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代理省长 一幢乳白色的摩天大楼,在港都市的东城区耸入云端,与周围参差不齐的楼房相比,如同鹤立鸡群。它就是花都大酒店。 花都大酒店48楼的会客厅里,华丽的吊灯和壁灯这时候都亮着,与窗外射进来的自然光交相辉映,显得特别的亮堂。 花都大酒店的老总张强贵,像平常那样嘴里斜叼着一支浅黄色海绵嘴的“雪鸟牌”极品烟,在木纹色的地面上,慢慢地移动脚步。一缕轻烟从他只露一指间隙的嘴里飘出,袅袅升起,在他的头顶上盘绕着,在会客厅里四散弥漫。 他四十出头,西装革履,腆着蛤蟆肚,留着个才一寸多长头发的小平头,头发向空中竖立着,很是时尚。椭圆形的脸上挂着笑容,露出几分自信、几分傲慢,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 他肥厚的手常要提一下掉离肚脐五六寸的裤腰带,长年累月,已养成了习惯。但是,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裤腰带又掉下去少许了,因为他的肚子凸起很高,恍如半个大气球突兀在他的胸下,小腹上的裤腰带如同虚设,只能算男人的腰中有个东西而已。 今天,对张强贵来说十分重要,因为省政府的代理省长就在今天任命。而坊间早有传闻,副省长朴昊洋的官场背景盘根错节,代理省长非他莫属。无风不起浪,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张强贵想到朴昊洋即将当省长,不觉喜形于色。 港都市的人们都知道朴昊洋是“港都蛟龙”,终有一天要龙归大海。不但如此,而且谁都知道朴昊洋和张强贵是莫逆之交,能穿连裆裤的铁杆朋友,情同手足,胜似兄弟。 总之,亦真亦假,众说纷纭。 港都市的旧城改造,南区和北区刚刚起步。 当然,这块肥肉馋坏了不少人,张强贵也不例外。 以前,港都市其他区的旧城改造,虽然都是公开招标,但知内情的人都心如明镜,那只是走个过场,做个官样文章。 如果朴昊洋当上省长,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就要少许多竞争对手。但愿朴昊洋“港都蛟龙”的传说能够成为现实。 “朴副省长一定能坐上省长的位子!” 张强贵一边踱步,一边呢喃细语。 他从嘴里取出只剩半截的极品烟,在大拇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用食指轻弹了一下烟灰。 顿时,灰白色的烟灰就在他的胸前飞舞,在会客厅的空间里飞扬。随后纷纷飘下,散落到木纹色的地面上。 须臾,笔挺站在门后穿一身纯白学生装的男侍卫生,见老总的烟灰抖落在地上,赶忙拿着白色抹布走过来,蹲下身子擦着地面,并将沾着烟灰的抹布翻转折叠后,不厌其烦地来回擦抹着。 花都大酒店无论男女服务生,都叫侍卫生,独树一帜。而男女都穿着清一色的纯白无领学生装,别开生面。说起侍卫生的称呼,张强贵自有解释,说“侍”是服务,“卫”是保卫。 花都大酒店的侍卫生都肩负着双重身份,即要服务,又要保卫。前来消费的都是体面人物,岂能掉以轻心。 张强贵对蹲在地面上擦烟灰的侍卫生睃了一眼,扭头又盯着窗外鸟瞰着港都市的喧闹。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他平常很少留意俯视街道的景况,今天因等着朴昊洋升迁的消息,无所事事,多少又有些忐忑,当着侍卫生的面,便故作镇静地观赏起街道的情景,以打发难熬的时光。 不知不觉,他感觉裤腰带又脱离了轨道,便伸手提了下裤腰带。与此同时,半截烟灰又抖落到地面上去了。 男侍卫生没等张强贵吩咐,急忙拿来新的白色抹布,在地面上尽职尽责、一丝不苟地擦抹,任劳任怨。 “朴副省长为什么不发个短信来呢?” 张强贵在心里嘀咕道。但他没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 他虽然有些埋怨朴昊洋没发短信来,但朴昊洋曾经吩咐有什么事见面说,不要在电话里谈,说在电话里谈事情很不安全。 等待,令人心神不定。 张强贵只有等待朴昊洋到来,没有其他办法打听消息。 近来,港都市电视台也在给朴昊洋竞选代理省长推波助澜,每日都播放朴昊洋清正廉洁的事迹,朴昊洋人民公仆的形象,在港都市人民心里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而朴昊洋常常又是福星高照,他“港都蛟龙”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毋庸置疑,他今天一定能坐到省长的位子上去! 突然,悦耳的手机音乐声骤响,打断了张强贵的思路。 张强贵没看来电显示,便按下接听键:“喂!我是张强贵。” 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张总呀,朴副省长有消息吗?” 这个嗲声嗲气的温柔声,以往常在张强贵的耳边响起,不是在枕头边吐气如兰,就是在手机里打情骂俏,所以十分耳熟。 她叫刘蓉娜,港都市电视台“播报新闻”的女主播,与张强贵是熟人,而且是滚瓜烂熟。 “你稍等一下……” 张强贵对着手机轻说一声后,便扭头对在地面上擦抹的男侍卫生说道:“你出去吧,待会儿有事我再叫你。” 男侍卫生立马从地面上站起身,对着张强贵像鞠躬似的,弯腰点了点头。将白色抹布搭在左手臂上,向门口疾步而去。 他轻轻地开门,没有弄出一丁点儿声响。又小心翼翼地关门,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会客厅里,寂然无声。 待男侍卫生走后,张强贵的声音也就响亮了。 “蓉娜小姐,朴副省长还没有来,事情暂不清楚。不过我想朴副省长当代理省长是板上钉钉,不会节外生枝,你也不必为朴副省长担心,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朴副省长给你发过短信吗?” “朴副省长一贯的作派你也知道,开会时常关着手机,他不会给任何人发短信。今晚,你们港都电视台要播报代理省长这个消息,说不定你比我要先知道详情。我想朴副省长当代理省长是铁定的事实,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张总啊,我们谁先知道情况就打电话啊!” “好的,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张强贵挂机后,心里顿觉不是个滋味儿,便在心里骂道:骚娘们儿,想借我的嘴讨好朴副省长,虚情假意!我和你也有一腿,你关心过我吗?这年头的女人都很现实,重权轻钱! 他转念一想,觉得有失自己的身份,便付之一笑。 刘蓉娜虽是电视台的主播,但播报的节目常常是台里已制作好了的片子。她傍上张强贵以后,才与朴昊洋近距离接触。 那次,张强贵招待朴昊洋,刘蓉娜也在筵席上。 刚开始,朴昊洋并没对刘蓉娜打量过,连看都没拿正眼看过。当时她坐在张强贵的身旁,朴昊洋猜想她是张强贵的情妇。 朴昊洋在筵席上,虽然觉得刘蓉娜有些眼熟,但始终没认出她就是港都电视台的女主播。她上镜是化了妆的,与现实中的她有很大的区别,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见面了很难认出来。 “朴副省长,我是港都电视台‘播报新闻’的主播刘蓉娜,今天沾上张总的光,很荣幸地认识了您。” 刘蓉娜话毕,便站身绕过去,伸出了纤细如玉的小手。 顿时,朴昊洋恍然大悟:原来甚觉眼熟,却是在电视里见过面。他出于礼貌,立刻伸出大手,与她礼节性地握手。 尔后,大家举杯畅饮,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刘蓉娜置张强贵于不顾,不失时机地给朴昊洋敬酒,与朴昊洋的距离逐渐拉近。后来,索性在朴昊洋的身边坐下,与朴昊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筵席上的张强贵,很不是滋味。 但是,朴昊洋与刘蓉娜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尽管刘蓉娜端起朴昊洋的酒杯就喝,又不停地投媚眼儿,但朴昊洋的确没有非分之想,他不是顾虑刘蓉娜是张强贵的情妇,而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名誉,因为他不是与女人见面就上床的男人。 朴昊洋在没有弄清女人的个性前,常常只是敷衍应酬,一般都保持着自己的清高。他的这个作派,只有少数几个朋友清楚,不知底细的人,还真以为他出污泥而不染,坐怀不乱。 张强贵常在外面寻花问柳,他的妻子心知肚明,并想了许多“捉奸”的办法,可就是没法儿管住老公。后来,她无计可施,也就只得任其自便,只叮嘱老公在外不要惹上脏病。 今天,张强贵见刘蓉娜打电话来所关心的是朴昊洋,越想越气,便在心里又骂道:刘蓉娜,你这个骚娘们儿,要不是我张强贵,你下辈子也不会认识朴副省长。你这个破烂货,三十多岁了还没找到老公,只会一辈子给男人当肉床单。这年头的女人是祸水,刘蓉娜又是个红艳女子,早晚必是个祸害! 张强贵心里窝着火,猛地甩掉手中的烟蒂。刹那,浅黄色海绵嘴烟头就在木纹色的地面上滚了几个翻身。 他甩烟头时,由于用力过猛,裤腰带立马就脱离了原轨,便又提了下裤腰带,然后转身向窗外望去,欣赏港都市的全貌。 突然,远方的一座庞然大物跃入张强贵的眼帘。那是港都市另外一家股份制企业的办公大楼,能与花都抗争的“蓝都高科技开发公司”,实力雄厚,人才济济,在港都市可谓首屈一指。 蓝都高科技开发公司起步较早,长期以来都采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已经有几十亿的资产。不但如此,又涉足高科技领域,高薪招聘回国的博士,如虎添翼。 张强贵看到蓝都的办公大楼,心里的火气就往外冒。他为抑制心里的怨气,便又抽出一支极品烟点燃猛吸。然后吐出一口滚滚的浓烟,鼻孔同时也喷出两股烟雾。经过烟雾的刺激,他顿觉脑袋里舒服了许多,心里也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 “希望苍天长眼,能让朴昊洋当代理省长,助我一臂之力!” 他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他想省政府任命代理省长的会议,这时候应该结束了。朴昊洋是否当上了代理省长呢?这年头的世事难料,可就怕风云突变。 他多次掏出手机,想给朴昊洋发短信,抑或直接打电话。 可是,朴昊洋曾反复叮嘱过他,区区小事就不要打电话,除非是万分紧急的事情,非打不可的时候,才能给他打电话。手机里说话不安全,他每天都来花都,有什么事当面谈,无忧无虑。 张强贵对手机上的时间看了一眼,便知朴昊洋即将到来。 以前,张强贵说用自己的悍马房车接朴昊洋,被朴昊洋拒绝。他说上级廉政建设抓得很紧,坐悍马房车招摇过市,这是害他。 每次朴昊洋来花都,都坐自己的奥迪车。在花都的后院下车,把司机打发走后,便直奔张强贵的专用电梯房,直升到“花都开发公司”的48楼。 张强贵的办公室就设在48楼。整层楼没有职员办公,只有安保人员,办公娱乐一条龙,全是张强贵一个人享用。 今天,张强贵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焦急。这时候,他在反复思考着,要是朴昊洋没当上代理省长,下一步棋该如何走?今天自己的脑子是怎么啦,为什么要想这些不利的情况呢? “今天,毋庸置疑,朴副省长一定能当上代理省长!” 张强贵在心里再一次自找安慰道。但是,转瞬之间,他便觉得这是自欺欺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世上的美好愿望,更是人们的幻想和梦境。而现实中的美好愿望,却是空中楼阁。 张强贵没有再俯视外面的情景,扭转身按了下手机。 眨眼之间,先前出去的那个男侍卫生开门进来了。 男侍卫生毕恭毕敬地问道:“张总,有什么事要办?” 张强贵对会客厅瞟了一眼,轻言细语道:“朴副省长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一定要做好安保工作。你跟48楼的侍卫生都说一声,安保工作仍是以往的样子,无论谁都不准上48楼!” “是!”男侍卫生转身而去。 张强贵盯着,想按下拨号键,却犹豫不决。 这时候,刘蓉娜是否知道朴昊洋的情况呢?要说朴昊洋当代理省长不会出什么意外,自己今天心神不定,也许是昨晚没睡好觉的缘故,抑或是关心朴副省长当代理省长太心切了。 朴副省长当代理省长是稳如泰山,自己不要再想些不利方面的东西,还是顺其自然吧。要是朴副省长没当上代理省长,车到山前必有路,凭自己的本事还愁没办法应付港都市的局面吗? 猛然,手机的音乐声骤然响起,十分刺耳。 张强贵以为又是刘蓉娜的电话,本不想接听,但对手机的蓝屏瞅了一眼,顿觉心脏快跳到嗓子眼里了,因为蓝屏上赫然显着三个字:朴昊洋。顿时,他喜上眉梢,心想朴副省长果然重友轻色,先来电话了。 今天见面后,一定要率先祝贺,抑或直呼朴省长,可就怕朴昊洋没当上代理省长,搞得朴昊洋尴尬。如何称呼呢? 朴昊洋是否给那个刘蓉娜抑或其他朋友打过电话,不得而知。但从时间来看,朴昊洋刚散会,也许刚走出会议室,抑或还在会议室里原地没动,这个不会错。 朴昊洋一贯做事很谨慎,给自己打电话都很小心,刘蓉娜一个女人,尤其是她那响彻屋瓦的娇滴滴的声音,与电视里播报新闻的声音差别又不大,朴昊洋在会议室不可能给这个女人打电话。 “您好!刚散会吧!” 张强贵抑制住兴奋,脱口而出。他觉得这样问候才明智。平常,他叫“朴副省长”,是因为朴昊洋不允许直呼“省长”,说他还没坐到那个位子。要是被同僚们听到,就会说他野心勃勃而大做文章,搞得影响不好,给仕途添堵。 而刘蓉娜播报新闻的时候,在电视里也常说“朴副省长”,当面也是那么叫着。所以,朴昊洋身边的人和相好的朋友,平常都叫他“朴副省长”,没哪个直呼他“朴省长”。 朴昊洋在电话里道:“强贵啊,你那里没人吧?” 张强贵回答道:“没其他人,就我一个人。” 朴昊洋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即刻,张强贵的耳机里就只有“嘟嘟”音在空中回响。张强贵从朴昊洋的声音中已听出端倪,事情有些不妙,很可能朴昊洋没当上代理省长。那又是谁当上了代理省长呢? 突然,手机的音乐声骤然响起来。 张强贵瞟了一眼,是刘蓉娜的手机号码,便接了起来。 “蓉娜小姐,你好!” “张总呀,朴副省长有消息吗?” “没有。你得到朴副省长的消息了吗?” 顿时,张强贵就有些幸灾乐祸,忘乎所以。他想朴昊洋果然够哥们儿,果然没有先给这个骚娘们儿打电话。 当然,要是朴昊洋当上了代理省长,为博得肉床单的欢喜,为刺激刘蓉娜激情满怀,为巫山云雨之时多些滋润,先给刘蓉娜打电话也说不定。今天事出有因,男人要以事业为主。 “张总啊,你真的没得到朴副省长的消息吗?” 耳机里的娇柔声中伴随着一份迫切。 张强贵这时候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朴昊洋没有给刘蓉娜打电话。由此可以判断,朴昊洋竞选代理省长已经失利,这个“港都蛟龙”又要屈尊一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朴副省长也许还没有散会。我们再等等吧。” 张强贵敷衍道。心里也有些焦急不安。他担心自己说得不投机,会惹得她反感,到时她在朴昊洋的耳根边吹些于他不利的枕头风,搞得朴昊洋与他不和睦。以后自己的事情,朴昊洋就有可能撒手不管,不闻不问。 刘蓉娜的那个玉门窑儿,自己和朴昊洋都接触过,多少有些留恋。可是女人都鼠目寸光,又只顾眼前的实惠,常常口无遮拦,朴昊洋与她的那些破事儿,只怕早晚会被港都市的人们知晓。 “张总呀,朴副省长真的能当上代理省长吗?” 张强贵此时很心烦,心想你和朴昊洋也有一腿,经常在一起厮混,要说朴昊洋的升迁问题,你应该第一个知道,连你这个与朴昊洋最亲密的人都不知道,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啊? 但是,张强贵心里虽这么想,在口头上却没有说出来。 “蓉娜小姐,目前我也不知道,又不便给朴副省长打电话,只有等着。我估计朴副省长已经散会,稍后定会有消息。” “张总啊,你知道消息后,要给我打个电话哟!” “我知道消息后,马上给你打电话。” “我相信你张总不会忘记的,拜拜!” 张强贵本也想说声“拜拜”,却没有说出口。他想这个女人如今不是自己的肉床单,而是朴昊洋玩弄的尤物,过于与她亲近,会使朴昊洋吃醋而反目成仇。与她保持一段距离才明智。 张强贵本不愿想这些烦心事儿,可刘蓉娜的影子又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了。那是很早以前,刘蓉娜才调电视台工作不久,张强贵的事业也才刚起步,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们邂逅了。 他们邂逅不久就好上了。但张强贵已经结婚,家里有娇妻和乖巧的儿子,刘蓉娜也就没有强求,只与张强贵做露水夫妻,求得一时的快乐。 张强贵想毕,又骂道:“刘蓉娜,你个骚婊子!” 他刚骂完,手机又响了。 张强贵对手机的蓝屏瞟了一眼,是朴昊洋的手机号码。 “强贵啊,我到花都的楼下了。” “您好!我已经作了安排,您乘电梯上来,我在门口接您。” 张强贵仍没说“朴副省长”,在情况不明的特殊时间里,不直呼朴昊洋的官衔才明智。倘若朴昊洋当上了代理省长,依然叫他“副省长”,他心里头舒服吗?谁都有个虚荣心。换位思考,无论谁都虚荣作祟,神仙也难免。如果朴昊洋没当上代理省长,却叫他“省长”,说不定会被他误认为是嘲弄,我们多年的哥们儿关系可能就毁于一旦,以后就别再指望他办事儿了。这年头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相互利用,各求所需。 张强贵挂机后,开门出去了。 他平常自己很少开门,若要出去,便按个键,立马就有侍卫生闪进来,鞍前马后地忙碌着。 今天他却一反常态。 花都大酒店48楼的走廊里,铺着一寸多厚的猩红地毯,脚感舒适,像踩在薄薄的雪地上的那种感觉,轻飘飘的。 在走廊里值班的侍卫生,平常没事做,可坐在专用的沙发上小憩。这层楼的侍卫生,只为张强贵一个人服务,只要张强贵没有朋友来或不走出办公室,侍卫生就无所事事,站着也是和自己的腿过不去,只有傻瓜白痴才会久久地站着。 但是,如果电梯房的指示灯亮了,抑或张强贵办公室门上方的指示灯忽闪着,侍卫生就如临大敌,闪电般地站起来。 很早以前,有个侍卫生坐着小憩,被张强贵撞个正着,结果被炒了鱿鱼。朴昊洋知道这个情况后,把张强贵责怪了一顿,说你强贵显摆也要分个场合,常换新面孔,对我和蓉娜来这里多不方便。 张强贵想想也在理,被炒鱿鱼的那些侍卫生心里一定有气,对朴昊洋和刘蓉娜来这里的情况,就会胡说八道。 自此以后,他就放宽了限制。 张强贵走出会客室,径直来到电梯房的门口。 他对电梯房的指示灯瞟了一眼,见指示灯的上升箭头飞快地变换着,知道朴昊洋快到48楼了。便对常在会客室里忙碌的那个侍卫生瞅了一眼,努努嘴,示意他进会客室去张罗,做好招待准备。那个男侍卫生扭转身,向会客室走去了。 张强贵提了一下裤腰带,然后双手的五指张开,从两边太阳穴往后拢了拢头发,又将西装衣领整理了一下,这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梯门。指示灯的上升箭头终于定格了。 只听“咝”的一声响,电梯门开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电梯门又“咝”的一声闭合,随即降下去了。 这个中年人就是朴昊洋。他神情有些沮丧,与以往判若两人。他的准确年龄是四十七岁,由于保养得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四五岁。国字形的脸上,红润泛光。 张强贵见朴昊洋灰心丧气的样子,顿时没有了主见,也不知如何招呼为好。见朴昊洋径直向自己的会客室走去,便跟在他的屁股后头默默地走着。 在他们的脚下,柔软的猩红地毯,一起一伏。 朴昊洋走进张强贵的会客室,在左边褐色真皮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将一个纯白色绣着鱼儿花纹的背垫塞在背后靠着。 然后,他的双腿成小八字形摆开,左手臂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右手搭在一个蓝色的背垫上,神态肃穆,俨然一副名公巨卿的派头。他不管是在会场,还是在办公室,都是这副姿态。 男侍卫生马上将“雪鸟牌”极品烟,给朴昊洋敬上一支,并打燃火机给朴昊洋嘴里的烟点燃火。接着,便把朴昊洋来这里专用而且已沏好的铁观音茶端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随后,男侍卫生才给张强贵端来已沏好铁观音的专用茶杯。 以前,张强贵对在会客室服务的男侍卫生反复嘱咐过,说沏茶敬烟,客先主后,对客人要恭而有礼,不要乱了章法。 男侍卫生忙乎完毕,知趣地走出去了。 张强贵的贴身侍卫生都清楚,来会客室的人物非同一般,老总他们有要紧事相商,待在会客室里会影响他们说话。所以,谁也不清楚他们老总的事情。 朴昊洋见侍卫生已走,便说:“强贵啊,那事没成。” 张强贵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但得知这个真实情况后,心里顿时像打破了五味瓶,那滋味说不出地难受。没想到斜叼在嘴里那支烟的烟灰,没来得及弹到烟灰缸里去,掉落到大腿的西裤上了。 他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轻提裤子,掸掉落到西裤上的烟灰。 “谁当上了代理省长?” “省委副书记米盛庆。谁也没想到会提拔他当代理省长。” 张强贵暗吃一惊,因为他很了解米盛庆的个性。当初,张强贵的商场刚起步,与对手竞争激烈,为把业务揽到手,便雇请黑道上的朋友,把对手打成了残疾。后来,对手经常上访。那时候,米盛庆当政法委书记,追查案子很紧,非要查到幕后的黑手不可。因此,张强贵被查出来判了几年有期徒刑。 张强贵叹了一口长气。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这是怎么回事呢?米盛庆没有过硬的背景啊?” “米盛庆被提拔起来,我想一定与巡视组有关。” “巡视组,什么巡视组?我从没听您说起过?” “巡视组是由中纪委、中组部联合组成的。成员都是部级岗位退线的领导干部。省级领导都由他们监督着。” “按您这么说,巡视组掌管着生杀大权?” “巡视组的职权只是了解情况,没有办案子的权力。但是,省级领导一般被提拔上去,绝大多数是由巡视组推荐的。” “朴副省长,既然是这样,巡视组当初在港都市巡视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知道是这样,肯定会摆平他们!” “强贵啊,你以为你的能力能通天哪?那是些什么人,即使你强贵给他们送座金山,人家也不会要,他们不会在这时候犯错误,毁掉一生的清白!” 张强贵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刚才因心情激动只顾说话,忘记了手中的烟,这时候想借吸烟来掩饰尴尬,孰料手中的极品烟已经燃完。无奈,他只有再点燃一支吸着。 “朴副省长,代理省长是不是真没办法挽回了?” “没辙了。今天已经宣布,再没有回天之术了。” “如果米盛庆有重大的腐败问题,他还能当代理省长?” “强贵啊,米盛庆腐败要有证据,空口说白话没用!” “朴副省长,米盛庆腐败,我有证据!” 正文 第二章 兵贵神速 会客室里,烟雾弥漫,愈来愈呛人。 朴昊洋干咳了一声,见张强贵说有米盛庆腐败的证据,大吃一惊。顿时瞪大双眼问道:“强贵,你不是说梦话吧?” “朴副省长,实不相瞒,目前我什么证据都没有,连道听途说的事情也没有。但事在人为,只要想找碴儿就一定能找出来。” 朴昊洋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会客室里来回踱步,凝眉深思。 “强贵啊,今天我没坐上省长的位子,给我提了个醒,我要改变想法,我原来的愿望而今看来也许达不到了。” 张强贵给朴昊洋递了一支雪鸟烟,并为他点燃火。然后自己又斜叼着一支雪鸟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您不要悲观,朴副省长,目前米盛庆还只是代理省长,谁能保证他在人大选举之前不会出什么事儿。” 朴昊洋从嘴里取出烟屁股,边踱步,边点头。 “是啊,人生其实就是赌博,无论谁都在博弈着,有些人输得很惨,那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福薄命浅。今天我没坐上省长的位子必有原因,与高层领导的巡视制度想必有关。” “怎么说?” “近几年,国家实行巡视制度后,很少再有省主要领导落马,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今天我朴昊洋没有坐上省长的位子,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金碑银碑,不如一个好口碑。” “您的口碑很好啊!朴副省长。”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强贵,平常我朴昊洋处处低调做人,时刻提醒自己要亲民,不能耍派头和唱高调,要留个好口碑。” “您没有官架子,一直低调做人,这是有目共睹的。” “不错,正因为我没有官架子,几个月前,省委周书记曾私下对我透露,上级很可能会提拔我当代理省长。可是,今天的结果却南辕北辙,事与愿违,问题究竟又出在哪里呢?” “朴副省长,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整您呢?” “这个事儿,我刚才也一直在想,要说巡视组在港都市巡视的时候,应该没有人对我落井下石,因为巡视组的同志听到反映哪省领导有问题的情况后,要找该领导谈问题,轻则当面批评,重则直接上报中纪委调查,不会潦草塞责。当初,巡视组的同志没找过我,这就说明没有人在我朴昊洋的背后捅刀子。” “照您这么说,那问题应该是出在巡视组回京以后。” “今天代理省长的结果出来后,我的思想被改变了,我必须想到自己卸任以后的日子。如果在卸任之前没把这些事情办好,卸任之后的日子也过不安宁。你强贵也要作好这样的安排。” “您说吧,朴副省长,我该怎么办?” “强贵,你我都是高等学府出来的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比别人智高一筹。你的屁股又很不干净,刚才我在路上反复思考过,你要做好移民到新西兰去的准备。新西兰和中国没有签引渡条例,即使将来秋后算账,查出了你的问题,也把你引渡不回来。我有一个很熟悉的朋友,他闻到风声后,提前跑到新西兰去了,后来国家想引渡他回国受审,与新西兰多次谈判没有结果。如今,他在新西兰的日子过得很潇洒。” “对,您说的有道理,我是要作安排了。” “你强贵有几十亿的身价,港都市的人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很要好,以前的那些项目没费吹灰之力就落到了你的手里,人家也不是傻子,必然会怀疑是我暗箱操作,他们不敢公然说出来,是惧怕我手中的权力,担心会遭到打击报复。今天我没坐上省长的位子,与这些情况一定也有关,如此看来,危机四伏。” “刚才您说巡视组的同志发现了哪个领导有问题,就要谈问题,朴副省长,那巡视组的同志怎么没与您谈问题呢?” “巡视组的同志很讲究策略,不会因空穴来风而大动干戈,我分析,巡视组的同志没和我谈问题,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许只是听到极个别的领导反映我有不正当的问题。但巡视组向中组部推荐领导干部人选时,这些情况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米盛庆当代理省长,真的是巡视组推荐上去的?” “米盛庆在港都官场上的口碑一直很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借用老百姓的话说,米盛庆是个好领导。巡视组来港都市虽然听不到老百姓的声音,但各市领导干部的话还是听过,他们或多或少要表达一些民声。米盛庆被提拔上去,也就顺理成章了。” “米盛庆当上代理省长后,对我极为不利。” “强贵,我以前看上你,就是看中你的脑子。今天一个残酷的现实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米盛庆一定会公开招标,你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得手了。” “我自有办法对付米盛庆,朴副省长不要着急。” “我很了解米盛庆,你强贵不是他的对手。” 张强贵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串串的如茶杯口粗的圈圈,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他的嘴里飞出来。他微笑了一下,手指着那些飘扬的烟雾圈圈道:“让米盛庆钻这个圈圈。” “我不得不提醒你,强贵啊,米盛庆当政法委书记那么多年,对国家的法律和法规了如指掌,稀奇古怪的案子也见过,老成练达,你很难找到他的缝隙可乘,更不用说下套子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朴副省长,米盛庆再精明,也有失误的时候,他不可能完美无缺,这是人性的弱点。” “当然,人无完人。不过,你还是要慎重些。” “刚才,我认真思考过,朴副省长,我想作两步棋来走,第一步棋是把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搞下来。如果这一步棋没有成功,就走第二步棋。这第二步棋,就是给米盛庆制造更多的精神压力,让他承受不了,自顾不暇。而您与其他副省长强强联手,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就会平分秋色。” 朴昊洋站在窗边鸟瞰港都市的喧嚣,长叹了一口气。 他见屋里烟雾缭绕,顺手将铝合金的窗户打开了。顿时,外面的自然风迎面扑来,朴昊洋的鼻翼颤动,吐故纳新。 “你的想法固然不错,但实施起来很困难。强贵,我的愿望是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你能拿下一小半也就不错了。可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我的这个想法根本就不能实现了。” “我明白,所以我才要把米盛庆的职务搞下来。即使他的职务搞不下来,也要把他的精神摧毁。我想其他的副省长不可能与您过不去,以往从没有哪个领导使过您的坏。” “你不可能把米盛庆的职务搞下来,这是做梦。” “众所周知,给米盛庆行贿是个死胡同,谁都知道米盛庆清正廉洁,是个铁面包公。因此,就只有栽赃,让米盛庆有嘴难辩。您刚才说米盛庆被提拔上去与巡视组有关,也就是说米盛庆两袖清风的声名,巡视组的领导都知道,显然,给他栽赃也难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我张强贵还是要赌一次,孤注一掷!” “强贵啊,把米盛庆的职务搞下来,的确不容易。所以今天我对自己的仕途也丧失了信心,前途未卜啊。米盛庆上任后,若大刀阔斧地惩治腐败,很可能会查倒一批干部。” 张强贵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又提了一下裤腰带,从嘴里取出浅黄色的海绵嘴烟屁股,围着朴昊洋的身边转着。 “朴副省长,一切由我来办,不成功,则成仁!” “强贵,我始终有些担心,你这次赌一把,若赢了,那是你的福分;要是输了,你也会完蛋。而我也会受到牵连。” “我不会输,稳赢。朴副省长,相信我张强贵,我硕士毕业走上社会,除刚开始没经验失败过,后来东山再起,吸取前面失败的惨痛教训,办事儿处处留心,屁股尽量擦干净,我能有今天,还要感谢那几年的铁窗生涯。经过那几年的面壁思过,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我出狱后,一心一意地研究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因为商场就如战场!” 朴昊洋见张强贵很自信,心里就有些不悦,这时候就想起人们常说的笑料,一个日本人到中国学习中文的故事。 这个日本人学习中文很刻苦,十几年以后,他不但会说普通话,而且还会说几个省的方言,没有一点儿日语的腔调了。 于是,他到海边的一个小渔港去体验生活。他看到一位捕鱼虾的老人,满怀信心地用普通话向这位老人打招呼:“老伯,您听我的口音,能猜出我是哪里的人吗?” 老人回答道:“你的口音,我听不出来。” 顿时,这个日本人高兴不已。他想,我的汉语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竟然连中国人也听不出来了。十年寒窗,终没白费。 老人抬起眼睛,对日本人打量了片刻,说:“如果你能把我捕到的鱼虾数数清楚,我就能猜出你是哪里人了。” 这个日本人马上以标准的普通话开始数:一、二、三……他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得意地问道:“老伯听我的口音,我是哪里人?” 老人笑道:“中国人数五、十、六时吐字吐得很清楚,而你数这几个数字时含糊不清,我猜想这是你的忌数,那么,只有一种情况,你与叫五十六的人有瓜葛。可是,中国没有叫五十六的人,只有日本有个人叫山本五十六。因此,我断定你是日本人。” 刚开始,日本人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汉语真的达到了中国人的水平,没想到被老人识破,尴尬不堪,不声不响地走了。 朴昊洋看到张强贵自鸣得意的神情,和那个日本人学中文的故事又是那样的相似,心里虽反感,却又不想弄僵。但是,他又不得不提醒张强贵办事小心,不要刚愎自用,作茧自缚。 “强贵,你的脑子活,鬼点子多,这个我清楚。但是,你这次的对手不是商场的那些乍富小人,而是一省之长,能呼风唤雨。你强贵没有足够的铁证来证明米盛庆有腐败问题,结果可想而知,那是飞蛾扑火。” “我的初步计划是拿米盛庆的妻子肖丽媛来开刀!” “我再次提醒你啊,强贵,米盛庆一贯清廉正直,言传身教,他的妻子不可能收人家的贿赂。退一步说,要是肖丽媛收了贿赂,被米盛庆知道后,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叫当事人拿回去,二是交纪委,不会有第三个结果。你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 “如果中国哪所大学里有兵法这个系,朴副省长,我张强贵必然是第一个毕业的博士生。” 朴昊洋见张强贵仍在吹牛,心里像刀子在搅。加上今天又是他一生中最难过的日子,代理省长没当上。今天早上,他对当代理省长信心百倍,没想结果却让他心如死灰。 “强贵,以后说话,你要说些行之有效的。” “朴副省长,您对我张强贵是否没有信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强贵,你别误会。” “您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强贵,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几个省领导里头,要说其他领导的妻子,你强贵的雕虫小技,她们一定会钻进去。但米盛庆的妻子不大可能,米盛庆廉洁奉公,一尘不染,在省领导里头是有目共睹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必然管束得很紧。” “人类有个致命的软肋,即亲情、爱情、友情,谁也逃不掉这三种要命的东西。朴副省长,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这三种东西而丢掉性命。女人的这个软肋又很脆弱,不堪一击,肖丽媛是凡夫俗子,她没有火眼金睛的本领,不钻进圈套里才怪呢!” “我劝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死,强贵,要给自己留余地。” “朴副省长,您今天是怎么啦?”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理解。不过,您要相信我,事情会有转机的。” “官场不像商场,转机的可能性极小。” “事在人为,不可能没有转机。” “强贵,我再次提醒你,要把屁股擦干净些。米盛庆当上代理省长后,港都市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您是指米盛庆会打黑吧?” “我有种预感,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一定会整顿社会秩序和经济领域的腐败,因为米盛庆对这些现象深恶痛绝。” “我不会坐以待毙,我倒想跟米盛庆博一博。朴副省长,我是个永不服输的人,谁笑到最后,拭目以待!” “我希望你不要骄傲。强贵,骄傲对你没有好处。” “我对您才这样说,对其他人怎么会这样胡侃呢。” “我的预感,历来都没有出错。你是港都市的首富,中国有句俗语:枪打出头鸟!” “朴副省长放心,我不会让米盛庆抢在前面的,兵贵神速,我趁米盛庆的权力未稳的时候,给他狠狠地一击!” 朴昊洋见张强贵越说越离谱,就不想再讲下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轻移脚步,依然来到窗子边,举目向远方望去。 远方的甲山峰峦,延绵万里,朴昊洋的心里就久久不能平静,感慨万端,往事便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那时候,他刚跨入而立之年,和一帮朋友到甲山庙进香。给菩萨磕头时,他是最后一个,他磕头的时候,庙里的和尚盯着他。他磕头完毕站起来,和尚便要他走几步。 当时,朴昊洋感到莫明其妙,以为和尚捉弄自己,就没有按和尚的吩咐去做,岿然不动。和尚道出玄机,说你的背部宽而阔,与常人不一样,是蛟龙之背。如果走路的姿式是龙形虎步,将来必然会龙归大海。自此,朴昊洋“港都蛟龙”的称号便从此传开。 这会儿,朴昊洋想起自己是 “蛟龙”之躯,今天代理省长的职务没有轮到自己的头上,也许离龙归大海还有段距离。因此,自己就不能固步自封,在仕途中还要继续博弈。 世上许多伟人的仕途,常是一波三折。前车之鉴,自己不能因代理省长落选而一蹶不振,须向那些伟人学习,奋发向上。 “强贵啊,人的天性就是一个情字,你刚才也没说错。不过这个情字又有真情和假情之分,正如你强贵所说,许多人葬送性命都是被那个假情字所害,只怪这些人没有慧眼识珠的能力。” 张强贵见朴昊洋的态度有所改变,兴奋不已。他肥厚的手又提了一下裤腰带,紧紧跟随在朴昊洋的身边。 “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骗子,就因为天下的人骗不尽,弱智的人占多数。朴副省长,有些人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要往里头钻,这是为什么呢?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嗯,人的确有犯糊涂的时候。刚才,在风头上吹了吹,脑子也就清醒了许多,没有先前那么糊涂了。所以,我想在官场上继续打拼,以图东山再起。” 张强贵听了这番话后,心里顿时明白,朴昊洋陡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与他“港都蛟龙”的传说想必有关。他出神地盯着甲山峰峦,一定是想起了当年他“蛟龙”的往事。 “您先前说移民去新西兰的准备工作,我照样要办。但您‘港都蛟龙’的事儿,我已刻骨铭心,我想甲山庙的那个和尚不会信口雌黄,您既然是蛟龙之躯,那您就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朴昊洋没有再说话,扭转身又对甲山望去。这时候,他多么希望精通相面的那个和尚长命百岁,以便找他再核实一下自己的仕途。可是,他的那帮朋友后来去过甲山庙多次,都说没有再见到那个会看相的和尚。那个和尚是否还活着,没人知道详情。 “强贵,我‘港都蛟龙’的传说,希望你不要凑这个热闹,领导干部相信迷信,这是上级领导不容许的,影响多不好啊。” “我们在一起时才说,在外面绝对不会说。” “我再次叮嘱你,强贵,在外面可不要信口开河啊!” “我明白,我不会乱说的。” “我朴昊洋自从政以来,基本上是一路顺风,没想到这次遇到了坎坷,我的脸往哪儿撂啊。你强贵也知道,港都市电视台为使我当上代理省长做过许多努力,而同僚们也助威呐喊,结果呢,我名落孙山。如今,我朴昊洋又怎么面对同僚和下属啊!” “朴副省长,当初和尚说您是蛟龙之背时,您只是一位普通干部,后来接二连三地被提拔起来,而今官居副省长,事实也明摆着,龙归大海仅一步之遥,您不要悲观了。” “唉,但愿如此吧。” “我想您有‘港都蛟龙’这个传说,省委周书记又向您透露,您很可能被提拔代理省长,您有这几个有利的预兆,人们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把米盛庆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事情成功与否,还要得天助。” 朴昊洋随口附和道。转念一想,张强贵又有些狂傲,稍不谨慎就会惹出乱子来。便盯着张强贵,一眼不眨。 “强贵,我要提醒你的是,有时候事与愿违都因考虑不周,你以后办事儿要慎重,不然就会适得其反,惹火烧身。” 张强贵走近茶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过嗓子后,又将手里的烟屁股塞进嘴里猛吸着,然后吐出一串串的烟圈。 “我张强贵天生会玩阴谋,父母就生了我这么个好脑子。朴副省长,要不是我会下套子,我张强贵也不会身价过亿。” 朴昊洋从窗子边回转身,冲张强贵笑了一下。 然后,他迈着小方步,低着个头,在会客室里来回走着。见张强贵仍在海吹,心里便有些不悦,也开始警觉起来。 他想起原来一个同事,中毒后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情景。他弥留之际,紧抓着妻子的手,泪流满面道:“亲爱的,我……” 他妻子捂着他的嘴:“你不要说话,安静地睡吧!” 他有气无力地道:“亲爱的,我一定要对你表白!” 他妻子说:“你还是好好地睡吧,没什么好表白的。” 他说:“亲爱的,我不想抱憾离开人世,我一定要对你表白。我……我曾经睡过你的亲妹妹和你最好的朋友……” 他妻子说:“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对你下毒!” 朴昊洋想起那个同事惨死的情景,顿时想起中国的古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都还可,最毒妇人心。”如今看来,张强贵极像有妇人之心,他要诬陷米盛庆的妻子就是佐证。 “强贵,你以后无论办什么事,都要长个心眼儿。” “这个不需您提醒,我历来办事都很谨慎。” 张强贵见朴昊洋手里的烟屁股快燃完,赶快端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走过去,伸在朴昊洋的面前,让朴昊洋弹烟灰。 朴昊洋索性将手里的烟屁股丢进烟灰缸里。一缕轻烟,随着窗子里吹进来的劲风,从烟灰缸里升起,飘然而去。 张强贵将烟灰缸放在茶几上后,转身又给朴昊洋递了一支雪鸟烟,并帮着点燃火。他们常常如此,一支接一支地抽着。 朴昊洋轻吸了一口,便从嘴里取出,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仍低着个头,似乎在欣赏木纹色的地面,目不转睛。 “强贵,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你要调整一下思路,对强硬的竞争对手,你要有一套出奇制胜的方案。” “今晚,我把计划反复思考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这关系到我公司的利益,容不得半点儿的纰漏。” 朴昊洋轻吸一口烟后,便向茶几走去。他右手夹着烟屁股,在烟灰缸里轻弹一下烟灰,左手端起自己常用的茶杯喝起来。 他也许是渴急了,接连喝了几口。随着他喉咙的吞咽,脖子的喉管一凸一凹地颤动,恰似水中鱼儿吸水的样子,张弛有度。 张强贵跟在朴昊洋的身后走向茶几,顺便将手中的烟灰也向烟灰缸里弹去。然后端起茶杯也喝了起来。 “朴副省长,我的计划已经思考就绪,最近就实施。” “你是说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吗?” “不是,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要放后,整倒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必须尽快实施,趁他现在的根基还不牢固。” “强贵,栽赃诬陷肖丽媛的事情必须谨慎。我刚才又思考了一会儿,先要审时度势,要看米盛庆上任后的情况,然后再作决定。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是放弃这个想法。” “等待,我想也不会乐观,因为米盛庆已深得民心了。” “如此说来,你强贵确实又成熟了许多。” “我早就说过,我张强贵有个非同凡响的脑子。”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如果失手,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理解您的心情,这关系到您的仕途。不过,我以往遇到的对手,没哪个不是我手下的败将,这您是知道的。只是官场中的那些败将,没有米盛庆的职务高而已。” 朴昊洋想想也是,张强贵确实遇到过很多官场的强硬对手,后来都伏首称臣,甘拜下风,与张强贵沆瀣一气。 “好吧,但愿你强贵马到成功。” “我可以这样说,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在人大选举的时候一定会名落孙山,他不可能坐到省长的位子上去。” 张强贵说完,正要将烟屁股向嘴里塞去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到窗子的空间里,一个指头大的物体在闪着光芒。 “朴副省长,那是个什么东西?” 朴昊洋随着张强贵的手指头看去,什么也没看到。见张强贵惊讶万状的样子,迷茫地望着张强贵,不知所措。 “我刚看到它就叫您,眨眼就不见了,这真是怪事儿?” “你看到什么东西了,这么惊慌失措?” “那个东西就像媒体报道的不明飞行物,光芒四射!” “强贵,你究竟看没看清楚?” “我看清楚了,我的眼睛又没毛病。” 朴昊洋转身向窗子边走去,将脑袋探出窗外,对空中望了片刻,蓝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絮云,晴空万里。而花都大厦的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连鸟儿也不见一只飞翔。 朴昊洋扭转身,盯着张强贵微笑了一下。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屁股,右手掌伸在张强贵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强贵,你看到我手掌的动作了吗?” “朴副省长,我的眼睛没有问题,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个指头那么大的东西,在窗子里闪动,光芒刺目。” “强贵,你自己看看天空和花都大厦的周围,看有什么东西没有。只怕你患上了妄想症,大白天都说梦话。” 张强贵将脑袋伸出窗外,对天空和花都大厦的周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心里有些纳闷了。 这时候,尽管窗子外的天空晴朗,但风很大,加上楼层太高,风一阵紧一阵地向张强贵的脸上吹打着。 “这真是怪事儿,我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 “强贵啊,你别神经兮兮的。说不定是孩子们玩的那些航天飞机呢,别大惊小怪的。” “朴副省长,要真是那些小孩子玩的航天飞机,我惊讶什么呢,我就怕不是那个东西。我学过电子,现在的高科技越来越发达,针孔摄像头、针头录音器都上市了。您刚才说的儿童航天飞机,只要把这些东西组合成一体,就是一个很高级的摄录器。” “我说你患上了妄想症,你还不承认。目前,电子行业恐怕还没到那一步。即使到了那一步,也被公安管制着,不会允许在社会上随便出售。摄录别人的隐私,法律也不容许!” “我有些担心刚才我们的谈话被摄录。要是我不懂电子,刚才看见的那个东西,就当看稀奇过去了,可是现在,我怀疑是个电子摄录器。” “这个不大可能。你想想,如果真有这东西,媒体就要报道出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这样的新闻。” “您只知道一面,却不知道另一面,媒体报道出来的科研成果,多数是些好大喜功的人。真正的科学家,只会一心扑在事业上,对这些虚荣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兴趣。这就好比你们官场上,那些清正廉洁的干部往往得不到重用,而华而不实的干部却偏偏被提拔上去。这是为什么呢?” “你强贵真的是风声鹤唳,我想你是看走了眼。” “我这会客室是隔音的,外面走廊里的侍卫生都听不到内面的说话声。我平常很少打开窗子,担心电子摄录器在窗子里摄录。只要不开窗子,摄录器就只能摄录到画面,而录不到声音。” “你处处长个心眼儿,方方面面提防着,这有百益而无一害。刚才那东西,你究竟是否看仔细了,是不是摄录器?” “我虽不敢保证那是个电子摄录器,但我的怀疑始终不会放弃。明天,我就要侍卫生把48楼各个房间的窗帘,全换为隔光的窗帘,不让外面的光射进来,小心提防为上策。” “今天,你强贵看到那么个东西,就如临大敌,这有失你的身份啊。人要干大事业,就要有大将风度,处变不惊!” “朴副省长,这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电子行业发展太快。我们人类的将来,必然被电子影响甚至毁灭。今天我目睹的那个东西,决不是人们传说的不明飞行物,而是千真万确的电子摄录器!” “你就那么自信,真的是个电子摄录器?” “朴副省长,我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你强贵不要把话说太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朴昊洋没有再说话,又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可是,张强贵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窗子,盯着窗子的空间发愣。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双眼被什么东西照射着,定睛看去,一个指头大的物体发出一股强光,在窗子的空间里晃悠。 “朴副省长快看,那个东西又飞来了!” 张强贵这一声惊叫,让朴昊洋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俩人急步向窗子边奔去。 那个飞行物体仍在窗子的空间里晃悠着。近在咫尺,俩人都看清楚了,确如朴昊洋的判断,是个儿童玩的航天直升飞机。 “强贵啊,这次你看清楚了吧。” 张强贵对在眼前晃荡的直升飞机瞟了一眼,顿时脸就红到了脖子根。想抓住那架微型直升飞机,却又够不着。刚看到的时候好像它在窗子的空间里,其实它在窗子外的空中晃悠。 远远看去,几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距花都大酒店几百米外的一幢楼的楼顶上玩耍。看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似乎玩得很开心。 少许,这架微型直升飞机就飞走了。 张强贵将窗子关上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虚惊一场,这些该死的孩子!” “一架儿童飞机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还要千锤百炼。” 朴昊洋回到沙发上坐下,对张强贵瞅了一眼,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想狠狠地责怪他几句,却又担心会搞得他更尴尬。 “朴副省长,我更加佩服您了。如此看来,我们商场中的人与你们官场中的人有很大的差距,您官场中的人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是我们商场中的人值得学习的方面。” “中国有句俗语,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强贵,今天你失态情有可原,栽赃诬陷肖丽媛毕竟是亏心事,所以你才疑神疑鬼。因此,我旧调重弹,栽赃肖丽媛的事情要慎重。” “您说到了坎子上,今天是我第一次出洋相。” “今天,我发现你失态后,便觉得你像换了一个人,不像以往脑子反应灵活,所以我想你还要经些风雨。” “说心里话,朴副省长,今天,我也才进一步地了解了您,您果然是蛟龙之躯,大将风范,遇事不乱方寸。” “强贵,你要务实,不要尽说些恭维话。今天的情况你也知道了,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省政府想必会有些人事变动。如果与你不和睦的领导坐上了重要位子,将来会是个什么局面,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所以,你的精力要多放在这方面。” “今天我失态,也正如您刚才说的这些情况,米盛庆确实是个非同寻常的领导,他上任后,一定会有些人事变动。” “你说栽赃诬陷肖丽媛,像你今天的这副神情,只怕事未成,祸却上了身。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以免引火烧身。” “我想赌一把。朴副省长,我不赌心不甘!” “既然要赌,那就要把赌局先设计好。世上没有不输的赌局,也没有稳赢的赌局,我希望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我力争做到平分秋色,自己又要秋毫无损。” “今天到此为止,我上班去了。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我们尽量少见面。近几天,我不会来花都,免得无风起浪。” “我理解。我听您的吩咐,小心才是上策。” 张强贵送走朴昊洋后,便思谋着栽赃诬陷肖丽媛的方案。 正文 第三章 不速之客 人的天性虽然都有些胆小怕事,但只要找到能够保护自己的办法,就会胆大包天,天下无敌。世上自信的人,往往决定做什么事情,就会不顾一切,即便赔上老本,也会赌一把。 这天礼拜六,肖丽媛没去上班,像平常那样打扫家里各间屋子的卫生。她在港都市一所中学当老师,带高三应届毕业生,本来每届高三的课程抓得很紧,一般双休都不休息。 但是,这个双休的情况不同,米盛庆被提拔为代理省长后,原单位的同事和以往的同事都来道别,几间屋子里被搞得满地的果皮和烟头,不打扫像个什么样子,多不卫生啊。 肖丽媛还没有忙完,却传来了“叮当”的门铃声。 “谁呀?”肖丽媛边问边向门边走去。 “肖老师,您好!”走进来一个女人,进门就招呼道。 肖丽媛对她不陌生,她儿子就是自己的学生。几次家长会上,这个女人都发过言,肖丽媛对她的印象很深。 在肖丽媛的印象里,她可算得上教子有方的家长。她的儿子从高一上来,每学期的成绩都往上升,从没下降过。 “今天,我来看肖老师您,是希望您把我儿子管紧点。他贪玩,下学期就要高考,我很担心他会名落孙山。” 这个中年女人四十出头,瓜子脸,眼睛炯炯有神。笑的时候两腮有个小酒窝儿,但陷得不深,只是个形状而已,不是那种陷进很深,真正能使女人平添几分美丽的腮酒窝儿。 “你儿子和其他同学相比,他要算好的,学习成绩一直没有滑坡。你儿子读书很辛苦,当然,我也理解你做家长的心情。” 肖丽媛说完,忙去饮水机处用一次性的茶杯,给女人倒了一杯水,满面微笑地递给了中年女人。 “肖老师,我儿子的成绩真的没有滑坡?” 这个女人对肖丽媛盯着问话后,嘴巴鼓起,吹着塑料杯里的水,然后送到嘴唇边,喝了一小口,润了一下嗓子。 “真的,你儿子的成绩在班上要算中上的水平。” 肖丽媛心平气和地说道,然后冲女人又笑了一下。 “说真的,肖老师,我和儿子他爸就担心他明年考不上理想的大学。肖老师您也知道,如今做父母的,与子女有代沟,无法交流。人们都知道世上只有两个真心,一个是父母关爱子女是真心,另一个是老师教学生是真心,除此以外,再无第三个真心。” 肖丽媛看了女人一眼,见她一脸的愁容,便笑了笑。心想慢慢开导她,让她打消顾虑,对儿子管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中国人望子成龙的思想根深蒂固,谁都盼望自己的子女有出息。你们家长的想法,我理解,但我希望顺其自然。” 这个女人垂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来,一脸的愠色。 “肖老师,要是对我儿子不严厉管教,他的成绩马上就会下降。他读初中就是例子,高中差一点儿没考上。” 肖丽媛见女人又在喝水,顿时想起了什么,忙站身,到冰箱里拿出几个鲜红的苹果,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塑料托盘里。 “对孩子管教是要严格一点,但也不能过于苛刻。” 肖丽媛边说边给女人递了个苹果,同时拿起茶几上削苹果的不锈钢水果刀,也一块儿递了过去,笑容可掬。 “肖老师,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儿子的事情。我和儿子他爸都希望您帮这个忙,明年让我儿子考个重点大学。” 这个女人边削苹果边说。她的头没有抬起来,也许担心手里的刀子会削到自己的手指头,双眼紧瞅着手里的刀子不眨眼。 “你放心吧。我会督促你儿子再加把劲儿。” 这个女人削完苹果皮后啃了一口,想说什么似乎没有勇气说出来,从喉管里只发出“肖老师”三个字,就没了下文。 这会儿,她觉得削下来的苹果皮,放在茶几上不雅观,便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她又啃了一口苹果。 “肖老师,我和儿子他爸真的希望您能帮助我们,对我儿子多开些特餐,在课堂上要管紧些,让他把学习搞好。我们没什么东西感谢您,这次儿子他爸从东北回来,给您捎了一盒长白山的野生人参,让您补补身子,以表达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个女人说完,便从身旁的食品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了茶几上。对肖丽媛瞟了一眼,当着肖丽媛的面打开了盒子。顿时,一只很大的人参出现在红色绸缎布的上面,特别醒目。 “你儿子学习的事情,我一定会放在心上,我会督促他继续努力。但你这人参,我不能收,你要带回去。” “肖老师,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啊。” “你两口子的心意,我领情了,同时我也表示感谢!你儿子是我的学生,我督促他把学习抓紧,这是我的职责。” “肖老师,您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心意不诚呢?” “你别误会,学校里有规定,老师不能收学生的礼品。” “您一定要收下,肖老师,您不收下,我两口子对儿子明年高考真的有些灰心。我自己的儿子,我心里很清楚。” “你放心,你儿子的成绩本来就好,只要再努把力,明年考个重点大学没什么问题。我当老师的,比你更清楚。” “肖老师,您不是不知道,我儿子很调皮,常在课堂上恶搞!” “那是他以前的事情,他上高中后就改正了。”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清楚?肖老师,他是改不彻底的。” “真的,他自从上了我的班后,就再没在课堂上恶搞过。” “那是您管束得紧,他恶搞的习气才得以收敛。” 这个女人端起塑料茶杯,又喝了口已有些凉的水,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下不了决心。脸上的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您收下这盒人参吧,肖老师,我求您了!” “你的好意,我领情了。这盒人参,我真的不能收。” “肖老师,难道您要我把心窝儿掏出来不成?” “你不要误会,我相信你是诚心诚意的。” “既然您相信我是诚意的,那就收下吧!” “你们的心意我领情了,但我不能收下。” “您不收下,肖老师,您就是看不起我们老百姓。” “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那个想法。” 这个女人又喝了一口水,双眼紧瞅着茶杯,似乎在深思。突然,这个女人的身子抽动起来,接着泪水就长流不止,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地开始数落起自己家庭的情况来。 “肖老师,我实不相瞒,我和儿子他爸的亲人都不多,而我和儿子他爸平常对待左邻右舍的人们都很好,但现在的人们都没有交情,背着我们说狠话,说我们是草包,儿子也一样,不可能考上大学。要是我儿子考上大学,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这样的狠话,谁吃得消?我和儿子他爸商量后,就来求您了。” 肖丽媛面对这个伤心的女人,不知如何安慰。她想,世上素质低下的人也存在,背着人家说狠话的也不是没有。十指又不是一般齐,人不伤心也不会落泪,如此看来,只有先收下。 “你别哭了。我看这样吧,你这盒人参,我先收下,就算我托你丈夫在东北给我捎来的,我按原价给你们钱。” “肖老师,这是我们的心意,怎能收您钱啊!” “你们的好心,我领了。看你的样子,我今天不收下,你会越发难过,我不想让你们背着这个心病,所以才答应收下。你回家问一下你丈夫,看这盒人参多少钱,然后告诉你儿子,我把钱交给你儿子。你也不要难过了,人有时候是要挨些是非的。” “我不会说话,我也不为难您了,肖老师,就这样说定。” “你放心,你儿子学习的事情,我一定会督促的。” “感谢肖老师!儿子考上大学后,我第一个来谢您啊!” “你儿子是我的学生,他没考好,我也没面子呀。” “时间不早了,肖老师,我就告辞了。” 这个女人双手把那盒人参捧在手中,很恭敬地递到了肖丽媛的手里。当肖丽媛接在手里后,这个女人掏出了手机,对手机上的时间瞟了一眼,手指便按在了键上,手机的荧屏顿时亮起来,肖丽媛抱着那盒人参的情景,被她摄入了手机里…… 正文 第四章 晴天霹雳 星期日,在港都医院的后花园处,一辆丰田轿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须臾,副驾的车门打开,一个年轻人走了下来。他打开后坐的车门,左手掌护在车门的顶端,以防下车人的脑袋撞着车顶。 米盛庆走下车,他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长方形的脸上没有皱纹,皮肤光滑,脸颊却像橘红色。他抬头对港都医院的门诊大楼望了一眼,便与年轻人向电梯房走去。 米盛庆身后的年轻人是秘书小宋,这是他被任命为代理省长后安排的秘书,他以前的秘书已经调走了。小宋看上去三十多岁,精神饱满,不胖不瘦,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力充沛的人。 两人走进电梯,自动门“嗖”的一声闭合。电梯直线上升,在门诊大楼的第八层,自动门“嗖”的一声打开了。 米盛庆和小宋出来,径直向悬挂着“副院长”吊牌的门口走去。这层楼是港都医院的办公楼,叫米盛庆来的副院长,曾是他高中时的同学,名叫崔昕。俩人几年也见不上一次面。 崔昕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远远看去,门是开着的。 米盛庆和小宋来到门外,向屋里看了一眼,见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戴着一副黑色宽边的深度近视眼镜的男人,正伏在办公桌上写东西,便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没错,是高中时的同学崔昕。然后伸手在房门上轻轻地叩着,以便惊动崔昕。 “嘭嘭嘭”的声音,终于惊动了穿着白大褂正写东西的崔昕。 “崔昕,果然是你,好多年没见了!” 米盛庆马上快步向前,左手握住刚站起身的崔昕的手,右手在崔昕的肩膀上轻擂了一拳。然后右手又拍着崔昕的肩头。 “米省长,您还是学生时代的样子,一点儿没变。” 崔昕握着米盛庆的手,右手也拍着米盛庆的肩头笑道。 寒暄完毕,崔昕做了个请的姿式,要米盛庆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那把能够自动升降的仿真皮高靠软椅上去。 “崔昕啊,我比你大多少岁呀?” 崔昕凝眉深思了片刻,笑道:“我记得您比我大半岁吧。” “你个崔昕,也是一个拍马屁的家伙,我与你同辈,你口口声声叫我“您”。老同学见面了,就要有老同学的样子,气氛多好,其乐融融。你叫我“您”,我们的距离是不是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哎呀!我们老同学一见面只顾说话,我忘了招呼你这位同事啊。这位同志快坐吧,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崔昕,你少玩些花架子好不好。” “你呀你,米省长还是当年的老样子。” “我当然是老样子,只是你崔昕有些变了。” “今天我们才见面,米省长说吧,我怎么变了?” “我也说不上,只是感觉而已。” 小宋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见米盛庆和崔昕说起来没完没了,想站起身给米盛庆沏茶去,可又不便自作主张。他知道米盛庆有个喝浓茶的习惯,无论寒冬腊月,还是暑热天气,都要喝开水沏的浓茶。同事们常开玩笑,说米省长是个茶仙。 小宋盯着办公室的饮水机不眨眼,却又不好意思去沏茶,因为这不是米省长的办公室,而是港都医院副院长的办公室。 崔昕看到小宋望着饮水机发愣,顿时明白了。 “米省长,你看,我俩像八辈子没见过面似的,说起来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把大事都给忘了,我还没给你们沏茶呢!” 小宋马上接话道:“崔院长,米省长的茶杯,我来给他沏茶。” “小宋,到了崔院长这里,就让他沏吧,我的茶叶就省着用,今天倒要品尝一下崔院长的茶叶。龙井还是铁观音啊?”米盛庆望着崔昕笑道。 见崔昕进卫生间洗茶杯去了,便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本医学杂志随便翻着。可是翻了几页,他又不懂这个专业,索然无趣,便又丢在了办公桌上。 “哎!崔昕,我喝茶可要茶叶多呢,给我抓一把放杯里。你不要小气啊,我初次来你这里,你心痛也要多放些。” “米省长,我再小气,这茶叶也不是很贵啊。我这里龙井和铁观音都有,你喝哪种?” “铁观音,我喜欢喝铁观音,就喝它!” 崔昕给米盛庆和小宋把茶沏好,先给米盛庆端来放在他的办公桌面前。转身给小宋去端,哪知小宋精灵,自己抢先端了。 “崔昕啊,你打电话到办公厅叫我来,究竟是什么事?” “你急什么啊,米省长,我没事也不会叫你本人来。”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崔昕,我可没时间和你闲聊。” 崔昕对小宋瞟了一眼,然后扭头望着米盛庆,用眼神告诉米盛庆,小宋坐在这里,我们说话有些不方便。 米盛庆顿明白了崔昕的意思,便对小宋道:“小宋,我和崔院长谈些事情,你到车内去等吧,到时我打电话叫你。” 小宋点点头,提着公文包站起身走了。 “崔昕,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米省长,你……你可能要放弃手头的工作。” “为什么?你要给我解释清楚!” “你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疗养。” 米盛庆笑了起来,喝了一口茶道:“崔昕啊,你的意思是要我来疗养,饱食暖衣、养尊处优是不是?” “你不要误会,米省长,你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再工作了。” “人们都说医生犯职业病,今天我才感觉到,我米盛庆饭也能吃,觉也能睡,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啊!崔昕,你要我来疗养,这不是要我来享福嘛!我问你,这是谁的主意?” “这是我的主意。米省长,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我们是老同学,多年没见过面,当然,同学之谊,终生难忘。崔昕,我觉得你今天想这个办法叫我来有些欠妥。” “米省长,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在省委工作,虽然我很想念过去的同学,但我的事情也繁多,抽不出时间与同学们聚会。今天我叫你来,确实是工作需要,我是医生,我要对患者负责,你的身体不适合再工作,必须马上接受治疗。” 米盛庆大笑了起来,手指着崔昕道:“崔昕啊崔昕,不是我要说你,老同学,你编谎言的水平,实在太差劲啊!” “我没有编谎话。米省长,我问你,一个月前,你们省里的几个主要领导,是不是来我院检查过身体?” 米盛庆思索了一会儿道:“是有这回事儿,怎么啦?” “你的身体有点儿毛病,急需治疗。” “崔昕,我身体哪儿有问题?” “你脑颅内有异样的东西,需要尽快治疗。” 米盛庆刚才兴奋的劲头,顿时一落千丈。这不需猜,自己脑颅内有异样的东西,那一定是肿瘤。要不然,崔昕今天也不会要自己亲自来。当然,医生也有弄错的时候,误诊在所难免。 可是,从崔昕一脸严肃的神态看,又不像是误诊。也怪不得小宋坐在这里,他用眼神示意叫小宋出去。如此看来,自己的病情只怕很严重。颅内的肿瘤究竟是良性还是恶性呢?今天,一定要把这个情况搞清楚,以便安排日后的诸多事情。 “你实话告诉我,崔昕,我的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 “我目前还说不准。米省长,你必须马上治疗。” “我知道医生都要讲医德。崔昕,你把我颅内肿瘤的情况说清楚,这个病症,你不能瞒我,以便我心里有数。” “颅内肿瘤的一般性症状,是由颅内血压增高所引起的,可发生头痛与呕吐,精神状态也会起变化,昏沉、倦怠、精神迟钝、性格改变、行为异常,以及思维活动能力的障碍。” “崔昕,谢谢你!你这么一解释,我倒觉得像那么回事儿,近来,我确实有时候头痛和呕吐,我还以为是感冒了。” “你要马上治疗,米省长,你不能再工作了。” “崔昕,你也知道,我刚被任命为代理省长,手头的工作又怎么丢得开呢。即使我住院治疗,也要缓个把月。” “太迟了。米省长,你必须现在就住院治疗。” “你对我说句实话,崔昕,我颅内肿瘤是不是很严重?” “我刚才说了,目前还说不准。但你必须马上治疗。” “我明白,你担心我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不敢对我说出实情。但是,人都要走那条路,只是迟早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在世上的日子后,我手头上的工作就好作个安排。” “米省长,目前我只能说出这些情况,你住院后,还要检查和观察。希望你不要悲观,相信现代医疗,会治好的。” “我们同学一场,自我从政后,我们没见过面,我也没关照过你。崔昕,我是到今天才知道你在港都医院当副院长,还是个医学专家。如今,我这个同学却要你来关照了。” “米省长,不要那么说,我们毕竟是同学。但是,你必须听我的话,尽快放弃手头上的工作,马上住院治疗。”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设我颅内肿瘤是恶性的,我在世上还能活多少日子?崔昕,这个问题,我提得不过分吧。” 崔昕面对米盛庆的提问,不知怎么回答为好,他明白米盛庆已经怀疑自己的脑肿瘤是恶性,尽管刚才与他谈话,自己都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但米盛庆很敏感,况且肿瘤这个词对任何人都不陌生,骇人听闻,因此他肯定会怀疑颅内肿瘤是恶性。 崔昕为掩饰自己矛盾的神态,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想,人不是神仙,活着就要有精神支柱,无论谁听到自己只能活二至三个月的情况,精神立马就会崩溃。今天,如果将米盛庆肿瘤的实情说出来,他也许就走不出自己的办公室。 “米省长,你不要朝坏的方面想,这对你的健康很不利。无论谁病了,精神治疗非常重要,你目前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 “崔昕,感谢你的关怀!人病了还是要听医生的,我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好后,就来住院吧。到时要麻烦你老同学了。” 米盛庆的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想,自己的肿瘤若有治,崔昕早就说了治疗方案,不会闪烁其词。他督促自己尽快住院,也许是想把死马权当活马医。 “你要尽快放弃手头上的工作,而且越快越好。” “我再问一个问题,我的病情医院里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我和脑肿瘤科的主任医师覃医生,再没别人。” “崔昕,我拜托老同学你,我的病情请保密。我拜托你对那个覃医生也说一下,我的病情对谁都不能泄露。” “刚才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现在问你,为什么要保密?” “这个目前还不能对你说,希望老同学理解。” “好吧,我不会再问这个问题。我希望你尽快住院治疗。” “崔昕,我的病情真的那么严重?” 米盛庆刚说出口,便觉得自己失言了。 这也许是自己觉得离死亡已不远,心理承受能力不足和心理素质欠佳而脱口而出的。今天,崔昕闪烁其词,不就是因为自己的病情严重,担心和盘托出自己会承受不起这个致命的打击。 “米省长,你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 崔昕很理解米盛庆此时的心情,求生又是每一个活着的人的愿望,谁也不想过早地离开人世。医院里也曾有许多病入膏肓的患者,住院以后的情绪几度失控,但在药物治疗的同时,医护人员又给些精神辅助治疗,延续生命的情况也不少见。 “崔昕,你照实说也无妨,人早晚要走那步路的。” 米盛庆张口又是这个话题,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失控了。这时候,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转移话题,和崔昕不再谈自己的病情。可是嘴巴又不听使唤,张开后又吐不出音来。 “米省长,你要相信现代医学,不要胡思乱想。” 崔昕知道米盛庆已心乱如麻,一个鲜活的人知道自己离死亡已不远,难免会语无伦次,老调重弹也很正常。 “崔昕,我相信你,我会尽快来住院的。” 米盛庆终于克制住失控的情绪。他想,崔昕不说自己也清楚,癌症只能活二至三个月。时间对自己来说,比黄金还要贵重,在有限的几十天内,把要做的工作尽快完成,做到问心无愧。 “米省长放下手头的工作吧,住院越快越好。” 米盛庆点了点头,对崔昕凝望了良久,像行注目礼似的,好像千言万语都在这注目礼中传递着。最终,他的嘴唇又张开了。 “崔昕,我再次拜托,我的病情一定要保密!” 崔昕真想走过去与米盛庆拥抱一会儿,他知道米盛庆的心里此时此刻也难以平静,尽管米盛庆的抑制能力很强。 “米省长请放心,你的病情不会外泄的!” 几天后,米盛庆和小宋又来到了崔昕的办公室。 这次与那天不同,气氛沉闷,他们没多寒暄,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崔昕就带米盛庆到高干病房去了。 这间病房约二十多平米,一张不锈钢病床,两张单人沙发,还有34英寸液晶宽屏彩电一台。病房里的光线明亮。 病床的头顶上有许多按钮,叫值班医生抑或护士,只要按下按钮,很快就会有人来。室里的温度,若觉得不适,可调高或调低。患者垫高枕头睡在床上,看电视很适宜。 待小宋出去后,崔昕道:“米省长,小宋知道你的病情吗?” “我向组织上说,我患的是脑血管硬化,并没说是颅内肿瘤。我说边治疗边工作,组织上就批准了,总算蒙混过关。目前,小宋只知道我这个病情,我颅内肿瘤的情况,他不清楚。” “你颅内肿瘤的病情,究竟到啥时候才能公开?米省长,我想这个事情就像纸包火,终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啊。” “我隐瞒病情,另有原因。崔昕,你也知道我当省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期间,港都市有几起要案牵涉到省里的个别领导,而办案人员调查却潦草塞责。前不久,我给他们下了道死命令,要一查到底。如果他们知道我已病入膏肓,还会认真调查吗?” 崔昕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天,我从你脸上已看出来,我颅内肿瘤绝对不是良性。当晚,我一夜没睡着,反复思考,我向组织上怎么汇报我的病情呢?要是如实汇报,组织上就一定会安排我病休,而我的职务也很可能要安排其他领导来主持。如果那些别有用心的干部趁机散布流言蜚语,说我米盛庆有什么问题被停职,这不需说,正在调查那几起要案的办案人员,就会中道而废。” “我一定替你保密,米省长放心吧。” “求生是人的本能,谁也不愿意死去。崔昕,我也是血肉之躯,同样是父母精血孕育出来的身体,当死亡之神降临到头上时,无论谁都没办法驱除走,顶多苟延几日而已。” “你不要悲观,米省长,你要相信现代的医疗技术。” “崔昕,我没有其他的奢望,只希望在我有生的日子里,能够看到办案人员,把那几起要案查出个真相,仅此而已。” “我理解。这也许是你最大的愿望。” “这年头,世风日下,也不是谁能够左右得了的。” “是呀,我真希望我们港都市能多出你这样的领导干部。” “港都市绝大多数的领导干部,都是清正廉洁的。腐败的领导干部只是极个别现象,一粒老鼠屎,常常坏一锅粥啊。” “你安心治病,工作尽量少做。米省长,身体是本钱啊。” “你忙去吧。崔昕,我既来之,则安之。” “你先休息吧。米省长,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从今天起,我吃住在医院里,若有事找我,你就按这个红色按钮,记住。” 米盛庆顺着崔昕的手指看去,在病床的上方有个指头大的红色按钮,只需举手之劳,便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医院的病人多,你忙去吧。” 崔昕走出去的时候,顺手把房门带着关上了。 病房里就米盛庆一个人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拿着小宋已沏好的茶杯揭开盖子,喝了一小口,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这时候,他又想起自己没被任命代理省长之前,当省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期间,所抓的几起要案至今还没有下文。 “如今看来,我离开人世的时候,也许看不到真相了。” 米盛庆低叹一声,顿时放下了茶杯,无限伤感。 “咚咚咚”,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传来了叩门声。 他以为小宋回来了,就随口说了一声:“进来吧。”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不是小宋,而是省纪委的杜书记。 米盛庆惊讶道:“杜书记,你怎么找来了?” 杜书记名叫杜仲井。他四十出头,身体微胖,一米六八的个头。米盛庆在省委政法委工作的时候,办公室在四楼,而省纪委的杜书记办公室在五楼,仅一楼之隔,平常因工作关系,俩人交往较多,说话也很随便。米盛庆以为杜书记是来看望他的。 “米省长,我刚听说您病了,空着两手来看您,还请见谅。” “我今天才住院,我前脚进,你杜书记后脚就来了。” “这么说来,我是第一个来看您的人啊。” 米盛庆点了点头,指着身旁的沙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杜书记随便坐吧,我们老朋友也就不必客套了。医院不像办公室,我也才来一会儿,连这间病房的情况都不熟悉。小宋回办公室去取东西还没来,怠慢之处,请杜书记多多包涵。” 杜书记不知道米盛庆患的什么病,窃以为人到中年,一般都患高血压,住个十天半月的院,降一下血压就没事了。 “米省长不必客气,朋友嘛,我又不是外人。住院又不是来享福,每天要被医生和护士折腾个够,搞得全身大眼小孔的。” “我刚到医院,那些玩意儿还没在我身上折腾过。” “米省长急着住院,得的什么病?” “什么病啊,脑血管硬化。人上了年纪,器官衰老了吧。” “人到中年都有这毛病。没事没事,离死还差得远呢。” “是啊,死亡离我也许还远着。” “我说没事就没事,脑血管硬化没什么大碍。” “但愿如此。不过,人也难免走那条路。” 杜书记将公文包放在了身旁,端正了坐姿,欲言又止。 米盛庆在沙发里移动了一下身子,扭头对杜书记看了一眼。 “我住院的情况,只有几个同志知道。杜书记,你的信息怎么那么快?我想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仅仅只是来看我吧?” 杜书记微笑着嘴唇张动了几下,似乎在找话头。 “米省长,有件事情,我需要找您了解一下。要不是这样,省办公厅的同志也不会说出您住院的消息。当然,我也理解,您住院的消息传出去后,看您的人多,影响也不好。” “杜书记,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杜书记挪了一下身子,将脑袋向米盛庆的身边凑了过来。 “您被任命代理省长后,您妻子收过别人什么东西没有?” 米盛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我妻子肖丽媛,我很了解,她不可能收人家的东西。要是她收了人家什么东西,她一定会告诉我的。” “您回想一下,譬如吃的什么东西?” “我们几十年的夫妻了,肖丽媛不可能隐瞒,她从没在我的面前说过假话。要是她收了什么东西,事后一定会对我说。” “米省长,有人举报您被任命代理省长后,唆使妻子肖丽媛收受他人的巨额贿赂。省委周书记非常重视这件事情,毕竟您被提拔代理省长才不久,迫不得已,我才来找您了解情况。” “杜书记,你说什么?” 米盛庆大惊失色,恍如晴空一声霹雳。他与妻子相濡以沫二十多年来,妻子背着他从没收过他人的什么礼品,这不是妻子伪装得好,而是他经常检查家里的东西。若发现来历不明的东西,他就会寻根究底,直到妻子讲出来龙去脉才罢休。 “您先不要激动,米省长,您听我说,几天前,检查一室的欧阳主任收到一封举报信,说您唆使妻子肖丽媛,暗示南北两区的开发商送礼。两区的开发商各给您送礼五百万,共计一千万。” “胡扯!真是莫明其妙,一千万在哪里呢?” “您不要冲动,米省长,举报信里提供有证据,一千万是两张存折,放在一盒长白山的野生人参里头。” 陡地,米盛庆的头疼起来了。少许,他额头上的细汗就渗了出来。他双手的大拇指按摩着太阳穴,想缓解头痛,却收效甚微,仍痛得他抬不起头来,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 “我……我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您不要着急,事情终会查清楚的。” “我说妻子没收礼,谁相信我的话呢。” “省委周书记的意见是,如果您妻子肖丽媛真的收了那一千万,就要尽快交给省纪委,希望不要把事态再扩大。” “我担任代理省长后工作忙,很少回家去,也不知道她是否陡然变了。我和你一道回家去,看她是否收了人家的东西。” “我和您一块儿去不合适啊。米省长,个人的住宅,我哪有权力检查呢?您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您回家问一下情况,要是肖丽媛确实收了人家的东西,就赶快交到省纪委去。” “我现在在危难之中,杜书记,你真的要袖手旁观?” “您不要误会,我去您家里,影响也不好。米省长,您想想,您刚提拔上去,我是纪委书记,人们又认识我,这合适吗?” “我只问你一句,杜书记,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与朋友无关啊。米省长,我今天来找您,就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望的。周书记反复叮嘱,这件事情要保密。”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就以朋友的身份陪我回家去。杜书记,我现在是个病人,你只像是扶着病人回家去的,这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你也不必担心,我米盛庆也不会说你杜书记在我家里私自检查过,我要你杜书记去,只想作个见证,看我的妻子肖丽媛是不是真的收了人家的贿赂,仅此而已。” “我去,米省长,真的不合适啊。” “难道……难道你也要对我米盛庆落井下石?” “我杜仲井是那样的人吗?” “既然你杜书记不是那样的人,那就陪我到我家里去。” “我去确实有些不妥。米省长,希望您能理解。” “我们在一起工作那么多年,杜书记,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米盛庆和肖丽媛的个性,我夫妻是卸磨杀驴的人吗?” “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米省长,您先不要着急。” “我能不着急嘛?杜书记,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情,落到谁的头上都会难受。我刚刚住进医院里,心情怎么能安稳。” “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只能面对,着急也改变不了。” “杜书记,我米盛庆真的是个腐败干部?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领导?我的家里难道有瘟疫,你去了就会被传染?” “米省长,希望您不要误会,我真的不能去。” “我没有误会,杜书记,我估计大家都在怀疑我。” “米省长,不要激动,省委周书记一直认为您两袖清风,没有谁怀疑您。周书记叮嘱保密,也是担心事情传出去后,会给您造成负面的影响。我去,就担心会给您带来不好的影响啊。” “我感谢周书记关怀!但是,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查清楚,因为时间不等人,我没有多少时间等真相大白。” 米盛庆刚说完,顿觉自己失言了。这不是告诉杜书记自己在人世间的日子不多了?这不是在泄露自己的病情吗? “米省长,您工作很忙,大家都知道。省纪委按照省委周书记的指示,已经着手调查这件事情,不久就会水落石出。” 米盛庆心里的石头顿然落地,刚才的担心是多余,杜书记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他颅内肿瘤的病情仍然无人知晓。 “杜书记,看在我们多年朋友的情分上,你陪我回家里去一趟。如果肖丽媛真的收了一千万巨款,我亲自送她到纪委去!” 病房里只有俩人激烈争论的喘息声。俩人尴尬地坐着。 杜仲井看到米盛庆痛苦万状的神态,心里也很难过。他想米省长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事先又没有心理准备,这个事实很难让他接受。难道肖丽媛收别人的贿赂,他真的不知道? “米省长,看在朋友的情分上,我陪您回家去。” 米盛庆自己按摩一会儿太阳穴后,疼痛感逐渐在减轻。他望着杜书记点了点头,仍继续按摩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 他想,自己刚被任命代理省长,接二连三的麻烦就出来了,自己颅内肿瘤偏偏也在这时候凑热闹,这是为什么呢? “杜书记稍等一会儿,我这时头痛得厉害,我也要稳定一下情绪,毕竟来得太突然了。待小宋来后,我们就去。” 杜书记沉思了片刻后,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了。 “小宋陪着去只怕不合适。米省长,周书记再三叮嘱,这个事情要保密,人的嘴巴又没法堵,传出去影响不好。” 米盛庆边随口回答,边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宋不去。我的意思是小宋来后,对他说一声,我们出去有事情要办,吩咐他把我病房的东西整理一下。” “好的,我们等小宋来吧。” “我们现在就走,小宋又不知情,以为我蒸发了。” “米省长,我觉得您的病情有些不对头呢,脑血管硬化症不应该头痛,应该是头晕。这个您可要让医生仔细诊断啊!” “杜书记怎么了解医学方面的知识啊?” “米省长,这可就是您孤陋寡闻了,脑血管硬化是中晚年的常见疾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患着轻重不同的脑血管硬化。这个病缠上身后,三五年也死不了,只是头晕得心里难受。” “如此说来,你杜书记可以当医生了。” “我是班门弄斧,随便说说而已。” “是啊,人还是要活得开心些,笑口常开嘛。” 杜仲井见米盛庆头痛得严重,于心不忍,便又张开了嘴。 “米省长,怪不得您住院,我看您头痛得这么严重,是不是叫护士给您打一针镇痛药后,我们再去?” 米盛庆放下按摩太阳穴的双手,望着杜书记微笑了一下。 “你放心,老毛病,我心里清楚,痛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我刚才说的情况,米省长,您可真的要重视啊!您的症状确实不像脑血管硬化,这个还要认真检查,查出病因。” “感谢杜书记提醒,我会重视的。” 刚才,米盛庆因头痛出了许多细汗,这时候感觉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小喝了一口,头往上仰,吞咽下去。 他放下茶杯后,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便翻着手机号码簿,寻找肖丽媛的手机号码。 “我现在就给妻子打电话,叫她马上回家去。杜书记,我今天手机一直关着,办公厅有什么事情找我,都打小宋的电话,这个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不可能事先向妻子泄露什么。” “您给妻子打电话的时候,用平常的语气与她说话,拉些家常什么的。米省长,您千万不要提起这件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按周书记的指示办事,米省长,希望您能理解。” “我们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彼此还不了解?” 米盛庆确定妻子的号码,按下了键。顿时,手机就发出“嘟嘟”的声音,在病房里回响,十分悦耳。 少许,一个女中音的温和声,从手机的喇叭里传出来了。 “盛庆,你住院的事情办好了吗?我下班就来看你。” 米盛庆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着手机轻言细语道:“我在医院里正忙着呢。丽媛,你请假赶快回家去一趟,我要拿些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你帮我准备一下,我一会儿就到家。” “我正在上课啊!盛庆,我下班后,给你送到医院去好吗?” “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我是边住院边工作,我只有把住院的事情安顿下来后,工作起来才安心。丽媛,你还是请假回家去一趟吧,帮我把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我马上就回家去。” “这怎么行呢,盛庆,我正上课啊!” “找其他老师替代一下,丽媛,我急需那些东西。” 手机里只有电流声传出,也许肖丽媛正在考虑着。 “好吧,我请假,然后打车回家。盛庆,我在家里等你。” “你要抓紧些啊,丽媛,不要耽误了我的时间。” “我知道你忙得昼夜没空,盛庆,我很快就会到家的。” “丽媛,就这样说定了啊。” “好的,我这就请假去,一会儿就到家了。” 米盛庆挂了电话,把手机又关了。 这时候,他盼望小宋快些回来,以便他和杜书记回家去,搞清楚肖丽媛究竟是否收了南北两区开发商的巨额贿赂。 如果肖丽媛真的收了一千万的贿赂,她今天就会被纪委“双规”。这从杜书记的神态中也看得出来,他是有备而来的。 米盛庆又掏出手机,可又担心杜书记怀疑自己通风报信,便抢先道:“杜书记,我给小宋挂个电话,看他来了没。” “您打吧。催催小宋也好,要他快些来。” “是啊,我这时候也很着急,小宋去了那么久还没来。” 米盛庆依然将手机开在免提状态。 顷刻间,手机喇叭里的“嘟嘟”声传出,在病房里响着,余音袅袅。然而,几分钟过去了,却无人接听。 米盛庆正要重拨时,病房门被推开了,小宋进来了。 “米省长,您刚才打电话,我正在电梯里,信号不好,我想马上就到,就没接听。您办公要用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小宋啊,我和杜书记出去办件事。你也知道我是边住院边工作,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工作,你把病房先整理好。” “我马上就整理病房,把您工作用的东西摆好。” “要是有人问我去哪儿了,就说我回家去了。” 小宋点点头,随后就忙开了。 米盛庆对小宋又叮嘱几句后,才与杜书记开门出去。 很快,杜书记的丰田轿车就驶到了省政府的大院子里。 俩人下车后,向第十栋楼的东头走去。 米盛庆轻叩了一下房门,肖丽媛就开门了。 她见省纪委的杜书记一路跟进来,忙笑着迎道:“杜书记,好久不见,稀客啊!” 杜书记客套地应道:“肖丽媛同志,你好!” “杜书记,快请坐。我这就沏茶去。” 肖丽媛招呼他们坐下后,便忙开了。她打开饮水机的电源开关,接着就往塑料茶杯里放茶叶。转过身来,拿起抹布擦着茶几上的灰尘。其实,茶几上很干净,一尘不染。 这也许是一般家庭女主人常做的事情,来了客人不显得勤快些,不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像个家庭主妇似的。 忙完茶几上的事情,就去冰箱里拿出几个苹果和梨放在托盘里。顺手将削苹果和梨的不锈钢刀子往杜书记的手里递。 杜书记摆了摆手道:“你忙,我不吃水果。” 米盛庆见肖丽媛给杜书记沏了茶,一切已经忙乎完毕,便指了指单人沙发道:“丽媛,你先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肖丽媛坐了下来,莫名其妙道:“盛庆,什么事啊?” “我被任命为代理省长后,你收过别人什么礼品没有?” “盛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啊,你怎么怀疑起我来了?我们夫妻二十多年来,我啥时候把你的话当过耳旁风?” “你不要说以前的事情,丽媛,我被任命代理省长后,有哪些人来过家里,你收过什么东西?你要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顿时,肖丽媛怒火中烧,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米盛庆道:“米盛庆,你被任命代理省长后,除你原单位的同事们那晚来过以外,再没什么人来过家里。你也知道,我平常在学校,晚上回来也很晚,即使别人来家里,也会吃闭门羹,家里没人啊!” 米盛庆家里一直没有雇请保姆,是因为女儿在大学读硕士研究生,平常家里就肖丽媛一个人,雇请保姆也是个闲人。 米盛庆当政法委书记期间没有雇请保姆,被任命代理省长后肖丽媛想雇请,可米盛庆说什么也不让肖丽媛雇请,说家里的家务活又不是很多,劝肖丽媛多辛苦些,不要养尊处优。 杜书记见肖丽媛激动起来,忙打圆场道:“肖丽媛同志,米省长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别人会说闲话,人言可畏啊。” 肖丽媛见杜书记开始打圆场,也不想让丈夫尴尬,但又想要说明自己的清白,不让丈夫疑神疑鬼,凭空冤枉自己。 “杜书记,我说的也是实情,我的情况盛庆也知道,我带应届毕业生,一般晚上还有辅导课,双休日,我也要去学校,我整天不在家里,即使人家送礼品,也不会送到学校去,招摇过市,天底下还没有这样的傻子,杜书记你说是不是?” 米盛庆对肖丽媛瞟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清楚。丽媛,你仔细回忆一下,我被任命代理省长后,有什么人来过家里,你收过什么东西?你不要打马虎眼,今天我是非常认真的,不会凭空诬赖你。” “说来说去,盛庆,你还是不相信我呀。要是你怀疑我收过人家的东西,家里就这几间屋子,你可以每间房里找啊!” “我在问你的情况,丽媛,你不要转移话题!” 杜书记见肖丽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便提醒道:“肖丽媛同志别激动,有事好好说。米省长的意思是想问,你在家里收过什么人送来的礼品没有,如什么人参啊,酒之类的东西。” “杜书记说的这个情况,丽媛,你仔细地回忆一下。” 肖丽媛想了一会儿,陡地想起自己学生的家长,曾经送过人参的事情。她想这个事儿和丈夫当代理省长也八竿子打不着。她还给学生的家长付过款了,说与不说,这也没有用处啊。 “杜书记,盛庆被任命代理省长后,我除收过一次东西外,再没有第二次。要不是杜书记你刚才提醒,我一时半刻还想不起那件事儿。我学生的家长从东北给我捎回一盒野外人参。” 顿时,米盛庆瞪大眼睛道:“丽媛,真的有这回事儿?” “盛庆,我收过这东西后没告诉你,是因为与你无关,这是我的学生家长送的。而我给学生的家长又付过款了。” “丽媛啊,丽媛,你,你……” 米盛庆话没说完,头痛猛袭而来,他不得不双手又按摩两边的太阳穴。可是,这次比先前在病房里还要严重,脑袋里似乎有一把小刀子在绞着,在绞他的脑髓,在绞他颅内的神经。 剧烈的痛疼,米盛庆只差叫出声来。但他仍极力地掩饰着。 “盛庆,你这是怎么啦?” “丽媛,你……你……” “盛庆,今天你怎么会是这副样子啊?” 杜书记在病房里已见过米盛庆头痛的样子,这时候见米盛庆病症复发,心里也很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米省长,要不要给小宋打电话叫医生来?” “杜书记,我没事,一会儿就会好的。” 米盛庆忙伸出左手作阻止状,然后双手又继续按摩着。“你的头是不是痛起来了?盛庆,你歇着,我来帮你按摩。” “丽媛,你……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你不要说话,盛庆,我帮你按摩一会儿。” 肖丽媛见丈夫头痛得如此严重,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忙伸出双手,在米盛庆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摩起来。 米盛庆顺势头就仰靠在沙发的背上,任凭妻子的双手来回搓揉。他紧闭双眼,不想看到妻子的神态。 “我收学生家长的一盒人参,让你痛苦成这个样子,盛庆,你这是何苦呢?我已经给学生的家长付过钱了,又没占人家的便宜,你却以为我把你的话当了耳旁风,我行我素。” “你把那盒人参拿出来,快去拿!” 米盛庆的头痛刚缓解,便对妻子严厉地喊道。 他想,果如自己所料,杜书记是摸清情况后,才来找自己谈话的。如今看来,肖丽媛也变了,背着自己干这种事,这不是把他往冤枉路上逼吗?这不是要让他背上腐败领导的骂名吗? “盛庆,你平常不吃补品,我把那盒人参已送给我爸了。” 而今,事实明摆着,妻子收人家一千万的贿赂已是板上钉钉。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把赃物转移到娘家去,这仍然是纸包火。这也许是苍天要惩罚我,自己为官一生,两袖清风,到死的时候却因妻子受贿而背上腐败领导的骂名,遭千夫所指! “丽媛啊丽媛……你……你害了你丈夫……” 正文 第五章 巨额贿赂 米盛庆的头痛,丝毫没有减轻,额头上的细汗仍在渗出。 肖丽媛被米盛庆“你害了你丈夫”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 “盛庆,我怎么害了你,你说这样的话。今天杜书记在这里,你当着杜书记的面,把话说清楚些,我可不背这个冤枉。” 这时候,她压根儿就不知道那盒人参里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对自己钻进别有用心的人设下的圈套里,却浑然不知。 杜书记见肖丽媛的嘴巴不饶人,又见米盛庆疾病缠身,因妻子接收别人的贿赂而气得心如刀绞,便充当和事佬。 “肖丽媛同志,米省长身体不适,你就少说几句吧。” 肖丽媛见杜书记开始打圆场,也就改变了语气。 “杜书记,盛庆经常提醒我,无论谁送东西都不能收,我从没当过耳旁风。我这次收下东西,是事出有因,是我学生的家长送的,而我又照价付款了。盛庆说我害了他,这与他也沾不上边儿啊!我怎么害了他了?既然我害了他,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米盛庆的头痛,这会儿减轻了许多,见妻子仍据理力争,便对杜书记瞟了一眼,用眼神征求杜书记的意见。 杜书记心领神会,顿时摆了摆脑袋。 米盛庆明白,人参没有看到,对肖丽媛暂不能说出原委。 “丽媛,那盒人参你是什么时候收下的?” “我记得你被任命代理省长后不久,头晚你原单位政法委的同事们来聚会,搞得各屋里都是烟头和果皮,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没到学校去,在家里打扫卫生,我那学生家长就是这天来的,给我带来一盒长白山的野外人参。当时,我不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于心不忍就收了,后来把钱给了她儿子。” “当时,你打开看了吗,丽媛?里头有没有其他东西?” “盛庆,你被任命代理省长后,是不是换了一个人,而今连妻子的话都不相信?那个学生的家长当着我的面打开过,后来她走了,我单独也看过,就一只东北人参,再没其他东西。” “我再问你,给你爸送去,事隔了几天?” “你又不吃这东西,第二天我就给爸送过去了。” 米盛庆又瞟了一眼杜书记,见杜书记仍晃着头,顿时明白再问下去也没有用处,妻子将过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盒人参一定要追回来,查看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否真的有一千万元的存折。 “我们现在就去你爸家里。丽媛,那盒人参里头有问题。” 肖丽媛目瞪口呆道:“盛庆,你说什么呀?” 杜书记见肖丽媛很吃惊的样子,担心米盛庆会和盘托出,便抢先开了口:“肖丽媛同志,那盒人参需要检验一下。” “杜书记,那盒人参是不是有毒啊?” 杜书记搪塞道:“目前还不清楚,要拿到后检验。” “杜书记,当真有那么严重?” “肖丽媛同志,拿到后要检验,暂时还说不准。” 肖丽媛见丈夫和杜书记的神情都很严肃,便知他们是冲着那盒人参回家的,丈夫说要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只是个托词。丈夫说那盒人参里头有问题,杜书记说要检验一下,一唱一和,调子一个样,那盒人参究竟又是什么问题呢?她一头雾水。 “盛庆,爸妈一般都在家里,从不出门,我们这就走!” “杜书记,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好吧,米省长,我们马上走。” 肖丽媛父亲的家距省政府不远,住在市建设局的家属区。她的父亲从建设局退休,享受处级待遇;母亲和肖丽媛一个单位,也是中学的教师,已退休了好几年。两位老人,相敬如宾。 但是,肖丽媛的父亲退休后,沉迷于上网,久而久之,熟能生巧,操作鼠标的动作,比年轻小伙子还敏捷。渐渐地,她的父亲迷上了网络游戏,每天杀得难解难分,昼夜鏖战。 肖丽媛的母亲拿老头子没办法,便向两个宝贝女儿告“刁状”:你们的父亲成了网络杀手,说不定哪天会战死在网络上。年纪一大把,却像年轻人似的,玩到大天亮,哪天不猝死才怪呢。 肖丽媛和妹妹曾做过父亲的工作,要他晚上玩游戏不要搞得太久,早些睡觉。可父亲当面应承,背着又旧病复发,一天到晚玩游戏,到了忘我境界。有时候老伴饭做好了叫他吃,他都充耳不闻。 肖丽媛见劝说父亲没作用,就只好任其自便。只吩咐母亲给父亲常买些补品,不要让父亲把身体搞垮了。 当时,那个学生家长送那盒东北人参时,要不是她心里常挂念着父亲,担心父亲一天到晚泡在网上身体会拖垮,需要补补身子,她就不会收下那盒人参。没想到孝心也会惹出麻烦。 肖丽媛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要怨,就要怨她自己。 三人来到父亲的家里时,正好肖丽媛的父亲在网上恋战得难舍难分。父亲的家里,肖丽媛和妹妹都有钥匙,像进自己的家那样方便,随心所欲。她们从没叩过门,也没叫过一声。 肖丽媛进门就问道:“爸,妈到哪儿去了?” “哦,丽媛和盛庆来了。你妈到外面去了。” 老人扭头见女儿和女婿,还有一位陌生人进来,手中的鼠标仍没放弃,右手继续晃来摆去,全然没把女儿他们当回事儿,俨然一位将军正指挥着千军万马,浴血沙场。 “爸,我问您呢,妈到哪儿去了啊?” “丽媛、盛庆啊,你们坐吧,我正忙着呢。丽媛先给他们沏茶啊,你妈又打麻将去了,唉,你妈也上瘾了。” “妈也是,怎么就禁不住麻将诱惑,注意身体要紧啊!” “你妈就是那个样子,丽媛,她常泡在麻将馆里呢。” “您也不要说妈,您不一样也泡在网络上。” “丽媛,你和你妹一样,从来只护着你妈。你妈打麻将不像我泡网,我泡网不会输钱,而你妈打麻将常常输得精光。” “您别再数落妈了。妈每天侍候您也很辛苦。” “我不说你妈了,丽媛,就让你妈常打麻将吧。” 肖丽媛听说母亲打麻将去了,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母亲平常不多打麻将,现在也染上了赌博的陋习。而今退休的干部职工,每天都筑着“长城”。父亲说母亲上瘾了,也不夸张。 “爸,我那次给您拿来的人参,您吃了吗?” 肖丽媛走近父亲的身边,望着老人亲切地问道。 “什么人参啊?丽媛,我怎么不知道。” 老人没看身旁的女儿肖丽媛,仍聚精会神地盯着荧屏,关注着自己的士兵,分析着怎么调兵遣将、克敌制胜。 “爸,您真的不知道人参啊?” “你没有给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给妈了。妈没告诉您啊?” “你妈没对我说过。只要你妈说过的事儿,我都不会忘记。” “您以后要少上网,身体要紧。” “我知道。丽媛,你给盛庆他们沏茶没?” “我这就给他们沏茶去。” “你快沏茶去吧。丽媛,不要让客人闲坐着。” “爸,您真的没看到人参?” “爸从不说谎,看到了说没看到,也不是爸的作派。” 老人摇了摇头,右手的鼠标快速地晃摆着,给他的机械化部队下达了命令。顿时,荧屏上枪声大作、火光飞溅。 “爸,妈会把那盒人参放在哪儿呢?” “你问你妈吧。丽媛,我不知道她会把人参放在哪儿。” 肖丽媛望着父亲,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父亲在原岗位上养成了习惯,说一不二,他不知道的事情再寻根究底,只会招来他的一顿训斥。退休后,母亲不敢管他,也就因为他这个脾气。 这会儿,米盛庆见岳父沉醉在网络游戏里不可自拔,想打个招呼抑或喊一声,又怕打扰他“作战”的思路。 听岳父说那盒人参的事情,要问肖丽媛的妈,担心肖丽媛给母亲打电话时,在电话里会说出这件事情,让那些同桌打麻将的人听到,影响不好。心想对肖丽媛叮嘱几句。 “丽媛,你给妈打电话,要她快些回来,其他别说。” 肖丽媛见丈夫抢先叮嘱,心里着急起来。她虽不知道那盒人参里头究竟有什么问题,但纪委杜书记与丈夫一道回家,而且还追来了父亲家里,可想而知,那盒人参里头决不是一般的问题。 肖丽媛拨通母亲的手机后,声色俱厉道:“妈,您快些回来,我有要紧事找您,马上回来,一刻也不能耽误!” 她这时候很着急,平常对母亲蔼然可亲的语气已荡然无存。 “妈打麻将正忙着呢。丽媛呀,有什么事找你爸吧!” “妈,别再打了,盛庆患病住医院啦!” “丽媛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妈,盛庆住院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肖丽媛知道母亲平常很心痛盛庆,便来了个激将法,让母亲从麻将桌上尽快回船转舵。她本想在父亲的家里自己寻找,可父亲又从不过问家里的琐事,几个柜子和箱子都被母亲锁着。 “妈就回来,丽媛呀,你等着啊!” “妈,快些啊,路上不要耽误,打的回来!” 肖丽媛挂机后,望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杜书记。见杜书记端起塑料茶杯在喝茶,想去父亲家的冰箱里拿些新鲜水果出来,可杜书记在自己家里就已表态,他不吃水果。 “杜书记,我妈家里就这个样子,您将就些。” “肖丽媛同志,不要客气,随便些。” 这时候,肖丽媛对那盒人参开始怀疑起来。 她想杜书记很少到自己的家里去,这次与丈夫一道回家,必然事出有因。盛庆在家里时,说自己害了他。盛庆从不怨气满腹,这次一反常态,判若两人,难道有人在诬陷盛庆?赃物就在那盒人参里头?要真是这样的情况,那自己就真是害了盛庆。 肖丽媛想到此处,不禁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想,丈夫当了多年的政法委书记,查办过许多大案要案,得罪的人多如牛毛,人家要搞报复也顺理成章。若真是这样,自己就真的害了盛庆。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事呢? 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肖丽媛有些心急,便又拨母亲的手机。 电话通了,母亲在接听,说:“丽媛,妈到了楼下。” 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肖丽媛的母亲走进来,见米盛庆坐在客厅里,对肖丽媛凝视了良久,脸顿时拉了下来,不悦之色跃然脸上。 “丽媛,你什么谎都可以说,唯独人患病的这事儿,万万不能说谎。老天长着眼睛呢,人没病,你谎说有病,病立马就会降落到身上来。你从不说谎,今天对妈怎么要说这个谎啊?” “妈,我没有说谎呀,盛庆今天真的住院了。” 肖丽媛的母亲把头转向了米盛庆,对米盛庆仔细地端详着。见米盛庆一副忧愁万状的神态,心里便有些心痛。 “盛庆啊,你真的病了?怎么不告诉妈一声呢。” “妈,丽媛没有说谎,我今天真的住院了。” “盛庆,妈看你脸上的神色,确实像生病的样子。但丽媛在电话里头说得非常严重,这话多不吉利呀!傻丫头!” 米盛庆见岳母对自己盯着,便赶忙插话给肖丽媛打圆场,同时给肖丽媛递了一个眼神,我们来的事情要赶紧办。 “妈,您不要怪丽媛。丽媛那么说,是希望您快些回来。” “你看你看,盛庆啊,你又护着丽媛,把妈的话当耳旁风。” “妈,我没护着丽媛,今天她说的是事实。” “盛庆啊,以后对丽媛的嘴巴可要管紧些哟,不要让她说些不吉利的话。病了就病了,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啊。” “妈,不要再责怪丽媛了。丽媛从不说谎。” “盛庆呀,我说你常护着丽媛,你还不承认呢。你看你看,你又开始护着丽媛了。当然啦,妈也希望你们相安无事。” “丽媛,你不是说要问妈什么事吗?赶快问吧!” 米盛庆见岳母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便提醒妻子,让妻子有个说话的空隙,免得岳母再继续唠叨下去,耽误时间。 “妈,我那次给爸带来的那盒人参,您放在哪儿了?” “丽媛,什么人参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就是那盒长白山的野外人参。妈,您真的忘了?” “你看妈这记性,丽媛,妈早忘了呢。” 顿时,肖丽媛就做了个四方盒子的动作,比划盒子的形状。 “妈,我告诉过您,那盒人参是我学生从东北捎回来的,我拿来给爸补身子的。你怎么会忘了呢?您把它放在哪儿了?” 母亲想了一会儿,似乎想了起来,立马把肖丽媛拉一边去了。 “丽媛呀,我们说话小声点,不要让你爸听到了,不然你爸会怪妈的。那盒人参,我没让你爸吃,被你小妹拿去了!” 肖丽媛和母亲的对话,声音虽小,但米盛庆听了个清楚。 米盛庆听岳母说那盒人参已被小姨子拿去了,顿时在心里叫苦不迭。他想这件事情已经是有嘴难辨了,姑且不说杜书记是否怀疑肖丽媛和岳母串通一气转移赃物,而今连自己也疑心满腹。 那盒人参里头的情况,今天也很难知道真相了,究竟是不是如杜书记所说,里头藏匿着一千万元的存折。可是纪委办案很谨慎,不会无风起浪,这从杜书记说话的底气就可看出,证据想必充足。肖丽媛收下的那盒人参里头,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以往,肖丽媛从没收他人礼品的陋习,哪怕是一条极品烟或一瓶高档酒,都被她拒之门外。这次大相径庭,难道真是见到巨额钱财怦然心动?见自己被任命代理省长权尊势重,无人敢查? 可是,就自己所知,肖丽媛又不是个贪财的女人,从她和岳母说话,那副焦急万分的神态来看,也不像与岳母事先通过气。即使她们母女事先商量妥当了,今天临阵说话也会露出些纰漏。 米盛庆想到这里便站起来,向肖丽媛和岳母的身边走去。 岳母亲切地问道:“盛庆啊,你住院了,什么病?” “以前的老毛病——头痛。妈,丽媛给爸送来的那盒人参,你怎么叫小妹拿去了?爸身体不好,需要补身子啊。” “盛庆,小声点,别让你爸听到了。你小妹拿去,你爸还不知道呢。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不心痛他。” 米盛庆本想要岳母打电话,叫小姨子把那盒人参送回来,正要开口的时候,又觉得不妥,这样做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杜书记也像自己这样怀疑肖丽媛和岳母转移赃物,叫小姨子把那盒人参拿来,里头若真有存折没被动过,肖丽媛也许真的不知情。可就怕什么也没有,到时就有嘴难辩了。 “丽媛心痛爸,给爸买的补品,你怎能叫小妹拿去呢?” “盛庆,不是妈不心痛你爸,每天你爸在网上玩游戏,把身体累垮了不应该补,自作自受。盛庆啊,你头痛的毛病犯了,这次住院可要治彻底呀!没个好身子骨怎么工作啊!” “妈,我的身子没什么问题,住院几天就好了。只是丽媛给爸买的那盒人参,您不该叫小妹拿去啊。” “你爸的身子骨硬朗着呢。盛庆,他不需要补品。” “爸的身子骨再硬朗,毕竟他的岁数大了。” 肖丽媛见丈夫也在责备母亲,不便插话。 但是,她知道丈夫走近母亲身边的意图是想把那盒人参追回来。见丈夫欲言又止,又转移了话头,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想继续追问妈,又找不到说话的空隙。 肖丽媛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妈,那盒人参……” 顿时,米盛庆用眼神阻止了肖丽媛的话,并瞪了她一眼。 “丽媛,你怎么老是追问那盒人参的事儿,你妹妹看上那盒野生人参,是想……是想给她单位的领导送去。” 母亲对肖丽媛说“是想……是想给她单位的领导送去”这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像蚊子“嗡嗡”的声音,要是耳背的人就很难听清楚。她压低声音说话,是见杜书记也坐在家里。她不认识杜书记,又不知杜书记什么来头。而送礼的事儿,又很不光彩。 米盛庆接话道:“妈,那盒人参最好是拿回来。” “这……这怎么行呢。要是小妹送给了领导,怎么好意思要回来啊?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 “妈,那盒人参一定要拿回来,里头有问题。” 米盛庆的话虽轻,但很有分量。他当政法委书记时,曾在家里讲过许多离奇的案子,常常听得一家人目瞪口呆。 二十多年来,岳母对米盛庆的话,一向坚信不疑。 她听盛庆说那盒人参里头有问题,就认定不是别人投了毒,就是下了迷药。苍天真的有眼呀,没让老头子吃。要是老头子吃了,这时候想必在阎王府里上网玩游戏,而港都市又多了一个人老珠黄的寡妇。天哪!这真要感谢苍天啊! “盛庆,妈就打电话啊,看小妹是不是给领导送去了。” 米盛庆见岳母掏出了手机,便说:“妈,您和丽媛去一趟小妹的家里,把那盒人参拿回来。要是小妹送出去了,就要小妹对领导委婉地说清楚,那盒人参一定要完璧归赵!” “盛庆啊,那盒人参里头真的有毒吗?” “妈,您先不要问这些,一定要把那盒人参拿回来!” 肖丽媛见丈夫的话已经说到尽头,心里更加着急,觉得事情不妙,后悔不迭。可是,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可吃。 她想,这个麻烦是自己惹出来的,那盒人参一定威胁着丈夫的声誉,不然丈夫和杜书记就不会紧追不舍。 “丽媛,你和妈到小妹的家里去。我再说一遍,那盒人参无论如何要拿回来。我和杜书记先走了,你们赶快去办!” “盛庆啊,你病了要住院,妈一会儿就去看你。” “丽媛,你和妈一定要把那盒人参拿回来!” 米盛庆对妻子吩咐完毕,扭头和杜书记走了。 杜书记把米盛庆送到港都医院后,没有马上回去,跟随米盛庆进了病房。他想和米盛庆再商量一下,因为这件事情很棘手。 病房里,小宋已经收拾得很整齐,新添置了一个木纹色的,大约一米多长的小办公桌,上面已经摆了些文件。 距办公桌不远的地方,放着医院的一个小柜子,新添置了一台冷热两用功能的饮水机,上面还摆着茶叶和茶具,显得井井有条。 小宋见米盛庆和杜书记进来了,忙拿茶杯,放上茶叶。饮水机一直开着,水早就烧开了,赶忙给杜书记沏茶,端了过去。 米盛庆平常很少用塑料茶杯。不锈钢的保温杯,与他朝夕相伴了几十年,他也不知道用坏了多少个。他从小宋的手里接过保温杯,旋开盖子,翘起嘴唇,吹着浮在茶杯上面的茶叶。 “米省长,暂时没事,我就先出去了,有事就打我手机。” 小宋知道杜书记和米盛庆有事情要商量,便率先说了出来。 “小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米盛庆待小宋走后,心事重重,又难于启齿。 “杜书记,今天让你失望了。我妻子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刚才一路上我都在想,要么她真的不知情,要么与我岳母串通一气。她究竟是受贿,还是被别人栽赃,目前还是扑朔迷离。” “米省长,那盒人参追回来后,我们通过技术鉴定,如果存折上没有肖丽媛同志和您岳母她们的指纹,显然,她们并不知情,这是别人栽赃。所以,省委周书记再三叮嘱要保密,担心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诬陷,目的就是冲着您代理省长的职务。” “目前,我也只能假设,也许真如丽媛所说,我当政法委书记期间,得罪过什么人。但是,丽媛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假设都没有用处。要证明丽媛的清白,就要有确凿的证据。” “米省长,省委周书记担心举报人会在网络上公开肖丽媛受贿的情况,混淆是非。如果举报人贴出肖丽媛收那盒人参时的图片作为证据,网民就会信以为真,舆论必然会一边倒。因此,肯定就会有人说您也有受贿的嫌疑,搞得您声誉扫地。” “周书记是希望港都市不出什么乱子。不过我认为,丽媛受贿的情况不会那么糟糕,我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政法委书记,经办过许多离奇的案子。杜书记,如果丽媛真的收了巨额贿赂,举报人在网络上公开情况的可能性就极大;要是栽赃诬陷,举报人绝对不会在网络上大造声势,必然是偃旗息鼓,因为诬陷是犯罪行为,这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我想举报人也不是傻瓜。” “您的分析固然不错,省委周书记也这样分析过,所以周书记才千叮咛万嘱咐,对肖丽媛收受巨额贿赂的事情要保密。” “要是真如我的分析,栽赃的人必然会平风息浪,静观其变。” “米省长的意思是——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丽媛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便多说。但是,凭我当政法委书记这么多年,从经办过的离奇案子来分析,这里有一个疑点,纪委调查的时候要特别注意,那就是送礼的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拍丽媛收那盒人参时的照片。我想她一个极为普通的女人,不可能想得这么周到,如今连你我都在怀疑丽媛受贿是真的。” “省委周书记也对拍照片那个环节产生了怀疑,所以才再三督促纪委,要把事实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不要冤枉了肖丽媛同志。令人遗憾的是,给肖丽媛同志送那盒人参的女人已经离开了港都市,目前下落不明,调查人员找不到她了解情况。” “天哪!丽媛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米省长,如今您责怪肖丽媛同志也解决不了问题,事情已经发生了。到底是诬陷还是受贿,最终还要靠证据来说明问题。那个女人虽然音信皆无,但纪委会找到其他的突破口的。” “丽媛是我的妻子,公事公办。杜书记,纪委对丽媛该采取什么措施,就采取什么措施,不要因为我而优柔寡断。” “周书记已经作了指示,证据确凿才能“双规”。我想您这时候对肖丽媛同志究竟是被他人栽赃,还是真的受贿了,可能也难辨真伪。今天的情况对肖丽媛同志也极为不利,那盒人参接连被转移走,又没有合理的解释,这必然会让人生疑。” 米盛庆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明白妻子已无法洗脱受贿的嫌疑,问题是那盒人参接连被转移走了。 刚开始,他要杜书记到家里去,是想证明妻子的清白,结果倒好,妻子还真的收了人家的东西。不但如此,而她们母女将那盒人参又接连转移走了。她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杜书记,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丽媛收那盒人参的情况,确实也难说清楚了。当然,人突然变坏的例子也存在着,我也不想替妻子多作辩解,我只希望纪委尽快查清这件案子。” “米省长,纪委的同志早就在调查,已经在银行里查过了,肖丽媛的户头上确实存了一千万元,与举报的情况完全吻合。” “天哪!要不是你说,我还蒙在鼓里头。” “您先不要着急,您听我说,米省长,这里面还有疑问。银行里虽然是肖丽媛的户头,但不是肖丽媛本人存钱的,纪委的调查人员查过银行的监控录相,是一个男人存的钱。令人遗憾的是,那个男人戴着墨镜,又侧着身子,很难看清他的相貌。” “你说什么,杜书记,是个男人存的钱?” “是的,确实是个男人。纪委的调查人员在公安局的户政室查过肖丽媛办身份证的情况,今年肖丽媛办过身份证,由此可以判断,肖丽媛原来的身份证已经遗失,那个男人很可能用的是肖丽媛遗失的身份证。目前没有证据,这只是分析。” “如果真的是圈套,那就是我害了丽媛。我当政法委书记期间得罪的人太多,如今我也想不出是哪个人下的狠手。” “省委周书记考虑问题很周到,担心省纪委的同志做调查会遇上熟人打招呼,便指示从各市纪委和检查院抽调业务素质高的干部组成调查组,由他任组长,我任副组长,来调查肖丽媛受贿的案子,一箭双雕,看能否让个别腐败领导浮出水面。” “感谢周书记!感谢你杜书记!” “米省长不要客气。不过,我要提醒的是,您对肖丽媛同志要先做好思想工作,必要的时候,可能要她配合演一出苦肉计。” “杜书记放心,我来做丽媛的思想工作,积极配合组织上做调查。刚才听你说过这些情况后,我的心里也有底了。” “目前,纪委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个男人存款时的笔迹。调查组的同志正通过高科技手段来查寻那个男人。另外,举报人说南北两区的开发商各送五百万,调查人员找开发商了解情况,可他们矢口否认。调查组的同志正紧锣密鼓地寻找那个男人和给肖丽媛送那盒人参的女人。找到他们案子就有眉目了。” “杜书记,我除了说声感谢外,再没话可说了。” “米省长不要那么说,省委周书记也很信任您,他希望您不要因妻子的阴影,影响到您的工作。不过,我要提醒的是,您头痛的这个症状,确实不是脑血管硬化,您可不要大意啊!” “我这是老毛病,我自己清楚。” “米省长,我以后再来看您,今天就失陪了。” 米盛庆起身与杜书记客套地握手,把杜书记送出门后才转身。他顺手关上了病房的门,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想自己与丽媛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没做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如果丽媛今天说的情况是真的,那她仍是以前的她,仍没有变质。 她把那盒人参送给岳父,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问题就出在岳母的身上,她为什么要把那盒人参送给小姨子?可是,岳母说的理由也合乎情理,东北的野生人参确实像稀世之宝,作为高级礼品送领导也拿得出手。那盒人参接连被转移走,难道幕后有双无形的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都是设下的圈套? 猛地,“笃笃笃”的叩门声,打断了米盛庆的思路。 他以为是小宋来了,随口道:“小宋,进来吧。” 门打开,走进来的是肖丽媛。 米盛庆关心的是那盒人参,见肖丽媛空手而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空着两手,丽媛,那盒人参呢?” “盛庆,我连累了你,那盒人参追不回来了……” 肖丽媛没来病房时,米盛庆还不着急。当听妻子说那盒人参追不回来了,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想,幕后有双无形的黑手只怕是事实。要是把那盒人参追回来后,受贿与诬陷的判定可通过技术鉴定,存折上若没有丽媛的指纹,就可证明丽媛对那盒人参里头的情况不知情。可是,追不回来的情况就截然相反,谁能证明丽媛不知情?谁能证明丽媛不是转移赃物?为什么要转移那盒人参呢? “丽媛,那盒人参为什么追不回来了?” “我不该收下那盒人参。盛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要老实对我说,那盒人参哪儿去了?” 肖丽媛不敢与丈夫对视,把脸偏向一边去了。 刚开始,她不着急,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后来,见杜书记和丈夫对那盒人参紧追不舍,才觉得有些不对头,才开始怀疑那盒人参有问题。可是,究竟是什么问题,她又想不出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直接回答我,丽媛,那盒人参怎么了?” 以往,肖丽媛若遇到不顺心的事,被丈夫察觉后,因势开导,很快,她的心情就会平静如水,就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可是今天,她面对丈夫严厉的目光,不敢抬头。因为人,无论是遇到高兴的事儿,还是忧愁的事儿,常常都会在面部流露出来,让他人一目了然。所以,她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脸仍背着丈夫的视野,不让丈夫洞察到她十分复杂的内心。 “盛庆,我妹妹在我爸家里拿走那盒人参后,她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没想那根橡皮筋绳子在中途断裂了,那盒人参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她一无所知。到家后,将摩托车停下后才发现那盒人参不见了。她骑摩托车回去寻找了一段路,但是一无所获。” “丽媛,我们夫妻二十多年了,你对我说句实话,那盒人参里头的情况,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妈她们真的不知情?” 肖丽媛见丈夫咄咄逼人,她想这时候,即使说自己不知道,丈夫也难以释怀。丈夫当了那么多年的政法委书记,见多识广,稀奇古怪的案子都见过,越解释丈夫越难释疑。 人啊,一旦失去亲人的信任后,就似乎有人拿着刀子在胸腔里绞着,让你疼痛万状。这个滋味儿,谁能感受得到呢。 “我说我不知道,你也不会相信。盛庆,我想你对我的为人也很了解,可那是过去,而今世风日下,人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都在变,因此,或许你也怀疑我变了,也染指于鼎。” 米盛庆见妻子的脸扭向一边,不与自己对视,心里便有股怒气往外冒。可是,理智告诉他,颅内的肿瘤不能动怒,必须控制住易动怒的情绪,不然头痛就会趁虚而入,兴风作浪。 “丽媛,不是我要怀疑你,而是事实明摆着,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把那盒人参送给爸,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可是妈让小妹拿去,小妹又说弄丢了,这个理由谁也不会相信。” “我明白,所以我不想对你再作解释了。” “丽媛,不是我要你解释,而是你已经惹出了大麻烦。你只有将来龙去脉对我说清楚,我理出头绪后……” “只要我没做亏心的事情,我就问心无愧!” 肖丽媛言毕,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去了。门发出“呯”的一声脆响。少许,就有“哗哗”的流水声传了出来。 米盛庆希望妻子受贿的事实不成立,更希望是他人的栽赃诬陷。世上的诬陷也太多了,他曾办理过多起诬陷的案子。而冤枉和诬陷常常又像对孪生兄弟,形影相随,不离不弃。 米盛庆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觉得妻子的问题很棘手。他想,杜书记说是个男人给妻子的户头上存了一千万的巨款,这个情况想必属实,因为纪委的调查组已经核实过了。 可是,就怕妻子参与其中。人的天性不会凭空犯罪,一般都有诱因。这年头的人又只顾眼前,都在拼命地找钱。妻子经不起这个浪潮的诱惑,陡然变质,贪财心切,也顺理成章。 米盛庆不想为妻子这个事儿再费神,心里盼望纪委的调查组尽快把妻子受贿的情况查个水落石出。这时候,他想趁妻子上卫生间的时候,把有些等着他签字的文件作批示。 他把文件浏览完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忙乎完毕,肖丽媛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也许她知道丈夫要工作,才故意离开的。 “我刚才洗了个冷水脸,头脑也清晰了许多。盛庆,我收下的那盒人参究竟有什么问题,我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我从你和杜书记追查,只感觉到牵连你了,问题还很严重。” “我实话告诉你,丽媛,你收下的那盒人参,杜书记说,里头放着两张存折,共计一千万。那是南北两区的开发商送的,各送五百万。我被任命代理省长不久,你就惹下了这个麻烦。” “天哪!那些人怎么这么卑鄙啊!盛庆,我那个学生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原来是在演戏啊,原来她的目的就是要我收下那盒人参啊!我还天真地给她付了买人参的钱呢!”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丽媛,谁能证明你的清白?你不收人家的东西,人家也不会赖你,只怪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问你一个问题,盛庆,如果那人在你的面前哭诉的话,你是视若无睹,还是想办法安慰,让对方充满希望?” “丽媛,我明白你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但是,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形形色色的人,情况很复杂,具体问题要具体对待。” “那个学生的家长怎么这样龌龊啊!” 肖丽媛气得浑身发抖,真想就给那个学生打电话,质问他:你的妈妈为什么这样心术不正?是谁指使她诬陷我的?为什么要选中我肖丽媛,是不是与我丈夫是代理省长有关联? 转念一想,那个学生与自己想必一样,对那盒人参也是一概不知,质问他也没什么作用。怪不得他近几天没到学校去,原来是他母亲做了亏心事没脸皮去了。找他的母亲对质去! “我惹下了这个麻烦,如今想躲也躲不掉了。盛庆,我马上找那个女人去,问她为什么要栽赃诬陷我?” “你到哪儿找她去?杜书记说她已离开了港都市,下落不明。” “我的天!他们怎就这样诬陷人啊!哪天找到我那个学生,我就要问他,你母亲究竟还有没有良心?为什么要诬陷我?” “你冷静点好不好!丽媛,你怎不想想,那个女人为什么会下落不明,你到哪儿去问你的学生,我可以断定,即使找到他他也一无所知。刚才我一直在分析这件事情,想理出个头绪来。” 肖丽媛将身子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脸面向丈夫,见丈夫一脸的严肃,一副凝眉深思的神态,本不想打扰丈夫的思路,可心里头着急,望着丈夫脱口而出:“盛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被栽赃诬陷,我决不会缄默不语!我要找到幕后主使者!” “你惹下的这个麻烦,就像甩上天去的石头,迟早是要落下来的。但是,你要有思想准备,积极配合纪委做调查,有时候可能会受些委屈。谁是幕后主使,纪委会查出来的。” 米盛庆没把杜书记说的情况告诉妻子,是因为他对妻子还没有完全释疑,担心说出来会适得其反。其实,他和杜书记一样心如明镜,拿一千万的存折送礼不合常理,傻子也不会接受。 这年头送礼都讲策略,彼此都有戒备,不让对方抓到个什么把柄。而且都是巨额现金,伪装得相当巧妙,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送给对方,决不会送存折留下个活把柄。 省委周书记也许就是看出了这个端倪才高度重视的。杜书记想必也是如此,才对自己和盘托出的。可是,这年头的人变质又只在转瞬之间,最担心的是丽媛能否经得起金钱的诱惑。 “盛庆,你当了那么多年的政法委书记,经办过若干的案子,我那个学生的母亲,凭我的直觉,她也不像个坏女人。可是事实证明,她确实在栽赃诬陷我,我想这不可能是她的主意。” “你听我说,丽媛,我从杜书记叙述情况的那刻起,脑子里就没有停顿过,一直在分析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当杜书记说那个女人已经离开港都市,就引起了我的怀疑。把栽赃的人支使走了,纪委调查到哪里去找她核实?显然,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诬陷!” “他们为了诬陷我,置我那个学生于不顾,这些人的良心难道都沦丧了?盛庆,那个孩子才十几岁啊!” “人家只要目的,不会顾及孩子大小。” “这些人真的是丧尽天良!” “你骂也没有用,人家仍会那么做。” “上苍是长着眼睛的,这些人哪天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米盛庆见妻子骂不绝口,就没再说什么。他还有几个疑问没有想明白,妻子将那盒人参送给父亲,这是很正常的行为,是女儿关爱自己父亲的表现。那么,接下来岳母将那盒人参让小姨子拿去,小姨子又弄丢了,这不需说,疑点重重,必有隐情。 米盛庆本想问妻子,岳母为什么要将那盒人参让小姨子拿去,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因为他陡地想起当时妻子责怪岳母的情景,妻子的神情是很严肃的,那不是做作。照此分析,岳母和小姨子很可能也钻进了圈套。小姨子将那盒人参弄丢,说不定也是那些人布下的一个迷魂阵。表面看来,这个圈套滴水不漏。 “丽媛,他们诬陷你,就是想整掉我代理省长的职务。我也理出头绪来了,想必与南北两区的旧城改造工程有关。如果我继续当省长,旧城改造工程肯定会公开招标,而一贯搞暗箱操作的个别领导就没辙了。所以,这些人便釜底抽薪。” “盛庆,这些人诬陷我,是不是也太缺德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别人的前途,这世上,难道只有钱最重要?” “你也太天真了,怪不得会钻人家的圈套。” “盛庆,不是我要钻人家的圈套,而是我处处把道德底线放在了首位。人做什么事,总要讲个道德吧!” “我说你太天真,你也真的太天真了,世风日下,道德底线只有善良的人才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早已沦丧。” “说实话,到现在我仍相信我学生的母亲不像坏人,她充其量只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的工具,本质仍然是好的。” “我们夫妻不要争执了,再争执也没什么用。丽媛,我要叮嘱你的是,积极配合纪委作调查,尽早把事情查清楚。” 米盛庆说完站起来,拿着不锈钢保温杯去续水。 肖丽媛本想帮着续水去,可米盛庆已经走到饮水机旁。他续完水刚转身,手机的音乐声骤然响了起来。 米盛庆忙掏出手机,见手机是关的。 “丽媛,是你的手机,快接听吧。” 肖丽媛从提包里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对屏幕上瞟了一眼,忙对米盛庆道:“盛庆,是我那学生的电话号码。” “快接听,看他说些什么。” 肖丽媛按下免提键,轻声道:“伍祖林同学,我是肖老师。” “肖老师,我是伍祖林的妈妈。我就在港都市,我的手机不能开,今天拿着儿子的手机。我思来想去,觉得要给您打个电话,将真相告诉您,我被别人利用了,很对不起您!” 米盛庆打着手势,要肖丽媛循循善诱,让她继续往下说。 “你说吧,我在听,你是怎么被别人利用的?” “肖老师,我在电话里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掌握着他们的证据,我想交给您,可我又很害怕。” 米盛庆又打着手势,要肖丽媛继续问下去。 肖丽媛明白了意思,问道:“你害怕什么啊?” “我担心上街会被他们抓住,证据会被他们拿去,那样我的心血就白费了。我被卷进他们的旋涡里,如今想出去已不可能,只有顺着旋涡继续旋转了。肖老师,您有什么办法帮我吗?” 米盛庆忙摆摆手,示意肖丽媛拒绝。 “我只是一个老师,我没办法帮你啊!” “肖老师,您保重啊!他们……他们可能对您要采取更为可怕的手段,您一定要小心啊!其他情况,我不敢多说。” 米盛庆打手势要肖丽媛继续缠住,以诱敌深入,看她还有什么情况要说。杜书记说她已经离开港都市,下落不明,而她自己说仍在港都市。她究竟掌握着什么证据呢? “感谢你关心!不过,我想问你,他们要对我采取更为可怕的手段,我只是一位老师,陷害我有什么用处呢?” “肖老师,在电话里我没法说清楚,我很想见你一面。” “你见我有什么事吗?” “肖老师,我想把那些证据交给您,而且时间要快。如果哪天我被他们暗害了,你就可为我申冤。我没人可信,只相信您,因为我儿子经常说您助人为乐。” 顿时,米盛庆用手指在掌心写下“纪委”二字。 肖丽媛马上道:“你可把那些证据交到纪委去啊!” “我交到纪委去?如今官官相护,肖老师,结果必然是不了了之。倘若那些贪官搞报复追查下来,吃亏的必然是我!” 肖丽媛被这个女人说的“证据”搞得不知所措,见丈夫又在凝眉深思,不知如何回答为好,便 “那也是”应了一声。 “肖老师,那些证据能够证明您的清白……”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冷暖气窗里吹出来的呼呼声,给屋子里制造了些轻微的噪音。要不是这阵阵的呼呼声,屋子里就静得可听见米盛庆和肖丽媛的呼吸声。 肖丽媛手机里那个女人的说话声在病房里响起,冷暖气窗的呼呼声顿被淹没。这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肖丽媛很想看到那些证据,也希望那个女人出来见个面,便冲着手机的话筒道:“你说吧,我们在哪里见面?” 她没有征询米盛庆的意见,率先开了口。说过之后,对丈夫又看了一眼,想从丈夫的脸上看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可是,米盛庆面无表情,没做任何的举动。他不置可否,仍在分析问题。今天,那个学生家长的出现,说“他们”要对肖丽媛采取更为可怕的手段,这又是些什么手段呢?“他们”又是谁呢? 既然那个女人已经出现,就必须告诉杜书记,要他安排纪委的同志找她核实情况。可事情又有些蹊跷,杜书记说她下落不明,她说她仍在港都市,难道她被强硬的幕后主使控制了? 这个幕后主使又会是谁呢?但目的已昭然若揭,就是要搞掉自己的代理省长职务。港都市的社会环境非整肃不可,刻不容缓! “嘟嘟”的声音,从肖丽媛的手机里传出。显然,那个女人已挂了手机。无奈,肖丽媛也只好将手机挂了。 刚才手机的“嘟嘟”声,打断了米盛庆的思路。后来,肖丽媛和那个女人的谈话内容,他没有听清一句,因为他的思维已高度集中,分析那些人对肖丽媛会采取什么更为可怕的手段。 “盛庆,我去和那个学生的母亲见个面,她说有什么证据,不管对我是否有用,我都想拿回来。我现在很着急,我这就到人民广场去,拿到东西后就回来,你在病房里等着。” “我担心又是陷阱。丽媛你等一下,我给杜书记打个电话。” “时间不等人,盛庆,她说马上又要离开港都市。我不管她手里的东西对我是有用还是没用,我都要拿回来。” “丽媛,刚才她说那些人要对你采取更为可怕的手段,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时候,你必须向纪委的调查组求助。” “我已经钻进他们的陷阱里了,我想,即便是圈套,再钻一次也无妨。只有这样,他们的丑恶嘴脸才会暴露得更彻底。” “你说得有道理。我马上给杜书记打电话。” “说心里话,盛庆,我现在也不害怕了,人只要豁出去后,胆子才会大起来。人们常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相信纪委的调查人员会在暗中帮助你。但你要记住,要找人多的地方,不要在人少的地方与她见面,以防不测。” “我明白。盛庆,我会小心的。” 米盛庆打开手机,调出杜书记的手机号码。 “杜书记吗,我是米盛庆。” “您好!米省长,有什么事情吗?” “杜书记,给丽媛送那盒人参的女人出现了,她刚才给丽媛打过电话,说在人民广场见面。我想纪委的同志是否也跟着去?” “这个事情我比您还先知道,一切都在纪委调查组的监控之中。米省长放心,肖丽媛同志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感谢杜书记!感谢纪委调查组的同志们!” “米省长安心治病,这才是您的正事。您妻子肖丽媛受贿的案子一旦有了重大突破,我就来医院里看望您。我老调重弹,您不要再过问肖丽媛的案子了,要安心治好您的病!” “好吧,杜书记,我安心治病,我等着你来看我。” “米省长,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今天肖丽媛同志去人民广场,说不定会是调查组的一个突破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明白,我这就叫丽媛去。” 肖丽媛见丈夫挂了电话,对丈夫深情地望了一眼,见丈夫点了点头,知道丈夫的心里已经踏实,便开门走了。 她走出港都医院的大门,招手拦的士。过往的车辆川流不息。须臾,一辆深蓝色的士车急驰而来,在她的身边戛然停下。 她走向右边打开车门,对司机说了声“去人民广场”,便坐进了后座。后座与前面的司机,隔着一道不锈钢的防护网,所有的士都是这个样子,以提防乘客抢劫司机的钱物。 深蓝色的士在宽旷的街道上风驰电掣,颜色各异的奔驰着的车辆首尾衔接。一栋栋高耸云天的大楼,一掠而过。 两边街道的商铺,光怪陆离的广告招贴,令人目不暇接。 肖丽媛哪有心思欣赏街景,她一心只想着那盒人参的事情,究竟是谁指使那个学生的家长对自己栽赃诬陷?到底是丈夫得罪了什么人遭到报复,还是自己在学校里得罪了人惹火烧身的? 那个学生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苦的情景,在肖丽媛的脑子里怎么也抹之不去。她想,人不伤心不落泪,那学生的母亲若没遇到伤心事也不会凭空流泪,自己也是女人,凭心而论,每看到别人遇到不幸都会难过,更不要说自己的心酸事儿了。 的士从省政府的门口经过,肖丽媛不想回家,回去也没有什么用,丈夫已住进医院里,自己一天到晚在学校,家里又没养宠物,空无一人。所以,她没叫司机停车。 突然,一辆奥迪轿车从省政府的大门口驶出,吸引了肖丽媛的眼球。那辆轿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车牌抢人眼目,省政府领导的四号车。几个副省长排名次,朴昊洋被排第四名。 肖丽媛熟知朴昊洋,是听过他排名的传闻,那时候米盛庆还在省委那边当政法委书记,说几个副省长排名都不愿排第四,也没哪个愿意使用四号车牌。说四与死谐音,沾上要倒霉。 殊不知,朴昊洋付之一笑,毛遂自荐,他愿排第四名,也乐意使用四号车牌。当时他排六名,正是吉利数字,六六大顺,便与死的谐音、排第四名的副省长对调,使用至今,安然无恙。 肖丽媛和朴昊洋多次照面都打过招呼。尽管没什么往来,但出于礼节,肖丽媛每在省政府家属区见到朴昊洋,都笑容可掬地叫着“朴副省长”。米盛庆当代理省长后,朴昊洋见到肖丽媛却先打招呼,因此,肖丽媛就觉得朴昊洋格外亲切。 朴昊洋仍然使用着省政府的四号车牌,奥迪轿车从省政府的大门口驶出,往人民广场的方向直奔而去。一会儿,朴昊洋的轿车与肖丽媛乘坐的的士,就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朴昊洋是去省城其他的部门,不是下基层去的架式。省领导下基层去,常常前有警车开道,后有警车压阵。 肖丽媛见的士的速度明显慢了,便对司机督促着。 “师傅,能否再开快点儿?” “同志,这段路有电子警察摄像,速度不能快。要是被摄像了,就会秋后算账。出租车挣几个钱也不容易。” 肖丽媛见司机说得在理,心想再督促也是枉然。 深蓝色的士左弯右拐地奔驰了很久,终于驶到了人民广场的大门口,在交警划定的停车线内骤然停下。 肖丽媛付费后走下车,对周围看了一会儿,行人不多,也不见那个学生的母亲。虽然那个学生的母亲,只去过肖丽媛的家里一次,但肖丽媛已经记住她的相貌了。那是她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神态,让肖丽媛深受感动而铭心刻骨。 人民广场的大门口两边,摆着许多卖烟和小商品的摊子。这些小商贩的摊子被城管人员砸过多次,一直没被取缔,据说与一位副市长有关联,是那位副市长心慈手软而苟延至今。 当时,那位副市长亲自带队整顿市容,正当城管人员对那些小商贩的摊子抡起大铁锤要砸个稀巴烂的时候,一位卖烟的年纪稍长的中年人,来到那位副市长的面前,指着那位副市长的鼻子尖道:“当初,我要是想到今天会沦落街头摆个小烟摊谋生,被你带着人来把我往绝路上逼,我当初救你的性命是瞎了眼!” 那个中年人话毕扭头走了,蹲在一边哭了起来。 刚开始,那位副市长没认出是与自己一道上山下乡的同学,见他说出救自己命的事儿,陡然想起在山区的农村,自己被蛇咬的情景。要不是同学把他从山上背进村里找村医及时治疗,他的命早归西天了,今天也没有机会在这里指手划脚。 那个副市长回忆过后,便走向前去,拍拍那中年人的肩膀道:“老同学,请原谅!整顿市容是政府的命令,城管执法有些粗鲁,日后还待改正。我看这样吧,你们的摊子尽量靠着院墙边。” 当即,那个副市长当着城管人员的面表了这个态,尔后的日子里,城管人员果然没有违背那个副市长的承诺,没有再来骚扰那些小商贩。此后不久,副市长被提拔。副市长,就是朴昊洋。 在港都市,朴昊洋的传闻很多,不胜枚举。 肖丽媛回想完毕,就更不想让那些小商贩看到自己,便找个距小商贩较远的地方,紧挨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樟树站着。 这株樟树的树干有脸盆那么粗,枝叶已延伸到街道的上空。一辆辆的汽车,在肖丽媛的眼前一晃而过。她想,那个学生的母亲怎么还不来呢?她说担心被他们抓捕,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街道上,车水马龙。 这时候,肖丽媛延颈鹤望,盼着那学生的母亲尽快到来。她不敢面向街道,担心被熟人认出,只偶尔向街道上瞟一眼,观望来往的出租车。那学生的母亲说打的士来这里,她不可能言而无信。然而,肖丽媛担心站在距人民广场的大门口较远,那学生的母亲看不见,又不得不走向街沿前,向往来的出租车张望着。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那个学生的母亲仍不见踪影,肖丽媛的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她担心的是那个学生的母亲说他们要抓捕她。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究竟又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捕她,总得有个理由啊! 肖丽媛等得有些心急,便时不时地走到街沿前,向街道的两头引颈而望。来往的车辆如梭,却没有一辆的士在肖丽媛的面前停下。但她依然相信那个学生的母亲不会说谎,准能赴约。 那些要抓捕她的人是否已经下手了呢?今天,她儿子的手机号码是否被监听呢?要是下手了,今天就很难见到她了。 肖丽媛想到此,心里便有些害怕,不禁毛骨悚然。 她想,丈夫当政法委书记期间,曾讲过多起官商勾结的案子,商场老板与黑恶势力常常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与官方共筑牢不可破的堡垒,谁挡他们发财的道就拿谁来开刀。 人民广场这条街道,没有政府下属的部门,绝大多数是些民营公司的写字楼,抑或休闲场所。而临街的房子都是商铺,货架上琳琅满目,与对面的人民广场也极不和谐。 人民广场的院墙,占据着繁华的街道。院墙上的广告窗子,像对面商铺那样延伸,直到人民广场地盘的尽头为止。窗子里没有陈列其他的东西,张贴的全是政府的丰功伟绩。 肖丽媛对那些广告窗子瞟了一眼,顿时被丈夫的相片吸引住了眼球。那是丈夫被任命代理省长当天的相片,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丈夫穿着咖啡色的猎装。 说起猎装来,丈夫说他就像个猎人,要常狩猎恶畜猛兽,现实社会中那些身着华丽外衣的恶畜猛兽,比山野真正的恶畜猛兽还要凶恶几十倍。所以,他要常穿猎装,当好一位狩猎人。 肖丽媛对丈夫的相片望了一眼,顿时想起如今的街道都安装着摄像头。她记得人民广场的大门口就有摄像头,那个学生的母亲还没有出面,是否担心会被摄像头拍摄到她的画面呢? 肖丽媛正想着这个问题,冷不防有人在她的肩头轻拍了几下。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是那个学生的母亲,顿时喜上眉梢。她果然如约而至,没有食言。便伸手与她客套地握手。 “你在电话里说他们要抓捕你,那究竟是些什么人?” “肖老师,我们说话不方便,我担心会有人跟踪。那些人你早晚会知道的,肖老师您也要当心,证据您拿去,我走了。” 那个女人说完,便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迅速地递到肖丽媛的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街沿边急奔而去。 恰在此时,一辆红色的士车急驰而来,猛然停下。她急匆匆地钻进车内,动作快如闪电。红色的士车旋风般地驶去了。 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眨眼之间,红色的士就在肖丽媛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丽媛回过神来,盯着手中的牛皮纸信封不眨眼。 她本想将牛皮纸信封装进挎包里去,可这时候的窥秘欲又占了上风,她急想知道牛皮纸信封里是些什么东西,便对左右打量了一会儿,见四周无人,就撕开了牛皮纸信封的封口。 她用手指轻轻地按摸了一会儿牛皮纸信封,感觉里面装着一个比较硬的纸质东西。她打开封口,抽出来的又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那个硬的纸质东西依然被牛皮纸信封包裹着。 她一层层地打开信封,最后呈现在她眼底下的是两张存折。她翻开存折一看,是肖丽媛的户头,都是五百万的巨额。 顿时,她吓傻了眼:“我的天哪……” 正文 第六章 幕后主使 果如丈夫所料,又是个陷阱。到港都医院找丈夫去,要丈夫对纪委杜书记说,把这两张存折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如今,自己也不害怕了,钻一次圈套和钻两次圈套都一样,都是被诬陷。圈套的次数钻多了,问题也就会显露出来。 今天,说不定纪委的调查人员在监控,自己和那个女人都在调查人员的掌控之中,料想那个女人也逃不到哪里去。但是,尽管那个女人参与诬陷自己,到现在自己仍相信她是身不由己。 这年头的女人都很现实,也许她被金钱收买了。但是,金钱只能收买到女人的身,却收买不到女人的心。女人也只会糊涂一时,却不会糊涂一世。如果她哪天发现自己的良心沦丧而醒悟过来,说不定就会忏悔,就会反戈一击,揭露幕后主使。 街道上,颜色各异的出租车你来我往,但都载着乘客,没有哪辆停下来以遂肖丽媛的心愿。 肖丽媛心急如火。可是,即使她的手再用力挥舞,也没哪个司机格外开恩,甩下乘客来载她,仍一如既往地奔驰着。 一支烟的时间后,一辆淡绿色的士车驶来,慢慢地停下。 司机老远见肖丽媛的手挥舞着,离几百米就开始减小油门,在肖丽媛的身前停时,司机只轻轻地踩了一下刹车板。 “师傅,我到港都医院去!” 肖丽媛对司机说了一声后,就打开右边后座的车门钻了进去。她坐在后座上又对司机说了一遍:“我到港都医院去!” “您坐好,我加速行驶。” 司机加大油门,的士“轰隆轰隆”地向前飞驰着。 但是,车每每遇到红灯都停了下来。 肖丽媛真想对司机说一声:“师傅,闯过去吧!” 今天,是肖丽媛一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火烧眉毛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张存折,这要丈夫去拿主意。那个学生的母亲今天下的圈套,她又钻进去了,以后的麻烦将会穷于应付。 远远看去,港都医院的门诊大楼已看得清轮廓了。 肖丽媛对司机又督促了一句。司机没有说话,他对乘客的要求已司空见惯,即使油门踩到了底,乘客仍会说速度太慢。 渐渐地,“港都医院”几个黑体字清晰了起来。 肖丽媛掏出手机拨米盛庆的号码,语音提示“已关机”。顿时想起丈夫自住进医院就关机了,找他就要打秘书小宋的手机。便翻着小宋的手机号码,按了下去。 “小宋啊,我是肖阿姨,盛庆在病房里吗?” “米省长在病房里。他刚休息,肖阿姨,要不要叫他?” “我只问一下,不要叫他,我马上就到了。” 肖丽媛打电话只是探一下情况,看哪些人在丈夫的病房里。小宋说丈夫已经休息,病房里想必不会有其他人。 她挂机后,想再对司机督促一下,可一眼瞟见“港都医院”几个大字近在咫尺,心想对司机督促也是多此一举。 淡绿色的士车刚停下,肖丽媛便从后座打开车门,旋风般地向医院的大门口走去,世上的一切似乎已忘到九霄云外。 “同志,您还没付车费呢!” 她刚迈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司机的喊声。 “师傅,我有急事要办,忘记给你车费,很对不起啊!” 肖丽媛被司机猛然叫住,搞得有些尴尬,忙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司机。未待司机找零钱,就扭转身走进医院里去了。司机拿着找零的钱,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忘事儿呢?” 司机喃喃自语。他想喊住肖丽媛,把找零的钱给她,见她已走进门诊的大门里去了。他想自己即便扯着嗓子喊也是枉然,她哪里听得到呢。 “呜呜”,司机按了几下电喇叭,便将档位杆推进,脚踩油门,把淡绿色的出租车从港都医院大门前的泊车场驶走了。 肖丽媛来到米盛庆的病房前,没有叩门,旋动把手,门被她轻轻地推开了。正如小宋说的那样,米盛庆在病床上睡了。可能是熟睡了过去,他纹丝不动,鼻翼一张一弛,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宋坐在办公桌旁,翻看着一些文件。见肖丽媛进来正要招呼,却被她用手势阻止了。虽然肖丽媛还不知道米盛庆的病情,但她很关心丈夫的健康,常常劝丈夫不要疲于奔命的工作。 今天,肖丽媛的心里虽急,但想到丈夫患病,休息对丈夫很重要,人病了,休息比良药还要有效果。不但如此,做个好梦也有益于身心健康,所以她就不想惊醒睡梦中的丈夫。 小宋想给肖丽媛沏茶,刚拿起茶杯,又被肖丽媛阻止了。她担心小宋放饮水机里的水,“哗哗”的流水声会惊醒丈夫,便摆手叫小宋不要沏茶,小宋只好无奈地将手里的茶杯放回原处。 肖丽媛担心会惊醒丈夫多余的,当小宋接她电话的时候,米盛庆就醒了。她去人民广场后,米盛庆头痛发作了,吃了崔昕给的药片,只睡了一会儿,痛疼感就有所缓解,便一直假寐着。 肖丽媛去会见她学生的母亲,至于能否提供什么证据,不得而知。她刚才给小宋打电话,想必是投石问路,看病房里是否有其他人。也不知她拿到的是什么东西,能否证明她的清白? 米盛庆睡在床上一直想着妻子的事情,只是没有动弹。见妻子已经回来了,急着想知道妻子拿回来的东西,便翻身起来了。 小宋见米盛庆一骨碌坐了起来,忙将保温杯拿到卫生间去,将里面的茶叶倒掉,然后将新的茶叶放进去再续开水。他沏好了茶将保温杯放在办公桌上后,很自觉地出去了。 米盛庆揭开不锈钢保温杯的盖子,对浮在开水上面的茶叶吹了一会儿,待它们往水下开始沉,抑或荡去杯口边后,这才小喝一口润嗓子。几十年如一日,不说品茶王,也要算个茶癖。 “丽媛啊,和那个学生的母亲见面的情况怎样?” 肖丽媛从挎包里拿出牛皮纸信封,放在了办公桌上。 “你看一下吧,我现在真的是有嘴也说不清了。盛庆,果如你所料,又是一个陷阱,我再一次钻进了他们的圈套里。” 米盛庆打开牛皮纸信封的封口,将里头的牛皮纸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揭开,两张橙黄色的存折显露了出来。他揭开存折一看,都是肖丽媛的户头,都是五百万元的巨额。顿时,脸色阴沉。 他将存折重新包裹好,依旧装进牛皮纸信封里。刚才他因心里愤怒,头痛陡地又发作了。他双手按住两边的太阳穴,想缓解一下头痛,虽然收效甚微,却也能刺激神经,转移痛处。 “如今看来,当初你收下的那盒人参只是颗烟幕弹。” “你的意思是那盒人参里头没有什么问题?” 米盛庆没有立刻回答妻子,仍在按摩两边的太阳穴。 肖丽媛见丈夫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便站起身走近丈夫的身边,伸出双手来替代丈夫的双手,轻揉着丈夫的两边太阳穴。 “我的脑袋快要爆裂了,丽媛,你用点力按摩,刺激一下两边太阳穴的神经。你用力按摩,我舒服些,你再用点力吧!” 肖丽媛的手指感觉到丈夫的脸上已渗出了细汗,双手手指都很湿润了。她想象得出来,丈夫的头痛一定很严重。以往丈夫患过头痛病,可没痛出细汗来。这时候,心里便又多出几分忧愁。 米盛庆的太阳穴被肖丽媛一阵轻揉的按摩后,头痛的感觉渐渐地消退,也能够扛住了,没再哼一声。刚才的疼痛让他出了一脸的汗水,肖丽媛拿来毛巾,替丈夫擦脸上和身上的细汗。 “我怀疑你那个学生的母亲已被他人收买,刚开始她送的那盒人参,如今看来不可能有什么问题。那些想陷害我的人,也作了精密的安排,一边向纪委举报,混淆是非,一边对你进行栽赃。那盒人参除了你送给爸是主动的外,我想你妈和你妹都是被别人煽动抑或操纵着。这个情况,一定要查清楚!” 肖丽媛边擦着丈夫脸颊的汗水,边轻声道:“盛庆,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他们穷追不舍?” “我当政法委书记那么多年,查办过的案子又多,这个也说不准。不过,我仍要责怪你的是,当时你不该收下那个学生家长的东西。你不收下那盒人参,那些人就无隙可乘。” “我明白。但我想人家要陷害你,要对你下狠手,我就是不收下那盒人参,人家也会采取其他的办法来陷害。” “我想那些人陷害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担心我上任后会打黑除恶,整肃港都市的社会秩序和打击经济领域的犯罪。我已经把这个报告送给了上级有关部门,那些人很可能闻到了风声,便先发制人,栽赃诬陷,给我制造负面影响,让我落选。” “我们……我们以后恐怕也没安稳日子过了。” “你的担心不是多余……” “嘭嘭嘭”,传来了敲门声。 肖丽媛正要去开门,门被推开了。小宋和崔昕走进来了。 “丽媛,这是崔医生。崔昕啊,这是我妻子肖丽媛。” 肖丽媛伸手与崔昕礼节性地握手。寒暄之后,崔昕对肖丽媛瞟了一眼,边扶自己的黑色宽边眼镜,边向米盛庆使眼色。 “米省长,时间到了,你该吃药了。” “崔大夫,我还真给忘了呢。” 马上,小宋就拿了个陶瓷杯子,去给米盛庆倒开水。见不锈钢保温杯里的茶水不多了,顺便又续了些开水。陶瓷杯子是专门买来和药水的,因为崔昕给的药,有些要和成糊糊状吃。 崔昕一眼瞟见米盛庆的保温杯和茶叶后,神态严肃道:“米省长,我说过多次了,你茶叶不能再喝了,你要遵守医嘱啊!” “崔大夫,我今天就戒掉,下不为例。” “但愿如此。你的毛病,我心里有数。” 米盛庆为让崔昕放心,便要小宋将保温杯里的茶叶倒到卫生间里去。小宋将手里的陶瓷杯子递给米盛庆后,拿着不锈钢保温杯到卫生间去了。即刻,便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崔昕对米盛庆又使了个眼神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旋开盖子,给米盛庆的手心里倒了几颗药丸。 “米省长,这是你吃的药,赶快吃了吧!” 两人有约在先,为不让米盛庆的病情泄露出去,所用的药物都要保密。所以,每次崔昕都揣在身上,临时才掏出来。 米盛庆在崔昕的监督下,先喝了一小口开水咽下,然后将手心里的药丸丢进嘴里,再大喝一口开水,将脖子仰面朝天,猛然咽水,药丸子顺流而下,立马就落进了肚子里。 “米省长,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怎么啦?崔昕,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能再喝茶,而要喝白开水。” “这个我保证做到,我不会再犯错误了。” “你要是再犯错误,我就打你三百大板!” “你这怎么像个旧时代县官的口气啊!” 两人开了一会儿玩笑,米盛庆的气色也好多了。也许是他刚服下的药物已发挥作用,他的脸上像苹果一样红润。 “米省长,我再重复一遍,你茶叶不能喝了。” “崔昕,戏唱三遍无人看,话讲三遍无人听。你放心,我米盛庆不会再我行我素,定会改邪归正,不再喝茶叶水了。” “但愿这次你能改彻底,不会旧病复发。” 崔昕临走的时候对米盛庆又叮嘱了一番。 小宋待崔昕走后,见肖丽媛仍在病房里,又一副忧愁不安的神色,猜想米省长夫妻的话还没有说完,想马上离开,让他们夫妻说话方便,却又担心米省长还有什么事情会吩咐他做。 “小宋,你到崔医生那里给我找几张日报来。” 米盛庆找个合乎情理的借口,把小宋打发走了。 “盛庆,小宋走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如今只有靠纪委来调查,才能让幕后主使浮出水面。你马上到纪委去,把这两张存折交给杜书记,让纪委来追查搞诬陷的幕后主使。我想你和妈去找小妹了解一下情况。” “找小妹了解什么呢?那盒人参被她给弄丢了。” “我怀疑有什么人在小妹的面前,说过你妈家里有盒野生人参的事情。否则,小妹也不会找你妈要那盒人参。找到这个人就是一条重要线索。然后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杜书记的办公室,把存折交了后,就到妈家里去。和妈一起去找小妹,打听是什么人在她的面前说起那盒人参的事情。盛庆,我现在虽着急,但有了眉目。” “丽媛,我现在很担心那些人会陷害女儿蕾蕾!” “天哪!这怎么办呢……” “事不宜迟,兵贵神速”是米盛庆的口头禅。二十多年的夫妻,耳濡目染,肖丽媛很自然地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习惯。 她从米盛庆的病房里出来,刚到港都医院的大门口,见一辆红色出租车的乘客下来,便快捷地坐上车去。 “您好!到哪儿去呀?” “到省委去。师傅,速度要快些啊!” “您坐好,一会儿就到了。” 司机言毕,加大油门,旋转方向盘,把红色出租车驶到了大街上,汇入车流中,向看不到尽头的前方驰去。 今天的阳光很强,出租车反光镜射过来的太阳光柱刺得肖丽媛的眼睛都睁不开。与此同时,出租车来了个急刹车,也许遇到横过马路的行人。尽管急刹车只在一瞬间,一闪即逝,但许多突发性的车祸就在这一刹那发生,让人命归黄泉。 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首尾衔接。 红色出租车与其他车辆一样,汇入车流中奔驰着。它没因承载着代理省长的妻子就一路顺风,遇到红灯,循规蹈矩,照样要停下来。驶过斑马线的速度,与人的步行相差无几。 司机压根儿就不知道坐在后座的女人,就是当今代理省长的妻子。每天载客很多,司机不可能知道每一个乘客的身份。 肖丽媛也无特别之处,像普通人一样,只是五官不缺而已。她穿戴朴素,为人师表,常是温文尔雅的神情,也很斯文。 肖丽媛很少使用丈夫的专车,每次办什么事情都是打的。无论米盛庆在省委工作,还是在省政府工作,长期以来,他的专车从不许肖丽媛私自使用,廉洁奉公,有口皆碑。 这次,他住进港都医院后,就把司机打发走了。 他知道自己在世上的日子只能用小时来计算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卧床不起、气若游丝。随后就到极乐世界去了。 肖丽媛只知道丈夫因感冒和高血压住院,丝毫都没有怀疑丈夫会患上不治之疾。米盛庆原来就有个头痛的老毛病,颅内肿瘤带来的疼痛正好被他原来头痛的老毛病所遮掩,所以,肖丽媛对崔昕医生说米盛庆因脑血管硬化而引发的头痛才深信不疑。 肖丽媛对车窗外瞟了一眼,红色出租车一如既往地奔驰,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刷刷甩后,眨眼之间,港都医院的大楼就显得非常渺小了。这时候,肖丽媛就觉得自己的挎包特别沉重,似乎有如千斤,压得她的肩膀有些生痛。便从左肩换到右肩上来。 刚开始,米盛庆和省纪委杜仲井书记追查那盒人参时,肖丽媛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后来丈夫说穿了,里面有巨额存折,她才知道自己闯了“祸”,才配合丈夫一路追查下去。 “伍祖林同学,你的妈妈为什么要参与诬陷你的老师呢?” 肖丽媛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要不是出租车的轰鸣声和街道上的噪音干扰,司机就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呜呜”,汽车的电喇叭声灌进肖丽媛的耳朵里,她回过神来,对车窗外瞅了一眼,省委的办公楼立马跃入了眼帘。 她与米盛庆在省委机关大院里住了八年,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不但如此,省委领导的家属也认识不少,尽管平常遇着互相打招呼,但真要求对方办个什么事情,却是老死不相往来,总是有无穷的理由来搪塞着。 红色出租车在省委大门前的泊车场停下。 肖丽媛给司机付车费后才下车。她径直向大门内走去,门口岗亭的武警认识她,就没有询问和阻拦。 省纪委在院子里第七栋的东头,她清楚地记得杜仲井书记的办公室在一楼走廊的尽头,她不需打听,轻车熟路。 那次,她找丈夫有急事,丈夫在电话里说,他在省纪委杜书记的办公室,有什么事就直接到杜书记的办公室来。她按丈夫说的栋数一路寻来,果然找到了杜书记的办公室。 她不知道杜书记这时候是否在办公室,也不知道丈夫是否已经给杜书记打过电话,但她知道,无论哪个部门的主要领导,一般都在办公室里工作,除非开会和出差。 她轻轻地叩着杜书记办公室的房门,用力不敢过大。 少许,门打开了,是杜书记亲自来开门的。 肖丽媛走进杜书记的办公室,屋里没有其他人。 “杜书记,我来不会影响您工作吧?” 杜书记偌大的办公桌上的电脑正开着,看这架式,杜书记正忙着工作。办公桌上有盆叫不上名儿的花草,也许刚洒过水,桌面上被浸湿了一大片,还在继续漫延着。 “肖丽媛同志,你坐吧!” 杜仲井指着办公桌对面的一把高级软旋转椅微笑道。 他拿了个一次性的塑料茶杯,放进深蓝色花纹的杯托座里后,才按下饮水机的红色按键,让冒着热气的开水流进杯子里。 “肖丽媛同志,喝杯开水吧。” 杜仲井放下茶杯后,坐到自己的高级软椅上去了。 他那把高级软椅与肖丽媛坐的高级软椅不同,他那把是真皮背垫,肖丽媛坐的是仿真皮背垫。不但如此,他那把足有五寸厚的海绵,两边的扶手都是红桃木。按动升降杆,可做小床使用。 “杜书记,盛庆给您打过电话没?” “没打过。你有什么事情?” “杜书记,我……我又被别人陷害了。” 肖丽媛将挎包摆在办公桌上,从里面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往杜仲井的面前推过去。一不小心,牛皮纸信封被浇花的水浸湿了一小块。这时候,杜仲井才发现办公桌上有积水漫延着。 杜仲井忙拿来抹布,将办公桌上的积水擦干净。把那盆花草换了个地方,距肖丽媛坐的位置也就远些了。 肖丽媛趁着这个空闲喝了一口茶水,顿觉有些烫嘴,便小抿了一口。杜仲井给肖丽媛沏的是“龙井茶”,喝茶也许只是男人的习惯和嗜好,女人对茶文化也许没什么兴趣,所以肖丽媛就没有再品尝龙井茶的味道,将茶杯撂一边去了。 “两张存折,一千万,存银行的日期也很久了。” 杜仲井从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两张存折看后轻声道。 他再往牛皮纸信封里查看,空无一物。他将信封又辗转翻看,也没发现异常之处,很普通的一只牛皮纸信封,街上各文化用品商店里多如牛毛、随处可买。 “杜书记,我学生的母亲今天交到我的手里,我到港都医院对盛庆说过后,就奔纪委来了,在我身上只停留了几个小时。” 杜仲井点了点道:“有人抢在你的前头,给纪委一室的欧阳主任交了些数码相片,我刚看完,你就来了。” “杜书记,我,我事先真的是不知道啊!” “肖丽媛同志,纪委会调查清楚的。你要相信纪委,究竟是栽赃诬陷,还是其他什么目的,真相终会水落石出的。”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等着吧,等着纪委作调查,澄清事实。” “那我,那我就只有等着纪委的调查结果了。” “肖丽媛同志,积极配合纪委作调查吧。今天你交来的这两张存折非常重要,我先给你打个收条。你也要保存好。” 杜仲井说完,便给肖丽媛写了一张收到两个存折共计一千万元的收条。然后将肖丽媛送出门外,关上房门,坐到办公桌后的高级软椅上,观看那些数码相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今天肖丽媛交来一千万元的存折究竟是她今天收到的,还是以前收到的呢?这要调查清楚后才能得到准确的答复。可从举报人的材料和证据来看,肖丽媛收受贿赂的确像铁定的事实。 当然,举报人说米盛庆与妻子串通一气,大肆收受巨额贿赂,这未免也有些夸张。肖丽媛背着米盛庆接收巨额贿赂,也许米盛庆压根儿就不知情。今天肖丽媛交来一千万元的存折,也许是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了,忍痛割爱,做出的丢卒保车的行动。 如今的症结就是这两张存折,究竟是放在那盒人参里头,还是那个女人今天才交到肖丽媛的手中。如果肖丽媛今天才收到这两张存折,显然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栽赃诬陷。 港都市的开发商之前没给米盛庆送礼,那是因为米盛庆没在省长的位置上。无论官场和商场,谁都知道书记只管“帽子”,省长主管“票子”。港都市的旧城改造工程才刚刚起步,那么多的工程即将上马,开发商给米盛庆的妻子行贿,这也合乎情理。 但是,米盛庆在港都市的口碑很好,那也许只能代表他的过去,不能代表他的现在。在经济发达的今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误,更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属不会见财起意。 如果米盛庆与妻子沆瀣一气,并唆使妻子去暗示开发商行贿,那米盛庆就真的蜕化变质了。可是,按照腐败干部受贿的惯例来看,贿赂金大都是变相接收的,不会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杜仲井想到此,点燃一支烟吸着。 突然,他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的音乐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瞟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朴昊洋”三个字。 “朴副省长,您好啊!” 杜仲井与张强贵一样,称呼朴昊洋为“朴副省长”。不仅是杜仲井和张强贵这么叫,无论谁都叫着“朴副省长”。因为叫“朴省长”,朴昊洋就会当面责怪,说他没在那个位置,你这么叫他,是制造领导与领导之间的矛盾,给他朴昊洋增添麻烦事儿。 “杜书记有没有时间啊,若有时间,我们聚聚怎样?” “您朴副省长邀请,恭敬不如从命啊!” “老地方,海天酒店的八楼8282包厢,不见不散啊!” “朴副省长放心,一定赏光!” “杜书记,仍是老调子,单身赴宴啊!” “朴副省长,我不会违规的。” 杜仲井挂电话后,心想这个“港都蛟龙”今天邀请他,与米盛庆当代理省长是否有关呢?省委周书记原来透风,说朴昊洋很可能提拔当代理省长,可后来上级提拔了米盛庆,让港都市的不少领导干部瞠目结舌。朴昊洋有些抵触情绪,这也是难免的。 今天的宴会,朴昊洋想必又是牢骚满腹。可是代理省长之职已经是板上钉钉,谁还有回天之术?尽管在港都市流传着朴昊洋是“港都蛟龙,终有一天会龙归大海”的传说,也未必能成真。中国民间有许多没法解开的玄学,却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杜仲井明白朴昊洋“单身赴宴”的意思,最近纪委查处了基层几个领导干部,他们就因常常“出双入对”赴宴被查处。 只说林业厅的皮处长,他经常被人请出去喝酒,说好酒后去一家夜总会找陪侍小姐“乐一乐”。可那天晚上皮处长的酒又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原来的计划只好放弃,把皮处长送回家去。 皮处长的妻子帮丈夫脱去衣裤,扶上床躺下,然后自己也睡下了。半夜后,皮处长的妻子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她拿起手机聆听,却是丈夫的声音:“亲爱的,我要晚……晚些回……回去,这会儿有……有个应酬……” 这时候,皮处长的妻子才发现丈夫不在床上。她顺着屋子里的声音一路寻去,见丈夫在卫生间里,正拿着手机说着话。 丈夫见她走来,对她道:“你先睡……睡吧!我家里的那……那个已……已经搞……搞定……今晚我……我不回去了……” 皮处长的妻子原来对丈夫就有些怀疑,可就是抓不到丈夫寻花问柳的把柄。今晚,丈夫彻底露馅,夫妻便吵了起来。 于是,皮处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与妻子离婚。 他妻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便把丈夫腐败的情况向纪委竹筒倒豆子似的抖了出来。随后,纪委展开调查,对皮处长也作了处理。 杜仲井想起皮处长与女人的瓜葛,也就想起朴昊洋与刘蓉娜的那些传闻。刘蓉娜与朴昊洋是否真有一腿,不得而知。这也许是港都市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调侃,笑口常开,娱乐而已。 当然,人们总是喜欢捕风捉影、无风起浪。其实,传说朴昊洋与刘蓉娜有一腿,是出自一个傻子的嘴巴。后来,经过人们嘴里的多次加工,就越传越像那么回事儿了。 杜仲井不会去深究这个,听说之后,付之一笑。领导干部又常是人们捕捉的对象,风流韵事,在所难免。 今天,朴昊洋这个“港都蛟龙”,想必不会因代理省长的事情还耿耿于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古代人发明的兵法。他要求单身赴宴,事先就要揣摩出他的目的,以免临阵乱方寸。他不会无缘无故请客,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宽敞的会客室里,烟雾缭绕。 少许,烟雾便在空气中融化,无影无踪。 朴昊洋在张强贵的花都会客室里,给杜仲井打过电话后,便思考着与杜仲井见面后怎么开口,让杜仲井帮着办事。他与杜仲井很熟悉,当初在省人大一起工作时,只是在不同的委办。 那时候,朴昊洋“港都蛟龙”的传闻已传得沸沸扬扬。朴昊洋的心里也清楚,自己仕途一路顺境,这个传闻或多或少也起了一些作用,迷惑了很多的人,谁也不想阻碍“龙归大海”。 可是,眼前的情况与“港都蛟龙”的传闻又南辕北辙。如果屈尊一届,自己年龄上去了,想提拔省长就很难,更不用说龙归大海了。难道当初和尚看走了眼,自己不是“蛟龙之躯”? “强贵啊,我‘港都蛟龙’的传闻,如今看来,当初只怕是那个和尚信口雌黄的。当然啦,也只怪我相信了迷信。” “您不要胡思乱想,朴副省长,您仍要相信这个传闻。” “事实已经明摆着,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蛟龙之躯。” “我自从认识您,和听说您是蛟龙之背后,朴副省长,我看过几本相面的书呢,说龙形虎步主大贵,必将龙归大海。” “这话怎么解释?” “这个龙形虎步的解释是,人走路要像壁虎那样,脚动身不动,这个姿态就叫做龙形;人走路的时候,要像老虎那样慢条斯理,走着四方步子,身子不摇不扭,这个姿态就叫做虎步。朴副省长,您倒不如走一下,我认真地观看您的姿态。” “说心里话,强贵,我对这个传闻已经心灰意冷了。” “您不要悲观,朴副省长,谁一生没有坎坷。” “我朴昊洋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仕途不顺,心情就不好,意志也就会受挫。” “您要振作起来,朴副省长,您走吧,我看着。” “这几天,我面壁思过,回忆过去,自己究竟做了哪些于仕途不利的事情。可是,我脑子里又一片空白,想不出让他人抓到什么把柄的事情。我意志消沉,对仕途也就不抱指望了。” “您一定要听我的,朴副省长,在官场上还要继续博弈!” “如今想来,我朴昊洋也许被那个和尚作弄了。”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谁的命运没有起伏呢?只说我张强贵,不也是坐过牢嘛。如今却是富甲一方的省人大代表!” “也是,人的命运都会有起伏。” “您走一下,我认真地看。朴副省长,我想当初那个和尚不会看走眼,您一定是蛟龙之背,早晚要龙归大海的!” 朴昊洋从茶几上拿起“雪鸟牌”极品烟盒,抽出一支塞进嘴里含着,打火点燃吸了一口,丢下火机,踱起四方步子来。 他右手撑在腰间,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蓝色海绵嘴的烟蒂,时而从嘴里取出,吐一口浓烟,继而又塞进嘴里,循环往复。 木纹色的地面上,在雪亮的日光灯管的照射下折射出一股股的光柱。地面上的倒影随着朴昊洋的脚步变换着位置。但倒影遮罩的位置不明显,因为整个屋子里的顶篷和四周的墙壁上都装着日光灯管,灯光交叉相映,只让人觉得似乎有影子。 朴昊洋迈着尺余见方的步子,在木纹色的地面上来回踱步。他极力保持着脚动身不动的姿态,极力保持着不慌不忙的神情,俨然一副名公巨卿的派头,在亮堂的客厅里慢移身子。 “朴副省长,您走的真是龙形虎步啊!” “强贵啊,不要阿谀奉承、曲意逢迎!” “我说的是事实啊。朴副省长,我看过相面的书,我只会对照书本上的学问照本宣科,不会随意杜撰。” “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只知道实话实说,仅此而已。” 这时候,朴昊洋将手里的烟屁股丢进了烟灰缸里。他迈出几步后,将脸微微向上仰着,面带微笑,模仿那些元首的神态,时而挥起右手掌,做出向天下人招手的动作;继而嘴唇嚅动,似乎向天下的人们发出问候,模拟得很逼真,惟妙惟肖。 “朴副省长,您这好像是大阅兵的情景啊?” “我的身子动没?你可不要打马虎眼啊!” “刚才我没看清楚,您再走走,我仔细地盯着。” “如果我不是龙形虎步的姿态,就说明我的仕途到此止步。强贵,我也就没必要再竞选代理省长,把日子混下去算了。” “您走吧,朴副省长,我聚精会神地盯着。” 朴昊洋又走到茶几边,拿起“雪鸟”极品烟盒抽出一支,打火点燃吸着,仍是刚开始的神情,目视前方,右手插在腰中,装做深思的样子,在木纹色的地面上踱来踱去。 张强贵在距朴昊洋三尺开外的木纹色地面上同步移动。可他腰中的裤子时不时地掉下肚脐,他不得不用右手提着裤腰带。由于多次分心,他始终没有看清朴昊洋的身子是否动过。 “强贵,看清楚了没?” “没有,刚才我提裤子分心了。您再走,我继续盯着。” 朴昊洋将右手从腰间拿开,继续踱着四方步子。右手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忽前忽后地摇摆不定。陡地,他想起张强贵说相面书说大贵之人走路,右手后摆,左脚前迈;右脚前迈,左手后摆。他走到茶几边,将刚吸几口的烟丢进了烟灰缸里。 “强贵啊,你看我的手和脚的动作,譬如左手和右脚要同时动作,这个你一定要看仔细,还有身子是否动过?” “您走吧,朴副省长,我一眼不眨地盯着。” 朴昊洋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自然而然地走起来,在有限的木纹地板上来往循环。但步子始终保持着尺余见方,从没乱过方寸。走一会儿后,挥动右手,张开五指,在空中左右挥舞着,俨然检阅百万雄兵的架势。 “朴副省长,您的身子没有动呢!” “强贵,我身子真的没动?” “没动没动,我看得很清楚。您真的是龙形虎步啊!” “你继续观看,强贵,我再走。” “您走吧,朴副省长,我全神贯注地看着。” 朴昊洋微低着头,轻移脚步,似乎在欣赏地面上的木纹色,双眼紧盯着土色的地面不眨眼,似乎发现了稀奇的东西。 猛然,他想起张强贵说相面书上有金木水火土的生克变化关系。说天地为大,天为仕途之脉,地为富贵之源。 张强贵将会客室的地面设计为土色,这正是富贵之象,土能生万物。张强贵能富甲一方,能成为港都市的巨商大贾,与他花都的办公室设计想必有着紧密的关系,土能生金嘛。 张强贵曾多次对自己说,把办公室的地面颜色变换一下。与张强贵相比,自己要逊色许多,这次没坐上代理省长的位子,与自己办公室地面的颜色想必有关,必须找理由换成天青色! “强贵啊,我的身子动没?” “您的身子真的没动呢!” “你真的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身子真的是脚动身不动?” “这次我看得很清楚,您要相信我的眼睛。朴副省长,您的确是脚动身不动,龙形虎步的姿态啊!” “强贵,再论证一次。我再走,这次你可要看个仔细啊。” “朴副省长放心,我一眼不眨地盯着。” 朴昊洋摆开架式,目视前方,挺着胸脯,迈着小四方步子,在木纹色的地面上行走起来。轮回循环,不厌其烦。 刚才,他听张强贵说他的身子未动,心里不免暗暗高兴。他曾看过一篇杂文,说近代有位人物,无论是从他的五官还是从他的身体来看,都不主贵。那位研究相学的学者,便找来许多资料分析,结果看出了端倪,那位人物回头看物时是头动身不动。顿时,那位学者恍然大悟:动物界的狮子回头看东西,是头动身不动,正应在了那位人物的身上,所以才贵不可言。 这时候,他想,如果自己真是龙形虎步,那龙归大海就只是早晚的事情。可是,蛟龙又只是民间传说,不像活生生的狮子能让人一目了然。但是,不管自己是不是蛟龙之背,是否有龙归大海的那天,但自己要向那方面博弈,宁愿信其有,决不信其无。 张强贵跟随在朴昊洋的身旁,仔细地盯着朴昊洋的腰身,不离不弃。朴昊洋的腰身没动,屁股微微地颤动,也许是太肥的缘故吧,硕大无比的屁股突兀着,像两座山丘。 “我看清楚了,我也看得仔细,朴副省长,您的身子没动,您走路的姿态确实是龙形虎步啊!以后,您不必再怀疑自己是蛟龙这事儿了,您在官场上要继续博弈,龙归大海只是早晚的事情。” “刚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要重拾信心。” “您不要怀疑这事儿了,您真的是龙形虎步。朴副省长,当初那个和尚没有说错,您若不是蛟龙,就不可能当上副省长!” “是啊,刚开始我对这事儿压根就没有兴趣,可后来又觉得像那么一回事儿,我仕途一路顺境,从没遇到过阻碍。令人遗憾的是那个和尚已不知去向,要是还在甲山庙里多好啊!” “那个和尚在与不在,我认为没有什么用了。朴副省长,您再问他仕途情况,他仍然只会是那几句话。我想龙归大海不会突然降临到您的头上来,您在官场上还要继续打拼。” “是呀!刚才我也认真地思考过,我必须努力工作,不能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我在港都市的各部门工作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有些业绩,我不能自甘堕落,前功尽弃。” “您不必再怀疑了。朴副省长,我可以肯定地说,您是蛟龙之躯!因为您走路的姿态,的确是脚动身不动!” “我们不再说这个事儿了。强贵啊,我刚才给纪委杜书记打过电话,约他到海天酒店去,你看哪些事情需要对他说。” “今天和杜书记见面后,我想把您蛟龙之躯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吹嘘一番。如果杜书记相信了您是蛟龙之躯,终有一天会龙归大海,说不定他就会围着您的屁股转,对您言听计从。” “你的脑子转得特别快。” “我要您邀请杜书记赴宴,不会只是吃一顿饭。朴副省长,米盛庆的妻子肖丽媛接收巨额贿赂的案子,目前纪委正在调查着。我放心不下的是,肖丽媛会不会被纪委双规。如果肖丽媛被双规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反之,就是偷鸡不成蚀了一把米。” “你强贵聪明,考虑事情很周到。” “这年头的人,无论身在商场还是官场,都身不由己,时刻要分析对手会走哪步棋。只要一步棋走错,全盘皆输。” “你也没说错,现实就这么残酷。” “朴副省长,我要拿米盛庆的妻子肖丽媛开刀,把米盛庆的代理省长职务搞下来,真正的目的,也许您早想到了。” “你脑子灵活,这个不可否认。” “我最担心的是,米盛庆当上省长后,会整肃港都市的社会环境和打击经济领域的犯罪。朴副省长,我在港都摸爬滚打几十年,屁股不可能完全擦得干净。这年头的人都是势利眼,嫉妒心又强,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人们的眼力就会聚焦到我的身上。” “我上次就对你说了,你要早些做准备,不要等到东窗事发了再行动,早些做好移民国外的准备工作,闻风而动。” “我不会牵连您的,朴副省长请放心。我在港都这么多年,官场上的关系也处理得比较圆满,我想不会有人对我落井下石。” “我提醒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商场,我都左右逢源,口碑一直很好。” “这年头人心隔肚皮,人心难测啊!” “我知道,就因为人心隔肚皮,没法看透对方的内心,许多事情办起来才不顺手。如今的人,胃口也越来越大。” “世风日下,谁也扭转不了这个局面。” “朴副省长,只要肖丽媛被纪委双规,米盛庆的省长职务就会落选。我想,纪委把肖丽媛双规后,给米盛庆就造成了负面的影响,到选举的那天,人大代表不可能再给米盛庆投票了。” 朴昊洋瞟了张强贵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在木纹色的地面上走起来。这次走动的姿态却不像龙形虎步,而是像鸭子走路似的一摇一摆着,也许是肚子凸起太高的缘故。 “我再次提醒你,强贵,考虑问题一定要深远!”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朴副省长,我正思考走下一步棋。” “这年头无论是商场还是官场,出问题的人都是因为考虑问题不深远,只顾眼前的利益,鼠目寸光,结果引火烧身。” “您说的不错,那些蹲大监的富商都像没长脑子似的,事先没把自己的退路安排好,结果飞蛾扑火,自寻绝路。” “今天和杜书记说话,你可不能出纰漏啊!” “朴副省长放心,我正思谋着让杜书记怎么钻圈套呢!” 正文 第七章 单身赴会 会客室里,张强贵坐在沙发上,仍苦思冥想着。 这时候,朴昊洋在继续来回踱步。他正要学刚开始那样迈着小四方步子,衣袋里手机的音乐声骤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瞟了一眼,见是杜仲井的手机号码。 “杜书记,您好!” “我正往海天酒店去呢。朴副省长,您已经到了吧?” “我正要上车,您电话就来了。我马上就到!” “好的,不见不散啊!” “杜书记记住,8282包厢,待会儿见!” 朴昊洋挂电话后,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刚才,他只顾核实自己龙形虎步的情况,把要紧的事儿都忘了,要不是杜仲井打电话来催,他差点忘到脑后去了。如此看来,杜仲井够朋友! 今天,杜仲井肯赏光,说明他还尊重自己。当然,这年头的人都很圆滑,不会赤裸裸地拒绝饭局,即使不想赴宴,也会找出许多借口推辞。左右逢源,是当今饭桌上的阵势。 “强贵,刚才杜书记打电话来催,我们赶快去海天酒店。今天的事情就全靠你了。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说话谨慎!” “我一定尽力,保证马到成功。” “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探一下杜书记的口气。杜书记答应赴宴已经给了面子,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我明白,想办法让杜书记说出肖丽媛受贿的案子情况,做到心里有数,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稳扎稳打。” “我们坐你的丰田轿车,不坐悍马房车。坐房车太张扬,要是被哪个好事的家伙用手机拍下相片,到时我有嘴难辩。” “很好,就坐我的丰田轿车。” 马上,张强贵掏出手机,安排了下去。 “小刘,把丰田车停到后院楼道口,我和朴副省长下来了。” 张强贵挂电话后,又调出一个号码。 “小曾,我和朴副省长要下去,马上做好安保工作!” 张强贵把手机揣入胸前的内衣口袋里后,对朴昊洋做了个请上前走的姿式。朴昊洋才迈动小四方步子,向门边走去。 只听“咝”的一声,会客室的电动门自动开了。 楼道里站着十来个身穿纯白无领学生装的男侍卫生。他们倒剪双手,目视电动门,双腿成八字形摆开着,个个虎虎有生气。见朴昊洋和张强贵出来,顿将双腿收拢,笔挺站立。 站在最前面的四个侍卫生,即刻旋转脚步,在朴昊洋和张强贵的前面分两排并肩昂胸地向电梯房的门口走去。 待朴昊洋和张强贵走过后,余下的侍卫生分成几排,鞍前马后,紧随朴昊洋和张强贵的身后。 前面四个领头的侍卫生,在电梯房的门口分两边站立,仍是刚开始的样子,双腿成八字形摆开,岿然不动。紧随其后的侍卫生顺着楼道的墙壁站立,依然是倒剪双手,虎视眈眈。 又是“咝”的一声,电梯房的自动门开了。 一个身穿纯白无领学生上装和纯白棉纱裙子的女侍卫生走了出来。她对朴昊洋和张强贵做了个请的姿式后,便率先走进了光芒四射的电梯里笔立着。 电梯里还笔立着四个身穿纯白无领学生装的侍卫生,所不同的是,他们都戴着纯白的贝雷帽。而帽徽就是花都的标志——一只展翅飞翔的“黑鹫”。在灯光的照射下,黑白格外分明。 待朴昊洋和张强贵走进电梯里后,那个笔立在操作按键旁的女侍卫生便伸出右手,洁白的手指在按键上轻点一下,电梯就启动了。女侍卫生做完一切依然笔立着。 很快,电梯就下降到了底层。 “咝”的一声,电梯的自动门又开了。 那个女侍卫生赶快挪动身子,站在电梯的门口,对朴昊洋和张强贵各做了个请的动作,柔声道:“您好走!” 电梯外的门口两旁,站着几个头戴贝雷帽的男侍卫生,所不同的是,他们都一米八左右的个头,身材结实,体壮如虎。见朴昊洋和张强贵出来,四个侍卫生立马旋转脚步,在朴昊洋和张强贵的前面领路。余下的侍卫生,紧随其后,耀武扬威。 楼道出口的三尺开外停着一辆白色丰田轿车,这就是张强贵的第二座骑,第一座骑是那辆悍马房车。四个牛高马大的男侍卫生走到白色丰田轿车旁,打开后座的车门,四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拼凑成肉墙骨壁,紧紧地遮挡在顶篷的边缘上。 朴昊洋俯身钻进了车里,张强贵紧随其后上了车。 花都的安保架势,朴昊洋并不陌生,他每次来这里,尽管张强贵没下楼来,但安保的阵势每次都雷同,十几个头戴贝雷帽的男侍卫生,只是按部就班地重复他们以往的动作而已。 众侍卫生待朴昊洋和张强贵上车后,闪电般地分头向前方和后方的白色丰田轿车上奔去。平常,只要张强贵到哪儿去,这些侍卫生就像警察保护首长似的,鸣锣开道,保驾护航。 今天,张强贵没有启动“一级保护”的阵式,因为朴昊洋经常叮嘱,只要他朴昊洋和你在一起,就不能搞得地动山摇。你张强贵一个人到哪儿去,启动特级保护都没人会说长道短。 “强贵啊,前后的车辆到了海天酒店不要停,叫他们调转车头打道回府。莫让什么人拍到相片留下个把柄。” 张强贵掏出手机,当即吩咐了下去。 “小曾,我们的车到海天酒店后,你们在海天酒店外面直向前方驶,然后调转车头回去,不要进海天酒店了。” “张总,明白了。我们到海天酒店门口就调头。” 张强贵挂了手机揣进怀里。 三辆白色丰田轿车在街道上奔驰,相距又不太远,速度不快不慢,一直保持着中速行驶,而每辆轿车的车体上都喷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黑鹫”,黑白分明,格外引人注目。 张强贵经常嘱咐司机,无论到哪儿去,即使事情再紧急,也要保持中速行驶。司机历来如此,从没擅自超速驾驶过。 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驶的速度较快的要数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靠时间和速度来挣钱的,所以速度比其他车辆要快许多。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超越了丰田轿车。 张强贵见许多出租车超越了自己的丰田车队,本想命令司机驶快点儿,可对朴昊洋瞟了一眼,见他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就不便开口了。他想,朴副省长也许要让杜书记先到,古时就有先到为君,后到为臣之说,推迟到达海天酒店也许是尊敬杜书记吧。 “强贵啊,港都真美呀!” 张强贵一时摸不透朴昊洋这句话的涵意,碍着司机在场,不便刨根究底。便用手搔搔头皮,强装笑颜,随声附和了一声。 “是呀,港都的城市真的很美!” “我们港都市的旧城改造才刚刚起步,如果全部改造到位,强贵你说,我们港都市会是个什么样子?” 顿时,张强贵明白了,朴昊洋的言下之意,就是港都市旧城改造工程的项目,暗示自己拿出最优秀的方案,一举夺魁。今天和杜书记见面,与旧城改造工程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纪委将肖丽媛双规,给米盛庆制造出负面的影响,他省长职务就会落选。朴副省长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差配人选,人大代表都会给朴副省长投票。人心所向,省长职务非他莫属。 “朴副省长,那必然是美不胜收!” 朴昊洋对张强贵瞟了一眼,会心一笑。接着又将眼睛移向车窗,向街道两边看去,一幢幢的高楼大厦顿跃眼帘。尤其是那些标志性的建筑,能代表港都市欣欣向荣的高楼大厦,都经过了许多的风雨才拔地而起,屹立在城区的繁华路段,招人眼目。 “强贵啊,你看,那些大厦多美啊!” 张强贵顺着朴昊洋眼睛看去的方向,移目环顾,那正是花都承建的高楼大厦。无论是从外观还是高耸的楼层,怎么看怎么顺眼。也应了人们常说的,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很乖。 “是呀!我们再建,仍然要建这样美的高楼!” 朴昊洋望着那些高楼,恋恋不舍。此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包括张强贵在内,神仙也不清楚他的心思。 “强贵,要是再建,就要建能在国际上知名的大厦。” 张强贵一时想不明白朴昊洋的话意,便盯着那些大厦不眨眼,想从那些高楼中悟出什么。他想,能在国际上知名的大厦必然要有特色,要不是楼层高,就是有其他的标志性建筑物。 “朴副省长,我们一定会向那方面努力的!” 朴昊洋没有说话,把左手伸出,做了个夹烟的动作。张强贵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雪鸟”烟,抽出一支递给了他。 朴昊洋没待张强贵点火,自己伸手向前,在背垫后的点火盒子里抽出点火头,将嘴里的香烟伸上去点燃吸起来。 张强贵也跟着点燃一支吸着,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顿时,司机便打开了换气窗,将车里的烟雾排出去。 一股清凉的空气涌来,朴昊洋的鼻翼抽动了几下,吐故纳新。张强贵照葫芦画瓢,鼻翼不停地扭动着。 “强贵,你要想明白国际上知名的意思。” “我明白,要有新的特色。” “新的特色就能在国际上知名?谈何容易!” “我已经明白了,朴副省长,您另有所指。” “你强贵的脑子好使,你的这个长处也没人比肩。” 丰田轿车外,来往车辆如梭,一掠而过。由于轿车高度隔音,听不到外面的声响,只有车里自身传出的“嘶嘶”声,在车空间里回荡,制造出了一些轻微的噪音,喻示着生灵的存在。 “朴副省长,我们一定能成功!” “能成功就好!我们也必须成功!” 朴昊洋盯着张强贵微笑道。他狠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立刻就被换气窗吸收去,像一条灰色的风景线,拉得特别长,悠然消失。车里的空气,便又清新了许多。 “车快到海天酒店了。朴副省长,不知杜书记到了没?” “让杜书记先到吧。” “我明白,所以才没督促司机加速行驶。” “你要记住一个理,宾前主后,不要乱了章法。” “我尊敬宾客,历来如此,这您也知道。” “我就担心你会忘记这个理,所以才时常提醒。” 朴昊洋话毕,扭头向车窗外看去,想从外面的建筑物判断,是不是到了海天酒店。果然,与海天酒店隔道相望的庆云大厦跃入了眼帘。庆云大厦就是张强贵的杰作,也花了许多的精力。 “强贵,车到了海天酒店的门前,你就让其他车回去。” “我已经吩咐过了,他们会按命令执行的。” 朴昊洋对前座的司机望了一眼,闭上了嘴巴。他虽然知道张强贵的司机是经严格筛选过的,但这年头的人嘴巴不说话,好像就会成哑巴似的,常常胡吹乱谤,说些前所未闻的东西。 张强贵贴身的人,将来只怕会是些导火索,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他们看到张强贵的事情太多,张强贵的屁股是否擦干净了也没人知晓。虽然张强贵聪明盖世无人比肩,可就怕他智者千虑必有一疏。人的智商只有高低之分,不可能完美无缺。 今天,邀请杜仲井赴筵,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杜仲井在纪委工作了那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果张强贵说话露出什么破绽,被杜仲井察觉到了,就会引火烧身。 当然,张强贵也非等闲之辈,他不仅是港都市的富商,而且还是省人大代表,官场许多部门的领导与他打得火热,官场和商场的背景,盘根错节,想必杜仲井也心里有数。 如果杜仲井不了解张强贵的情况,今天他就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来赴宴。这年头的人似乎都重钱轻义,对商界的那些富豪趋之若鹜、奉若神明,自己对张强贵不也常称兄道弟嘛。 和杜仲井见面后,今天的事情是否顺利,不得而知。这要靠张强贵巧舌如簧临场发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杜仲井是否会顺着张强贵的意图往下说出肖丽媛受贿的案子情况,这还是个未知数。而张强贵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海吹,常常吹嘘他创业的那些破事儿,说起来就口无遮拦。 朴昊洋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可是,他碍着司机在车里,又不便和张强贵明说,担心司机会牢记于心。他想,今天邀请杜仲井赴宴只怕是个错误的决策,只怕事与愿违! “今天,你可要拿出真功夫来呀!” 张强贵对朴昊洋望了一眼,见朴昊洋紧锁眉头,心里便明白朴昊洋的话是一语双关,担心今天的结果会不如人意。 “今天朋友相聚,朴副省长,定会其乐融融。” “是呀,大家工作繁忙,也难得相聚一起。” “我永远记着您的一句话,宾前主后!今天杜书记是我的宾客,我会让宾客觉得来到了世外桃源,快乐无比!” 朴昊洋听过张强贵这几句话后,心里犯着嘀咕:张强贵很精灵,鬼点子又多,今天对杜书记会使些什么样的花招呢? 远远看去,海天酒店的招牌隐约能见。 海天酒店四个大字,是套用一位名人的手笔,龙飞凤舞,气韵流转。餐饮,是中国地地道道的御用膳食,消费昂贵,不是常人所食。那些没机会大饱口福的人,便私下抱怨是天价宴。 海天酒店的历史悠久,港都市的名流常来,名气传开,生意特别火爆。刚开始,那些名流来膳食被其他宾客发现,经常提出合影抑或签名,使得酒店的秩序大乱,险些酿出祸端。 海天酒店吸取这个教训后,安保也就应运而生。 久而久之,海天酒店的保安千锤百炼,训练有素。 白色丰田轿车的车队渐渐驶近海天酒店的门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车体上喷着展翅飞翔的“黑鹫”就特别抢眼。 鹫是一种猛禽,体大雄壮,嘴呈钩状,视力很强,腿部有羽毛。它通常栖息于丘陵地带的高山裸岩和草地环境,主要以各种鸟兽的尸体腐肉为食,但有时候也捕食弱势的动物。 张强贵为什么要把“黑鹫”作为自己公司的标志,谁也不清楚这个底细。朴昊洋曾经问过,但张强贵闪烁其辞,没有说出个合乎情理的理由,只说鹫通常以尸体腐肉为食。 “呜呜”的电喇叭声,从前面那辆丰田轿车传来。司机似乎是向张强贵请示,安保工作是否真的到此结束了。 “车已到海天酒店。强贵,你叫其他车辆回去吧!” 朴昊洋听到轿车的电喇叭声,扭头对张强贵吩咐道。 这时候,朴昊洋估计杜仲井已到了海天酒店,他担心杜仲井看到张强贵显摆的阵势后会反感,况且自己又在张强贵的车上。 刚才,张强贵正欣赏着轿车里的电视小品,听过朴昊洋的话后,便朝车窗外看去,海天酒店几个大字就在头顶上。 “好的,我这就叫他们回去。” 即刻,行驶在前面的白色丰田轿车,鸣出“呜呜”几声电喇叭的告别声后,就向前方狂驰而去。紧随张强贵丰田轿车后面的那辆白色丰田轿车,照葫芦画瓢,也向前方风驰电掣般地驶去了。 张强贵和朴昊洋乘坐的丰田轿车,驶到海天酒店的门口,司机很礼貌地轻按几下电喇叭后,缓慢地驶进院子里去了。他送张强贵来过这里多次,驾轻就熟,知道泊车场的位置在哪儿。 司机知道那些身份显赫的宾客来海天酒店后,也像花都那样把车驶到后院子里,然后由保安护卫着,走专用的通道,直接送宾客到食用的包厢里。海天酒店的安保,与花都如出一辙。 港都市给保安佩戴贝雷帽的酒店,率先是海天这家五星级酒店。贝雷帽是世界维护和平的象征,海天酒店常有外国客人来膳食和下榻,他们见到贝雷帽,就会像见到亲人似的,顿时就没有恐惧感了。而用餐的时候,心情也就更爽了。 海天酒店的保安,大都来自警察专科学校,都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对付普通歹徒不在话下,三两招就会让歹徒俯首臣服。 “朴副省长,张总,海天酒店到了。” 司机将丰田轿车停稳妥后,轻言细语道。 “朴副省长,您请下车!” 司机下车后,打开后座的车门,双手一前一后护住顶篷的边缘,以免朴昊洋下车时脑袋碰着。这辆车除了朴昊洋和张强贵外,再没有其他保安,这时候,司机必须担当保安的职责。 朴昊洋走下车,对高耸入云的海天酒店望了一眼。他对这里也不陌生,常来常往,非常熟悉这里的安保情况。 “张总,您下车!” 司机按部就班地双手护着车顶的顶篷。张强贵下了车,脚刚站稳,手便提着裤腰带。他的裤子快要掉到胯裆下面去了。 张强贵下车后,也对海天酒店的大楼凝望着。他是这里的常客,对各层楼的包厢里的设施和价格了如指掌。 海天酒店院子里的保安见到朴昊洋和张强贵只知是贵客,却不知他俩谁尊谁屈。见张强贵挺着个蛤蟆肚,胖得不同凡响,窃以为张强贵的来头比朴昊洋要大许多,官职也会尊贵得多。 “先生,这边请!” 刹那,两个身穿天青色保安制服、头戴红色贝雷帽的保安,一左一右,把张强贵夹在了中间,做好送到包厢去的架式。 张强贵见保安先冲自己来,把朴昊洋晾在了一边,顿时吃了一惊。他对这里保安的作派虽然很熟悉,但保安把他作为尊长先请,还没有过先例。他在这里不便发号施令,面对保安的手势,不知所措。如果随保安的手势跟进,就会得罪朴副省长。 与此同时,另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把朴昊洋也夹在了中间,也做出了请的阵式。只要朴昊洋迈步,两个身穿天青色制服、头戴红色贝雷帽的保安,就会挺胸阔步,一左一右地护卫着朴昊洋走进预订的包厢里去。如果是女宾客,就由女保安负责保卫。 刚开始,朴昊洋见保安先请张强贵,心里虽有些不悦,却又不便声张。以往,他陪上级领导下基层,无论在哪儿,基础干部首先要请上级领导入座,从没哪个下属先请过他。 今天的阵式,就是个例子,人一定要混得像模像样,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商场,必须出人头地。当然,蛟龙未遇,必潜身于鱼虾之间。既然自己身为蛟龙,那就要奋斗到龙归大海。 海天酒店的保安今天先请张强贵,把张强贵当做尊长,与张强贵的外貌想必有关。与强贵的外貌相比,自己也逊色许多。 人们常议论海天酒店如日方升,就因为这里灵气异常,那些保安身穿天青色的制服,包厢里的装饰也是天青色,这象征着天,滋润着万物,才使得港都市的名流蜂拥而至,名扬四野。 当然,今天也不要与张强贵计较尊长的问题,自己蛟龙未遇,必须卧薪尝胆。岂不闻君子失时,常拱手于小人之下? 朴昊洋想毕,冲保安笑了一下。便迈着四方步子,保持着脚动身不动的姿态,与同肩的保安向通道里走去。 张强贵见朴昊洋已迈动脚步,便知今天只有按照保安的手势行动了。即使当一次尊长,朴副省长也不会怪罪。过后,对朴副省长再作解释。朴副省长的肚量很大,想必也不会在意。 朴昊洋第一次走在张强贵的后面,刚开始他没有感觉到哪里有稀奇之处,可是走了一会儿后,他看出了端倪。张强贵走路的姿态,极像蛇爬行的样子,脚移腰动,扭动得恰似水的波浪。 张强贵常说相面书上,腰似蛇行的女人必然风骚淫乱,但没有对类似的男人解释过。朴昊洋心想,张强贵大富大贵,与他的蛇形之体只怕有关。蛇毒在嘴,怪不得张强贵口似蜜剑。 朴昊洋想毕,对张强贵的背影瞟了一眼,在心里说:张强贵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乍富之人,在权力面前贱如草芥。别看你今天走在前面,类似的情况你终难走一生,只能偶尔沾个光。 众人在猩红的地毯上行走,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通道里的光线明亮,朴昊洋常来用膳,有时候是部门的领导请吃,少数时候与张强贵和刘蓉娜聚一聚,对这里的情况也就非常熟悉。 海天酒店与张强贵的花都一样,通道走完后就是电梯房。而笔立在电梯门口的保安,见客人来了,早把电梯的门打开了。操作电梯的女保安穿一身天青色制服,歪戴着贝雷帽,英姿飒爽。 “去八楼的8282包厢!” 张强贵冲女保安粗声大气地吩咐道。 女保安见到张强贵像个孕妇的肚子后,禁不住抿嘴一笑。但笑容只在一刹那,即刻她就控制住了。也许是她出于好奇吧,时不时用眼角斜视着张强贵的肚子,似乎想探个究竟。 张强贵发现女保安偷窥自己的肚子,刚开始没有弄明白,后见女保安朝自己的肚子上瞅,这才想起裤腰带又脱离了原轨。他提了一把裤腰带后,便把手停留在裤腰带上,以免裤腰带脱落出现意想不到的尴尬。这是在人家的酒店里,又不是在花都。 电梯里除了那个女保安外,还站着两个头戴红色贝雷帽的男保安,他们倒剪双手,英姿焕发。张强贵走进电梯里站定,朴昊洋随后走了进来。顿时,女保安启动按钮,电梯开始上升。 弹指之间,电梯就升到了八楼。 只听“咝”的一声,电梯门自动开了。 这次,张强贵不等保安做手势,对朴昊洋先做了个请的手势。 朴昊洋用手扯了一下自己衣服的下摆,这才迈动四方步子,控制着脚动身不动的姿式,跟在前面领头的女保安身后,从电梯里走出来。过道里,身着天青色的服务员来往如梭。 女保安仍在前面领头,朴昊洋和张强贵的身后,是两个身穿天青色制服的男保安压阵。众人的脑袋在强光之下晃动着。 朴昊洋盯着身穿天青色短包裙的女保安的臀部看了片刻,见她两股被包裙紧紧地裹着,随着她的脚步一颤一抖,很有节奏。但他不敢久看,担心被身后的张强贵发现日后会嬉笑。 女保安来到8282包厢门前,轻轻地叩着房门。 这会儿,跟随在朴昊洋和张强贵身后的两个男保安驻足笔立。他们的任务是把宾客安全地送进包厢里,余下的事情由专业的服务员侍候,各司其职。 包厢的门打开,杜仲井一眼瞟见朴昊洋,便喜上眉梢。 “朴副省长,今天您迟到了!” “刚才路上塞车,所以就慢了半步。强贵啊,这是纪委杜书记。这位是‘花都’老总张强贵。” “杜书记您好!” “张总,久仰您的大名啊!” 杜仲井与张强贵客套地握手后,心想果如自己所料,朴昊洋不会平白无故地请客。这个挺着蛤蟆肚的张总,想必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办。今天只怕是个鸿门宴,自己见机行事吧! 海天酒店8282包厢里,灯光明亮。 “杜书记,花都老总张强贵是省人大代表,港都市的优秀企业家。我想杜书记在电视上也许早看过强贵的事迹。” “张总的大名,如雷贯耳!” “杜书记啊,日后还要仰仗您大力支持呢!” “张总,支持,一定支持。” 杜仲井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寒暄,包厢的门开着,站在走廊里的几个保安,出奇地看着他们握手,一个个的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张强贵不经意地发现包厢的门开着,吃了一惊。也许是朴昊洋常去花都,每次去花都都搞得如临大敌,安保的级别像保卫元首似的。来海天酒店消费的,又都是港都市的各界名流,这里的安保工作却搞得这样差劲,要是出了事儿谁来担当? 张强贵本想责怪保安几句,碍着朴昊洋和杜仲井在场,不便耍派头,便忍住了。他想杜书记和朴副省长都是省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都有个虚荣心,他们也不会脱俗,他们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嚷,也许是想出个风头,让保安记住他们的相貌吧。 “小姐,快叫服务生来。” 张强贵禁不住对跟进来的那个女保安吩咐道。 旋即,那个女保安走了。走时将包厢的门关了。 “杜书记,我们坐下说吧。” 杜仲井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接着,张强贵就给杜仲井递去了一支“雪鸟”极品烟。杜仲井本不抽烟,可社交场合,常常如此,见张强贵递烟来,不便拒绝,必须随大流,就接了。 张强贵给杜仲井点燃烟后,又给朴昊洋点火。忙乎完毕,自己才燃上一支吸着。见杜仲井面前没有烟灰缸,忙将自己前面的烟灰缸推过去。他坐在朴昊洋的身旁,便共用一个烟灰缸。 少许,一名女服务生进来了。进门对众人嫣然一笑。 “先生呀,你们好!” 女服务生放下手里的菜单,见包厢里烟雾缭绕,忙将换气扇的开关打开。顷刻间,包厢里就传出轻微“嗡嗡”的声音。 张强贵对女服务生拿来的菜单上瞟了一眼,便对朴昊洋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朝杜仲井看去,用眼神征求他们的意见。 “杜书记,朴副省长,今天上些什么菜呢?” “今天是张总和朴副省长请客,我这个客人就随主人的。” “强贵啊,今天我和杜书记,都听从你这个主人安排。” 这时候,女服务生端来一壶龙井茶,给他们各沏了一杯。 陡地,张强贵想起自己最近在海天酒店吃过的“鞭王”很爽口,这是海天酒店的拿手菜肴。“鞭王”是港都市的方言,即雄性动物的生殖器,尤以牛鞭、狗鞭最受宾客们的欢迎。 近来,海天酒店常在电视上打广告,说医学专家们研究,牛鞭能够滋补肾虚,壮阳增长,持久不泄。常食狗鞭,能够壮阳强筋,补肾增粗。不但如此,而且还能益寿延年,返老还童呢! “小姐,拿三瓶茅台,上‘鞭王’!” “您稍等,‘鞭王’马上就到!” 海天酒店的“鞭王”闻名遐迩,得益于外国的一对年轻情侣。这对情侣在海天酒店住腻后才离开港都市。男人是名记者,回国后就撰文,将海天酒店的‘鞭王’吹嘘得神乎其神。 因此,‘鞭王’在异域他乡一传十、十传百,后来也就传走了样。外国情侣蜂拥而至,把海天酒店塞得严严实实。 包厢的女服务生将一个白色的烟灰缸放到张强贵的面前,又在朴昊洋和杜仲井的面前各换上一个新的烟灰缸。将已有少量烟灰的烟灰缸放进托盘里去,又整理了一下餐具。接着很知趣地走出了包厢。出门的时候,顺手将门关了。 “强贵,今天你是第一次见到杜书记吧?” 朴昊洋见女服务生已走,便想把话题尽快转移到正事儿上来。 “是的,我今天是第一次和杜书记近距离接触。” 张强贵赶忙又给杜仲井敬上一支烟,杜仲井仍没有拒绝,便接在手,将剩下烟屁股的烟蒂,对接在新的烟上吸着。即刻,新的极品烟被点燃。烟雾从杜仲井的嘴里喷出,四散弥漫。 “刚才朴副省长对我说,你张总是个高材生啊!” “杜书记过奖了。说起来,我张强贵也算不上什么高材生,我毕竟只读了硕士,还没有读博士。我本打算读博士,可是岁月不饶人啊,年纪大了,加上工作缠身,没时间再学习了。” “是呀,而今的工作也多,好像永远也忙不完似的。” “杜书记,朴副省长,你们都是政界的人,按说你们的工作比我们商界的事情要少些。我们商界的事情,真的是永远也做不完,主要是下面的管理人员,没有绝对权力来制约他们。” “强贵说的这个的确是事实,商界的工作人员不像我们政界的干部好管,人家不听你的,你也没办法,大不了炒鱿鱼。” “朴副省长,这年头炒人家鱿鱼,也不大好炒啊!” “强贵,我们不说这些了,说些其他的事情吧。” 朴昊洋见话走了题,马上纠正道。对张强贵做了个眼神暗示后,便对杜仲井看去,却见杜仲井的眼泪流出来了。 杜仲井的眼泪是被烟雾熏出来的。他不会抽烟,只顾独自吸着,不会吐烟,嘴里的烟雾径直向眼睛上飘,熏出泪水来了。他想学会吸烟,所以才接张强贵递的烟。 “杜书记,您喝口茶吧!” 张强贵见杜仲井的双眼都有泪水,连忙劝茶。 杜仲井将烟屁股丢进烟灰缸里后,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笃笃笃”,传来了敲门声。 响声过后,女服务生打开了门。 两个女服务生各端一只冒着热气的铁锅,向餐桌边走来。 顿时,一股肉香的气味儿就扑鼻而来,三个人把头不约而同地扭向一边去,打了几个山响的喷嚏,声震四壁。 女服务生端来的菜肴,正是牛和狗的“鞭”! 刹那,包厢里就被热气袅袅的肉香充塞,气味四溢。 餐桌上的两个火锅,分开盛着牛鞭和狗鞭。无须女服务生作介绍,都知道牛鞭味香,狗鞭味咸,便把筷子向火锅里伸去了。 “杜书记,您尝尝‘鞭王’,看炖烂没?” 朴昊洋对杜仲井做了个请的姿式后,筷子便伸进了火锅里,翻来覆去,想把浮在上面的作料拌均,以使味道更加爽口。 杜仲井没有推辞,夹了一块鞭肉品尝着。今天,他是朴昊洋请来的客人,又是同僚,常在筵席上相会,没必要讲客气。 “‘鞭王’味道好!火功也到家,正好入口消融。” “强贵,叫服务生给杜书记倒酒。酒怎么还没上?” “服务生,快上酒啊!” 张强贵冲着门口,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一名女服务生端着一个放了三瓶茅台酒的不锈钢托盘走了进来。女服务生不慌不忙地逐瓶打开瓶盖,给他们各倒了一杯酒。将酒瓶依次放在他们的面前,然后侍立一旁。 “小姐,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有事再叫你!” 张强贵对女服务生吩咐道。他想,今天的事情很重要,服务生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杯子里的酒喝完后,到时自己来倒。 朴昊洋尝过狗鞭以后,便想起人们常说,女人最喜欢食用狗鞭。这时候就想到了刘蓉娜,想打电话叫她来大饱口福。转念一想,今天纪委杜书记在场,把她叫来是惹事生非。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刘蓉娜怎么会产生好感。 “杜书记,我们干了这杯吧!” 张强贵端起杯子道。他的话打断了朴昊洋的遐想。 “对对,杜书记,我们干了这杯!” 朴昊洋回过神来忙附和道。 “张总,朴副省长啊,恭敬不如从命!” 杜仲井笑道。便将杯子举起来,与他们相碰。 “叮当”之后,他们仰脖喝了下去。 张强贵见女服务生已走,便充当起服务生的角色。他站起身先拿起杜仲井面前的酒瓶,给杜仲井的杯子里续酒,然后才绕到朴昊洋的身边重复刚才的动作。忙完后才给自己的杯子里续酒。 续完酒,张强贵端起酒杯子站起来,走到杜仲井的身边,笑道:“杜书记,我张强贵来给您敬杯酒!” 杜仲井很礼貌地站起来,微笑道:“张总,干吧!” 俩人碰过杯后,一口干了。几乎同时,俩人的杯口朝地,没有一丝儿的水珠子滴下。俩人相视而笑,又坐了下来。 朴昊洋未待张强贵续酒,很主动地给身旁的杜仲井的杯子里续着酒,边续酒边笑道:“杜书记真的是海量啊!” 杜仲井见朴昊洋端着酒杯也来碰杯,笑道:“朴副省长,您今天和张总轮换与我碰杯,是不是想把我灌醉啊?” “杜书记,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都不会醉!” “朴副省长,我和杜书记刚才已喝了一杯,为了公平,您应该把这杯酒喝了再和杜书记碰杯。杜书记,您说是不是?” “对对,张总说的公道话,朴副省长要喝下去!” “杜书记啊,强贵今天也站到您那边去了,我朴昊洋倒成了个孤家寡人,看来这杯酒我是非喝下去不可了。” “刚才张总说过,朴副省长喝下去了,这才公平!” 朴昊洋站定,对杯子里的酒水瞟了一眼,将杯口伸向嘴边,随着手的动作,酒水慢慢地流进了嘴里。顿见他的喉结处一凸一凹,眨眼就杯底朝天了。他将酒杯朝地,没有一滴酒水淌下。 “杜书记,刚才您看清朴副省长喝酒的动作没?” 杜仲井摇了摇头道:“没看清。张总的意思是?” “朴副省长‘港都蛟龙’的传说,杜书记,这您应该听说过啊!” “听说过,听说过,朴副省长的领导能力是有口皆碑的!” “杜书记,朴副省长的身上还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他走路的姿式是龙形虎步,这是万里挑一,我们常人不可攀比。刚才朴副省长喝酒的动作就是虎式,我张强贵下辈子也学不来。” 杜仲井惊奇地问道:“张总,您是不是精通相面术啊?” “我张强贵对相面术略知一二。自我听人们说朴副省长是蛟龙的传说后,才对朴副省长的一举一动观察着,凭我的观察,朴副省长的身上有许多常人难做到的动作,比如朴副省长龙形虎步的走路姿式,走动时腿动身不动,这都是主大贵的迹象啊!” “张总,你继续往下讲,我洗耳恭听。” “杜书记,众所周知,朴副省长‘港都蛟龙’的传说,出自于甲山庙一个高僧之口。而我观察朴副省长的一举一动也有几年之余,朴副省长的龙形虎步越来越成熟,这是龙归大海的预兆呢!” 餐桌上的火锅冒着热气,袅袅升起,在空间盘绕。 朴昊洋知道张强贵有个海吹的习惯,吹嘘起来口若悬河,别人就没有插话的空隙了。见张强贵越说越来劲,担心他会说走题,会吹嘘得离谱,会让杜仲井听起来心里反感。 “杜书记啊,当年甲山庙的和尚信口开河的话,您就不要记在心上了。我朴昊洋将来是个什么情况,这要靠自己努力工作,为官一方,要干出些政绩来,才能得到上级领导的提拔。就如杜书记您,查出几个很典型的腐败案子,一样会被提拔上去!” “朴副省长将来青云直上了,可别忘了港都市的朋友们啊!” “朴副省长言之有理。杜书记,港都市近几年没有落马的腐败干部,不知是不是纪委没有加大反腐的力度?” “张总,省纪委没一天闲着,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港都市近几年没有落马的干部,主要是省委和省纪委抓廉政建设抓得很紧,腐败干部毕竟只是个别人,绝大多数的干部都是廉洁的。” “杜书记,我虽然没在官场上工作过,但官场的朋友还是很多,也听他们说过一些内幕,说多数干部受贿现在都走变相的路子,比如要家属抑或亲戚帮着收。即使有人举报,纪委查起来,当事人也秋毫无损,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受贿过。” “张总,现在行贿和受贿确实在走变相的路子,我们纪委调查起来,的确也有些难度,主要是取证难,人们似有后顾之忧。” “今天这里没外人,杜书记,您对肖丽媛收受巨额贿赂的事情怎么看?我想这件事情在港都市已经传开,无风不起浪,说肖丽媛没有收受贿赂,可能很难让人信服。肖丽媛是否收受了贿赂,那要靠证据说话,只要证据确凿,就不怕肖丽媛抵赖!” “张总,我们还是喝酒吧。今天朋友相聚,朴副省长,我们是不是不谈官方的事情?隔墙有耳,传出去影响不好。” “对对,杜书记,我们就一醉方休吧。” 张强贵见杜仲井打断了往下说的话题,心里有些不悦,却又不便再旧事重提。见朴昊洋也在附和着说喝酒,便对大家的杯子瞟了一眼,杯子里已没酒了。便站起身为他们的杯子里续酒。 这时候,杜仲井已经弄明白朴昊洋请客的目的,但他没有露出声色。他想继续装痴作傻,看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企图。 显然,今天朴昊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让自己相信他朴昊洋终有一天会龙归大海,因此,对他也就会刮目相看,他朴昊洋在官场上,也就多了一个助威呐喊的同僚。 如果自己对肖丽媛收受巨额贿赂的问题,与他朴昊洋站一个立场,就会将肖丽媛双规。人大代表们痛恨的又是腐败领导干部,肖丽媛被双规后,米盛庆的省长职务落选就是板上钉钉。 今天,餐桌上看似平静,其实不然。 其实,朴昊洋在港都市的口碑一直很好,虽然人们传播他与港都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刘蓉娜关系暧昧,但没哪个领导把这个绯闻当回事儿。当领导干部,绯闻也在所难免。 餐桌上的气氛很浓,酒酣耳热。 “强贵,快给杜书记续酒,我们再干一杯!” 朴昊洋见杜仲井说要干杯,马上附和道。 他想杜仲井酒醉后,也许会吐露些什么。今天,要把话头往肖丽媛的身上引,并暗示杜仲井对肖丽媛要加大调查的力度,给米盛庆造成不良的影响,让米盛庆在人大选举中落选。 到选举的时候,张强贵再私下里活动,唆使人大代表们给作为差配人选的自己投票,省长的位子就非我莫属了。 朴昊洋想毕,便对张强贵使了个眼色。 张强贵心领神会,便站起身给杜仲井和朴昊洋续酒。 “杜书记,米盛庆的妻子收受巨额贿赂,我想不是空穴来风,如果纪委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查出一个惊天大案来。” “张总,朴副省长,肖丽媛受贿的问题,省委周书记反复叮嘱过,说米盛庆同志是中组部和中纪委巡视组巡视过的干部,我们要以大局为重,要以事实为依据,不能捕风捉影。” “杜书记,我插一句,肖丽媛收受巨额贿赂,这在港都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纪委不做调查,老百姓会拿什么眼光来看我们的省领导?老百姓会说米盛庆是查不倒、告不倒、管不倒的‘三不倒’干部啊!这会丧失省领导的公信力啊!” “张总啊,米盛庆省长的公信力不会丧失,他在我们港都市的口碑很好。他妻子肖丽媛收受贿赂的问题,也许事出有因,在调查的结果没有水落石出前,我们最好不谈这个话题。” 朴昊洋见杜仲井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佯笑了一下。 这会儿,他有些担心张强贵栽赃肖丽媛的过程中是否会露出什么破绽。他曾问过张强贵多次,可是张强贵非常自信,说栽赃过程天衣无缝,神仙也难辨真伪。栽赃的过程是否像张强贵说的没有疏漏,这只有张强贵自己知道和天地知晓。 当然,知道他人的秘密越多,也就越危险。 刚才,杜仲井说肖丽媛受贿“也许事出有因”,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可细想起来就大有文章。这不是自己多疑,张强贵的屁股只怕没擦干净,纪委找到了栽赃过程中的什么破绽。 朴昊洋想毕,对张强贵和杜仲井各瞟了一眼。 “强贵,快给杜书记续酒。我们的酒早干了。” 张强贵赶忙站身给杜仲井续酒,接着又给朴昊洋续满。他给自己续酒时愣怔了片刻,但后来还是给杯子里续满了。 “杜书记,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朴昊洋率先端起杯子,伸向杜仲井的面前笑道。 张强贵不甘落后,也举杯向杜仲井的胸前凑过去。 “干!我们一口清!” “干!我保证一口清,不会喝二口!” “干!我恭敬不如从命,一口喝完!” 觥筹交错,三只透明玻璃高脚杯都底朝天了,没有一滴的水珠儿落下来。三只空高脚玻璃杯刚放在餐桌上,张强贵又履行自己席长的职责,给朴昊洋和杜仲井的杯子里续酒。 杜仲井几杯白酒下肚,就像个待出嫁的姑娘,脸上已有些红晕了。这会儿,牛鞭和狗鞭火锅里的辣椒,又辣得他的脸上冒出了麻麻细汗。他从服务生放在餐桌上的不锈钢托盘里,拿起一块纯棉毛卫,擦了一下嘴唇上的油渍和额头上的汗珠。 “杜书记,快吃吧,今天的狗鞭味道好极了。” 朴昊洋把筷子伸向火锅的时候,对杜仲井笑道。 他想,今天的目的一定要想办法达到,如果张强贵不能点中要害,到时自己再打圆场。只有把肖丽媛双规,对米盛庆才是致命的打击,自己才有希望坐到省长的位子上去。 “朴副省长,别客气,我今天吃得够多的了。” 杜仲井的脸像个熟透的柿子,越发红得鲜艳了。也许是刚下肚的酒的作用,他伸筷夹狗鞭的时候,手有些颤抖,夹着的一小块狗鞭肉掉在了餐桌上。他在火锅里继续捣腾,终又夹着一块狗鞭肉送进了嘴里,便放下手里的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杜书记,我们再干一杯!” 张强贵给杜仲井的杯子里续酒时,眼睛瞪得很大,生怕酒水溢出来弄湿了杜仲井的衣服。他不像服务生那样专业,倒酒的时候或多或少要流出来一些,频繁叫服务生进来抹餐桌,势必会影响他们喝酒的雅兴,况且今天谈话还没有达到目的。 “杜书记与朴副省长,您们身为港都的省领导,果然都是海量,喝得豪爽,喝得潇洒,我张强贵还要千锤百炼啊!” “强贵啊,杜书记才是海量,我朴昊洋甘拜下风!” “朴副省长,您这话可说得有些不对头,在港都市谁不知道您朴副省长的酒量如海,我杜仲井怎么能与您相提并论?” “杜书记,您这话真的说到了坎子上,正因为朴副省长喝酒是个海量,才有朴副省长蛟龙之说。众所周知,酒也是水,龙又离不开水,朴副省长是蛟龙之躯,所以才酒量似海。” “张总说得对,朴副省长才是真正能喝酒的人。” “杜书记,您真的是高抬我朴昊洋了。” 杜仲井伸筷夹了一块狗鞭肉塞进嘴里嚼着,也许是常年喝酒养成的习惯,顺手端起杯子小喝了一口酒,似乎是润嗓子。见朴昊洋和张强贵都在吃狗鞭肉,便又自顾地喝了一小口酒。 “朴副省长,周书记常说您是年富力强的干部,我们港都市需要年轻的干部来担任主要领导,把港都市的经济工作抓上去。” “杜书记,我是个局外人,不懂官场的规则,但我有一双眼睛,我相信朴副省长的仕途如日中天!” 朴昊洋听过杜仲井的话后,心想杜仲井与省委周书记的关系密切,说不定周书记给他透露过一些人事信息。 朴昊洋坚信自己的分析不会错,省委周书记办事很果断,从不优柔寡断,深得同僚们的尊敬。据说原来内定的代理省长人选是自己,不知怎么被巡视组给否定了。要说我朴昊洋也没什么把柄被同僚们抓住,只是与刘蓉娜的瓜葛有些传闻。 “杜书记啊,我们港都市的情况,近几年的变化也不大,旧城改造已迫在眉睫,与兄弟省相比,我们已落后了许多年,经济仍然是前几年的老样子,无论谁当省长都会抓经济工作。” “朴副省长,省委周书记非常重视港都市的经济工作,我们港都市的主要领导干部,很可能会有些变动。” “强贵啊,刚才杜书记的话,你一定要保密,对妻子都不能说。今天杜书记把你是当哥们儿看待的,否则他就不会说。” “杜书记和朴副省长放心,我张强贵不是个婆娘嘴。” 杜仲井不知不觉把杯子里的酒水喝干了。朴昊洋眼尖,见杜仲井的高脚透明玻璃杯里没酒了,没再对张强贵使眼色,而是亲自抓起杜仲井桌前的酒瓶,给杜仲井的杯子里续酒水。 杜仲井颇感意外,顿伸手去阻拦,可朴昊洋手中的酒瓶已经抵到杯子里边缘,如果继续阻拦,酒水就会流到餐桌上。 “杜书记的杯子里没酒了,总不能放个空杯子吧!” 朴昊洋见杜仲井的手伸过来忙解释,顺势就将杜仲井的杯子里续满了酒水。然后将酒瓶放在餐桌上,冲杜仲井笑着,又顺手就端起杯子,伸向杜仲井的面前,一副不碰杯不罢休的势头。 “朴副省长,您是省政府的主要领导,要说我杜仲井还是您的下属,从现在起,我给您敬酒,只要您朴副省长不说我杜仲井巴结就是了。” “杜书记,您是不是喝醉了说酒话啊?” “朴副省长,酒醉心里明,我杜仲井的心里明亮着呢!” “杜书记真是海量,这下亲口承认了。” “张总,您不要附和着,我可没承认自己是海量。” “杜书记,强贵,我们一起干了这一杯!” “对对,杜书记,朴副省长,来,我们干杯!” 杜仲井没有说话,颤抖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但酒水从他的嘴角流了些出来,滴落到他的衣服上,浸湿了一小片。他放杯子时失去重心,高脚玻璃杯倒在了餐桌上,差点滚落到地上去。 “朴副省长,这年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我也不会说酒话,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 朴昊洋听过杜仲井的这几句话后,心里犯着嘀咕:杜仲井说这番话,是不是对自己一个暗示呢?肖丽媛受贿的案子纪委会一定查处,米盛庆代理省长的职务朝夕不保? 今天,杜仲井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呢?以往和杜仲井在一起喝酒的次数不多,又都是些礼节性的应酬,敷衍了事,谁都没敞开肚皮喝过。因此,也就不知道杜仲井能喝多少酒。 “杜书记,我张强贵两耳不闻官场事,您刚才说世上的事情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是不是指肖丽媛受贿的案子啊?” 张强贵的话刚落音,就被朴昊洋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想,张强贵也真是不识时务,不会见风使舵,杜仲井已说过多遍,肖丽媛的案子不要再谈,他偏偏又要旧话重提。 “张总,今天我们喝酒,不要再谈喝酒之外的事情。我已经说过,肖丽媛受贿的案子,也许事出有因,纪委正在调查着。我们现在谈论这个案子,为时尚早,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杜书记,强贵,我们喝酒,不谈其他的事情。” 朴昊洋见张强贵碰了一鼻子的灰,赶忙打圆场道。站起身给杜仲井的杯子里续酒,然后再给自己的杯子里续。给张强贵去续酒时,张强贵已率先自续了。 “今天难得朋友相聚,我们干了这杯团圆酒,干杯!”朴昊洋率先举起了杯子,他心里非常清楚,今天的酒喝得差不多了。 三人举起杯子轻碰一下,“咣当”一声后,三只高脚透明玻璃杯,分别移向三张嘴的牙缝中,酒水“咕哝”流入了肚子。 今天,杜仲井来赴宴,和朴昊洋与张强贵一样,轿车驶到海天酒店后,便叫司机打道回府。说单身赴宴,岂能违约。 杜仲井喝完最后那杯酒,已有几分醉意,站起身上卫生间去的时候,东摇西晃。张强贵眼尖,赶忙走过去搀扶。 朴昊洋待杜仲井上卫生间回来,便对张强贵吩咐,叫张强贵派车来送杜书记和自己回家去。又叮嘱不要搞得山摇地动,海天酒店的治安工作做得很到位,你强贵的安保人员今天就免了。 杜仲井本想叫自己的司机来,见朴昊洋对张强贵已吩咐,又见张强贵在打电话,就不便推辞。而朴昊洋又说得明明白白,今天张强贵的安保人员,就不要鞍前马后地侍候了。 张强贵打过电话后,便叫来大堂经理,轻声地吩咐他安排保安搀扶杜仲井和朴昊洋下楼去。同时,海天酒店要做好安保工作,省里的领导出了什么问题,你海天酒店也担当不起。 朴昊洋见张强贵对大堂经理颐指气使,心里很反感,本想责怪张强贵几句,你强贵摆阔,也要分个场合,有杜仲井在场就该忍了。来海天酒店用餐的宾客,多数又是港都市的名流。 须臾,几个保安走进来,两个保安将杜仲井搀扶走了。 两个保安走近朴昊洋的身边,准备像搀扶杜仲井那样将朴昊洋搀扶走。朴昊洋整理了一下衣冠,对两个保安瞟了一眼,便昂首阔步,自顾地跟随在杜仲井的身后走着,目不斜视。 这时候,张强贵很知趣,马上跟随在朴昊洋的身后,迈步而去。众保安仍像刚来时的阵式,直送他们到后院的泊车场。 白色的丰田轿车早停在了泊车场。待保安搀扶杜仲井上车后,司机缓缓地启动,驶离海天酒店后院的泊车场。 待杜仲井坐的车驶走后,朴昊洋才登上另外的丰田轿车。这次只驶来三辆丰田轿车,没有前后压阵的小轿车了。 很快,杜仲井和朴昊洋坐的丰田轿车就汇入了车流中。 张强贵见杜仲井和朴昊洋坐的车已经驶入大街上,这才走到第三辆丰田轿车上去。不须吩咐,司机便发动了引擎。 这辆白色丰田轿车与杜仲井和朴昊洋坐的丰田轿车没有什么区别,同一个机型,车内的装饰也如出一辙。 今天,张强贵坐在轿车里,沉默寡言,平常坐在车内,与司机或多或少地要海吹几句。他喜欢显摆,似乎每天不在下属的面前摆阔一下,心里就不舒服似的,手下的人已司空见惯。 司机见老总不说话,以为老总今天也喝醉了。刚才,海天酒店的保安搀扶杜仲井上车,司机亲眼目睹过。今天,三辆丰田轿车各司其职,分别载着两个重要人物,只这辆轿车载着老总。 张强贵掏出一支极品烟点燃吸着。这时候,司机知道老总今天没醉,老总没有嘘寒问暖,也许正想着什么事情。 港都市的大街上,平整如镜。丰田轿车始终保持着中速行驶,车内没有多少震动,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区别。只是司机脚踩油门,偶尔脚力用大一点,提速过快,才会有些震动。 张强贵吸了一会儿烟,思绪陡地又回到了餐桌上。 当时,杜仲井说“肖丽媛受贿的案子,也许事出有因”的话,顿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这几句话让他刻骨铭心,是因为杜仲井说这番话的时候含有责怪他的意思,搞得他尴尬不已。 虽然朴昊洋及时地打圆场,给他解了个难堪,但现在回想起来,杜仲井的话必有言外之意。尤其“也许事出有因”这句连傻瓜都能听明白的话,已经赤裸裸地告诉自己,肖丽媛受贿是个冤枉。纪委正在调查,不就是指正在调查栽赃的人? 朴副省长问过栽赃过程多次,自己三缄其口,只说天衣无缝,如今看来,自己也低估了纪委的调查人员。如果纪委的调查人员找到知情人,顺藤摸瓜,早晚会找到幕后主使。 当然,自己也不能只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这不是自己海吹,纪委的调查人员是凡夫俗子,又不是神仙下凡,凭他们的智商,不可能很快就会查到幕后主使的头上来。 所幸的是,今天自己心血来潮,怂恿朴副省长邀请杜仲井赴筵,虽然原来计划的目的没有达到,但有了这个意外的收获。自己不能优柔寡断,将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必须快刀斩乱麻! 人们常说,时间就是金钱。不但如此,时间还是生命呢!当危机来临的时候,就要和时间赛跑,这要看谁跑得快了。 张强贵想毕,便掏出手机,调出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声立马就在轿车里响起来。 “张总,有什么事吩咐?” “小刘,赶快将悍马房车准备好,我马上还要出去!” 张强贵吩咐完毕,便将还剩半截的极品烟,丢进了车内的烟灰缸里。见烟蒂还冒着火,又用力将火摁灭。在心里喃喃道:对待知情人就要像对待这个烟蒂,釜底抽薪,以绝后患! 正文 第八章 釜底抽薪 很快,白色丰田轿车就驶到了花都的门口。 张强贵的司机都会见风使舵,听到张强贵打电话后,司机就加快了车速。不过,张强贵对驾驶自己座骑的司机要求也太高,即车速太快,仍要保持车体没有多大的震动。 驾驶白色丰田轿车的司机们,都知道张强贵未富甲一方时是个飙车能手。都知道,要使车体没有震动,加油换挡的时候要手脚同时到位,如果手脚没有同步,车体就会出现震动。 “呜呜”的喇叭声,常常是张强贵的司机们向保安下达的命令声,以喻示老总的座骑到了,赶快做好安保工作。在其他的酒店驶离抑或驶进鸣电喇叭声,常是出于礼貌的问候声。 喇叭声惊动了花都的保安们,一个个迅速就位,站立在自己常待的位置,倒剪双手,昂首挺胸,双脚成八字形摆开。 花都后院宽敞的泊车场,停着一溜儿的白色丰田轿车和一辆长达十余米的白色悍马房车。悍马房车的车身上与丰田轿车的车身上一样,喷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黑鹫”,格外显目。 丰田轿车徐徐驶进,缓缓停下。 车刚停稳,两个身穿纯白无领学生装,头戴白色贝雷帽的保安就奔到后座的车门处,一个保安打开车门,赶快将双手与另外保安的双手拼揍成人肉防护墙,以防张强贵下车时,脑袋碰到车体上的金属。他们的动作快似闪电,训练有素。那架势像一道人造的彩虹,只是没有五彩纷呈的颜色而已。因为保安都戴着纯白手套,所以都是白色。 张强贵为什么会对白色情有独钟,没人知道个中原委,即使朴昊洋这么亲近的人,张强贵也没对他说出情由。 两个在丰田轿车旁拼揍人肉防护墙的保安,见张强贵下了车,便快捷地靠近张强贵的身边,一左一右地护卫着张强贵向悍马房车的门口走去。他们走路的姿式,昂首挺胸,步伐一致。 张强贵来到悍马房车的门口,提了一下裤腰带,微低着头,钻进了拱圆的人肉彩虹里。两个做人肉防护墙的保安,见张强贵已爬上车里,便将车门轻轻地关上。旋转身向丰田轿车奔去。 须臾,排在前面的丰田轿车发出了“呜呜”的电喇叭声,似乎告诉后面车队的司机,保持好车队行驶的队形。同时,车里的保安要做好应急的准备工作,以防车队在中途发生不测。 张强贵的车队在港都市的各条街道行驶,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因为醒目的“黑鹫”的标志,家喻户晓,交警更是耳熟能详。只是车队在街道口遇上红灯的时候,才会停顿下来。 今天,张强贵的车队只有五辆车,前面两辆丰田轿车开道,后面两辆丰田轿车压阵。车队去的目的地,是西城区的“临湖花园”。这个花园是花都承建的,即将完工,只有扫尾工程了。 悍马房车里是个什么模样,知道里面设施的人不多,只有张强贵的少数几个贴心下属进过车内,一饱眼福。张强贵曾多次邀请朴昊洋进悍马房车一聚,却被朴昊洋责怪了一顿。 朴昊洋说如今上级领导抓廉政建设很紧,领导干部坐上悍马房车招摇过市,被人们发现拍成照片举报,轻则受处分,重则撤销职务。邀请领导干部坐悍马房车,这是害人害己。 张强贵见朴昊洋说得在理,不仅没有再邀请朴昊洋,而且连其他部门的领导也不敢邀请了。他想,换位思考,谁也不想丢掉职务,邀请人家,谁也不会赏脸,何必自讨尴尬呢。 这辆奶白色的悍马房车,是张强贵的事业处于鼎盛时期购置的,有几年的历史了。悍马房车的创始人是美国的一位自行车制造商,它一直被视为最具有男子野性气概的车,被业内外人士誉为越野车王。它粗犷彪悍的外形设计迷倒了众多车迷,即使不懂车的朋友,见到呼啸而来的悍马房车,也会禁不住驻足欣赏。 朴昊洋不坐悍马房车,就因为港都市独一无二,只有张强贵这一辆。无论张强贵的悍马房车驶到哪儿,都有人们围观着,像看稀奇似的,把悍马房车包围得水泄不通。 车队仍在行驶,窗外的噪音不会传进悍马房车里,车窗都是隔音的玻璃。从车里往外看,可见外面的景物。但从外面向车窗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玻璃经过技术处理,只见一片的褐色。 这时候,张强贵喝进肚子里的酒,酒精似乎已经挥发,头脑清醒了许多。从海天酒店回花都的一路上,他的脑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始终没有想出“擦干净屁股”的最佳方案。 悍马房车里始终保持着四季如春的温度。只要将温度的数字在悍马房车的微机里事先设置好,空调的冷气和暖气会按照温度的数字自动变换和升降,不会出现半度的偏差。 春天的温度,最易开发人的想象力。 张强贵就有切身的体会,花都的几大工程项目,就是他在春天的时候想出来的方案,结果一举夺魁。他有这个体会后,才把悍马房车里设置为春天的温度,每遇上困难就进悍马房车。 可是,今天的困难比以往任何一次难关都棘手。以往的难关可以拿钱来搞定,但今天的困难无论拿多少钱也摆平不了。不仅如此,而且还很可能会牵连到自己而再次身陷囹圄。 事到如今,别无选择,丢卒保车! 张强贵的心里涌出这个念头已多次,也不知先前是酒精破坏了思维,还是脑子反应迟钝,没有想出个方案来。这年头没有钱寸步难行,可是有了钱后,往往又经不起赌一把的诱惑。 人生就是赌博,只是有输赢之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如果丢卒保车,首当其冲的就是知情人,实施栽赃肖丽媛的人是史晋达,尽管他跟随自己鞍前马后地操劳了许多年,但危机来临后,想必他也不会顾及自己的后台。 史晋达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越快越好! 张强贵思考就绪,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便掏出手机,给自己的下属阎旭春打电话,叫他迅速驱车来“临湖花园”。以往,阎旭春在张强贵蹲监狱服刑的期间,仍尽职尽责地打理着张强贵公司的业务,虽然赢利不大,但保住了公司的名头。 阎旭春虽说不上是张强贵的恩人,但也要算张强贵的有功之臣。不但如此,而且他还为张强贵擦过多次屁股。张强贵知恩图报,为感谢这个贴己的下属,便常带着他出国。 张强贵挂电话后,心想,自己今天计划考虑成熟,全赖悍马房车四季如春的温度打开了自己的思维大门。只要阎旭春依计实施,栽赃诬陷肖丽媛的情况就会石沉大海,世上再无人知晓了。 不知不觉,悍马房车停了下来。 “张总,车队到了‘临湖花园’。” 司机的声音,从悍马房车的音箱里传了出来。 这辆悍马房车是三室二厅,两个卫生间。一个卫生间供张强贵独自使用,另一个卫生间供进悍马房车的其他客人使用。今天,张强贵没在卧室里睡觉,坐在会客厅里思考着计划。 “小刘,你对其他的保安说一声,车队四周不要让闲人围观。待会儿阎经理来了,要他径直进悍马房车里来。” “张总放心,安保工作马上就启动。” 顿时,每辆丰田轿车里的保安,倾巢出动,在‘临湖花园’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各就各位,昂首挻立,虎视眈眈。其实,‘临湖花园’还没有竣工,根本就没有闲散人员,只有施工的农民工。 保安接到的命令是不让闲散人员围观悍马房车,所以保安就没有惊动施工的农民工。这些农民工对保安的作派司空见惯,仍按部就班地忙着手头的活儿,对笔立的保安不屑一顾。 张强贵坐在悍马房车里,也许是寂寞吧,又按下了手机的重拨键。“嘟嘟”声,即刻便在悍马房车的空间里响起来。 “张总吧,我的车已到临湖花园的门口。” “旭春啊,我在悍马房车里等着。” “我已经驶进了‘临湖花园’里,只要两分钟,我就到了。” 张强贵挂电话后,掏出烟点燃吸着。他吐出的烟雾,立刻被换气窗吸去。悍马房车的换气窗,一个换新空气,一个排泄车里的废空气。首先,换气窗将外面的空气吸收进空气净化器做技术后再喷进车里来,另一个换气窗将车里的空气吸收排泄出去,两个换气窗不停地依次循环,始终保持车里空气清新。 少许,一辆丰田轿车驶来,在距悍马房车十米开外停下。 丰田轿车的车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走下车。他就是阎旭春,四方脸,高大个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阎旭春走近悍马房车的门边站定,一如旧例,要让两个保安检查身上是否带有于老总不利的东西。这不仅仅只对阎旭春,公司其他下属抑或记者会见老总之前,都要检查身上是否带着枪支、刀具、摄像机、录音笔之类的东西。若有就要扣下。 安检完毕,阎旭春打开悍马房车的车门,俯身钻了进去。 他驾驶轿车一路奔驰,多少有些倦意,陡然遇到春天的气温,顿觉头脑清晰,心情舒畅。倦意也就灰飞烟灭。 “旭春,请坐。今天我们有要事商量,照老规矩办。” 张强贵说的“老规矩”就是指阎旭春关掉手机。以前,阎旭春进过悍马房车,知道这个老规矩,便当着张强贵的面关机了。手机关掉后,就放在会客厅的椭圆形的茶几上。 今天,张强贵一反常态,没有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而是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并示意阎旭春与他挨身而坐。 “张总,什么事情要办,您尽管吩咐。” 阎旭春见张强贵今天的行为举止与以往截然相反,便知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但又揣摩不透是公司哪方面的事情。 “史晋达会出麻烦,而且还会连累公司更多的人。” “张总的意思是送史晋达上路?” “晋达是跟随我多年的哥们儿,我也于心不忍。” 张强贵长叹了一口气,随手给阎旭春递了一支烟,自己的嘴里又叼上一支。阎旭春赶忙用打火机给张强贵点燃火。 俩人沉默着,自顾地吸着烟。 “张总,用什么办法,是否制造事故让他上路?” 阎旭春为张强贵擦过多次屁股,但每次都是张强贵制定的方案,对下属面授权宜后,下属照计办事,充当行动实施人。所以公司的下属,谁也没在张强贵的面前献计献策过。 “旭春,目前的局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国家已经在限制官员的家属移民国外。我想下一步,只怕会限制富商移民。” “张总的顾虑不是多余,国家反腐的势头,咄咄逼人。” “我们港都市,早晚会打黑除恶,陈旧积案都会水落石出。所以我想你率先移民国外去,在国外给我们先筑个巢。” “我明白了。张总,说今天的计划吧。” “刚才你说事故,这个不可取。你想想,中国有句俗话,智者千虑,必有一疏,制造事故,又哪能考虑得滴水不漏呢?这次晋达栽赃肖丽媛,我经过反复考虑,结果还是出了纰漏。” 张强贵说完,便将手中的半截烟蒂丢进了烟灰缸里。烟蒂上的火星,立刻被烟灰缸里的水“咝”的一声淹灭。 “张总,栽赃肖丽媛的过程,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今天,我和朴副省长邀请纪委书记杜仲井赴宴,杜仲井酒醉后说‘肖丽媛受贿,也许事出有因’,这引起了我的警觉。我想,纪委的调查人员只怕掌握到了于我们不利的证据。” “纪委的调查人员找过史晋达总经理谈话没?” “我给你打电话后,又给史晋达打过电话,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他说直到今天,也没人找他了解情况。他又说活儿做得神仙也不知,世上没有谁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既然如此,张总就不要着急。” “旭春,你知道吗?晋达将来的祸根,就是那两个知情人。” “张总的意思是让这两个知情人上路?” 张强贵摇了摇头,对阎旭春瞟了一眼,狡黠一笑。 “我们不能动那两个知情人,不然就会惹出穷于应付的麻烦。如今风头又紧,我们尽量少惹事生非,更不能节外生枝,只解决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要留足时间,以方便我们移民国外去。” “张总的计划想必已考虑成熟,我该怎么办,您就直说吧!” 张强贵见阎旭春手中的烟只剩下烟蒂,便又给他递了一支过去。阎旭春接在手,对着还燃着火的烟蒂吸着。 很快,阎旭春嘴里的烟就点燃火了。 “旭春,这次让晋达上路,我想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毒药氰化钾,一个是建筑用的细扎丝绞脖子。你在实施的过程中,看哪个方案顺手,随机应变。氰化钾或服或用在皮肤的伤口上,都能致命。用细扎丝绞脖子,要费很大的劲儿。” “把晋达打发上路后,又怎么办?” “晋达上路后,仍是你原来的老办法,趁他没僵尸,用麻绳将他捆成一团,以方便你移尸。我们东城区有个工地已打桩完毕,但有个地方需要混凝土浇筑,你把晋达的尸体就放那里面去。” “我明白了。具体使用哪个方案,我见风使舵。” “我要叮嘱你的是,晋达必须在这两天内消失!” 悍马房车里的换气窗,一如既往地吐故纳新。它没有人的感官功能,不知道它的主人正在密谋,将会生灵涂炭。 这时候,张强贵也许是坐久了的缘故,便站起身来,想舒展一下身子,可是裤子快要掉到胯裆下去。他提了一下裤腰带,想把隆挺的肚子遮盖一下,便将裤子提到肚脐上来了。 “张总,您若没其他的事情,我这就回去做准备。” 阎旭春见张强贵站立着,便跟着站起身来,顺手将放在奶白色茶几上的手机也拿了起来。但是,他没有立刻开机,张强贵一贯的规矩,是人走下房车后,才能开手机。 张强贵见阎旭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旭春啊,晋达的那部手机,和你我的一样,都有卫星定位系统。晋达上路后的那刻起,仍是老规矩,你马上将他手机的电板取下,这样别人打他的电话,就会出现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张总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活儿。” “旭春,你活儿做完后,还有两件事情要接着做。第一件事情是把晋达的这部手机,拿到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丢下,而且是要去北方的火车的候车室,让喜欢占便宜的旅客拾去。” “张总的意思是要制造史晋达去了北方的假象?” “旭春,晋达消失后,他的家属一定会报警。即使他的家属不报警,我也会督促他的家属报警。警方势必会展开调查,势必会顺着卫星定位系统寻找那部手机。结果不说,你也明白。” “我明白,扰乱警方的侦查视线。” “我要你这么做,是要赢得时间,能够让你安全出境。你移民办签证,多少要些日子。你想,晋达刚失踪,你就移居国外去了,势必会让人生疑。我们移民国外后,也不能背上个通缉犯的罪名,将来我们还要回国探亲,还要在港都市会见社会名流。” “张总的脑子非同凡响,考虑问题很深远。” “第二件事情,去印几万份肖丽媛受贿的材料,到港都大学里去散发,给米盛庆的女儿米蕾蕾制造精神压力。港都大学有近四万名学生,只要有一万名学生知道这个情况,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那些学生知道情况后,绝对不会缄默不语。” “那些学生知道代理省长的妻子收受贿赂后,就一定会在网络上发帖子,给米盛庆制造负面影响,真的是一箭双雕啊!” “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在同一天办这两件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化装,不能让人认出你来,你要考虑警方的破案能力。两个不同的地方,要让人觉得像是两个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要让警方觉得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今天,你把肖丽媛受贿的材料写好先打印出来。然后将你电脑里的硬盘格式化,不要留下任何线索。到港都大学后,找学校附近经营的小商贩,多给些钱,让商贩去学校里散发。” “写材料的事情,我今天就办完。” “旭春啊,老调重弹,你仍要像以往那样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的计划我都思考了几遍,如今就看你实施的情况了。” “张总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去做准备工作。” 张强贵拍了拍阎旭春的肩头,似乎一切重托都在这拍肩之中寄予着厚望。然后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蓝色胶囊。 “这是氰化钾,你拿去吧。你要小心,这是剧毒。不管你对晋达使用什么方案,但有一点我要强调,车不能使用公司的,你要找朋友借一辆其他的车。使用过后,对车要进行全面清洗和消毒!” “车很容易借到,我会谨慎处理的。” “晋达走后,公司会给他的家属一笔钱,而且会高出国家赔偿的标准。让晋达走,我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感情又不能代替那些麻烦事儿,我希望你要以公司的大局为重。” “我不会有个人感情的念头,张总放心。” “明天,我就找省公安厅的朋友给你办移民的签证。以往,我常带你出国旅游,就是想到你给我擦过多次的屁股,我们终有一天会移民国外去,要让你先感受一下异域他乡的生活。” “感谢张总抬爱!张总的心意,我早就心知肚明。” “晋达上路后,马上给我打电话,祝你马到成功!” 张强贵伸出肥厚的手,与阎旭春握手道别。 阎旭春握住张强贵手的时候,有些受宠若惊,眼眶里似乎有泪花闪动。今天,张强贵推心置腹的话,让他深受感动。 他想,自己即将去大洋彼岸,与港都市的亲人也许只是暂时的分别,或许今生今世再见不到面也未知。与张总在异国他乡曾经尝试过外国人的生活,自己待上一阵子想必也就适应了。 阎旭春想毕,扭头打开房车车门,走下车了。 张强贵紧随阎旭春的身后下了车。见阎旭春回头想说什么,立刻摆了摆手,示意他上自己的丰田轿车办事去。 阎旭春快步向自己的丰田轿车走去。他的轿车与张强贵的安保车队一样,车体上也喷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黑鹫。 张强贵的下属也有等级制,凡副总经理以上的级别,都配备着专用的丰田轿车。只是公司搞大型活动的时候,这些清一色的丰田轿车就要统一集中,车的主人就暂时失去了行驶权。 今天,阳光明媚,碧空万里,没有絮云。 阎旭春钻进丰田轿车里,发动引擎,向临湖花园的大门口驶去。门口的两个保安,倒剪双手,昂首挺立。他驶出大门口的时候,出于礼貌,便鸣着电喇叭声,向保安问候和道别。 阎旭春在悍马房车里,听了张强贵计划的全过程,可在实施时又要灵活运用,不能照本宣科、循规蹈矩,因为情况随时都会发生变化,随时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不会一成不变。 史晋达的个头不高,身体瘦削,把他打发上路,倒不如用细扎丝绞脖子。凭他的力气,也不是自己的对手。用细扎丝绞脖子打发人上路的方法还没有使用过,不知会是个什么感觉。 港都市的摩天大楼之下,长眠着一些死不瞑目的人,有的是花都公司的下属,但也有与花都作对的人。总的来说,类似史晋达的人要占多数,穷途末路,谁叫他们办事不顾首尾呢? 这次栽赃肖丽媛,张强贵为什么会选中史晋达去办,不得而知。史晋达爬上总经理的位置,也打拼了若干年,为花都公司也出过不少的力,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但功劳又不能替代过错。 大街上的车辆往来如梭。 这时候,阎旭春无暇顾及港都市的人造景观,正在思考打发史晋达上路的详细实施过程。车窗外,一幢接一幢耸立云端的摩天大楼,在他眼角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他想,十天以后,或许半月以后,自己就到了异域他乡。张总说得对,我们早晚要移民国外去。自己先到国外去筑巢,为张总移民国外做好准备,如此看来,张总英明果断,也够哥们儿。 到了大洋彼岸,我们还怕谁啊! 街道上到处都有电子眼摄像头,阎旭春便在一条小巷子里将丰田轿车停下,掏出手机给史晋达打电话。 “史总经理,我是阎旭春。” “阎总经理啊,有什么事?” “我刚从张总那儿回来,你到聚天茶庄去,我们见面说。” “好的,我这就到聚天茶庄去。” “不见不散,我在聚天茶庄等着。” 阎旭春挂了电话,便又换档行驶。聚天茶庄就在这条小巷子里,距他停车的地方也不远,只需行驶几分钟就到了。而聚天茶庄的消费又不高不低,正适合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消费。 聚天茶庄没有泊车场,前来消费的顾客的轿车,一般都停在距聚天茶庄不远的一个院子里。那是港都市的一个部门,聚天茶庄的老板与那个部门的领导达成默契,一诺千金。 阎旭春将丰田轿车停在泊车场后,便向聚天茶庄走去。他常来这里消费,轻车熟路,一楼的临街面是茶庄的过道,喝茶要上二楼去。除了喝茶,二楼还供应小炒和汉堡包。 他来到二楼,女服务员忙招呼着。他随便要了间包厢,女服务员便带着他向包厢走去。包厢里有电脑,可以上网。 他叫女服务员上两杯茶,说还有位先生马上就到。女服务员走时,将包厢的门拉上。他坐下后,又思考着今天的实施方案。张强贵给他两天时间,但他想在今天就让史晋达上路。 今天,他听张强贵说要他移民国外去的话后,异国的情调就在他的脑子里时不时地浮现,他与张强贵在国外泡洋妞的情景在脑子里映出,挥之不去。 “阎总经理,今天是什么事急着找我?” 陡地,包厢的门拉开,史晋达走进来了。他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又有些瘦,文质彬彬,像个儒雅的骚人墨客。 聚天茶庄的包厢门形如虚设,只是将两扇能够活动的铝合金门合在一起而已。这不是茶庄要这么设计,而是警方的要求,以防从事色情服务,所以,包厢的门就没有能够固定死的插销。 “哦,史总经理来了。我们先喝杯茶,然后找地方再谈。” “这里不能谈?是公司方面的事,还是我个人的事?” “公司方面的事。史总经理,你也知道,这年头竞争激烈,我们谈话要提防隔墙有耳,这也是张总一贯强调的。” “我明白了。好的,我们等会儿再谈吧。” 俩人喝茶完毕,阎旭春叫来女服务员买单。俩人一道走下楼来,到泊车场去驾驶自己的轿车。阎旭春上车时对史晋达说,等会儿到史晋达的写字楼下接,叫他不要再驾驶自己的车了。 史晋达点了点头,上车发动引擎,率先驶离了泊车场。 阎旭春待史晋达走后才发动引擎,驶出泊车场。 他与史晋达分头行驶,边驾驶丰田轿车,边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说如今竞争很激烈,驾驶自己喷着花都“黑鹫”标志的丰田轿车办事,担心其他公司的人跟踪,会泄漏公司的商业机密。因此,我们倒不如调换轿车使用,过几天物归原主。 他那个朋友很爽快,当即满口应承。阎旭春说了个调换轿车的地方后,便加油行驶,丰田轿车呼啸而去。 少许,阎旭春和那个朋友会面了。 他朋友开的是辆奥迪轿车。阎旭春将自己丰田轿车的钥匙递给了朋友,顺手从朋友的手里接过奥迪轿车的钥匙。 他朋友接过阎旭春的车钥匙,喜出望外。因为港都市的人们都知道,车体上喷着“黑鹫”标志的车都是花都公司的,无论违章与否,交警从不为难这些车,常常刮目相待。虽然自己不是花都公司的职员,但能够享受几天“威风八面”的待遇。 阎旭春坐上奥迪轿车,摇下车窗,向朋友挥手再见。然后发动引擎,狂飙而去。他一边驾驶,一边打电话。 今天的计划,他反复思考了多遍。他知道张强贵的办事能力,自己移民国外去的签证,说不定在近几天就会搞定。因此,自己办事就不能拖拉,要给张总一个办事雷厉风行的印象。这是自己在大陆给张总最后一次办事,必须手到擒来。 很快,阎旭春驾驶的奥迪轿车就驶到了史晋达的写字楼下。他们分别在花都不同的子公司上班,平常处理事务利落,深得张强贵的垂青,所以俩人都是张强贵最贴心的人。 阎旭春将奥迪轿车停妥,却不见史晋达的人,便摇下车窗玻璃,放眼看去,史晋达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延颈鹤望。 “史总经理,快过来。我的车刚出了故障,借朋友的车。” 史晋达听到阎旭春的叫声,扭头一看,见阎旭春伸出手向他招呼,便小跑过来。顿时打开副座的车门,俯身上车了。 “阎总经理,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东城区,有个工地的工程,张总说出了点问题。虽然不是你和我管辖的工程,但张总要我们来搞定。”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还以为我的工作出了什么纰漏呢。” “要是你史总经理出了什么纰漏,张总早叫你自己去了。你也了解张总的脾气,见不得下属工作潦草塞责。” 阎旭春边驾驶奥迪轿车,边与史晋达聊着,尽量不提及其他的事情,以让史晋达不存戒备的心理。今天的计划是不能出半点儿差错的,不然东窗事发,自己就很难移民国外去。 “阎总经理,我向你打听一个事。” “什么事情,史总经理请讲!” “米盛庆的妻子收受巨额贿赂的传闻,想必你早听说过了。凭你的猜测,这个案子将来会是个什么结果?” “史总经理,我每天只顾处理自己的事务,对道听途说的传闻,我从不过问。你问的这事儿,我真的是孤陋寡闻。” 这时候,阎旭春的嘴里虽这么回答,但心里顿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事先,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他想史晋达突然问起这个情况,难道他已经察觉到张总和自己要打发他上路?要是他事先作了防范,今天的计划只怕会节外生枝。对突如其来的情况,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晌午,耀人眼目的阳光悬挂在人们的头顶上。 大街上,奥迪轿车正在奔驰,街道两旁青翠碧绿的树木唰唰甩后。这时候,阎旭春没因史晋达的提问而一心二用,仍全神贯注地驾驶着奥迪轿车,仍思考着今天的计划怎么实施。 他想,即使史晋达事先有防范,今天也要打发他上路。仅凭俩人的力气,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决定用张总的第二套方案,放弃了用氰化钾毒死他的第一套方案。 “阎总经理,我老以为你会关注官场上的情况。这么看来,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自己的事业,令人敬佩!” “张总的个性,你也知道,与我们的业务不沾边的事情,谁也不会关注和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刚才,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史晋达将脸转向窗外,望着那些鳞次栉比的大楼发愣。 阎旭春见史晋达已作解释,心里顿时踏实下来。刚才自己多虑了,虚惊一场。前面不远就是目的地,不能再往前驶了。 顿时,阎旭春减慢了车速,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由于奥迪轿车的轰鸣,听不到手机的“嘟嘟”声。 “莉莉吗,你在哪儿?说好的事情,你要办了!” “我早到了,我这就办吧。” 阎旭春挂机后,换了个档,车速明显加快了。他一边驾驶,一边向车窗外瞅,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东张西望。 陡地,他将奥迪轿车在一株脸盆粗的樟树下停了下来。 这条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因为街道正在扩建。来往的车辆也不多,偶尔才有车一掠而过。午时,又是人们休息的时候,所以,这条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路人,只有树枝在街空中摇曳。 这株樟树枝繁叶茂,将街道方圆十几米的地方都遮罩着,阳光被茂密的树叶所阻,照不到街道的地面上来。 奥迪轿车就停在樟树下的阴凉地方,史晋达坐在副驾的位子上,看到车体与人行道边沿的大理石仅距寸远,顿在心里暗暗佩服阎旭春的车技。 “史总经理,你快看,这只怕是千载难逢的艳遇!” 史晋达顺着阎旭春手指的方向看去惊呆了,只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脱得寸丝不挂,似乎蹲在街角里小便。可是,她又不像是小便,站立一会儿又蹲下,白嫩的身子暴露在阳光之下。 “史总经理,快将车窗关上,她若发现我们在偷窥她,定会骂我们下流。让人知道了,我们也丢面子。” “对对,我这就将车窗关上。” 史晋达顿将手指按在车窗玻璃的升降按钮上,茶色车窗玻璃慢慢地升了起来,但他仍聚精会神地盯着远方那个女子赤裸的身子没眨眼。当车窗玻璃刚刚闭合的时候,阎旭春将已经套好在自己双手腕上的细扎丝,快捷地盘绞在了史晋达的脖子里。然后他的膝盖骨抵在史晋达的后肩背上,双手使尽力气往后拉着。 阎旭春从没做过这个活儿,今天又没有先实验过,仅凭自己和史晋达的力气作个了估计,便付诸了行动。人窒息死亡只需四十五秒钟,果如他所料,史晋达只挣扎片刻就气断身亡。 阎旭春喘了喘气,对车窗外看去,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奥迪轿车的车窗玻璃已经关上,从外面又看不到车里的情况。刚才那个脱得赤裸的女子,依然还在那里“展览”着。 那个女子是阎旭春与史晋达分手后雇佣的三陪女,当即给了她三张百元钞票,要她在这里展览半个小时的裸体身子。说是一份色情杂志需要女人的裸体相片,拍摄的时候会在很远的地方变焦拍摄,不会当面拍摄。如果觉得害羞,就戴上墨镜。 那个女子果然如约而至,她赤裸的身子吸住了史晋达的眼球,才使他实施的时候得心应手。事情办成,她功不可没。 世上的阴谋,比癌症还要让人死得快。 世上贪色的男人,最终没有好下场。今天,不仅史晋达没有识别出是个阴谋,连那个女子也钻进了圈套中。接下来是把史晋达毁尸灭迹,让他永远成为港都市的一个失踪人员。 阎旭春又喘了几口气,将后座的塑料袋拿过来,把里面的尼龙绳子取出。然后就在史晋达的身上搜寻着,将史晋达的手机掏出来,打开手机的后盖,弯着手指头将电板勾出。 把史晋达的手机电板取出丢在一边后,便将史晋达的脑袋按在副座上,将绳子从他的双腿弯里穿起来,然后又从他的脖子中穿过去,轮回绞来绞去地捆绑,将他捆得卷曲一团。 阎旭春将史晋达捆绑好后,又从后座拿来另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钓鱼露天用的帐篷,把史晋达卷曲一团的尸体装进去。接着又用尼龙绳子捆绑一遍,确信捆绑结实后才罢休。 阎旭春忙完,掏出手机瞟了一眼,以估摸用了多少时间。随后又向车窗外看去,见那个女子依然还在展览她的赤裸肉体,便知充其量也就十多分钟。街道上,仍然不见一个行人。 阎旭春本想下车去,将副座上的史晋达尸体背到车尾箱里去,却又担心被那个女子瞅见会节外生枝,便发动引擎,向前方慢慢地驶去。眼睛不停地扫描街道两旁,找个无人的地方移尸。 一会儿,奥迪轿车停了下来。 阎旭春打开车门下了车,对前后左右望了片刻后,便快步向车尾箱奔去。顿插进钥匙将车尾箱盖打开,接着就走到副座的门口,又左右睃了一眼,打开车门,将史晋达的尸体抱起,闪电般地往车后走,丢进了车尾箱里,“砰”的一声将车尾箱盖上了。 阎旭春抽车尾箱的钥匙时,久久没有缓过气来。也许是他刚才抱史晋达尸体的时候用力过度,这时候气喘如牛。或许是他刚才紧张,做贼心虚的心理抬了头,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是非之地,不能久留,必须马上离开。 阎旭春拖着有气无力的身子,慢慢地走到车门处,伸出有些微颤的手,将车门轻轻地打开,俯身钻了进去。 他在驾驶座上坐定后,又喘了喘气。但是,他警惕的那根神经始终没有放松下来,将头伸出车窗外,观察了一会儿街道上的情况。街道上,树影婆娑。大地上,阳光普照。 午后的阳光,依然和谐,依然照耀着天下的万物。 港都市的景物,在火红的阳光照射下,清晰夺目。城市喧嚣的车马声,从远处传过来,惊扰了阎旭春的思绪。 于是,他驾驶着奥迪轿车又上路了。 陡地,他想起张强贵的吩咐,史晋达上路后,须先给他一个电话。这时候,他才发现史晋达的那部手机,五马分尸地放在副座上,电板和手机的后盖散落一旁,快要掉下座位去。 阎旭春向前方看了一眼,估摸到了哪条街,见街道边划有临时停车的位置,便减速驶过去停下来。他将史晋达的手机拾起来,将电板安上去,盖上手机的后盖,便揣入了怀里。 然后,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张强贵的手机号码,按下了拨号键。“嘟嘟”声立马就在车里响着。 “张总,今天活儿已经办了,而且办得很顺利。” “旭春啊,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也要抓紧办。” “我明白。我这就去办。” “我等着你的消息。” “好的。张总放心,我忙手头的事情去了。” 阎旭春挂电话后,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只想找个有自来水的地方,把自己的脑袋冲洗一下,让自己的脑子清醒起来。 今天,他从史晋达上路那刻起,觉得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恐惧涌袭而来,让他思绪不宁,后面的计划就成了空白。史晋达的尸体就在车尾箱里,必须尽快处理掉,刻不容缓。 他知道这辆奥迪轿车朋友三五天也不会催问,可就怕朋友留有备份的车钥匙,要是车子停在哪儿,他又不在场,朋友打开车尾箱发现史晋达的尸体后,后果将不堪设想。 史晋达的尸体,必须火速处理掉,一刻都不能耽误。 阎旭春发动引擎,漫无目的地驶去。史晋达的尸体怎么处理,是否仍像以往又放进混凝土里浇筑,让他长眠地下呢? 张总的一贯作派,对挡道的人要不留痕迹,永远成为失踪人员。张总已经吩咐过,东城区有个工程正在浇筑混凝土,自己不能擅作主张,必须按张总的意思办,让史晋达长眠在那里。 阎旭春思考就绪,立刻掏出手机翻着公司主管东城区施工队的王总经理的号码。王总经理与阎旭春不是一个级别,是子公司下属部门的总经理。论资排辈,他没有资格见张强贵本人。 “王总吧,我是阎旭春,今天张总吩咐,要我督察东城区的施工进度和质量。我要说明一下的是,你吩咐施工人员多开动几台搅拌机,迅速将混凝土搅拌好,等我验质后再施工。” “阎总经理,我就给施工队打电话,然后赶往工地去。” 阎旭春挂电话后,心里仍“咚咚”地跳个不停。今天,在东城区的工地上,当着那么多的施工人员,把史晋达的尸体怎么放进混凝土里去呢?以往虽是同样的办法处理尸体,却是在晚上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立马就用混凝土将尸体掩盖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的思维常常如此,临阵随机应变吧。 阎旭春发动引擎,向东城区的方向驶去。但他仍没加速,仍保持着中速行驶。顿时,他给自己下了道死命令,在到达东城区之前,必须想出移尸的办法,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知不觉,奥迪轿车就驶到了东城区的工地上。 东城区主管施工队的王总经理,远远瞅见一轴奥迪轿车驶来,忙不迭地奔过来,为阎旭春打开了奥迪轿车的车门。 “阎总经理一路辛苦了。” “张总吩咐的事情办妥了吗?” “您是指搅拌混凝土吧,早搅拌好了,正等着您验质呢。” 阎旭春迈着碎步,向搅拌机慢慢地走去,对搅拌好的混凝土装模作样地打量了片刻。然后移目看去,距搅拌机不远处,停着几台液压挖土机。浇筑混凝土多数时候要用挖土机的撮斗运料。 他爬上一台挖土机,开动机器,将挖土机的撮斗弯伸进混凝土里装满旋转过来,向正在施工的基脚里倒下去。然后紧握操作杆,让挖土机的撮斗在基脚里来回运转,把混凝土浇平。 “这机器我多年没使用,就生疏了许多。”阎旭春试了一下挖土机后,跳下来笑道。 “阎总经理操作挖土机是专业水平,您真是样样能干啊!” “王总经理,我刚才看过混凝土,质量没有问题。我看这样吧,你带着施工人员就近找家餐馆,大家吃饱喝足后,今天要加个班,浇筑基脚今天一定要完成,不能耽误主体工程的工期。” 众施工人员听说去吃饱喝足,一个个喜上眉梢。这些施工人员都是农民工,平常很难得到这样的待遇,农民工们欢呼雀跃,只差把阎旭春众星捧月地抬起来。 王总经理带着众施工人员走了。他临走的时候,担心拾废品的人将工地上的东西拾去,便安排一个农民工留下来看守。 工地上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这在阎旭春的意料之中,他在路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对这个农民工,略施小计,就能将他支使走。于是,他掏出来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农民工。 “朋友,麻烦你帮我买包烟来。” “好的,我马上帮您去买。” “余下的钱,就不要找零了,你就买包烟和吃的东西吧。”农民工走的时候,阎旭春又叮嘱道。农民工喜洋洋地走了。 今天的时间很宝贵,一秒都耽误不得。 阎旭春见农民工已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闪电般地跳上挖土机,启动机器,将挖土机的撮斗抵达到奥迪轿车的车尾。 他一个跃身跳下来,插上钥匙,打开车尾箱的盖,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史晋达的尸体抱起放在撮斗里后,快捷地爬上挖土机,紧握操作杆,将撮斗转向基脚里,翻转倒下。 这时候,阎旭春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跳到嗓眼中来,脑袋似乎快要爆裂。他明白这是自己心里紧张造成的。时间不等人,此时此刻,必须克制自己胆小怕事的心理,让心情尽快平静下来。 挖土机的撮斗弯伸进了混凝土里,装满了一撮斗的混凝土,顿转向基脚里倒下。继而又如此,基脚里的混凝土堆积如山。 阎旭春手握操作杆,将基脚里的混凝土来回浇平。在心里估摸着,史晋达的尸体上掩盖有多厚的混凝土,等会儿的振动器是否会把他的尸体振露出来。为安全起见,还要倒混凝土下去。 “阎总经理,您在干吗?” 猛然的喊声,把阎旭春吓了一跳。他循寻看去,施工队的王总经理来了。王总经理以为阎旭春会随他去吃饭,到餐馆里叫上菜后,左等右瞧,不见阎旭春的影子,便返回工地来了。 阎旭春见他急匆匆地跑来,心里有些着急。刚才丢史晋达尸体的时候,不知他看见没有。要是被他瞅见,他就是个祸根! 挖土机的轰鸣声,震天动地。 阎旭春坐在挖土机上,在心里估摸史晋达的尸体上掩盖了多厚的混凝土,是否还要继续填充些混凝土下去?殊不知,那个主管施工队的王总经理跑来了,而且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他这时候跑来干吗,是否看见刚才的秘密呢? “王总经理,你吃饱了?” “我还没吃,我点上菜后正等着您呢!” “我刚吃过,你快回去吃吧。今天的工程一定要完成,张总的脾气,想必你也听说过,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阎总经理放心,浇筑基脚工程,今天一定会完成。我菜已经点好,只是餐馆的菜没酒店的菜味道好,您是否去吃点儿?” “你去吃吧。我吃过了,肚子饱着,也吃不下去。我刚才试着开动挖土机,忙了一阵子,这些混凝土要尽快浇筑,不然就会凝固。你叫施工人员吃完饭后,火速来开动振动器!” “好吧,我去吃饭了。施工人员正吃饭,几分钟就会到。” 阎旭春望着王总经理的背影,心想他跑得汗流满面,从时间来判断,他到工地上也许才几十秒钟。他边跑边喊着自己,从这个情况来看,他也没有停顿过。自己将史晋达的尸体丢到基脚里后,来回倒混凝土足有十多分钟,他不可能看见前面的情况。 刚才,自己疑神疑鬼,都因胆小怕事的心理占了上风。当然,无论谁遇上性命攸关的事情,都会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史晋达今天从世上消失后,也许永远是个谜团,不了了之。 但愿史晋达的魂魄能够有个归宿。张总要加害于你,也是迫不得已。这年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命如纸薄。 “阎总经理,您的烟买来了。” 阎旭春正想着心思,农民工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关掉机器,从挖土机上跳下来。农民工把烟递给他。 他接烟在手,顿撕开塑料包封,抽出一支递给农民工,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支。农民工给他点火时,他自己打火点燃了。 他刚吸上一口烟,那些施工人员就来了。他们的身后,跟着施工队的王总经理。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嚷着。 “今天不管怎么说,浇筑基脚的工程要完成。大家今天酒足饭饱了,干活儿也有了力气,不要给阎总经理丢面子啊!” 众施工人员见到阎旭春后,都对他投去感激一笑。他们来到工地,各就各位,有的开动振动器,有的启动挖土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工地上,机器轰鸣。人们干活,热火朝天。 但是,阎旭春的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担心史晋达的尸体会被振动器给振露出来。他不敢走到基脚的边缘往下看,担心自己神态会被施工人员察觉。 他为遮掩自己恐惧的心理,便时不时地抽烟。王总经理曾多次问他浇筑混凝土的质量是否合格,他都以点头的方式来回答。王总经理以为今天请他吃饭得罪了,急得抓耳挠腮。 工地上堆积如山的混凝土,全部填到基脚里去了。 阎旭春站在基脚的边缘往下看,在心里估摸着混凝土有多厚,不说三米也有两米多的厚度。史晋达的尸体再不用担心,他永远长眠于此,与高楼大厦相伴,与日月朝夕相随。 “王总经理,你今天干得很出色,任务终于完成了。我回去后就向张总汇报,我想日后你会得到张总的提携。” “感谢阎总经理关照!日后定当报答!” 阎旭春和他客套几句后,便向奥迪轿车走去。掏钥匙开车门的时候才发现,钥匙还在车尾箱的锁上没有拔下来。他斜目扫了众人一眼,走到车尾箱拔下钥匙,又若无其事地走向车门。 太阳已移到西边,阳光和谐温暖,没有正午时的热度。港都市的高大建筑物,在阳光的照耀下倒影拉长,将宽敞的街道遮掩,便让人觉得这些倒影像是变了形的怪物。 阎旭春驾驶着奥迪轿车,在街道的这些倒影里奔驰。 刚才,他在超市里买了些东西。张总吩咐,史晋达的手机要丢在火车站的候车室,而且还要丢在去北方的候车室。 这时候,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像先前疑神疑鬼。当然,这又不是去取人的性命,只是丢个东西而已,害怕什么呢。即使在候车室里遇上了熟人,就说来送客人,不就搪塞过去了。 奥迪轿车在港都市的街道上奔驰,快捷如风。很快,奥迪轿车就驶到了火车站的泊车场。阎旭春坐在车里,将先前穿的西装脱下来,换上了夹克,又戴上了一顶蓝色的长舌帽子。 阎旭春戴上一副墨镜后,从车上走下来,向火车站的第九候车室走去。他知道这时候有趟去北方的火车,以往乘过这趟火车多次,所以就记住了时间。对候车室的情况,了如指掌。 候车室里人头攒动,你来他往,熙熙攘攘。 阎旭春夹杂在人群中,在候车室里寻找座位,和捕捉目标。他心想找替死鬼就要找油嘴滑舌的那些男人,而且年龄要控制在三十岁以下。如果能够遇上个有作案前科的人,那就是苍天给予的恩赐了。世上巧合的事情又多,也许能如愿以偿。 候车室的乘客骚动起来,有些乘客想提早到检票处去,待检车票的时候独占鳌头。但是,乘客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立马就有其他的乘客坐上去。也许是站久了吧,想小憩一会儿。 阎旭春的目光在座位中扫来扫去,伺机寻机会坐到座位上去。他不是真正的乘客,只是把手里的这部手机丢下。他不能随便地丢下,必须找个合适的乘客,而且是有犯罪前科的人。 凭自己的洞察能力,一定会物色到有犯罪前科的人。这不是自己很自信,而是自己有犯罪方面的心理感受。凡有犯罪前科抑或刚作过案的人,必然会流露出些惊惶失措的神色。 刚作过案的人尤为突出,常担心警察会从天而降。而有犯罪前科的人,常常疑神疑鬼,担心会祸从天降,有嘴难辩。这两种人很容易辨别出来,偌大的候车室里必然会找到他们。 少许,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跃入了阎旭春的眼帘。那个年轻人的目光时不时向左右睃来睃去,一副忧愁万状的神色。阎旭春见他惊魂未定,猜想他也许刚作过案,今天的目标就是他! 阎旭春思考就绪,便向那个年轻人坐的地方走去。恰好,那个年轻人占着两个座位,一个座位上放着他的包裹。 “朋友,你旁边这个座位上的东西是你的吗?” “是……是我的。您要干吗?” “我找个座位休息一会儿,我站了很久,太累了。” 那个年轻人见阎旭春戴着墨镜,两边的腮肉鼓起很高,像患牙痛病肿了的样子。他说话的口齿不清,一副虎视眈眈的神态,又不知他什么来头,心里不免有些害怕,担心他是来找碴儿的。 刚才,阎旭春在奥迪轿车里,在嘴里下牙根贴了几条口香糖,两边的腮肉顿时鼓胀起来。说话吐字不清,让人很难听出他平常的声音。他凭着这个雕虫小技,曾经多次化险为夷。 顿时,那个年轻人将自己的包裹提起来,让阎旭春坐下。其实,他刚占到两个座位,满算也不会超过三分钟。阎旭春看见了他占座位的过程,心中有数,知道他也是孤身一人。 阎旭春趁那个年轻人不注意,将史晋达的手机放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并用一条很赃的毛巾遮盖着,稍坐片刻就走人。然后回自己的写字楼,赶写肖丽媛受贿的材料并打印出来。 这时候,从候车室往检票处走去的乘客愈来愈多。 阎旭春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知道检票的时间就要到了。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离开。如果候车室的乘客都走了,到时剩下自己孤单一人,事后就很容易引起警方的怀疑。 “师傅,你的手机掉在座位上了!” 阎旭春站身刚迈一步,身后就传来那个年轻人的喊声。 “感谢!感谢!真的很感谢你啊!” 阎旭春不敢与那个年轻人对视,回头将史晋达的手机拾起来,旋即转身走了。他在人群里穿梭,透过人群的缝隙,时不时向自己刚坐过的地方窥视,想看清那个年轻人是个什么神色。 刚开始走进候车室的时候,他信心十足,认为丢下一部手机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可没想到候车室会有人拾金不昧,而且还是被自己认为有作案前科的人。如此看来,再不能以貌取人。 候车室的乘客们向检票处潮涌般地拥挤而去。 阎旭春没有时间再物色人选了,必须将史晋达的手机火速丢进哪个乘客的行李抑或口袋里去。这时候,趁乘客们拥挤,混水摸鱼,无论男女,只要有机可乘,就是万幸了。 世事难料,风云突变,往往防不胜防。 阎旭春第一次丢史晋达的手机失败后,这次就特别谨慎。那个贼头贼脑的年轻人,也许早挤进如潮的人流中去了,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过多次,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子,无影无踪。 乘客们争先恐后,如潮水般地拥挤着。 阎旭春夹杂在人群里,像做贼似的,将史晋达的手机往乘客的行李里硬塞着。乘客们一个紧挨着一个,他只能凭手感,感觉手机没有掉到地上去,就大功告成,就可迅速撤离。 史晋达的那部手机究竟是塞进了男人的行李里,还是女人的行李里,阎旭春的心里没底。当时,乘客们向前拥挤着,他只觉得自己手里的手机已经放稳妥,没有落到地上去。 他丢掉史晋达的那部手机后,便迅速往后挤。他要尽快地离开候车室,不能等到候车室空无一人的时候离开。他知道候车室的摄像头正在拍摄每一个画面,便将长舌帽沿往下拉低。 “先生们,女士们,检票开始,大家依次排好队!” 候车室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十分刺耳。 阎旭春凭着自身的力气往后挤,终于挤出人群,他低垂着头,向候车室的门口快步走去。乘客们只顾往检票处拥挤,谁也没向阎旭春瞟上一眼。 火车站的泊车场,停着各种机型的轿车。车辆驶进驶出,车主们只顾着自己的轿车,对阎旭春驶来的奥迪轿车毫不关注。 阎旭春坐上奥迪轿车,启动引擎,驶离了火车站的泊车场。这时候,他加大油门,向自己的写字楼狂飙而去。 “阎总,您好!” “阎总,下午好!” 写字楼的职员们,见到阎旭春,各个笑脸相迎。 阎旭春礼貌应付后,向自己的办公室疾步而去。他想把肖丽媛受贿的材料尽快写出来,今天把一切事情办妥,免得夜长梦多。 写材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爬到今天的位置,与他手中的笔就密不可分,无论是公司的标书还是其他的材料,最终都要靠他手中的笔来润色。张强贵就是看重他这个特长。 时间无声地流失,下班的时间即将到来。 阎旭春的材料终于写完了,便站起身去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并反锁着,以防手下的职员进来,然后启动激光机,复印材料。张总吩咐打印一万份散发,他想五千份足够了,将五千份散发出去,学生们会口口相传,很快就会传遍港都大学,人人皆知。 他将材料复印完毕,找个偌大的黑色塑料袋装着。然后提着这个塑料袋,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办公室。正好到公司下班的时间,职员们分别从各个办公室出来,向写字楼下走去。 阎旭春来到公司的泊车场,钻进奥迪轿车,启动引擎,向大街上驶去。港都大学在西城区,加油行驶,需半个小时。 不知不觉,奥迪轿车就驶到了港都大学的门口。 陡地,阎旭春想起张强贵说找个小商贩去散发的话来,便调转车头,驶离了港都大学的门口,向不远处一个空旷的地方驶去。他在车里又将西装脱下来,换上另件夹克,改头换面。 港都大学门口的两旁,商场店铺,一家挨着一家。 阎旭春来到一家商店,见老板四十多岁,看上去忠实憨厚,便在心里决定要他来散发传单。思考完毕,顿疾步而去。 “老板,和你谈笔生意,有时间吗?” “先生说吧,我有的是时间。” “我这里有五千份宣传单,拜托你在港都大学里散发。” “你这是什么宣传单,不是违禁品吧?” 顿时,阎旭春压低嗓音道:“违禁品倒不是,你放心。我实话告诉你,这是反腐的宣传单。要是不信,你可看一下后再作决定。” 那个中年老板从阎旭春的手里接过宣传单看了一会儿,是披露肖丽媛受贿的事实。肖丽媛是什么级别的领导,宣传单上没有写明,只列举她收受一千万贿赂的事实,他顿时信以为真。 “这个我去发,您给多少报酬?” “你说吧,反正就五千份,你估摸着说个价吧。” “五百块,你看行吗?” “一言为定,价依你的,但你要尽职尽责,宣传单一定要散发完。事后,我们会来人调查,如果没散发完,就拿你问罪!” “我们就这样说定!您……您是纪委的干部吗?” 正文 第九章 以绝后患 太阳已经偏西,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天际。 港都大学的门口,一片喧嚷,成群结队的学生,你进他出。 阎旭春在距港都大学不远的一家商店与老板谈妥事宜,顿掏出五张百元钞票丢给了那个老板。本想还叮嘱几句,又担心时间耽搁久了会遇上熟人,虽然化装过,可原貌依存。 商店的老板问是否是纪委的干部,这个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实话实说,就会引起老板的猜疑;如果说假话,就怕这个老板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表面忠实憨厚,可就怕笑里藏刀。 “我刚才说了,过几天我们会来人调查。” 阎旭春言毕,扭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了。他担心那个老板会跟踪过来,驻足凭借抽烟打火的时间,斜目往身后观察,见身后没有人跟随,便吸了几口烟,向前慢悠悠地走去。 他在距奥迪轿车不远的地方站了很久。后又移步,在街道人行道的一株樟树下站定,凭借樟树枝叶的遮罩,观察港都大学方向是否有人走过来。这时候,他不担心遇上熟人,只担心那个老板会尾随其后,看到他的奥迪轿车,记下车牌号码。 十几分钟过去了,港都大学的方向没有男人走过来,只有几个中年女人相随而去。这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当然,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玩命的活儿,疑神疑鬼也在所难免。 阎旭春没有发现那个老板跟踪而来,心里的疙瘩终于落地。便向奥迪轿车快捷地奔去,打开车门,俯身钻了进去。在车里将衣服脱下,又穿上西装,启动引擎,闪电般地驰去。 晚上,他没有回自己的家里去,在宾馆开了间房。他担心在家里,今天自己做贼心虚的神色会被家人察觉到。以往做这活儿后,张总要他住宾馆,待害怕的心态平静了再回家去。 阎旭春在宾馆里躺了一会儿,心想得给张总挂个电话,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看张总下一步怎么办。以往做完活儿后,张总都要自己单独休息几天,这次想必不会例外。 “张总,事情今天全都办完了。” “旭春啊,辛苦了。明天上午,你仍到老地方去,有些事情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我们见面后再谈吧。” “好的,我们明天上午见。” 阎旭春挂电话后,想睡觉,可是瞌睡已跑得无影无踪,躺在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以往做完这活儿后,晚上靠安定片入眠。今天事先没考虑到睡觉的情况,就没买这东西。 整晚,阎旭春辗转难眠。虽然他将眼睛闭着,只想以往欢愉的场面,可脑子里总要闪出昨天白天的情景,那一幕幕根深蒂固的画面,从脑子里时不时地映出,折腾了他一晚上。 不知不觉,窗帘里有光亮射入。 阎旭春从席梦思床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掀开,然后到卫生间里用冷水洗头。他经冷水的刺激后,心里似乎平静了许多。心想自己即将移民国外去,还害怕什么呢。 陡地,阎旭春想起昨天自己用过的两套衣服还没做处理,张总说上午在老地方见面,必须在见张总之前将衣服处理掉。这两套衣服不能抛弃在宾馆,必须扔到大街上的垃圾桶里去。 早上,阎旭春在宾馆的餐厅里吃了早餐后,便驱车向西城区的“临湖花园”驶去。他边驾车边思考,将昨天穿过的衣服扔到哪条街道上去,辗转反复,觉得扔到菜市场那条街道上为妥。 菜市场那条街道,人流如潮,来往的人们都是来买菜抑或卖菜的商贩。阎旭春顿将奥迪轿车换档到低速行驶,见到街道旁的垃圾桶将车停下,提起副座上的塑料袋抛进了垃圾桶里。 火红的太阳已悬挂在东边的天际,依然是个晴朗的天空,碧空中没有一朵絮云移动,只有几只雄鹰在苍穹中翱翔。 这时候,阎旭春加大了油门,向西城区奔驰而去。但是,他不敢超速行驶,担心超速行驶会违章,给朋友带来麻烦。这辆轿车的车体上没有“黑鹫”的标志,不可造次。 他在车上想给张总打个电话,可是张总历来说一不二,说不定这时候张总的车队已经到了临湖花园。每天,张总都会在港都市的市区里周游一圈,即使没有什么事情,也常常如此。 果然如此,张总的车队已经到了。 阎旭春目视前方,看到临湖花园的门口,站着几个头戴贝雷帽和身穿白色制服的保安,便知张总来临湖花园已多时。今天,张总没给自己打电话,也许他正在悍马房车里睡觉。 悍马房车周围的四角,站着四个保安,他们虎视眈眈,八只眼睛,注视着四个方向的情况,若有闲人走来,就立马阻拦。这四个保安身高马大,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头,威风八面。 阎旭春将奥迪轿车在距悍马房车百多米的地方停下,打开车门走下来,向悍马房车的后车门口走去。顿时,站在车尾两角的两个保安就走近阎旭春的身边,一如既往,例行检查。 阎旭春没有猜错,张强贵正在悍马房车的卧室里睡觉。以往,他进过张强贵的卧室,轻车熟路,便径直来到第二卧室里。这是张强贵独自享受的卧室,另两个卧室有时候供宾客小憩。 左边放着一张双人席梦思床,右边放着可以移动的双人和单人沙发。卧室里的光线柔和,白色灯罩里发出的光亮不刺眼。地面铺着一寸多厚的白色地毯,踩下去轻飘飘的,脚感舒适。 “张总,早上好!” 阎旭春走进卧室,望着躺在席梦思床上的张强贵轻声道。他不敢擅自落座,担心张强贵会不悦。以往每次进来,都是张强贵发话抑或手势请坐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旭春啊,站着干吗,随便坐吧。” 张强贵翻了下身,想坐起来,也许是席梦思床太柔软,用力不得当,仍在床上辗转。后来,他索性抓起双人枕头,靠垫在席梦思的床头,将自己的后背移动到靠垫上,半躺半坐着。 “张总,一切事情,我昨天都已办妥了。” “旭春,移民国外的事情,我昨天已经安排人在办理,我想半月之内可能会办妥。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在这半月内,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对家人也不要说移民国外的情况。” “这个我明白,所以昨晚我没回家里去,在宾馆住了一宿。” “你移民国外后,我再为你的家人办签证。但是,我要叮嘱你的是,到了国外泡洋妞不会惹事生非,可千万不要赌博。我们在国内赚钱虽然很容易,但我们在国外可不会一路顺风。” “您张总的教诲,我一定会牢记于心。” “你走后,我想要彭轩富和徐凡伍来接替你的职位。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他们俩谁担任你的职务合适。” 顿时,阎旭春便有些受宠若惊。他想,以往公司的高层人事安排抑或变动,张总从没和哪个高层骨干商量过,全凭他一锤定音。如此看来,自己在张总的心里已经占到非常重要的位置。 “张总,我看就让彭轩富来接替我的职位吧。” “旭春啊,你和我想到了一块儿,我也正有此意。我想这个顺水人情还是你来送为好,今天你请彭轩富和徐凡伍到海天酒店的7474包厢去聚餐,喝酒的时候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但要巧妙,千万不要泄漏出你移民国外的情况。” “张总,我会见机行事的。” “你可直接告诉他们,说公司提拔你当外事主管。今天你请他们赴宴,喝酒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喝好,每人可请个女陪侍,喝起来才会兴致勃勃。这也是你最后一次为公司效力。” “张总放心,我会让他们觉得公司很器重他们。” “旭春啊,你正因为是我的知心人,所以公司的重要事情才安排你去办,第一个移民国外去的人也才轮到你。以后,公司其他的有功职员,也会陆陆续续地移民国外去。你移民国外后,也没有闲暇的时候,要为公司以后在国外办公司做筹备。” “张总对我格外开恩,我阎旭春的心里有数。” “今天,你旭春要拿出公司高层主管的气魄来,与公司的下属喝酒可不能甘拜下风啊!我要你给每人请个女陪侍,也就是希望你像个公司高层主管的样子,不让外人觉得你地位卑微。” 此时此刻,阎旭春激动得热血沸腾,只恨自己的嘴笨,不会说感激张总的话。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旭春啊,时间不早了,你先给海天酒店打个电话,把7474包厢和女陪侍预定下来,然后再给彭轩富和徐凡伍打电话。另外,海天酒店的女陪侍,虽服务周到,但她们陪酒不陪身。” 张强贵交代完毕,便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阎旭春。那是海天酒店大堂经理的名片,预定包厢和女陪侍,需事先预约。 “旭春,等一下。” 阎旭春站身正要走的时候,被张强贵叫住了。 顿时,张强贵就伸出了肥厚的大手,阎旭春不明其意,忐忑不安地伸出右手,俯身握住了张强贵很暖和的手。今天,张强贵的举止,让阎旭春颇感意外,握手告别,以往没有先例。 当然,今天的情况与以往不同,自己即将离开祖国,到异域他乡去,走时给张总推荐彭轩富,与三国时期的徐庶,走时给刘备推荐诸葛亮也没什么区别,同样是推荐出类拔萃的人才。 阎旭春想毕,顿有些飘飘然。与张强贵握手后,便离开了悍马房车的卧室。他打开悍马房车的车门,走下了车。 悍马房车周围的保安,仍倒剪双手,按部就班地笔立着。他们没因阎旭春走下车而改变目光,八只眼睛,仍聚精会神地盯着临湖花园的四个方位,扫描自己视野里的景况。 阎旭春边向奥迪轿车走去,边给朋友打电话,要朋友将他的丰田轿车快速驶到他的写字楼去,一刻都不能耽误。 这时候,阳光照射到临湖花园的建筑物上,倒影拉得很长,遮掩到阎旭春驾驶的奥迪轿车。冷风拂面,他打了个寒噤。 他启动引擎,向临湖花园的门口驶去。出门口的时候,依然鸣着喇叭声,向笔立的几个保安作最后的问候和道别。他想,自己即将离开大陆,今生今世不可能再来临湖花园了。 很快,他驾驶奥迪轿车就驶到了他的写字楼下。朋友果然守信用,丰田轿车早已停在泊车场。他下车将车钥匙递给了朋友。 他本想邀请朋友同去海天酒店赴宴,自己移民国外后,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但张总叮嘱他在这半个月内不能出什么差错,担心朋友赴宴会节外生枝,会惹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他与朋友寒暄了几句,就上写字楼去了。以往,无论他在哪里赴宴都是陪角的身份,今天自己是公司高层主管的身份,天壤之别,需要换上名牌西装,戴上名贵手表。 他办公室的柜子里放着几套名牌西装,是为有时候应酬来不及回家换衣预备的。他赶忙拿出来换上,收拾停当,甩门而去。 阳光已移到人的头顶上,倒影就在人的脚下,中午到了。下班的人们,驾驶型号各异的车辆,在街道上奔驰。 海天酒店的门口,车流正是高峰的时候,驶进来的轿车似蚂蚁地爬着。阎旭春的丰田轿车,虽然车体上喷着黑鹫的标志,但在海天酒店的门口如同虚设,仍要依次驶入。 半个多小时后,阎旭春在保安的带领下,来到了7474包厢的门口。一个女服务生轻叩包厢的门几下后,旋即打开了。 阎旭春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三个如花似玉身穿天青色短上装,下穿超短包裙的年轻女子,正与彭轩富和徐凡伍嘻笑着。 “阎总,您怎么这时候才到啊?” 彭轩富率先笑道。他三十多岁,长方形脸膛,容光焕发,一米七几的个头,生得虎背熊腰,目光炯炯有神。 “刚才路上塞车,海天酒店的门口又给耽误了。” “各位小姐啊,这是我们的阎总,今天是他做东呢!” “阎总呀,今天莫要把小女子灌醉哟!” “阎总啊,今天您可莫要小气哩!” “阎总哟,我们今天可要喝个痛快,别吝啬啊!” 阎旭春面对三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又不知女陪侍的情况,张总只说她们服务周到,陪酒不陪身,不知如何作答。见彭轩富和徐凡伍与她们已打得火热,自己身为他们的主管岂能甘拜下风。 “各位小姐,今天一定会让你们喝个痛快!” “阎总啊,小姐说了,老规矩,每人陪一个。您阎总以前陪张总来这里聚餐过,想必很熟悉这里的规矩,我和彭总做得不周到之处,您就要及时地提醒我们,免得我们怠慢了小姐。” 徐凡伍望着阎旭春笑道。他说的也是大实话,他和彭轩富从未来过这里,对这里很陌生,今天是新娘坐轿——头一次。 今天,阎旭春虽然有些高兴,但又不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张总口头上说是要自己来送个顺水人情,可就怕张总不是这个意图。彭轩富和徐凡伍今天是否接到过张总的电话呢? 包厢里,众人有说有笑,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可是,阎旭春今天高兴不起来。在座的徐凡伍,与他不仅是同乡,而且还是同学,他今天向张强贵推荐彭轩富来接替自己的职位,却没有推荐徐凡伍,是摸不透张强贵的心思。 徐凡伍三十多岁,皮肤白净,温文尔雅,在花都公司的子公司当经理也有十几年的历史,只是没有阎旭春的机遇,得不到张强贵的赏识而重用起来,常常屈尊于阎旭春的麾下。 今天,张强贵点将要请彭轩富和徐凡伍来海天酒店赴宴,也许是在做人事调整。这时候,阎旭春便在心里揣摩:史晋达是东城区开发公司的总经理,自己是西城区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张总说彭轩富接替自己的职位,那徐凡伍就是接替史晋达的职位。 彭轩富和徐凡伍都是自己下属的总经理,张总为什么只重用自己下属的总经理,而没有选拔史晋达下属的总经理呢?这个谜团一直缠绕在阎旭春的心头,他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自己即将离开大陆,没必要为这些事煞费苦心。张总要自己今天宴请他们,就照张总说的办,顺水推舟。 阎旭春想毕,便将自己的脸向着众人一本正经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身子立马端正地坐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 “服务生呢,快拿菜单来!” 侍立一旁的女服务生,很热情地递上了菜单。 阎旭春从没在这里单独点过菜肴,以往陪张强贵来用餐,常见张强贵点“鞭王”,心想今天自己就照葫芦画瓢。 “今天我们就点‘鞭王’,这是张总常吃的美味佳肴。彭总、徐总,还有各位小姐,你们看还点几样什么菜?” “今天是阎总做东,一切听您阎总的!” “阎总哟,您点菜肴,我们只大饱口福呀!” “服务生,就上‘鞭王’!每人一个火锅和一瓶茅台酒!” “各位稍等,‘鞭王’和茅台酒马上就到!” 女服务生旋即转身走了,出包厢的时候顺手将门关上了。 包厢里的灯光明亮,虽然是白天,但只要宾客走进来,服务生会毫不吝啬地打开灯的开关。同时将换气扇也开着,将火锅散发的袅袅热气排泄出去,让包厢里的空气清新。 三名女陪侍,分别坐到三个宾客的右边。因为海天酒店的女陪侍身兼数职,除陪宾客喝酒外,还要充当服务生的角色,给身边宾客的杯子里续酒,而且不能怠慢,须殷勤备至。 阎旭春见女陪侍紧挨自己的身旁坐下,而彭轩富和徐凡伍又有言在先,说今天的筵席是自己做东,三名女陪侍想必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倒不如趁热打铁,把张总说的事情透露出来。 “彭总、徐总,今天张总要我宴请你们,其实就一个事,张总即将重用你们俩。彭总可能是接替我的职务,徐总可能是给史总经理当助手。张总要我今天先给你们透个底儿。” “阎总,我接替您的职位,那您又接替谁呢?” “张总要我做外事主管,以后我出国的时候会多些。” “祝贺阎总啊!这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呢!” “阎总呀,小女子今天一定陪您喝个爽快!” 顿时,三名女陪侍就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尽说些恭维和吹捧的话,把阎旭春搞得有些飘飘然,像在万众瞩目的主席台上,享受着人们欢呼雀跃的掌声,顿时遐想联翩。 少许,六个女服务生各端着一个火锅走了进来。她们的身后跟着两个端着不锈钢托盘手的女服务生,两只托盘里各放着三瓶茅台酒。一个女服务生将茅台酒放在宾客的面前,另一个女服务生将茅台酒放在女陪侍的面前,井然有序,不乱章法。 坐在阎旭春身边的女陪侍,率先给阎旭春的那瓶茅台酒打开了瓶盖,然后才给自己的那瓶茅台酒开瓶。另两个女陪侍立马效仿,不甘落后地给彭轩富和徐凡伍的茅台酒打开了瓶盖。 须臾,酒香四溢。‘鞭王’的肉香,四散弥漫。 只见一只只细嫩如玉的小手,散开五指,抓紧酒瓶,分别向宾客面前的高脚玻璃杯子里倒去。然后又抓起自己面前的另外一瓶酒,向自己的高脚玻璃杯子里续酒,滴水不漏。 “阎总啊,今天您请彭总和徐总赴宴,同时又邀请我们几个小女子来助兴,刚才我们听您说过了,彭总和徐总升职了,而您也高升了,小女子今天借花献佛,率先敬您一杯!” 阎旭春身旁的女陪侍端着酒杯,笑容可掬,一副与阎旭春碰杯的架势。另两名女陪侍也跟着端起酒杯,面带微笑,三只细白的手,来自三个方位,酒杯都伸向了餐桌的上空。 “感谢各位小姐助兴!彭总,徐总,我们干了这一杯!” 一阵“叮当”声,高脚玻璃杯与照射的灯光相交,折射出耀人眼目的光柱。白光一晃,高脚玻璃杯里的酒水,随着酒杯的倾斜,分别流向了众人的嘴里,干净利落,喝得豪爽。 六只高脚玻璃杯又落到了餐桌上。三只细白的小手,依次重复刚才的动作。趁这个空隙,阎旭春便拿起筷子去夹“鞭王”吃。 彭轩富和徐凡伍从没经过这阵势,便跟着阎旭春邯郸学步,见阎旭春怎么做就如法炮制。虽然他们知道阎旭春常陪张强贵来这里用餐,可具体情况一概不知,压根儿就不知道阎旭春只是比他们多吃喝了几次,今天也才是第一次享受女陪侍的待遇。 “阎总呀,今天小女子陪您喝杯酒,要是您不赏光,就是嫌弃小女子长得丑!如果您赏脸,小女子就一口干!” “对呀对呀!阎总要陪我们几个小女子喝一杯哟!” “各位小姐,我们仍是老规矩,一醉方休!” 阎旭春生怕被几个女陪侍看低,顿时拿出高层主管的派头,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冲几个女陪侍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怜香惜玉的神情,似乎说你们几个小女子,岂能与男人喝个高低。 彭轩富和徐凡伍见阎旭春已端起酒杯,马上将自己的杯子端起来,学着阎旭春的样子,将手臂弯伸直,高举在餐桌的上空。 “阎总呀,今天您肯赏光,这是小女子的福分呢。您是酒席上的名将,今天,小女子只怕会成为您的败将喽!” “各位小姐,这杯酒就算我敬你们,来,大家一块儿干!” “阎总果然是大家气派,果然是个爽快的高管,小女子今天认识您阎总,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哟!来,我们干啊!” 觥筹交错,随后就是一片啧啧声。 几个女陪侍,又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给身旁宾客的酒杯子里续酒。随后便是一阵阵的温柔声和“叮当”声。今天出人意外的是火锅里的鞭王肉仍堆积如山,却没人夹来一饱口福。 彭轩富和徐凡伍见阎旭春只顾喝酒,尽管馋得口水长流,却极力控制着嘴巴,不敢贸然去夹鞭王肉吃。见女陪侍端着酒杯伸到面前要碰杯,谁也不想当孬种,碰后像咽药似的喝了。 阎旭春在女陪侍的甜言蜜语中,不知不觉,茅台酒已瓶底朝天了。众人的酒瓶一样,也倒不出一滴的酒水了。看几名女陪侍的样子,像没喝过酒的神情,言谈举止,挥洒自如。 “阎总啊,大家的酒瓶里没酒了,看大家的样子,酒都没喝好呢。今天您是东家,小女子等着您的话,您看着办吧!” 阎旭春的酒量,顶多只能喝一瓶,如果再继续喝,很可能会趴下去而闹出洋相。可是,看女陪侍的样子,各个精神抖擞,一副不喝下去不罢休的势头,非要与男人一喝到底。 人们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自己喝酒不觉得有醉意,与女陪侍碰杯想必有关,每每碰杯,自己的手指与女陪侍的手指相摩擦,能够明显感觉到女陪侍手指上的暖流。 今天,喝与不喝,自己一锤定音。如果继续喝下去,自己不胜酒力,很可能会喝趴下去。要是委婉地回绝,就会被几个女陪侍看低。如此看来,只能奉陪到底,与她们决个雌雄了。 “服务生,再上六瓶茅台酒!” “阎总呀,您不愧为高层主管,说话办事雷厉风行,果然是个性情豪爽的人!小女子今天陪您喝个一醉方休!” 很快,两个女服务生端着托盘进来了。把茅台酒放在各位的面前后,将空酒瓶放在托盘里,轻移莲步,走出去了。 坐在阎旭春身旁的女陪侍,对另两个女陪侍使了个眼色,她们各司其职,分头给自己身旁的宾客续酒。她们训练有素,倒酒的时候,左手放在腰后,右手紧抓酒瓶,向高脚玻璃杯里倒去。当酒水快要满杯的时候,流出来的酒水却像线一样地滴淌。 彭轩富和徐凡伍,要数彭轩富的酒量大些。这时候,徐凡伍两颊绯红,整个脸容看上去就像个红色的大气球。 坐在徐凡伍身旁的女陪侍,拿起一条女服务生放在餐桌上的托盘里的纯棉毛巾,轻轻地在徐凡伍的脸上擦拭着。纯棉毛巾经过高温消毒,专供宾客擦嘴唇上的油渍和脸上的汗水。 顿时,另两个女陪侍也照葫芦画瓢,分别给阎旭春和彭轩富擦拭着。阎旭春尽管来这里用餐多次,但从没享受到女陪侍擦拭汗水和嘴唇上油渍的待遇,不免得意扬扬,忘乎所以。 女陪侍给他们擦拭完毕,将纯棉毛巾丢进另个托盘里去了。 “阎总呀,酒席无戏言,这杯酒,您要是只舔一舔,我们的感情就很浅!如果您喝酒的心情真,那我们的感情就很深!” 阎旭春睁着有些微红的眼睛,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女陪侍的细腰瞅了一眼,近在咫尺,虽然有些想入非非,但张总说她们陪酒不陪身,想去摸一下她细腰下的臀部,却又不敢贸然行事。 他面对端着酒杯、温情脉脉的女陪侍,不敢怀有非分之想。他明白场面上的女陪侍,别看这会儿的嘴巴甜,花言巧语,其实与夜总会的三陪女如出一辙,得到小费后就形如陌路。 “各位小姐,我阎某人虽然不胜酒力,但今天的酒,大家一定要喝好。我呢,当然与大家一饮而尽!来,干杯!” “干杯!一口清,谁耍赖,就罚谁!” 阎旭春喝下这杯酒后,便有些站立不稳、东摇西晃,绊动了身后的红桃木椅子。身旁的女陪侍眼尖,顿时扶住了他的椅子。 徐凡伍坐下去的时候,头重脚轻,绊倒了身后的红桃木椅子,身旁的女陪侍没来得及搀扶,他摔了个仰面朝天。女陪侍赶忙将他搀扶起来,半搂半抱地扶他到红桃木的椅子上坐下。 彭轩富坐下时踉跄了一下,幸好他是扶着红桃木椅子的后背坐下去的,凭借红桃木椅子的扶助才没有倒下地去。 三名女陪侍又给各自宾客的酒杯里续满了酒水。然后,她们便盯着坐在阎旭春身旁的女陪侍,今天她是她们的领班,一切行动都要听她的。要不然,她们的奖金就会泡汤。 “阎总啊,今天筵席上就数您的职位高,我们几个小女子也是沾上您的光,才大饱口福的。这杯酒,你喝一口,我们就让您搂。你喝得多,我们就让您摸!阎总,您看行不行?” 阎旭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紧挨自己身子站立的女陪侍瞅着。与此同时,女陪侍向他甩了个媚眼,卖弄风情。 “小……小姐,你此话当……当真?” 阎旭春没待女陪侍回答,便一口喝下了半杯,端杯子的手虽然有些颤抖,但没有将杯子里的酒水抖落出来。然后放下杯子,伸出微颤的手,在女陪侍的臀部,肆无忌惮地摸了一把。 “阎总呀,您的手好烫人哟!这会儿,您心里乐了吧!” “各……各位小姐,大家……大家一块儿干杯!” 阎旭春顿觉天旋地转,不敢站立,担心自己会像徐凡伍跌倒到地上去,便一只手扶在餐桌上,一只手端杯,做了个碰杯的架势后,就将高脚玻璃杯子里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 彭轩富见阎旭春摸过女陪侍的屁股,不甘落后,便也学着阎旭春的样子,在身旁的女陪侍臀部一饱手福。 徐凡伍可没有这样的手福,眼眶里已充血,双眼血红,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不知道阎旭春和彭轩富摸女陪侍屁股的情况。他的那杯酒也没有喝下去,因为他的身子已经像摊烂泥。 他身旁的女陪侍没有再劝他喝酒了,他只是一个陪角,不是重要对象,陪酒一般都是陪手握重权的头儿。即使劝他喝,他也喝不下去,他的嘴巴紧闭,只是鼻孔里还有气息喘出。 洪水溃堤后,就会肆虐无忌。 然而,酒席上的规矩破例后,就会色胆包天。 阎旭春和彭轩富已经尝到手福的甜头,在女陪侍的巧舌如簧下,在阵阵的嘻笑声中,他们一边摸着她们的臀部,一边喝着酒水,虽然他们口齿不清,但一杯杯的酒水还是喝进了肚子里。 “阎总啊,您酒量如海,要再喝一杯。这杯酒,您一口干,小女子就是您的半边天。您一口清,小女子就给您一个吻!” 阎旭春脸上这时候红似火球,嘴巴上牙瞌着下牙,瞪着血红的眼睛,颤抖的手去端杯子,始终没有抓着。嘴巴张了张,像孩子呀呀学语似的,都没听清他说的是些什么。 他终于抓着了面前的酒杯子,将嘴巴凑在杯子的边缘,然后将杯子弄倾斜,让酒杯里的酒水流进他的肚子里去。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酒杯倒在餐桌上,接着翻了几下就滚落到地面上,“咣当”一声被摔得粉碎。与此同时,他“啊”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向餐桌上飞溅而去! 包厢里一片啧啧声,和女陪侍的嘻笑声。 突然,阎旭春喷出一口鲜血,接着就呕吐,飞溅在餐桌上。刹那,一股酒气和酸气的味儿,便在包厢里充塞着。 几名女陪侍见状,愣怔片刻,顿从托盘里拿起纯棉毛巾,替阎旭春擦拭嘴唇。虽然他的呕吐物令她们恶心,禁不住要呕吐,但侍候宾客又是她们的职责,也司空见惯。即使忍不住要呕吐,也要继续侍候,直到宾客离开包厢,她们的任务才算完成。 阎旭春“啊”的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恰在此时,女陪侍正为他擦拭嘴唇,不偏不倚,正喷在女陪侍的手上。 这时候,彭轩富虽然醉了,但心里明白,眼见阎旭春连喷几口鲜血,便知不是好兆头,必须马上送医院去抢救。马上从衣袋里掏手机,手虽然有些微颤不听使唤,但终于掏出来了。 他向自己属下的职员打电话,叫他们赶快驱车来海天酒店7474包厢,把阎总经理和徐凡伍送医院去。 阎旭春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人事不醒,医生做了抢救,终因他的气管被呕吐物阻塞,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窒息死亡。徐凡伍命悬一线,最后被抢救过来,捡回了一条性命。 傍晚的时候,张强贵得到这个消息后,赶到医院里看望了彭轩富和徐凡伍。阎旭春已命归黄泉,彭轩富曾多次想说明今天的情况,却没有勇气,担心张强贵会责怪,会炒他鱿鱼。 徐凡伍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这时候仍昏迷不醒,他不像彭轩富担心会被炒鱿鱼。张强贵来病房里看望,他一概不知。 晚上,张强贵没有回家去,给妻子打电话,说公司的职员喝酒醉死了,要处理善后事宜。这晚,他躺在花都48楼自己卧室的席梦思床上,辗转反侧,为自己鬼神莫测的计划而庆幸。 阎旭春死了,自己的屁股已擦得一干二净。以前,不仅朴副省长常担心自己的屁股不干净,而连自己也睡不好囫囵觉。今天阎旭春撒手西去,也许是冥冥之中的苍天给赐予的机会。 人生就是赌博,官场如此,商场亦如此。 前不久,史晋达向自己叙述栽赃肖丽媛的经过,说两个实施栽赃的人,都是他手下的职员。肖丽媛的学生一家,他已经把他们移居外地去;另一个对米盛庆小姨子说她母亲家里有长白山野外人参的职员,被他派往外地出差,三月半年不会回来。 史晋达从没说谎的习惯,前几天,他说至今没有人找他问过那两个职员的情况。由此判断,纪委的调查人员还没找到那两个实施栽赃的职员。史晋达永远失踪,这条线索就断了。 冥冥之中,存在许多说不清而道不明的事情。 史晋达说,刚开始栽赃肖丽媛的计划是送掉那盒人参后,就给纪委写举报信,然后以帮助肖丽媛洗脱冤枉为由,引诱肖丽媛上钩,再把两张存折送给她。哪知肖丽媛收到那盒人参后,却送给了她的父亲,这无意之中,她成了转移赃物的嫌疑。 总的来说,史晋达干得很出色,将来风平浪静后,高于国家的赔偿金,给他家人一笔钱,这就扯平了。史晋达,安息吧! 古往今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阎旭春为花都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多次出色地完成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是花都公司的一员大将,他的逝去,自己的心里多少有些留恋。 但是,人的感情又不能替代尔虞我诈的现实,在你争我夺的今天,必然会有牺牲,只是死亡的都是些智商偏低的人,说得更为透彻些,就是聪明盖世的人的替罪羊,一介莽夫而已。 阎旭春必须死,他知道自己的内幕太多了。本来,他早就应该死,他以前做掉几个人后,是自己一时起了仁慈之心,没有及时地打发他上路,才带他到国外旅游,以收买他的心。 人们常说,夜路走多了,终有一天会遇上鬼。阎旭春做掉几个人后,竟然没有觉醒,还继续干杀人的活儿。人们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由此可以看出,他的智商几乎等于零。 当然,这也是自己神秘莫测的计谋,才使他麻痹大意的。他酒醉死了,属于正常死亡,没有人会怀疑,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死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之中,他死后还要背上个酒鬼的骂名。 阎旭春的死,几名女陪侍功不可没。当然,这也是自己熟知海天酒店的猫腻,那些女陪侍喝的酒,根本就不是正宗茅台酒,充其量是些蒸馏水添加了二两酒在内,重新灌制的假酒。 那次,自己与女陪侍喝酒,碰杯的时候,自己的鼻子嗅过女陪侍酒杯里的气味儿,酒气根本就不熏鼻子,只是有点儿酒气而已。当时没揭底,不跟女陪侍一般见识,是考虑自己的身份。 不但如此,海天酒店还以次充好,给身份显赫的宾客才是真正的茅台酒,像阎旭春这样地位卑微的人,多半给的是假茅台酒。阎旭春不是被茅台酒醉死,而是被假茅台酒所害。 阎旭春以前患过冠心病,必须戒酒,可他依然我行我素。虽然他已经治愈,但喝酒诱发他心脏病突发,谁也预料不到。所以,医生才说他是呕吐物阻塞气管和心脏病突发窒息死亡。 人们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今天,阎旭春在自己的计谋中命归黄泉,也许这是苍天在帮助自己,也许自己的命运真是洪福齐天。当然,阎旭春的死,也了却了自己的一块心病,从今往后,自己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知道别人的秘密越多,性命就会悬于一线。史晋达和阎旭春死亡,只怪你们见闻不广,这不是我张强贵要谋害你们,而是你们知识浅陋,没有防患于未然。 整晚,张强贵都没有睡觉,淤积在心头的疙瘩顿然落地,让他无法入睡。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阎旭春死亡不是什么喜事,却又胜似喜事,因为公司杀人越货的内幕再没知情人了。 朴副省长常说自己的屁股不干净,这次擦得干干净净,没有拖泥带水。天亮后,要朴副省长来花都,对他转弯抹角地说一下,让他的心里也踏实下来。以后的事情,他就会全力以赴。 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了,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张强贵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窗外的光亮,顿时从席梦思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走近窗边,掀开窗帘,让卧室里亮堂起来。 他站在窗后,俯视港都市的景况,清晨的雾气太浓,城市的上空,云遮雾罩,看不清城市的建筑物,一片浑浊。 他通宵未眠还没有过先例,即使当初被抓蹲监狱,也没出现过失眠的现象,这次阎旭春的死,竟然让他彻夜未眠。 如今,他很想知道肖丽媛案子的调查情况,可是他平常心高气傲,只与省政府的官员来往,与纪委的干部老死不相往来。虽然史晋达与纪委检查一室的欧阳主任很要好,并向他举报过肖丽媛受贿的情况,但史晋达已不在人世,死人又不能说话。 “朴副省长吧,我是张强贵,您若有时间就来花都。” 八点是公务员上班的时间,张强贵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半。 他想,朴副省长到办公室后,多少要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推迟半个小时打电话,让他有个料理事务的时间。他说最近不来花都,担心别有用心的人会无事生非,惹出穷于应付的麻烦。 “强贵啊,等会儿吧,我料理一下事务就来。” “今天中午,我们到海天酒店去用餐好吗?” “我中午有个应酬,这是昨天就定好了的。” “好吧,我在花都的会客厅里等您。” 张强贵给朴昊洋打过电话后,便对贴身侍卫生吩咐,花都的安保工作要准备好,朴副省长即将到来,不要掉以轻心。 他想,朴副省长今天委婉地推辞到海天酒店去用餐,也许是听到阎旭春酒醉死的传闻了。民间有些说法,诸如咒语、意念,不信也得信,只说海天酒店7474包厢与“必死必死”谐音,自己要阎旭春到那包厢里喝酒,果然阎旭春就命丧在那儿。 阎旭春死亡,花都的一切内幕都已烟消云散,自己也不会疑神疑鬼了。往后的事情,就看米盛庆的女儿是否经得起流言蜚语的打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精神支柱,料想不堪一击。 今天,张强贵一反常态,没像以往亲自到电梯房的门口去迎接朴昊洋,而是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吸着烟。 少许,会客厅的自动门“咝”的一声打开了。 朴昊洋走了进来,对张强贵睃了一眼,迈着小四方步子,走近沙发坐下来,顺手将背垫塞到身后,仰面靠在沙发上。 “强贵,你打电话要我来花都,有什么事情吗?” “我心里很郁闷,想和您去海天酒店用餐,一解忧愁。我想您也听说过了,我的下属阎旭春喝酒醉死了。” “喝酒醉死人的事情,时常发生,何必大惊小怪。” “阎旭春是我得力的下属,他不幸逝世,我心里也很难过。最近我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果然公司里就出了事儿。” “强贵啊,你也不要太迷信。人们不是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旭春喝酒醉死,说明他的阳寿已到尽头。”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逝世,是花都的损失,但又没办法逆转。他是我最亲近也是知道我情况较多的下属。他和我永远离别了,我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噩耗。” 张强贵言毕,对朴昊洋瞅了一眼,想看朴昊洋的神色是否有什么变化,是否听出了他话的弦外之音,怀疑阎旭春死得蹊跷。他想朴副省长是个很精明的人,能够洞察他人的肺腑。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我想你花都公司少一个阎旭春,仍照样运转。下属是否得力,这要看你怎么培养!” 朴昊洋仍是刚进来的神情,并没有异样的神色。刚才,他似乎也没认真听张强贵说话,因为他正拿着一支香烟在打火。今天他也不像以往,没等张强贵敬烟,自己却先拿了一支。 “阎旭春逝去,我虽然有些难舍,但已成事实,我必须接受这个教训,以后对下属喝酒就要严厉管理。当然啦,阎旭春走了,花都公司许多鲜为人知的事情,也就跟随着他灰飞烟灭了。” 张强贵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朴昊洋,想看朴昊洋是个什么反应。他想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露骨,朴副省长这次想必也听清楚了。他会不会猜测阎旭春的逝世不是正常死亡呢? “强贵,我提醒你,不要沉迷在阎旭春的死亡中,世上比阎旭春得力的人很多,只要你去挖掘,就能找出来。” “我明白,朴副省长。我会继续挖掘人才的。” “时间不早了,中午我有个应酬,是非去不可的。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告辞了。你也要振作起来,不要老想着阎旭春死亡的事情,伤神过度,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朴昊洋心平气和地微笑道。说完就站起身来了。 “我会振作起来的。感谢朴副省长关心!” “强贵,身体要紧,节哀吧!” “今天我心情不好,就不送您了。保安会送您上车的!” “我理解,你休息吧,我走了。” 朴昊洋转身走了。张强贵没有去送,只有张强贵的贴身侍卫生紧随朴昊洋的身后,直送朴昊洋到电梯房的门口。随后由保安鞍前马后地护送他下楼,再坐上他自己的专车上去。 张强贵待朴昊洋走后,心想,朴副省长今天行色匆匆,是真有应酬还是假有应酬呢?自己本想他来后,询问一下纪委的调查进展情况,以便心里有数。可见到他后,今天又话不投机。 朴副省长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对阎旭春喝酒醉死,不会漠不关心,在自己的面前故作镇静,是不想卷进人命案子里来。他自从米盛庆代理省长后,与自己就拉开了距离。 米盛庆代理省长的职务是否会另易他人,目前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节外生枝。肖丽媛收受巨额贿赂的情况已闹得沸沸扬扬,港都市的人们家喻户晓,这势必会给米盛庆带来负面的影响。 史晋达和阎旭春走了后,自己的心里确实也很难过,不是为他们的性命难过,而是现在手边没有贴己的人办事儿。要是他们在世,就可随心所欲地、呼奴使婢地指使他们去干。 当务之急,是要知道纪委调查肖丽媛受贿的案子的进展情况,是否如史晋达所说,还没有找到那两个实施栽赃的职员。当然,纪委的调查人员肯定会找到他们,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纪委的调查人员找到他们,顺藤摸瓜,史晋达也就浮出了水面,纪委的那个欧阳主任说不定也会被查出来。虽然史晋达已经失踪,但史晋达给他打电话的记录不会消失。 但愿苍天能够保佑欧阳主任不会出事儿。幸好自己很果断,快刀斩乱麻,吩咐阎旭春把史晋达及早打发上路,纪委的调查人员追查到史晋达这里就会断线。刚开始,自己就估计到将来的情况,每次与史晋达联系,都是打他办公室的座机。 阎旭春属于正常死亡,无论谁都不会怀疑。当前情况不明的是阎旭春在港都大学散发的传单,那个商贩是否照办了,是否起到了预定的作用,米蕾蕾是否被学生们鄙视和发帖子诋毁? 正文 第十章 祸从天降 下午,阳光暖和,凉风习习。 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港都大学第九栋硕士馆,米蕾蕾正好坐在靠窗的写字台旁复习功课,顿觉暖流涌遍全身。她今天闭门不出,待在寝室里全神贯注地温习考博士的试题。 她二十多岁,瓜子脸,身材高挑,正读硕士,这个学期硕士毕业,同时,又在考博士。她举止端庄,不像其他女孩追赶时髦,穿戴打扮仍是她读本科时的样子,朴素大方。 “蕾蕾,你今天没有出去过吗?” 和她同寝室的另一个女孩林汝惠走进来问道。 寝室里还有一位同学,她前天请假回家去了还没回来。林汝惠与米蕾蕾不仅是高中同学,而且又是大学同窗。平常俩人像孪生姐妹,相互关照,嘘寒问暖,亲如骨肉。 “没有,考博在即,我在抓紧复习功课。” 米蕾蕾抬头对林汝惠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蕾蕾,你……你妈可……可能出事了。” 林汝惠将背对着米蕾蕾,从肩头取下茶褐色的挎包,随手丢到自己的床上去了。然后走到窗口边,凝眸远望。 顿时,仿佛晴空一声霹雳,在米蕾蕾的头顶上炸响,惊得她目瞪口呆。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逼视着林汝惠。 “汝惠,你快说,我妈出什么事儿了?” “我挎包里有张传单,你拿出来看吧。” 米蕾蕾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向林汝惠的床边疾奔而去。忙不迭地拉开茶褐色挎包的拉链,在里面寻找着。少许,一张淡红色的传单被她翻了出来,顿时展开阅读,心情紧张起来。 “我的天哪!我妈不仅害了我,还害了我爸啊!” “蕾蕾,你要冷静,不要激动。孰是孰非,还难下定论!” 林汝惠比米蕾蕾大五个月,椭圆脸形,皮肤白皙,性格温和,一米六二的个头。与米蕾蕾站在一起,也分不出个高矮。 她的父亲是港都市一家股份制企业的总裁,与米盛庆交往较多,他们便成了要好的朋友。正因为受父辈的影响,她们读书一路走来,前面一二名次,常在她们之间轮转,不分伯仲。 她们俩人的性格天壤之别,遇上不顺心的事,林汝惠常以忍为先,因此,同学们便说她老成持重。可是,米蕾蕾就截然相反,常常是暴跳如雷,总要弄出个是非曲直方罢休。 “汝惠,这传单上说得再清楚不过,我妈接收了一千万元的巨额贿赂。我完了,我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人们必然会骂我是贪官的女儿,我必将在人们的口水里生活着!” “蕾蕾,你不要大发雷霆好不好,你妈收受巨额贿赂,那是你妈,不是你,也不是你爸。贪官女儿从何说起?” “你看,这传单上说是我爸唆使我妈收受贿赂的,既然指明道姓的,那我爸就脱不了干系啊!就我所知,我爸和我妈从不干这样的事情,为什么爸当上代理省长就变了呢?” “蕾蕾,这是传单,不是官方的文件,你要冷静!我知道你爸和你妈不是那样的人,你爸在港都市的口碑一直很好,这也许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在诬陷你爸和你妈!” “我受不了,汝惠,我真的受不了,这些人为什么要诬陷我爸和我妈?为什么要把传单到处散发?” “我们学校里到处都有,我顺便捡了张看,见是揭露你爸和你妈的事情就捎了回来。而今你着急也没用,尽管传单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但要得到官方调查的结果才能信。” “汝惠,我好几天没给妈和爸打电话了,他们此时会不会被双规呢?我现在很害怕,担心这事儿是真的。要是我妈真的接收了巨额贿赂,我这一辈子也就没法生活了。” “你给你爸和你妈打电话,委婉地问一下情况。但不要说出传单的事情,不要给你爸和你妈增添烦恼。要是你爸和你妈的手机都关着,事情就有些不妙。若开着,就平安无事。” 米蕾蕾点点头,顿时掏出手机翻找父亲的电话号码,找号码的时候手指有些颤抖,翻来覆去,始终没有找出来。 林汝惠见米蕾蕾继续捣弄手机未果,便伸手拿了过来,帮助翻号码。很快,号码就找到,顿时按下拨号键。然后将手机递到米蕾蕾的耳边,让她接听。“嘟嘟”声后,语言提示已关机。 “天哪!我爸出事了。汝惠,我怎么办啊?” “别急,还有你妈呢。我再拨你妈的号码。” 林汝惠翻找肖丽媛手机号码的时候,米蕾蕾的身子筛糠般地颤抖着。这时候,她的精神支柱已经崩溃。她想父亲平常不多关机,今天手机关着,想必被双规了,不会有其他原因。 “嘟嘟”声又在米蕾蕾的耳朵边响着。这会儿,米蕾蕾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已加快,只差蹦到嗓子眼里。寝室里就她们俩,手机里的“嘟嘟”声,搅乱了寝室里的宁静。 “蕾蕾吗,今天怎么想起给妈打电话啊,这些日子你温习考博的试题想必辛苦了,要是有时间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东西补补身子。蕾蕾啊,你没日没夜地复习功课,身子吃得消吗?” “妈,您没事吧,您现在哪儿啊?” “妈在哪儿,傻女儿,妈在学校里正上课呢。” “爸呢,爸的手机关着,爸又在哪儿呀?” “你爸啊,他正在医院里享福呢。他的那个老毛病,头痛又发作了,已住院好多天了。你爸和我都想到你即将考博,担心会影响到你,我见你爸又没什么大碍,就没打电话告诉你。” “哦,是这样的,我知道了。您没出什么事儿吧?” “妈会出什么事儿,妈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不像你爸蚊子咬一口病就上身了。你不要担心爸和妈,复习功课要抓紧。” “您……您真的没出什么事儿?” “蕾蕾,今天你是怎么啦,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快告诉妈!要是生病了,妈就来港都大学看你!” “我……我没病,我和汝惠在一起。您要是不信可以问汝惠。” 米蕾蕾说完,就将手机伸到林汝惠的嘴边,用眼色示意林汝惠打圆场。刚才她紧张的心情,顿时就轻松下来。 “肖阿姨,蕾蕾很好,她正在复习考博的功课。您不要为她操心,有我在她的身边,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好的,我放心。感谢你照顾蕾蕾啊!” 林汝惠挂了电话,将手机递给了米蕾蕾。她又走到窗边,依然向学校空旷的操场上望去。她捡到的那张传单,就是在操场的一角。刚开始她嫌脏没捡,看到肖丽媛几个字后才捡起来。 刚才,米蕾蕾和妈妈在电话里的谈话,她也听到了,肖丽媛的声音也不像忧愁万状的语气。可是,这张传单上说的事情又如何解释?为什么要把传单在港都大学里散发呢? 林汝惠怎么也想不明白。凭她的直觉,米蕾蕾的家里出了麻烦事儿,传单上说的事情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汝惠,我现在怎么办?” “冷静,这是最好的办法,静观其变。” “妈说在学校里,我爸住院了。汝惠,我妈从没说过谎,我想她可能真的在学校里,但我爸住院,不知是否真实。” “你要保持冷静,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别再说了。” “我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了,怎么冷静得下来啊!” “蕾蕾,相信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但你要听我的话,从现在起,你不要走出寝室,以防不测。” “汝惠,我是不是有危险啊?” “你不要惊慌,听我解释,我想那些人在港都大学里散发传单,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让同学们鄙视和攻击你。如今的人们同仇敌忾,都憎恨腐败官员,也包括他们的家人。” “我的天哪!汝惠,那我也成了众矢之的?” “我想情况很可能是这样。蕾蕾,我希望你坚强。目前情况不明,传单上说的事情,这要官方证实。刚才你妈在电话里的语气,不慌不惊,好像真的没出什么事儿,你就等待吧。” “我……我心里很乱,也等待不下去,我只想尽快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人为什么要把传单在港都大学里散发?” 林汝惠将窗帘拉上,只留寸多宽的缝隙,能够让窗外的光亮照射进来,保持寝室里继续明亮。但是,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窗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仍紧紧地盯着窗外不眨动。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扭头,将手伸直向米蕾蕾招呼,示意她站到窗帘后面来观看。米蕾蕾快步走近窗帘向外看去,只见校园的操场上聚集着许多的学生,望着她们的寝室,窃窃私语。 “我观察那些学生很久了,蕾蕾,我想你的麻烦也来了,那些学生也许已知道你是肖丽媛的女儿,住在硕士寝室里。” “我要离开这里,我马上就离开!” “我刚才说了,你要冷静。那些学生和我们一样不明真相,看到腐败官员的消息,一时头脑发热,口口相传。这时候,你出去没有好处,必然会遭到他们的谩骂,甚至侮辱。” “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晚上我就离开这里。” 米蕾蕾说完,猛地将窗帘拉上,寝室里顿时阴暗下来。她旋即转身,心里的气无处宣泄,便将今天复习的课本,从写字台上扫落到地面上。顿时,寝室里的地面上一片狼藉。 “我完了,汝惠,我也不考博了,我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你不要暴跳如雷,我比你大,是你姐,一切事情你都要听我的。蕾蕾,传单上说的事情,目前没有官方的消息,也许是他人诬陷你妈的,你要挺过这个难关。” 顿时,米蕾蕾蹲下身子,“哇”的一声哭了。 她双手掩面,哭得十分伤心,泪水从她的手指之间流出,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淌,浸湿到她衣服的袖口,湿润一片。 “我走投无路了,汝惠,我没法挺过去啊!” “你冷静下来吧。蕾蕾,还有我在你的身边,一切由我来撑着。你坐下来歇会儿,不要再哭了。” 林汝惠边说边蹲下身子,将她扫落到地面上的课本拾掇起来。她见寝室里的光线暗淡,想去开灯,见米蕾蕾仍蹲在地面上抽泣,忙走近米蕾蕾的身边,将米蕾蕾搀扶起来。 “我完了,汝惠,我真的完了,我哪还有心情考博啊!” “在这时候,你更要坚强。考博和传单是两码事,你不要一蹶不振,要继续复习功课,十九年的寒窗不能毁于一旦。如果你自暴自弃,只会亲痛仇怢。这也是你爸妈不愿看到的结果。” 米蕾蕾趴在写字台上,仍抽泣不止,只是没刚开始那么大的哭声了。她的双肩随着她抽泣而微颤,并波动到全身。 林汝惠没有再安慰她,心想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无论谁遇上都会手足无措,更何况一个未经历过风吹浪打、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她的怨气宣泄完毕后会风平浪静的,就让她哭会儿吧。 寝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这是黄昏来临的前奏曲。林汝惠正想打开寝室里的灯开关,突然,寝室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她踮着脚向寝室的门边走过去,想探听外面的情况。 这栋硕士寝室,平常楼梯间虽有过往的硕士生,但今天的情况特殊,满校园的学生好像都知道了米蕾蕾的寝室,说不定那些学生会搞恶作剧,要提防他们来羞辱米蕾蕾。 林汝惠将耳朵紧贴门上聆听,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听不到脚步声后,便打开了寝室的门。 只见门上贴着一张“贪官女儿住此” 的白纸,而门的下面还丢着一摞传单。这会儿,楼梯间里寂然无声。 米蕾蕾见林汝惠打开寝室的门,那张白纸黑字的“贪官女儿住此”赫然在目。陡地,她像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冰水,从身上凉到了脚底。刚平静下来的心情,顿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天哪!我还怎么活啊!” 林汝惠顿时将寝室的门关上,顺手将那张白纸扯下来。见米蕾蕾跑回写字台旁坐着,便来到她的身边,顺手将那张白纸和传单就丢在了写字台上,并拍了拍米蕾蕾的肩头。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蕾蕾,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些恶搞的学生是被传单蛊惑的,你不要担心。” “我受不了,汝惠,我真的受不了!他们今天做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的麻烦就会没有个尽头!” “你不要怕,我每天都在你的身边,事情总会解决的。” “汝惠,事情总会解决,怎么解决?” “你爸是代理省长,这么大的事情,省纪委的领导一定会派人调查,澄清真相。在官方没有结果之前,你要冷静。” “这事只怪我妈,是我妈惹出来的祸!” “蕾蕾,听我的话,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有等待。” “如今我像个贼似的,我不能等。汝惠,我要回家找妈去,问问她为什么要接受人家的贿赂。” 寝室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 米蕾蕾对那张“贪官女儿住此”的白纸睃了一眼,本想抓起来撕个粉碎,却忍耐住了。她抓起来和传单卷在一起,塞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打开寝室的门,头也不回,匆忙而去。 林汝惠想劝阻米蕾蕾别回家去,可知道她的脾气爆发后,八匹马也拉不回头。无奈,便给她的母亲肖丽媛打电话。 林汝惠和米蕾蕾不仅是大学同学,而且又是同一个导师带的研究生,如今又一块儿考博士,平常俩人的关系较好,常到米蕾蕾的家里去,与肖丽媛也亲如母女,常常叫着“肖阿姨”。肖丽媛的手机号码,终被林汝惠翻了出来。 恰在此时,肖丽媛刚回到家里,将挎包丢在茶几上,手机的音乐声骤然响起来,刺耳的音乐声闹得她有些心烦,拿起手机一眼瞅见是林汝惠的电话,顿时想起林汝惠和女儿是同学,担心林汝惠打来的电话是有关女儿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喂!肖阿姨呀,我是汝惠,蕾蕾到家了吗?” “哦,是惠儿啊,蕾蕾还没到家呢。蕾蕾怎么啦?” “肖阿姨,今天没课上,我和蕾蕾一块儿上街,后来走散了。我们说好回到家里就打电话的,可她没给我打电话,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听,所以我这才给您打电话,问她到家没。” “蕾蕾怎么啦?惠儿快告诉我,蕾蕾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阿姨,我不知道啊,不过您放心,我想蕾蕾不会有什么事。我这就给其他同学打电话,看蕾蕾是否和他们在一起。” “惠儿,你不要在肖阿姨的面前打马虎眼,蕾蕾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她现在哪儿?我马上去看她。” “肖阿姨,您不要出去了,蕾蕾说过回家吃饭的,您倒不如先给蕾蕾把饭做好。她常说您做的煎鱼味道美,我想蕾蕾今天一定又要吃这道菜。肖阿姨,您就给蕾蕾做饭吧!” “惠儿,蕾蕾真的是这样说过吗?” “肖阿姨,惠儿几时在您的面前说过假话啊!您要是不信,等会儿蕾蕾到家后,您可问蕾蕾哟。” “惠儿,蕾蕾对你真的说过今天回家吃饭?” “说过啊,我们一起逛街的时候说的。肖阿姨,蕾蕾事先没给您打电话说她回家吃饭?可她对我说过呢!” “没有,蕾蕾这丫头从来不事先给家里打电话。惠儿啊,我马上做饭去,你快给蕾蕾打电话,到时你也来吃啊!” “您做饭可要快些啊,肖阿姨,蕾蕾早说肚子饿了呢!” “惠儿,我这就去做饭。你打电话要蕾蕾快些回家啊!” 肖丽媛挂机后,忙拿来白色抹布在茶几上擦抹,又将沙发上的背垫整理了一会儿。忙乎完毕,她才向厨房里走去。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今天,米蕾蕾走进家里没有换拖鞋,以往每次进家门就换上了拖鞋。也许她刚才关门的时候用力过大,门与门框的撞击声惊动了肖丽媛;或许是她穿着的高跟鞋,鞋跟碰撞地面发出的响声被肖丽媛听到了,肖丽媛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蕾蕾,你怎么才回来啊?惠儿来了吗?” 肖丽媛对女儿望了一眼,轻言细语地问道。 米蕾蕾没有理睬母亲,将肩头的挎包取下往沙发上掷去。顿时,挎包就在沙发上打了几个翻滚,最终滚落到了地板上。米蕾蕾对滚落到地板上的挎包熟视无睹,没有前去捡起来。 “蕾蕾,今天你怎么啦?” 肖丽媛小心翼翼地问道。赶忙前去将滚落到地板上的挎包捡起来放在沙发里,对女儿又瞅了一眼,不知所措。 “妈,我问你,你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肖丽媛对满脸怒气的女儿凝视着,嘴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可见女儿正在气头上,又不知道女儿因何发脾气,担心说错了会适得其反,到嘴边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 “妈在家没做什么啊。蕾蕾今天是怎么啦?” “妈,我饿了,您做饭去吧,我吃饭后和您说。” “惠儿说来吃饭,怎么没来啊?妈把饭菜都做好了。” “汝惠家里有事,她不来了。您把饭菜摆上桌,我要吃饭。” “我这就去摆饭菜,你洗手后就来吃啊。” 肖丽媛像得到特赦似的囚犯,赶忙向饭厅里走去。她想蕾蕾就是这个脾气,只怪自己从小把她宠坏了,现在的年轻人也就是这个样子,都不心疼自己的父母,常常一副皇帝的派头。 饭厅里,肖丽媛将已做好的饭菜摆上饭桌。热气袅袅,像云雾似的弥漫,四散开去,满饭厅都是菜肴的香气。 “饭菜都摆好了。蕾蕾,你怎么还不洗手去啊?” 肖丽媛见女儿没来饭厅,便大声地叫道。她喊过之后,仍没听到女儿的脚步声。蕾蕾在干吗呢?便又走来客厅。 这时候,只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张白纸,和一摞传单。米蕾蕾泪眼汪汪的眼睛,木然地盯着母亲不眨动。 米蕾蕾长得漂亮,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也许是她爸的遗传基因占据了上风,她高挑的身材,一米六三的个头。只是她的脾气有些怪异,既不像父亲的个性,也不像母亲的性格。 肖丽媛对女儿斜视了一眼,面对女儿咄咄逼人的眼神,肖丽媛的心也碎了。她想女儿还未走入社会,常在父母的呵护下过日子,没有感受到人世间的冷暖与邪恶,为人处事又还是个空白,好歹难辨。便赶忙将目光移开,与女儿不再注视。 “妈,您对我说实话,那笔巨额贿赂究竟是怎么回事?” 米蕾蕾迈动脚步,快捷地奔到肖丽媛的身边,盯着肖丽媛质问道。见母亲背着身子,便抓着母亲的衣服生拉硬拽,直到母亲面对面地站着才松手。刹那,肖丽媛的泪水滂沱而出。 肖丽媛知道世上任何事情,仅凭泪水是解决不了的,便强行压抑自己,不让泪水流出来。可是眼眶又不争气,泪水仍像断线的珍珠,从两眼角里滚了出来。见到女儿那副神态,若万箭攒心,却又找到安慰女儿的话头。 “蕾蕾,妈……妈钻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妈,您为什么要收人家的东西!爸经常提醒您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您把爸的话当耳旁风,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你不要误解妈妈的心情,蕾蕾,天下的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子女,而天下的教师都像父母一样关爱自己的学生。当时那个学生的母亲给我送盒人参,我以为她是要我给她儿子多做些辅导,让她儿子考上名牌大学,我压根儿就没想到她居心不良啊!” “我不信!这是您推卸责任的理由,您害了我和爸!” “蕾蕾,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我问您,您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人家干吗要陷害您?” “妈想……妈想是冲着你爸来的。诬陷我受贿,这样就会连累到你爸,因此你爸的代理省长职务也就会落选。” “我不信,爸当省领导那么多年,人家从来没有陷害过,偏偏在爸当上代理省长后才出现这样的事情。您没有说出心里话,倒不如女儿给您说出来,您见爸当上省里一把手后,想在爸的任职期间捞上一笔,供您后半生享受,和讨好我,让我更喜爱您!” “妈没这个想法,蕾蕾,妈不是贪得无厌的女人……” “我没您这样的妈。爸当领导这么多年,从不收人家的礼品和钱财!我鄙视您!” “蕾蕾,妈……妈真的是有嘴难辩啊……” “您害了我爸和我,您有嘴难辩,那是您咎由自取!” “你不要错怪妈,蕾蕾,妈真的不是贪财心切的人……” “我知道,您不是贪心不足的人。我也知道,您常把爸的话当耳旁风,我行我素。爸的话要是装在了您的心里,您就不会随便收人家的东西,这么简单的道理,傻子都明白。” “你也知道,蕾蕾,妈很少收人家的东西啊……” “您不要解释了,您没收人家的东西,纪委怎么会调查您受贿的案子?您为什么要把东西送给外公?是不是转移赃物?” “蕾蕾,妈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您洗不清倒无所谓,只是害苦了爸和我。要是您把爸的话经常装在心里,不让贪婪心理抬头,就不会惹出这个麻烦。” “蕾蕾,妈……妈如今连个说心里话的人……” “您背着爸和我干贪赃枉法的事情,如今连我都成了众矢之的。您看看那张白纸吧,您把女儿害得苦不堪言!” “蕾蕾,妈……妈如今怎么办哪……” “您怎么办,那是您自己的事!您倒好,如今受贿的事情败露,还想给我和爸的脸上继续抹黑,我没有您这样的母亲,置家人于不顾,您真的不觉得自己太龌龊?” “蕾蕾,你……你怎能这样责怪妈呢……” “我说什么来着了,我说的是事实!” “蕾蕾,妈……妈真的是像白布掉进了染缸里……” “您不仅害了爸,而且还把女儿也搭了进去!” “你怎么不相信妈呀,蕾蕾,世上也没有不顾自己子女的母亲啊?十指连心肝,子女就像十指,谁都心疼着。” “我再问您,您口口声声地说人家栽赃诬陷,现在的法律都讲证据,您能拿出证明您自己清白的证据吗?” “这个证据,妈……妈拿不出来啊……” “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您的清白,那您还狡辩什么?” 这时候,客厅里的光线很暗。肖丽媛感觉有些压抑,瞅见窗帘没有拉开,便快步走过去,将窗帘拉开了。 顿时,客厅里就亮堂起来。 她没因为女儿责怪和埋怨,就对米蕾蕾大发雷霆,她养育女儿二十多年来,对米蕾蕾的个性了如指掌,女儿被娇宠惯了,历来如此。她相信吵闹一阵子后,就会雨过天晴,相安无事。 “蕾蕾,是妈不好,是妈连累了你和你爸。” 肖丽媛顺着女儿的话头低声道。 她不想再申辩,知道越申辩女儿就会越反感,就会更加怒火中烧、喋喋不休。家丑不可外扬,蕾蕾发起脾气来,声音响亮,又从不顾及其他,难免不会被隔壁邻居听见。 忍,这是最好的选择。对待女儿的粗暴脾气,也只有忍耐。 “您连累了爸和我,还不思悔过……” 米蕾蕾对母亲斜视了一眼,见母亲眼眶四周的泪水又要滚落出来,嘴唇张动几下,后面的话就顿然打住了。 “蕾蕾,妈……妈也在反省着……”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爸伟大,我说爸伟大,不是爸手中的权力,而是爸身在官场一尘不染。对百姓来说,爸是个两袖清风的领导干部;但对那些腐败官员来说,我爸就是个另类!” “你爸廉洁奉公,港都市的人们都是这么评价的。” “我生活在高干家庭,平常在他人的眼前,从不披露自己的身份,担心会给爸带来负面影响。我虽没披露自己的身份,但我常常在同学们的面前炫耀,说我有个好老爸。同学们追问我爸怎么好,我一语双关地说,我爸很讲卫生,出污泥而不染!” “蕾蕾,你是爸的好女儿!” “您不要拍马屁,我是不是爸的好女儿还没尘埃落定!” “妈把饭菜早摆好了,蕾蕾,是不是吃了饭再说啊?” 肖丽媛的声音很小,极像蚊子哼的声音。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女儿的脾气快发泄完了,要是还大声大气地说又会惹得女儿不高兴,女儿就会继续发脾气,没完没了。 米蕾蕾没有再看母亲,盯着茶几上的那张白纸和传单不眨眼。她想,今天要不是林汝惠在校园里捡回传单,自己还蒙在鼓里头。林汝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自己与她相比,天壤之别。而同学们每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都会找她拿主意。 “妈,我再问您,您怎么不为您的女儿着想?” 米蕾蕾抓起茶几上的白纸和传单,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抬手一扬,向塑料垃圾筒里丢去。碎纸片顿在低空飞扬,飘荡片刻后,掉进了垃圾筒里。但少量碎纸片,落到了地板上。 “蕾蕾,妈……妈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今天这白纸上的字,您也看清楚了,您的女儿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勿庸置疑,必将在人们的口水里过日子,走到哪里,人们会指着您女儿的后脊梁上说,看吧,这就是贪官的女儿!” “蕾蕾,妈……妈真的是犯了糊涂啊。” “您女儿常常炫耀自己有个好老爸,说爸两袖清风,而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将来人们会怎么猜测您女儿,必然会说既然母亲贪得无厌,那女儿必然贪心不足,有其母必有其女!” “蕾蕾,妈……妈真的错了,妈连累了你……” “女儿本不该说您,可是不说,闷在肚子里就会闷出个什么病来。那一千万元的巨款,不管是别人栽赃诬陷您,还是您收受他人的贿赂,这事终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我今天要说明的是,您置爸和女儿都不顾,您不配做我妈,我也没您这样的母亲!” 今天,米蕾蕾不像以往,说话的语气虽然咄咄逼人,但声调不高,不会传到左邻右舍去。刚才的话比先前又小了许多。 这时候,她想那一千万元的巨款,母亲说是居心叵测的人设下的陷阱,民间有句俗语,强盗三年不偷自犯,那些栽赃诬陷母亲的人,时间久了就会胡吹乱谤,就会原形毕露。 不但如此,那么大笔贿赂金,上级有关部门也一定会认真调查,事情终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但问题的关键是母亲不该收下人家的礼品,不该把父亲的话当耳旁风,我行我素。 米蕾蕾想继续责怪母亲,见母亲一副焦急不堪的神态,又于心不忍。她想人无完人,毕竟有做错事的时候,不可能一辈子不会出差错。今天给母亲施加压力,只是想让她引以为戒。 客厅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黄昏即将来临。 肖丽媛见女儿撕碎的纸片四处飘荡,便拿来扫帚,将飘落到地板上的碎纸片扫拢到一起,然后又扫进微型塑料撮箕里,往垃圾筒里倒去。飘落到地板上的碎纸片,不甘就范,当肖丽媛往垃圾筒里倒去的时候,也许是从窗口里吹来的风,将它们席卷而去,在客厅里似雪花、似芦苇花飞扬,久久地飘荡,漫空飞舞。 “妈!您干吗把窗子打开?” 米蕾蕾见碎纸片四处飘落,疾步而去,将窗叶拉拢,然后又将窗帘拉合。拉窗帘的动作,快如闪电。 顿时,客厅里就阴暗下来,似傍晚降临、似天气将要下雨的阴霾,让人感觉很压抑,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 “唰”的一声,米蕾蕾又将窗帘拉开了。她喜欢光明,她不想这时候就见到黑暗,让客厅里亮堂些,就必须把窗帘拉开。 她又拉开了窗叶。微风迎面拂来,她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转眼望着窗外,一轮弯月已挂在了天空。 肖丽媛对女儿瞟了一眼,扭转头,继续打扫地板上的碎纸片。刚才,女儿和她争吵的时候,她本想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女儿,那个学生的家长十有八九被他人收买,那一千万元的存折放在信封里也许她根本就不知情,她充其量只是个工具而已。 但是,她不想与女儿再争吵了,不想让女儿知道更多的事情,这样会让女儿在暗影里生活,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米蕾蕾和母亲争吵一阵子后,心里觉得舒畅了许多。今天,她不打算回学校去,也不想待在家里。可又到哪儿去呢? “蕾蕾,饮菜快凉了,你吃饭去吧。” “我不吃,我不饿。我走了。” “天快黑了,你是回学校去吗?” “我到哪儿去,不用您管!” “蕾蕾,妈……妈很担心啊……” “要是您真担心女儿,就不会收下人家的东西!” 米蕾蕾从沙发上抓起自己的挎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门的时候,用力过猛,门“砰”的一声,震得墙壁颤抖。 她一路小跑,来到了省政府的大门口。往哪儿去呢?到大学哪个同学的家里去,又觉得不合适。如今的人们都痛恨腐败,要是说出母亲受贿的情况,自己就会被拒之门外。 她站在省政府的大门口思考了很久,决定到男朋友那儿去。她掏出手机,翻着男朋友的电话号码,拔了过去。 “喂!鲍尔吗,我是蕾蕾,我找你有紧急事情。” “蕾蕾啊,你来吧,我在研究室的会客厅里等你。” 她挂机后,便走到街道上,挥手招呼来往的的士。少许,一辆红色的士驶来,缓缓停下。她匆匆忙忙地上了车。 “师傅,往甲山的方向走,到了我会叫您停的。” 街道两旁的路灯,早已放亮。商店铺面,灯光通明。巨幅广告招牌的霓虹灯,忽明忽暗,为城市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美丽。 米蕾蕾没有雅兴欣赏城市的景色,只想着男友鲍尔博士,见到他后,要他给拿个主意。并萌生出与他远走高飞的念头。 她的男友鲍尔留学英国期间,发表了几篇高质量的科技文章,并在微米纳米电子工程国际会议上发表了精彩的演讲,好评如潮。后来,鲍尔不顾导师的劝说,毅然地回国了。 但是,鲍尔在研究所工作期间一直受排斥,便决定回英国去。正当鲍尔卷铺盖走人的时候,被省委副书记米盛庆知道了。 米盛庆与鲍尔促膝而谈,最终说服鲍尔放弃了出国的念头,便推荐鲍尔到蓝都高科技公司就职。蓝都是家股份制企业,大量招聘博士,像鲍尔这样的微电子工学博士万里挑一,很受重用。 蓝都高科技公司的总裁林闽萧,为了让鲍尔博士潜心研究微电子技术,便把甲山下的私宅作为鲍尔的工作室。每天,鲍尔除了八小时睡眠外,其他时间都投入在研究中。 鲍尔的工作室没有其他人,总裁林闽萧给鲍尔安排的职员,每天除打扫院子里的卫生,和给鲍尔做饮食外就无所事事。但规定不能随便走进鲍尔的工作室里去,以免带进去尘埃。如果要进工作室去,就必须先清尘。 刚开始,米蕾蕾并不认识鲍尔,她和林汝惠都是读微电子工学的硕士,林汝惠每逢假期,便和米蕾蕾到鲍尔的工作室实习。日久生情,俩人产生了感情,只是谁也不愿先表白而已。 很快,红色的士就驶到了甲山下。 果然,鲍尔正站在工作室的院门口等着。见一辆的士车驶来停下,猜想是米蕾蕾来了,便快步走近了出租车。 “蕾蕾,汝惠没来吗?” 以往,米蕾蕾都是和林汝惠一块儿来,从没单独来过。所以鲍尔见到米蕾蕾后,开口就问林汝惠怎么没有来。 “她没来,就我一个人。我找你有要紧事商量。” 米蕾蕾付车费后,径直向鲍尔工作室的院子里走去。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无须鲍尔领路。 鲍尔一声不响地紧随她的身后,想和她边走边聊,可又找不到话头。其实,林汝惠对他也有爱恋之意,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无动于衷,却对性格倔强的米蕾蕾情有独钟。 “蕾蕾,今晚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到你会客室再说吧,事关重大,我快急疯了。” “好的,我开门,你等着。” 俩人来到工作室的门口,鲍尔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让米蕾蕾先进去。他走进门后,便将门又重新锁上。 会客室在过道的尽头,两面都有窗子,白天的光线明亮。窗户两米之处就是青翠碧绿的树木,长年虫鸣鸟吟。晚上窗外的树林,更是鸟儿和虫子的乐地,它们载歌载舞,响彻山岳。 “鲍尔,我……我想出国,到英国去读博!” 米蕾蕾走进鲍尔工作室的会客厅,将肩头的挎包随手丢在沙发上,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望着鲍尔一眨不眨地说道。 “你怎么有了这个想法,蕾蕾,你爸妈同意吗?” “我顾不了他们,我想马上走。我想……我想你也走。”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一块儿走?” “是的,我就是这想法,我想……我想你带我走。” “这……这怎么行呢。蕾蕾,你爸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背着他把你带走。即便我们走,也要征得你爸妈的同意啊!” “鲍尔,我在港都市一天都不能待了,我已经有危险了,你知道么?他们……他们在诬陷我妈,而且又开始陷害我了。” “今晚你是否在说胡话,蕾蕾,我怎么听不明白了。他们……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诬陷你妈和你啊?” “我不知道,他们在港都大学散发传单,说我妈接受了一千万元的巨额贿赂。又在我的寝室门上贴了一张‘贪官女儿住此’的纸条。鲍尔,我真要崩溃了,我快疯了。” “你不要激动,蕾蕾,慢慢地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如果你真的有危险,那我就带你到英国去。” “你尽快带我走,鲍尔,我真的不能待在港都市了。” “你要冷静,把事情的真相快告诉我。” “今天我回家问过我妈,妈说是别有用心的人的阴谋,她钻进了他们的圈套里。那一千万元的巨款,妈说是栽赃诬陷。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们如今又在陷害我,情况就越来越复杂了。” “他们陷害你,这是哪天发生的?” “今天下午,是汝惠先发现的。她听到寝室的过道里有脚步声,便将耳朵贴在门上聆听,后来脚步声没了,打开门就看到了那张诋毁我的纸条。鲍尔,帮帮我,我已走投无路了。” “你不要着急,蕾蕾,容我想一想。” “我别无选择,鲍尔,只有到英国你导师那里去躲避一阵子的风头。待我妈的事情风平浪静后,我再回来。” “你爸呢,他们没有陷害你爸吗?” “我爸住院了,不知患的什么病,妈只说没什么大碍。他们是否陷害了我爸,目前情况不明,传单上又没说爸的情况。” “天哪!这怎么办呢?” “我没有可依赖的人,只有你了。鲍尔,我们走吧,” “蕾蕾,虽然你和我都有英国的护照,但我们要走得光明磊落,即使我们走,也要让你爸和你妈知道!” “鲍尔,我恨不得今晚就走。” “我走前要和林总裁谈一下,把工作方面的情况告诉他,让公司安排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到蓝都公司来工作是你爸推荐的,我不能让你爸为难,来去都要有个交代。” “事不宜迟,你马上去办。鲍尔,如果你是真心帮助我,就要火速行动。我担心夜长梦多,他们会穷追不舍地陷害我。” “他们,他们!他们究竟又是些什么人啊?” “我不知道。我问过我妈,妈也说不知道。总之,他们下手够狠,也够快。今天下午汝惠捡张传单带回寝室,我看完不久,他们就在我们的寝室门上贴下了那张诋毁我的纸条。” “你爸住院多久了,蕾蕾,你问过你爸吗?” “我不知道,我问我妈,我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不给你爸打个电话呢?” “我打过,我爸关机了。我妈告诉我,说我爸住院了。以往我爸住院也是这样子,我想是医生吩咐的,担心工作会加重病情。” “我说个事情,希望你不要误会。蕾蕾,我想传单上说你妈接收一千万元的巨款,这不可能是捕风捉影,想必还是有些依据,如果这笔巨款的事情属实,你爸只怕被隔离审查了。” “刚开始,我和汝惠也这样我分析过,我给我妈打电话时,在电话里又不便直接问我妈这事,到现在,我仍这么怀疑。我妈说我爸住院了,只怕是搪塞我的,担心我会受到打击而影响考博。” “你爸在港都市的口碑很好,我想不会出事。蕾蕾,目前也许是因你妈的那件事受到了牵连,官场上的事情,有些也难以预料。但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我只想马上到英国去,躲避他们的陷害。鲍尔,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很害怕,不知他们以后还会使用些什么样的手段。” “你听我说,蕾蕾,我们离开港都市之前,你一定要去医院里看望你爸。我想你爸住院很可能属实,领导干部被隔离审查的时候多种多样,也许你爸住院正是被隔离审查着。” “我的天哪!我怎么没想到这回事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蕾蕾,也许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他们陷害你,这就让人觉得蹊跷,令人匪夷所思。因此,我怀疑你妈收受的巨款,真如你妈所说,是别人栽赃诬陷的。” “我爸和我妈就我这个独生女,平常我妈很节俭,从不铺张浪费,家里的积蓄也不多。鲍尔,如今沾上官员的字眼,似乎都是腐败干部,可我爸妈真的没收过人家的礼品。” “你不必解释了,我能明辨是非。蕾蕾,如果他们不陷害你,我都会怀疑你妈受贿属实,世风日下,女人难免不会做错事。但他们连你也不放过,这就让人觉得他们另有企图。” “是呀,他们干吗要陷害我呢?是不是我爸得罪了人家呢?” “这个也有可能,你爸当了那么多年的省领导,得罪人也在所难免。蕾蕾,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爸和我妈又没在港都大学工作过,他们在港都大学里散发传单,只会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很害怕。我回家与妈争吵一阵子后就来找你,要你带我到英国去避风头。” “我答应你,但你要听我的话,我们走前,你一定要到医院里去看望你爸。不管你爸是否同意你到英国去,但你要对你爸说清楚你去的地方。同时,你切莫说出是和我一块儿去。” “我听你的话,明天我就预订机票,我马上回学校去收拾行李。明天我到医院里看望爸后,就和你去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