正文 第一章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死神今夜来敲门(江雨朵)
前言
怪盗冰岚和勾魂使者都是我旧日小说里曾出现的配角。很犹豫要不要拿他们出来写,故事是几年前的构思,而我在这几年间却有了不少改变。今天老姐看了我的《用声音谈恋爱》,然后坦言她比较喜欢轻松的故事,还说我的主人公们全是奋斗型。我自己翻了翻,好像确实如此。
因此,我反省了。
哭着呐喊说我要努力那种事今后就放过女主角交给我自己来做好了。“小说不需要太多现实。”姐姐大人语。
年过三十却依然非常喜欢言情小说的姐姐,是我很重视的意见咨询者。她喜欢美少年,喜欢大帅哥,喜欢在公共汽车上晕倒被善良多金的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送回家的故事……姐姐,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鼓足勇气尝试写一次的;但那肯定不是现在……
说起来,我似乎不善于写现代小说。
基本上在我的经验里,写古代小说从未曾有过失手。写现代小说却鲜有直接过稿的经历。ORZ……但是这个姓江的固执家伙,还是偏偏喜欢和自己对着斗气。也连带虐待了编辑……
在我从一个普通BT成长为有实力的BT并且写出在公车上晕倒被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送回家的故事前,都要歉然且厚颜无耻地对着我的编编说:“——这啊。”
世界上有两件事通常无法隐藏——贫穷与恋爱。
世界上有两件事可以毫无预兆——灾难与死亡。
当金灿灿的余晖映照着夕阳下的庭园,清爽怡人的秋风卷起大片落叶的傍晚,身着橘红色吊带束腰大篷裙的卷发美女、气质优雅宛如贵族的礼服男子、容貌美丽却略显神经质的茶发青年三人一组,正小口啜饮细骨磁杯内艳色香浓的玫瑰茶。
甜美的液体在喉头滚动,美女率先发出满足的叹息:“如果每天都可以这样悠闲地度过……就真是太好了。”
“是啊。”高个子男人用手指支着下垂的眼角,微微一笑,“像这样大家可以聚齐一堂的日子似乎越来越少了。”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体力透支……”皱起纤细的眉毛,青年厌烦地拨开挡住半边脸颊的刘海,“劳动法规定人们在辛苦劳作之余,有权获得合理的休息。”
“但是小偷组织很难得到宪法的庇护吧。”美女哀叹着捧住瞬间涨痛的头颅,“赫德、海缇,你们知道这一年来我究竟做了多少份工作?又错过了多少场时装发表会、巧克力试吃大会以及与美男子亲密接触的机会吗?!”美女越说越慷慨激昂,“这样下去,美丽动人的娜娜小姐一定会变成二战时期被榨干后丢弃的凄惨女间谍啊。”
“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应该交换工作。”海缇自怜自惜地抚摸着清瘦的面孔,“我今年所有任务都是和那些变态的艺术家打交道。注:皆为男性。虽说仿制赝品是我的兴趣,但我可无意成为他人非善意的消遣兴趣。”
“最乏味的就是我了。”赫德动作优雅地给自己以及两位伙伴各添一杯茶,高挺的眉骨划过一丝与笑容不符的阴郁,“你们至少可以东奔西走四下活动。而我却只能乏味地坐镇大本营,不停地帮你们伪造新的证件、联系货源、善后处理……简直就像营业超市里的女店员。”
三个人动作划一地喝了口茶,旋即叹息——
“我们真的已经累了……”
“原来你们都在啊。”一个愉快且彬彬有礼的声线骤然随渐近的脚步声扬起,坐在庭院里的三个人下意识身子一抖,第一时间扭过头挤出献媚讨好的笑。
“老大。我们正在开会。”赫德霍然起身,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挺得比直,英俊的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是关于我们组织的发展问题!这是一个信息高度流通的社会,我们所知道的情报越来越欠缺专属性与保密性!如果不能解决这一问题,国际知名的盗贼团伙的威名将面临严峻危机!”
“对。”海缇连连颔首,双眼向来人投去冷静且智慧的光辉,“老大。世间的一切皆是不进则退。竖立在威名之上的往往是死亡的丰碑。一切看似被称作成就的甜美,都有可能化身为埋藏进取心的毒药。”
“所以像休息这种事,根本不该出现在我们的字典里!”娜娜不甘落后地咆哮,“老大!请给我更多的任务吧!你看,我这修长纤细的双腿就是因为日益奔走才能保持这比直流畅的线条啊!”
“你们……真的让我很感动呢。”
双手交握站立在被落日染成微红色的草坪前,被称作老大的家伙,有着宛如月色华美的及腰银发,清澈到难以形容究竟是何等色彩的璀璨眼眸,柔和的轮廓镶嵌着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这位气息柔和容貌清丽举手投足都像少女漫画里带有梦幻气息的王子殿下的青年……真实身份却是国际知名神出鬼没的盗贼首领——代号冰岚。
“没有老大就没有今日的赫德。”心腹手下之一如是说,“只要是老大交代的事,爬雪山过油锅劫飞机当白领我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真遗憾,我无法成为像赫德那么愚忠的人。”心腹手下之二歉然地说,“之所以直到如今也愿意听候您的差遣,皆因为海缇的理想一直都是跟随最有能力的领袖。”
“娜娜虽然不像海缇那么会拍马屁,人又笨。”心腹手下之三星星眼投去热烈的目光,“可是你知道,如果不是出于爱情,哪个女人肯十年如一日停留在这个没有前途的行业中呢。”
“所以老大啊,接下来的任务——”三个人略微停顿,旋即以悲壮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请交给我吧!”
“难得你们这么主动都想要做啊。”冰岚挑眉表示惊诧。
当然了。三K党想:饱经虐待都这么多年了,我们当然知道越是主动请缨越得不到理想任务,越不想去越会倒霉地被你指名。所以最佳方案就是反其道而行!
“既然如此。”冰岚微微一笑,目光在三人面上流连。美好的唇形慢慢开启,在三只懒猫的冷汗即将滴下之际,大大方方地宣布,“这次啊。我们四个就一起出动吧。”
“……”
“怎么了?”有人愉快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三K党呆滞地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发呆?”
“只是忽然想要思考一下人生……”
“哈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嘛。”
“不……人生不如意之事只是十之八九的话……”三个人面面相觑,心有戚戚焉地补充,“就已经真的很不错了。”
人生的境遇究竟可以凄凉到什么程度呢?
当雷米·杰金斯穿着被液体炸弹损毁成破烂布条的衬衣,扛着战利品九死一生跨回老窝像个英雄那样挺胸抬头准备扬眉吐气一次,却被迫面对空荡荡的大厅孤芳自赏时,不禁悲愤地如是想:“他们竟然集体排斥我。”
喘着粗气走遍每一间房,发现行李确实全部消失,像个被欺负的小学生一样,雷米的娃娃脸上飘荡起浓郁的悲剧气息。
“不,我不能这么悲观。”他提醒自己,“虽然赫德常说我是被误当作天才招揽来的白痴,虽然海缇总是讽刺我是头脑简单的乐天派,虽然娜娜对我最多的评价是没有评价,虽然老大形容他对我的感觉是一声叹息!但我毕竟还是他们的同伴啊!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个外出冒险的英雄。他们怎么可以连一张小纸片都未曾给我留下!”
于是,据说唯一的优点就是比别人有运气和韧性的金发帅哥,终于在经过一番地毯性搜索之后才在他老大的传真机上发现了根本没有任何隐藏意图的异国来信。
“我亲爱的孩子,你的婚约者今年已经成年,并正式继承了整个家族。对方的监护人希望尽快履行当初的约定。请带着你全部的热情,去迎候你命定的伴侣……BY:妈咪?”雷米目瞪口呆地将语尾自动读成上扬。
如果他的智力没有被液体炸弹摧毁的话……这封信难不成是要向老大……
——同一时刻的渡轮上,三张稍嫌愚蠢的脸正在向冰岚提出同样的质疑。
戴着茶色眼镜,像个忧郁诗人那样斜倚着船舷的银发青年,表情复杂且迟缓的颔首。
“难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海缇惊惶失措地率先喊出。
“我亲爱的。”冰岚慢条斯理地说着,轻轻拍拍他的脸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聪明呢。”
“虽然帮老大分担私事一直都是我的渴望,但我知道老大您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性格。”海缇强作镇静,他才不要和老大的母亲作对。而且万一老大想要拒婚,很有可能把他和赫德当作作赔偿给婚约者的礼品。
“当然。”冰岚轻盈地颔首,在手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宣布,“所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们自愿随行的。我时常在想,虽然劳动宪法没有规定,但盗贼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这次……大家就当作接受我的招待,痛痛快快地去玩一场吧。”
怎么可能……赫德和海缇的头上缓缓爬下细密的黑线,长出郁闷的香菇。只有事不关己的娜娜表现得兴奋异常。
“老大怎么会有婚约者呢?”娜娜眨眨宝光幽黑的大眼,望着冰岚一脸兴味盎然。
“说来话长……其实那是一棵圆白菜引发的血案。”冰岚笑眯眯地抱胸吹海风,“反正那是在我出生之后不久就定下的婚约。我对婚约者根本全无概念。”有也早就忘得光光的。
“你有听说过对方是怎样的人吗?”怎么看,老大也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是也不像要去拒婚的样子,娜娜狐疑地望着冰岚。
“小淑女。”冰岚尽量回想母亲在电话中对婚约者的介绍性评语。
“小淑女?”三K党面面相觑,老大似乎一直都倾心于像小猫咪般狡黠任性的伪罗莉啊。
“那么说,你有可能会点头应允?”娜娜不可置信地斜睨。国际闻名的盗贼首领,竟然会心甘情愿地屈服于一场家族联姻?
“为什么不呢。”海缇和赫德抢着发言,“老大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嘛。”
“不用担心啦。哈哈。”冰岚露出好比海风清爽的微笑,眯眼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其实是我去拒婚的。”
“可你在行李中带了很多珠宝……”海缇面色难看地说道。
“因为拒婚是所有失礼中最为失礼的行为。我至少要具备其他的礼仪。”
“对方会不会连带着也把我们打成猪头……”赫德担心地拉了拉身上这款丝质长礼服。
“不要紧,他们是优雅的名门……”
“不会吧。”妄想症升级,娜娜一时间心思不宁地幻想了诸多画面,“原来老大你以婚约之名为掩护,要带领我们堂皇地混入,盗取名门深处的秘宝!哈哈!这样一来我就想通了!”
“老大,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给娜娜联系一位心理学者……”望着风姿婀娜拧着细腰满意地回舱睡觉的娜娜,赫德本着同伴的友情同情地提议。
“没关系。”最为优雅的盗贼抱臂环肩露齿一笑,“女孩子拥有一切胡思乱想的权利。”
“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呆滞地望着昏暗海面的海缇不抱希望地问,“为什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一件行李……”
“有吗?”冰岚愕然。
“没有吧。”赫德犹豫。
“可能是我想太多。”海缇干脆地结论,“最近真的太累了。”
而在此时的飞机场……
“请帮我买一张去中国的机票!”
金丝微卷的娃娃脸帅哥斜挎着旅行袋,将一叠美元啪地拍在机场售票大厅。哼哼,冰岚组生死同穴,抛下他怎么还能算是倾巢而出!可恶,你们竟敢抛下我雷米!难道又是嫌我笨吗?呜呜。他明明这么聪明的。
“对不起。”服务台的小姐笑容满面地抬头,纤纤玉指推回钱币,歉然地说道,“这里是法国,请您使用法国货币。”
蔷薇庄园。
杂色的野蔷薇以盛放的姿态爬满铁栅栏,修剪整齐的草坪像整块嫩绿的地毯。对称设计的古堡威严地耸立在阳光之下,馥郁的花香伴随喷泉淙淙的水音在第一时间刺激着娜娜小姐的感官。
提着偌大的行李包,娜娜愚蠢地张着嘴,保持着一手按住草帽的造型仰望面前缩小版的凡尔赛宫。
“我好累……”双腿蜷缩半蹲在地的青年无聊地打个哈欠,瞄了眼手表,“老大。距离娜娜恢复清醒还有多长时间?我们可不可以把她丢在这里,先行进去?”
“海缇,就是因为你对女性是这种态度,老大才永远都只能让你去和男性打交道啊。”斜瞥着始终搞不懂是性格决定工作以及命运的同伴,赫德轻咳一声,把视线转投向不知何时站到铁门前弯腰摘花的老大的背影。
金色阳光造成一圈圈幻影,笼罩在银发青年的背上。那种金银交织闪烁起有如莲花幻象的光芒,让赫德的鼻子不可抑制地淌下黏稠的红色液体。
“你收敛一下好不好?”嫌恶地递上手帕,海缇小声嘀咕,“别说我没提醒你哦。这里是婚约者的地盘。你所做的一切丢脸行径都会变成老大以及我们全体的耻辱。”
“说起来,我从不知道老大有婚约者呢。”伤心地擦去鼻血,赫德黯然地推论,“一定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举、举世无双?”
微风卷起宽大裙摆的一角,洁白的耳朵轻微地耸动,保持着以手按住帽子造型的娜娜骤然回转,阴暗的帽沿下瞪成三角眼的凤目凶光毕现。
“胡说什么啊。”尾指翘得高高的,夸张地耸起肩膀的女郎,率先跨出因自尊受损而变得歪歪斜斜的脚步,“举世无双的美女只有我娜娜小姐啊。这个莫名其妙的婚约者只不过仗着出身好罢了。哦呵呵呵。就算她能住在好像缩小版凡尔赛宫一样豪华的城堡里拥有几座大山几顷园林几座游轮几架飞机几箱珠宝几打手帕外加十几打佣人……又、又能怎么样……”
“我们的娜娜小姐好像是在哭……”赫德同情地望着前方坚持把头仰得高高的,?望苍蓝天宇的女性。
“她和你一样,暗恋老大很久了。”海缇敲敲发酸的肩膀,终于可以进去了。
“请称我们纯真的感情为崇拜好吗?”赫德提起几人份的行李,面色无波地纠正。
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冰岚,则抱着一捧从人家墙角摘下的蔷薇,悠然信步跟在随从们的身后。
“我觉得我们好像又忘了什么……”曲线行进直至主屋门口,海缇轻轻蹙眉,望着同伴们懵懂的眼神。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伴随从主屋传出的惊诧莫名以及暴跳如雷的怒吼。冰岚抱着鲜艳的蔷薇,恍然大悟地轻弹手指,“呀呀呀,我们忘了敲门。”
“那你们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管家在JYD家族已经服务了近半个世纪,第一次看到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入侵者。
“别傻了。”清丽的银发青年微笑着递来一束看起来颇为眼熟的蔷薇,优雅地启齿,“盗贼无论去任何地方都从不敲门。”
“啊。”终于想起眼熟的原因了,管家惨叫道,“谁允许你们私自摘我种植的蔷薇啊!”
“这家人的礼仪还真差耶。”径自绕过管家登堂入室坐在一层大厅里豪华的真皮沙发上,把细直的双腿架上暗色茶几,摘下草帽,感觉非常不愉快的娜娜小姐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女佣吩咐,“一杯水果茶。谢谢。”
“住在别人家里真的很不习惯呢。”海缇和赫德不知何时也分别坐在了娜娜的左右,“但为了不让老大太过孤单,也只好委屈我们自己勉强将就。”
“等等!”管家气急败坏地转身,这两个家伙何时进去的,欺负他老眼昏花吗?“你们这是非法入侵!”
“什么叫非法入侵啊?”赫德不快地眯眼,低沉地斥责,“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合法地进入过别人家里了。真是不爽。原来做客是这样不愉快的感觉。”
“没错。刺激、惊险、紧张以及紧随其后的喜悦和满足感,全被取消了。”海缇无精打采,“盗贼是难以适应平凡的人生的。”
“盗、盗贼?”管家简直快要晕倒了,他以不像他这个岁数应有的敏捷冲入铺着华丽地毯的客厅中心,抓起古董级的电话,准备拨打110匪警专线。
“紫罗兰大叔。”清雅绵甜的声线骤然自身后传来,有人亲切地招呼,“你已经忘了我吗?”
“啊——啊——难道你是——”
手颤抖地扣下电话,管家颤巍巍地回身望向依然站在四根白色立柱撑起的门厅前,怀抱蔷薇拈花微笑的月牙眼男子,伴随那个俏皮的笑容,一些称不上愉快的回忆顷刻间袭涌心头……
“你就是在四岁时揪过我的胡子弄翻老爷的红酒偷窃了夫人的珠宝拔光我家的花草还拿金鱼喂黑猫最后用一张天使笑脸甜甜地说‘一个寂寞的小孩儿只是想要引发天下第一高贵典雅的夫人的关注’骗了夫人的母爱后还冲我扮鬼脸的那个狡黠无耻天生骗子的——奥珂索家的继承人吗!”
几瓣花瓣伤心地飘零,银发的青年捂住被言语贯穿的胸口,“就、就是我……”
“也就是说,你是我家小主人的婚约者?!”被冰岚称作“紫罗兰”的大叔捧头哀叫,“哦,终于、终于、这一天终于绝望地来到了。”
“不对吧。”娜娜喝着女仆端上的水果茶,问着旁若无人吃香蕉的海缇,“不是对方催促老大来履行婚约的吗?”
“看来他们也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海缇面无表情地吃着香蕉,“说不定另有隐情。”
“我可以进去了吧。大叔。你叫我冰岚就好了。那个一长串的前缀定语就不要继续修饰了。”害怕在手下面前被揭太多老底的冰岚弯眉笑眼双手合十地拜托,同时踮脚向内探望,“夫人和先生不在吗?”
“夫人和先生是不住在这里的。”管家悻悻然地侧身,看着冰岚英挺的身影,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头。
“那您家里的小淑女可以拜见一下吧。”见见自己的婚约者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何况不管他此行的目的是完成婚约还是推掉亲事,都需要与当事人亲自沟通呢。
“我已经叫玛莉去请小主人了。”管家歪头支腮,仍然在回想,那股奇妙的违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虽然他对冰岚充满不愉快的记忆,但那似乎不是此刻让他感觉不快的根源。
“我的朋友要和我一同搅扰贵地了。”冰岚彬彬有礼地微笑,而管家则心不在焉地点头。
此时,通往二楼的回旋楼梯响起轻微的脚步……
娜娜挺起胸膛,慌乱抚平秀发,虽然不知道老大的婚约者是何等美人,但自己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海缇神色无波地吃香蕉,心里却有点怕怕:希望是美女!希望是美女!最好是让老大一见倾心的绝色美女!这样就不会把这档事推给他和赫德了。他百分百确定,老大带他和赫德来这里就是扮演替罪羔羊的。
“我的心,充满矛盾……”不知何时,移动到窗边的高个子俊男,用法语对只听得懂中文的女仆倾诉,“虽然希望老大永远陪伴在我身边……但同时,又希望他也能得到幸福……”
而冰岚本人则扶着茶色太阳镜,热切地仰头关注。
万众瞩目的人物终于完全转过了拐角,居高临下地扶栏缓步,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锃亮无尘的黑色皮鞋,镶着金线的白色西裤,蓝紫色的缎带结在领结的位置取代过于古板的领带。苍白瘦弱的脸颊顶着黑色的三七分头。无论怎样看也好像……是个少年。
大厅里的空气一瞬间,完全沉滞凝固了。
穿着连身军装顶着茶色墨镜的银发青年隔着回旋楼梯与瘦弱贵族派头的文秀公子两相对视相对愕然。此外零星分布着张着大嘴的路人甲乙丙丁若干。
在几乎以为会这样沉寂到天长地久的一刻,管家终于想到不对劲在哪里地向着冰岚吼出:“四岁时你不是穿着裙子吗?”啊啊。他家少主的婚约者怎么变成了一个男人!不对啊。他怎么记得奥珂索家族这一代的继承人是女性?
“那就是小淑女?”娜娜也终于像恢复意识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她老大婚约者是男的?
“咳咳。”管家不快地纠正外国人的发音问题,“我家小主人,全名乔书羽。请称之为乔公子,或者书羽少爷。”
“淑女少爷个鬼。我娜娜小姐漂洋过海就是来参拜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虚弱少年吗?”还害她脚指头抽筋紧张得半死。最可恶的在于为什么一个男人却能像个公主似的住在这么华美的城堡里,而她这种正牌美女却要过着辛辛苦苦的盗贼生涯!真是天理难容啊!
虽然不明白楼下这个美女是在愤怒些什么,但乔书羽飘忽的大眼对上那双喷射着火焰的明眸后就忽然发现他有点移转不开了。
“啊啊。你相信命运吗?”他忽然热情地说,并且移动他尊贵且虚幻无力的脚步,“十八年来我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就连蔷薇的花香也只能让我联想死亡的腐臭……”
“少主,你怎么能这么形容我的蔷薇……”管家老泪纵横。
而无视冰岚的乔书羽继续以飘步迈过,还信手抽走了抱在冰岚怀里的野蔷薇。
“生命对我来说只是义务而并非享受。”他哀叹地高举那束花朵,并把它献在娜娜的面前,望着她流下清澈的眼泪,“你的出现挽救了我。就像当初的预言一样,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婚约者啊。”
“少爷,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海缇一点也不同情他地轻拍他的肩膀,并且幸灾乐祸地指向老大站立的方向,“在那边的那个才是你的婚约者。”他揽住娜娜的肩膀,露出整齐的白牙,“而这个小妞,她属于我。”
乔书羽回头,看看冰岚,再回头,看看娜娜。
“不。”他像个鸭子般尖叫,“你在开玩笑。我的婚约者是女的。”
“你是对老大有所不满吗?”娜娜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趁机开玩笑的海缇,卷起衣袖,揪起乔书羽纤细的脖子,“难道你不知道身为我家老大的婚约者是一件多么荣幸尊贵的事实吗!”她指向用窗帘擦眼泪的赫德,又指指自己娇艳的脸孔,“我们所倾慕迷恋的对象,在你眼中竟然是胆敢推却嫌恶的存在吗?”
惊吓得脸孔扭曲,乔书羽无力地抗辩:“我想这肯定存在什么误会……总之婚约不可能再成立。”他泪盈于睫委委屈屈地说,“因为,我想我已经爱上了你。”
“呃!”娜娜骤然惊抽。
自始至终都被晾在一旁的主角保持着推墨镜的姿态望天,徐徐说出:“重点好像不在这里吧……”
“你竟敢伤害我家老大的骄傲!”以顺风耳堪称的女性霍然大怒,伸出双臂骤然一推,乔书羽像个轻盈的纸人一般以慢镜头优美地翻倒在地毯上。
“你为什么这么愤怒?”海缇又剥开一根香蕉,“老大的目的原本就是退婚啊。现在发生这种事,不是正巧可以抽身吗?”他真是太高兴了。原来婚约者是男的,那么他就安全了。
“可这种事应该由老大提出!”娜娜小姐以女人的任性逻辑宣布,“在我们冰岚一党中,没有被别人主动拒绝那种事!”
“没关系。”冰岚快速地提起行李,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既然对方拒婚,我们就走吧。”他抱住娜娜的肩膀,拉住海缇的手,冲赫德使了一个眼色。大家慌慌张张地并肩行走,一只脚才跨出门厅就听到管家失措的痛哭传来——
“哎呀,少爷,你醒醒啊!”
“贵公子好像晕倒了……”海缇小声地对娜娜讲。
“我没有那么使力……”娜娜甚感诧异。
“杀人凶手!我家少爷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他就这样长眠,我这条老命也交给你啦。”哭得满脸花的总管追出来抱住冰岚的腰,死不松手。
“啊啊……可杀他的人并不是我啊。”冰岚汗滴滴地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是不会放你们这样离开的!”管家一副老命要拼出来的样子。
“拜托大叔……先叫医生来好吗?”垮下双肩,冰岚认命了,“在你家少爷脱离生命危险以前,我都不会走。”
毁婚之旅平生波折,他的危机预感果然没错。
“老大,其实你不用这么善良的。”心腹ABC齐刷刷地感慨。
“唉。说过多少次。”冰岚无奈地说教,“我们是盗贼,盗贼要讲道义。懂不懂什么叫盗亦有道啊?真是。”
“你只是怕事后无法向母亲交代吧……”有人小小声地说。
“谁!说真话的人是谁!”冰岚暴怒。
ABC左望望右望望突然整齐划一地伸出手臂,齐刷刷指向刚巧出现在门口,像只大狗一样朝他们热切奔来的金发帅哥,无情地嫁祸:“是他!”
正文 第二章 如此经济恐慌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即使是纵横国际长袖善舞的优雅盗贼也不免一时陷入进退维谷的荒谬困境,更别说领旨奉差的小小公务员了。
镜头转换,露出一片白惨惨雾蒙蒙的神秘境地。
荒草不生的另类空间里唯有一张黑色大理石写字台突兀惹眼地竖立。两名穿着西装的男子外加一团阴森诡异的黑影,正各据一角愁眉不展地托腮商议。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再去重新找工作必然将是处处受气。”死气沉沉趴在桌面上,有着银白色长发的清秀男子委屈地咬着袖上的纽扣,“什么灵魂缝补师啊、恶灵辅导员啊、生灵回体术士啊,都是需要持证上岗的耶。”
“对啊……”模糊一团的黑影犹豫地附和,“而像黄泉摆渡船那种职位需要的人手又不多。哪里轮得到我们补缺上位呢。”
“呜呜。人家不想去做灵体搬运工。”银白色头发的青年抓起旁边人的袖子抹抹哭得惨兮兮的脸,“像我平常一贯趾高气扬,万一突然失去地位,一定会备受嘲笑与打击的啊。”
“这就是提醒你做人做鬼都不可以太器张。”不耐烦地夺回自己被抹上鼻涕的袖子,重重地挥了下大理石桌面,紫瞳乌发的男子抿紧坚毅的薄唇,“五千二百年来,我们这组三人档在工作中从来没有出现任何瑕疵。难道区区一次人事调动可以击倒我们地府前台接办处全体同仁吗!”
“不要让我提醒你——”银发青年惨兮兮道,“牛头,为了你口中这句漂亮口号。我们至今付出的代价还少吗?想想那些可恶的人类是怎么利用我们的吧。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都在尖叫中醒来。我们为坚守岗位所付出的一切,真的与我们得到的成正比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又为什么要为了该死的尊严而逞强啊。”
“这样的话对勾魂使者去说吧。马面。”紫眸男子颓然摇首,“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地办错案。我们怎么会上地府黑名单……”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黑影颤抖了一下,旋即理直气壮慷慨激昂地质问,“还记得当初在桃园结义时的誓言吗——牛头、马面、勾魂使者!永永远远三位一体!再说,我的错误,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太懒的缘故吗?让我告诉你们一句话吧——猪永远不会犯错,因为猪什么都不用做!”
“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失去,但是我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大势已去……”绝望地凝视摆出斗鸡眼造型的同伴,马面哀怨性十足地捂住了俊秀的脸。
“有争吵的时间,你们为什么不去多做几样工作。”勾魂使者把拳愤愤砸向桌面,对,他再也不能任由这两个家伙懒惰下去了。
“拿着!这是黑白无常勾魂令!”
雾状形体一团模糊的勾魂使者,强行将两块黑黝黝的令牌塞入牛头马面手中。
“从今开始!你们要分担起死神的工作!只要业绩上去了,就不会有人敢对我们多加质疑!这可是不论人间地府共通的法则呀。”
疑惑地摸了摸手中冰冰的铁块,马面担忧道:“我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美少年,真的可以担当这种需要鬼气森森面目可憎铁石心肠的肉体劳动吗?”
“是啊。”牛头深吸了口气,忧郁地撑住微歪的面庞,“我一向都是负责文书整理的知性美青年形象呢。俗话说,业有分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天天工作,却还是即将面临失业了……”黑影深深地垂下了头,“原因就出在我找错了合作对象啊!”
下一秒,骤然发标的使者一个纵身回旋,手中变出的阴阳令猛地扫向牛头马面,“给我下去人间好好修行——”
一场阴风过后,标有“地府前台接办处”字样的写字台后面,已经失去了牛头马面的身影……
“为什么我非要做这样的事不可呢?”
不情不愿地望着手中写有“离魂”字样的令牌,马面小声嘀咕,一面打量着面前黑漆漆的甬道。
不知道使者一记飞龙升天破把他打飞到了哪。阎罗九殿深不可测,日日守在宛如旅游景点售票处似的前台接办处,他还真没怎么逛过其内的风景。
“真是个没有丝毫审美可言的地方。”马面批评着眼前的环境。
甬道宽而深远,一半埋在土中的青色石头发着天然的光色,用以照明。没有任何装饰的环境,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寂寞的足音回鸣。听说这一任的阎君孤僻喜静,就生活在好像山洞般的地府最深处。
“看来传说中的那位大人,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了。真是的。像这种抛舍了一切杂念宛如隐士般的头目,怎么会理解我们小公务员的心情呢。”
郁卒地踢了一脚小石头,却猛然响起回声。马面吓得一抖,才发现嵌入身畔的山壁,有一个呈半拱形的青色石门,石块就是不小心滚落到了那边,才会发出响声。
“你是什么人?”
门内传出非常不快的质问。
“我……我不是人。”马面小小声道。
“看你笨笨的。就和个人似的。”门内有谁冷笑着吐出地府流行的最高级别挑衅用语。
不过性情温和的银发美青年,是有着意外甜美笑容的和平主义信奉者。
“哪,牛头也常常这么说耶。”
“嗤、隶属哪里的?”
虽然隐身于石门后的家伙问得很没礼貌,但马面还是老老实实地如实说出:“——总务科地府前台接办处,编号A02。与某个知名服装品牌相同哩。”
“哼。既然编号这么靠前,应该是很有两下子的老鬼了。”
通过这句话,就可以看出,说话的家伙完全不了解马面。并且以令人惋惜的速度陷入了偏差性的思考回路,造成了一系列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个……虽然、虽然很少被这样夸奖,但你说的是实情!”马面双手紧握,放在胸前,一副激动的样子。啊!他终于被夸奖了耶!
“那么,你应该有能力完成这件事。”
“哦?”马面双瞳一亮,被人委以重任的陶醉感让他忘记了他是个闲差做足五千年的米虫这一事实,“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不过说好哦,白工是不行的啦。虽然我知道拥有自由来去人间地府身份的人即使在幽冥界也不是很多,我也很同情无法自由出入的你们的心情啦。但是原则就是原则!”
“没有说让你做白工啊。”门后不知身份的家伙口气冷淡道,“只要你带回某个人类的灵魂来这里。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好了。”
“一个要求?”马面歪歪头。
“对啊。比如拥有更高级别的法力啦。握在手中就可以在人间显形的灵石啦。能够看得到六界的魔镜啦。或者你希望得到哪里的领地呢?”
完全没有考虑能够实现这些愿望的家伙会是多么可怕威严的身份,马面只是顶着茫茫然的表情看着石门,“你……你说的那些真的好抽象耶。我不是太能理解。我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够平安通过这次地府的人事部大考核啊。”
“……”
“做、做不到也没关系啦。我只是说说而已啊!”
“……你,只有这种程度的野心吗?”门内传来小小的抽气声。该说是胸无大志还是淡泊幽远呢。
银发的美青年露出仿若贤者的微笑,坚定地宣布:“大人物也该做些平常事。”
“……我明白了。”门的那一边有些激动起来,“我会记住你的编号的。A02,你是地府优秀的子民!虽然你的职位卑微,但前台处代表着我们地狱的形象。有你这样成器的鬼差驻守。我可以放心了。好了。你的要求将被受理,接下来,去达成我们之间的契约吧!”
“只是带个人回来这么简单的事,正是死神的本职哩。”马面背着小手笑容可掬,“快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吧。”
“他是位于中国青海省巴颜克拉山脉南部某处的贵族宗主,乔书羽。”
“你到底把马面抡到哪里去了?”
刚刚从十八层地狱入口衣衫不整地回来,牛头一脸狼狈地整理着最为重视的仪表,一面将警戒的目光投向抱手环胸一脸优游的使者。
“我在练级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收拾残局的问题。反正地狱虽然幅员辽阔也不至于广袤无边。他总会自己走回来的。事实上我早就想说,就是因为你像个管家婆操心过度,那家伙才会白白浪费了五千年的时间,而没有丝毫成长。”
“我劝你不要太过乐观。”牛头俊脸沉肃,“那家伙的魔力系数远在你我之上。之所以会被派到没有前途的总务科,就是因为他那个迷糊的个性呀。何况你明白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吗?”他椎心泣血道,“你竟然把你亲爱的同事,三位一体的兄弟——我,扔到了惩治罪人的炼狱口!”如果不是他够机灵,在脚尖将着地的一刻,就立刻使出回魂术转移到安全地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他们这些奉令和人类打交道的初级鬼差,虽然拥有自由来去于人间界的特权,相对的自身魔力就差了不少。
“况且马面的血统非同一般。对灵异波动的敏感系数是我们的数十倍!如果遇到心怀不轨的高级妖鬼,对他展开摄魂术的话……”
“即使那样的话,”使者兴趣缺缺地截住他问,“请问,他单枪匹马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这……”
“所以说啊。摄他的魂有什么意义嘛。”使者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虽然这话是你说的……但还真对!”牛头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那你也别愣在这里了。”使者轻轻松松地拿起一个牛皮纸袋,“哪,刚才你借助我的飞龙升天破去遨游冥洲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来自上面的公文。”
“我可不是自愿的。不要说得好像我还得支付你费用的样子。”牛头不快地喃语,一边拆开写有“封”字的牛皮袋。
“——特殊任务?”他不禁瞬间瞪眼若铜铃。
要知道凡是贴有“特殊任务”加封的公务,一般就像玩双星物语时从宝箱里轻轻松松地捡到了可以大增HP的密药。
这些任务一般和他们的职务没有关系。是由地府位高权重的高层人士挑选某些人用以完成自己的私事。因为不是公务,只能算是特殊任务。而这些任务往往又不会很难,只是当事人居于高位不便亲自执行。颇有几分美国总统委托某个邮递员帮他购买卫生纸的意思。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接到特殊任务?”牛头喃喃自语。
“这是我的信仰之心感动了上帝。”使者虔诚地双手合十,“亲爱的,只要完成这件事。我们就会积累特等功勋分值。”
“也就是说……”牛头恍悟,随即抿紧薄唇用力握拳,“只要得到大人物的青睐!区区考核算TM什么!”
“对嘛!快点看看是哪个殿的高层派发的任务!”使者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麻利地展开信纸,牛头边看边念:“特殊任务——下达于‘总物科地府前台接办处死神三人众’。请接到指令之后立刻动身出发,前往人间界中国青海省巴颜克拉山脉南部JYD家族,夺取现任当家乔书羽的灵魂,送至阎罗殿第九科。限:30天内(人间界时间)完成任务。此消息不得外漏。切记。”
“阎罗殿第九科?”使者下意识拔高了音调。
牛头的表情也随即更加严肃,“说那里是统制地狱的中心枢纽也不为过。为什么他们会对一个区区人类的灵魂如此感兴趣?”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使者更加愕然地反问,“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快点吃掉这个完美的馅饼而已。”
“虽然这话是你说的……但难得正确。”牛头说做就做,当即手握勾魂令,“我立刻出发!”
“耶……他们终于开始工作了。”
看着终于可以换自己留守一回的办公桌,使者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交叠双腿以优雅非常的姿势坐下。
“于是,我终于可以学着过猪的生活了!”他满足地说。
同一时间,先牛头一步来到人间的马面,经过第二十七次的迷路,终于正确无误地抵达了乔家的豪宅前。
蔷薇花枝叶蔓延交缠,环绕在铁栅尖端,透过间隙为二指宽的雕花铁门,能够一眼望到修剪整齐的草坪分列左右,露出供人行走铺以白色石板直通主屋的大道。大道的两侧陈列着样式古朴的雕塑,露出地面等间相隔的玉色圆环则是为了方便晚间照明而安置的隐式灯盏。
羡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双手握住铁栅的马面,可怜巴巴地感叹:“什么时候我才能攒足冥界币,购买一块属于我的土地呢。”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地府全是些没有审美能力和无欲无求的家伙。和他们住在一起也没有丝毫乐趣可言。还是把钱攒足后,再兑换成人民币到哪里的乡间买块土地比较实惠呢。
“不过想想的话,拥有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马面自我安慰道,“就像这里的主人虽然一定过着锦衣玉食的人生,但只要我来了,他就立刻完蛋了。哈,心情真是好。”
此时华灯初上,透过自家院落里的地灯,正在浇灌心爱玫瑰的管家莫名其妙地感觉一阵胆寒。当即,他扔下水管,返回正宅。
“少爷怎样了?你们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管家不快地审视着以东倒西歪之势零散分布在家中的碍眼客人。如果不是为了心爱的少爷,真想拿起笤帚把他们扫地出门。
“紫罗兰大叔,你的脸上正写着想把我们扫地出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实现您的愿望。”冰岚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像个小媳妇似的露出可疑而献媚的笑脸。
“您休想。”管家昂起冰冷且高贵的头,“在少爷完全恢复身体前。你们要对他的身心安全负责任!”他的老眼再昏花,也看得出少爷已经对娜娜小姐一见钟情,为了达成那温柔美丽气质高贵的少爷的愿望,他这把老骨头再辛苦也要继续容忍!
那一边,容貌清丽却神经质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单边眼镜,旋即以一副行家的派头,戴上眼镜,前进,后退,左移,右移,观察着镶嵌着名贵画框装饰在大厅正中的名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点头宣布:“经鉴定,此画为赝品!”
“真、真的吗?”每天都细心擦去画框上灰尘的男仆惊讶地在青年身畔瞪大眼睛,“海缇先生。这可是老爷在欧洲从画家的儿子本人手中亲自买到的啊。”
“你以为画家的后代就肯定不会卖赝品吗?”海缇傲慢地教训道,“只要他把真作保存在自己家里。没有了对比,也就不容易揭穿这是假货。这样他既得到了钱,又依旧持有原作!”
“原来是这么回事。”男仆脸色惨白,“总管大人,要尽快通知老爷才是。”
“那样也无法减免你们的损失。”一直低调地站在一旁的高个男子走了过来,“不如这样吧。我赫德愿意在明知是假货的前提下,收购这幅作品。帮你们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明明是假的……”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好心人呢?男仆和一旁的小女佣齐刷刷地向赫德投去敬仰的目光。
“不要紧。”抬了下帽沿,即使在房间内也穿着标准正统礼服的男子眉眼若水款款道,“就当是为我的伙伴之前冒失的行为,所做出的赔礼吧。何况,虽然是赝品,但毕竟模仿得相当精致。对一个收藏家来言,它照样拥有价值。”
“您真是个好人啊。”男仆惊叹道,“那么,我们用十分之一的价格把这画转卖给赫德先生吧。”老爷听说后,也一定会表扬他把损失降到最低的做法吧。
“那样真的行吗?”正在把一粒饱满浑圆的苹果削成果核的娜娜瞥了眼冰岚,压低声线,“——那其实应该就是名作本身吧。”
“嘘……”眼观鼻,鼻观心,冰岚纹丝不动地只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嘴唇,面无表情道,“反正这种程度的损失JYD家族应该承担得起。”
“说得也是。”娜娜乐观道,“强留小偷与盗贼做客,就要有最低限度的觉悟嘛。”
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握住娜娜的手臂,“哦,我的爱。你说得完全正确!”苍白孱弱的脸,茫然空洞的大眼,渴求着爱情滋润而干裂了的嘴唇。自然正是这里的主人——乔书羽。
“啊啊——”娜娜尖叫,“原来你就在我旁边啊!”怎么一点存在气息都没有啊!真是要吓死活人了。
“你全都听到了吗?”她厉声逼问。
“从头到尾。”乔书羽双手捧心赧然一笑,“我的爱。你的每个字,都是我灵魂的圣经,生命的毒药。”
“我倒真想给你吃点毒药。”娜娜恨声心语,随即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阻止那边那些傻瓜欢天喜地付钱的行径?”
乔书羽怆然一笑,“人类如果不是为了从别人那里占到便宜,又怎么会上当呢。吃一堑长一智,我作为他们的主人,有必要为他们的愚蠢支付学费。而你的朋友,则正好可以有偿充当他们人生的讲师。”
“没想到你还看得挺开的……这样一来,愚蠢的不就反而变成我们了吗?”娜娜越说越火大,所谓有钱人就是这么讨厌啊。
“一切自以为是高明的计谋都会在绝对强悍的经济力量下黯然失色。”冰岚摇动着月色的长发,面不改色地吃下在娜娜手中成仁的苹果。
“这就是我们的客人……”而目睹着这一切的管家,环视着大厅近乎绝望地下结论。
“看来就是这里了。”英俊潇洒的牛头也已经大驾莅临。
“比想象的还更容易。这么简单的工作,真不知道为什么使者那家伙还会常常出错。”至今为止,一直都是三人众首领的牛头,不知为勾魂使者在人间犯下的错误收拾了多少残局,甚至在最惨的一次失利中,他还付出了他的“身体”。
一面摇头忖度,牛头摸了摸西装口袋内侧的勾魂令,确认装备齐全,旋即使用穿墙术,出现在花园内侧的方石板上。
前方是一个喷泉,喷泉里有一尊白色天使的石像。
有个年轻人就坐在环绕着蔷薇花丛的喷泉旁。怡人的月色将他的长发镀上淡淡的微银,他如蓝色宝石的眼睛正如最深层的海水,撩拔起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色泽。
牛头怅然若失地捧住心口,“如果不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还真要被他的美丽所惑失去定力。不过说真的,他看起来还真有点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位美丽的人呢。牛头陷入沉思。三秒钟后,脑内突然出现了某个小白嘴脸总是笑意盈盈的同伴……
“啊啊啊啊!原来马面只要添加知性与气质,就会是这样的脸啊!”牛头恍然大悟,却不小心让尖叫逸出口中。
算了……反正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他后悔旋即又安心地想,他还是快点去找乔书羽本尊吧。
“你是谁?”
皱了皱眉,觉得屋子里很吵才出来透气吹风的冰岚,对于身后大喊大叫的打扰者十分不快。因为对方不是女士,也就没有必要保持绅士的礼仪。冰岚蹙眉眯眼,来来回回打量瞬间宛如石化的年轻男子。
唔……劲瘦颀长的身体,俊美无比的面庞,再加上风度翩翩的着装,是位紫眸黑发的酷哥呢。
“这里是乔家的私有产业。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最好还是出去。如果你有别的事,能否使用门铃从正式的渠道进来?”自己从来不懂得使用门铃,却大言不惭地向他人说教,这也算是盗贼首领的天赋异禀。
“你……你……你!”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牛头的劲酷形象瞬间崩溃。
“你为什么看得到我啊?”
“你站在那里,我当然看得到啊……不过这样说起来……“
冰岚缓缓地眨动着金色纤维般的睫毛。
“难道你是‘那个’……”
“从这里在往前直走,然后左拐,就是乔公子的书房了。”
礼貌的男人温柔地笑着,在银发美青年的眼中投射下近乎完美的烙影。
唔……人间还是有很多的好人呢。马面感动地想,发现了徘徊于大宅内并且迷路的他,在问明他想要找的目标之后,亲切有礼地带他走出了迷宫,指给他正确的方向。真是个好人!可惜没有问他的名字……
虽然心口闪过一丝奇异的困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马面并没有想太多,就快乐地顺着男人手臂指引的路径,欢天喜地而去。
“赫德,你在干什么?”茶发青年发现朋友面带愉快地站在月光下,看着不远处的杂货仓微笑得很奇怪,不禁走近一点问道。
“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家伙哦。”赫德忙不迭向海缇分享他的好心情,“长得和咱们老大非常像,骗起来超级有趣的说。”
“有这种事!”海缇后悔不迭,“下次再遇到你把我也叫上嘛!天知道我们日日夜夜受老大虐待,难得遇到一个长得像他而不是他的人可以报仇!如此大快人心之事,你怎么能独乐乐呢!”
而被傻傻骗至仓库一带的马面,则终于想起心中的奇异所为何来了。
“啊啊啊啊——我被看到了啊!”
就像杀手在工作时最大的忌讳是遇到目击者。
作为一个鬼差,怎么可以在准备执行任务的时刻,旁若无人地与人闲聊天呢?
“为什么啊,他怎么能看到我呢?除非我们故意显形,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嘛。阴阳眼,阴阳眼,一定又是阴阳眼!除了牛头的岳父之外,人间竟然真的还有阴阳眼!”坐上变形为长条状扫帚的勾魂令,马面在深蓝的夜空惊惶失措地转了一个回旋,俯身驶向了地府的方向。
而牛头则在乍然瞄到天空中的火花时,抛下面前奇怪的人类,旋身追了上去。
“阴阳眼、阴阳眼……”
冰岚仰望着念出像烟花一样漂亮地出现在天空中的字体,佩服地说道:“啊……用那个形如飞机喷气的装置写出这么长一段话,真的……不容易啊。不过,原来‘那个’也有岳父吗?又学到了新的知识呢。”
是啊。真相就是其实“冰岚组”全体成员,他们统统俱有能够看到奇妙事物的——阴阳眼啊。
如果要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比例甚微的事件,只能坦言说:剧情需要啊。
正文 第三章 风云交汇的夜晚
“你们就这样回来啦。”
环境依然是雾潆潆、冷渗渗、空荡荡、白茫茫……让人搞不清是室内还是室外只突兀地存在着一张大理石办公桌。
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相貌生得很“朦胧”。
冷睇着脸色发紫的牛头,他把手指放在桌上,徐徐敲打,一边张口说教:“不是常常摆出一副老大的派头,教训我办错案子吗?不是常常责怪我说,连‘区区人类’都摆不平,不配当勾魂使者吗?哼哼……”意义不明地哼了两声,他把视线投往委委屈屈捏着小手帕的马面。
“至于你……”
马面脸色青白青白的,正好与牛头的紫红形成鲜明对比。一向阴损的使者会用多么毒辣的语言来亏他呢,真是想一想,都要泪盈于睫了。
“……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好像很无奈似的耸了耸肩,勾魂使者以超级欠扁的姿态跷起二郎腿,把皮椅转到另一边。留给牛头马面一个形状优美的后脑勺。
“哼。他终于找到报仇雪恨的机会了。”
“就是,瞧他襥得二五八万似的。”
“他总是假装勤勤恳恳,其实一旦捅了娄子,每次都让我们替他挨骂自己却逃之夭夭!”
“没错……他竟然给我玩‘无语凝噎’耶。企图用这种新手法伤害我幼小无辜的心灵!”
“这次他也是预感到任务难做,才推给我们的吧。”
“——你们够了吧!”使者火大地回身,虽然每次他都是因为按捺不住才输给他们。但两个五千岁的老鬼,竟敢恬不知耻地说什么幼小的心灵,也委实太过分了吧。
“哗——他说话了耶。我还以为他是个‘思考者’呢。哼。”
“你看,他拿出勾魂令了,他一定又想扮演‘扔铅球的男人’!”
“对啊,连飞龙升天破这绝招都是抄袭《乱马1/2》!”
“你们、你们……”使者紧握的手指青筋毕现,终于咆哮,“你们还想不想平安解决任务渡过调职危机啊!”
牛头马面迅速地面面相觑,齐刷刷迈出一步,异口同声地抱肩斜睨:“大哥,绕这么久才说到重点。你的思路和脸一样还真是没有主题耶。”
一边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血泪浸染的五千年的,使者阴郁地刻意忽略对方的讽刺,径直问道:“只要用勾魂令刺穿对方的心口,就可以套住目标人物的灵魂。这么简单的事,我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做不到!”还有一点疑虑就是,他明明是直接把任务告之牛头的,为什么马面也会一并铩羽而归?不过仔细想想,这两个家伙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会同出同进也并不稀罕。想来是牛头告诉他的吧。这样想着,勾魂使者轻易地忽略过重点。
“因为对方拥有阴阳眼!”牛头铿锵有力地回答。况且,他还没有找到目标人物,就已经先看到了马面华丽如烟花特技般的天空变形字,怎么还待得下去啊?说起来就有气,有道是:一事不劳二主。既然已经把这个CASE交给他了,为什么还要让小马也跟着来呢?
“目标人物有阴阳眼?”使者蹙眉,这倒是个新情报哩。
“不是目标人物,而是待在他家里的其他人。”马面小小声地说。同时水滟滟的眼不解地瞟了眼牛头,又瞟了眼使者。为什么神秘人物委托自己的事,他们也全都知道了呢?不过想必——这就是友情吧。即使不用言语,也一定有传递心声的功力。马面乐观地预计。鬼多好办事!众鬼拾柴火焰高!三个小鬼匠顶一个诸葛亮!哈,多少老话说的就是这档事啊。
“那家伙是谁?”使者弹弹手指,“哔”的一声,指尖燃起一团青色火焰。忽正忽斜的火苗里慢慢显现出乔家大院。
像会推移的镜头似的,鬼火中的画面徐徐递近,一张张面孔交替轮换……一直到某位英俊的外籍人士出现在火苗的青影里。
“是他!”马面欢快地叫出,“对,就是这个亲切的男人。他能看到我耶。”
“那你还这么高兴。”牛头给他一记小爆栗,同时蹙起剑眉,“和我遇到的家伙不同。”
“这么说……在这座府邸,俱备通灵异能的家伙还不止一个!”啧了一声,勾魂使者疑惑地歪起头,恨声说道,“看来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那个乔书羽凭借庞大的财力与美貌,驱使这些为金钱出卖了与生以来的能力的家伙,来和我们对抗!对!”他尖声说着,摆出名侦探柯南的造型,“这就是事实真相!”
“原来如此。啪啪啪。”
牛头马面双双鼓掌,随即,像个侦探助手那样怯怯地问:“那么,他们是怎么得知我们的计划的呢?”其实他们真正想说的是:我们有过计划那种周密的东东吗?为什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小瞧人类的下场是非常可怕的。”使者严肃道,“我们现在应该把对方视为牛头岳父级别的通灵高手!然后与之对战!”
“可……”马面犹豫道,“如果真的和牛头他岳父同级别的话,我们就不必战了啊。”因为那就等于是说,他们必输无疑了。
“谁准许你说真话的!”使者痛斥,“明知道前方是没有希望的黑暗道路!也要执迷不悟向前闯荡的家伙才会看到一丝希望的光亮!安西教练说过: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比赛就等于提前结束了!”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因为不希望话题围绕自己的岳父,牛头清了清嗓子,“只要避开那些具有阴阳眼的人,直接接触乔书羽。一个瞬间,我们就可以夺取他的灵魂了。再怎么想,也是我们有利。今天是因为思想准备不够才会输。只要找个勾魂老手,手疾眼快,瞬间就搞定了耶。”
“哦……”使者不抱希望地掀了掀眼皮,“你说的勾魂老手是……”
“——你!”
“您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干什么?”管家不快地环视左右。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大厅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以冰岚为首的客人们占据着组合沙发。而自家少爷则在私人医生的陪同下安静地卧于二楼休憩。男仆长、女仆长以及自己分据在沙发的另一侧。都顶着惶然不安的表情注视着将他们召集到这里的冰岚。
“请恕我提醒您,您现在还不是我们JYD家族的当家妻子,并没有指使我们的权力。”
面对管家冷冷的告之,因为迟来一步而没有赶上乔书羽与冰岚见面那幕的金发帅哥雷米,当即把口中的咖啡喷了一地。
“老大……你真的打算娶那个一脸苍白的乔书羽吗?”没有质问对方的性别问题,是因为雷米生恐其实乔书羽是个女的。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又都早已看穿了这点。而这回,实实在在是他多心了。
“这次婚约的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不要再提了吗?”冰岚露出分不清是牙痛还是头痛的表情,撑着脸支吾不清地回复,“我叫你们来,是为了另外的事。”
“是有关我家少爷的病情吧。”管家更冷淡地回答,“医生说了,你们的到来,给了他很大的刺激。恕我直言,按照约定,你们要一直待到确认他平安无事才可以离开。但即使那样,只要我家少爷以后再发病,我都可以将那视为是你们的责任。并动用整个JYD家族的力量,对你们进行多方面围剿。”
大厅的气氛因为这番话的缘故而骤然降至冰点。
被打击到意志消沉的冰岚,将扎着银色马尾的脑袋深深埋入双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道:“也就是说,只要乔少爷死了,就是我们的责任……对吗?”
“没错。您不愧是血统优秀的奥珂索家的继承人。”管家欣慰地颔首肯定,“拥有相当的领悟力嘛。”
“我懂了……”纵横国际的优雅盗贼,终于垮下了面对国际刑警都坚如磐石的双肩,小小声地说,“下面,您可以走了。接下来是我们自己内部人的会议。”
没有几秒钟,管家和男仆女仆长已走得干干净净。在只有“冰岚组”全体成员的大厅里,冰岚徐徐扫视过娜娜、海缇、赫德和雷米。深深吸了口气,缓慢且郑重地宣告:“我认为,我们遇到了冰岚组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可这到底是什么……”娜娜愕然不解,“因为那个有心脏病的乔少爷吗?”
“老大,你什么时候懂麻医神相了?”雷米嘴快地接道,“你看出他就快死了吗?”
冰岚托着脸,一贯微笑的脸上一旦失去了笑容,让全体成员都感觉有点心里怕怕。
“事实上。”他说,“我在乔家附近,发现了‘那个’……”
“‘那个’?”娜娜提高嗓门,激烈道,“竟然有‘那个’!”然后她平静地问,“‘那个’是什么?”
“老大会说‘那个’自然就是指‘那个’嘛。”海缇冷嗤着讪笑,“连这种程度的心灵沟通都没有,娜娜你真是太不了解老大了。还敢厚颜无耻地以老大的追随者自诩。”
“不要这样讲。”赫德很绅士地露出宽大为怀的笑容,“娜娜可是第一个跟随在老大身畔的人呢。她只是近来受刺激太多,一时忘了。别说笑了,连雷米都能理解的‘那个’,娜娜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么说你也知道?”娜娜转身看着赫德,感觉更奇怪了。
靠近咖啡杯边沿的嘴唇轻浅一笑,“那当然了。”
娜娜后知后觉底气不足地说道:“哦……原来就是‘那个’啊。我懂了。”
“既然你们全了解,那就太好了。省得说明了。”冰岚吐出一口气,像解决了个难题似的弹了下手指。
“长话短说吧,‘那个’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因为体弱多病的乔少爷。想一想,如果乔少爷体弱多病但苟延残喘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在我们来此做客的期间发生不幸。毫无疑问,我们就得替‘那个’,背起这桩不幸的黑锅!”
“我懂了!”赫德一脸靠得住的表情,“也就是说,我们要战胜‘那个’!这不是为了乔书羽,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Bingo!”冰岚拍手,“就是这样。从今晚开始,大家要各司其职,分岗轮班。”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奥妙……”娜娜自觉笨拙地小声道。
“亲爱的,”冰岚说,“你把乔书羽当成钻石,把‘那个’当成平时的我们,也就是盗贼。而我们则担任一次博物馆保卫的工作……”
“早说嘛。只要用偷盗的方法比喻,我立刻就可以弄懂了。”娜娜骄傲地挺起胸膛,“三班轮守。我们要守住各个出口要道,在乔书羽身边也要留下专人驻守。就连一丝鬼影也不能逃过我明媚美丽的大眼!”
“说得对。”四只右手,瞬间拍上娜娜的肩,“留守乔书羽的任务是你的了!”
“在冰岚组,嘴快是绝对的缺点。”望着老大以奇妙的视线凝视窗外月色的背影,娜娜悲惨万分地说道。
而身后的雷米正眨着生鲜人类的眼睛,茫然不解地望着两个胸有成竹貌的前辈。
“海缇、赫德。”他怯怯地说,“我知道我很笨,不过能否告诉我,老大口中的‘那个’,究竟是哪个?”
“——笨!”两个类型迥异的帅哥犀利回眸,“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你们……”雷米结结巴巴伸出手指,点点左边,又点点右边。
左边的神经质青年挑挑眉道:“这年头行走江湖,哪个兵种最犀利?”
右边的绅士把手搭上他的肩,微笑着代为回答:“那当然是——装、假、兵、喽!”
美丽而幽静的夜晚,月色如银轻笼大地。
古堡型建筑物最高层的塔状阁楼里,当家宗主正安详地睡在带有顶篷有如公主安榻的四角大床内。粉红的蔷薇一簇簇地缠绕盛开,与荆棘相伴的花朵摇曳着在窗前映下幽密的花影,隔窗传入阵阵暗香。
红色地毯自楼梯延绵铺展直至门口,在这个好像连一只苍蝇都已经安然入睡的夜晚,一团神秘的黑影如雾如纱飘一般地掠过不见丝毫皱痕的地毯。没有脚步声地停稳于乔书羽的卧室门前。
呐、瞧,事情其实很简单。黑影暗暗地撇嘴。
牛头马面就是喜欢把问题夸大。非要搞到他这正牌死神亲自出马。啧……想要稍微休息一下都不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能者多劳吧。
像用夜色织出的斗篷里,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指,在紧闭的门上优雅地划了个半圆。旋即,那里的空间像经历了骤风切割似的,无声无息地展现出一条直通床铺的隧道。
无言地向前走,一直走到带有顶篷的公主床前。
暗夜的访客,撩起重重纱帐。
睡美人毫无防备的睡颜便掠入了他微张的眼帘。
洁白如满月之夜的月光般的肌肤,微微上翘如银色纤维的睫毛。挺直的鼻骨透露出主人坚毅的个性,带有优美弧度的嘴唇却又增添了几分柔和与稚气的色彩。最最美丽的是散乱满床好像童话中的王子才会有的银色长发。每一根都像用月亮的碎片混入太阳的光芒织就而成,每一根都无比贵重且带着神圣美丽的光。
虽然觉得在哪里曾经看到过相似的美貌,可这种震动自己心弦的感觉却无疑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几乎忘记了自己来此的本意,使者怔然站立床前,保持着俯视的姿态,直到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捉住……或者说原本打算捉住他没有实体的手臂的位置。
望着空落落的……穿越了自己身体的手,应该大笑着嘲弄小小人类的自不量力才对,但是黑袍之下被称作心口的部位,却为什么不可思议地抽痛了刹那呢?
那双带着惊讶与懊恼随即是了悟的眼眸,一点一点向他的方向转来。好像白色梨花盛开的过程,又像银色的月光洒向海面,那是美丽得无可比拟的眼睛。说不出它的颜色,却并不是没有颜色,而像是汇聚了太多种美丽的色彩,终于只能让看到的人承认那就是叫做“光”的颜色……
浸染着月色的头发随风而掠,栖息着光之蝶翼的眼眸犀利地望来。穿着白色丝绸衬衫的青年迅速地起身,竖起单膝,以警戒的神情摆出防备的姿态。
“欢迎光临。死神阁下。”旋即,薄薄的唇瓣漾起就像天生会对危险事物感兴趣的笑容来。
没有拉严的窗帘射入月光,将面前访客的身影映照得无所遁形。
从紧闭的领口到脚面都包裹在一袭如夜的黑衣之下。长长的黑发随着人影后退的动作,与衣摆摩擦发出沙沙声响。然而不知为何,来者的脸孔却始终感觉分外朦胧,即使站在明亮的光下,也无法看清来者的形容。
“你不是乔书羽。”确定般地,死神说道。
“说得对。”眨眨左边的眼睛,冰岚笑道,“初次见面,我是冰岚。”
垂眸望了望伸来的手,他缓缓摇头。
“哦。我忘了。我们碰不到。”耸了耸肩,冰岚无所谓地说道,“打扰了死神阁下的好事。要连我的性命也一同收去吗?”
使者摇头,幽默道:“生死有命。等你到了一百岁的时候,我们会再次相见吧。”
冰岚吹了声口哨,“这么说的话,我会变成一百岁的老头吗?”
“老头?”使者困惑地垂下眼帘,白色的丝绸睡衣微敞着领口,从那里可以看到秀美的锁骨以及隐约的……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重点是……
“你们把乔书羽藏在了哪里?难道你们想袒护被死神看中的人吗?”他问得有点迟疑,因为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胆大包天的人类呢。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死有命。”向他徐徐展开清如莲花的微笑,银发的美青年微笑着回答,“我只知道没有谁可以从世界第一的盗贼手中,夺取他的东西!”
心口因他的笑容而莫名地一窒。使者困难地反驳:“乔书羽的性命应该不属于你吧。”
像俏皮的小猫一样吐了吐舌,冰岚眨眨眼睛,“——因为我是盗贼。任何落入我领地的东西,就统统要由我先行处理!”危险的薄刀般的微笑慢慢溢开,仿佛可以褫夺人心的魅惑声线一字一字地吐出,“我的愿望,就是全部法则!”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睡在一起?”
同一时间位于二楼的客房,抱着白色枕头穿着小熊睡衣戴着印有青蛙图案的睡帽,乔书羽哀怨十足地瞪去一记委屈不甘心的眼神。
因为娜娜小姐提出要睡他的房间,他才同意交换卧室的。可是为什么原本分配给娜娜小姐的卧室里,却会出现这两个碍眼的A和B?
“谁叫A和B啊?少爷,好歹请记住我们的名字!他叫赫德,我叫海缇。配角也有人权!再敢随便使用代号,小心我会侵犯你哦!”
被睡在他左侧一脸神经质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变态这样一吼,乔书羽立刻缩起了身体。
“不要这样嘛。”
侧卧在他右边,正戴着单边的金色眼睛趴着看书的较年长些的青年,则扬首逸出安抚意味十足的话语:“乔少爷心脏不好,万一因受惊吓而晕倒的话,究竟你和我,谁来负责人工呼吸呢?”
“不必了,不必了。”被左右护法紧紧夹在中央的乔书羽脸色苍白地拼命摇头,“我绝对不会晕倒的。”
“是啊,最好这样。我们可是要被迫充当你的保镖呢。”海缇不快地往走廊外望了一眼。门外传来有节奏的呼噜声,被勒令在那里守门的雷米,竟然已经早早进入梦乡了。
“没关系啊。”乔书羽露出了超越他们想象的平静笑容,“五岁时被绑架,七岁时不慎落海。十一岁时坐上了有恐怖分子的飞机……后来我全部都幸免于难了哦。在有关生死的方面,我的运气是超级好的。”
“是啊。”赫德冷冷地说,“因为你总能遇到像我们这不幸的保镖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嗵”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抢着把脑袋探出窗去。
以惊讶万分的表情呆呆坐在花丛里……衣衫不整神魂不定脸上还浮现起可疑红晕的人竟然就是他们统领国际盗贼团伙多年的老大——怪盗冰岚。
蔷薇花瓣轻飘飘地四下飞舞,冰岚如梦似幻的银发也随风掠起缕缕丝丝。配合着那个怅然若失凝望夜空的表情……
海缇无比确定道:“老大出事了!”
“没错。”赫德赞同道,“他‘着’了死神的道。”
“到底怎么了?”乔书羽向坐在……或者说是掉在蔷薇花丛中的客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彬彬有礼地提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冰岚露出一个一点不像他会有的傻兮兮的笑容,“我看到了……”
“他看到了什么?”乔书羽回头问海缇。
“你还记得老大上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是在什么时候吗?”没有搭理乔书羽,海缇径自把自己的问题抛给赫德。
“四年前在南非发现他梦寐以求的绿钻石时。”高个男子顺利报出了答案,随即挑了挑眉,戏谑地问道,“老大,死神长得像绿钻石吗?”
“你说得对。”回复他的,是冰岚清绝天下的迷人微笑。
时间倒退两分钟。
“我的愿望,就是全部法则!”
漾起微笑这样回答的瞬间,对面的死神像感受到某种威胁降临般地扬起了手中的勾魂令。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这种东西如果打在人类身上会有的可怕下场,心脏紧窒的感觉,那个甜美的微笑像会使人沉沦的毒药。完全是直觉地挥手之后,才暗暗喊出糟糕!而拥有超级灵敏直觉的怪盗却用单臂支撑迅速果决地翻向身后。
不可以。这里是塔楼顶层。掉下去的话会死。
一瞬间,他的心里罗列起了无意义的一排词组。
几乎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已经飘到了窗畔向下伸出了手。
白到近乎青色的手指有着如月色的透明,虽然明白他是想要拉住自己,但是冰岚的手却只碰触到淡淡的虚无。
只是刹那的事情,俯下身体的死神露出了哀伤的眼神。
那个瞬间,一直朦胧的脸突然变得可以看清了。
深刻美丽的轮廓是北欧风格的脸庞,幽邃深远的眼睛,像沼泽像湖泊像宝石般深绿的眼眸闪烁着不容违逆不可抗拒的风情。
终于明白为什么不可以看到死神的脸。
因为那是只有将死的人,才可以目睹的风景。
心里有个细微的声音一点点涌上,轻吐唇瓣。在空中做着灵巧动作变化抵御下降压力的冰岚知道,那个好像要从喉咙里伸出手般渴望的呐喊名为:“我想要。”
血液急速游走,在落地的同时,再次抬首。窗台上已没有了死神的踪迹。这种让人血脉贲张的感觉,这种好像有十只小猫在心口抓挠的感觉,这种希望把全世界的珠宝都用来交换他的眼眸的感觉……
“找到了。”
快速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绝丽的盗贼露出了确认目标的危险微笑。
想要褫夺某事某物某人时的微笑。
来打赌吧。
是你先夺走你想要的东西。
还是我先夺走我想要的东西呢。
——这是怪盗致死神的挑战书哦!
站立在蔷薇的芬芳弥漫四溢的庭园里,冰岚仰望着渐渐亮起一层薄蓝的夜空。
正文 第四章 七日之约
从很小的时候起,苏芳·奥珂索就是个男人运差到顶点的家伙。
她的爸爸将庞大的家产交给妻子后就戴上一顶帽子自称是个艺术家,拿着画笔浪迹天涯去了。然后每过一段时间,家里就会收到一张来自天涯海角的欠债单。然后母亲就会皱起精致的眉毛,以无可奈何的微笑替逃跑的丈夫负起收拾残局的责任。
“男人都是软弱的小鬼、他们一辈子都会持续自私自利,渴望躲在母亲怀里。不是傲慢粗暴自以为是的混球,就是天真散漫迷迷糊糊的蠢蛋。幸好。”母亲说,“你父亲是后者!”
“蠢蛋比混球好对吗?”当时尚且年幼的她问。
“正是如此。”抱着纤细的手臂而立,拥有坚毅美貌的女性拉开天鹅绒窗帘,指着露天宴会场中的某一人问,“我亲爱的,你觉得那个被抱在怀里的蠢蛋怎么样?那是我为你挑选的丈夫。”母亲笑意盈盈地回眸如是说。
——那是发生在苏芳六岁时的事。
“砰——”
银发贵公子一个翻身掉下了公主床。
“痛……好痛……”他蹙眉捂额呻吟着起身,“一大清早就做噩梦。”
“而且还梦话连连呢。”
伴随冷言冷语,一朵染成水蓝色的玫瑰被戴着白手套的手递到了眼前。头戴淡蓝色宽沿大礼帽,帽沿堆满精致的装饰用花朵,边沿处镶着蕾丝的鹅黄色窄边丝带在下颌收束,系成完美对称的蝴蝶结。一大早就穿着宛如西欧宫廷礼服,将长发卷成一绺一绺,好像法国贵妇人风格的娜娜正射来超级低气压的眼神。
冰岚吃惊地向后一闪,“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哦,一大早就画这么浓的眼影可是不利于皮肤健康啊。”
“你以为这是为了谁啊!”细腰一挺,娜娜伸出三根手指,将一直附着在身后的某物拎出,“这家伙从昨晚开始就对我纠缠不休!”害得她为了遮掩青黑的眼圈,只能索性完全涂成夸张的水蓝再用深蓝色眼影笔勾画出五瓣花瓣了。为了配合直到世界尽头也要完美无比的华丽人生宗旨,为了黑眼圈而不惜以全彩宴会装造型出镜,这种事正是娜娜小姐有别于旁人的地方。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紧紧贴在娜娜的背上,乔书羽露出小白兔般闪闪怜人的目光,“我只是想要让你了解我啊。”
“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想了解你。”
“我喜欢你啊。”
“我讨厌你啊!”
“我爱你。”
“我……我想痛扁你!”
“我对你的爱确实有些来得突然,可你知道,亲爱的,你就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高傲、美丽、有着不可违逆女王般的强烈自尊。我无比理智地认可,你就是我所需要我所寻找的那种女人!”乔书羽几近挚诚地热切解说,并没有博得娜娜小姐的同情。
“……一见钟情吗?”一边拍拍娜娜按住床边已经冒起青筋的手指,以示意她乔书羽是个心脏病人,不能承受她最拿手的华丽KO拳。冰岚喃喃自语,把脸投向了树影轻漾小鸟啾鸣的庭园。
北欧风格的精悍美貌,极具盎克鲁血统充满男人味的脸孔。大卷大卷像盛放的黑色蔷薇花的头发。包裹在一袭夜衣下高挑矫健的身体……
“为什么来自地狱的死神,会长得像个动作片里的精装杀手呢?”嘲笑自己般地笑笑,冰岚垂下头,任由泛起茫然之色的眼眸覆盖在纤长的银丝里。
“呀呀。这可不行哪。”
对着盥洗室中的镜子摇了摇手指,冰岚拍了些清水在脸上。
就算着迷于死神阁下的风采,婚约者的性命也必须放在与异世界生命的恋爱之前。说起这个,梳洗完毕的冰岚神清气爽地找到乔书羽。后者正窝在娜娜房里脸色阴沉地看书。
“耶?看到你一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最近已经把你当成我家娜娜的附赠品了。”
“娜娜去厕所了。”对娜娜以外的人通通不感兴趣,乔书羽冷淡地回答。
“哦?”冰岚心中有数,“去了有半小时吗?”
“去了有两个半小时。”
“大概掉到真魔国当魔王去了。”冰岚拉开椅子优雅地交叠双腿坐了下来,“正好她这会儿不在,我想和你谈些正事。”
“和我?”乔书羽倍感警觉。刷地合上手中厚厚的精装书,“有关于娜娜吗?”露出悲愤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了!对娜娜心怀叵测的绝非自己一人。
“你冷静一点,想想我和你的关系。”冰岚提示他。
“那么你是看上我了吗?”乔书羽紧张得腾地站了起来,像尾快要溺死的鱼般捧住颈部大口呼吸。
冰岚不耐烦道:“我给你两个选择,A、晕倒,我叫管家来人工呼吸。B、晕倒,我用猛捶法帮你的心脏患发新的生机!”
“C、我不晕倒。你继续讲。”乔书羽苍白着脸色迅速地坐了下来。
“我们的婚约是个错误。事实上我一开始就是亲自来拒绝这件事的。”如果乔书羽没有因为娜娜的飞踢而晕倒,一切将是多么完美。
“我完全同意。”乔书羽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冰岚后悔似的补充,“我可以给你经济补偿!”
“鬼才要你的经济补偿!”说到鬼,冰岚肃危端坐恢复了主题,“乔书羽,事实上你不知道你正陷入一个人生的危机。”
“我当然知道。如果你就此带着娜娜小姐离去,我有自信我会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自此一蹶不振!”乔书羽单手捧胸满面哀怆。
“管你是什么!你先明白,事实上你正面临有可能随时死亡的边缘!”
“我从出生到现在,根本就一直游走在死亡的边缘。然后无数次地被金钱驱使的高科技挽救了回来。”
“这次不一样。死神已经大驾光临。虽然不知道你这除了有钱就是废材的灵魂哪一点吸引了恶魔,不过你是地狱期待的娇客似乎已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从死神手中保护我对吧。”
“你怎么……这么冷静?”
“然后你会说,因为你付出了劳动,需要我支付各种各样的报酬。呵呵。”乔书羽连连冷笑,“别忘了我是个凯子的身份,这种骗术我经历太多太多了!”
“……”冰岚深吸气,抓裤线,想忍耐,没忍住,站起身,开窗户,探出头,大声喊:“管家——乔少爷晕倒了!请医生来啊!”
“我没有晕倒啊。”乔书羽奇怪道。
冰岚冷冷回睇,蓦然出拳如闪电,直击上乔书羽的面颊。“咚”的一声,重物跌倒的声音。
冲拳头吹了口气,美面的盗贼心情恶劣道:“现在不就倒了吗?”该死的家伙,真不是普通程度的欠扁耶。
“你们听说过一则童话吗?”
乔少爷被强制拘押在城堡深处的特护室。而始作俑者看似悠哉地坐在阳光遍洒的庭院里,手捧醇香四溢的咖啡。
“我只看骗术大全与成人小说。”坐在白色阳伞下的海缇面不改色地回答。
“别不正经了,老大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话题。”赫德甩了下滑落前额的刘海,貌似庄严地谄媚道,“这一定与击败死神保住冰岚组的颜面有关!”
“就是啊!”热血的雷米握紧双拳,眼中燃烧着烈烈火焰,“明明在将会属于老大的城堡里,竟然有人敢亲自上门夺取属于老大的婚约者!这简直是最高级别的侮辱!我们一定要反击!”
“……我还真没有这么想过。”冰岚面无人色,“不要擅自在乔书羽面前加上我的所有格。我明明是来拒婚的好不好。”
“老大……”海缇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其实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就是……为什么不能干脆让乔书羽死了呢?只要他死了,您的婚事也就等于摆脱了啊。”
“你怎么能提出这么没有人性的意见啊?”雷米绝望地凝视他的同伴。俗话说得好,盗亦有道啊!呜……他决定喝口咖啡压压惊。
“保护乔书羽……因为他是我的婚约者。他死了……等于我就没有婚约者。”冰岚抱头半晌,大梦初醒,“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海缇,你为什么不早点点破这一点?”
“噗——”雷米的咖啡如数喷出,“老大!”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笑的。”嫌恶地避开雷米张开的血盆大口,冰岚忧郁地蹙眉,“要走就该第一时间走。已经掺入一只脚再抽身而退。不是我的本性!”
“是啊。早走可以装作不知情。现在的话,破绽太多,会被您的母亲大人发现吧。”娜娜笑眯眯地做着注释。
“所以回到原点——”装作没听见娜娜的话,冰岚再次拍了拍手问,“各位,你们听过那个童话吗?”
有这样一个童话,叫做《狼与羊》。
话说有一天,小羊来到河边喝水。遇到了想要吞掉它的大野狼。有着环保精神的大野狼以小羊不爱惜水源为借口,光明正大地宣布会在当夜造访小羊的家(所以好孩子们要记住:不环保就会遇到大野狼!BY:胡说八道的江),但那只小羊是一只不良的羊,外号叫做“蛊惑羊”。有一群出自洪门的羊朋羊党。于是当夜棍子、栗子、大熊等,分别隐藏在小羊家中,以多胜少地暗算了纯洁的大野狼。
虽然娜娜等人隐约觉得老大讲的童话和他们小时候听到的版本存有若干差异,但有好玩又惊险刺激的人鬼大战当前,这种小小的差异自然就被集体自动忽略不计了。
夜黑黑,风高高,冻得哆哆嗦嗦的雷米站在花园的门口,奉命饰演棍子的角色。
至于为什么由他担任这个角色,站在乔书羽门前的左右门神,赫德和海缇有这么一番对话如下——
“有时候我发觉我不了解你。”赫德以优雅的姿态背靠门板而立,向一旁的美青年丢去一记略微纳闷的眼神。
“为什么负责保全工作分配的你,会把雷米安排在一个完全用不上的地方放风?”冷飕飕的花园耶,虽然白天鸟语花香,但一到三更半夜就会变成连死神都望而却步的爱的荒园。
美青年险恶地一笑,优美地一撩额发,“哼,雷米那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当然是故意把他放在一个绝对不会碍事的地方啦。”
“原来如此。”赫德领悟,“你还真是坏耶。”
“呵呵,好说、好说!”
“那把娜娜安置在现在这个季节用不到的壁炉里……想必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喽!”
“栗子待在火炉里为了忠实原著!更何况……”美青年突然神态羞涩,把头低了几分,“赫德……有些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可是每次我和你碰面的时候,总会有个第三者出来捣乱。所以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难得有这么一个万籁俱寂的时刻,大家全被支开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赫德依旧低眉顺眼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的伙伴,“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有些爱,永远不允许发生。”
“谁要和你说这个!”
“那你准备说什么?”
“就是、就是……”美青年心虚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再把耳朵贴到乔书羽的门板上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又掀开地板看看有没有路过的小强。
“做人不要扭扭捏捏的!来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赫德解开领带、脱下西装,再松开衬衫的纽扣。
“就是——”在赫德把手放到皮带的瞬间,海缇一个飞肘卡住赫德的脖子,把他硬抵在墙壁上凶神恶煞地厉声咆哮,“猫郎儿大人的游戏《冤罪》和《绝对服从命令》!你已经从我这里借走三年了!还没有打到关底吗?你这笨蛋!到底准备玩几十遍啊!快点还给我啦!”
“这、这……你把《帝国千年记》先借我,我就还你上几个游戏的说!”
“还敢提条件!要是让老大知道你有这种恶劣的游戏品位,他一定会杀了你!”
“敢去告状的话就去啊!去啊!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你每年去一次日本就是为了买这些!让大家都知道你打着手电趴在床上自学日语是出自多么龌龊的理由!”
“哪里龌龊了!哪里龌龊了!”梦想被玷污的海缇愤怒了,“我参加的蔷薇联盟同好会里的大家全是为了这个目的在学习外语的!竟然敢伤害我们清纯的心!你这个垃圾!”
“我是垃圾?那上次明明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因为听说东京大地震而突然跪下来祈祷你喜欢的原画设计师能够幸免于难的人又是谁!你这个卖国贼!”
“好啊!我今天才算认识了你这小人!”海缇卷袖揎拳。
“而我从明天开始就打算忘掉曾经认识过你这么个贱人!”
于是……
当死神大人——我们的勾魂使者,飘一般地来到这条走廊前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正缠斗成一团,打得分外热闹,并且还堵住了整条通道。
“……”
“无耻的衣冠禽兽!”
“装模作样的职业骗子!”
“我要去控告你违造护照!”
“我要去检举你倒卖赝品!”
“你这个S!”
“你这个M!”
“你这个鬼畜攻!”
“你这个腹黑受!”
“你这个制服控!”
“你这个正太萌!”
勾魂使者:“……”
当相互攻击的二人从普通级别的对骂已经晋升为行内黑话的同时,死神笃定地想:“乔书羽一定不在这里,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嚣张……不过人间的语言越来越难懂了。”并飘一般地折转身体,离开了睡得正香甜的乔书羽的“闺房”。
赫德(冷静的):“他走了。”
海缇(冷笑的):“他走了。”
赫德(成熟的):“用西索大人的话说:在大苹果树下,我遇到了你,你还是个青涩的小苹果,太嫩了。”
海缇(得意的):“用龙马小朋友的话说、这叫まだまだですね你还未够班啊!”
“哈哈哈哈——”
望着死神的背影大声嘲笑,勾肩搭背的二人迅速地恢复了建筑在危险冰层上的友情。
想和人类斗?以为活了五千年就了不起吗?哼,用某电视剧片尾曲的话说:你真的还得再活五百年啊。
“奇怪,感觉上就在这一带。但是又找不到。”
使者停下脚步,模糊不清的五官更添加了几分——《少女疑云》。
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呢。原本这个并不太难的任务,应该是叫牛头马面来历练的啊。想想今天来的时候,那两个家伙的百般推卸……
牛头(烦闷的):“我讨厌和通灵的人打交道。因为每次碰上他们都是我吃亏。你们知道,我因为这种事,连岳父都已经有了。你们还想让我怎样?再多出一个干爹吗?”
马面(天真的):“我想吃西瓜,不给我西瓜吃我就不去。”
“真是讨厌的回忆啊。和那两个家伙同事以来的五千年,简直是血与泪的编年史。”使者用力摇头,没有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花园。
“这位老兄,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心声。”冻得哆哆嗦嗦正在跺脚的金发娃娃脸帅哥,自然就是雷米,正一脸感激地向使者望来,“他们狡诈阴险、卑鄙无耻,最可恶是常常还可以义正严词!”
“你说得对。”心情不快的使者点头接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最大的悲哀都是身陷于一群无耻小人中间。”
“如果有个机会,让立场颠倒,我就不会像他们那样欺负后辈。”雷米信誓旦旦。
“可是我会。”使者麻利地说完问,“对了老兄,您是哪位?”
雷米灿烂一笑,“我叫雷米。”
使者淡淡勾唇,“我叫死神。”
“不是我想打击你哦……这种外号近来有点俗。你改叫鬼火幽冥怎么样?”
“那本小说有人写过了……再说你的名字也很大众嘛。”
“哈哈。”
“呵呵。”
“不聊了,我今晚还有任务呢。”
“说得对,我也一样重任在身。”
“那么回见。”
“那么拜拜。”
于是死神与雷米礼貌擦肩互道晚安。
“你有没有觉得心灵有一种空虚感……”当勾魂使者漫步在午夜无人的长廊,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般的吟唱。
“其实你对这个任务已经渐渐觉得不耐烦了,事实上是你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只是出于面子你没有办法宣布说不想干了。”
“这种催眠伎俩无法打动我,人类。”使者酷酷地转身,毫不意外地对上银发的冰岚亮晶晶的眼睛。
耸耸肩膀,站在铺满挂毯壁画的有钱人家穹隆般地长廊下,有着银发美青年外形的存在,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盯着使者的脸挑眉吹了声赞美的口哨,“我说……你真是个酷男。”
“谢谢称赞。不过你还应该说,我长得很性感!”
“你喜欢看哪部电影?”
“《这个杀手不太冷》。”
“你的爱好是?”
“反复阅读井原西鹤的《好色一代男》。”
“你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我每次都和准备杀死的对象做短暂一秒钟的交往。”
冰岚微笑,使者微笑。
“我们好像都对彼此有一定的好感耶。”
“但我们还是得坚守彼此的立场与任务。”
“这真让人遗憾。”冰岚惋惜,“你是我欣赏的男人类型。”
“谢谢。”使者道谢,随即坦言,“虽然你不是我欣赏的女人类型。”
“哈哈,这是对我最高级别的称赞。”冰岚冲他行了一个男士的宫廷礼,“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要活得像个王子一样。”
“那你的另一半要怎么办?像公主那样?”使者黑线,原来这就是对方拼命保护乔书羽的理由啊。嗯,那男人确实很像脆弱的公主。
“当然是要像国王一样啦。”冰岚勾唇一笑,“当王子遇到国王,从此,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你不觉得童话的结局要改成这样才最最完美吗?”
“我对阁下母亲的教育方针颇存疑虑。不过那不是今晚的主题。”使者游移着脖颈,四下张望,“快点告诉我乔书羽在哪里。我不想伤害无关的他人。”
“因为你是死神,有着天生比我高强的灵力,所以才会这样态度嚣张吧。”冰岚笑容不变,眼中却晃动起一层冰银色的危险。
“我有自信在任何有关巧取豪夺的较量中,不输给任何人。你是我第一个非人类的对手。”
“人类呢,还是要有自知自明才对。”使者柔和地说,“就算你能够看到我,也无法改变什么。最多只能是亲眼目睹你的未婚夫被我夺走生命的画面。”他没有那么残酷的美学观念,所以尽量希望能够不要当着冰岚的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之所以今晚依然亲自前来的理由,并不完全是牛头马面的偷懒……或许单纯只是来源自昨夜的震撼。
想要对上那双凝聚着冰片般的视线,想要再次感受那种心脏都要为之凝结近乎于恐惧的快感。柔软如山猫的身体,妖冶清魅的惑人感官……明明是人类吧,却让身为死神的他产生微妙的战栗感。
明知危险是不可碰触的事物,但几乎所有称得上危险的存在,却都同时具备了与危险成正比的迷离气息,使人无法不去沉沦。
黑发的死神凝望着银发的盗贼。
就像英俊的国王审视着敌国的王子。
可是他知道的……在这张完美无瑕的“王子”面具下,他的对手是一朵芳香四溢的蔷薇。
可能的话……不想和女人为敌啊。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说出口,反而成为是对把自己当作对手的“他”,最大的侮辱吧。
“我给你一个机会吧。”受到那个毫不避惧昂然微笑迎接自己审视的盗贼的迷惑一般,他淡淡地开口,“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之间有着不可弥补的实力差异。所以为了让这个游戏变得公平,我给你七天的时间。只要你能在这七日的夜晚,都阻止我带走乔书羽的灵魂,我就可以帮你更改生死簿。让你的乔少爷……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薄薄的嘴唇向上扬起满意的弧度,凝聚着冰色莲花的眼眸也溢出了浅浅的笑弯,“那么、誓约达成!”
他们的手自然地往空中交碰,却又……寂寞地彼此错失。
“摸不到你漂亮的卷发,是我的遗憾。”冰岚歪头,微笑着说。
“胆大包天的人类啊……”用透明的手指轻轻划过冰岚的脸,使者靠近弯腰,挑起嘴唇的一端,“你会知道,和死神交易其实并不简单……我今日施给了你一个方便,他日我也会讨还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不在意那透明的手指在脸颊边作势地游走。冰岚顺势抬眸,邪邪一笑。
“那个嘛……”北欧风情的脸孔再次呈现,拥有绝对强悍美貌的死神抬起肩上的斗篷,让斗篷重新包围住自己身体并且慢慢隐去消失的同时,在冰岚的耳畔留下一句梦幻般的留言……
这就是死神版的《狼与羊》第一晚。以“蛊惑羊”们的暂时胜利宣布告终,要问“栗子”在那个晚上干什么来着——她已经倚着壁炉里的塌灰,香甜得睡着了。
正文 第五章 防范死神的方法
“七日之约?阿嚏!”
“老大真不是盖的!”
“竟然能和死神做交易。”
“我们冰岚组的交往对象,已经能够广泛到异世界了嘛。”
平安的早上终于来临,透明的晨曦中,四张大嘴的主人对准忧悒状态的老大,纷纷吐出反应不一的台词。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坐在花园精致的露台上,手持石榴果汁的冰岚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明显睡得都很香甜的三位手下(只有雷米尽职尽责地站在花园彻夜,因而顶着偌大的黑眼圈)。
“既然他和我定下这种约定,也就意味他即将认真出手了。”
“难道以前他都没有认真吗?”娜娜高扬起珊瑚色的弓型眉,疑惑的表情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你以为呢。”冰岚气定神闲地瞥她一眼,手指关节在玻璃杯边沿轻轻地叩击,“虽然平安地度过了两个晚上。不过多半还是因为对方并不着急的缘故。一旦他认真起来。仅凭我们现有的布局,根本不是死神的对手!”
“一个组织的领袖至少要有看清自己与敌人差距的自知之明。而老大您与我的差距,就在于我从来没有自知之明。”交握双掌,娜娜唱歌似的吟诵着,歪头展露出最最甜美动人的笑颜。
“明之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的气势哦!”高跟鞋踩在白色藤椅上,一手拎起大红色吉普赛圆裙,娜娜小姐踌躇满志地摆出自由女神状,“现在放弃的话,比赛就等于提前结束了!”
“说得好!”身后有人拍掌击赞,众人回头,就看到乔书羽穿着大开领的白色礼服,手持一个鲜艳却低俗的花篮,正分开玫瑰花丛,踏着轻盈而优美的舞步,直冲娜娜行来。
“好个屁!”娜娜翻脸无情道,“这全都是为了你!”
“对啊。为什么我们这么辛苦,始作俑者却在那里上演少女漫画?还穿着那种衣服,你以为你是须王环啊。”雷米也哀怨地吐槽。
“说到底,你究竟和死神结了什么恩怨啊?为什么流年这么惨?”
“不如你一步一跪爬去西藏拜见活佛。说不定还能改判一个死缓哦!”
全体成员的恶毒攻击,却让冷眼旁观的冰岚猛地找到一丝灵感。
“对啊。”他弹了个响指,“我们正身处于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可能的世界,既然有死神,也就一定能找到可以对付死神的人吧。”
“可是老大啊。”雷米悲观地插嘴,“我们怎么知道哪里有那样的人呢?”
“你们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乔书羽露出风轻云淡的微笑,一边从花篮中抽出一朵纯洁的百合递向露出彻底嫌恶表情并开始大打喷嚏的娜娜一边诚心诚意道,“虽然这是别人的隐私,不过为了娜娜,我可以帮你们找到这样的人,不必太感激,人和人就是要互相帮助嘛。”
“你帮我们?”几张大嘴同时发动总攻,“搞清楚好不好!现在是谁在面临危机耶!”
“难道不是你吗?”乔书羽诧异地张圆嘴巴,一边用玫瑰点向冰岚。
“……是啊。”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抵住冒起十字路口的额头,冰岚认命道,“您说得没错。”
事实就是在七天之内不能阻止死神的话,到时候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这个本来就该死的乔书羽,还附带上了冰岚要输给使者的赌注。
而人世间的真理一向都是:十赌九输。
乔书羽说:“我认识一位姓司的先生,他目前和他女儿住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听说他是个身怀异能的人哦,其实和我还有点亲戚关系……”
“那不用了。”冰岚组全体异口同声地婉拒。讲什么笑话啊,和你有亲戚关系的人恐怕不是身怀异能而根本就是大脑秀逗吧!我们可不是要演《透逗魔导师》呀!
“那就算了吧。”乔书羽善解人意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和这个人来往。他脾气古怪性格异常,总之就是与我相看两生厌,家母也不喜欢我们多有来往。”
“——那你还是把地址告诉我们吧。”冰岚组全体再次异口同声地重申。
“……”乔书羽凝视他们三秒钟,“有没有人说过你们很讨厌。虽然我喜欢……”
按照乔书羽书写的地址,冰岚带着海缇和赫德三人一行前往拜访司先生,留下娜娜和雷米看家。以防自己万一无法按时回来,就需要他们独挑大梁。
临走之前冰岚又问:“所谓住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是指?”
“中国青海省巴颜克拉山脉拳精山咒泉乡一带……”乔书羽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着很耳熟嘛。”冰岚若有所思。
“对啊,其实就在附近。我们是亲戚嘛,祖产较接近。”
“好像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那又何必深究呢。”
“乔书羽……你这个人其实还蛮有个性的,虽然我讨厌!”
拿着乔书羽绘制的地图,虽然不知道去附近串个门,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但冰岚因职业缘故,一向擅长分析图形资料。普通人很有可能走一个星期也搞不清的迷宫路径,他花了一两个小时就顺利找到了。
“老大,这位司先生家里是不是有哪都能去的门啊?”
“海缇你在说什么梦话?”
“那他为什么把家安在迷宫似的山路中心,如果不是跟着你,我和赫德一定会迷路!”
“安啦。”冰岚安慰道,“世界上本来就是怪人多多嘛。比如你和赫德不是也有在玩《绝对服从命令》那一类的游戏吗?”
海缇,赫德:“……”
“丁冬!”于是冰岚转身去按门铃,用对讲机向内说道,“我们是乔书羽介绍来的,想见见司先生。”
而身后被揭露了不欲为人知的秘密的两只,则哗啦一声,险些变成了保持人形风化的碎末。
“你们是谁?”
不消片刻,有人出现在司先生的自宅门前。
顺便说一下,眼前是由翠绿山峦延绵组成的如画风景,铁栅上缠绕着与乔书羽家相似的带着荆棘的蔷薇。由外向内窥伺,可以看到草坪上矗立着瓦格纳风格的城堡。是一幢完全不输给乔家的古物豪宅。
应门的人穿着连身的黑绿色军队制服,腰上扎着皮带,到膝盖为止都略显宽松的军裤被掖入直到小腿的紧身皮制军靴。金黄色的直发垂过眼底,映衬着一双冰绿色的眼眸分外煞人。
冰岚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听到身后两个原本差点风化的手下,如遭二百伏强压电猛击心脏又复活了过来。
“太、太帅了!”
“活着真是太好了!”
“让我叫您大人吧!”
“收留我当手下吧!”
“让我帮您系鞋带吧!”
“我能叫您监狱长吗?”
冰岚僵硬了不到一秒后,优雅地掠起耳边的秀发,“我来是想问一下……您这里需要花肥吗?能把他们埋在这片花丛下吗?”
“别开玩笑了。”嘴角上挑,穿军队制服的男人压低德式军帽,双手用力拽了拽斜插在腰上的皮鞭,“拿出你们的身份证件。最近常有可疑人等出没!中国青海省巴颜克拉山脉拳精山附近,向来就是事故频发的地带!”
“我同意。”冰岚黑线道,“特别是咒泉乡一带对吧。请问,司先生在家吗?”看门的长得太不正经了,他还是和主人直接对话好了。
“我就是。”
“……你还是乔书羽的亲戚对吧。”
“没错。”
“没事了,我是路过的……”冰岚转身就走,却被两个手下一人抱住一条大腿。
“老大!我们不能以貌取人啊!”
“是啊,如果这次输了,不仅关系到我们组织的面子,还有老大你的切身利益不是吗?”
“你们还会关心我吗?”冰岚语气古怪地挑挑眉。
“当然了!这种货色也就顶多是个外表虐待狂,老大你才是骨子里的顶极这个。”海缇挑起大拇指,赫德拼命颔首以示赞同。
冰岚下定决心道:“我决定了,不管一会儿我能不能要到对抗死神的办法,都肯定把你们留在这里接受司先生的个人指导!”
“死神?”姓司的眉梢一挑,诧然地按住自己的帽沿,“你们遇到了死神?”
“我知道这乍听起来很荒诞。”冰岚轻轻一笑,“我们能否进去详谈。”
司先生一阵摇头,“我们家不太方便。一般来说,只要你进了大门,不和我女儿玩三个游戏,都走不到我家客厅。为了不偏离主题,最好让我们在门口解决。”
“那我就不讲礼节地直言了。该怎么防范死神的靠近呢。”冰岚抵住下颌,若有所思地说,“我不需要击败他的办法,只要能在七天之内防范他就OK。”
“这太简单了。”司先生耸耸肩,“只要有我在,死神肯定不会来。”
“……看起来您确实是连鬼神都敬而远之的人物。”冰岚难得的露出恍然的神采。
“可是我不能离开我家。也不想去乔书羽家。”
“那不是等于废话嘛……”
“你这个人的口吻不太好,这不太像是在求人办事的态度。”
“没关系,反正我打算把身后这两人留下,您就尽情虐待他们来舒解我给您造成的不快吧。”
“那好吧。”司先生干脆道,“你说的死神,是不是长着紫眼珠黑头发?一副闷骚的样子很欠抽打。”
“唔……”冰岚蹙眉回想了片刻,“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确实是长那模样来着。”
司先生点点头,云淡风轻道:“那下回你看到他,就对他说:牛头,你岳父正在找你呢。”
“这样就可以了吗?私自动用别人的名义……”不会引来死神的复仇吗?冰岚踌躇。
“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他岳父就是我。”
“……”
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过后,身后的赫德鼓起勇气代替老大问:“司先生,您贵庚?”
“三十一。”
“贵小姐今年芳龄?”
“十一岁。”
“……”
又是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旋即,还是赫德硬着头皮转移了话题:“我见到的那个死神二号,则长着一张娃娃脸,还有一头白银色的长发……”
司先生看了一眼冰岚,“是不是和他长得很相似,但是看起来却比他傻。”
赫德连连颔首。
司先生道:“下次如果是他来,你就拿出准备好的西瓜,对他说‘小马,你明天再来,这个西瓜就送你了’。”
赫德疑惑,“那他第二天再来呢?”
司先生摇头道:“那就再给他一个啊。反正不是不求击败,只求拖延吗?”
赫德佩服,“不愧是能让死神叫爸爸的男人!”
“可是我遇到的是第三个,他初看面目模糊,仔细瞧却有着一张令人神往的面容……”冰岚出神地陷入回想。
“哦?”司先生似乎终于觉得有趣地吹了声口哨,“你看到他的长相了?”
“是啊。”冰岚警觉道,“怎么了?”
“没什么。”司先生勾起一缕诡笑,“不过这位使者和我没有交情。”
“怎么这样……”冰岚略微失望。
“不过我知道他很憷头一位少女。这位少女叫做裴意。只要你把裴意请来当家,使者多半不会进你的门。”
少女?听到有人能对付死神,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冰岚心里却泛起微妙的不舒服的感觉。得知自己无法征服的对象,却会对另外的女人言听计从……这种平生以来首次出现的挫败感,让冰岚一直挂在唇边的浅笑都倏然飘远。
“你认识……这个裴意对吗?”冰岚从牙缝里挤出对方的名字,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也悄然漫延。会毫无理由地讨厌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实在不符合自己女性至上的个性啊……
眼看着老大落入情绪的失态,赫德咳了咳,半握着拳头捂住嘴,“司先生,可以问一下这位裴小姐芳龄几何吗?”
“哦,她啊。”司先生愉快道,“今年六岁半了,小学一年级。”
“赫德你一会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了。”冰岚迅速地恢复了潇洒。
“就是这样。”司先生拉了拉帽沿,“那祝你们顺利解决难题。”
“也祝您今夜愉快。”冰岚挂满奇怪的笑容,把脚踩在海缇的肩上还辗了几下,“这个礼物请收下。过两天我再抬着担架来接人。”
“谢谢。”按住海缇想要逃跑的肩膀,司先生礼貌地挥手道别,“有类似的事件,以后也可以来找我解决。只要有这样的报酬就可以了。”
“太好了。”冰岚问,“那您不介意我每次都带同一个人来吧。”
“当然了。”司先生宽大为怀,“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但是博爱才能看到更多的风景。我不怎么挑剔的。”
于是,虽然去的时候是三个人,但拿到裴意的联络地址打了电话安排好一切,再回返到乔家大院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
会对此觉得惊讶的,永远只有雷米。
“海缇呢?”他问,“他怎么没跟着回来?”
“哦。”冰岚微笑道,“为了控制出场人数,我把他留在一个极乐世界了。”
“极乐世界?”雷米眼瞳烁烁,极为羡慕地说,“我也可以去吗?”
冰岚慢条斯理道:“好啊。等你下次犯错的时候……”
于是,夜晚再次正大光明地来临了。
坐着乔家派出的直升飞机请来的贵客——裴意。是个外表只有六岁半的可爱小娃儿。之所以要说外表的年纪……
“你们知道我多惨吗?爸爸是个拆白党,哦,解释一下,就是小白脸,靠花老婆的钱过日子的那种,他在离婚的时候,为了得到更多利益,当着法官的面,造谣说我和姐姐都是妈妈和野男人生的小孩儿!结果姐姐就因此伤心堕落了。”
“哦……”
“你们知道我多惨吗?妈妈是个酒家女。哦,解释一下,就是在酒厅里陪别人喝酒唱歌的那一种。当然啦,后来严打禁止三陪,她也就跟着失业了。”
“哦……”
“你们知道我多惨吗?为了摆脱这个家庭,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类,我用功学习,好好努力天天向上,在从不知道恋爱的滋味下,度过我小书呆的十几年人生,一直到我考上我梦想中的大学为止啊!可是在放榜那天,我却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给砸死了!”
“哦……”
“更可气的是,我到了阴曹地府,一个叫什么地府前台接办处的地方,才听两个叫牛头马面的死鬼对我说:其实啊,这一切都是因为勾魂使者那个笨猪搞错了!该被石头砸死的人压根就不是我!”
“……”就连一直以“哦、哦、哦”来硬着头皮听客人讲话的娜娜也再无法忍耐了,“竟然还有这种事!人生对你真是太残酷了!”
“你以为到此为止了吗?凄惨的高潮是——当他们同意送我还阳的同时,才发现我的肉身早就被那块石头砸得和比目鱼一样扁扁的啦!”
“呜……真是让人为之一掬同情之泪呀。”
“所以哦。我就对那三个鬼差说,你们以为本大小姐是好欺负的啊!如果不立刻找一个有钱有貌有人望的美少女,让我借尸还魂!事情就像冯导的电影一样是——《没完没了》!我就要让你们像冯导的另一部电影一样是——《一声叹息》!敢胆不听我的话,我们就上演——《天下无‘鬼’》!再不行,我就写书纰漏《地府前台接办处的故事》!我和他们是《甲方乙方》!这一辈子,我们《不见不散》!这里是《夜宴》,我才是《大腕》!”
“哦哦!厉害!”娜娜鼓掌。
“哼,于是那三个欺善怕恶的家伙,就彻底被我征服了。哦呵呵呵。”小学生外表的“美少女”翘起兰花指,笑得得意非常。旋即骤然悲切,“可是、可是、可是他们找来的身体,当时只有五岁半啊。最可悲的是我还爱上了这个身体的主人无血缘关系的舅舅,而他却已经二十二岁了。等我长大还得多少年啊。”
“你果然还是很惨啊。”娜娜再次同情。
“所以——”裴意紧紧握拳,眼中全是西伯利亚的寒流低气压,“牛头马面勾魂使者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在我有生之年,那三个家伙、尤其是该杀的勾魂使者!都必须永远对我俯首甘为孺子牛!而我要永远对他们横眉冷对千夫指!”
“因为他欠你的。”娜娜结论。
“对,因为他欠我的。”裴意结论。
“那我不欠你的吧。”赫德哭着问,“裴小姐,你能让我离开这‘围炉夜话’的现场吗?我再也受不了您的聒噪了。您看乔少爷都已经听得昏倒了……话说《一千零一夜》那位国王怎么就没娶到你呢。”别说勾魂使者了,连他都不想靠近这一位。若是不小心欠了她的,这辈子他看也就跟着完了。
墙角处,一个没有脸的人正在拼命颤抖,用力点头,“我那异世界的知音啊。你说得太对了。”
想当然尔,当夜没有人看到勾魂使者的身影。
可是冰岚的心,却有了几分患得患失。
那张使人印象深刻的美貌,是否再也见不到了呢……想着使者英俊有型的面孔,冰岚双面倒带左右翻身辗转难眠。
第二个夜晚。
“我不能去。”勾魂使者郁卒地徘徊在地府前台接办处,“牛头,事情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胜利!”
“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积极呢?”牛头深深地蹙眉,“你不可能为了无法干活而露出忧郁的面影,这根本不符合你几乎没有个性的个性。难得有如此正大光明的借口,可以驱使我,你怎么可能还会觉得郁闷呢?究竟有什么原因造成你的反常?我亲爱的朋友。”
“……我。”使者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对啊。他为什么会因为无法出动而陷入情绪的低潮呢?这种有些食欲不振、心律不齐的感觉,这种辗转难眠坐立不安的心态,这种好像必须见到某个人,才可以解除禁咒恢复心之自由的感受……难道……
“难道我因为日夜操劳,而得了公务员忧郁症吗?!”勾魂使者深深地愤怒了。就像正在看书的您,早就已经深深地愤怒了那样……
正文 第六章 神鬼也有三个朋友
盛放的蔷薇花丛弥漫着馥郁的芬芳。月色如盐,为花朵镀上银白色的边线。抱着蓝山、拿铁、夏威夷……咖啡不等的几位,挂着相似但程度不同的熊猫眼,围坐在自二楼延伸出的拱形露台。
“七天之内,我们都不能睡觉吗?”熊猫眼一号雷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白痴。你不会白天睡吗?”赫德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却因为极度倦怠而目光涣散眼大无神。
“老大让我陪乔书羽打牌。所以白天我也不能睡。”雷米小声啜泣。
“我不是一样?”赫德不耐烦地反唇,“你负责日场,我负责夜场。对了,乔少爷,你快点出牌啊!”
“可为什么我要从日场到夜场不停地坐在这里玩纸牌呢?”乔书羽的手都在抖了。他深深地怀疑,再这样下去,用不着死神来要他的命,他自己就会积极主动地跑去地府前台报到了。
“这还用说!”娜娜心情不爽地揪着玫瑰敲打乔书羽的脑袋,“我们不能睡觉都是为了保护你!凭什么你可以独自高枕无忧啊?所以说,我家老大是最最公平的老板!这样做是为了让员工也就是我们,心理平衡的!”
“那她为什么可以睡……”乔书羽丢下一张红桃A,又指了指伏在桌面睡得香甜的小女孩儿。
“因为她是个龙套,而你是个配角。她混的是份便当,而你则按小时收费!最重要她是对付勾魂使者的王牌道具。睡着和醒着分别不大,而你我则必须把台词进行到底!”
“嘘。”冰岚以手抵唇,提醒全体噤声,“来了。”他说。
“来的是哪个,小牛还是小马?”
“娜娜你怎么忽然对敌人稔熟起来?”
“我有仔细听赫德转述的资料啊。再说了,嘛。只要和他们套套交情,说不定可以通融一二。”娜娜丢下手中的扑克,边说边顺着冰岚的视线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颇为严肃的紫眸男子,正抿着坚毅的薄唇,径直向他们走来。冰岚单手枕在栏杆上,兴趣缺缺地说道:“这里是二楼。要表演凌波微步就不必走得这么耿直。老兄,在你动手之前,能和你说句话吗?”
“虽然初次见面时被你的阴阳眼吓了一跳。但是这样拖下去也不能解决问题。”牛头严肃地甩了甩头发,调整了一下领带,以非常端正的姿态凝视着冰岚,气势万千地开口,“人类……”
“你岳父让我帮他传话。”根本不给牛头耍帅的机会,冰岚径直道,“他说他有事找你,让你立刻就去!”
“岳、岳父……你是说……”牛头的手停在了领带上,眼神开始呆滞,嘴角开始抽搐,一个平衡不稳,“砰”地从二楼的天空一头栽了下去,正好掉在蔷薇丛中,击起落红无数。
“可见精神虐待重于肉体伤害。”赫德啧啧有声地作结论,“对于一个没有身体的鬼差来说,如果不是极致的精神催残,不可能到达闻风变色的地步吧。”
“你们怎么会认识姓司的?”牛头一个旋身又飞上来,旋即猛然察觉了自己的口误,脸色变得煞白煞白,重新改口订正道,“我是说……诸位是怎么认识岳父大人的。”
冰岚先同情地点点头,“赫德你的结论是正确的。”又道,“你不知道吗?你想带走的乔书羽听说是司先生的亲戚。”
“亲戚!”牛头被这一新闻震惊了。
“别耽误时间了。”想睡美容觉的娜娜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快去吧。听说你岳父心情不好,正在COS监狱长呢。有在这里费话的工夫,快去安抚一下他暴虐的情绪,省得他跑出来为害人间吧。”
望着牛头脚步踉跄地离去,除去冰岚以外的人员,也就是全体男士,都对着娜娜投去指责的一瞥。
“太没有人性了。”
“别傻了。”娜娜撩了一下大波浪卷发,“女人拥有母性已经很伟大了,有没有人性根本就不是重点。”
“这话是谁说的?”赫德第一个反驳。
“乔书羽。”娜娜颐指气使地看他一眼,问,“你爱我吗?”
“爱。”乔书羽忙不迭地深情颔首。
“你在乎我没有人性吗?”
“完全不在乎。”乔书羽摇头如波浪鼓。
“看吧。”娜娜转身对冰岚说,“所以我早就结论了,有没有人性根本不是问题重点。”
“但爱上完全不是人的家伙,就有点问题了吧……”冰岚抚摸着自己的嘴唇,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什么。
时间是第三个夜晚。
地点是地府前台接办处。
人物当然是可爱的马面与英俊的使者。
“为什么牛头一去不返?”勾魂使者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可能遇到了厉害的对手。”马面说,“你还记得上次吗?上次我和牛头为了帮裴意的忙。在司棋他爸爸家的花园门口,被缚灵术压制了三天三夜,如果不是后来牛头识大体顾大局,管司先生叫了岳父,我们很可能就魂飞魄散了。”
“别傻了。”勾魂使者嗤之以鼻道,“像司先生那种极端异能者的出现几率是千万分之一!怎么可能会在乔家出现第二个!”
“话是这样说没差。可我心里总是有点毛毛的。”马面双手托腮,面罩忧郁,“以牛头严谨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彻夜不归。你去看看他出了什么事好不好?”
使者哂然,“牛头马面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还是由你去表示一下关心比较妥当。”
“我去就我去。”马面小声地嘀咕着,将脑后的长发系成一束马尾。在离去之前,侧转过头忖疑地打量不断交织双手发出嘎嘎声响的使者。
“不过我还是要说,使者你很奇怪耶。为什么你会这么焦躁呢?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项工作罢了嘛……”
马面的身影如雾消失,但临走之前的那句话却依然在空荡荡的接办处长久盘旋。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焦躁不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害怕什么。期冀某样事物的降临,又惶惑地希望可以彻底地逃避。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呢,使者独自陷入郁积的海洋,并坚持不想用他的神通看懂这样事物的真相。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都觉得我的人生很可悲。”马面仰头审视乔家城堡般的豪宅,“活着时的事情虽然早就已经忘记了,但大概我是个穷人吧。”不然为什么每次见到富丽堂皇的华美事物,都下意识地升起一种渴望拥有的心理呢。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正忧郁地坐在月光之下。
“简直像个傻瓜一样,说什么如果有死神来了,就把西瓜给他……”娜娜小姐坐在西瓜阵的前方,而西瓜的中央则坐着早就已经睡着了的乔书羽。
“如果不是为了老大,谁要管这种一边睡觉还一边流口水的凯子啊。”娜娜任性地推起手臂托住近来因为无所事事而镇日大吃大喝开始变圆的脸孔,“但是就算这样下去,我对老大付出的感情也不可能得到半点回应。虽然这种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感情这种东西,还是没有办法控制呢?
娜娜蹙眉望向月亮。
那是在多久之前的事呢,回想起来会觉得那一天久远得已经忘记了。第一次去奥珂索夫人的家里拜访。意外地见到了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冰岚。
好像童话书里王子一样的存在呢。
总是带着笑意的弯弯月眼,像清凉月光织就出的银发每次滑过指间,都会让人因为无法永久抓住它而产生淡淡的悲愁感……
潇洒又温柔,细腻而冷淡。那个披散着及腰银发的少年,就是自己至今为止唯一的初恋。
“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娜娜拢紧手臂,把自己的肩膀抱得更紧一点,“就算我再怎么任性,也明白那个人不可能属于我……”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就好了……
就好像更小的时候,站在珠宝店的玻璃门外,被贫穷的父亲告之说:“娜娜,那个东西不可能属于你。”
“为什么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明明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明明我还拥有很多很多时间,却要被告之说,有些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呢?”娜娜愤怒地说着,停止回想站起身来,“我最讨厌、最讨厌这样的说法了!奇迹是会出现的!奇迹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虽然不知道能有什么奇迹,像童话故事一样,把冰岚变成她的王子。虽然在心底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让娜娜承认这一点,却比叫她现在立刻死去还更难受。
“我也……很讨厌那种说法呢。”
然后,在夜风的吹拂中,娜娜循声抬眸。
在冰冷的月光下,站在摇曳的蔷薇花丛中,有着银白色长发的潇洒美青年,正温柔地凝望着自己。
美丽的总是带笑的眼睛,漂亮笔直的银色长发,透露着温柔的柔软嘴唇,凝望向自己时带着一抹怜惜的视线……有着和冰岚一样的面孔,但发色更加偏近冰银的色泽。
“……”娜娜呆住了。对她来说,近在咫尺的不是赫德事先描述给她听过的死神,而是和她自幼喜欢的苏芳拥有同样面孔的真正的王子殿下。
于是奇迹发生了。
“我爱你!”当时,娜娜一个箭步冲上去,毫不犹豫地说出她自己风格的开场白。
“我也爱你。”
盯着娜娜的脸,马面张大嘴巴,像赞叹最华丽事物那样毫不吝惜地表现出他的激赏。
“和我结婚吧!”娜娜说。
“好的!”马面答。
“你知道吗?”娜娜强调,“我是一个追求浪漫事物的女人。所以至今为止,我阅读过上万册描述爱情相关的书籍。”
“我因为过得太闲了,也相当喜欢看书。”马面心有戚戚焉。
“在这上万册书里,最打动我的爱情场面来自一套叫做《双面间谍》的漫画!”
“我知道,那是七十年代少女漫画四大家代表之一河物益已的代表作。”
“那你还记得男主角养父母决定厮守终身的场景吗?”娜娜深情地问。
“我当然知道。那是在一场舞会中,天花板装饰着闪闪发亮的枝型水晶灯,无数的文人雅士歌手演员都围绕在最为华丽的女主角身边。这时候,我最喜欢的那个角色拿着一束从花盆里揪出来还带着泥土完全没有包装过的玫瑰,分开人群,直直走向女主角,他第一句话就对她说:我爱你!”
“而女主角的第一句则是:我也爱你!”
“接着男主角说:嫁给我!”
“女主角说:好啊!”
“说真的,我们刚才说了完全一样的话呢。”
“因为那是我一直梦想的恋爱场景。它发生在一个瞬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两个人彼此四目相投,就知道对方是他们寻求半生的配偶。没有故作姿态,没有婉转迂回。从表达心意到决定结婚,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二十四秒!”
“在这个以浪费为美德的世界上,这是多么值得弘扬的节约主义精神啊。”
“所以亲爱的,别说太多废话了。就算别人说我肤浅到只是爱上你的外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请和我私订终身吧。”
“可是你要知道……我是个死神。”
“那又什么关系呢,我是个女贼。”
“我们可能无法接触彼此的身体。即使用变化术,也不能长久地使我拥有实体。”
“这才叫《触不到的爱》、《人鬼情未了》。我根本就不在意。”
“难道你丝毫不为你爱上一只鬼,而感到动摇吗?”
“我上次爱上的是一个酷爱女扮男装的女人。所以你说,亲爱的,我可能为你的身份而有丝毫踌躇吗?我早已无数次向上苍祈祷。如果能再一次给我恋爱上某人的机会,让我看到能将爱情实现的可能,我绝对会珍惜这个被爱神选中的人,亲爱的,现在我知道了,我的王子就是你。”娜娜深情地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接下来我想说……既然你爱我……”马面热情地凝视着她,充满希望地开口,“可以把你身后的西瓜送几个给我吗?”
娜娜的身后:“……”
伪装西瓜一号(因为西瓜数量有限,不够的则用人来补足)裴意:“她为什么会看上这种小白呢?”因为马面才是正牌白马王子吗?
伪装西瓜二号雷米:“果然是因为脸吧。”
伪装西瓜三号赫德缓缓地瞄向伪装西瓜四号:“老大,原来你是女人啊。虽然这真的没什么紧要,但是你干吗非得女扮男装不可呢。”
“不行吗?”冰岚平静地看他一眼,“这是我的个人爱好。”
“所以呢。”
地点照旧——环境资源十分缺乏的地府前台接办处。
人物依然——双手抱胸口气恶劣史上最面目不清男一号!
“你就任由目标人物近在咫尺,却只顾着与女人谈情说爱缠缠绵绵?”
“干吗板那种脸嘛……”背着小手,迈着小步,向右一点点平移,马面偷偷踢飞一颗小石子,嘴软心虚地回应,“因为……这是人家五千年来首度遇到让人家芳心悸悸的对象嘛。”
“哼,自从牛头认了干爹后,你就彻底自由了是吧。”使者喻意不明地嘲讽,抬起膝盖交叠在另一条腿上,“难道你忘记我们最初的目的了吗。”
“最初的目的?”马面愕然,旋即左手成拳,往右掌上一敲,恍然大悟地瞬间瞠目,“呃……”
对哦,他答应某个神秘高层要夺回乔书羽的灵魂的说!
“事关我们能否保住眼前职位的重大CASE!你却在那里和敌对方的女人展开纯洁的灵魂沟通。”使者不屑道,“你根本就是中了‘美人计’!”
“话不能这样讲吧。”马面的小脸一瞬间拉得像马脸一样长,“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像个低俗的人类一向斤斤计较起来。”
“这还用问?”使者骇笑,“当然是自从我们开始和人类打交道的第一天开始!”
“可我不想和娜娜作对。我爱娜娜!”马面双手握拳俨然一副满脸坚毅的模样,“娜娜的朋友也是我马面的朋友,娜娜的老大也是我马面的老大!”
“那么你失业后打算怎样?”
“我会和娜娜组成闪灵二人组,携手共游人间。”
“虽然你的优点就是头脑简单超级乐观……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使者强调,“别忘了,我们之所以可以自由出入地府与人间,可以在自愿的情况下与任何人类无障碍交流,这全是因为我们有着‘前台接办处官员’——俗称‘死神’的这个职位啊!”
马面如遭雷殛,“你、你说得对!”他挥舞双臂开始四下游走,“怎么办?我想要保住职位就必须夺走乔书羽的灵魂!我想要和娜娜交往,就不能伤害她的朋友!”
“你在我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晃来晃去就可以解决问题吗?”使者不高兴地说。
“当然啊。”马面灵机一动,伸出小指,“亲爱的,你去夺取乔书羽的灵魂吧。我会假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我还会假装已经哭着劝说你,可你却非要一意孤行,我还会假装在娜娜面前阻止你却终因实力差距而无法阻止你!瞧,这个计划是多么的两全其美啊!”
勾魂使者望他半晌,径自冷笑,“……自从认识了裴意,你变无耻了很多。而这个叫做娜娜的,一定会使你更加的无耻。”
“可这本来就是我们三个的事啊。”马面理直气壮,“让你去做也没有什么不对吧。反正你又没有不想得罪的人。反正最在乎输赢的不就是你吗?”
他没有不想得罪的人?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为什么,一瞬间,使者的心中却再次浮现起那一晚,盛开的蔷薇花丛中,有着银色长发的绝美盗贼呢……
闪烁着璀璨冰色的眼眸,轻挑起危险笑容的薄唇,锁定某种目标物般向他射来毫不掩饰野心的目光,那个让他莫名其妙瞬间战栗的预感……
擅自决定了七日的赌约。
如果最终赢的人是自己,冰岚就要答应自己的一个条件。
然而提出这项赌注的自己,究竟是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呢?
使者陷入矛盾重重的困惑与犹豫。
而身前的大嘴公却浑然不觉地推波助澜。
“恋爱真是件美妙的事耶。明明人类都是充满欲望又讨厌的集合体,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她特别的漂亮呢?像钻石一样闪闪动人,只要看到就想收藏在小巧的盒子里,然后再把这个盒子贴身放进最靠近胸口的位置。每一刻都想感受她的鼓动。想要时时看到她的微笑,即使彼此不用语言交流,只是存在于同一个环境内,都会觉得有种酸且涩、苦与甜、不安与期待时时交汇碰撞的情感呢。”
“认识你五千年了……”使者失魂落魄地望着马面,“第一次发现你竟然可以如此鬼话连篇,也第一次觉得你的存在真惹我讨厌。”什么嘛,透过他指尖的青色火苗,他早就看到马面沉沦的全过程了。
那种演戏般的台词,舞台剧似的话语,什么“我爱你”、什么“我们结婚吧”、像这样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只是幻想一般的梦呓,为什么马面却可以轻易地说出口呢?
而自己又为什么会隐隐地羡慕这种敢于要求得不到的东西的任性呢……
“如果事先知道是身份差异巨大的恋爱,为什么还要让它开始呢?”他忍不住问出声来。
“因为恋爱太美妙了,根本就没有谁能忍得住不让它开始。”马面笃定且喜滋滋地回答。
“你好像很幸福。”使者的声音带着露骨的嫉妒。
“那你就让我更幸福一点吧。”马面搓搓手,“有关乔书羽事我们就当作没听说过一样吧。这种程度地放兄弟一马,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难嘛。”
“是啊……我也同意马面的做法。”
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突兀地传来,马面和使者吓了一跳,蓦然抬首,发现正是三缺一的牛头。
“你到哪去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两个声音同时质问。
牛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起疲累到顶点的俊脸,又用手擦了擦到现在都尚未全干的冷汗。
“我去……拜见岳父大人了。”
“不用这样吧。”马面皱眉,看了看左右,“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耶。为什么还是要受姓司的恐吓,这么小心翼翼地使用敬语啊?”
“看来他受到了相当程度的调教……”使者不无同情地说道,“我们就别挑他的语病了。”
“你岳父和这事有什么关系?”轮到马面发问。
“你们还不知道?”牛头骇然,“乔书羽居然是他的亲戚!”
“这个身份对你来说……确实是比当阎罗大王的亲戚还更可怕。”马面心有戚戚焉。
“所以说,哪怕只是这一个理由,我们都不能再向乔书羽出手!”牛头相当激动,“不就是一个人类的灵魂吗?大不了,我去找一个同名同姓的带回来。切,这种程度的作弊想要难住我这鬼龄五千年的老鬼吗!”
“你冷静一点。”使者不爽,“这样太难看了。”
“拜托你好不好。”牛头抬起郁秀且严肃的脸孔,将环在膝头的十指用力合拢,“!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下,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吧。”
使者不快地扫视昨夜还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朋友,这两个家伙肯定忘记了他们接到阎王殿第九科传来的密令一事了。就算这件事他们不做,以为乔书羽就会性命无忧了吗?被盲目的爱情与低级的恐惧冲昏了大脑,连这么浅薄的事都无法看穿。如果没有料错的话,任务失败的结果,早就不是罢职那么简单了……
“算了。”他板起面孔,“从和你们开始搭档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有多么浅薄与无知。被区区感情所左右,连死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你们两个果然只有处理文案工作的命!哼,这件事你们不要管了,接下来,就让我独自处理吧!”言罢,勾魂使者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一撩斗篷,消失在牛头马面眼前。留下两只鬼面面相觑。
“其实……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们为难吧。”
“他在想,如果万一有事,就独自承担!”
“他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他还忘了他每次动感情的时候,就会露出那张身为一个死神所必须要抛弃的代表人类情感凝聚的五官。”
“他真的很可爱,而且还很性感——当然我比他要更胜一筹就是了。”
“没错,其实我暗恋他已经很久了——怎么可能,这当然是玩笑啦!”
“所以喽。”
“所以喽。”
两只鬼抓了抓头,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让他独自犯傻啊——勾魂!等一下!我们这就来啦。”
正文 第七章 今夜与你倾心
风吹过蔷薇,带来馥郁香醇的芬芳。星子如沙,洒满如幕的苍穹。长发的死神拖着延绵似无边黑暗的夜衣,独自出现在冰岚微笑倚立的露台下。
“欢迎光临。”以手抵颌,冰岚笑眯眯地招呼。
“你不觉得意外吗?”已经暗下决心,虽然距离约定的七日还有时间,但这一定是他们最后相见的夜晚。或许因为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使者竟然意外地幽默了起来。
“你的同伴铩羽而归,接下来想必该是本尊亲自出场。你一定已经下了某种决心,否则便不会轻易露面。”冰岚姿势不变,托住下颌的手指俏皮地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敲击。
使者心跳加速,却神色不变,“为什么这么说?”
“连你最不想见到的裴小姐在此地做客的事,都可以不在意了,自然是下定了决心。”
原来如此,幸好她没有发现……松了口气的同时,使者又觉得有些淡淡的怅然若失。
“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会选择先来见我?”冰岚拿下托着脸颊的手臂,扶住露台的围栏,居高临下地俯望。那一天,就是在这里,她为了躲避这位死神的武器,从栏杆上翻了下去……也是拜此之福,或者说拜此之祸,她第一次见到了死神的样子……
会因为某个人的样子而去喜欢某个人,一定会被当成是最最肤浅的行为吧。可是冰岚知道的,至少身为“苏芳”的她是知道的……
所谓的“样子”并不是指一个人的长相,而是包括氛围在内的全部集合表现……就像那一晚。
分明是敌对的对象。分明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可他流露出了一瞬间最真挚的反应……在以为她将要掉落的瞬间。
这个人一定不是因为喜欢做这种夺取别人性命的事才去当死神的吧。一定有些别的什么理由,只是时间太长久……长久到连这个人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用各种各样的掩饰遮挡自己真正的表情,若是在人世间,挂着面具的家伙往往因为心中埋藏着脆弱。而这个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别人看不到自己模样的死神,又是为什么要掩饰他身为人类的模样呢?
所害怕被看到、被发现、被察知的……难道不是内心最纯挚最不堪一击的存在吗?
冰岚注视着使者,而使者也凝视着冰岚。
像要回答一个困难的问题一样,他蹙起不自觉显露出来的容颜,“因为……”喉头滚动,其实找不出任何可以回答的理由,他或许仅仅只是想要见到冰岚。
“因为……”
那张喜俏甜美的脸孔,为什么偏偏带着一抹风轻云淡的洒脱呢?
“因为……”
明明你也是女孩子吧,为什么要化身为总是帮助女性解决各种难题的怪盗呢?虽然自己不应该利用死神的能力偷偷地阅读冰岚的生平……可是他无法控制会对一个人类产生迷惑探究的心情。
你是在等待什么呢?
你曾经渴望过什么呢?
然后,因为你失望了。因为能够实现你愿望的人类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你打造出了另一个自己。封锁住名叫苏芳的你的全部落寞……变成游戏人间的潇洒盗贼。
“因为……”涩然地别过头,滑到嘴边的语言当然无法轻易出口,他只是说着,“我、我要在今天晚上动手。我要拿走你未婚夫的灵魂。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对,仅此而已。”
拙劣的理由,却也是真实的理由。
不想伤害对方,却没有办法不伤害对方。
“不管有什么人来求请,都不能让我改变决定。”因为比起自己这刚刚产生的迷惑不安的心情,他觉得,还是保护他那两个傻傻的同伴更重要。
“如果我的答案依旧是拒绝呢。”冰岚扬起纤巧的下巴轻笑,同时单手一撑,一个翻身轻盈地跃下露台,单膝跪地,抬起妖异的笑容。
“你的身手确实很好。好到一般的人类男子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使者向后退开几步,身形鬼魅,“可是你别忘了,我不是人类哦。”
“不停地自我催眠,提醒自己不能拥有人类的感情……”冰岚说话的同时,从腰间抖出盘旋在皮带后面的银色软鞭,凌空一抖,双手扶鞭,转过带着煞气的微笑,“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脚下一绊,使者僵僵站住,“我有必要害怕什么吗?别忘了,主动权在我手中。”
“真的是这样吗?”冰岚挑唇,“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冷血无情,在第一个夜晚我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就像你喜欢的电影一样,我遇到的死神是《这个杀手不太冷》啊!”
傲然地一笑,冰岚的鞭子已经径直抽打上使者站立的位置。
“啪!”
仿佛撕裂了夜的锦衣的声响过后,冰岚和使者都愣住了。
使者是诧异于冰岚的话语。而冰岚却惊讶于使者头上慢慢浮现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是自己无法碰触到的死神不是吗?他根本没有实体,正是因为知道如此,才会带着一点赌气挥舞鞭子打上去……没有想过他会因此受伤的啊。
看着原本完美的五官从额角到嘴唇浮现一抹极细却淡红的伤痕,冰岚觉得内心有什么也快若闪电地抽痛了一刹。
“可以问一下吗?”使者颤声说,“你挥鞭的缘故,是我会伤害你的未婚夫吗?”
“我挥鞭的理由……”看着那张其实还有点孩子气的脸孔,冰岚苦笑了一下,然后又做出兴高采烈的表情说,“是因为看傻瓜不顺眼的缘故啦。”
男人都是软弱的小鬼、他们一辈子都会持续自私自利,不是傲慢粗暴自以为是的混球,就是天真散漫迷迷糊糊的蠢蛋。
——可是、可是似乎也有第三类选择呢。
讽笑着她问:“如果我说不想你害乔书羽。如果我说,即使要以性命相搏也不能允许你在此时离开我。你会打算怎么做……”
压低的嗓音有几分音柔诡异的音色。像混入了冰凉的夜色,有着属性为月的蛊惑……
“我……”迷惑的心情涌入眼中,搅乱了心底,“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说,“你这么喜欢他么……这种感情,是否就是所谓的爱呢?即使你自己承担起不幸,也要让他平安地生活吗?”越发激昂的话语猛然在最后变调,“那么你——苏芳·奥珂索的人生,你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我们都不是实现某些人愿望的道具。就算别人千百次地不正经地说“如果你是男孩子,我一定会嫁给你”、“就算别人都喜欢这样身为‘王子’的你”……
“别误会啊。”在被唤出真名的瞬间,冰岚垂下眼眸,却扬起嘴角轻笑着,“我说过了,我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并且,我也一直相信,就算我以这个‘王子’的样子,也会邂逅能够让我觉得为了那个人当一个女人也可以的某人!我相信这样的某人一定会出现的。因为相信,即使根本不想结婚,我还是来到了这座古堡,因为在我小的时候,就有人对我预言说:在这座城堡里面,埋藏着我的爱情。”
抬起长长的眼睫毛,眼底晃溢着好像要哭泣一般的微笑。
看着这样的冰岚,使者战栗着咬住嘴唇。
所谓宿命的爱人吗……他想,原来她竟是真的喜欢乔书羽呢。有些觉得痛楚,因为总觉得她值得更好的人呢。有些觉得悲伤,却找不到可以任由自己悲伤的位置。只是茫然的他下意识地让自己的脸孔重归一片混沌……再小小声地说:“那……好吧。其实我,可以帮你更改生死簿。”
“然后你呢。”冰岚一点点接近他,伸出无法碰触到他的手,用那双可以看透他灵魂的眼眸直视着他问,“你打算独自承担起这个责任吗?”偏过头,她笑了。
“真是个烂好人。”哭笑不得地推起额发,好像王子一样的人站在月光下,吐舌顽皮地微笑说,“可是……我喜欢。”
“呃?”
“呃什么呃啊。你怎么这么笨啊。在那里乔书羽个没完没了,你活着的时候,到底谈没谈过恋爱啊!以后别和别人说你也是我们地府前台接办处混的。”隐身于蔷薇花丛左上方的某鬼忍无可忍地现身了,“小马!和你马子再给他们表演一遍正确的做法!”
“嗨!”马面元气十足地由蔷薇花丛右上方现身,笑眯眯地在半空蹲下身,对着那个从蔷薇花从里冒出来偷窥满头卷发的女孩子说:“娜娜,我爱你。”
“我也爱你。”给他一记亲热的飞吻,娜娜眨眨眼单,旋即用力拔掉头上沾染的树叶与花瓣。
“娜娜,嫁给我。”
“好啊。”
“你们看到了吧!”牛头严肃地挥手一指,“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冰岚,使者:“……”
“你们那种太‘阿莎力’了!”雷米从另一边的花丛里爬出来,忙不迭地插嘴,“我们老大喜欢委婉的做法。像这样的!”他迅速转头,对着坐在树阴下喝果汁的乔书羽和赫德挥挥手,“表演一遍正确的做法!”
乔书羽冷静地扭头,“预言说在这座城堡里埋藏着我的爱情,但是命运不能擅自决定我另一半的人选。假如我说我对你已经四见钟情,你是不是能够懂得珍惜我唯一一次愿意付出的感情?”
赫德皱眉以牙痛的表情回复:“我的心情就像去年这个时候一样,没有过任何改变。”
“背错啦!”他立刻遭遇三人二鬼的一阵围殴,“谁让你背《傲慢与偏见》那句啦!你应该说的是——‘曾经有一段感情放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说:我爱你!’”
“这句实在太三俗了!”赫德愤而反击,“我的审美不允许!”
“三俗又怎么了!今年大热的相生演员郭德纲的口头禅是:虽然很三俗,但是我喜欢!”
冰岚,使者:“……”
“不就是改个生死簿嘛。不就是要得罪阎罗九殿嘛!”牛头豁出去了,“我有干爹我怕谁!”
“是岳父……”马面小声纠正。
“还不是一样。”
“不,在掩饰程度上其实差很多的……”
“那个……”使者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插嘴了,“等一下,诸位。这样子好像有点……”
“没什么好像。”牛头酷酷地抿唇,用手指往后背了背发线,“我像个司仪那样宣布,你们可以开始这段感情了。”
“可是难道你们就不懂得适时退场让我们再多浪漫一下下吗?”勾魂使者愤而咆哮了,他憋半天了,就是想吼这句。
“为什么?”牛头愕然,“喜欢缠绵干吗要看江雨朵写的小说,明知故犯是一种罪恶。再说现在没有那种美国时间了,大哥!因为我们的这种表现,第九科的死神们肯定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不快点想对策,一旦他们亲自出手,乔书羽就注定玩完了。”
“既然她其实喜欢的人是我……”勾魂使者冷脸道,“那乔书羽死就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原本是不想让冰岚伤心的。
“我们做人不能这么坦白吧。”牛头瞠愕。
“可问题我们是鬼。当然可以这么坦白。”
“唔……”冰岚咳了咳,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我,有个方法想要说说看。”
“你说吧。”使者温柔地回眸俯视,“我全听你的……”
牛头马面:“……”
“我们把乔书羽先藏到司先生那边去。”
冰岚才开了一个话头,牛头立刻颔首,“这个主意是正确的。能拦得住第九科的,也只有……那个谁了。”他含糊地带过。
“其实你心里偷偷地希望……如果第九科灭了姓司的……就你的结果来说,也很不错对吧。”
“小马,我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那么天然系,想到什么都说!”
“听着。”冰岚拍了拍手,“接着,由我冒充乔书羽,和你们到地府去。”化被动为主动,才是脱离困境的妙招高棋!
“这怎么行?”除乔少爷以外的人全体反对。
“因为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很有问题。”冰岚思索片刻,歪头看了一眼使者,“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坚持带走乔书羽的灵魂呢。”从一开始,似乎本意就并不是让乔书羽“死”……
“这个啊。”马面慌慌张张地举手,“是因为我啦。都是我不好,做事总是不经大脑。可是你们也知道啦,我是天然系的嘛。”
“你简洁一点……”冰岚确定,这家伙要是自己的手下,肯定早就送到司先生那里去了。
“就是、就是我遇到一个冥界的居民哦。”马面期期艾艾地说,一边还用食指在胸前一点一点的,“他说只要我带回乔书羽的灵魂,就满足我任何一个条件……”
还有这种内幕?牛头和勾魂使者面面相觑。他们今晚也是初次听说。
“这个居民住哪里的……”使者知道马面一向说话找不到重点。
马面抓抓头,眼神往上飘,“就是上次……你用飞龙升天破打我,我就飘到一个很奇怪的无鬼之境……”
“算了。听你说话真的很难。”冰岚截断他,“那你们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不是接受同一个命令吗?”看眼神不太像耶。
“我们是接到了上面派发的公文密令。”牛头看了一眼使者后答,“是直属阎罗大王的阎罗第九殿,但是走的手续却是‘特别事件处理令’,也就是说,这是某个高层的私人委托。”
“究竟是什么样的高层,他为什么可以能调动直属阎王的军队?”冰岚虽然搞不懂地府的构成,但她脑筋一向较为灵活。
牛头马面勾魂使者互相瞪视,“难道说……”
对啊!就算他们没有照令行事,对方怎么可能派得出第九科的正牌死神们来强制执行?按常理说,顶多也就是换一个执行者。除非事情很严重,并且委托人根本就是……
“恐怕真的没时间了。”使者望了一眼发红的天空,又犹豫地看了一眼冰岚,“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回地府去吗?”
“比起让别人动手,我比较喜欢你来做。”冰岚大咧咧地勾住他的脖子,“你不是说过……你会和带走的灵魂交往么?让我们来把这句话应验吧。”
“可是这很危险……万一你不能再回来。”
“那就和你一起待在地府吧。”
“那里比你想象的要无趣。”使者苦笑。
“我会把所有的地方都变得很有趣。”冰岚迷人地扬唇。
“你总是这样吗?”
“你以后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用来慢慢了解我。”
“我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了。”
“你早就应该害怕啦。盗贼冰岚从不失手!现在后悔可是晚了。你注定是我的。”
“我可没有说我后悔哦……”使者漾起别具深意的笑容,“别忘了,我帮你改生死簿,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你们别再搞浪漫了。”牛头看了眼手表,口吻沉痛道,“真的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冰岚和使者相视而笑。
一行人等来到司先生的住处,请求援助。
“你们来访的频率是不是太密了一点?”面对深夜访客,没有人能心情大好。特别是穿着绸子睡衣站在冷飕飕的大门口的时候。
“那你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家客厅,就一眼好吗?”职业习惯,冰岚是个好奇宝宝,“为什么每次都非得站在大门口说话不可呢?”
“我说过了。”司先生不耐烦地用中指推了下眼镜,“只要进到我家的房子里面,你们就得花费N久的时间。如果不想偏离重点,你们就最好站在这里和我交谈!”
“不管是任何生物进了你家都只有一个结果吗?”
“我对众生向来一律平等。那就是——除了S还是S!”
“那好吧。这我就放心了。”冰岚干脆道,“重点就是我们想把乔书羽放在你家里小住一日。”
“说得太好听了。”司先生轻轻一笑,让冰岚都后退三尺,“其实你们是想利用我抵挡那群令你们头痛的访客吧。”
“你是唯一拥有这种实力的人。”
“甜言蜜语对我无效,儿子,你知道的,对吗?”司先生特别看了一眼牛头。
牛头脸白白的,腿抖抖的,连马面在内都是大气也不敢喘的。只有勾魂使者还能面色正常。冰岚满意地想:我果然很有眼光。
牛头马面则哀怨地想:这是因为使者没有吃过司的苦头啦。
“不过也不是不能通融。”好像睡意终于醒了,司先生摘下眼镜,揉了揉冰绿色的眼睛,“你让他也一起留下来,我就收留乔书羽。”
“他?”众人顺着司的手指往后看,果不其然看到雷米纯真无辜的娃娃脸。
“雷米,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冰岚双臂抱胸,看着手下。
“当个义贼。盗亦有道!”
“说得好。”冰岚满意地拍他肩膀,“现在就是你展现义气的时候了。”
雷米懵懂道:“在这里住一晚没什么不行啊。可是究竟……”为什么大家的脸色都这么差呢?
“你几岁了。”司先生已经开始例行问话了。
“二十二岁了。”
“你喜欢喝玫瑰茶吗?”
“还挺喜欢的。”
“你擅长忍耐吗?”
“自从加入冰岚组,那就变成了我最擅长的事。”
“你愿意叫我爸爸吗?”
“可是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所以我没让你叫我岳父啊。”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呢。”
“对的,就像人生那样!”
“人生是怎样的呢?”
“来,亲爱的BOY,长夜漫漫,我们边喝茶边谈吧。”司先生拉着雷米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施恩地冲后面勾勾手指,“书羽贤侄,你跟着进来吧。”
全体人员:……
冰岚:“我有一种对不起雷米的感觉。”
赫德:“老大,人生总是有所失有所得。”
牛头干干地说:“接下来……就得看使者的了。”
众人望向使者,使者犹豫地掏出勾魂令,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了。
“我可以叫你苏芳吗?”他竟然还有点脸红了。
“当然。”冰岚微笑摊手,“全世界,只有你可以这样叫。”
“那么……其实我还有另一种带走灵魂的方法。”使者接近,俯身,在变身为实体的一瞬,轻揽上冰岚的腰身,夺取了她的嘴唇。
温柔温暖的感受,像重回母亲子宫中的安心感。冰岚并不觉得这是死神摄魂的亲吻,她只觉得这是新生降临的预告。
正文 第八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在再次睁开眼睛之前,感觉到身体呈现略微的失重状态。但是很快,有人用大手托住了她的腰部。
“已经好了。”
冰岚倏然掀开眼帘,眨了眨眼。当然了,眼前的风景大家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千百次出现过的:白茫茫、雾潆潆、冷渗渗。堪称言情小说最简洁的奇观!
“老实说……”冰岚以手托颌,蹙起纤长的眉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能不伤害使者的自尊,“我亲爱的。你的工作条件真是太差了。你可以考虑转行当我的属下。”
“万事都有利弊。”使者简洁地回答,“从事死神业务的唯一好处,就是让我可以地上地下自如来去。”握紧的手心有着一层微薄的冷汗,其实他有点担心,让冰岚看到地府的样子,会不会使他失去最初的神秘感。
牛头马面随即现身,“你的身体已由娜娜带回乔宅安置。我们放了二十四根蜡烛在你周边。只要在蜡烛烧完之前返回,对你的生命便不会有所影响。”
“那接下来就带我去见你们的委托人吧。”冰岚想尽早解决这件事情。
“等一下。”牛头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耳钉,“这是司……嗯,是岳……”
看着牛头的脸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红红紫紫的说不出口。冰岚同情地接道:“是司先生给的对吧。”
“嗯。”牛头轻微地点头,“我也不知道上面到底要乔书羽的灵魂来做什么,为了预防万一,你把它戴上吧。”司先生说过,这样可以使别人误把冰岚当作乔书羽。至少不会使她的骗局太快曝光。
冰岚耸耸肩,无所谓地接过,倒是使者一脸慎重地小心撩开冰岚的头发,帮她把耳钉穿入细巧的耳洞。
“马面你去乔家去。”仔细端详冰岚带了耳环后更显光彩的脸庞,使者吩咐马面,“我担心她留在地上的肉身。”
“不行啦。”马面意外地提出了反对,“不管怎么说……”他期期艾艾地低头揉鼻子,“我还是没有完成对人家的委托啊……”虽然不知道委托自己的家伙究竟是谁,可是他曾经也点头同意了呢。而且那个鬼还高兴地夸赞他是个难得一见的鬼差……
“至少,我想当面解释清楚这件事。”
“也好。”冰岚同意马面的做法,“不过人间有句话说:一事不劳二主。即是指同样一件事,不能分别交给两个人去做。所以我想,马面接受的委托和你们接受的任务,很可能来自意见相左的两方人马。”
“有道理。”使者以冰岚的见解为瞻。
“妇唱夫随得也太快了吧。”牛头马面小声吐槽。
“那我们就……”冰岚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忽然警觉地转头,牛头马面勾魂使者也立刻以包裹住冰岚之势转向四方,十余个身着类似中古风旗袍款黑色长纱直覆脚面头发及肩面容冰冷的青年,正环伺在他们周边。
“隶数阎王殿第九科·亲随先驱,依照指令,带回乔书羽的灵魂!你们辛苦了。”为首的青年对牛头马面轻轻颔首,严肃地说出如上的正式社交辞令。接着便有人试图靠接冰岚,却被使者抓住冰岚的手指轻松避开。
“你在做什么,使者。”黑衣青年压低眉线,语气中凝结着冰片。
“我们接到的并非正式手续的传令,而是直属性质的密令。”牛头拿出擅长交涉谈判的嘴脸,“所以我们必须亲自把灵魂交给委托一方。”
“这是第九科的委托,交给我这个科长有什么不对?”黑衣青年颇感不快。
“你没有行使密令的特权吧。”马面嘲讽他说,“就算勉勉强强认可你的理由。可在接到你的密令之前,我先行接受了别人的委托。有关怎么处理人类的灵魂、这是第一线死神的特权。就算你有权处置我们,也还是无权接管我们收来的魂魄。”
“放肆!”系在腰间的钢索轻颤,青年厉声喝道,“是阎王大人要见乔书羽,谁敢再做阻拦!”
牛头马面使者三头六眼相互环顾,充满诧然。包括冰岚在内,大家都不禁浮起一个深深的问号:这乔书羽到底是谁啊……
“就算是阎王想要拿人,但既然他走了私人途径,就说明这是私事吧!拿出第九科的密探嘴脸吓唬谁啊。最讨厌就是你们了。”
“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黑衣科长厉声怒斥。
“……是我。”
有谁慢吞吞地踱步而出,冰岚循声回眸,不经意撞入视野的是一张只能形容为哀怨到头的脸。
他穿着和这个地府超级不相衬的光彩夺目的宝石蓝长袍,左耳上戴着鲜红的泪型耳环,垂着长长的凤翼直过肩章的位置。原本高大修长的身体因为那副受委屈的表情和下垂的眼角,构成了一种混入奇妙纤细的特质。让人觉得他不仅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也可以说是不管把他摆放到何处,都一样显眼触目,一样格格不入。
“王子殿下!”在第九科的黑衣众人们大惊失色地点破来者身份的同时,马面也把天真的小嘴越张越大,瞪马眼如铜铃。
“——就是他!”他拽着牛头的衣角,拼命摇晃,“这是我的委托人的声音!啊啊,怎么办?委托人和委托人要打架了!”
“你竟然接受了下任阎君的委托……”牛头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他觉得他的升职之路就此就是传说的灵界录影带——《黑章》了。
“情况真的很混乱。”使者呢喃,看了一眼冰岚,“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关系呢。”冰岚耸肩微笑,“我的性格一向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因为特殊人物的搅局或者说救场,第九科的人无法使出强制手段,最后折中,大家一齐空间移动,径直来到地府最深处,直面地府阎君!
“这真是太不合祖制了!”一路上,黑衣众人的首领都脸色煞白如此唠叨。而令冰岚奇怪的是,那位王子一直用一种哀怨到家的表情瞄着她看,每看一眼,都是一声长叹,还偷偷地用手测量,比较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身高。
“你就是乔书羽吗……”王子有气无力地问。
“是啊。”冰岚冷静地微微笑。
“可是……”王子欲言又止,随即又是一声叹息。
“到底怎么回事?”冰岚对使者耳语。
“我也搞不太懂。这件事看起来越来越脱离了公事的统筹。”
“殿下,对不起哦。”马面小小声地跟在王子身后安慰,“我把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你根本没有那样的能力!”满头黑线的牛头一把将马面拽了回来,咬牙切齿道,“是事情原本就很复杂!”
阎王的居所并不怎么阴森可怕,但也相当富丽繁华。数根圆柱直通高耸的天花板,由下往上仰望,冰岚一瞬间有一种看不到尽头的感受。
“不好意思。”王子没精打采地解释,“地府近万年都没有装修过了,主要是也因为没有什么喜事,一切维持在远古的审美观。”
“哦……”
“以后是可以改动的。”王子勉强地问,“你喜欢哪种装饰风格呢。”
“这个……”
“还有,你喜欢哪部电影呢。”
“这个……”冰岚抽了抽嘴角,怎么觉得越来越像是在搭讪或者相亲时使用的常用语了呢。
“好怪异哦……”马面小声说,“为什么王子对冰……哦,是对‘乔书羽’要这么客气呢。”
“嗯。”牛头心有戚戚焉,“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终于,一行人等站立在了垂有幕布遮掩的王座前。第九科全体成员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并且强行带走了牛头、马面和勾魂使者。第九科的黑衣科长还咬牙切齿地在试图反抗的使者耳畔强调:“这是阎王的家事!”
冰岚竖指封唇,对使者眨了眨眼。示意他安静。在牛头小声的保证下,使者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暂时留下冰岚。
于是,终于这个场合,只剩下了王子、冰岚,以及隐身于幕后的大BOXH1。
“你就是乔书羽?”
帘幕后,传来的是一个饱含惊讶,甚至让冰岚觉得实在夸张的声线。但是她还是按照自己的风格微微一笑,耸了耸肩,含糊其辞不置可否地将问题带过。
幽冥之国的王座上飘弥着久久的沉默,最后,有个绝望的语调对着站在一旁无精打采的王子说:“吾儿,这就是你坚持要迎娶的新娘吗?”
“……就、就是这样。”王子以牙痛的表情大无畏地宣布。
但是在因那个问题而差点摔倒的冰岚眼中,总觉得他是一种豁出去了的样子。
“这就是你即使被我关在岩洞内禁闭十载,也不悔初衷,坚持非娶不可、宁死不屈,娶不到就宁为玉碎不惜对我以死相胁——也非要娶到的老婆吗……”冰岚总觉得阎王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理解匪夷所思的成分,但同时她却觉得她能理解阎王的心情。
“这是我的事。”王子硬邦邦地回答,“你不能因为我想娶乔书羽,就硬性强索他的灵魂。”
“父王全是为了你好啊……吾儿。”阎王愕然地问,“为何你如此固执。我已经千百遍地重复说,身为未来的阎君,你至少得娶一名女性的新娘!”为什么儿子非得执着于那个乔书羽呢?害得他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想到干脆把乔书羽的灵魂抓来,强迫他快点投胎转世,下辈子安排他生成美丽高贵符合地府需求的女娇娃儿,再来安排他们的婚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有四岁啊!”王子痛苦地捂住心口,“那时候我怎么知道那个脸圆圆的可爱小孩儿,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啊!”他指住冰岚,伤心到颤肩抽泣,严重伤害了冰岚的自尊心理。她长得怎么样了?她到底长得哪里不好?就算她喜欢装扮成帅哥的样子,但至少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性,难道还比不上乔书羽那个娘娘腔的男人吗?
“我、我身为一个王子,遵守誓约是最起码的品格!”王子悲壮地说,“不管乔书羽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非娶不可!”
冰岚按住抽搐不止的眉睫,压抑着怒火插道:“我说……殿下,你当初和乔书羽……呃,和‘我’私订终身的时候,知道对方是男孩子吗?”
“那有什么关系啊?”王子抽泣道,“反正那时的你长得那么可爱,我想你以后也会变成好像娇柔公主般的存在嘛。”
这王子还挺具备未来眼光的嘛……冰岚满头黑线地赞美。看来她顶替乔书羽来地府是对的。不然,万一王子对真正的乔书羽看对了眼,事情就代志大条了。
“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父王也不能顽固不化。”阎王实在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地宣布认输,“就按我的方法,把这个灵魂重新转世投胎吧。”
冰岚吓一跳,“这可不行!”
王子也反驳:“这可不行!”
“为什么?”阎王奇怪道。
“因为我是和这一世的乔书羽凝结下的誓约,如果转世的话,我还是等于失约了。”这位王子也相当脑筋顽固。
冰岚掏着耳朵问:“可是我长得不是不符合你的审美嘛。”她现在一点都不同情这个自作孽还拖别人下水的下任阎君继承人。
“这、这倒是……”王子抖了一抖,哀怨道,“你为什么要长这么高?”
“为什么?”冰岚用手指摩挲着下颌,故意用大灰狼看小红帽的眼神,望着王子邪笑,“为了……可以在你逃跑的时候追上去,再牢牢地把你压在下面啊。”
“你的表情为什么变得那么狡猾?以前明明是圆脸,长得呆呆的,看起来很好骗的说,这简直是商业欺诈!”
“为了……”冰岚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凉气,“为了符合所谓的黄金定律吧。”
“你、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新娘!”
“因为我是按新郎养成法被培养出来的。”冰岚已经不想陪这个无聊的万恶之源继续玩下去了,她狡黠地笑着,以飞燕穿帘式,冲帘幕后面的阎王飞去一记充满暗示的眼神,在得到了默许之后,悄悄接近了哀怨的仿佛变成小白兔的王子殿下。
“亲爱的。”她说,“既然你非乔书羽不娶,不如这样吧。婚礼照常举行。让我们遵守儿时的诺言吧。”她暧昧地笑着,把手搭在王子的肩头,抚摸着王子的金发,“只不过新郎是我,你呢,就改当王妃吧。”
“我才不要!”王子终于无法忍受地抱头尖叫。
阎王座上传来抓准时机地猛烈炮轰:“你说了!吾儿!你拒绝了!你终于认清你的心意了!你其实早就后悔了!承认吧,你根本已经不想娶你面前这个乔书羽了。”
耶?冰岚一挑眉梢,面前这个乔书羽?看来阎王不是吃素的,他八成早就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乔书羽了吧。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身为纵横国际的盗贼首领老大,长袖善舞的冰岚最拎得清的就是——只要利害一致!就能结成埋藏真相的同盟!
王子崩溃地抱头大喊:“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攻’了!”
这响彻云霄的一句,彻底暴露了他改变主意决定拒婚的最大缘由。
站在门外假装听不见的黑衣众有志一同地把脸转向另外的方向,阎王的家丑不可外扬。
而牛头则饶有兴趣地问使者:“你呢,你不介意吗?”
使者充满唾弃地鄙视道:“你们懂个屁。‘互攻’才是真爱无敌!”
于是,阎君娶亲一事,因其中位高权重一方的反悔,而彻底拉下了结算的帷幕。
阎王在放冰岚的灵魂回返人间之前,曾对她说:“为了感谢你的随机应变,我决定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您不介意我欺骗了您纯真的儿子吗?”冰岚微笑得不卑不亢。
阎王眨眨眼,“每个人,都只是在被他们自己的心所欺骗。”
“唔……”冰岚习惯性地蜷起食指,在下颌轻轻地摩挲。一个愿望吗?机会难得,她要好好想一想呢……
——开玩笑的啦。这有什么可好想的。
顽皮地吐舌,露出招牌笑脸,“我的愿望只有一个,请把您座下的某位死神,永久赐予我!”
触不到的爱?
人鬼情未了?
好像娜娜曾说那样也是一种浪漫吧。
但她可是纵横国际的贪心盗贼哦。
她不要似是而非的拥有。她喜欢完全独占的——攫获!
从此以后,有个死神是我的!
“但是为什么我非得当你们当中的传感器不可呢。”
坐在彩霞满天的花园里,脸色苍白的乔书羽觉得自己不堪负重的身体分外疲惫且加上最近才罹患的轻度营养不良与心理因素的重度忧郁。
剥一粒葡萄塞入口中,绝美的银发盗贼眯起狭长的凤眼。
“他没有办法长久地保持实体嘛。所以阎王准许他可以附在你身上。这也是保护你的气息不被王子察觉的预防方法吧。”
“可这样一来,我就得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了!”
“你有什么不满吗?”冰岚冷静地看着他道,“我从变态王子的魔手中拯救了你,又使你免于转世投胎变成女人的死缓刑罚。只是让你当个容器罢了,这也算活下来的代价吧。”
“对啊。”赫德阴阳怪气地总结,拍上乔书羽的肩膀,“嘛。”
“但是我讨厌被鬼附身的感觉啦!”
“我们都不在意你是电灯泡,你又在意什么呢。”黄昏转为夜晚的刹那,一抹幽魂自乔书羽的肩上飘出,化身为俊逸非常的男子,轻吻上冰岚笑着仰起的额头。
“哇啊啊!”一瞬间喷出满嘴果汁的乔书羽拼命地咳嗽,同时闭紧双眼,就是因为时不时地这样一下,他才会得重度忧郁症呀。呜……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少儿不宜呀。
“总觉得……这个场面很像三……算了。”雷米犹豫着没有说出未尽的言辞。
“你终于回来啦。”赫德好奇地问,“司先生和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让我们陪他的女儿整夜整夜地玩击鼓传花啊。”雷米无辜地回答。
“那他干吗总故意说些奇怪的话……”嘴角垮了下来,娜娜失望非常。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来着。”和雷米一起回来的海缇,陷入情绪复杂的回忆。
当时,司先生用他的皮鞭顶了顶帽子,滑落下一抹微卷的头发,在冰绿色眼眸的映衬中,无比帅气地邪笑着回答:“因为这样比较有情调啊。诸位读者,你们说对不对呢。”眨眨眼睛,再飞吻一下,“欢迎大家称呼我为监狱长阁下!”
正文 第九章 番外1
众所周知,冰岚的外号是怪盗冰岚。而之所以被命名为“怪盗”,当然意味着和普通级别的“毛贼”有着完全不同的含金量喽。
帮助某个阿拉伯国家失宠的王妃重新取回国王遗失的宠爱、为某位嫁错郎的夫人重建被浪费了的青春、找到埋藏在沙漠中已无人认领的财宝再捐献给某个南非小国忍饥挨饿的孩子……就是因为除了普通系数的委托之外,冰岚以独特的兴趣经营着此类更近似于“爱与梦的生意”。才会被大家昵称为:怪盗冰岚。
冰岚组一共有五位成员。
精通骗术并以眼光和巧手著称的先锋官海缇、擅长伪造一切票证的支援者赫德、运气超强并具亲和力的联络员雷米以及拥有绝不输给任何人气势的外交家娜娜。
通常,被他们锁定的目标,便等于绝无失手的概率。
也因此,经常黑吃黑的他们,也就成了国际黑道最痛恨的对象之一!
“亲爱的,你浑身笼罩着一种不祥的紫光,需不需要我为你占卜一下呢?”端坐在飞机靠窗座位的圆脸少年,以与表情毫不协调的口吻对身侧梳着银色马尾正在啃苹果的冰岚说道。
“达令,你出现的频率太高,会对乔书羽的身体造成他无法承受的负荷哦。”活泼地咬着苹果,冰岚早就习惯了使者的突然出现,头也不抬地继续将视线专注在手中的报纸上。
因为无法以人类的姿态长久地存于现世,冰岚的爱人、某位职业死神,选择以附身的方式,降临在某个灵感契合度较高的人身上。这个苦命的获选者,就是冰岚曾经的未婚夫——乔书羽。
“没办法,这里人来人往,总不能让人发现你对着空气说话吧。”虽然有着阴阳眼的冰岚能够看到他,但普通大众则不行了。在公众场合不惹人起疑的最佳方案,果然还是借用乔书羽的身体。
“出行之前,娜娜和你说了同样的话。”
“果然。吉普赛扑克也占卜出了你的行程不利吗?”
“虽然你们都这么说,但我这次出门是为了私事啊。”冰岚无奈地放下报纸,为什么每次需要处理私事的时候,平常爆棚的好运,就会倏忽消失呢?
“处理私事,需要带着乔书羽吗?”使者的声音嵌入一丝丝的吃味。牛头马面都警告他说,女人是最最善变的生物,叫他小心隔离冰岚与乔书羽的距离,以防他们相处太密会日久生情。
“乔书羽的父母出去周游列国,很久都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系。他很担心,所以决定到失去联络的最后一站出门探访,恰好大家目的地一致,都是Z市,就一起来啦。”冰岚似笑非笑地斜睨,“你在担心什么。”
“我哪有……”圆圆的娃娃脸上,显露出一丝属于使者的别扭神情。
“好啦。”冰岚安抚地拍拍他的脸,“总是这样突然出来,小乔会生气的。何况他是来办正事,你暂时不要干扰他好了。”
干扰?使者眉间的纹络变得愈深。下意识地向后闪避,躲开了冰岚的触摸。冰岚以为是乔书羽的意识重新控制了身体,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扭回头继续看报去了。僵在椅背上的使者不情不愿地转过脸。果然是个危险……因为他时常附在乔书羽身上,连带着让冰岚对乔书羽也时常上下其手。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他要回去和牛头马面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于是,使者消失。乔书羽没好气地掀开眼皮。
“你家那位刚才来过啊。”
“明知故问。”冰岚哂然。
“你去让司给你做个附魂娃娃好不好。”他哀怨,“不要每次都借用我的身体。”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常常花一半的时间睡美容觉啊。”冰岚细长的手指灵动地翻动,将报纸折叠至另一版面。
“唔……”乔书羽含混不语地应答,低头玩弄手指,没有再拾起话题。
偷偷地窥一眼身侧的冰岚,有着酷似美青年外表的她,潇洒帅气。自己的头上还残留着被她抚摸的余温,而那手指的主人已经对自己不闻不问。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使者的恋人……而自己也并非对冰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他也会有偶尔脆弱的时候啊……偶尔也会眷恋身侧触手可及的温暖呢……
“怎么了?”支起眼镜腿,冰岚偏转过头,像是注意到了乔书羽的反常。而没有给乔书羽任何回答的时间,机舱内已经发生了骤变。
“这是打劫!我们是国际恐怖组织夜枭的成员!全部人安静坐好不许动!”随着踢开商务舱门的声音,一群手持枪械的男子破门而入,空中小姐手中的餐盒掉落的同时,机舱内响起一片缘自恐惧的抽气声。
乔书羽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往冰岚身边靠了靠。冰岚不动声色地坐着,把手搭上乔书羽的袖子不着痕迹地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太害怕。这种CASE她见得多了,不过眼前这桩颇有疑虑。
“最好装作不认识我……”冰岚趁劫匪在前排搜找的同时,低声附耳对乔书羽警告。
看来娜娜的算命扑克和使者的贴心提示果然有道理。此次Z市之行,果真风水不利。
眼看劫匪越发接近,冰岚暗中估算。
这些人虽然顶着夜枭组的旗号,但绝非真正的夜枭组成员。她和夜枭的首领多次打过交道,深知对方的行事风格。
说到底,只有愚蠢到勃海湾的家伙,才会把脑筋弄到打劫飞机。如果不是出于政治上的人质胁迫交换手段,一般都是别有目的。
“你……”
随着劫匪之一的转身,冰岚眼瞧对方露在蒙头兜帽外的眼睛瞬息射出冷冽的凶光,肩膀才刚抬起的同时,手枪已抵到冰岚的太阳穴上。
“别动。”
“有话好说。”冰岚漾起一缕微笑,缓缓把手抬高,俏皮地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反抗。却在对方移动手指的瞬间,一个低头滑腰同时伸脚一绊,反手扭动男子的手部关节,将劫匪扳倒在通道的地上。
不给他的同伙以反应的机会,冰岚已经夺过先前劫匪手中的枪械甩给乔书羽,厉声喝道:“接着!”
旋即从腰间抽出银色软鞭,一扬一卷,动作仿若灵蛇,接二连三地抽打在劫匪们握枪的虎口。与此同时,几个较为孔武有力的机上乘客,也趁机扑上去,压住了意图不轨的危险分子。
“你们是谁?”用脚踩住男子之一的下巴,冰岚冷冷地俯问,“有胆打着夜枭的旗号,就不要这么肉脚。哼……”她挑起一缕危险的微笑,任由银色的长发有几丝滑过眉睫,遮挡住绝丽的面孔。
“劫机不去控制室,却闲闲跑来商务舱。难不成还是想要顺便劫个色吗?”她嘲讽地说着,同时加大了脚上的力道。
“说。”俯身蹲下的同时,藏在冰岚袖中的小刀顺指弹出,冰冷地贴上第一个胆敢攻击她的男子脖颈间的动脉。
“一上来就冲我而来,恐怕不是因为有独特的兴趣和眼光吧。”她戏谑地扬眉悄问,“谁派你来杀我……”
“没有的事。”男子嘴硬,“我们是国际恐怖组……”
“你还真是想死啊。”
小刀刚刚滑入男子肌肤一分,身后有人凑了过来,“先生,你没事吧?我已经通知了机长。到机场后,会有警务人员来处理。”
冰岚回眸,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小刀。脚下却用力一踢,让不幸的恐怖分子彻底昏厥过去。
“我是个警察。”清新的微笑映入眼底,帮助冰岚擒人的青年礼貌地伸出手。
“早知道有公务员在,我就不需要动手了。”冰岚无视对方伸来的手,推了推茶色墨镜片,将散落的头发在马尾上绕了两圈,优游地踅返回自己的座位。
“先生你的身手真不错呢。”青年不以为忤地跟了过来,“如果不是你反应超人,我们之中或许已经有人受伤了呢。”
“哪里。”冰岚讪笑,反正目标从一开始恐怕就是她吧。怜悯地看了一眼抓着衣角,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乔书羽。冰岚不理睬青年径自问他:“还好吧。你该让管家跟着照顾你。”“不。这是我独立的第一步。”乔书羽喘着气,充满悲壮氛围地答,“为了脱离被你们随意操纵的人生,我决心改变自己,当一个强者!就从这次的旅行开始做起!”
“你不是为了寻找父母吗?”冰岚瞠目。
“那只是顺便的借口!”乔书羽坦诚。
“难得我对你刚开始另眼相看……”
“谢谢,说到底都是因为你带给我太大的压力,我才想出门冷静一下,展开一个美好的成长之旅。”
“那么真遗憾,结果你还是得坐在我隔壁!”冰岚戏谑微笑。
“这大概就是宿命吧……”而乔书羽则脸色不善。
“哈哈,这样说起来,我们果真是命中注定啊。”冰岚愉快地拍掌,弯起爱笑的眼眸。
而此刻,坐镇在地府前台接办处的使者,瞪视着手中的青色焰火,看着那好似“相谈甚欢”的场面,心情差到顶点地摘指:“他们果然可疑!”
牛头马面偏偏还要一旁煽风点火,“算了吧。人家两个才是元配。”
“对啊,谁会喜欢和限时情人往来嘛。”
“那你和娜娜怎么算,还有你和司棋又怎么算。”使者脸臭臭的,给两个损友分别来一记白眼。
“娜娜和冰岚不一样。”马面沾沾自喜地炫耀,“我们没有强烈的占有欲,对彼此都很宽松呦。可你不同,你会吃醋。”
“我和司棋能分手我就会感天谢地从此加入基督教。”牛头冷峻道,“可你不行,你爱着她。”
牛头马面一齐摇首,“爱情让你从此沦落为注定的输家!”
勾魂使者半晌无语,突然起身,走进冥界洗手间,开始拨打灵感无绳电话,“喂。司先生吗?我是使者啊。您还好吧。最近半个月都忘了拜访您老人家……什么?问我有没有事,当然有啊。牛头说他想和司棋分手啊……谢谢我?不必了啦。我愿意永远当您的暗行御使啊。”
“喂。娜娜小姐吗?我是使者啊。你还好吧。最近半个月都忘了和你友情联络啊……什么?问我有没有事,当然有啊。马面说他对你根本没有占有欲,就算你和海缇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打算不闻不问不处理……谢谢我?不必了啦。我们是相互交换爱情信使的情报员的干活!”
收线,洗手,使者正义凛然回到写字台前。
片刻过后,牛头马面的手机同时铃声大振,使者微笑着露出一排白牙,善解人意地回眸,“我去趟人间界,你们慢慢聊……”
“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
站在机场上,乔书羽裹着厚厚的大衣,牙齿格格发颤。
“因为所谓的Z市就是盛产葡萄酒的瓦赫兰。”
冰岚一袭简便的风衣,信手点燃一根香烟。
“你不冷吗?”看一眼冰岚,乔书羽觉得他更冷了。
“我穿着婷美呢。”冰岚回答,“看过那个广告了吗?”
“您的兴趣涉猎真广……”乔书羽深深低头。
“服了吧?”冰岚向着天空吹一口烟圈,悠然开口,“我还在看堂本兄弟,我型我秀,后舍男生,超级女声,康熙来了。”
“难得看到你话这么多。”乔书羽哑然。
“因为我在等人。”
“约好的朋友吗?不是说会来接你。”乔书羽还真有点好奇,冰岚的朋友会是怎样的人呢?
“是啊。温宁一向守时。”冰岚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真奇怪。
“不如你先和我一起走吧。”远远看到来接自己的人影,乔书羽善意地提出邀约,“我在Z市有个叔叔,我会去他那里小住,你也一起来吧。”毕竟天气实在太冷了。看在救命之恩的分上,也不能没有人性地把冰岚丢在机场吧。
“你还真是胆大啊。”冰岚扬眉一笑,她的仇家向来遍布五湖四海,更何况刚才发生了飞机上的诡异事件。
“反正遇到危险,只要和你的达令打个招呼,也就能至少免于一死吧。”乔书羽扯扯唇瓣。
“听完裴意的辛苦谈,我对回魂那件事不像阁下一样乐观。”说归说,冰岚可不是自虐狂。有顺风车可坐,何乐而不为。
她与乔书羽一同迎向乔家在Z市的亲戚派来的司机,分左右车门,一并跨入。
“叔叔他身体还好吗?”乔书羽礼貌地向司机招呼。
“最近不是很好呢,天气冷的时候还会双膝酸痛。不过听说乔少爷要来,就精神了很多。还要为您办接风宴洗尘,顺便把您介绍给当地的名流。”
“唔……”乔书羽兴趣缺缺,“我爸妈最后一次和我联络就是在叔叔这里,所以我想来打听一些情形。”
“详细情形您问老爷吧。”司机机灵地回复,“我们下人也不是很清楚。”
冰岚随意地听着乔书羽和司机闲话家常,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注意到冰岚的脸色,乔书羽略感奇怪地蹙眉。
“趴下!”冰岚说话的同时,用力按住乔书羽的肩膀。几乎与此同时,一发子弹穿越了乔书羽左面的玻璃又直飞过冰岚右侧的玻璃,远远地弹射出去。
“威力好强的枪火……”乔书羽眼睛都看直了。
车子一个打滑,斜斜停在了路边。
“是流弹还是怎么回事!”司机惊颤着发出尖叫,“两位没事吧。”
“这好像是狙击手!”乔书羽张大嘴巴,这一路也未免太倒霉了吧。
“算命不要这么准好不好……”冰岚走到车下,弯腰观察弹孔穿过的痕迹。看来她流年果真不利,或者说因为结交了死神当男友,遭遇危险的几率反而变大了吗?
“你的仇敌果然很多啊。”乔书羽望着冰岚苦笑。
“哦?”冰岚玩味地挑了挑眉。她的吗?捏着捡回来的子弹包入手帕,她有点明白朋友之所以会迟到的理由了呢。
“好久没见,你已经长成一个出色的男子汉了哦!”
冰岚冷眼旁观,看着乔书羽的叔叔弗朗西丝明显眼睛脱窗地对侄儿极尽赞美之能事。
“那么,这位是?”
一旁脸色阴沉的青年,则把目光投注到冰岚身上。
“啊,杰西表哥,这位是我的……”乔书羽斟酌用词,犹豫是否应说出实情。
“我是苏芳·奥珂索。”冰岚已经微笑着截断乔书羽的话,径直回答,“也是书羽的未婚妻哦。”
“未婚妻?”
表哥与叔父大人同时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盯着冰岚过于俊逸的脸庞很久很久,才好像吞下一个鸡蛋般地勉强领悟了这一事实。
“原来是奥珂索家的人啊……”率先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叔父,抚摸着近乎斑白的鬓角,沉稳地引领客人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说起来,以前我也有幸见过那位夫人的风采呢。”
“叔叔你最后一次看到我父母是在什么时候?”无礼地打断弗朗西丝和冰岚的客套寒暄,乔书羽最关心的还是他下落不明的父母。
“他们告辞以后,就再没有和我联络过。”弗朗西丝露出焦虑且爱莫能助的表情,“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平安回家了。”
“这里也没有线索吗?”乔书羽悒郁不快,交织双手抵住了下颌,自我安慰般道,“那两个人总是这样。大概又跑到哪个不知名的小国家玩乐去了吧。”
“既然已经来了,就好歹多住一段日子吧。”弗朗西丝热情洋溢,“我会派人帮忙打听他们的下落。”
“唔,听说叔叔身体不太好是吗?”
“老毛病了。”拍了拍膝盖,弗朗西丝不在意地偏过头,“杰西,你带书羽他们去最好的客房。要好好招待你的表弟哦……”
拖长的尾音,包含某种暗示的味道。一直冷眼作壁上观的冰岚,金色的睫毛一闪,却没有向叨唠着拎起行李的乔书羽发表任何观点。
“什么?你再说一次!”
阴暗走廊的拐角,弗朗西丝家的杰西少爷,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对着手中的电话咆哮。
“你的耳朵不好吗?”电话另一边传出清冷的声线,“我说我要拒绝这个委托。”
“拒绝?开什么玩笑,”杰西冷笑,“说什么国际第一杀手,原来只是个没有信誉可言的小鬼。”
“随便你怎么说。之前付给我的钱,已托银行转还。”
拿在杰西手中的手提电话清楚地传来对方挂断的声响。
“可恶!”男子冷脸把手机狠狠掷入房间的一角,还用力在墙壁上发泄似的踹出几个脚印。
“怎么了?”冰冷的声线响起的同时,有人坐在轮椅上慢慢滑行停在走廊。杰西回眸,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冷冷地睇视自己。
“那个家伙竟然拒绝了我们的委托……”他烦闷地咒骂,一边用力挥着手指,“杀手只要拿钱杀人就好了。竟然还对客户的事情要求诸多。只是想让他多杀一个人罢了,他竟然干脆退出了计划!”
“算了,杰西你太沉不住气了。”弗朗西丝阴谲微笑,“只是个杀手而已。这种人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可以命令的人吗?”
“爸爸你才是太沉得住气了!你总是对我说,乔书羽根本不可能活到成年,所以我也一直相信你的说法,还拼命讨好姑妈。可是那个病恹恹的家伙居然拖拖拉拉命越来越长。这样下去,他会正式接管乔家所有产业!”
“所以……我才会特意封锁了美茜留下的全部简讯,诱他来此啊。”弗朗西丝哼然冷笑,“不过……没想到他这么命大。一连几次动手,全给他躲了过去。”
“而且现在,他还有了未婚妻!”想到和自己争夺产业继承权的人会因此增加,杰西更加愤懑不快。
“放心……他们活不到举行婚礼。”弗朗西斯逸出一丝带冰的微笑,“我会为他们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会,你就演奏一首安魂曲当作送给他们最好的订婚礼物吧。”
“可是那个杀手已经拒绝了……”
“我说过了,那种人要多少有多少。这次,一定不会再失手!”眼瞳呈现出带着煞气的青色,弗朗西丝的冷笑也被光线无法穿透的走廊浸染上一抹阴暗的沉悒。
“为什么你出门,我也要随行?”乔书羽坐在前后摇荡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翻着书本。外面那么冷,他才不要像傻瓜一样出门。
“你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冰岚掠起一丝玩味的微笑,把大衣帽子手套一股脑扔在乔书羽的脸上,“快点!”
“可是……”乔书羽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系着扣子,明明是冰岚自己说如果想要安全最好离她远一点,现在又命令自己跟她一起行动,简直搞不懂。幸好这个问题将来会由死神大人来头痛。只希望司的附魂娃娃能做得快一点,让他彻底摆脱这些干扰他幸福人生的家伙。
“书羽少爷,苏芳小姐,你们要去哪啊?”在门厅撞到一脸惊讶的女管家,慌乱地想要阻止他们,“老爷邀请了诸多名流,要在今晚开宴会为你们接风哦。”
“诸多名流?”乔书羽慢吞吞地摸头。他最讨厌和那些家伙们应酬,所以就连平时也是和父母分开,住在老宅的呢。
“对啊。”女管家嘴快地叽叽呱呱,“听说杰西少爷也会给大家献上拿手的小提琴曲,满城名流都倾巢而动呢。当然,大家也想见见书羽少爷和您的未婚妻啦。”
哦,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是顺便的吧。乔书羽从女管家仰慕的口吻中领悟到宴会的重头戏,同时兴趣缺缺地对冰岚介绍:“我的表哥杰西是茱丽娅音乐学院毕业的年轻小提琴家。”
“原来在你的亲戚里,还有这种人啊。”冰岚笑笑,同时对不满她轻率口吻的女管家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只是在附近买点东西,散散步,一定会在宴会进行前回来的。”
“嗯。母亲大人也很喜欢音乐呢。”一边被冰岚拖着手,勉强跟上她的步调,乔书羽回答着她适才随口调侃的质疑。
“她也有说过比起我来,还是杰西表哥更像她的儿子呢。”
“原来是这样……”冰岚的眸光一闪,更加对自己的推测笃定了几分。
正文 第十章 番外2
“可是你到底要我陪你去哪里呢。”站在冷风飕飕的街道,乔书羽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去见一个我的朋友。”
“哦……就是那个在机场失约的朋友啊。”
“见面时可不要对他失礼哦。”冰岚笑着叮嘱,“惹怒他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我现在是死神眼中的情敌,正游离在最靠近死亡线的地带。果然是要多多小心呢。”乔书羽气闷地回复。
“哈哈。”冰岚愉快补充,“不止如此,你还是阎王一度的儿媳。看起来……”她恶作剧地眨眨眼,“倒是靠近你的我,才是被你拖累了呢。”
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家极其普通的咖啡屋。
走到靠墙的第四张桌子,冰岚便无视对面有人而大咧咧地坐了下去。挪开挡住脸的报纸,坐在桌子对面的是位戴着银边眼镜的清冷青年。纵使隔着镜片,乔书羽也能感觉到他那两颗仿佛万年寒冰制成的眼珠正渗透着无边冷意,不禁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
短发完全向后背去,露出整个额头的造型,使青年的脸部越发显得严肃,无疑是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物种。而冰岚却无视对方的神情,径自拿起摆在对方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亲爱的,好久不见。”
“你最好改掉这种逢人都叫亲爱的称呼模式。”青年冷冷地掀动唇瓣。
乔书羽这才恍悟原来他就是冰岚在Z市的朋友。
狭长的眼睛隔着镜片,冷淡地转向乔书羽的方向,随即不屑地转移。普通人大概会为这种刻骨轻视的眼神而生气,但是乔书羽的优点就是在意外之处拥有意外不会随便动怒的沉稳。套用他一贯自嘲的说法就是——“如果你也变成只要发脾气就会立刻生病的体质,那么保管你的涵养指数也日渐飚高。”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不理会对方被冻结似的面部表情,冰岚微笑地掏出一方手帕,平推过去。
低头扫了一眼手帕中包裹的物体,青年的脸上首次露出浅到极至的笑意。不……也许不该称之为笑意,至少乔书羽觉得他的眼睛完全都没有在笑,只是嘴角轻轻提了一刹。
“这是打算送给你身边这位少爷的,可惜没有送出去。”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阴柔冷魅的特色,却让乔书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送我的?”原来虽然外表冷淡,却是个好人啊。乔书羽瞬间推翻了之前的想法,感动不已。在对方完全没有躲开意图的前提下,顺利拿到了手帕,并瞪眼看到了包裹其中的是一发已经出过膛的子弹。
冷睇着乔书羽瞬间苍白的脸色,以及因指尖颤抖而使子弹落地的蠢状,青年不着痕迹地再次冷笑,将锋利的视线睨向冰岚。
“听说你有了交往的对象,结果传闻竟然是真的……”
“别管传闻是什么,说好来接我却因工作而延迟,而这项工作更是杀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冰岚双臂交加,皱了皱眉,“小温温,这样可是会让我伤心的哦。”
“所以我已罢手。”青年嫌恶道,“叫我温宁,或者Eve,不要用那些和你智商不符的音节侮辱我国家的文字。”
“罢手?”冰岚意义不明地哼了两声。依温宁的能力,在机场确认目标时,会忽略就站在乔书羽身畔的自己吗?
“好吧。”厌烦地瞪了一眼乔书羽,温宁坦率地承认,“被你选中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级别的软脚虾,我只是借这个机会试试他的身手。”
“结果你看到了。”乔书羽脸色煞白地摊手,“我确实是只软脚虾,请不要一试再试了。”果然恶人有恶友,拿人家生命来试验还敢露出是他太笨的神情。过分哦。
“怎样,要到我家来住吗?”不再理会乔书羽,温宁径自把视线转向冰岚。
“本来是那样打算的啦。”冰岚拿着一角信封在自己肩上好玩似的敲啊敲,“不过现在……还是暂时住在他那里好了。”
“哼……麻烦人的东西。”快若闪电地再次瞥了乔书羽一眼,有如看到不洁事物一般,温宁旋即收回视线,“他们追加委托,让我将你一并干掉。”
“哦,你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杀手温宁一向不杀朋友。”
冰岚俏皮眯眼,“那么,你的信誉将损失惨重!”
“总比杀了唯一令我觉得有趣的人要好。前提是……”温宁讽然补充,“我杀得了你的话。”
“我承认我是手下败将。”冰岚忙不迭高举双手,谁要挑起一流杀手的竞争心啊。
“那么要不要反过来雇用我呢。”温宁挑眉提议,加深唇边危险的笑容。
“你说呢。”冰岚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将拿在手中把玩的信封推至温宁的面前。
“这是什么?”如果是支票又厚了一点。
“今晚城内某名人家中的晚宴邀请函。”
“这是叔叔家的印章。”看清温宁打开的信封中的邀请函的一瞬,乔书羽嚷出声,“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从管家身上啊。”冰岚弯眸,“别忘了,我是小偷。”
摆成环形的桌子堆放着装满食物的银盘,倒满清澈香槟的酒杯摞成金字塔的形状。芬芳馥郁碗口大的花朵系扎成大捧的花束,装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衣着华美的绅士淑女微笑着倾听宴会主人之子的小提琴独奏的时刻,静静地坐在靠近墙壁位置的金色座椅上的弗朗西丝,却对一早买通的杀手露出危险示意的眼色。
站在角落的冰岚,时刻注意着乔书羽的举动,小心提防不让他离开视线。她已拜托情报通的赫德调查过了。乔氏夫妇在离开Z市之前,确实转托弗朗西丝捎给乔书羽口信。但是显然,弗朗西丝不但没有转达消息,反而拼命匿藏起妹妹与妹婿的行踪……他的目的就是诱杀乔书羽,而让他的儿子,顺利成为妹妹的养子,以此褫夺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资产。
只要乔书羽活着,杰西再怎么讨好姑妈,也不会变成正宗的“王子”。冰岚以唇就杯,垂下长长的睫毛……说起来,乔书羽以前也说过,曾经有人想要暗害他。这个人生还真是可悲,不过能够一直傻傻地活到现在,并且丝毫不曾发觉身边险恶觊觎的那种迟钝,反过来说也厉害到让人惊讶的地步呢。
“他要离开正厅了。”
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在擦肩而过时低头对冰岚提醒。
“跟着他,温宁,替我保护他。”
冰岚知道对方一定会选在乔书羽落单时下手,故此才刻意站在这里,给对方制造动手的机会。
“这件事完成后,说不定我会替你杀了他。”青年在跟上去之前,冷笑地摞下留言,“苏芳,你不应该和这种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垃圾相处。”
因为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冰岚只是笑着抬眸说了一句:“事情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样。”
“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而温宁只是淡然回复,托了下遮挡面容的眼镜,便从容尾随那名二流杀手前往露台。
“这位先生,怎么不在里面欣赏音乐呢?”
刚在露天的阳台上站稳,背后就靠近搭话的声影。乔书羽厌烦地叹了口气,“里面的空气太差了。”而且,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从小到大,每次一旦产生那种好像嗅到某种毒素般的气味时,就会发生莫名其妙的事件。
“您的直觉果真灵敏,可惜……”
陌生人的脸孔随着他的转身掠入眼底,戴着手套的冰冷手指已经毫不犹豫地钳握住他纤细的颈项,“听……”恶意的微笑渐渐扩大,“大厅里在演奏的是您的安魂曲呢。”
“啊啊啊……”
呼吸困难。被毫不留情地卡住脖子,乔书羽身体发软,整个后背都斜靠在了原本就设计偏低只拦到腰部的露台白色围栏,半个身体都向后横去。只要杀手的手指轻松,就会上演一出完美的“意外事件”……
“真无趣。”温宁意兴阑珊地活动着手指的骨节,并不打算立刻闪身而出扮演英雄。他接受的应该只是除去对于乔书羽不利的人的指令,而并非保护乔书羽本人吧。趁冰岚还没有发现这个指令存在的漏洞……他就这样乐得轻闲地待在一旁吧。
“等你死了……我会杀了杀你的人,给你报仇的哦。”冷笑着轻喃出恶魔般地低语,他躲在厚厚的阳台幕布之后,冷眼旁观乔书羽即将熄灭的生命火苗。
那只是一秒钟之内的突变……
因窒息而涣散的眼瞳骤然变作了栖息着摇曳在暗夜中纵向烛火的野兽之瞳。被牢牢钳握在掌中的颈项蓦然动了一下,旋即,偏侧过来的脸孔是一种冰冷到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骇人的目光瞪视着行凶的杀手。那样的眼神足以令任何一个杀人犯胆战心惊。
“你你……”惊讶于对方还能保持神志的清醒,杀手慌张地想要甩脱乔书羽的身体。而被推搡向下的身体却在半身已横跨栏外的情况下,仅凭双手紧握体侧扶栏,保持后仰弯腰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再次坐直身体抬起头。
因后仰而背向脑后的黑发随着这个动作,散落在前额,一向迟钝的娃娃脸忽地添加了一种因危险与叵测所带来的迷离性感。他眯眼不快似的伸出手,杀手明明已经惊骇地向后避去,却还是无法闪避般的,被更快一步的动作,牢牢掐住颈项。
“想要杀死这个身体,就该快一点。”
唇瓣轻启,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低沉:“明明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到底在搞什么啊……不过说起来,要是现在就死掉,我也会觉得头痛吧。”
应该是迟钝的少年带着完全不像他会有的冷笑,仅凭一只手掌的力量,钳碎杀手颈骨的同时,将他的身体平举至露台围栏之外,五指轻松,再说一声“bye!”随着重物落地的巨响,一具因掉落的意外而折断颈骨的尸身于焉出现。
“呀,安魂曲呢。”
聆听着由内侧传出的小提琴音,“乔书羽”心情很好似的拨弄着头发,逆流分开被声响吸引而好奇涌向外边的人群,走向站在角落中的冰岚。当然了,他是在乔书羽昏迷的一瞬,附身进入的死神本尊。
可惜这个真相,躲在帘幕之后的温宁是无法了解的。
在他看来,乔书羽竟然意外地显露出了完全不逊色于他的杀人技巧,简直是披着小白兔外衣却会在暗夜展露蛇牙的超危险分子嘛。
镜片后的眼瞳深处,残留着适才一瞬间的惊艳。
天生会被危险事物征服的杀手,瞳孔收缩,锁定直直走向冰岚的乔书羽的背影。就、就算要和平生仅有的好友反目,他也想攫获这头表里不一的野兽。
“你,被温宁看到了。”
冰岚似乎对于使者的现身并不太高兴。
“他?那个人不是你的朋友吗?被他看到不行吗?”
“唔……”冰岚为难似的蹙眉,“对我们当然没有影响。不过他大概产生了什么误会吧。”
“误会?”使者抱怨着握住冰岚的手,“你该担心的是我会不会误会的问题吧。”她和乔书羽太亲密了。竟然还公开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出现。
“所以你才会赶来吗?”冰岚好笑地睨他一眼,抱住面前之人的颈项,“别傻了。能够称呼我为苏芳的人只有你呀。”
“可是现在烙在你眼眸中的影子究竟是谁呢……”使者不满兼委屈地低吟。
“他啊,长着黑色的卷发,绿色的眼眸,挺直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冰岚微笑着迎视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眸,“不管何时望去,我所看到的,永远都是你的灵魂。当然啦,乔书羽也勉强算是我们的朋友。”
“哼……我会尽快拜托司先生,给我制作一个更方便的身体。”使者不着痕迹地稍微推开冰岚,他可没有忘记,现在是在借用乔书羽的身体。不想用他的手触摸冰岚的脸,不想用别人的手臂碰触只属于他的芬芳。
“你是在吃醋吗?”冰岚惊讶地望去,捕捉到残留在对方面颊上的一抹微红。
“不行吗?”使者别扭地回瞪,却被冰岚拥入怀中。
“哈哈。”她笑着抱住暂时比自己矮的恋人,把头搁置在他的肩膀,“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在他的耳边悄悄保证,“等把这次事件全部解决,我们就一起去奥地利度假吧。”
“要带着乔书羽吗?”
“傻瓜。只有我们两个。”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嗯。那就要看乔书羽的做法了……”
目视着因为楼下的骚动而中断的宴会,以及围绕过去的弗朗西丝一家及其客人。冰岚眯起眼眸,已经猜出了乔书羽会选择的回答。
“那种事啊。太麻烦了。杰西想要继承我家的财产,就让他继承好了啊。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嘛。”
目送着因杀人未遂的罪名,而被送上警车的表哥与叔父。乔书羽站在中庭,露出稍嫌寂寞的神情。
“别装了。”有人灼灼地瞪视着他的侧脸,极度不友善却又超感兴趣似的说着,“我已经看清真正的你了!”啊啊,第一次看错一个人的本质啊。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乔书羽奇怪地问向站在另一边的冰岚,为什么之前还很讨厌他的温宁,会突然一副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而瞪了他一个早上呢?他的预感应验了,又发生了莫名其妙的事呢。
“唔……”冰岚为难地蹙眉,“解释的话就太麻烦了。总之,温宁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仔细追究的话,牵扯到他就不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温宁点头,“下次再见的时候,也许我们会比朋友更多一种身份。”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乔书羽一眼,却是对冰岚宣战。
“你放心吧。那种事不会发生。”冰岚笑意盎然地摆摆小手,“我们至少不会变成情敌。”
“这么说,你打算退让?”这不是冰岚的个性啊。
“唔……有关乔书羽的话,我们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冰岚小心地措辞,旋即耸耸肩膀。
“那么好吧,我先走一步。苏芳、乔书羽,再见。”帅气的杀手脚跟一旋,对着最后被点名的人露出罕见且真实的笑容。
“你说过能叫你苏芳的人只有我。”这一次没有附身,使者直接出现在冰岚身后,散发出危险且冰冷的气息。
“唔……这个嘛。”
苏芳·奥珂索,心中警铃大震,第一次感觉到了被爱的辛苦。
“那么修正为能这样叫我的男人只有你吧。”她转向身后,对着在他人看来是空气的位置轻轻眨眼。
“那刚才这个叫温宁的人呢?”使者不快地问。
“温宁是女孩子。”看到使者眼中的敌意锐减,冰岚轻松地环肩,“我的手帕交而已。”
“你的手帕交……”使者把重音放在了“你的”二字上,眼神也嵌入一丝奇诡。
“我的手帕交。”冰岚若无其事地重复道。怎样啊,我可是完全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
“……”
一人一鬼看着落叶,陷入短暂的诡异沉默。
“我还以为乔书羽又陷入了某种危险的恋爱。”半晌过后,目送着乔书羽无视他们走入室内的背影,使者率先喃语,转移了话题。
“从某种意义上讲,温宁比阎王更危险。”至少温宁没有那个傻瓜王子那么笨。
“他好像天生具有那种超常体质似的。”专被危险者爱慕啊。
“这次是被你拖累的。”冰岚无辜地指明事实。
“可你并没有向你的朋友说明真相。”使者斜眼轻瞟。
“嘿嘿。”
“嘿嘿。”
一人一鬼心有灵犀忽地面露贼笑。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就让那个‘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嘿嘿,亲爱的,你越来越有我的味道了。”
“真的吗?我要确定一下。”
“啊?”
干燥寒冷的天空下,高大的男子现身在无人的草坪上,环抱着吻住矮他一头的苏芳。即使我是限时情人,即使这个吻只能片刻停留在你的嘴唇上,但越是无法捕捉的恋爱,就越让人无法轻易放开。
一丝不苟的人生,需要偶尔意乱情迷……
让他们去越爱越危险,而我们则越爱越可爱。
星期一,职场谈。
马面:“听说证明爱情的方式之一是妻子做饭给丈夫吃。”
牛头:“所以你才天天吃那些难吃的便当吗?”
使者:……
于是回家后——
使者:“偶尔都会想要吃些家常饭。”
冰岚:“可是鬼不是不需要吃饭吗?”
使者:“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星期二,职场谈。
冰岚:“于是他就生气了。”
娜娜:“你太不了解男人了。证明爱情的方式之一就是恋人做饭给对方吃!”
冰岚:原来如此。
于是回家后——
冰岚:“偶尔都会想要吃些家常饭。”
使者:感激涕零,是谁点化了这块顽石?
冰岚:“所以明天开始,你做便当给我吧。”
使者:……
星期三,职场谈。
马面:“听说证明爱情的方式之一,是妻子在丈夫洗澡的时候帮忙搓背哦。”
牛头:“这就是你背后血淋淋的真相啊。我一直以为你有特殊的兴趣呢。”
使者:……
于是回家后——
使者:“今天马面和我炫耀哦,他说娜娜有帮他搓背。”
冰岚:“这有什么,你就告诉他们你天天帮我捶背的事实。让他也羡慕你吧。”
使者:……
星期四,职场谈。
马面:“听说外遇的第一阶段,就是出轨的人会因内疚,而对对方一反常态的好。”
牛头:“那我一直被虐待的真相是……”
马面:“对方对你太忠贞了!”
使者:我也是被冷落哦。笑眯眯。
于是回家后——
冰岚:“我们看电影去吧。放心吧,我包了场。”
使者:“为什么?为什么她突然这么浪漫?她一定瞒着我和乔书羽这个那个了吧!”
冰岚:唉……叹气中。
星期五,职场谈。
马面:“多疑是让爱情破灭的第一步。”
牛头:“嗯,当你开始怀疑你的另一半时,你已经在挖掘爱情的坟墓。”
使者(竖耳聆听):那该怎么办呢?……
马面:“故作大方。你越是信任她,她就越会检点自身的言行。”
于是回家后——
冰岚:“我想好了,我还是减少和乔书羽的来往吧。”
使者:“不必了吧。我已经想通了哦。”
冰岚:“那就算了。我本来就觉得不至于闹成那样。”
使者:……
星期六,职场谈。
使者:“为什么她的反应总是不太一样?”
牛头+马面:“偶尔就是要出奇制胜!你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没有闹过分手的恋人,只配拥有虚假轻浮的恋情!”
冰岚:“他最近总是心绪不宁。”
娜娜,海缇:“男人就是这样。偶尔需要宠爱一下,当他是个小孩子,不管他说什么都微微一笑吧。”
于是回家后——
使者:“我们不如分手吧!”
冰岚:微微一笑。
使者:她竟然完全无动于衷……呜呜。
星期日,假日。
使者:我的爱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冰岚:“亲爱的,一起去度假吧。”
使者:哎?
冰岚:“这周冷落你了;但是我想要尽快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好陪你出国玩一趟。”
使者:哦耶!
下一个星期一来到了。职场。
使者:“我们去了井之头的公园哦,还参拜了神社呢!”
马面:“听说那里的女神嫉妒情侣,只要拜过她的人最后全都会分手哦。”
牛头:“冰岚是故意带你去的吧。她真的很聪明呢。我也请司棋去参拜一下吧。能顺利分手就太好了!哦耶!”
使者:……
于是,勾魂使者新的忧郁的一周,又要开始了……
结论是:职场的密谈,完全是破坏夫妻生活的罪魁祸首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