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逃离 空气里还残留着欢爱过的气息,一室糜乱。 辛梦洁疲惫的趴在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给我系上。” 周译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条蓝底黑纹的领带。 她软软地应了声,磨磨蹭蹭地裹上被子,像个笨重的雪人一样跪在床沿,费力地伸出两只手帮他打理。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撵着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宠溺地笑:“要乖乖待在家等我回来。” 辛梦洁佯装生地推开他,嘟着嘴:“只待在家里等你,我还不得望穿秋水呀?” “没事儿,别忘穿秋裤就行。” “真贫!” 辛梦洁笑着捶了下他的肩膀,亲吻道别。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那里,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扬起一个冷笑静静听着楼下轿车行驶的声音。 没过多久,窗户外响起暗号声。她如梦初醒一般怔了下,立刻打开窗户对那个人摆了个OK的手势,迅速整理好自己,顺着窗边的梯子爬了下去,偷偷摸摸地离开别墅。 等在车旁的袁娉婷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中抢过一个本子,翻开之后展颜一笑,边把她推上车边说:“出了城会有人和你接应。” 还没等辛梦洁说话车子便飞驰而去。 她的心似乎停止了好半响,看见不断倒退的霓虹夜景才开始跳动,剧烈地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居然能那么顺利地离开那个男人?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 周译臣带着一笔投资到欧洲亲自作资产评估,这一去就是半个月。等照顾他们的阿姨发现她不见时,周译臣已经坐上飞机了。 辛梦洁想象着几日后的鸡飞狗跳,喉间干涩得发疼,手心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前方有一辆车正阻挡着他们的去路,远光灯放肆地开着,车前倚着一个男人,白色的光映出他唇边的烟雾,指尖有橘色的光明明灭灭。 辛梦洁揉了揉眼才看清,所到之处偏僻荒凉,根本不是一早商量好的那条路线。 她浑身发冷的坐在那里,脑中有些东西开始变得清明,袁娉婷那么恨她,怎么会这么好心只是帮助她逃跑? 有男人的身影越走越近,一手插袋一手夹着烟,虽然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人的轮廓让辛梦洁的脑袋“嗡”地炸开。 她想起他临走时别有深意的眼神,温柔却暗含警告的语气,瞳孔不断收缩。 难怪会那么顺利的逃脱,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连袁娉婷擅自修改了线路都知道,在这个偏僻的小路上等着她。 周译臣把她拽出来抵在车上,眼神冷冽如冰,可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逃跑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故意停顿下来,轻抚着辛梦洁柔软的头发,猛然用力向后拉扯,逼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可你为什么要把我,往别人身边推?” 看着她愤怒倔强的水眸只觉更气,每说一个字五脏六腑都在疼。白色的余光森然地照在他身上,那肃杀的表情像极了地狱阎罗。 辛梦洁冷然扯了扯嘴角,倔强地偏过头去。 正文 第2章 疯癫 辛梦洁被周译臣提着后衣领推进车厢,脑袋磕在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条件反射地狠狠仰了下头,连站在一旁的黑衣男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满脸平静地坐了进去。 周译臣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下一秒垂下,握成拳发出“喀喀”的声音,不知道是生气她的倔强还是自己的不小心。 一路沉默,气压低沉。 辛梦洁扭头看向窗外,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布偶娃娃。 车子驶过银河广场,点点灯光挂在树上仿若流星般美丽。广场最中间是一群跳着广场舞的阿姨,辛梦洁想起前几个月自己拼命拉着周译臣一起跳广场舞的傻笑模样,缓缓扯起一个冷笑。 那笑声听得周译臣太阳穴突突地跳,使劲拽住辛梦洁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辛梦洁跟他较劲,一手握住车门的扶手死死钉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周译臣忍无可忍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跟自己对视,在看到她眸中毫不遮掩的恨意时心中一痛,哑声道:“别再想逃跑,不然我打断你的腿,信不信?” 辛梦洁瞳孔骤然紧缩。 是了,他会打断她的腿,要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肯定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似是开心至极的模样,其实悲哀到骨子里。 女孩子唇红齿白,好看的笑容此刻如芒刺眼,她笑得浑身都在颤。双手攀上周译臣捏着她下巴的手,握在手里带着他一起摇摆。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啊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白采谁不采……” 周译臣听出她的讽刺,脸色黑沉如墨,厉声呵斥:“你闹够了没有!” 辛梦洁抿着唇笑,看着他发怒的样子,缩着肩膀装作很害怕似的连连点头,复又开口:“你闹够了没——爱一个人已经那么累,你……唔。” 接下来的歌词被周译臣用唇堵住,她水眸睁得大大的,却依旧盈着笑,甚至用冰凉的小手捧住他的脸回应着这个吻。 周译臣的狠劲儿在她的回应中消失,本以为是一场撕咬,却在她的主动中化为甜蜜,结束时,辛梦洁笑着在他唇上调戏地嘬了两下,然后满脸戏谑地问:“你亲我的时候想着谁?” “……” 她笑意更深,使劲擦着嘴唇:“你亲我的时候想着别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那双盈笑的眸子里带着嫌弃与不齿。她不是说说而已,真的是嫌他恶心! 周译臣的怒气又回到胸口,四处流窜。可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又密密麻麻的无休止疼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辛梦洁没得到回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无比深情地看着他:“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 “别唱了!听见没有!” 这疯疯癫癫的模样惹得周译臣双眼泛红,在霓虹灯的反光中显得无比骇人,他声音之大,怒气之足,吓得辛梦洁身子晃了下,乖乖地再也没唱那些可以诉说她苦闷心情的歌词。 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吐了下舌头,复又坐好,托着腮看向飞速后退的街景,可颤抖着的肩膀那么明显地昭示着她的压抑。 周译臣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揽进自己怀里,低声哄着:“回家我们好好谈谈。” 扭过来的脸又是一派笑意:“你家还是我家?要是去我家,得提前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睡了没。” 说着就要去衣袋里掏手机。 “辛梦洁!你还有完没完了?” 紧接着是手机砸在方向盘上的声音,又弹回两个人的脚下发出一声闷响,辛梦洁眨了眨眼,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周译臣,端正坐好,收敛起脸上所有多余虚假的表情,十分严肃地点头:“完了呀。我跟你,已经完了。” 正文 第3章 闹吧 ——我跟你,已经完了。 周译臣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疯疯癫癫假装无所谓的样子,本就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揪住一样。 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是那么正经的模样,她在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再可能。 话音一落,他的心脏就立刻爆掉了,那剧烈的疼痛感在胸口轰然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他动弹不得。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为什么她在知道那些事的时候,不去亲自质问他?反而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和他一如往常的相处,却在得知他即将去国外的时候和别人商谋怎样离开他? 甚至还……偷出他的户口本给袁娉婷? 她是失望到什么地步,才会丝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向与别人的婚姻中? 周译臣看了眼她单薄的背影,拧了拧眉心。让她闹吧,等她闹够了闹累了就会没事了。 别墅和辛梦洁离开时的黑暗不同,此刻灯火通明,客厅天花板上的大吊灯散射出的光芒刺得辛梦洁眼睛发痛,她下意识举起手挡住,碰到了额头上的伤,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而后进来的周译臣几步走到她身边,这才发现她额头上肿起一个很大的包,红肿的模样微微骇人。 “拿冰块给她敷上。” 一直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柳阿姨头也不敢抬的应了声,匆忙往厨房里走。 辛梦洁看着她的背影喊:“阿姨,麻烦拿两包冰。” 柳阿姨“嗳嗳”应了着。 辛梦洁满意地看了眼周译臣,挑了挑眉走回卧室。 卧室里还是那副凌乱的模样,暧昧的气息还没有散去,辛梦洁摸了摸鼻子,脱了外套便躺进了被子里。 周译臣拉住她,敛眉隐忍:“你先去洗个澡,等换好床单再睡。” “行,你别管了,你走吧。” “我在家陪你。” “你不是说去乌克兰谈投资吗?骗我的呀?”辛梦洁保持着那个“呀”的唇形,呆萌呆萌的笑了起来,拍了下周译臣的肩膀,“行啊哥们儿,这谎话一个接一个,乐此不疲呀?” 周译臣眉眼凌厉地看着她,听见敲门的声音,转身从柳阿姨手中接过那个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去扯辛梦洁:“躺好,把冰敷上。” 辛梦洁甩着胳膊躲开,指着自己头上的伤:“喏喏喏……周译臣你看,这是我还没跟你分开的时候,你造成的。准确的说这是家暴!呐呐呐,你刚还说让打断我的腿。我哪敢让你再碰我?” 她坐在床上盘起腿坐着,上身前倾,戏谑地问:“要是袁雯婷,你舍得吗?舍得这样对她吗?” 辛梦洁知道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禁忌,可她就是触他霉头,惹他生气,最好能让他自己主动把她扔出去才好。 她看着周译臣眸中的沉痛笑得更甚,可鼻头发酸,连眼眶也胀得难受,忽略心里拧着那股痛,边拿起冰自己敷着,边一脸八卦地问:“嗳,说真的,我看袁雯婷长得比袁娉婷好看,你都要和她结婚了,怎么又跟袁娉婷有了一腿呢?” 正文 第4章 她的未来,没有他 这些过去在周译臣的记忆里是让他最恐惧的失足,是他不小心跳进了别人的圈套,是他害死了那个温柔静好的女人。 那是凌晨四点钟,天空的幕布挂着罪恶的黑色,一辆蓝色的轿车里有血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在地上大面积地蔓延,开出一朵血色妖娆的花,路灯熹微的光透过防护窗映在女人苍白疲惫的脸上,宛如鬼魅。 她睁着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存留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秒的情绪竟是如此绝望。 她仍有心跳,一下一下微弱地跳着,似是不舍得离去这个肮脏的世界。可送去医院的时候还是被确诊为脑死亡,医院拿出她的器官捐赠证明,救活了另一个和死神斗争的女孩儿。 而这个女孩儿现在居然…… 周译臣薄唇紧抿,双眼泛着恐怖的血丝,掉在这个撕心裂肺的回忆里挣扎不出。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一幕了,如今被辛梦洁戏谑地说出来,罪恶感依旧,又忽然衍生出一种失望的情绪。 他紧紧盯着辛梦洁盛笑的双眸,握紧双拳,嗓音沙哑透着冰冷:“你这样道她是非,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的命是她救的,用这种玩笑的口吻提她最伤心的事,你心里过意的去吗? 辛梦洁明白他的话,瞬间怔住,整个人虚脱得没有了支撑物,冰块虚握在手中,麻木得感觉不到冷。 “你对我怎样都没有关系,若你再用这种口气提起雯婷,我不会再退让。” 辛梦洁眼神闪烁地看着海蓝色的床单,双目失焦,被周译臣的话击得溃不成军。 明知道死者最大,明知道周译臣这样说她一点儿错也没有,可心里还是痛得难以呼吸,不仅是对自己犯下这种错的内疚,还有他对其他女人如斯般维护的伤心。 是应该这样的,她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袁雯婷生命延续的一个活物而已。 她咬着下唇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覆上左胸口,讷讷地道歉:“对不起。袁雯婷。” 这就是辛梦洁,心软、善良得让人心疼,从不迁怒,向来懂事得能正视自己的错误。 周译臣刚感到一丝慰藉,便见她抬头没有情绪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语气薄凉:“这样可以了吗?只要能换我离开,把我这颗心还给她都行。” 周译臣薄唇冷冷紧抿,胸口锥心般刺痛,愤怒的模样冷冽肃杀,沉声问她:“你早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何必做这些无用功?” 她的确知道他的目的,在一早他就说过,他们的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那时她单纯地以为是因为爱,可现在她才明白这是欺骗。 在她再一次勇敢去爱的时候,爱得最汹涌的时候,才知道她又落入一个谎言的陷阱。 她了然点点头,把冰袋扔到身旁的位置上,用被子迅速盖住,才翻身躺下。 周译臣脸色越发阴沉。 她竟然为了不跟他一起睡,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妥协地捡起冰袋放回托盘里,便听她闷闷地说:“周译臣,你想开一些,袁雯婷已经去世了,我不是她。” “……” “我也不可能跟你纠缠一辈子,我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正文 第5章 人如果不彻底绝望,就会在夹缝之中寻找希望 她以后会有新的生活,那他呢? 在她计划的那些未来里,不打算让他参与了? 如果以后,他的世界没了辛梦洁……怎么一想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心口就像是被什么撕扯着一样,痛不可遏? 周译臣不可能像个女人一样矫情的问她:“你以前的那些承诺都是空话?” 所以他扳过辛梦洁的身体,平视着她:“你浑身上下都落着我的印记,还想去哪儿?” 辛梦洁脑袋“嗡嗡”乱响,不敢相信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居然能说出那么低俗的话? 她微惊地凝视着他英挺的五官,那平日里笼罩在面上的温润不再,全被冷冽代替。 这一整晚,他都是这样的表情。 其实她向来是不怕他的,可现在,从心里忽的生出一股惧意。她拼命想挣脱他的桎梏,却奈何撼动不了半分。 他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你哪里也别想逃,老实待在家里,想得通最好,想不通也要跟我纠缠一辈子!” “周译臣你……”辛梦洁又气又怕,胸口剧烈起伏,小手紧紧抓住身上的床单,委屈之感油然而生,五脏六腑的酸涩刺激得眼角都泛出了水光,可她倔强地不眨眼,硬生生地把泪水逼了回去。 周译臣再次见到她的倔强,看着她通红的眸,胸口闷闷地痛,他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说他不爱袁雯婷,爱的是她? 别说她不会相信,就连自己都知道这是假的! 他就是爱着袁雯婷,就是把她当做雯婷生命的一种延续。他对她好,无非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偿还自己欠下的债! 可为什么见不得她的泪水,看着她疯癫胡闹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放开她,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她抓住衣角。 “你这是囚禁懂吗?你这是违法的!” “那你告我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在她的面前,“任何逃离的方法你尽管去试,最后你就会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早就知道。”她放开他的衣角,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手机滑落在白色的长毛地毯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周译臣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心狠狠一跳。 两个人沉默了良久,明明人的气息是存在的,可卧室里居然静的可怕。 如果她不是计划着逃走,而是坦白地问他,结局也许会和现在一样的糟糕。 辛梦洁重重叹出一口气,不过是因为他不爱而已。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辛梦洁躲在被子里不禁瑟缩一下。 “你摔谁呢?” 她气得翻身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喊,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没劲透了,索性坐了起来。 尽管她再胡闹,他也从来不对她说一句重话,总是把她护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从来没有不耐烦。 如果说这些都是假的,周译臣要有多纯熟的演技,或者说她要有多傻? 辛梦洁感到身旁有丝凉意,扭头去看才发现是被自己忽略了的冰袋,她转头看向房门,忽然抓起一个赤脚跑了出去。 人如果不彻底绝望,就会在夹缝之中寻找希望。 不如就让她,彻底绝望吧。 正文 第6章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客厅依旧明亮如白昼,却空无一人,辛梦洁呆呆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环顾。 看向玄关处,并没有他离开的痕迹。 攥紧手中的冰袋,一步一步下着阶梯,恰巧看到柳阿姨从厨房出来,辛梦洁喊住她:“阿姨,周译臣哪去了?” 柳阿姨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回答:“周先生在书房。” 辛梦洁和柳阿姨私下很聊得来,看她惊吓的样子笑问:“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不听话?” 辛梦洁看着阿姨嗔怪的面容,抿唇笑了笑,返回二楼。 不是她不听话,是她被人欺负得很惨,绝望的是没有人能帮助她,也没有人选择和她一个战队。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书房是吗?辛梦洁冷笑,书房和画室一直都是她的禁区,从第一天他就明令禁止不让她进,她也一直乖乖听话。 那里面……应该都是袁雯婷和他的回忆吧? 她明白的,这种人鬼情未了的段子是经典爱情故事中最催人泪下的。她没想拆散他们,她只想他能放过自己,不要让她陷得更深,不要让她的心更痛。 地板冰凉,辛梦洁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凉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际,让她无比清醒。 她需要最后一个答案,让她可以彻底死心的答案! 周译臣坐在宽大舒适的皮椅上,盯着桌子上的那个户口本出神。本子里那么多页,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爱的人相继离他而去,留他一个独存于世,孤独冷清。 办公桌上一直摆着他和袁雯婷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孩儿依旧温婉如春雨,笑容纯净无暇,可离开的方式那般凄惨,到死都没能瞑目。 已经多久没想起那恐怖的车祸画面了,曾经在午夜梦境中百转千回地侵入他的大脑,让他自责痛苦到像溺水的鱼。 和辛梦洁交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自己也无法辨别。只是一想到她要弃他而去,心就像被蚂蚁啃噬一样煎熬地痛。 就像在沙漠里行走了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到绿洲,却恍然发现是海市蜃楼一般怅然。 注意力突然被有节奏的拍门声吸引,门外那个清丽的女声极有节奏的自娱自乐。 “开门哪,开门哪,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哪,开门哪,开门哪,我知道你在家……” 周译臣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眉心渐渐拧起,放下相框,走过去打开了门,被她没来得及收回的一掌拍在胸口。 辛梦洁嘿嘿傻笑一声:“我知道你在家。” 今天她的笑容太多,让他烦躁不已,眉心皱得死死的,沉声呵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梦洁见他发怒,不出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心中郁结,这书房就像他和袁雯婷的世界,是她怎么硬挤都挤不进去的。 啧啧,看看他这能夹死蚊子的眉心,是有多讨厌自己打扰了他和袁雯婷深入的灵魂交流? 答案明明这么显而易见,可辛梦洁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非要说:“周译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太阳穴突然疼了一下,潜意识觉得她即将问出口的话,会让自己无力招架。可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问…… “译臣哥,你爱过我吗?” 正文 第7章 山盟海誓可以不算,爱过的人也可以再换 周译臣紧皱的眉头倏然放松,眼神专注地看着辛梦洁,带着些许的探寻与不解,惊讶和怀疑。 不明白这是她逃跑的新战略,还是单纯地询问。 不怪周译臣这么想,辛梦洁一向是沉得住气的女孩子,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一副成熟大气的温柔模样,不交心不知道她有多调皮。 就像她半个多月前就通过袁娉婷知道了周译臣把她绑在身边的原因,却表面按兵不动实则找机会逃跑。 辛梦洁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心跳快得几乎让她承受不住。可他怀疑的目光让她的心一下沉入海底,再也跳不动。 人就是这么矛盾,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偏偏还是难受,辛梦洁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满意。 而她也明白,这个时候,若周译臣还骗她,就太禽兽不如了。 她点头,看着手心中的冰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所以说,周译臣你也算是个好人。” “……” “没关系,山盟海誓可以不算,爱过的人也可以再换。可我……”辛梦洁故意停顿,小手攀上周译臣的胸口,一路上滑搭在他的肩膀上,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面带微笑地轻轻拽开他的羊毛衫领子,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抬起另一只手,想把准备良久的冰袋放进他的衣服里。 周译臣眯了下眼,眼疾手快地制止住她的作乱。 恶作剧失败,她失望的垮下小脸,撅着嘴一脸怨恨地看着他,手下使力和他较劲。 这寒冬腊月天里,虽说室内开足了暖气,可和夏季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么大的冰袋全都塞进他的衣服里,会有多难受? 可是和她计较什么呢?周译臣想,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就让她继续任性又何尝不可呢? 辛梦洁看着他松开的手,有些惊讶,可忽然又很气氛,这是他道歉的方式吗?耍了她这么长时间,所以同情可怜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负气地拉开他白衬衫领子,一个冒着寒气的冰袋咕噜咕噜贴着他的肌肤停在了肚子前方。 辛梦洁感觉他浑身一僵,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丝不甘,有点丢脸,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暗自骂着自己犯贱,生气地攥起拳头在周译臣脑门轻轻一撞,恨恨地道:“差评!” 周译臣光洁的额头上有点点水渍,即使她收回手,还是有一丝凉意,他不顾和肌肤相贴的冰袋,伸手拉住欲要离开的辛梦洁。 她白嫩的小手被冰袋冻得通红,此刻冰冷得不像话,他用干燥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往卧室的方向走,这才注意到她光着脚站在凉凉的地板上这么久…… 这栋老房子里仍是旧时暖气,根本没装地暖,上次她光着脚乱跑就生病了! 身体里蓄藏的火焰“轰”一声爆炸,再看向她时眼神冰冷凛冽,脸色沉得可怕,狠狠将她抱起,切齿地低吼:“你胡闹也要有限度!得了肠胃炎遭罪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不用你管!你别碰我!”辛梦洁在他怀里挣扎,抡胳膊抻腿的想要跳下来。 她不要在得到他用沉默掩盖的残忍之后,又得到他的关心!她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疼会依赖会难过! 她在刚才已经暗自发誓一定要逃离他了,不需要他再假惺惺! 正文 第8章 你给我滚 周译臣才不顾她的反抗,大步流星地抱她到卧室,推开门就把她扔在床上。 他表情紧绷得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把牙根咬碎,警告她:“我现在去放热水,你一会儿好好泡个澡,不许再闹!” 辛梦洁梗着脖子看他,不回不应。 他英挺的五官在白炽灯照耀下越显深邃,眉眼清隽雅致,只是单单站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辛梦洁明白,在她的交际范围里,他原本是她们无法企及的人物。 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情呢?掉也只能掉冰雹,不遮不挡就会把脑袋砸个稀巴烂,瞧,她不就是红果果的一个例子吗? 辛梦洁看着周译臣进了浴室,听着水流的“哗哗”声一阵心烦,既然撕破脸,又何必做出仍旧关心她的模样?! 她负气地跑到浴室,看见他蹲在浴池边上试着水温,心酸得嘴里都泛了苦,狠狠拽着周译臣的毛衫想让他离开,听到他 “嘶”地倒吸了口凉气,眼神闪烁了一下,攥了攥拳,那些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一把夺过花洒:“我自己来。” 周译臣深深地看着她,情绪不明。 辛梦洁把花洒放好,绕过他去衣柜里拿了睡衣出来,见他还站在浴室里出神,不悦地问:“要不你先洗?我客房?” 周译臣蹙着眉扭过头来,一脸的高深莫测,辛梦洁下意识后退半步,想了想转身就走。 “我去吧。”周译臣叫住她,然后擦身而过。 看见门被关上,辛梦洁疾走两步反锁上了门,又盯着看了半响才转身去洗澡。 冰冷的手脚侵泡在热水里,浑身舒爽,她喟叹一声,深吸一口气闭上,整个人全部躺进热水里。 泪水忽然像小溪流一般融进水中,无声无息。眼前明明漆黑一片,可隐约还是感觉周译臣温润的笑容就在眼前。 辛梦洁死死咬着唇腔里的肉,直到忍不住呼吸才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周译臣的情景。 那时她去酒吧找祝骁,误打误撞得知他是祝骁的表哥,便被服务生带进他们的包厢里。 辛梦洁一走进去就看到了他。 偌大昏暗的包房,男男女女很是杂乱,只有他单独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寂静而孤独。 他的眼睛深沉而明亮,一手轻轻摇晃着酒杯中的暗红色液体,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之后满脸探究,惊讶,尔后是淡淡的笑意。 辛梦洁现在才知道,他应该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不然他不会确认她的名字,不会逼她喝酒,不会在知道她有心脏病时露出那么满意的笑容。 现在一想,五脏六腑都灌满了酸涩,更觉疲惫。眼角有液体不停地往外涌,止不住,便咬住唇任由它肆意。 她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室内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男人半倚在床头安静专注地看书。 辛梦洁恍惚以为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还是原来的彼此,在欺骗与被欺骗的过程中蒙蔽自己。 以往的每天,她从浴室走出就看到他已经躺在了那里,她每次都会跳到床上用湿漉漉的发尾扫着他的脸颊,被他抱在怀里亲着,傻傻地“咯咯”笑。 胸口忽地燃起一片火,炽烈地想要燃烧那个傻透顶的自己。她气势汹汹地走到周译臣面前,猛地抽出他手中的书“啪”地摔在桌子上,双眼泛红地指着门,恨恨地道:“你给我滚!” 正文 第9章 你就算关只鸟儿也得允许她能到外面飞会儿吧 周译臣双手环胸,一双眼波澜不惊,让辛梦洁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这里是他的家,他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哪是她能支配的?她不过是因为身体里跳着他爱的那个女人的心脏,才能站在这里! 那么清醒地摆正自己的位置之后,她居然还是气得浑身颤抖,鼻翼小幅度的张合,脸颊又红又胀。 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住,她睁大眼回头看周译臣,见他拿起书继续看着,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都凉了。 ——任何逃离的方法你尽管去试,最后你就会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不是吓唬她,他说真的! 辛梦洁呆愣地站在门口,隐匿在昏暗之中,慌得不知所措。 周译臣冷冷看她一眼:“要我抱你过来?” “你别折磨我了行吗?” 辛梦洁死死握紧拳,上身前倾地冲他大吼,“怎么到现在连自由都没了?你就算关只鸟儿也得允许她能到外面飞会儿吧?” “这个时间,鸟儿应该呆在笼子里睡觉。” “可我不是鸟儿!我是人!你才是鸟儿,你这个变态的鸟人!” “……”周译臣无奈地拧了拧眉心,把书放到一旁,下了床朝她走去。 辛梦洁防备地瞪着他,伸手制止住他接下来的动作,一溜小跑到柜子前,本想拿出另一床被来盖,可被褥间竟然空空如也。 这个男人向来心思缜密,可没想到他居然缜密到这种变态的地步。 辛梦洁“咣当”一声合上柜门,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抱着膝盖把自己蜷起来。 灯光熄灭,暗色的窗帘阻挡住外面青白的月光,一室黑暗,压得辛梦洁喘不过气来。 周译臣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把她扳过来,她知道他想做什么,拼命挣扎着。 “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你何必呢?”他语气责怪。 “千金难买我乐意!你管不着!” 辛梦洁体质发寒,寒到夏天不吹空调不吹电扇都能熬过去,现在的她仍旧吃着周译臣给她找来的中药,收效甚微,毕竟这种事还是急不来的。 以往每天她都会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取暖,冰凉的脚被他温热的腿夹住……可从今以后,不必了! 身后那个人果然不再管她,任由她的手脚冰凉下去。辛梦洁从鼻子里发出小小的一声“哼”,气得把被子都拽到了自己这边,只给他留有一小角。 周译臣这一晚上被她折腾的有些烦躁,索性从身后抱紧她不放手,辛梦洁推着他:“你要不要脸啊!” “闭嘴!” “我把被子给你,你躺好。”周译臣耍赖地无动于衷,辛梦洁急得胡乱挣扎,带了些鼻音,乞求着,“周译臣,你别碰我了行吗?” 周译臣身体微僵,心脏忽然一抽一抽地疼。 她是真的讨厌他了,不是单纯地耍小性子。他恍然意识到,她也许真的会想方设法离开他。 就像现在,在这张可以睡三个人的大床上,她只是紧靠着床边的一角,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正文 第10章 终于能睡个好觉 两个人各睡一边,辛梦洁睁着眼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墙壁,脑中反复思考的那些东西又开始百转千回。 比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笑容清隽的说:“你叫我译臣哥就好。” 那时她还和祝骁在一起,祝骁知道这件事之后很不开心,他脸色难看地告诉她:“你别这么称呼我哥呀,我会吃醋。”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称呼是袁雯婷的专属。 其实许多事都能有所觉察,是她太粗心大意,得过且过。 书房和画室是她永远的禁区,原以为里面是他公司里的机密文件,不让外人接触到这种事辛梦洁可以理解。 他和她亲热的时候最喜欢吻她左胸口的那道疤,她也以为他是心疼她吃的苦。 他会在她的生日前夕消失,然后带着一身花粉疲惫归来,若不是辛梦洁花粉过敏严重,根本察觉不到。 直到袁娉婷告诉她事实,她恍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早已天塌地陷。 她还和祝骁交往的时候,对他就有了好感,可他是祝骁的表哥呀,她在道德和情感之间煎熬挣扎的时候有谁知道她有多痛? 他总是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那么多磕磕绊绊都是因他才能迎刃而解。她曾以为自己于他而言是一粒闪闪发光的钻石,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辛梦洁哭得满脸都是泪,冰凉的液体在脸上蜿蜒流淌,她把整张脸全部埋进枕头里,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若他曾真心真意付出过,她也会满足。可是他对她的好,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她若是一个活人的替身,也有勇气再次拼尽全力去爱一次,可……她要怎么和一个死去的人争? 辛梦洁一个没忍住便呜咽出声,小小的委屈的,索性立刻收住,索性……他无动于衷,给自己保留一丝尊严。 辛梦洁在黑夜中眨了眨眼,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过头看着周译臣平静的面容,愤恨地嘟起嘴,凭什么自己在这里哭,他在那里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做错事情的人是他呀! 她气得握了握拳,小心翼翼地挪到他的身旁,面对他蜷起腿,把身体的重心集中在大腿上,对准他的腰,一、二、三,走你…… “嗳嗳!你放开!” 周译臣一只手就把辛梦洁的脚包裹住,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用腿夹住她整个人,那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不耐烦地说了声:“睡觉!” 辛梦洁计划失败觉得很丢脸,又讨厌和这个人亲密接触,继续无休无止的挣扎,踹不动就用指甲挠他的皮肉。 可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她折腾了一晚上,周译臣都嫌她累。于是死死禁锢住她,任她如何打骂,他自岿然不动,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屁股上。 果然老实了。 有湿气在脸庞氤氲,周译臣最是见不得她的泪,刚刚她在一旁呜咽自己就下了狠心不去理,可此刻在他身旁,只觉得她压抑的哭声哭得他心都碎了。 周译臣打开台灯,抽了张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泪,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刚觉得她能哭出来有一丝庆幸,却听她委屈地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她呜呜咽咽地闹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喊着:“我想回家……我想我妈妈……” 周译臣一颗心被她这些话狠狠插了一刀,汩汩冒着血。他有力的臂膀将她死死拥着,拖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臂上青筋凸显着暴起,颤抖着,快要崩溃。 他知道渴望亲情的那种痛,无法不妥协地哄着:“嗯回家,我送你回家。别难过。” 辛梦洁的委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丝毫没有收敛的痕迹,她的额头顶住周译臣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泪水更加汹涌,声嘶力竭地反复唤着:“妈妈……妈妈……” 周译臣隐忍得难受又难过,喉结不断耸动,张了张嘴,终是没把道歉说出口。 过了不一会儿,他的胸前已经湿成一大片,怀里的女孩子也不再挣扎。周译臣小心翼翼地推开她,见她挂着满脸泪痕进入睡眠,抽着纸轻缓地帮她擦干泪。 那安静的睡颜令他神魂微动,女孩子白净的面容此刻满是委屈的表情,白皙光洁的皮肤上晕着点点哭泣后的粉红色,又长又卷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粒水珠,漂亮又动人。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良久。替她掖好被角,关上灯,终于能安静地拥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