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引子 一阵阵雨过后,天突然大放晴光,整座城市像被洗过一样,丛林铺排的摩天大楼尽头,似乎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七彩。 小麦仍守在酒店门口蹲点,一开始接到任务时,还以为可以借此观摩下被誉为城中最盛大的婚礼,可没想到,整个沃尔森酒店已经被近百名专业保安给封得点水不漏,作为一名爱八卦的小娱记,叫她如何不望洋兴叹。 索性铺张报纸席地而坐,虽然不雅,可当一片人都不雅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听着其他报社的记者正围在一起闲聊,是圈内的各种小八卦,她意味渐浓。 “孟夕媛可真厉害,这婚闪得,整一个月这报纸娱乐版的头条可都是她。” “可不是吗,听说娱周刊昨天的标题是‘著名影星孟夕媛喜嫁豪门,明日大婚’,主编一看直摇头说,这‘豪门’得改成‘名门’。” “诶,都是候门,依我看许家这海可深着。更何况,这许亦是什么人啊,四公子之首,生得好长得好,这样的男人,女人往往会一边猛抢一边痴呼,不抢白不抢。” “不过听说他很花心,据说他以前还和陆怡在一起过。” “陆怡不是也来参加婚礼了吗,上午在机场拍到她了。” “何止陆怡啊,里边估计都是大腕云集,够开场电影盛典了。” “说起陆怡,这几年她也真够火的,部部都是名导的戏。” “当年她可是一出道就被沈南乔看中,出演了沈导的***作《南有乔木》,之后就大红大紫,一把火烧到了现在。” “谁是沈南乔?” “啊……不会吧,你连沈南乔都不知道,当年她可是震惊了业界啊,被看作最有潜力的第七代导演,年纪轻轻就拍出了令电影界为之惊叹的电影,但……” “三年前,沈南乔凭借***作《南有乔木》一举夺得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连空缺了两年的玉金章也颁给了这位年轻的女导演,可是,当颁奖礼上念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台下竟然无人受领,后来各大大小小的颁奖典礼一概不见她本人出席,而她,再也没在媒体和公众面前出现过,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有人说她自觉再也拍不出这样好的电影,弃影归乡;有人说她已经嫁入豪门;有人甚至说她突患绝症,早己香消玉殒……” “沈南乔,至今仍是圈内令人费解的一大谜啊……” 故人归 第一章 南乔姐回来了 夜空突然被一朵一朵艳丽的烟花点亮,整个沃尔森酒店灯光璀璨,华服珠履,一片花光满路。宴厅里酒香盈室,乐音绕柱。 一对新人正在舞池里开第一支舞曲。许亦手握纤腰,看着孟夕媛粉艳羞红,不觉低下头,轻轻在眉间印下一吻。孟夕媛踩着华尔兹的步子差点乱了,心里砰砰的跳动,满面春光,仿佛整个人都溺在无尽的幸福中。 曲尽,掌声顿响,两人携手而往。许亦拿起桌上的香槟,递给夕媛:“喝口润润喉。”孟夕媛浅笑接过,脸上娇艳如桃。 许欣走了过来,拍着许亦的肩膀,笑着说:“哥哥,瞧你这般柔情蜜意,今晚可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名媛淑女了。” “又胡说。”许亦瞧了她一眼,轻斥道。 许欣对他吐吐舌头,一脸顽皮笑意,转而对夕媛说道:“嫂子,你那些朋友可真有趣,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明星,感觉看电影似的。” 孟夕媛闪过一抹忧色。许欣察觉,转而说道:“爸爸妈妈刚走,说今天是大喜日子,让你们跟朋友们高高兴兴的热闹一番,别顾及太多。” 听她这么说,夕媛才稍有慰色。她以前只知道许亦是个商人,可近来才知原来他出生高干家庭,父母都是政界有名有地位的高层干部,今天上午来的那些商政要客,还着实让她惊了半晌。 “嫂子,爸爸妈妈还特别交代,让你千万不能太累了,小心……”许欣指了指夕媛的小腹,笑着说道。 孟夕媛脸上一红,浅笑着点点头。许欣见她有些尴尬,忙又转了话题,凑到她耳边,笑着说道:“嫂子,我刚刚还看见韩宇了,他比电视上还要帅,呆会你给介绍介绍。” 孟夕媛扑哧一笑,说道:“小妹,只怕你早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许欣心知她的意思,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轻嗔:“嫂子,你又拿我取笑。” 孟夕媛笑笑,瞧见前面有一男子走来,气度非凡。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欣见到穆益谦,心下甚喜,忙上前几步。倒是旁边的许亦一脸不高兴,握着孟夕媛的手紧捏了一下,孟夕媛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她和小妹开这种玩笑,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隐约感觉到,许亦似乎十分不喜欢这位许家上下都十分礼遇的世交——穆益谦。 “益谦哥。”许欣嫣然一笑,娇俏叫道。 穆益谦见她可爱模样,嘴角上扬,浅笑回应。转而对许亦说道:“恭喜你。” 许亦轻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许欣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穆益谦说道:“益谦哥,你别跟他计较,他就这臭毛病。” 穆益谦笑笑,倒也不介意。孟夕媛见气氛尴尬,忙说道:“我去后面看看几位朋友,你们慢聊。” 许亦扶着她,叫了助理,吩咐道:“小心照看。”又轻声对她说道:“别太累着了,当心点。” 孟夕媛见他如此温柔,不禁羞红一笑,轻轻点头。后又向穆益谦施礼告辞。 “这般举案齐眉,可真羡煞旁人啊。”穆益谦笑着说道。 许亦倒是不屑,讥讽道:“是吗,你不是早就有机会,也可以举案齐眉吗。” 穆益谦微一皱眉,手指稍稍收拢。许欣刚想说什么,忽有一侍者走了过来,交给许亦一个礼盒,说:“许先生,刚刚有一位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许亦略有惊讶,微一点头,拿过盒子拆开。周遭的一切似乎一瞬间便戛然而止,荒寂无痕几乎只听见他们急促的心跳。他们几乎同时轻声惊呼: “沈南乔” “沈南乔” 旁边的许欣拿着香槟的手,有一刹那摇晃。三人就如此急迫而又盲目的用眼光搜寻着四周。花团锦簇,言笑晏晏,却独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位小姐呢?留下什么话没?”许亦问侍者。 “她给我就走了,没留下话。” 穆益谦手上青筋突起,看着那个礼盒,眼睛里似有一团火,盒子里是一副款式已旧的黑框眼睛,但似乎没怎么用所以很新,左边螺丝钉有些松动。一时间,熟悉的影像便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走来—— 一进门,穆益谦就把外套扔到沙发上,随意躺在她的腿上,把头埋在她的小腹上,暖暖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把手上的笔记本移开,挪挪位置,摸着他浓密的头发,轻声道:“累?” 他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仰头见她玉面清秀,长发轻绾,零零碎碎披落,戴了一副旧款的黑框眼镜,问:“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这眼镜?” 她笑笑,说:“这是许亦的。我替他保管着,答应过等他结婚的时候还给他。” 他浅笑,没有再问,只是眼神渐变迷蒙,抬手拿下她的眼镜,凑过去深深的吻着,唇齿交缠,周围一切似乎都是她的气息。 曾经,周围一切都是她的气息。 穆益谦双眉紧蹙,一言不发,最后终于大步离去。 许欣见许亦盯着它看了许久,小声问:“南乔姐回来了?” 许亦双唇紧闭,没有回答,眼神幽远,似在回忆什么—— 十五岁的年纪,曾经嬉笑怒骂,放荡不羁,只因为年轻。 前些时候,他因工作回过一次江城,校园已经翻修,往食堂去的那段长长的长满青苔的阶梯已经不见,旁边古老的柏树也在一次风雪灾害中折损了许多干支。广场前头栽了一排桃树,去的时候,已有新芽冒出枝头。 那时候,因父母在江城任职,他和许欣都被送到了市中最好的学校读书。他上高中,校长一听是许书记的儿子,还没报到就已当官,美其名曰学生会主席,不过他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呼朋唤友,顽劣不羁,照沈南乔的说法是“黑白通吃,许亦当道”。 他们念的那所高中每年都会为新生举办一次篝火晚会,接近初冬,所有高一学生在晚上围着操场上一簇簇的火堆旁表演节目,少年于各种有人气的氛围都格外新奇与耽爱,自然,现场笑闹一团,烈火淬红了整个天空,正像他们那时的***与生命。 沈南乔才待了一会,便觉无聊,独自一人走在看台石阶上坐下,用树枝在干松的泥沙上随手写字。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朗声一笑,她往后看了看,才发现有个男生躺在上面的石阶上,被旁边的一颗浓密松树掩了半个身子,他起身跳了下来,动作灵敏。 他没有穿校服,米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眉眼分明,英气俊朗,沈南乔一眼就认出他就是班上大名鼎鼎的许亦。 “我厌倦了贞洁而郁闷的日子,又没有勇气过堕落的生活。”他嘴里念着,似有好笑的神情。沈南乔一怔,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刚写下的那行字,瞥了他一眼,便用脚将字迹抹开。 “写的很好嘛,你哪班的?” 沈南乔又看了他一眼,甚是鄙视:“是西蒙波娃的诗。”后又轻声补了一句:“文盲。” 许亦脸一微红,有丝尴尬,却强辩道:“我是说你字写的好。”清了清嗓子,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沈南乔侧头看着他,手上压着那根软软的树枝,眼睛里有种让人难以辨认的倔强。 后来许亦说:“那时候简直让人分不清你到底是流氓还是纯良。”她大笑,开怀爽朗,之前从未有过的放肆。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和许亦成了好朋友,按许亦的话来说,那时候的她沉闷无趣,寡言少语,是个让人竟然不知道原来是同班同学的怪女孩。她也自知自己过着单调无聊的枯燥生活,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孤单生命里,她与书籍和影片相伴为友,从未刻意要与人交往,所以,如果没有遇见许亦,以及因为许亦而遇见的一群朋友,可能她就此一直沉默下去。 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人有些自大又顽劣,所以刻意保持了距离,不过后来发现其实自己沾了不少好处,比如每次踩着上课点喘着粗气进校门的时候,还被当班的许亦大大方方的拦住“去去,先去买了早点再进来”,这时,惹得那些因迟到而蹲了一排的孩子们都傻了眼。之后,沈南乔冲着可以多睡点懒觉这好处,也就没再排斥他,有时候还会小小巴结下,比如帮他写写情书之类。 更熟了之后,也带他一起去音像店,因为常来,所以跟老板已经很熟,周末趁机可以在那家老旧的阁楼上看租来的碟片,也许因其被无数次辗转,画面似旧书那样泛黄,却还是被她乐此不疲的翻出来一次次温习。是法国电影《梦想家》,BernardoBertolucci的作品。那些干净的情态,穷远的意境,粗犷而迤逦的细节,无时不从眼球直接撞击心灵。一切来的那么肆意,却又如此深远。 “你这么喜欢电影,以后可以去当导演,一定会比他们拍得还好。” 南乔怔了怔,微一转头,有一丝金黄的光线从旧窗帘的夹缝中探过来,看见阳光覆在他浓浓的睫毛上,像一只金色的蝴蝶。许久,才问:“你的理想是?” “共产主义。” 怔了一下,然后俩人顿时狂笑。 有时躲在阁楼上看一下午,出来时才发现天已暗了,寒风瑟瑟有点冷,跑进路边的面馆吃碗热腾腾的砂锅或混沌。然后狂奔在铺着橘黄色灯光的街道上,要是路上有车鸣声,会借此掩着大喊大叫,莫名其妙的撒疯,然后笑的毫无仪态,没心没肺。 笑着世事,笑着无聊,笑着压抑又无趣的青春。 “走,吃烤肉去。”许亦将她从奋笔疾书拉了出来,豪气一掷。 “都快上晚自习了,要被‘miss周’抓到……”班主任周先生因为有点娘娘腔,所以私底下都被他们戏称为‘miss周’。 还没等她说完,书包已经被他从抽屉了扯了出来,往后一扔,身后的一个胖乎乎的男生赶紧双手捧住。 “给你南乔姐拿好了。” “是是是。” 南乔一边被他扯着走,一边小声说:“才升二年级,就把下面的学弟欺负成这样,不带这么摧残祖国花朵的哈。” “我这是替我们伟大的祖国除除杂草,让你们这些的花朵有优沃的土壤好好成长。” “那可得多谢许主席了。” “哈哈,不客气。”他大笑,但忽然眼睛一暗,一张笑脸拉了下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丁晴晴,她推着自行车,一脸沮丧,看到许亦之后也是摆了一张臭脸。 “晴晴,你怎么了?”因为许亦的关系,沈南乔跟丁晴晴也很熟。当初俩人的‘美好姻缘’还多亏了她的那封深情并茂的情书。 “刚取车的时候,把眼镜给磕坏了。”丁晴晴叹了一声,又气愤的小声道:“最近真倒霉,不知道犯到哪个小人了。” 沈南乔见她话里有话,知道定是俩人吵架了,忙说:“我们去吃烤肉,要不要一起?” “不了,跟某人一起,我怕吃不下。” “我还怕我吃不下呢。”许亦估计被她给气着了,愤愤的反驳过去。丁晴晴哼了一声,转头就走。许亦也故作大声的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满脸气愤。 沈南乔安慰了几句,也不作多问,他们三天两头的闹别扭,在她看来像是两个爱耍脾气的小朋友。 刚走出校门,就被一声娇甜的声音叫住,许欣瘦小甜美,还喘着气,乌漆的大眼睛溜溜的看着他:“哥哥,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许亦不耐烦:“去去,赶紧回家去。” 许欣一跺脚,嘟起嘴就走:“回家告诉爸妈,说你逃课跑出去玩。” “回来。” 许欣嘻嘻转回来,举起手作发誓状,很自觉的说:“放心,保证不说。”又偷看了南乔一眼,娇笑道:“不说你带女朋友出去。” 许亦用食指轻推她的额头,说道:“胡说什么,这是我哥们。”搂着南乔的肩膀,向她介绍到:“这是我妹,许欣。” 南乔浅笑:“你好,我叫沈南乔。” “啊,你不是丁晴晴啊。”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南乔见许亦一张臭脸不禁好笑。 “南乔姐,叫我小妹吧。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她嫣然一笑,挽着沈南乔的胳膊,向前走去,南乔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暖意,听着她叽叽呱呱的一路说笑。 许欣也就比他们低一年级,似乎永远都充满了无限活力,和南乔熟了之后,连下课十分钟都会从二楼跑上来找她一起去洗手间。会告诉她她暗恋班上哪个男生,会拿本八卦杂志跟她讨论哪个女明星很做作,会拿出她想看的碟片笑说要等周末一起看…… 回想起来的时候常常会庆幸,这样一群灿烂少年,恰逢出现在她单薄的生命中,从而才能逐渐使自己成为一个健全的人。 后来南乔见许亦很久未提起丁晴晴,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晚自习偷跑了出来,在操场上的看台石阶上找到他,似有烟雾缭绕。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她抽出他嘴里的残烟,将一点红光摁灭在泥沙里。 他没有说话,似有愁闷。沈南乔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拿过来瞧,说:“这是什么?” “礼物。” 她打开来看,是一副黑框眼镜,不禁扑哧一笑,说:“是给晴晴的吧。难怪前些日子见你在肯德基打工,原来是为了这个。” 许亦似有恼怒,一把夺过来。谁知没拿稳,手上一歪,眼镜从盒里飞了出去。沈南乔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见有些松动,十分歉疚:“不好意思……” “算了,扔了吧。” “这么好的东西干嘛扔啊。”本来想劝他去哄哄晴晴,可见他这么生气也不好说。想起电影里说过的一句话:年轻时总会掏出全部去爱,可往往又因为年轻,而被质疑这份真心。 沈南乔笑笑,说:“我眼镜坏了,正好借我戴几天。”她拉着他走,又说:“走吧,别在这一脸怨妇相了,小心吓坏了别人。” 许亦嗤的一笑,说道:“谁要借你了,还给我。” “别这么小气啦,我就戴一会儿,毕业的时候一定还给你。” 他一怔,轻叹了口气,终于说:“我爸爸调职,我和小妹要跟着转学,过几天就走。” 沈南乔错愕,呆了半晌,才笑笑说:“原来是暗自神伤为离愁啊,放心啦,过几天我们抽个空,陪君醉笑三万场。” 结果一大群朋友喝的天翻地覆,在ktv唱歌唱到喉咙嘶哑,沈南乔还破天荒的开了一嗓子,结果唱到一半,后面的人已经笑成一大片,连喝醉的同学都被惊醒,许亦笑到气岔,断断续续才吐出一句:“沈南乔,以后……谁要得罪了你,你就唱歌给他听……”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群人才昏昏沉沉的离开,还真来不及作什么伤感状,稀稀疏疏的散场。许亦仍对眼镜的事念念不忘,对南乔说:“什么时候还?” “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定原璧归赵。” 许亦一摆手,切了一声,似乎对结婚这等事很不屑。沈南乔还不忘笑话他:“到时候可要亲眼瞧瞧,你在结婚的时候见到曾经送给初恋的礼物,是什么怪表情。哈哈。” 故人归 第二章 你以为能逃得了 孟夕媛走到许亦身边的时候,他还在怔怔出神,她疑问道:“怎么了?” 许亦从回忆中抽出思绪,淡淡的笑了笑,说:“没什么,想起了一个朋友。”又看了看周围,已不见小妹和穆益谦。 孟夕媛握起他温厚的手掌,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咯在指间,顿生一阵蜜意。她笑笑,说:“朋友们都在后面,闹着说怎么不见你,要不你去看看。” 许亦笑笑,点点头。细心的把她身上的披肩拢好,牵着她往宴厅外面走去。酒店外面有一处宽广的游泳场,四周树木青葱茂密,此时灯光璀璨,穿着礼服的来宾嘻戏笑闹。 陆怡从前方走来,她穿了一身蓝色礼服,打扮的很用心,既不失礼,又不刻意抢了新娘风头。笑着对他们说:“两位新人,恭喜恭喜。瞧着你们走来,果真是一对璧人啊。” 许亦开玩笑说:“羡慕吧,叫你以前追我的时候不多努把力,现在肠子都悔清了吧。”沈南乔以前拍片的时候,他隔三差五的跑去探班,结果倒是跟一群明星混得熟了,在这圈子里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和他们说起话来常是满口玩笑。他们见他毫无世家子弟的架子,也都喜欢和他交往。 “诶诶,新郎官,这大喜日子的,你不顾及我这脸皮,也得顾着新娘子的面子吧。”又说:“估计以前就是你到处胡说,才闹出这么些莫名其妙的绯闻。” 孟夕媛刚见他的怔忪神情还有点不安,听他又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倒是松了口气,忙说道:“怡姐,谢谢你的祝福。” 陆怡跟孟夕媛一个公司,平常关系也不错,她笑着说:“夕媛,你可得看住他,千万别再放他出来祸害人间女性了。” 许亦抢着说道:“怡姐,不带这么揭短的哈,要我洞房花烛夜就被老婆赶了出来,一定找你算账。” “呵呵,你还知道自己有短啊。”陆怡笑笑,又对夕媛说:“夕媛,要这家伙以后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孟夕媛心中不无温暖,笑笑。许亦倒是好笑的问道:“呵呵,你倒是想要怎么出头啊?” “我发微薄发帖子,召集我和夕媛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估计你许大公子也招架不住。” 哈哈,他的确招架不住,笑着说:“我投降,投降。” “看你这婚礼办的这么有诚意,总算也是配得上我们家夕媛。”陆怡说:“不过这保密工作做得可够严的,我和我朋友进酒店都被查了好几遍。我朋友还笑说,许大公子这回的排场可铺得够大,害苦了不少媒体记者。” “你还带了朋友?” “我朋友听说是你要结婚,吧唧的赖着要跟我过来,说花花公子许亦甘心从万花丛中抽身隐退,着实是一奇闻。非要过来看看这位有本事的新娘子。” 孟夕媛和许亦都不禁一笑,他说道:“你这朋友还挺有意思,不会又是哪个仰慕我的小妹妹吧。” 陆怡笑笑,眼光往后望去,说道:“她正好过来了,要不你亲自问问她?” 夕媛笑着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小礼服的清秀女子,肌肤白皙,眼睛幽幽泛光带着一份淡淡笑意。 “许亦,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许亦倒是伸出手来,像普通朋友一样握手表示。 沈南乔见他如此客气,知道他定还在气自己,笑了笑。看向夕媛,笑着说:“夕媛,你好,我是沈南乔。” 孟夕媛一惊,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沈导……沈南乔导演?”转头看陆怡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叫我南乔吧。”她笑着瞥了许亦一眼,说:“放心,我可不是什么仰慕他的小妹妹。” 孟夕媛反应过来,笑了笑。 “恭喜你新婚。”沈南乔笑说:“我不请自来,还请不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你是许亦的朋友,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 “许亦和你提起过我?” “当然,经常提到。” “呵呵,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孟夕媛笑笑,说:“哪有,都是些夸你的好话” 许亦倒是在一旁忍不住,冷冷说道:“能有什么好话。枉我当年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你这臭丫头倒好,过河拆桥,不讲义气,一声不吭就从荷兰跑掉,连个下落都不说。” 沈南乔忍不住扑哧一笑,许亦果然又气愤的怨斥她:“你还敢笑,以后要不痛快了,可休想要我再帮你。” 沈南乔知道他虽是再责怪她,却仍是充满了怜惜之意,心下一阵感动。 “许亦同学,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这回吧。”听沈南乔像从前这般叫他,不禁好笑,气也消了一半,沈南乔又说:“我还专门带了礼物来。”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给夕媛,说:“夕媛,这是贿赂你的礼物,你帮我向新郎官说说情吧。” 孟夕媛笑了笑,接过打开,是只晶绿剔透的翡翠玉镯,似乎年代有些久远。许亦知道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曾经见她戴过一回。见她给夕媛这么珍贵的礼物,不禁感动。但想起往事,又暗自叹了口气。 夕媛不知道这层渊源,欢喜收下,说了谢谢。又说:“你别跟他计较,他就这小孩子脾气。其实他是挺想你的,不是真跟你生气。” “谁说我不生气。”许亦反驳道:“又没贿赂我。” 沈南乔笑笑:“许亦同学,你这可冤枉我了,刚刚在宴厅你不是已经收到了吗。” 许亦一怔,见她笑得别有意味,脸上分明写着‘我了解你的所有辛辣感情史’的字样,他还真怕她说出什么丁晴晴之类的,赶紧说道:“好啦,原谅你了,不说这事,咱们去前边坐坐。” 沈南乔一笑,点点头,意思是,幸好你这家伙够机灵,懂得见好就收。 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仔细看清楚她。比三年前清瘦了许多,头发也短了些。潋滟灯光揉碎在游泳池的浅蓝碧水里,四处都是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笑语柔桑。她望着出了神,幽幽的说:“好久都没见到这么多人了。” 他一怔,见她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神思一恍惚,想起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面容憔悴的出现在他家门口,神色黯淡,像一只慌张无措的受了惊的鹿。用尽身体里所有力气说了一句“许亦,我要离开”,然后瘫倒在地上。 曾经那么急切的想要离开,是为了如今能够这样笑着回来吧。 沈南乔转头凑到他耳边,笑着小声说:“听说你是奉子成婚,这招可够绝的啊。” “什么奉子成婚,我爸妈可没这么迂腐,我保有绝对的婚姻自主权。不过夕媛一听我家这背景,倒是打了退堂鼓,一直不肯答应求婚,幸好这孩子来得及时,不仅哄得老头子高高兴兴,还让夕媛束手就擒。” 沈南乔笑笑:“看你这用词——以后可得收收心,好好待人家。”虽是这么说,可沈南乔知道他也不像外人看的那样花心,所谓‘多情不滥情’吧,而且看他这神情,定是动了真心。 他话锋一转,终是忍不住问:“南乔,离开荷兰之后,你去了哪里?”三年前他将她安顿在荷兰,没想到再去找她,却发现她早已经离开。 “我在那里呆了三个月,之后便回国了。去了爸爸的老家,南方的一个小镇。” 他没有再仔细询问,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字里有多少千回百转的辛酸。他永远记得她那时候在飞机上的眼神,眼睛里除了窗外的绵层白云,什么也没有。 “他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我知道。” “你已经放下了?” 她抬头望着幽广的天空,有三两星子,忽明忽暗的不太清晰,许久,才开口:“在学着忘记。” 三年来,一直在学着忘记。 一个多星期来,沈南乔一直呆在公寓里改剧本。许亦在去度蜜月之前还问她为什么会回来,她想了想,说是因为电影才有勇气。回来之前托陆怡给她找了住处,陆怡却让她住在自己的公寓,她因为经常在外地,几乎不用。很宽敞的复式型,习惯了乡下的木楼青瓦,突然之间还有些手足不安。 晚上失眠的时候会怀念乡间的日子:夏天的时候,摇着蒲扇躺在藤椅上看着流霞像水线一样铺在天际,闭着眼睛听着细细的风拂过青草树木。冬天的时候,围着炉火烧上一壶热水,泡着浓香的竹叶青然后看一场老电影。 这么满足的日子,最终还是回来了。 在附近的镇上偶遇正在拍片的陆怡,从围观的村民之间微小的隙缝中看过去,是黑漆漆厚重的寻像器,导演喊cut,一切原来这么熟悉,又这么怀念。 所以回来了。 回来之后就去找了李芳芳,她曾经和自己合作了第一部电影,两人也成了最默契的拍档。见到她的时候,芳芳眼珠子睁的老大,足足呆了有十几秒,反应过来后拼命的拍打她,然后紧紧把她抱住,声音一哽咽,像瞥了太久,终于问出来:“死丫头,你这是哪去了。”沈南乔也酸了眼眶,心生感动。 当初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欠了这么多人一个交代。 芳芳这两年自己做导演也是风生水起,拍了几部叫座的电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团队,听说沈南乔要再度出山,想也没想就要求合作,甘心做制片和执行,南乔当时还有些拿捏不准,听她这么说,十分感动,说真是委屈她了。 芳芳倒是不介意,豪气的说:“沈南乔,你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价吧,如今就是凭你这三个字,就可以省下我们所有宣传工作。” 沈南乔笑说她也太夸张了。可有了李芳芳,她的确能够省下不少工作,以前留学的时候,恩师就跟她说过,电影是一个市场产业,不是一个导演拍出来这么简单。所以她以前常常对芳芳说,幸好有你啊。 面对一堆手稿,沈南乔终于眼睛发酸,脑子短路了一般把结局改了几遍还是觉得不够好,手边的红茶早已冰冷的只剩下几片残渣,起来打开冰箱,才发现里边已经空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打算去吃点东西,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路边灯光似乎都已经昏昏欲睡在打盹,附近有一间雅致清净的台式餐厅,进去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之后,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披了一件长身的灰色毛衣外套,慢慢的沿着大街走了很久,低头踩着道上的小方格,数着街灯之间的步子。后来觉得人声渐起,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江边,沿岸的露天咖啡厅还是客如云涌,有人在拉小提琴,嘤嘤碎碎的调子很悦耳。一对情侣在喝着咖啡,那位男子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拿出戒指向女生求婚,周围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有人还喊着‘答应答应’。女生不甚惊喜,掩口洒泪,笑着点头答应。 灯火人世,处处情痴男女,悲欢情事总是一幕接一幕的上演。沈南乔想到当初的自己,也曾这样感动落泪,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子。 转身发现对面的喷泉广场上放着水上电影,是黑白片《罗马假日》。俏皮的赫本正坐在男主角的摩托车上游览罗马。听说格里高利初见赫本就暗生情愫,但赫本却一生都不知道,曾经她也深爱的格里高利,终于在她的棺木前说出了那句迟到的“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故事里的他们多么欢畅快意,曾有那么一瞬间也会恍惚以为那就是真实。可是,毕竟故事外面才是现实,而现实,总是充满了太多残忍与无奈。 铃声在口袋里响了很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手机还是许亦临走前塞给她的,她很久不用,有些生疏,号码也都没存,接起来才知道是芳芳。 她劈里啪啦一阵狂说:“沈南乔,这么好的剧本你竟然能藏到现在,还有,怎么没有结局啊。” “正在写呢。”她转身靠着江边的石栏上,风从后面吹过来,发丝黏在脸上。眼神突然一扫,发现对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心上不觉一动。 “是你写的?”那头的芳芳已经惊讶的叫了起来,又说:“我的天呐,沈南乔,你改行得了,这做编剧可比导演轻松多了。” 南乔轻笑,说道:“李大导演这是要封杀我,将我逐出导演圈?” “我就是要乘早打发你,省得你抢了我的饭碗。”她开玩笑的说,又道:“我得赶紧打电话给电影节的组委会,叫他们可得把明年的奖项给我们备好咯。” “有那么夸张吗?”南乔笑道。 “死丫头,我可警告你了,要是你到时候再玩什么失踪,我非掐你。” 沈南乔笑笑,抬头看那车还停在不远处,一刹那失神,顿了一顿,才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占便宜的。” “死丫头,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南乔笑笑,又听她说:“记得明天上午跟我去见投资方啊。” 沈南乔很无奈,而李芳芳更无奈,和自己合作多年的投资商听她说是沈南乔任导,竟然怀疑她在吹牛,所以很气恼的说一定带沈南乔来见他。 结果还是被逼去见了面,没想到两人到了约定地点却迟迟不见对方,在喝了第三杯咖啡之后,李芳芳终于忍不住打了电话。 扯起笑脸,语气霎时变得温和:“林经理,我是李芳芳,诶,您好,我们已经到了,请问您现在在哪儿。” 沈南乔看着芳芳从忿忿不平陡然变成强颜欢语,忍不住轻笑,但又想到各行各业的艰辛,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那位林经理似乎很忙,说是还得再等半个钟头。沈南乔知道定是什么大老板,爱摆这些臭架子。芳芳怕南乔生气,忙说:“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沈南乔笑笑说:“没事。”她也没有什么事要急着做,而且早习惯了久坐,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难熬。 李芳芳心下也一松,随手拿起搁在旁边架子上的杂志翻阅。封面上是一个英气俊朗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没有笑显得有点不容亲近的严肃,深重的双眼皮下藏着一双黑迥深邃的眸子,似锐利,又似云淡风轻。 沈南乔拿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有丝苦味。 “啧啧。”李芳芳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这长相气质,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多想。” 南乔轻笑:“你看了谁不多想啊。” “这算极品好吧,年轻有为又多金,长得还跟梁朝伟一个级别。” 沈南乔脱口而出:“什么极品,丫就是一衣冠禽兽。” 李芳芳倒是一怔,只以为她是梁朝伟的fans,为他抱不平,又说:“丫头,你是不是有仇富心理啊。你知不知道这外面为他抢破头的女人都排两条街了。这可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什么王老五,都已经结婚了。” “啊,不会吧。”芳芳倒有些吃惊,但忽又说:“咦,你怎么知道?” 沈南乔指指照片,说:“喏,手上戴了戒指呢。” 芳芳一脸感叹:“哎,可惜了,不知道又被哪个傻逼的灰小姐占了便宜。”南乔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又听见她说:“不过钻石王老五就算只剩钻石还是够有吸引力。诶诶,南乔,要不你去挖墙脚得了,不是说什么,只有不努力的小三,没有挖不到的墙角吗。” 沈南乔狠狠的横了她一眼,她倒是越来劲,说:“放心啦,就你这姿色绝对够格。” 南乔这会子就要抄手收拾她,突然眼睛一瞥,看见门口有个甜美娇媚的身影走进来,许欣一脸笑意,看见她之后呆了半晌,还是走过来打了招呼:“南乔姐,你回来了。” 沈南乔站了起来,淡淡的笑了笑,说:“是啊,回来挺久了,上次在你哥的婚礼上都没见着你,最近怎么样?” 许欣点点头,说:“挺好的。” “许欣。”身后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芳芳回头一看,吃惊的拉着南乔的衣摆,在她耳边小声说:“诶,钻石钻石。” 沈南乔也往后看了一眼,才知道是穆益谦走了过来。她一惊,难道他一直都在这? “益谦哥。”许欣倒是有些尴尬,看了看南乔,支吾不好说什么。 穆益谦转过身,看了看沈南乔,嘴角一抹浅笑,看不出什么表情。气氛仿佛十分尴尬冷淡,李芳芳诶诶了半天,才问南乔:“南乔,这是你朋友?” 沈南乔才道:“哦,这是许欣,许亦的妹妹。”然后顿了顿,望了一眼穆益谦,又看了看许欣,不好怎么介绍穆益谦,因为拿不准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正犹豫间,林经理便走了进来,芳芳忙上前迎接,但是林经理见到穆益谦,倒是吓了一跳,紧张的说:“穆总,你怎么在这?” 穆益谦笑了笑,说:“小林,迟到可不是我们公司的作风。” 林经理见他威而不怒更是吓了半身冷汗,李芳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穆益谦是他老板,沈南乔也有些惊讶,闪过一丝是否要继续合作的犹疑。 “穆总,对不起。”林经理哆哆嗦嗦的道歉,又忙向芳芳和南乔赔礼。 “好了,你们谈吧,我先走了。”穆益谦轻轻搂过许欣的肩,作势欲走,忽而又转身,笑着对林经理说:“好好招待沈导,要是把沈导气走了,我可唯你是问。” 李芳芳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只听见穆益谦又开玩笑的说:“沈导,你不会携款潜逃吧。” 沈南乔一怔,眼睛不动的盯着他,半天才开口:“如果是,穆总打算怎样?” 穆益谦笑了两声,眼神锐利,说:“你以为能逃得了。”南乔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又听见他说:“如果真逃了,那我拼尽全力也要再找回来。” 李芳芳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莫名其妙,只觉气氛不对,又忙开玩笑说:“携款潜逃,还能被帅哥追,岂不是财色兼收。” 说着自己还干笑了两声,沈南乔见她这般情状,不禁好笑。一旁的穆益谦却是心中一动,仿佛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突然溶解。 他多久没见她了,多久没见她这样笑了。 故人归 第三章 或者,我该称你为穆太太 沈南乔坚持女主角要用有演戏功底的生面孔,所以最后决定去学校找演员。这些日子倒是跑了几个城市,电影学院和舞蹈学校都找了个遍,却始终看不到想要的那个感觉。李芳芳在一方面忙着发布会和准备工作,南乔因为希望现下不被媒体知道是自己的作品,避免一些麻烦和骚扰,所以芳芳也没在公众场合可以刻意提起,而大家自然而然以为是她的新作。 南乔每天在工作室看学生寄来的录影带,然后和芳芳讨论各项细节,开了大大小小的会,几乎夜夜无眠。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南乔终于妥协,决定先看看芳芳极力推荐的韩宇再确定是否让他出演男一。 “我实在不太敢相信现在这些偶像演员的功力。” “韩宇是长得好的实力派。”芳芳反驳道:“别带外貌歧视好不好。” 沈南乔投降,全身疲软实在抵不住她的狂轰,哈欠连天的把一堆照片随手扔在桌上:“看了一晚上他的照片,现在满脑子都是韩宇韩宇,不知道呆会会不会做恶梦。” “诶,沈南乔,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啊!” 南乔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力气再争辩。打车回去洗了个澡,身子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决定亲自去见见韩宇,芳芳联系了他的经纪人,也没告诉对方自己的来头。韩宇的经纪人安排她在下午见面,说韩宇正好参加一个产品发布会,之后会有空隙。 南乔提前来到了会场,看见许多粉丝围在舞台下面,多数是年轻的女孩子,有些还穿着统一的T桖,他出现的时候,现场一片轰动。远远看去,韩宇的形象气质的确不错,笑起来如初冬的阳光,言语幽默又不失礼仪,十分得当。 她依约在酒店的咖啡厅等候,却久不见来人。突然,酒店门口似乎人声顿起,南乔不禁走过去,看见韩宇被一群记者堵着回答什么问题,还有一批粉丝不住的尖叫往前钻,酒店门口的保安和他的工作人员都在竭力挡住粉丝,维持现场秩序,保护韩宇不被人太接近。 沈南乔见到有记者,下意识的转了身,背靠着厚重的玻璃门上不禁觉得好笑,摇摇头正欲离开,却见有个陌生奇怪的中年男子从酒店里出来,很诡异的走向韩宇,他戴了一个破灰色旧布帽,头低着,手上握着一个拳状大小的玻璃瓶,脚步很急。 南乔似想到了什么,不禁啊了一声,顿时心生慌乱,四下环顾,急忙中拿起报纸架上的一叠报纸跑了过去。 保安和工作人员忙着拦住记者和粉丝,根本没有顾及里边,当那个陌生男人正要将瓶中的液体泼向侧面对着他的韩宇时,沈南乔将一叠报纸向他的手腕砸了过去,那人手腕晃了一下,手中的瓶子却依旧没掉。报纸也哗啦啦的被吹得四下飘散。 周围的人都惊诧的看着他们,不过霎时便反应了过来,顿时一阵尖叫混乱,保安忙赶着过去制止那个男子,却没想到他完全被沈南乔的行为激怒,突然将那小瓶往她脸上一扬。她吓得缩着身子紧闭双眼,虽然韩宇迅速跑过来抱住她用背挡着,但还是有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她的脸颊,顺沿着脖颈流下手臂。 她将脸埋在韩宇的胸膛里,还不忘躲着记者,韩宇似乎知道她的意思,赶紧拉开身上的灰色马甲,抱住她的头便往里边走了进去,丢下一群被保安拦在外面的粉丝和记者。 沈南乔眼前一片黑暗,躲在他怀里跟着快步走。耳边只听见那个陌生男子狰狞可怖的笑声,还有外面粉丝惊慌失措的叫声,身后还有镁光灯一闪一闪。 工作人员早已叫了救护车,当医生过来仔细检查,并告诉她不是硫酸只是普通的消炎水的时候,她才顿时松了口气。旁边的韩宇提着的一口气也突然松了下来。 韩宇的经纪人从警局赶了回来,说已经弄清了状况,是个女粉丝的男友因为分手而把气撒在韩宇身上,医生说他神经有点问题,消炎水也是从医院偷出来的。 南乔左颈处被玻璃瓶口划了一小道,医生正替她包扎。韩宇走了过去,十分歉疚说:“小姐,谢谢你。不好意思让你受惊吓了。” 沈南乔刚刚还真吓到了,不过现在已经万般庆幸,笑着说:“没关系。”又看向他的经纪人,说:“你好,李芳芳导演昨天帮我约了你们,我是过来和你们洽谈电影合作的。” 经纪人堆起笑容,说:“哦,你好你好,今天遇上这种状况真是不好意思,呆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 沈南乔点点头,待医生处理完,便随着来到韩宇在酒店住的房间。 “请别介意,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就在这聊吧。”经纪人向她解释。又说:“哎,这演员有时候还真危险,莫名其妙就遇上这种事,你说,要刚刚那东西万一是……” 沈南乔见他还心有余悸,笑笑也不作言语。 “小姐,请问你叫?”韩宇给她倒了杯果汁,问道。 南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做介绍,笑着接过说:“我叫沈南乔,这部戏的导演。”说着便从包里拿出剧本给他。 韩宇倒是一怔,没想到她是个导演,接过剧本,笑了笑。心想这么年轻的女导演,定又是与自己以前演过的那些偶像剧差不多。 可旁边的经纪倒是想到了什么,惊诧的提高了声音,说:“你是沈南乔?沈导?”沈南乔笑笑,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又听见他说:“《南有乔木》的导演,沈南乔?” 沈南乔浅笑,轻点点头。韩宇倒更是惊诧,似乎手上的剧本突然多了一层光,拿起来顿时觉得沉甸甸的。不禁又看了沈南乔一眼,突然觉得她笑起来像是朦胧月光下浮在水光里的一瓣玉梅,清丽秀美的脸庞上似笼了一层轻纱。 经纪人一阵惊喜,不由感叹:“沈导的复出之作,一定会轰动。” 沈南乔笑笑,委婉的说:“不知道韩宇的档期合不合适?” “有,下半年正好有三个月空挡。”经纪人又想了会,才问:“是让韩宇出演男一号吗?” 南乔不作回答,笑着对韩宇说:“要不你先看完剧本,再告诉我自己希望演哪个角色,如果我们觉得合适,再商量其余的细节?” 韩宇笑笑,说:“可以。” 他的经纪人在一旁虽有点不高兴,却也不希望惹恼沈南乔,就没做声。沈南乔走的时候告诉说希望他们不要对外公布是自己的戏,因为现在还不想面对媒体。韩宇也十分礼貌的答应。 不过第二天当芳芳抱着一堆杂志报纸出现在工作室的时候,才知道差点出了事。娱乐版的头条封面都是‘硫酸门’的照片。 “沈南乔,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芳芳指着杂志上那个模糊的影子问她。 沈南乔漫不经心的抬头,拿起杂志瞧了瞧,看到大红标题‘偶像明星韩宇遭遇袭击,神秘女子挺身相救’不禁一笑,说:“拍成这样你也能看得出来,太厉害了吧。” 李芳芳立马跳起来,拉着她瞧了半天,说:“那不是什么硫酸吧?” 沈南乔笑笑,说:“放心啦,就是些消炎水,你看,我不是还没破相吗。”说着将半张脸凑了过去。并简短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芳芳没好气的瞅了她一眼,坐下说:“我看到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到你昨天正好去见韩宇,就猜是你,报纸上也写得不清不楚的,害我担心了半天。” “幸好我够机灵,没让他们拍到正面,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 “死丫头,你要机灵的话,能好好的让半瓶消炎水泼了一身。” 沈南乔笑了笑,说:“我这是为了我们的电视剧和电影产业不损失一颗明亮的后起之星,才发挥献身精神拔‘报’相救。要你碰上,不也得这么做么。” 芳芳想想,感叹说:“也是,偏是倒霉,正好遇上这种事。”转念又想到她刚夸了韩宇,便说:“怎么样,是不是决定用韩宇了?” “还没决定呢,要看他自己怎么选。” 韩宇很快就约她见面,南乔去见他的路上惊讶的接到了许亦从巴黎打来的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他狂轰乱炸的‘骂’她。“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好管闲事啊,那***抽风你也跟着抽风,有没有脑子啊你……” 沈南乔装孙子装可怜,使出百般武器才让他平息了怒气,挂了电话,找到约定的餐厅。东南亚风格的装潢,淡紫色昏暖的吊灯,铺着五彩艺布的桌上摆着两三个瓷盘,托着彩蜡,韩宇坐在里间的一个位置,烛光明明灭灭的打在脸上,恍惚有种错觉。 南乔见他单独一人,问道:“你的经纪人没陪你过来?” 韩宇很绅士的站了起来,待她坐下才又落坐,邻家大男孩般的笑容,说:“是我想单独约沈导,不会介意吧。” 沈南乔倒是一怔,笑笑说:“当然不会。”又问:“看完剧本了吗,有什么想法没?” 韩宇没立即回答,叫了服务员点餐,问她:“想吃点什么?” 她一愣,想起已是晚餐时间,旋即笑了笑,点了一份普通的套餐。席间两人也没说太多话,沈南乔拿起水杯的时候,瞥见他正很认真的用餐具切着盘中的小龙虾,茂密黑发下的浓眉轻缓长舒,那种认真的优雅神情,让她一霎恍惚。 明明一点都不像,怎么会想起他。 以前和穆益谦吃饭的时候,她从不顾什么形象,任何食物都是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还特有理由的说“剧组的盒饭吃多了,看见美味佳肴就忍不住当烤全羊来啃。” 穆益谦一向迁就她,笑着拿过她的餐盘,将牛排一点一点切好。沈南乔撑着手肘歪着脑袋,自在的看他握住银灿灿的刀叉一下下轻浅划过,他切一块,她就吃一块,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一般得意。 服务员收走盘具之后,韩宇从沙发旁边拿出一束包装精致的花:“上次的事还没正式谢过沈导,请你收下我的一点粗俗心意。” 沈南乔笑笑,说太客气了,接过才看清是几枝清雅冷艳的玉梅。淡青色的绸纸包装得十分好看,栩栩如生像有生命:“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梅花?” “我有个朋友正喜欢摆弄这些,就向他讨了几支。”又说:“听说沈小姐是十二月的生日,想必出生的时候梅花正盛。” 南乔见他改了称呼,不禁有些异样,浅笑着说:“现在的偶像明星都这么会说话,讨女孩子喜欢么?” 韩宇听她说‘喜欢’两字,不禁心中一动,无限欢喜。沈南乔说完也觉自己失言,忙道:“剧本感觉怎么样,有想演的角色吗?” 韩宇说了一个角色,不是男主角,台词和出场也不多。沈南乔倒是有些惊讶,转而又笑笑,说他很有眼光,因为那个角色是她觉得最出彩也最有挑战的一个,而她最开始就觉得适合韩宇,早打定主意让他出演。 聊了一会角色和剧本之后,韩宇坚持送沈南乔回去。他开车十分平稳,车内的冷气混着梅的幽香轻凉的抚着肌肤,十分舒服。他送她进了小区内,十分绅士的下车替她开门。她笑笑,从后座拿出那束梅花,说了再见。 转身的时候却不小心踏空了阶梯,幸好韩宇反应极快,抓住她的手臂,扶起她正欲跌倒的身体,她刚想说谢谢,却不想竟被他顺势一拉,毫无防备的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她一怔,竟被他轻抱着,暗夜中可以清晰的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沈小姐,我……”他还是十分礼貌的叫她沈小姐,却不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 沈南乔轻微挣脱,他的手臂却收紧,似乎还想说什么。 南乔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南乔又道:“你不想演我的电影了吗?” 他的声音很细,却是极清晰:“如果这两者有冲突,我可以不演。” 南乔心里一怔,不是不感动的,只是…… 她刚想说什么,突然两束煞白的光柱射了过来,两人一怔,下意识用手微挡着眼,睁了睁,才看清前方停了一辆车。 沈南乔认出是那辆黑色的沃尔沃,当初这车还是她帮穆益谦挑的。那时候她刚从外地拍片回来,耷拉着眼皮被他拉去逛4s店。 “快帮我挑一个。” 沈南乔也顾不上教训他竟拿挑白菜的态度来买车,哈欠连天之后随便一指,挑了那辆黑色的车。“就那个吧。”穆益谦很爽快的对老板说,又转过头来亲她脸颊:“我女朋友真贤惠,这么替我省。” 后来沈南乔看到单据的时候,无限鄙视他的‘省’字。心里直感叹,万恶的资本家啊。 光柱渐渐淡下去,车门一嗒,穆益谦从里面下来。沈南乔看他从暗处走来,轮廓渐渐清晰,那轻抿的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心里不禁一动。 “沈导可真有清闲啊,不介意跟我谈谈吧。”穆益谦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和冰冷,拉着沈南乔就往里边走,沈南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边身子已被一股力拉住。 韩宇盯着穆益谦,旋即被穆益谦回头一看,竟不禁打了个寒噤,又转头看着沈南乔,问道:“南乔,这是……” 当着第三个人的面,韩宇竟有勇气叫起她的名字,似乎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旁边的穆益谦倒是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是谁?呵,沈导,你不会没告诉这位***自己是有夫之妇吧。”而后又看着沈南乔愤怒的眼睛,带着一丝好笑说:“或者,我该称你为穆太太,是不是,夫人?” 韩宇耳边像沸水炸了锅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像冒出的气泡一样爆破在周围,沈南乔见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之极又不知所措,她愧疚的说:“不好意思,我……” 韩宇讪讪的打断她,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沈导,是我不好意思才对。”顿一顿,又说:“非常荣幸可以和你合作,希望沈导以后多指教。” 沈南乔轻点点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故人归 第四章 父债女还,不应该吗 “舍不得?”穆益谦见沈南乔看着韩宇的车离开,不禁冷讽。沈南乔转身将他紧握自己的手一甩,说道:“不关你的事。” 穆益谦冷笑,说:“当着丈夫的面精神出轨,还说不关我的事?” “我明天就叫律师准备离婚文件。”沈南乔语气冰冷,正欲离开,一句也不想再说下去。 穆益谦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沈南乔一怔,转头看着他,语气暗淡,似充满了千回百转的无奈:“你真就这么恨我吗?” 是的,三年来,她一直想问他,真的就这么恨自己吗,恨到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筹划一出爱情的阴谋,只为了报复。 三年前,她无意间在他办公室里,听到他对父亲说的那番话,从此之后便永远也忘不了。那一个一个字像尖锐的钉子一样凿凿的砸在心上,血淋淋地撕开了自己爱情的丑陋真相。 “我也有过最美满的家庭,有过和谐恩爱的父母。可这种生活却被你的出现扼杀了,你哄着我母亲离婚和你走,让她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可曾想过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是多残忍?!那时候你带着她离开,而我就站在雨中这样看着你们,不仅是我,还有我的父亲,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用愤怒、哀求、无奈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看着你们。后来我父亲带我移民美国,在异国他乡,你可知道他是怎样忍受这种哀苦和孤独,你知不知道那种苦痛,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回国之后我就开始着手打击你的事业,可是,你的小企业实在是不堪一击,对付你实在太容易了。不过有趣的是,我竟然认识了你女儿,还发现她竟然爱上了我。呵,我索性将计就计,让她彻彻底底的爱上我,然后也让她尝尝被人抛弃被人愚弄的滋味。” “你不可以……这么做,我女儿是无辜的。” “父债女还!不应该吗?” “可……我……是爱你母亲的。” “哼,爱!你凭什么说爱她,她才跟你生活两年就得病死了,你就是这么爱她的吗?” 当时,沈南乔就木然的站在那黑沉沉的玻璃后面,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玻璃窗里就像沉在水底的珠玉。手臂发颤,整个身子不住的抖动,掩着张大的口却不敢出声,任眼泪直直的打在手心,似人在噩梦中,不论怎么挣扎,却也醒不过来。 之后,父亲从十三楼上跳了下来,只留下纸上的三个字——我有愧。 他就这样用一席话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杀死了她心里所想所为的那个最重要的人,杀死了她留在世上可辨血脉的唯一证据,杀死了她对亲情的全部承载。 她又何尝不恨他,不恨他啊…… 穆益谦看着她问自己的眼神,霎时一怔,手指竟微微颤抖,真就这么恨她吗,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他没有回答,拿出一叠照片给她:“作为投资方,我有责任提醒你,这类事情最好不要发生。” 沈南乔拿过一看,是那次自己救韩宇的照片,不是杂志上登的那些,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她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那天已经被记者拍了下来,只是早被他处理了。 但是她不知道,当时穆益谦知道这个状况时,疯了一样奔到现场,看到医生说没有大碍才慢慢放开紧握的双手。 “穆总,我想我有分寸。”沈南乔瞥了他一眼,语气刻薄。 “有分寸?!有分寸还和他烛光晚餐!”穆益谦恼怒道。 “你跟踪我?!” “我有那闲心吗,一大堆记者早就盯上你们了。”穆益谦道:“沈南乔,你回来这么久了,我给过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来找我,可你竟然无视不顾,再这样下去,别怪我没耐心!” “找你干什么?!你不是希望我痛苦不快活吗,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我就是希望你痛苦,折磨你让你不快活。”穆益谦几乎吼了出来,又说:“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提醒你,如果还想要拍你的电影,最好别惹恼我。” “哼,没有你的钱,难道我就拍不了了吗?!” “你试试!别说我放话阻断你的资金来源,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些照片,一旦公布出去,你应该知道这里边的后果!” 穆益谦气恼的把一堆照片用力一扔,哗啦啦的四下而散,似两人那些分崩离析互相呵斥的词句。沈南乔一动不动,看着他急速的打着方向盘,车轮胶皮磨着地面咔的一响,便如光线一般离去。 曾经的自己在知道真相后就选择急迫离开,似乎是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可再怎样自欺欺人,一切依旧还是来了,两人四目交接看到彼此眼中的恨和怒时,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第二天,沈南乔被一串密密的电话铃声催醒。客厅里的电话扯着高音叫唤,她挣扎了很久才睁开眼,帘子被紧实的拉着,看不清天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像是睡了很久,但都是密集而短促的梦魇。 她锤了锤右脑,晕乎乎的爬起来走到客厅,刚拿起电话,就听见芳芳急切的说:“南乔,你怎么关机了。知不知道林方道要撤资?!” 沈南乔半晌才反应过来,芳芳说的林方道,是那次见的林经理。也就是说,穆益谦被她激怒了,决定正式和她开战。 “哦,我知道了。”她声音嘶哑的,像是多年的哑巴第一次开口说话。芳芳那头怔了怔,还来不及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就听见电话里一阵忙音。 她挂了电话,拉开大厅里厚重的窗帘,却突然被黑沉玻璃里倒映的影像吓了一跳,外面的天是黑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点朦朦光映着自己——眼神黯淡,脸色苍黄。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烫的厉害。想来是昨晚在夜里站了许久,才惹了寒气。加上这阵子忙得天昏地暗,和前日里比较,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落差。终于是病了。 胡乱换了身衣服,拿起手袋往外走。对这带也不是很熟悉,走了几站也不见什么诊所。路上仅看到的几辆的士经过,也都是载了客,拦不到空车去医院。手机也没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有漫无目的的走着,头又晕又重。 她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了这里,明明回来之后一次也没来过,却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熟悉和亲切。巷子转角处的大妈还在摆摊,撑着一掌昏黄的大灯,照着一大锅热腾腾的麻辣烫,飘着麻油和香菜的香气。旁边摆了几张正方形的折叠桌和塑胶凳,有一对小情侣正偎着对方说甜蜜话。往里边走几步有间甜品店,招牌上的灯光很亮,映着很多卡通图片,以前她最喜欢吃这家的香草巧克力,逼着他给买过好多次。 还有这条巷子,又黑又长,和他并肩走过无数次。曾傻傻的站在此处寻觅他的身影,怀着最初的心动。 沈南乔笑笑,暗夜里看不出表情,她自己觉得肯定很难看,像被扭曲着。 脚步沉沉的踏上板梯,窄的水泥阶梯,扶手上的漆掉了很多,露出被磨白的铁,二楼中间的感应灯一年四季都是坏的,以前她晚上回来的时候,走在这总是有点惴惴的。 她还是站在这扇门的后面了,里面应该搬来了新的住客吧,还是,依旧如前呢?她站了很久,感应灯暗下去又被她一遍一遍叫亮。就如此的,她单薄而苍白的站在门外,一明一暗的随着喑哑的声音一遍遍闪现。 她最终还是掏了钥匙,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证明什么,就突然急迫的拿出被自己藏在皮夹里层的钥匙,手抖着插进锁孔,一转,啪嗒。 果然开了,掀开壁上的开关,屋内一下就亮了,厅内左边摆着白色的长布沙发,沙发下面铺着一块大大的密布耸立着毛绒的红地毯,沙发转角下搁着一个软软的躺枕,她以前爱抱着本本躺在那看电影。地毯旁边还有一个檀木矮几,放着两个杯子,她爱锡兰红茶,他爱泡竹叶青和毛尖。大厅的右边有个长书架,每个格子搁着乱七八糟的堆书,外面有个不大的阳台,搁着一张竹藤摇椅和一些盆栽。 她往里面走,推开门,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床上被单还是她喜欢的淡黄色,枕头旁边额外叠着一个枕套,是她从小就要抱在身上才能睡得好的旧物。衣柜里还挂着她以前的几件衣服。而他的衣服大多是黑西装白衬衫,整整齐齐的挂在左边,下面还叠着几套名牌运动衫。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甚至还有弥留的davidoff气味,穆益谦的味道。 曾经,对她来说,穆益谦就等于幸福。而这里的一切就是她的爱情。 她有点晕晕的恍惚,仿佛被扔进了旧时光里,回到了三年前。而她似乎没有离开这么久,只是刚从外地拍完戏回来,窝在地毯上等穆益谦。 她拿起檀木几上穆益谦的那只茶杯,轻轻搁在唇边,里面似乎还有温软的热度,想起他的吻,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 啪嗒。门突然被人打开。沈南乔吓了一跳,手中一软,杯子落下跌在地毯上,软绵绵的滚了一小段。站在门口的穆益谦也怔了,看着沈南乔愣愣站在那里,苍白脸上映着一抹淡红色,墙壁上的暖色灯光一圈一圈晕开,似梦境。 沈南乔呼吸急促了起来,头昏沉沉的,半天才惊醒过来,心里不知为何就害怕了起来,只有逃跑的念头。脚上才迈开,却被穆益谦急步走过来紧紧抓住。 他抓着她的手臂紧贴上自己的身体,头一低,便狠狠的吻了过来。沈南乔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他挑开牙关,伸进深处辗转吮吸,一寸寸的掠夺几乎让她呼吸不过来。 沈南乔一手抵着他靠近自己,一手拼命的挣扎着捶打他。 她身上越来越热,一身发软,头脑一片混沌,血液里的欲望因子却都发胀了起来,她闭起眼睛,唇齿辗转间不禁发出一丝微弱的娇喘。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禁一皱眉,没有看到他嘴角的一抹笑。 他感受到了她的回应,慢慢的放缓了唇间的速度,温柔细腻从唇边移到耳畔、颈边、锁骨,手上也慢慢放开她。沈南乔突然一惊,似被吓到,猛得一推。穆益谦却反应很快,手臂牢牢定住她,吻得又急了起来。她脑子一阵疼痛,腿上狠狠的一踢,猝不及防得,两人都一软,扑通倒在了地上,沈南乔挣扎得使劲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穆益谦,移开唇齿用力吐出一句;“穆益谦,你混蛋!” 穆益谦轻笑,声音却带着炽热的欲望:“沈南乔,别忘了你还是我老婆,这是你的义务。”沈南乔的双手都被缚在身后,脚下被他压着根本使不上力,她心下一急,用牙齿狠狠的咬着他的唇,嘴里涌起一阵血腥的味道,他微一动,她赶忙抽出自己的一只手,挣扎的推开他,他却丝毫没有放软,两人互相挣扎,在地上翻了几个身,跌出地毯。扑嗒,沈南乔的后脑勺磕在了矮几尖角上,一阵麻麻的疼痛瞬时传遍脑袋。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喘不过气来的哭咽。穆益谦感觉到冰凉的液体落到身上,停了动作,看着她。 她闭着眼睛,呜呜的啜泣,周围是他炙热的鼻息,还有浓烈血腥的味道。突然头一抽痛,提着一口气重重落下,便晕了过去。 恍惚听见穆益谦在着急的喊着她:“南乔,南乔……” 父亲也喜欢叫她南乔,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低音。许亦喜欢连名带姓的叫她,像同学和死党。朋友们偶尔也叫她南乔,可听起来总像是要说很正经的事才开的头。而穆益谦,他其实也很少叫她名字,可她却最喜欢他这样唤着自己。 “南乔,南乔。” 周围的声音渐渐微弱,她仿佛在做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故人归 第五章 这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穆益谦 三年前 电梯里面只有沈南乔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长方形上的指示灯,‘3’字上面亮起红色。 厚重的电梯正缓缓上升,她翻开手袋里的钱包,抽出仅剩的两百块,扯着钱包倒立着上下摇晃了半天,叹了口气。 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选择在国内上大学,而是申请了USLA(洛杉矶加州大学)的导演系。自打定主意要做这件事之后,她就没有给自己退路,当时瞒着父亲偷偷备考,确定被录取之后才敢和父亲提此事。当年U没有设奖学金,所以父亲几乎是拿出自己半生的积蓄给她支付学费,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父亲沉默而微笑的拿出存折,只因为她说:“这是我的梦想。” 在UCLA念完导演课程后,她就选择了回国,一来不希望因为自己继续深造而给父亲造成经济负担,二来也迫不及待的希望拍出自己的作品。所以回国之后她一直在找投资商,希望有人能慧眼识珠,看中她的作品然后拍板给钱。 这几个月来,她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想尽一切办法让人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件几乎好笑的事,可她实在不想像其他人一样,毕业之后签个公司,拼人品等机会,最后甚至落得一个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的下场。 她的朋友说她笨,是异想天开,她在美国的老师也感叹说:“Joe,以你的才华,实在不必走得这么艰难。” 沈南乔也知道很艰难,几个月来找了各种投资商,几乎都是无疾而终,甚至还未接触到高层就已被拒之门外,更谈不上看她的什么作品。倒是因为约了几个不怎么靠谱的人,而使自己掏了钱请客,又得不到任何结果。 三层到了,电梯门轻缓的往两边退,这是市中心一间高档的咖啡厅,清凉的冷气迎面袭来,与外面炎热的燥热天气隔绝成另一个世界。她深吸一口气,扯起一张笑脸,走进靠窗那排最里边的一个位置。对方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灰色西装外套,里边却搭着一件极别扭的深蓝色T桖,他站起来向沈南乔打招呼,脸上笑着有殷勤的褶子:“沈小姐,快请坐。” 沈南乔笑笑,对他的态度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据朋友介绍他是一家文化产业公司的老总,说是对投资电影很感兴趣,所以才约她出来谈谈。 沈南乔点了一杯咖啡,才开口道:“于总,你好,我是沈南乔,听芳芳说你对投资电影有兴趣?”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于总笑得别有意味,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像个弥勒佛。 沈南乔一个寒噤,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弥勒佛’搁在桌上的手缓缓的推过来,似要握她的手。沈南乔将手一缩,看着他暧昧的表情,似乎明白了过来,心下一阵恶心,但又不得不忍住,赶紧拿出准备好的剧本,说:“要不于总先看看剧本,如果满意的话,我们再谈接下来的合作。” “好啊,我已经订好了酒店,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谈。” 沈南乔强压住心里的一阵怒火,连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拿起剧本,站起来作势欲走:“于总,看来你没有诚意合作,我想我们不必谈了。” 于总拦住她:“沈小姐,我怎么会没有诚意呢。你说,随你开个价。” 沈南乔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抽他巴掌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说:“于总,西广路口的天上人间知道吗?” “哦,那个夜总会啊,知道知道,我还是熟客呢。”弥勒佛笑着说:“怎么?沈小姐是想按照那个标准开价?” 好吧,沈南乔再次忍住想抽他的冲动,说:“于总,你这么喜欢开价,我就给你个价,只是,你别付不起啊。” 沈南乔伸出一个手指,弥勒佛笑着耸肩,说:“我现在就写张一万的支票给你。” 沈南乔扁着嘴,摇摇头,弥勒佛一怔,似有惊讶,开口问:“十万?” 她呵呵两声,笑着说:“于总真聪明,就是十万。”弥勒佛得意的笑,色迷迷的看着她。沈南乔又说:“于总要是在这儿赏自己十万个巴掌,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你耍我?!”于总怒道,站了起来瞪着她。 “耍你?你配吗。”沈南乔哼道:“就你这张长得对不起人民群众的脸,我都不屑对你人身攻击,出门左转就是垃圾箱,劝你早点进去歇着。” 沈南乔一口气噎得他半天说不口话来,脸气得胀紫。她把这些日子受得气一下子都发泄了出来,越说越来劲。 隐约听见身后有人轻笑,她不禁回头一看,从木格子间里瞧,见后面座位上坐在与自己同方向的那人正看着他们,一张英气俊朗的脸,他手握拳状,轻抵在唇上,掩着笑意。 “你……你这小丫头片子,我看着你有几分姿色,发发善心给你个机会,你还给脸不要脸了!”弥勒佛扯着嗓子叫道。 沈南乔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在手上抖了抖,弥勒佛以为要泼他,身子往后缩了一下,手微挡着。沈南乔见他猥琐模样,不屑的笑了笑,把咖啡凑到嘴边,一口喝下,然后把一百块钱甩在桌上,掉头就走,自觉颇有古时侠女风范。 那人越想越不甘心,走过来抓沈南乔的肩膀,没想到她动作敏捷,本能反应的抓住他的手臂往下一翻,只听见骨骼滋滋作响,弥勒佛立即疼的抽气。 餐厅里的经理见着这般状况,走了过来紧张的对她说:“小姐,麻烦你注意一下,会影响别的客人。” 沈南乔往四周瞧了瞧,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弥勒佛听经理这样说,倒是抓住了机会,口不择言:“快,快叫保安把这胡闹的小丫头片子抓起来。” 哈哈,后面有清越的笑声传来,沈南乔一惊,往后一看,那人俊秀轩昂,长身玉立,还有些熟悉,想了想,忍不住惊喜呼道:“许亦。” “诶,沈南乔,不错嘛,当年小马哥教你的这招使得还这么溜啊。”许亦笑着瞧着她,她傻傻的呵了两声。以前经常和许亦一起混,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小马哥当年是校队擒拿手冠军,教她那几招还真是让她受益了不少。 “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不见,依旧不改当年本色啊。”沈南乔打趣他,心里无限欢喜遇到昔日好友。 许亦笑了两声,旋即正色对经理说:“你们是怎么打理餐厅的,还不赶紧把该清理的垃圾都给清理掉。” “是,是,许总。” 那弥勒佛见许亦来头不了,还是这餐厅的头,也不敢再嚷嚷,灰溜溜的被‘请’了出去。 “不错啊。”沈南乔一挑眉,笑着对许亦说:“许大主席隐退江湖,改混金领层啦。” 许亦瞥了她一眼,也不回嘴,说:“沈南乔,你怎么来到我的地盘上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太不义气吧。”沈南乔还真没想起来他离开江城之后搬到了这里。许亦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说:“你倒是没怎么变吗,打你一进门我可就认出你来了——听说你出国读书了?” “是啊,刚毕业回国” “一回国就忙着对付那种人渣?”许亦往弥勒佛的方向轻抬下巴。 沈南乔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又看着许亦这幅富家子弟的模样,笑得谄媚,说:“要不,许大公子考虑考虑投资下老朋友的事业?” 许亦笑着说:“呵呵,你主意倒是打得挺快。”又道:“不过我正好可以给你介绍一多金资本家。” 许亦走到他刚坐的位置,一位英气俊朗的男子站了起来,是刚刚在格子间外轻笑的那人。许亦向沈南乔介绍说:“这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穆益谦。刚从美国回来。”又凑到沈南乔耳边小声说:“金融投资界的天才,16岁就帮助他父亲管理家族企业。——赶紧下手打他主意。” 沈南乔看他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瞥了他一眼。笑着向穆益谦握手:“你好,我叫沈南乔。” “沈小姐,你好。刚刚你那招擒拿式可真厉害啊。”穆益谦笑着说道。 沈南乔不好意思的低头,听见许亦说:“我早说了,沈南乔准在三招之内反击。”许亦看着南乔,用手背拍拍她的手臂,嬉笑道:“你这不带脏字骂人的功夫长进不少啊,不枉费我当年栽培你。” 沈南乔没好气:“原来你在这看了半天戏啊。” 许亦解释道:“哎呀,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教训他,再说了,有谁能欺负得了你啊。你要拿出当年跟我在江城混的那架势,对方还不得兜着走。” 沈南乔想起曾经,不禁浮起一丝笑意,许亦又问道:“你怎么没回江城啊?” “不是忙着找人投资拍电影吗。回国之后都还没回去过。” “哦,对了,益谦哥以前也在江城住过吧?”许亦向穆益谦问道。 “住过一阵,后来就跟父亲移民到美国了。沈小姐是国外读的大学?”穆益谦问她。 “恩,是的,在洛杉矶加州大学念导演系。” 穆益谦浅笑,拿起咖啡轻抿了一口,沈南乔坐在对面,见他低头时长眉轻舒,侧脸的轮廓明朗好看。 她向许亦问道:“小妹现在怎么样?我好久没见她了,还真想她。” 许亦笑着说:“这丫头跟你一样,也出国沾洋墨水去了,还有段时间才毕业呢。她赖在益谦哥家两三年,估计都舍不得走了。” 穆益谦道:“小妹很听话,又乖巧。我父亲很喜欢她,巴不得她留下来陪陪他老人家。” 三人叙了一番,都聊得很投合。许亦和沈南乔多年不见,自是欢喜。彼此还是当年性情,似乎中间没有隔着那些年岁。 沈南乔自己租了一间公寓,房子里的环境不错,就是楼道有些老旧,在狭小的巷子里边,所以价格还算便宜。 她一回来就躺在地毯上,脸贴在毛绒上很舒服。这些日子又忙着找了些投资商,可结果还是差不多。她也没真敢跟许亦提什么投资的事,也许是这些天受得挫折太多,有点拿不准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敢保证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就能给他赚钱。许亦倒是自己提出来,被她婉拒了:“你一混餐饮业的,投个电影以为好玩啊。” 许亦反驳道:“别忘了我交友广阔,随便几个朋友从指缝里漏点就够给你拍个两三部了。” 沈南乔轻笑,不是不信他交友广阔,只是这年头,朋友再好也不可能拿出个几千万砸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身上啊。 哎,沈南乔躺在地毯上叹气,看来她迟早还得回江城去,找份平常工作混混日子就罢了。 过了几天,她还是去见了芳芳给打通的一个大老板。这回芳芳千保证万发誓不是弥勒佛那品种,沈南乔见她忙活了半天,只好打起精神来做最后挣扎。 对方很礼貌也很客气,只是这精致的日式料理吃得沈南乔一阵心疼。 “沈小姐,我是个直肠子,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咱们就把话打开来说?” 沈南乔扯扯嘴角,点点头,听他说道:“芳芳是我的世侄女,看在她这样千托万求的份上,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给我看了你的剧本,我觉得挺不错的,而且听说沈小姐是名校毕业,你的专业我也是信得过的。只是,我这手上的资金也就这么多,再怎么凑合,也只能拿出这个数。” 沈南乔看着他伸出手指,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不多,但毕竟也是第一个给她投资的人,沈南乔感激的说:“陈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刚落,有人从未关紧的门缝外推门而入,沈南乔定睛一看,是穆益谦,不禁一怔,有些讶异。 穆益谦倒是大方笑笑,说:“南乔,你怎么在这?” 沈南乔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更是惊诧,见他笑得自然,自己倒支吾着不好怎么回答。穆益谦转头看到陈总,说:“咦,这不是陈总吗,你好,我是穆益谦。” 陈总看着穆益谦,想了一下马上悟道:“哦,原来是穆总。早就听说穆总回国接管国内的家族企业,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少年才俊啊。” 穆益谦笑着说客气了,又转头对沈南乔说:“我正好在这见几个客户,出来瞧见你也在这里。怎么不告诉我今天是来见陈总啊。” 他声音轻柔,语气亲昵,似带嗔怪。沈南乔一怔,傻愣看着他。他眸子里边闪过一丝笑意,旋即搂着沈南乔的肩,向陈总说道:“她就是这脾气,工作上的事不爱跟我说。麻烦陈总了吧?” 陈总在一旁,见他们关系极亲密,一脸笑容,道:“哪里的话,沈小姐可是个才女啊,我对她的剧本十分有兴趣,就算沈小姐不找我,我也琢磨着这么好的投资机会可不能放过。” 沈南乔见他态度转变,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里顿时百味杂陈。 穆益谦笑着说:“陈总上次给我们公司递得那个合作案,我也挺有兴趣的,下礼拜我叫秘书给你个回信。” 陈总笑得更欢了,赶紧说:“那就先谢谢穆总了,下次我一定设宴招待两位,还请沈小姐也赏个光。” 沈南乔笑笑,不做言语。 穆益谦道:“那你们先聊着。”又轻声对南乔道:“我在外面等你,呆会送你回去。” 沈南乔见他如此温柔,虽明知是做戏,却也不禁脸上一红。 陈总见此情状,赶紧说道:“怎么能让穆总等呢。我和沈小姐也谈得差不多了,沈小姐如果还是什么要求,尽管再跟我说,资金方面,我一定准备的让沈小姐更满意。” 沈南乔浅笑着说了谢谢。 陈总生怕自己在这碍着两人,赶紧找了个借口告辞。 故人归 第六章 我希望我们在别的关系上能有关系 穆益谦还真把她送了回去,因为巷子里边开不进车,所以他下来陪着她走了一段,黑漆漆的巷子里映着外面的几道淡黄色灯光,像电影镜头里边的远景,只看得见两人并肩而行。 穆益谦开口道:“沈小姐,刚刚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沈南乔笑着说:“穆先生客气了,是我该说声谢谢才对。” “陈总虽然答应给你投资,可我估计他也拿不出什么资金来,他那公司正在建一个项目,也有些周转不过来。” 沈南乔点点头,笑着说:“没关系,我已经很知足了。刚刚真是难为你了,为我演了这么一出。” 穆益谦呵呵的笑了两声:“那沈导觉得,我这演技怎么样?” 沈南乔听他开玩笑,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也开玩笑的说:“如果穆总的片酬开的不高,我肯定会挖你过来做主角。” 穆益谦笑着说:“那我岂不是多了一门出路。以后要我丢了现在的饭碗,可就要赖着沈导了。” 沈南乔扑哧一笑,想着他的话又觉得有丝尴尬,幸好巷子里黑,看不出自己脸红。 他送她到了楼下,楼上住户的灯光从窗子里映出来,可以微微看清对方。沈南乔又说了声谢谢。 “你今天晚上可说了三遍谢谢。”穆益谦笑着说。 “应该的。” “要沈小姐真觉得感激,可否答应我一个小小请求?” 沈南乔一怔,旋即笑着说:“当然可以,穆先生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穆益谦说:“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正好缺个女伴。要沈小姐有空的话,可否赏个光。” 沈南乔倒是有点惊讶,想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心里直犯难。可毕竟他今天帮了自己,只好答应。穆益谦笑着说明天过来接她。 穆益谦见到她的时候,靠在车旁边打量了她半晌。沈南乔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说:“怎么,不合适吗?” 她从为数不多的几条连衣裙里挑了一件颜色淡雅的,折腾了自己半天才出来。 “其实挺漂亮的,只是……太朴素了。”穆益谦虚揽过她的肩,替她开了车门:“走,咱们先去一个地方。” 穆益谦给一个叫Sandy的助理打了电话,然后带她来到一间高档的品牌店。 “Sandy,交给你了。”穆益谦轻推着沈南乔,对助理说道。助理笑脸盈盈,说没问题。 结果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穆益谦看了十分满意。可沈南乔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跟刚刚自己弄的没什么两样啊。不就是换了一件简单大方的高档礼服,穿上了半高跟的黑色皮鞋,将头发绾起,然后再化点装吗。 穆益谦在车上看着沈南乔犯嘀咕,笑着说:“沈小姐不满意?” “很满意——不过,感觉有点像八点档的偶像剧桥段。” “呵呵。” 宴会的人很多——香槟,高雅,上流,光鲜男女。沈南乔不禁紧张的吸了口气,穆益谦在旁边轻搂搂她的肩,才拉起她的手挽着自己的手臂。 宴会的主办人见到穆益谦似乎很惊喜,一脸笑容:“穆总今天难得赏光,真是敝人的荣幸啊。” 穆益谦笑着与他客套了一番,那人两三句话后立即把目光转向了沈南乔:“穆总的这位女伴可真漂亮,两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啊。” 穆益谦笑着看了看沈南乔,也不解释,介绍说:“这是沈南乔。——南乔,这是林氏集团的林总。” 林总这种久经商场的老手,见穆益谦这般体贴,早就察言观色,知道他身边的这位女伴定是极为亲密的人。 沈南乔在一旁倒是没敢往别处想,只作陪笑。 待林总走后,穆益谦拉着她来到桌边,拿起香槟递给她,凑到她耳边说:“这里赵钱孙李都有,你要是看中了哪一个,就跟我说。只要我带你走一圈,他们定会主动提出要给你投资。” 沈南乔这才恍悟,原来他带自己来参加聚会,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机会找投资商,而且只要照着昨天的戏码上演,定会有不少人为了讨好他而给她面子。虽然这中间有多少利益牵扯,她不是很清楚。 沈南乔一惊喜,声音都提高了一度:“真的吗?” 穆益谦见她这般欣喜模样,忍不住笑笑,然后很认真的点点头。 南乔一激动,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白净的脸上扑着红晕,都是笑意,穆益谦心里一动,拿过她的杯中,轻声说:“慢点喝。” 沈南乔嫣然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开始‘下手’咯?” 穆益谦笑着点点头,转而又拉住她,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注意矜持。” 沈南乔扯出大笑的线条慢慢收了下来,可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靠近他说:“知道了。” 果然,一晚上收获不小,算下来几乎都要超过自己的预算了。不过她几乎没说什么,都是穆益谦在旁边有意无意的透漏信息给他们,这群老狐狸自然懂得抓住机会来巴结他。 回去的路上沈南乔还忍不住问他:“这些人是不是都有事求你啊,不然他们干吗拿这么多钱出来巴结你。” “也不是所有人。不过他们心里很清楚,早晚会有求我的时候。” 沈南乔见他长眉一扬,甚是自信,想起许亦曾介绍他是什么金融投资界天才,很小就帮父亲打理事业之类。 她又问道:“刚才那位穿灰色西装的易先生是不是对你有敌意啊?” 穆益谦倒是一惊,笑着赞赏她:“他话说得这么含蓄,估计当时在场的人都没几个听得出他是在针对我,呵呵,沈导还真厉害啊。” 沈南乔笑笑,说:“可能是电影看多了吧,我也是瞎猜的。” 穆益谦道:“那人的确不是我的朋友,但也不算我的敌人。他也是个富家子弟,但是很聪明,在经营管理上很有想法。我还有意想把他培养成我的竞争对手。” “培养竞争对手?” 穆益谦点点头,说:“商场上其实最忌讳没有竞争,而我也不喜欢没有挑战。” 沈南乔笑着扁扁嘴,对他的自负表示小顽皮的笑话意思。穆益谦倒是喜欢她这些小动作,知道定是跟自己熟了,没有多少客气和戒备。 “还有个问题。”沈南乔又问道:“我想那些给我投资的人,定会从你这里得到不少好处吧,如果这样的话,你干嘛不直接给我投资呢?” 穆益谦浅笑,没有回答,沈南乔眼睛一转,说:“难道你觉得我拍的电影会给你赔钱?” 穆益谦摇摇头,看着她说道:“我不希望我们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或者是投资商和导演的关系,我希望我们在别的关系上能有关系。” 什么关系?沈南乔被绕糊涂了,理了半天才恍悟其中的意思,脸上一红。许久也不敢接话,幸好穆益谦也没再说。 到底什么关系,沈南乔在纠结了一晚上之后就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在解决了资金问题之后,她和李芳芳就完全投入到准备工作当中。 芳芳对于她能找到这么多投资商而一度感到惊讶,后来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竟把所有问题归结到人品上。 是的,沈南乔人品很好,或者是说运气很好。当她正在烦恼女主角人选的时候,天上竟然掉下个陆怡。她一下子就被陆怡的眼神吸引住了。 陆怡刚从舞蹈学院毕业,梦想着做演员,可一直没什么机会演重要角色,在剧场跑了几回龙套之后曾一度心灰意冷。沈南乔是在一个剧组看到她的,她穿着戏里的古装在片场候场。炎热的天气下摇着一把纨扇,靠在城墙边望着远处的一群笑闹的孩子,眼里笑里,满满的内容。 在外地开拍了半个月之后,沈南乔从开始的激动和小紧张,变得只能感觉到全身疲累了。每天几乎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还要不断的调整剧本构想场景,跟摄像师讨论每个镜头。陆怡虽然有潜力,可毕竟没有太多经验,沈南乔常常是手把手的传授她一些技巧和思想。片场有时候也会有些记者来探班,但这些宣传工作一向都是由芳芳负责,沈南乔几乎不管。 可不管多累,沈南乔只要看着寻像器里边的画面,从场记喊action开始,她永远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这是李芳芳说的。 沈南乔在片场给演员的印象是挺严肃的,她不像芳芳一样跟谁都爱开玩笑,沈南乔对每一个镜头都有着独特的要求,她从不告诉演员要怎么去演,总是在期待突如其来的灵感和演员自己对角色的发挥。 晚上八点的时候,沈南乔才和芳芳下飞机。芳芳耷拉着眼皮就直冲冲的坐上计程车,还不忘提醒她:“记得明天的飞机哈。” 沈南乔点点头说知道。 两人实在是太想自家的床了,趁着空隙就一拍即合的决定回来睡上一觉。 沈南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泪瑟瑟灌了出来。刚回家就往床上一倒,但没过多久,就被手机铃声叫醒。 她挣扎了老半天才摸出电话,眼睛眯开一小缝,看显示是许亦,接起来没力气的喂了一声。 “沈南乔,你是不是回来了?” 南乔听他那头有些吵闹,定是正风花雪月着。 “你齐天大圣转世吧,我前脚才刚着家门,你就神通广大的了如指掌。” 许亦笑道:“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 “好啦好啦,别贫了,有事快说,我困着呢。” “这才几点啊,你就睡!快点过来酒吧街的杏坊,我有事跟你说。” 沈南乔无语:“可以抗议么?” “无效,限你十分钟。” 这什么损友啊。沈南乔叹气,没好气的说道:“是,马上过来给您请安。” 酒吧里边五光十色,笑闹迷醉。许亦一见沈南乔进来就朝她招了招手,她见他坐在中间黑色沙发上,旁边还有不少形色男女,喝酒玩色子,好不热闹。 沈南乔过去拍拍他,说道:“许大公子的夜生活可真够糜烂的哈。” 许亦挪了挪位置让她坐下,笑着道:“这个点叫什么夜生活啊,顶多算个前奏。” 沈南乔瞥了他一眼,不再搭茬,问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哦,是这样的,我过几天正好要去A市出差,想问问可不可以去探你的班?” “啊!”沈南乔睁大眼睛,叫道:“你这为了这事把我叫出来,让我牺牲宝贵的睡觉时间?” 许亦贼笑,一脸欠抽的模样,沈南乔龇牙咧嘴的伸手掐他脖子,憋得许亦直求饶:“沈导,我错了,你老人家手下留情,咳咳。” 沈南乔正打算回敬他几句,身后却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穆益谦:“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穆益谦也在这,赶紧收了手,整整衣服,微笑着说:“没事,我们闹着玩呢。——你怎么也在?” “许亦约我出来坐坐。我刚去了趟洗手间,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吗?”穆益谦看许亦揉着自己的脖子,笑着说道。 “益谦哥,幸好你及时出现,否则,某人就要当众谋杀了。” 沈南轻笑了笑,也不回嘴。许亦凑过来看着她,说道:“咦,你这一会儿脱兔,一会儿处子的,戏路子还挺野。” 沈南乔回他一眼,小声说道:“还欠抽是不是。” 许亦往后一缩,一副投降的表情,笑着说道:“好啦,给你介绍我女朋友认识。”许亦拉过旁边的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说:“这是May,这是沈南乔。” 许亦搂May,对她说道:“沈南乔是导演。你不是想演电影吗,可得多巴结我们沈导啊。” 那个女孩子一脸娇嗔,眼波流转,沈南乔一旁笑道:“呵呵,许大少爷上次给我介绍那女模特我还没记住,这会子怎么又换了?” 许亦咬着嘴瞥了她一眼,沈南乔笑着装无辜,坐在对面的穆益谦也轻笑了笑。 那艳丽女子果然皱了眉,许亦一见忙打岔,说:“呵呵,我们沈导就爱开玩笑。哦,对了,南乔,你喝点什么?” 沈南乔点了一杯红茶,被许亦鄙视了一眼,旋即对服务员说:“给她一杯鸡尾酒吧,就你们最拿手的‘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沈南乔问许亦。 许亦笑着说:“我给起的名字,怎么样?” 沈南乔见他一脸得意,努努嘴:“我觉得吧,另外一个名字更合适你……” 许亦和穆益谦都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问道:“是什么?” “色戒。” 哈哈。 扑哧。 穆益谦和沈南乔都不禁一笑。许亦在旁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沈南乔!” 穆益谦问了问沈南乔拍片的情况,沈南乔讲了许多片场好玩的事情给他听,两人坐在一旁,似乎都没被身边吵闹的一切打扰。 穆益谦听得很认真,看着她讲得激动又开心,心里也不禁高兴。他问她是不是很累,说她看起来好像瘦了。沈南乔听他这么说,倒是一股脑抱怨起各种疲累,她自己也感到惊讶,好像没向谁提起过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向他说出这些之后很舒畅。 她正向他说着一桩好玩的事,两人都笑得很开心,沈南乔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想起半个月前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顿时心生一阵尴尬,失神了一两秒,赶紧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这酒入口有点辛辣,回味起来却是甘甜的。 穆益谦也察觉到了这微妙氛围,正打算说点什么,突然旁边有人提议说:“诶,谁上去唱首歌吧。” 大家正起哄着,May从台上拿了话筒,递给了沈南乔:“沈导,赏脸给大家助个兴吧。” 沈南乔一脸为难样,见穆益谦在一旁正撑手看着她,一脸笑意,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正在和朋友玩色子的许亦一听,赶紧过来阻止,抢了May手上的话筒,说道:“你让沈南乔唱歌,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大家一齐盯着许亦,都在琢磨着他这话里的意思。穆益谦道:“这是为什么?” 许亦说:“我们沈导有三个特长,第一是骂人不带脏字,第二是那招擒拿式,第三啊,就是唱歌跑调。益谦哥,这前面两样你都已经见识过了,这第三个呀,还是不要见识比较好。” 沈南乔推他胳膊,道:“有这么夸张吗。我唱歌虽然不算好听,也不至于跑调吧。” “是是是,你老人家那叫根本没有调。”许亦又对穆益谦道:“高中我离开江城那会,他们在ktv给我送行,沈南乔破天荒的开了一嗓子,我的妈呀,那场面,连喝了48度白酒的哥们都被她的‘天籁之音’给吓醒了。” 穆益谦好笑的打量着沈南乔,小声说道:“原来沈小姐还有这特长。” 沈南乔呵呵了两声,转头瞥了许亦一眼。 后来还是有人为了听听‘天籁之音’撺掇她唱歌,不过都被许亦拦住了,其实他是不想她被这么多人笑话。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外面的天有丝阴霾,压压的似乎有场暴雨,许亦喝高了,还说要送她,被沈南乔考虑安全性之后断然拒绝。 自然,这任务便落到了穆益谦的身上。 故人归 第七章 你刚刚在想什么(上) 穆益谦自己开车,把冷气打的稍高,见她有些疲惫,便叫她眯一会儿,说到了再叫她。 沈南乔点点头,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座靠背上,虽然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也没睁开眼,想着里边都是他的味道,静静的呼吸着,满心甜蜜。 突然感觉唇上有软软的物体压过来,是穆益谦的吻,轻轻碰触,却停了许久。沈南乔脸都红了,心里怦怦跳的厉害,也不敢睁眼。 她感觉穆益谦在盯着她看,心下一横,抻抻手假装刚醒过来的模样。 “就到了啊。” 穆益谦见她一副自作镇定的模样,也不拆穿她,笑着点点头。 沈南乔看穆益谦笑得别有意味,又想起刚刚的那个吻,窘得羞红。 穆益谦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陪她走到公寓下,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暗夜的巷子里,两人隔了半米的距离,穆益谦忍不住的笑意,沈南乔紧张又羞涩。 “那我先上去了。” 穆益谦笑着点点头,看着她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沈南乔刚上楼,就听见外面有丝丝雷电声,打开窗户一看,竟有大颗大颗的雨滴急急下落,一瞬间便连着一大片倾盆而下。 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猛烈又毫无预兆,沈南乔想起穆益谦可能还没出巷子,也不知道淋到了没。 她越想越不放心,心里一着急,便拿着门口的雨伞跑了出去,暴雨打在伞布上,淌淌地滑下来落在脚边。她急着跑到巷子处,来回看了看,没有他的身影。 在雨中呆了半晌,连自己都忍不住傻笑。 慢慢走回来,站在院子里抬头一看,竟是穆益谦。他站在板梯间,拍着身上的雨水。看到沈南乔,也是一怔。 “你怎么出来了?” 沈南乔把伞收了,说道:“我见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怕你淋着,就出来看看。” 穆益谦笑笑,说:“我在半路折了回来,本来想向你借把伞,走到楼下才想起来不知道你住几层。” 沈南乔见他浑身都湿了,发丝上还沾着雨水,赶紧引他上去。 沈南乔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说:“我给你泡杯姜茶吧。” 穆益谦点点头,说谢谢,看了看四周,笑着问道:“可不可以借浴室一用?” 沈南乔一怔,想到他定是身上不舒服,想洗个热水澡,忙点头,到浴室给他调水。穆益谦站在她身后看她操作,浴室本来就小,两个人挤在里边更显逼仄。沈南乔一转身,便不小心撞在他身上,赶紧后退了一步。 她见他身上的衬衣湿了,说:“我给你找件干净的衣服。”说完不禁一阵脸红,赶紧低着头逃了出来。 她失了神般一遍遍翻着衣柜,心里紧张到都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衣物。只好拿了一件新的浴袍。 “我给你拿了新浴袍和牙刷。”浴室与外面的洗盥台隔着一块帘布,她环顾了一下,没有适合的地方可以放东西。 帘子里面的水流哗哗而下,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让她感觉有丝异样:“你递给我吧。” 沈南乔小声的啊了一下,却也没法。听他关了水,便把衣服从帘子旁边伸进去。她手上一轻,赶紧缩了回来。帘子上映着他的高大壮阔的身影,沈南乔脸上一阵飞红,心脏突突的跳着,怔怔的出了神。 半天才听到他说:“牙刷。” 她哦了一声,伸手将牙刷递过去,可半天也不见他接过。她拿着牙刷摇晃了两下,正疑惑着,突然手上一紧,被他拉着往前一带,整个人便跌进了帘子内。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穆益谦穿着浴袍把脸凑过来,一手撑着墙壁抵在她肩膀上方,带着笑意:“你刚刚在想什么?” 沈南乔躲着他的眼神,紧张的支吾:“我……”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穆益谦用唇封住。 她吃惊的瞪大着眼珠,身体像突然被电流击中一样,有酥而麻的微痒。她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欲理清思绪,却什么都想不过来。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吮吸,辗转,流连……沈南乔渐渐回应,跟上他的速度,终于放任自己沉浸在他温柔而炙热的亲吻里。 身上突然一轻,她被他打横抱着走进房间,幽幽的灯光从外面射进来,窗外雨声潺潺,沈南乔躺在床上,紧张的看着他的身体渐渐靠近。他的眸子很清亮,里边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 早上醒来的时候,南乔长久的凝视着眼前的这张脸,英气的浓眉,高挺的鼻梁,紧闭下的深目,明朗的侧脸线条。 这张甜蜜而动情的面孔,就是她爱的男人。 她体验到了一种最强烈的愉悦与幸福感,前所未有的快乐。 只是……她眼睛一瞟,看见床头闹钟上显示的时间,心里顿时一急,想起自己还要赶飞机,忙轻手轻脚的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出了门。 幸好穆益谦没醒,不然自己指不定害羞成什么样。一到机场果然被芳芳数落,不过她心情好,说什么她都嘻嘻哈哈打马虎眼。 上飞机之前,沈南乔还是决定给穆益谦发个短信,编了好几条才发过去——“我先走了,要赶回去拍戏。” 她在起飞前一直没关机,果然,他给回了过来。 ——“我还以为某人因为害羞,落荒而逃了。” 沈南乔脸上一红,不禁一笑。手机铃响,又是他的短信。 ——“等你回来。” 芳芳在一旁见沈南乔拿着手机,一脸甜蜜的傻笑。好奇的问道:“瞧你这样,都快笑开花了,快说,什么情况?” “我哪笑了。” “还不承认。”芳芳拿手机屏幕照着她的脸,沈南乔一看,果然一脸笑容。 她嘘咳两声,收了笑容,赶紧扯开话题:“快给我捏捏肩膀,一身酸痛的厉害。” 芳芳见她坐着伸伸腰,锤着自己的后背,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回家睡觉了吗,怎么会睡得腰酸背痛?” 额……沈南乔冒汗。也不敢让她给自己捏肩了,保不准再被她说出什么来。 故人归 第八章 你刚刚在想什么(下) 许亦果然来探班,那场面就差没引起骚动。 沈南乔见他身后跟着七八人,手上还架着家伙,睁大着眼睛问他:“你这是要来砸场还是怎么的。” 许亦嬉皮笑脸的模样,说:“我砸谁的场也不敢砸你沈南乔的呀。——我是想你们这穷乡僻壤的,肯定也吃不好,就带来几个厨子,现场给你们做些好吃的。”说完,还冲着片场的人喊着:“中午我请客,大家想吃什么尽管说哈,别跟我客气。” 这群对盒饭早就食不知味的人,听到有人请客,还铺这么大排场,早就乐翻了天。许亦自然是一脸得意。 沈南乔只能笑着摇摇头,对他说:“你还真是一人才。” 许亦一扬眉,说:“谢谢夸奖。” 结果不到几个钟头,他和所有人都混熟了,特别是在场的女士,工作人员到女演员,无一不跟他聊得就差抱怨相见恨晚了。芳芳还走过来向沈南乔打听:“你这朋友可真能说,他是干什么的啊?” “游手好闲的贵公子一个,怎么,要你看上他了,我帮你撮合撮合。” “可别,你还是省了这份心。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型?”沈南乔好奇的问道。 芳芳想了想说:“成熟稳重的。” 沈南乔哦了一声,想起了穆益谦,忍不住笑了笑,芳芳见她表情怪怪的,刚想问什么,就被许亦走过来打断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许亦坐下问道。 “芳芳说你口才好呢。”沈南乔笑着说。 “哪能跟沈导比啊。”许亦倒是‘谦虚’。“你虽然话不多吧,但是句句精辟啊,我就是爱说话,不待见的暗地里还嫌我索罗。” 沈南乔拍拍他的肩,笑道:“这番深刻的自我剖析我爱听。” 芳芳在一旁嗤得一笑,推着她说道:“臭丫头,就这点出息。” 三人说笑了一番之后,许亦就离开了,大家吃了这些日子来最美味的一餐,都鼓足了劲赶工。 这些天来日头越来越大,天气闷闷的燥热难耐。沈南乔正好在拍一场室外的戏,因为不满意陆怡的几个表情,一个镜头竟然N机了几十遍,大家都有些心烦意燥了。 李芳芳走过来说:“要不让大家先休息一下。” 沈南乔见摄影大哥满头大汗,大家也是顶着烈日,一脸难受。 摘下耳机,说先休息五分钟。陆怡在一旁低着头,沈南乔见了十分不忍心,刚想过去鼓励她几句,身上便感觉到了电话在震动。 她一看,是穆益谦,心里一阵欣喜,又有点紧张。因为自那几条短信之后,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对话,虽然是在电话里,但毕竟两人的关系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走到一旁,按下通话键。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特别好听,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清凉的细细溪水流进心田。 “在干什么呢?” “工作啊,在片场休息。” “累吗?” “恩,这边很热,我们在室外拍,大家都快被我折磨得中暑了。” “多喝水,别太累着自己了。” “恩。”沈南乔乖乖的点点头,心里一阵甜蜜。 “我想你了。” 沈南乔一阵心跳,半天才小声的说:“我也是。” 挂了电话还沉浸在一片甜蜜当中,站在原地傻傻的笑了半天,直到芳芳急乎乎的跑过来打断她:“南乔,快去看看,陆怡和郁蓝快打起来了。” 啊!!沈南乔赶紧跑了过去,芳芳边走边解释:“你知道郁蓝也算是个有些名气的演员,本来就对陆怡这样一个新人担任女主角不满,加上你刚刚那几个N机,害她也陪着在大太阳底下反复捣腾。她憋着一肚子气就向陆怡抱怨了几句,没想到陆怡也不是个闷葫芦,被她这么一刺激,两人说着说着就掐起来了……” 沈南乔走过去的时候,两人正互相撕扯,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在尽量拉着劝着,可都没法,两人似乎都憋足了气,一下子就像洪水冲破了堤坝一样,势不可挡。 “你要是不会演戏就别打肿脸来充胖子,别害得全组人都跟你一起受苦!” “我会不会演戏也不是你说了算,你以为你就多会演吗,上两次你N机我说什么了!” 两人衣发混乱,激动的如火如荼。李芳芳推着沈南乔叫她上去劝劝,沈南乔倒是站在一旁动也不动,聚精会神的看着。 芳芳正不解,只见她叫了旁边的摄影大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摄影大哥便举起摄影机对着陆怡她们拍着。 沈南乔对着正在拉劝的工作人员一摆手,那些人一阵糊涂,也不敢问,就窸窸窣窣的退了下来。大家一阵疑惑,都看着郁蓝和陆怡争执互斗。 过了半晌,沈南乔情不自禁,大声喊了一句:“Cut!” 所有人都怔了一跳,连陆怡她们都停了下来,惊诧的看着沈南乔。 “两人照着刚刚的感觉,换上剧本上的台词再来一遍。陆怡,你刚刚这样的爆发力很到位,注意啊,我要你刚刚那种眼神。” 陆怡和郁蓝睁大眼睛看着沈南乔,大家都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见大家都不动,又大声补充道:“开工啊。” 大家哦了一声,赶紧各就各位,准备好开始。 这一次沈南乔很满意,一次就过。 她笑着喊过,摘下耳机,说准备下一场。大家也来不及去研究她的莫名其妙了。 李芳芳自然承担了劝说和解的工作,一大晚上的拉着两人出去喝酒,谈了半天才搞定。她来到沈南乔的房间的时候,南乔还在研究剧本。 南乔抬头瞧了她一眼,说:“搞定了?” “那是,也不看谁出马。” “芳芳,幸好有你,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办。” “你今天这招可真够厉害的,连我都震撼到了。” “我可不是故意为了劝解她们。” “我知道!你莫名其妙的灵感一来,自己也就莫名其妙了,对吧。” “我就说嘛,知我者,莫过李芳芳也。”沈南乔站起来,笑嘻嘻的推她回房,说:“你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我要打电话了。” 李芳芳被她往外推,倒是想起来她这几天另外一些莫名其妙,忙问道:“诶,沈南乔,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这么晚了还和谁打电话?说!是不是和谁勾搭上了,有什么奸情啊?” 沈南乔把门一关。 心下一阵不解,明明她就是胡说一通,为什么自己总是心虚呢。 故人归 第九章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上) 要准备回去的时候,沈南乔才发现自己的左脸上长了一颗大大的痘。这天气燥热,加上每日操劳疲累,就算她皮肤再好,也终是熬出了痘痘。 前些日子也没注意,等到要回去了,想到即将见到穆益谦,心里还真为这颗红痘痘操了半天的心。 化妆师正在收拾东西,见沈南乔在她面前转悠了半天,疑惑的问起来:“沈导,是有什么事吗?” 沈南乔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脸上的痘痘,说:“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么?” 化妆师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拿出工具给她化了淡妆:“其实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擦点遮瑕膏就可以掩过去了。” 化妆师还特别贴心的把一小盒遮瑕膏送给她,会心的笑了笑。 沈南乔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后,搭了最近的航班回去,芳芳自然是被她无情的抛弃下来做善后。 因为穆益谦早就交代过,所以她在回去之前就把航班号和时间发给了他。她嘴上说不想麻烦他,其实心里早就盼着能够早点见到他了。 不过,沈南乔并没有在机场见到穆益谦,只看到他的司机。以前坐他车的时候见过几次,虽没讲过话,但也算认得。 “沈小姐,穆总现在在开会,他让我先接你去个地方。”司机给她拿了行李,十分客气。 沈南乔笑着点点头,也没多问。 司机带她来到市中心的一间洗浴俱乐部,里面似乎没有客人,楼下站了一排穿着雅致礼服的礼仪小姐,中间的一位走出来引她上楼,边说道:“沈小姐,这边请。” 沈南乔一阵疑惑,跟着礼仪小姐来到了楼上一间宽敞的浴室,中间是一个适中的浴池,冒出热气,水面上飘着一层层草叶状物,闻着有药味气息,淡清香入鼻后,缓缓舒畅。 “沈小姐,穆总特别交代让你泡上两个小时,这里边的药材是他特地找专家给你配的。”礼仪小姐一脸笑容,然后把准备好的衣服放在岸旁的衣物台上。 “沈小姐,我们就在外面,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 沈南乔看着她笑着带上门,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到穆益谦这番用心,又不禁一阵感动。 泡在幽香的药气腾腾里,如沐入了仙境,浑身越来越舒畅,仿佛这些日子来的所有疲累一下子就被消弭了。 她几乎要在里边睡着了,还是外面的礼仪小姐进来叫醒了她。 之后又冲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感觉好像又活了过来。 礼仪小姐将她引到一间宽敞昏暗的房间,里面摆着两三张单人靠床,墙面上是一个大大的电影屏幕。沈南乔光着脚踩着软软的地毯上,一阵凉凉的冷气扑打在脸上,心里一阵舒缓。 “沈小姐,穆总说让你在这等他,他开完会马上就过来。” “哦,我知道了。” 南乔抱着薄薄的软被躺在单人床上,整个人像是陷在里边,屏幕上的画面幽幽闪过,她看了一会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眸子,穆益谦躺在她身边,正看着她一脸笑意。 他脸庞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得明朗好看,距离太近,沈南乔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呼吸,不禁一阵脸红。 微微侧了身,不觉伸手抚脸,却触到脸上的痘痘,想着刚刚蒸澡时,脸上的装早就没了。不禁捂住脸,不让他看。 穆益谦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还在害羞,不禁笑笑,温柔道:“怎么了?” 沈南乔捂住自己摇摇头,不肯说。穆益谦笑了笑,拿下她的手,见她是在遮着脸上的一颗痘痘,一阵好笑。 南乔轻一推他,说:“你刚刚看了半天,定是见我这么丑,在笑话我是吧。” 穆益谦见她一脸生气,忍不住笑着揽过她的肩,轻轻在她的痘痘上印上一吻,说:“刚刚真没看到,我都在干别的事来着。” 沈南乔一抬头,好奇的问道:“干什么事?” 穆益谦笑得明显有阴谋,等沈南乔反应过来,他已经亲上她的唇了,还一脸顽笑:“还要不要再示范一下?” 沈南乔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不敢再招惹他了,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在A市的戏都拍完了,剩下的大部分取景都在本市。” 穆益谦一呼气,开玩笑说道:“幸好,你要再在那儿待下去,我就得考虑把公司搬到A市了。” 沈南乔嗤得一笑,说:“可我过段日子还要去C市。” 穆益谦啊了一声,气馁道:“我现在后悔当初没给你直接投资了。” “为什么?” “不然就可以以投资商的名义,命令你不许去别的地方。” 南乔呵呵的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他曾经让自己纠结了许久的关系问题,打趣的问道:“你之前说希望我们在别的关系上有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穆益谦笑了笑,别有意味,眼眸渐渐深下去,吻上她…… 他执行的很彻底,用行动告诉了她,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