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请罪   柔和的阳光从窗外撒进来给昏暗的房间笼上了一层朦胧。趴在床上的人似乎很不安稳,不时轻皱眉头。月白色的衣袍衬着苍白的脸孔,面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浅红,额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衬下发着柔光。   一名穿紫绡翠纹裙梳着流云髻女子轻推开门走进来,望着床上单薄的身形叹了口气。半晌,将手里的碗放在床边轻唤道:“阿棠,醒醒,喝药了。”   床上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人立马睁开了双眼,浅棕色的眸子带着一丝淡漠。在细长的眉眼下更显得有几分冷意。苍白的脸色即使被病气氤氲出了些许粉红也显得不健康。“阿翘,什么时辰了?”床上的女子问道。   “酉时一刻。”连翘在床边坐下扶着海棠坐起来,将药碗端起送到海棠的嘴边。   “我自己来。”海棠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将碗递连翘,然后从床头抽出帕子拭了嘴,就准备下床。   “哎…你现在不能下来。”连翘一把压住她说道:“萧先生说你挨这顿鞭子不仅是受了外伤,而且将以前积压在身体里的旧伤全勾起来了,引发了内伤,你要是再不好好躺着就等着吃苦头吧!”声音难得的带了有几分恼怒。   海棠失神了片刻,道:“难怪,我就说怎么没挨过去。剩下的是谁代我受的?”   黯月影卫从小就有的规矩,受罚的人若是在挨罚的过程中支撑不住,只要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责是可以有人自愿代受的,只是要翻上三番。那代替自己挨鞭子的就要挨上一百五十鞭了。   “是流风。”连翘显然不想多说。扶着海棠重新趴下后便端了药碗起身走了出去。   海棠望着窗外变得昏暗的天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闭上双眼。主上果然是冷面无情,一视同仁。即使是身为影卫为他生,为他死的我们。不知道流风怎么样了,他从前受的旧伤不比自己少,那一百五十鞭怕是也将他抽出了内伤。连翘是不愿让自己感到愧疚才闭口不谈流风的伤势吧。   海棠生生在床上趴了三天后,第四日辰时便不顾连翘的阻止强撑着起来。   穿好衣裳后,瞥了一眼满脸愤懑的连翘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说罢便向墨铭轩走去。   一身宝蓝色华丽锦袍的落星抱着他的落星剑懒懒的斜倚在墨铭轩的门槛边,朝阳照射着他俊俏秀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在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看到海棠来了便笑眯眯的冲她点点头,水汪汪的杏眼荡漾出快乐的神采,道:“果然阿翘是看不住你的。”   海棠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挑起漂亮的眉稍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示意她可以进去。   墨铭轩内均是紫金檀木家具,花纹精致典雅,透露着一种不言而喻的肃穆和贵气。紫金翡翠珠帘垂在花开富贵的地毯上,晶莹碧透。   海棠进门后单膝跪地。   “主上。”   紫金檀木的书桌上摆着一叠公文,坐着批阅的人好像根本没听到海棠的声音,继续专注的看着。雪白修长的手指不时提笔标注或者批下示注。   红衣胜火,发若泼墨,长发顶端压着一顶白玉冠,余下未束起的发散在雪白的肌肤上,红衣白肤黑发有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锐利。凤眼微垂,眼尾轻轻上挑浓烈而惊艳的美,如旷世古剑,剑锋逼人,不可直视。   紫砂观音熏炉中的海沉香慢慢透出,淡青色的轻烟环绕在房中,慢慢袅绕再消散。   时间像是静止着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海棠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起身吧。”蓦地,淡漠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凤清城半挑着眉斜睨着海棠。   海棠挺着脊背,起身。背后的鞭伤还未痊愈在汗水的浸透下火辣辣的疼。海棠轻声道:“属下无能,让主上失望了。”   “你已受过罚了。”隔着珠帘,看不清凤清城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会儿凤清城又道:“这也并不是你无能。”   海棠垂了眼,凤清城又淡淡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属下告退。”海棠垂头退出了墨铭轩。背着光,凤清城望着海棠稍显单薄的身形消失在门口,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不知为何心底升起的烦躁让他扯了扯衣领,今天的衣领似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伸出指头揉了揉额角,又将手中的公文甩到地上。   房外的落星见海棠出来便扬起灿烂的笑容,道:“阿棠去看看流风哥吧。”   海棠扫了他一眼,并不应话。落星见之不由将漂亮的眼球翻了一个大白眼。   海棠虽未应话,但却直径向流风的院子走去。青枫院种满了高大的枫树,此时正值冬日,只剩光秃秃的树冠伸着虬枝。又因青枫院除了流风便再无旁人往来,少了几分人气,无端端的竟露出几丝萧索之意。   “流风。”海棠站在门口唤道。   不一会房门打开,一个着黑袍的男子走出,虽然面上带着几丝青色,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如剑的浓眉斜入双鬓,刀刻般的深邃五官带着冰冷的气质。修长挺拔的身躯一如既往的笔直刚烈。   看到流风行动自若,海棠微提着的心落了地。幸好,他伤得不重。   海棠淡笑道:“你好点了吗?”   流风点了点头,又转身进了房,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蒲草团坐垫和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并两个白瓷杯,又将海棠引至院边的石凳旁细心的为她垫好坐垫才让她坐下,为她到了杯水。   “放心。无事。”   海棠看着他体贴细心的动作所体现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下微微有些涩意。海棠微勾着嘴角,忍下心中的酸涩。   “那你好好休息。”   流风垂眉凝视着手中的茶杯轻轻地“嗯。”了一声。   海棠望着他冰冷的脸,心下有些无奈,这样体贴细致的人却偏偏生了副冷性子,自己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可是明显流风更是惜字如金,半个字不肯多说。落星跟连翘倒是一对火爆脾气。   “那我就先回去了。”   喝完手中的水放下杯子海棠望着流风道。流风还是只点了点头,继续喝着自己杯内的茶水。专注的盯着桌面,连眼角都没有扫一眼海棠。   海棠慢慢走回自己的棠园,连翘坐在院中的小亭子里,看到海棠进来便不满的嘟囔道:“主子可真是够心狠的,你这脚刚着地便让你去金陵那个狼窝。也不想着你的伤势。”   海棠浅笑着将桌上的文书拿起,一边翻阅一边道:“我没事。”   “你哪次会说自己有事!闷葫芦一个,有什么事全闷心里头,自己身子也从不当回事,合着就是让我们这些旁人白担心呢。”连翘翻着白眼道。   “金陵怎么样了?”   海棠眯了眯眼,政局一天比一天动荡,往往一日便是另一番模样。而自己躺的这几天金陵的黑泥怕是已经被某些人洗成白沙了。不知道又要多白费多少工夫。   连翘撇嘴道:“什么事能翻出咱们的手心。”   “既是这样,你更不用担心。”海棠将文书袖进了衣袖中,转身进了房间。再出来便拎了个褐色包袱。   连翘虎着一张脸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海棠微微摇头:“流风还没大好,主上身边落星得跟着,京里少不了人。” 正文 第2章金陵   “哎…”连翘长叹了口气道“那你自己小心。”连翘满眼忧心。   海棠点了头,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棠园。   行至大门口,看门的福叔一眼便看到了海棠,笑呵呵道:“海棠大人这又是要出去?”   海棠点了点头,翻上了小厮牵来的逐风,策马而去。   “海棠大人看着单薄瘦弱,倒真是铁打的身子骨,前几日才听说挨了鞭子晕过去了,这会儿又干净利落竟像没事人一样。”小厮淳儿说道。   福叔一边示意淳儿与他一道儿将王府大门关上,一边感叹道:“到底是影卫怎会与常人一般。何况海棠大人又是影卫中头一份。”   说完又狠瞪了淳儿一眼厉声道:“你这是作死呢,海棠大人是你能乱嚼舌根的吗!”   淳儿缩了缩脖子连忙讪笑着认了错。   海棠一路快马加鞭的出了京城,直到天色全黑了才在官道边的一家客栈停下。   因是官道边的客栈,又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生意倒是不错。   海棠来时客栈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了。   看到海棠在店门口下了马,小二哥忙迎出去笑问道:“客官,您可是住店?”   棠将缰绳交予小二道:“可还有上房?”   小二歉声道:“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您来晚了一步,最后一间中房都被定了,小店只剩两间下房了。”   见海棠没甚表情,小二怕她因嫌弃是下房便不想在这住下,倒也不是硬要赚她的银钱,只是外面黑灯瞎火的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姑娘家着实不是很安全。   于是便善意提醒道:“姑娘,外面天全黑透了,这附近也没甚地儿能住了,要不就在咱们店委屈一晚?您别看是下房可是咱们也日日打扫除尘,铺盖也是常换的。”   海棠点了点头进了客栈。   小二见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回头冲里头掌柜叫道:“下房一间!”然后便将逐风牵去马棚。   待海棠交了银子入住后那小二便将她引至所定的房间笑问道:“客官可还有什么吩咐?”   海棠将一块碎银子给小二道:“随便给我送点吃的上来。”   接了银子后小二更是眉开眼笑应道:“请您稍等,马上就好。”说罢替海棠掩了门出去。   海棠环视了房间,虽小了点也不是朝南的,但倒也确实干净整洁。   青色铺盖铺在白色垫被上也透着清爽。   少顷,小二便在外头轻敲了敲门道:“客官,您的饭食好了,我给您送进来了。”说罢才推开门进去。   海棠坐在桌边,小二将饭食轻放在桌上后躬身退出了房。   海棠就着桌上的茶水随便用了些,便低头沉思起金陵的事来。   这里改为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了客栈不知不觉间安静至极,回过神来的海棠也熄灯睡下。   第二日清晨,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客栈里投宿的客商们都起身准备赶路了,五湖四海的口音交织在一起端是显得热闹非凡。   此时海棠早已在客栈一旁的小林子里头练了回剑。   小二早上并未见她出去这会子却见她走进来也有点儿诧异,但他在客栈这么些年也见过些世面知道什么是能打听的,什么应该装没看见。   当下也不问什么只笑呵呵地道:“客官您早啊!”   海棠微微颔首,道“将早食送上了。”   说罢又丢了块碎银子与他。又道:“再备上一日水粮。”   小二得了银子心想“这倒是个大方人,只是面上冷冷淡淡的不好亲近。”只是想着又摇了摇头怪自己多心,自顾自的去准备海棠要的食粮。   饭毕,海棠就着晨雾策马而去。   而在她走后一辆青布的马车也不紧不慢的向同一个方向驶去“老七,走快些。”马车里一个温润的声音传出。   闻言车夫用力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速度一时间快了不少。   七日后的黄昏,海棠站在离金陵不远的一个山丘上望着金陵的城门眯了眯眼。那些有心人怕早已派了人守着只等着自己进城呢。   可是再不进去却也不行,早就说了自己今日必到金陵,在这山丘上已经耽误一个时辰了。只是可惜了自己没有连翘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在夕阳下笼上了一层粉色。望着马车海棠顿时便有了主意。   牵了马立在路边,待马车靠近时海棠道:“能帮帮我吗?”   老七很远一早就看见海棠立在路边似在等他们,当下也不惊慌,叫停了马问道:“这位姑娘,可有事?”   “这位大哥,咱们这一路上见了很多次了吧。”   “嘿嘿…”老七挠挠头憨厚的一笑道:“四次了。”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哥与公子通融。”   海棠也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冒失了。可是现在也是没有法子了。   马车里传出温润的声音“姑娘可是要进城?”   说着挑开了帘子露出一张清隽白皙的脸,一双温润的桃花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笔挺又不失秀美的鼻子下淡色的唇角微微上翘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形。   见海棠点了头,他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那么,请上来罢。”   海棠将缰绳交予老七系在车辕上,便登上了车。   马车底上铺着一张纯白的狐毛毯子,座位上紫色貂毛铺就。一旁还放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摆了一本翻开着的旧书,应是那男子刚在看的。   海棠见他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内着一件雪白的里衣,广袖缱绻,衣袖上绣着一支潇洒修长的翠竹,很是显得温润俊俏。柳叶似的墨眉下一双桃花眼带着水润的色彩,给人一种极是极多情的感觉。   海棠道了一声“多谢。”便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一路沉默无话。   许谦澈也不言语,伸手替海棠倒了杯热茶。便拿起书继续看起来,旁若无人。   马车靠近金陵城时守城门的士卒拦下要喝道:“马车上的人下来,搜查!”   许谦澈将帘子撩开露出脸浅笑道:“王守将,最近可还好?”   那人一见他便点头哈腰。   “哟!许当家,是您啊。真是不好意思,您担待则个,这上头吩咐所有过往之人无论是谁都是要查的。咱们小小守门将只能乖乖按令行事。您请吧。”   许谦澈也不动身,只是依旧笑得满面春风,温和道:“王守将过谦了,自古千里金城,城门为要。您身居要位就不要太过自谦了。你要查咱们原也应配合,只是这马车上是女眷。又染了风寒见不得风。”   说罢示意老七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与他。“还望守将大人宽容。”   王守将眼珠滴溜溜的一转,随即笑眯眯的将银子袖了,笑道“哪能呢,既是许当家的内眷自是可以放行的。”说罢挥手喝开了其他人。   马车悠悠的进了城,待到无人居住的城西时海棠才从车上下来,抱拳谢了许谦澈。跨上逐风离开。   许谦澈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良久,才慢慢放下了帘子。   “走罢。”   老七驱车向城南的许府走去。   海棠匆匆赶到轩王府的别院时,已是华灯初上,轩王在金陵的人早已经等候她多时了。见了她便道:“海棠大人,您可总算是来了。京里再不来人咱们这金陵府就成了诚王爷与太子嘴里的肥肉了。”   海棠蹙眉竟是这样严重? 正文 第3章胁迫(1)   冷声道:“他们的手倒是伸得快。”又问道:“除了知府梅贤祖,咱们的人有几个被他揪出来了?”   沈天奇回道:“梅知州的提拔的门生大都出了事。”   那江南势力便是倒了一片了,海棠眉头更紧。挥手道:“沈天奇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这沈天奇原本是金陵一个落魄书生,虽说满肚才智却无甚考运,从十五岁一鸣惊人中了解元后屡次应考进士不中。家中清贫无力再供他读书,被逼无赖只得在庙边摆了摊子以代人写书信对联为生。   三年前海棠来金陵时慧眼识珠将他召入了轩王幕下。留与他在梅贤祖府里做了清客,一来为梅贤祖出谋划策安守金陵,二来也是轩王府留在金陵的眼睛。自梅贤祖落了马他无处可去便住进了这别院。   待人离开后沈天奇清俊的面容收敛了几分肃穆,冲海棠浅笑道:“你一路风尘仆仆,不若咱们明天在商讨如何?也不急这一晚。”   海棠回了神,抬眼望着他,硬邦邦道:“不用。把情况报与我听了你便回去。”   “是。”沈天奇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有些讪讪的。   沈天奇一脸沉重的将金陵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说与海棠听了。   海棠听后知道金陵这事起初虽严重沈天奇却也并不是不能掌控。导致现在这般困难的局面只是因沈天奇毕竟不像自己,是轩王身边得力的人,底下人并不信服他,表面上恭敬心里却为把他当回事。心下便有些烦躁。   沈天奇见海棠轻揉着眉头便又忍不住道:“好歹也休息会儿。”   眼神里饱含着关心和绵绵的情意。   “嗯。”   海棠板着脸挥手让他出了房。   海棠见了他的眼神更是心烦不已,她已经不是懵懂的年纪,她知道沈天奇对她有什么想法。她对他仅有的只是欣赏而已,唯有似这般冷冷淡淡敬而远之,让他知道自己对他无甚男女之情,也好早点歇了这份心思。   海棠望着烛火沉思起来。如今龙椅上那人身子愈发的不中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撒手走了。   太子也不是什么昏庸无能的人,甚是有些手段又有一母同胞的诚王爷这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帮衬着,生母梅皇贵妃在宫里也死死的压着谢贵妃一头。   而自己主子却无甚优势,况且谢贵妃只是自家主子的养母而已,虽说她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嘴里也说把主子当亲儿但到底是不如亲生母亲的。   再者谢府的态度也一直暧昧不明,说是会站在主子这一边但却没什么动静。自家主子若是想登上那位置只怕现有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现在这样的情况,太子生怕局势有变,已是等不住要在主子治下的江南下手了。   金陵只不过是开始而已,他们最终的目的恐怕是要将轩王府在江南的力量连根拔起。   海棠捏了捏腰间的羊脂玉环眼里划过一丝狠厉。   既然你们是以贪赃枉法的罪名让梅贤祖落马,若是白白被冤枉岂不是有负这名头。现下不如先从你们腰包里头弄些银子来做利息,顺便烫烫你们伸得过长的手,剩下的账再慢慢与你们清算。   想罢,海棠研了墨铺纸给江南敕使杜聪写了信交代让他在城王手下的人手里狠狠地挖银子,又连夜差人送去了苏州敕使府。   相信以杜聪的手段挖来的银子不会少,倒正好也解解乾州的燃眉之急。   次日天蒙蒙亮海棠便让人秘密擒来了金陵同知。   孙林宗是一个干瘦的男子,四十出头,脸上一双眼睛时刻都是眯着的,一副老实安分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里偶尔露出来的精光会出卖他装出的老实样。无故被揪来陌生之地他原是有些惊慌,见到海棠后便稳定下来。   “不知海棠大人清晨召下官所为何事?”此刻他弓着身子作揖道。   “孙大人别来无恙啊。”   海棠也不叫他起身,只是喝着手里的茶。   “托您的福,倒也还还不错。”   “孙大人,此刻您家高堂妻女已经在去往小落霞山庄的路上了。”海棠望着他不紧不慢道。   海棠的话音刚落孙林宗弓着的身子迅速挺直,眯着的眼睛精光肆泄。   他稍稍提高了声音道:“不知海棠大人这般作为是为何?”   孙林宗知道海棠进城的消息,也知道她迟早会找上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使这样下作的手段,用老母幼子来逼迫自己。想着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寡母和从清贫中便陪着自己的糟糠之妻,还有天真活泼的幼女心中便有些惶惶,心下暗恨。   海棠望着他,眼神露出了一丝嘲讽。   “孙林宗,你既想过滋润日子,又想明哲保身。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在黄泥水中趟过你还想干干净净的脱身?”   孙林宗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但还是强道:“下官听不懂您说什么。”   海棠冷然道“你会懂的。若是你着实不懂,那我便只有去问问令堂,看她老人家懂不懂了。”   主上早就注意这个孙林宗了。有意让他做入幕之宾,可是他滑得像条泥鳅,又不求财不求权。一直稳稳的坐着金陵同知的位置,虽政绩平平,却又未出什么岔子。   轩王府的几次招募也让他打着哈哈混了过去。但他对主子在金陵的事宜一直都是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子惜才便也没有为难他。   孙林宗闭了闭眼,心下微苦,自己为了达到寡母光宗耀祖的愿望而发奋出仕,在这荒唐的官场上沉浮十数载,即使自己百般小心谨慎却也难逃浑水污身。   自己只想过清静日子的愿望只能是镜花水月了,罢了,身在官场哪里能有清静。自己也算过了几年逍遥日子了,跟着轩王也罢。   太子太过狠厉,容不得人,而轩王爷也确实有明君的风范。又是先昭圣皇后唯一的嫡子。原本便应是皇位名正言顺承袭者,自己便学学古代贤士,为这即将陷入战乱的天下百姓做些事吧,也不枉肚里的圣贤书。   “海棠大人,下官能力有限怕有负重任。”他顿了顿又道:“但是,若在下能做到的,必定殚精竭虑。”说罢深深一揖。   海棠满意的勾了嘴角道:“相信令堂在小落霞山庄会住得很舒服。”   “那下官在这先谢谢海棠大人了。”   孙林宗再次一揖便转身走了出去,坚定沉稳的步子,背着朝阳,留给海棠一个笔挺的背脊。   海棠叹了口气,竟利用老弱妇人来逼迫人就范。自己是越发不中用了,自嘲的笑了笑。罢了,自己从来都不算是良善之人。   “海棠大人。”沈天奇立在门口轻唤道。   海棠拾掇了心情问道:“何事?”   “可有了法子对付诚王爷了?”   “嗯。”海棠应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   海棠将心里的计划跟沈天奇说了。沈天奇略略沉思了会儿便道:“而今也只能这样了。下官去布置。”   海棠唤人提了热水来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又让丫鬟寻了一套湖绿色的蜀锦薄棉裙换上,纤细的身形,秀发松松的拢了一个垂髻带上面纱,顿时便成了一个娇娇弱弱的深闺小姐。   冬日的早晨带着清寒,虽说金陵地处江南,虽无彻骨寒却也冷冷清清,冷风里带着水乡特有的味道。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大多店面才刚开门,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在店门口洒扫。 正文 第4章胁迫(2)   海棠乘的马车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在清晨里显得旷远持久。   车内海棠闭着双眼,面上平静无波。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到了城西荒凉之地,远远的只见一片荒林之中散落着几处宅子,有些已经是残垣断壁看着已是久无人居住,有些看着虽还整洁但却院门紧闭。冷冷的没透出几丝人气。   马车在其中一家有着一堵高墙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车夫说道:“到了。”   海棠睁开双眼,只露出眉眼的细细长长不含一丝情感。淡棕色的瞳仁微缩着。下了车,车夫自径下车去敲了院门。   “吱…”尖锐的开门声显得尤为刺耳。显然这门是不常开的,高大厚重的院门开了一条小缝,一颗小脑袋伸了出来,一脸防备。问道:“你是谁?”   “海棠。”   那人上下打量着海棠。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狐疑。   海棠静静地立在那任他打量,那孩子终是稍稍欠开了身子说道:“请进。”   一双黑白分明大眼里除了狐疑还有几丝激动与崇拜。   海棠刚进门身后的门立马重重的合上,将车夫关在了外面。带起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请您跟我来。”   那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仰着脑袋望着海棠,尽力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我是聂九。”   见海棠目不凝视,甚至连眼角都未曾扫过他一眼。那双明亮的眼里带上了一层委屈但又隐隐含着兴奋。果然似聂师傅所说的冷冷清清不带人气儿。   聂九将海棠领至大堂,说道:“请稍等。”说罢一溜烟跑了。   “嘿嘿…海棠,哦!不,应该是海棠大人。”随着几声冷笑与嘲讽之声,一个着灰衣的高个男子走了进来。一张黑黄的脸上满含着讽刺的笑。   “不知大人来此可是为了重游故地。”   海棠坐在上位,闻言抬了抬眼道:“聂师傅,看来您老了。”只有老人才喜欢回忆过去。   聂午听了拧起眉头冷哼一声道:“小海棠,你莫忘了你的出身!”   海棠浅棕的眸子直视着聂午淡淡道:“海棠从未忘过。”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   “我这里有些事,需要一些生面孔。”海棠说道。   “什么事?”聂午摸了摸下巴皱眉道。   “多知无益。”   “至多四个。”聂午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下。   海棠眼角扫了一眼躲在门框外盆景后伸出小脑袋偷看自己的聂九。聂九突然感到后背凉飕飕的,直冒冷汗。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却没跑开仍是在外头偷听。   “够了,需得有一个女子。”   聂午甩了袖子紧绷着脸走了出去,在门口看到聂九飞快跑走的背影那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一会儿三男一女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敛眉垂眼的见了礼同声道:“见过海棠大人。”其中那女子声音娇娇糯糯说不出的好听。   聂午冷声介绍道:“聂大,聂二,聂三,聂四。”   海棠看着眼前四个人统一的深灰色袍子,梳着统一的发髻。   一个清淡疏冷眼神至始至终都落在地上同一个点。一个温文儒雅,面上带着浅笑。   一个相貌异常俊美,年纪应不大,面上还带好奇,一双凤眼偶尔偷偷瞄着海棠。   另一个女子虽穿着宽大陈旧的灰袍却掩盖不了婀娜风流的体态。远山似的青黛,白皙莹润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粉红。微微喘着气,额上散着几丝乱发更衬得她多情风流。   海棠指着那女子道:“抬起头。”   那女子抬起了头,一双妩媚多情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翘。一张芙蓉面上微微绯红,润着些轻汗。真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大人,我是聂三。”   海棠望着她略微有些羞涩的笑容再想想她的未来,心里忽的有些戚戚。淡淡嗯了一声便起身道:“走吧。”   聂三显然有些惊愕,忙道:“都不用收拾吗?”大哥送她的那支银钗可还藏在自己的枕头下边。   见海棠瞥着她面上的粉红变成了绯红,缓缓的垂了头,露出一节优雅白净的脖颈。   海棠轻声道:“出了这门,你便不在是你。你不需要有过去。”   听了这话聂三应了声“是。”   声音干干的不似刚才的娇糯。聂二聂四也抬头望着海棠,就连聂大也抬眼扫了一眼海棠,又垂眼望着地面。   海棠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无甚好说的,终是闭了嘴走出门。   见海棠走远了些聂四便附耳在聂三边轻声道:“三姐,咱们也无甚好收拾的,左右不过是几件破衣裳,待咱们出去了要多少没有。”   这院子是为轩王府训练人才之所,这院内的人无不是从乞儿堆里挑选出那些资质上佳的,常年培养教育。武功心法,四书五经,兵法布阵,商道运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有专人传授,因材施教。   因此,这里面出去的人男子或纵横沙场,或运筹庙宇,或出入江湖,或经营商场,女子或是入主宫中,或嫁与高官,或收集情报。无不是人中龙凤。当初海棠四人也是从这院子走出去的。   聂三头觑了一眼聂大,见他似木一般全无一点反应不由的微恼,嗔了聂大一眼。赌气似地抬腿跟上了海棠。   出了院门,门外马桩上已经栓了四匹骏马,聂九歪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到海棠走出来猛地站起吐了草便冲海棠大声喊道:“大人,你带我走吧!我很能干的。带我走吧!”   玉白的小脸上浮上来一层激动的红色,而海棠却似全未听到般目不斜视的上了马车。   聂九见状也要爬上去,车夫一把揪住将他甩了下来。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怒吼道:“你敢推小爷?”   “聂九爷。”聂午从院子里出来狞笑着伸出手将他一把提起道:“你还是跟我走吧。”   说罢也不管他如何挣扎只提着他进了院子。重重的关上了门。聂九怒吼的声音渐渐的远了。   聂大等人利落翻身上了马,聂三也准备翻上马时车内海棠的声音传出“聂三,你上来。”   聂三无法只得丢了缰绳进了马车,也只是远远的坐在一角,手指微绞着衣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海棠闭了眼端坐着。   马车稳稳的向别院驶回去,中途海棠亲自下车进了街角一家毫不起眼糕点铺子买了些许糕点。走出来时脸上的面纱突然被风吹落了一边,露出了脸,海棠扫了一眼周围然后飞快的重新系好,急匆匆的上了马车走了。   一路无话。   到了别院海棠亲自将他们领至一处院子道:“聂大你们暂时住这。聂三与我住。”   聂三水润润的眸子看着聂大,含情脉脉。他却全无一点反应自径进了院子。聂三贝齿微微咬了唇,没法子只得跟着海棠离开了。   这别院少有人居住,即使有仆从打理也显得少了些人气,处处透着清冷。特别是在冬日里,院墙的白皮已经有些剥落了,青色的石板路也留了青苔印子,几杆干枯的树立在路边,枝桠盘曲的伸向天际。   突然一路沉默着的海棠开口说道:“你自己就改个名罢。”说罢转过身面对着聂三。   “改个你喜欢的,属于你自己的名字。往后怕也只有这个名字是你自己的了。”表情很是有些感慨。 正文 第5章城王   聂三不由的凝视着海棠的眼睛,觉得她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不是,便有些不自在的拢了拢发说:“早年聂师傅便说了,咱们聂家大院里的人连命都是主子的。”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但一个个都记着了要对主子绝对的忠诚,因为主子不仅将他们从乞丐堆里捞出来,供给他们吃喝,教他们读书识字,道理人伦。若没有主子自己等人怕早已经去了阎罗地府做了孤魂野鬼了,又怎么能遇到聂大他们。所以自己心里也是感激着的。   “主子……”   海棠浅嚼着这两个字,感觉这两个字在口齿间盘绕着,竟生生的勒了了心尖上。良久又扯出来一个淡得看不见的笑容。   海棠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太阳,冷冷的,没有一丝暖意,似乎还放着冰翎子。   冬天的风也呼啦啦的刮得人生疼,不知是被阳光刺了眼还是怎么的,再低下头时海棠的眼睛似乎带着凉意。浅浅的眸子笼上了一层雾。   聂三看着她,已经摘掉了面纱。细长的眉眼,比常人浅上许多的瞳仁,秀气挺立的鼻子,淡淡的唇色,脸色苍白。湖绿色的衣裙衬得她宛如一缕青雾,朦朦胧胧,飘渺不定。让人看不真切。   “想好了名字吗?”   也许是海棠此时的话语轻柔,聂三放松了些许,她笑道:“那么就叫我灼华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华。   海棠点了点头凝视着她笑靥如花的脸,一字一顿的道:“灼华,你的主子,是二皇子,轩王,你,记住了。”   灼华见她如此也郑重的点头道:“记住了。灼华永不敢忘。”   海棠转身继续走着,身形竟有些踉跄。   灼华跟在她身后,望着她有些瘦弱的身躯,在冷风中单薄的背影无比的萧瑟。从一开始到现在她的表现虽说不上是温柔可亲却也不曾冷傲无情。   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似乎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强大。至少…不应该是是聂师傅所说的杀亲姐的狠辣之人。   次日海棠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清早便带着聂大聂二出了门。   三人人皆坐在马车上,待到了一处无人的胡同里,海棠冲聂大淡淡道:“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那份名单。”   新知州是诚王府的人,手里握着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安插在江南各行各业的暗人。   聂大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点头下了车。   聂二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色的袍子,腰间系着白玉腰带,一派官家公子的扮相,风度翩翩。面上带着笑意望着海棠,他这人天生长了张笑脸,无论何时脸上挂着笑容。   海棠转眼瞥着他“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打探到此次贡银进京的路线。”   聂二噙笑,很是有些骄傲的道:“一天便可。”   海棠浅瞳流转望着他道:“半天。”   聂二听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继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了声是,便下了车,临走时听见海棠道:“城王府长吏此刻在七品楼。”   聂二听后,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晃晃悠悠的向七品楼走去。   海棠的马车在一家叫清心的茶楼停下,海棠今日穿的是贯穿的月白色衣裳,也不似昨日般挂着面纱。   只是衣裳不似以往那般窄袖紧领,而是广袖长衣,在风中衣袂飘飘,显得很是有些风情。   进了茶楼后海棠叫了一壶铁观音便静静坐在临窗的一角,正对着不远处的知州府的一隅。   知府府可能是因新官上任此刻府内不见任何人影,内里青松翠怕,虽是冬日却也不似其他地方那般萧瑟。   但海棠知道,看着平静无波,似毫无人气的知州府此时一定是戒备森严。按城王小心谨慎的性子,恐怕此时的知州府一只苍蝇飞进去也知道是公是母。   一个时辰过去了,对面的知州府毫无动静。   海棠也不着急,慢慢的啜着茶。时间慢慢流逝,突然对面的的知州府一隅冒出滚滚浓烟,随后竟传来吧哩啪啦的爆竹声,有人大吼着:“走水啦!马房走水啦!马惊了,踩死人啦!”   只见十几匹骏马马尾各绑着一串点燃的爆竹,狂躁地冲出马棚,一顿乱蹿。   而平日里紧闭的马房院门此时大打开着,受了惊吓的马嘶吼着向院外冲去,将前去灭火的一干仆人尽数掀翻,还有几人被沓翻在地,顿时哭爹喊娘。   一时间知州府里哭喊声,铜锣声,马嘶声交杂着好不热闹,乱成了一锅粥的知州府除了着奴仆服装的仆妇下人,不知何处冒出了许多穿黑衣劲装的人。   海棠端着茶杯噙了一口茶,浅浅的眸子里浮着几丝笑意。待那些黑衣人将疯马制服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海棠知道依聂大的本事那份名册此时怕已经到手了。便不再望着对街而是转眸望了望楼上一间雅房,见房门紧闭不见任何动静便继续不动声色的饮茶。   这样一坐就是一个上午过去了。   小二已经为海棠上了三壶铁观音,眼看着第三壶也要见底了,桌上的茶点倒是一丝未动。   茶楼里的几个小厮闲时凑在一起轻声讨论着这个白衣的奇怪女人,一大早便坐在这喝茶到现在到是灌了一肚子茶水了,只怕等会儿她走路肚里都有茶水的响声了。   说完皆偷偷掩嘴笑了。   终于,三楼那间雅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着褚青色劲装的男子走了到了廊下,远远的冲海棠抱拳道:“在下主人有请。”   海棠轻起身甩了袖走上去。那男子脸色微黑的冲海棠做了个请的姿势,海棠轻点头入了雅室。   雅室内琴声空灵,香气馥郁。   垂着的青纱帘帐后一个窈窕的身形在抚着琴。   一旁的的一张贵妃榻上斜斜的卧着一个人。海棠走进去便站在帘子外头道:“海棠见过诚王殿下。”   那卧着的人冷冷的一笑道:“你倒是对本王的行踪了解。”   海棠似未听见般微垂着颈子不动声色。   诚王坐起了身继续冷声道:“说罢,你起先在糕点铺子装模作样的引着我从苏州来金陵,今日又守着这茶楼守了我一晌午,你这是故意引我前来相见罢?”   说罢,诚王静静地望着垂眉低眼一脸温顺的海棠,不由的心下大恨。这个女人惯会装模作样。   “诚王殿下,不知您屈尊来江南是为何?”   “哼!难道本王去哪还得与你分道?若本王仅为游山玩水你又如何?”   海棠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您若是只为游玩不若与我家主子招呼一声。主子自会好好的招待您,必教您宾至如归。”   诚王听后阴恻恻的笑道:“不用你来提醒我江南是二哥的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南是皇上的地方。”海棠一本正经道。   诚王一时被她噎得无语,呼了口浊气才又道:“正是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待日后太子殿下承了大统,咱们可都是王臣了。”   海棠面无表情道:“皇上万岁。”   诚王又是一噎,恨恨的盯着海棠。   皇上万岁,那就是说太子永无承统一日了。这个死女人,看着不声不响的,但口舌上永远都吃不了半点亏,果然是不叫的狗才咬人。   “父皇自然是如太祖武帝文帝般万寿无疆咯。”万岁,去皇陵里万岁去吧!   海棠淡淡道:“万岁春秋鼎盛呢。”离死还早着呢。   诚王几乎咬碎了满口白牙,去她娘的春秋鼎盛,都只剩半口气了还春秋鼎盛。   可身为人子总不能人家说你父亲身强体健你却硬要说他离死不远了吧。便不愿在这事上面与她过多纠缠。只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海棠低声道:“请殿下安好罢。”   凤清羌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面上无甚表情实在是猜不透她此举之意,没法子只得烦躁的甩袖让她去了。   出来茶楼上了自己的马车,海棠不由的翘起了嘴角。   聂大聂二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而沈天奇在苏州的布置也应该可以了,接下来就是狠狠地反击了。也不枉自己千方百计将凤清羌引来金陵又在这茶楼里守了他半天。   待海棠回了别院果然聂大聂二沈天奇等都等在花厅里。面上皆一派轻松。就连整日板着一张脸的聂大脸上也缓和了几分。   见海棠回来灼华忙迎上前来表功:“海棠大人,大哥将名册带回来了。而今年金陵的贡银是打南边绕去京城。”   海棠觑了她一眼皱眉道:“难道聂师傅没教过你隔墙有耳?”声音带着几分森冷。   灼华雪白的脸上立马绯红讪讪的垂手立在一边。   沈天奇见了上前打哈哈道:“灼华还未经事呢。”   海棠转了眸子,望着聂大,见他眼神落在灼华身上,见海棠投来的目光便有些不自在的移了目光。   海棠道“册子呢?”聂大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薄羊皮捧上。   海棠也不接,说道:“三天内将上头的人处理掉。”   聂大看着写得满满的羊皮卷,上头约莫有百十来号人。听到海棠不带情感的说处理掉突然觉得手里的羊皮竟有些烫手。但他习惯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也只是缓缓地收了羊皮卷退到了一旁。   海棠凝视着他“小心行事,若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   聂大抿着嘴轻轻点了头。灼华见他这样不由的有些急了刚欲张嘴说些什么,海棠一个冷森森的眼刀便剐在她身上。让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噎了下去。   聂二望着聂大与灼华的眼里带了些担忧。但却逼自己忍住了心里的不忍。   聂师傅早说过一旦出了聂家大院除了听从安排以外便不能再有一丝其他情感,特别是心软。上前与海棠躬身道:“属下已经打探到了路线。”   海棠收了落在灼华身上的目光,点了点头。对沈天奇道:“你去处理这事吧。”   沈天奇点头带了聂二出了门,海棠又让聂大带着聂四退了出去。厅里便只剩海棠与灼华。灼华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聂大的身影,待他出了花厅在廊下转了身在也看不到才收了眼。   “灼华。”海棠看着灼华的眼睛道:“你永不会有其他女子一般的情爱。”   灼华听后一怔,莹白的面容变得苍白,大而妩媚的眼里便涌上了一层水汽,低首道:“是。”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哭意。 正文 第6章共饮   海棠有些鼻酸。但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三月里宫里选秀,而太子身边也会添几位良娣。”   闻言灼华猛地抬起头看着海棠,看到眼里的不忍便知道这事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原本还存了些希冀的明亮眸子忽的灭了,泪水簌簌的落下。   缓缓地灼华娇弱的身子伏在了地上哭道:“就没别的去处了吗?”她宁愿随聂大去出生入死,也不愿离他去依附别的男人。   海棠轻声道:“再无。”   说罢起身匆匆的出了花厅,留灼华伏在地上悲切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海棠独自立在别院后头的荷花池边,此时池子里只剩几株黑黄的茎,孤零零的立在偌大的池子里。   原本早上还出着太阳的天空此刻灰沉沉的像一团浸了水旧棉絮。慢慢的天空变得更加的阴沉灰暗,后来竟飘起了大雪,一大团大团的砸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一切掩埋了,世界变成了一片苍茫的雪白。   不多时海棠身上便堆起了厚厚的一层雪。待雪融了雪水透进了衣裳内带着刺骨的寒意。   海棠才微微动了动身子。环视了四周,平日平静睿智的眼里一片茫然。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是满世界的雪反着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海棠继续望着湖面出神。   到三更时巡园的婆子来时看见已是一个雪人的海棠,才将她扯回了她自己的房子,灌下一碗生姜水,又让婢子给她将被窝暖了看着她睡下才提着灯笼念念叨叨的走了。   次日海棠昏昏沉沉的睁开眼,伸手揉了揉眉心才坐起身起身。   门外的婢女听到动静忙将洗漱用的热水端了进来,服侍她起身后才垂手退了出去。   海棠洗漱后推开门,雪竟还未停,虽不似昨日那般一团团的却也不小,窸窸窣窣的下着。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半尺厚,踩上去鞋面整个都陷进去了。   别院里的婢女都穿了厚棉衣过了围领,犹冻得鼻子通红,站在廊下哈着手轻跺着脚。见海棠出来便都福了福,一个十三四岁长着两个梨涡笑容甜美的婢女走上前来道:“大人,这天怪冷的,您还是多穿些吧。”   海棠生硬的点了点头却也不进房再去加衣服,顺着廊子走了。   那婢女见她似乎要出门便道:“大人您等等。”说完扭身跑进了一间偏房,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柄伞塞与海棠道:“大人打着伞出门吧,还下着大雪呢。”   待海棠走远了身后那群婢女指着那跟海棠说话的婢子笑道:“就你才去找没趣儿,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整日面上冷冷的,没甚表情。人家都躲着她呢。”   那婢子娇憨道:“那大人不是冲我点了头,还拿了我的伞嘛,可见她是领我的情的。”其他婢女听后都嘻嘻哈哈的笑做了一团。   海棠走出了别院望着空荡荡的大街竟不知向哪走,只得垂首随便乱走着。   将手里的伞撑开,竟一把画着墨梅的油纸伞,端是精致漂亮。海棠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油亮伞柄显得分外清雅。   已接近年关,街上的店铺一片火红,喜气洋洋,在这冰天雪地里平添了一份热闹。只是这份属于他人的热闹让寂寞的旅人更显孤单。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海棠穿着月白的袍子,打着白色的墨梅油纸伞,她气质又清清冷冷的,走在雪地里别有一番风情,路上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一家唤瑾瑜阁的玉石店铺的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的温润男子,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她慢慢地从街上走过,直到海棠转身消失在街角才回过神。   竟是那日捎带着海棠进城的许谦澈。   那玉石铺子的掌柜对许谦澈道:“东家?”   许谦澈浅笑着道:“甘叔,不好意思,一时出神了。货源的事你看着的办吧。”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甘长贵望着许谦澈急匆匆的身影,有些愕然,平日稳重的东家这是怎么了,就一句让我看着办就甩手给了我?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是我一个小小的掌柜能看着办的?   想罢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铺子。   许谦澈撩了袍脚急急地向刚才海棠消失的街角追去,虽不知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追一个姑娘是为何,但心里就是不愿意让那个清雅无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待他也转过街角时远远的看见那袭月白的身影坐在街边的一个米面摊子里,墨梅油纸伞细细的收好斜立在桌角。   许谦澈远远的看着便能感受到海棠身上透出的那份孤寂,那么安静,像黑暗里独自盛开的一支白莲,就像无边的山河也托不起她那份来自骨子里的清冷。   许谦澈在街角伫立良久,看着她静静的吃完面条。拭了嘴从腰包里拿了几个铜板摆在桌上,起身撑起伞继续在雪地里走着。   许谦澈轻皱眉头,街上的雪虽有人清扫了,但很快又铺洒上了一层,怕早已将她的绣鞋打湿了。   海棠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看着街上行人都一脸喜气,不由的有些落寞。这些热闹从来不属于自己。   许谦澈静静地跟了她良久,见她似乎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便再也忍不住上前去。   “姑娘。”   海棠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转身便看到一个白衣胜雪,浅笑温然的男子。是那人带自己进金陵城的公子。海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冰冷。   “公子。还未谢您搭救之恩。”   许谦澈笑意温润,桃花眼里都泛着水光。笑道:“在下远远的便看见你,不知姑娘可否有兴趣陪许某饮上一杯温茶也好驱驱这严寒?”   海棠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实在是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但眼前这个人一脸的温润让人不忍拒绝,况且自己也确实没地方去。便道:“那便多谢许公子了。”   许谦澈微微欠身将她引进了一旁的一家茶楼。进去后掌柜亲自将他们引进了一间雅室,便谦恭的垂首退了出去。   雅室内一张八幅的美人沉香屏风将房间隔成了两个空间,靠近门口这一半摆了一张桌子。一边的墙边还放了几张太师椅,几子上用八宝琉璃瓶插了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红梅。   空气里幽幽的浮动着几丝若有似无的梅花香,衬着这房间清静雅致。   许谦澈体贴的为海棠将座椅稍稍拉开,待她坐下后自己方在一边坐下,伸手为她倒了杯热茶。   “不知姑娘芳名?”   “海棠。”   “可是梅骨梨洁的那个海棠?”   海棠啜了一口茶点头。   许谦澈知道她不是多话之人当下也并不在意。也静静的品起茗来,说起来自己这几年五湖四海的跑着似这般安安静静坐下来喝一杯清茶的时间真是不多。   海棠喝了一口后便不再饮了,许谦澈立马柔声道:“可是不习惯这个?”   海棠略点了点头道:“往常一直喝铁观音。”   许谦澈叫人送进了一壶铁观音又为她倒了一杯才道:“铁观音太凉,多喝会加重湿寒,特别是在这冬日,女孩子家宜喝的是武夷大红袍或是滇南普洱。”   “习惯了。”   许谦澈笑笑便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着,热茶氤氲出了白色的气体在空气里稍稍盘旋而后消失。   过了好一些儿许谦澈才又道:“这样坐着也没什么意思,明日小年今儿个是金陵府特有的小祝日,今晚全城的百姓都会去秦淮河放河灯,不知海棠姑娘可有兴趣?”   海棠摇了摇头道:“太热闹了。”   既是全城都会出动,那肯定是擦肩接踵人山人海了。自己不习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许谦澈微笑了笑并不在意道:“是我唐突了。”   海棠觉着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时道:“许公子,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管他如何,自径起身微欠了欠身便向门口走去。   许谦澈望着她走出门后轻笑着摇了摇头也起身走了出去。茶楼的掌柜见到他忙从柜上走出来见礼到:“东家。”   许谦澈微笑着点头应道:“劳烦何掌柜。”   何西忙道:“哪里哪里,东家可还有什么吩咐?”   许谦澈摆摆手道:“我这就走了,何掌柜你自去忙吧。”说罢便出了一壶春。   何西躬身待许谦澈走出楼外上了街才起身。轻喝在一旁捂嘴偷笑的小二道:“笑够了便去干活!”   走出一壶春,扬扬洒洒的雪已经停了,但天空却已经阴霾。许谦澈走出一壶春后在街边立了好一阵,才徐徐往瑾瑜阁走去。   瑾瑜阁今日生意很是火热,里头人影憧憧脂粉香味在空气里漂浮着。   许谦澈到了后也不进去只在门外站着,有客人买了东西走出来或是进去买的,有认出他了的他便微笑着作揖道:“多谢惠顾。”   他一身白衣胜雪,气质温润如玉。玉白的脸上那双水润的桃花眼极是温柔,又笑得那样温润,惹得那些小姐们粉红这一张俏脸含羞而去。连带着店里的生意又好上了一层。   待甘长贵忙得满头大汗才脱开身将他引进后室,笑呵呵道:“往后东家可多来咱们店里站站。”   许谦澈笑得云淡风轻道:“甘叔越发风趣了。”   甘长贵哈哈一笑转入了正题:“东家可是来商量货源之事?”   许谦澈含笑点头道:“甘叔,早上让您见笑了。”   甘长贵胖圆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冲许谦澈挤挤眼道:“东家,有美一人胜过金银千万啊。”   许谦澈只管笑,并不回应他,只是面上难得的有了一丝粉红。   甘长贵见他这样便知道他是害羞了,当下也不再笑他正色道:“咱们铺子里的翡翠,玛瑙,琉璃等原本都是从滇南来的,前几日咱们的人打探到滇南那边的玉矿似乎出来些问题,虽说供货那边的人还未提起这事,但我怕是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意。年关生意好,咱们的存货又都去了个七七八八了。东家还是早作打算。”   许谦澈听后微微蹙眉道:“滇南玉矿出了何事?”   甘长贵在许谦澈耳边轻声道:“听说滇南王要将玉矿封了,我约莫着跟上头有关。”   说着冲东边抱了一拳又道:“如今那位身子愈发不好了,东宫的位置又不稳,滇南王只怕是要积累身家呢。”   许谦澈闻言眉头又重了几分:“这事咱们不管,既是这样咱们便去个安稳的地方找点货源。” 正文 第7章楚楼   说罢坐在太师椅上沉思了会儿又说道:“上次我到乾州,觉着那边的翡翠软玉似乎也是不错的。”而且那边地处西北,再过去便出了关是大漠了。他们这天子之争总不可能打到那边去。   甘长贵点点头道:“是不错,特别是那边的白玉,多出珍品。”   “现下咱们先从唐家宝玥轩里买些来,价钱贵些也可。只是一定要将瑾瑜阁的声意做下去。各县里的分号也不能关门,滇南那边若不是滇南王的人,若有货咱们有多少要多少。若是滇南王的人,那咱们便慢慢抽身。”   许谦澈揉了揉眉心又道:“待年关后我亲自走一趟乾州。”   “哎!”甘长贵应了声,见他满上带了倦色便提醒道:“东家,你先回府吧,今晚上小祝日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怕是要出去玩耍的,老夫人和夫人都盼望着你回家陪着她们呢。”   海棠刚从外头回到别院,沈天奇便一脸焦急的在她房门口打转。   望见她便冲上前道:“海棠大人,贡银的事打听清楚了,贡银在二月初要运进京,因太子怕依旧从成运运河走会遭咱们的黑手,于是决定绕道滇南,经滇南到洛阳在一路北上送进京。贡银现在已经在路上,鼓约着初六到滇南镇远,现如今也没几天了,况且如何动手,银子到手后如何安排还得听您的,所以这去镇远的人费您莫属。”   海棠点头道:“知道了。银子什么时候到镇远?”   “约莫是初六。”   今日已经二十三了,统共也不到半月了,从金陵去镇远却有千里之遥,这意味着她又要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了,现如今天也这么冷,路又不好走。   “我午时出发。”海棠转眸望他道:“这一个月你请人来教灼华一些东西。”   沈天奇听后有些发愣,原本他是想跟着海棠一起去镇远的,但听她这样安排也断了念头,只得应声道:“是。”   午正时,海棠骑了逐风奔出了金陵城,一路向西。官道上也堆着一层厚雪,因没几个人行走,雪还甚是完整,雪白的一片,远远望去,似乎连着天边,望不到尽头。   逐风奔跑的速度很快,寒风在海棠耳边呼呼作响,冷冰冰的刮在面上透进衣里,刺骨的严寒。海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继续策马狂奔。   待四日后的清晨,海棠牵着逐风步入了南昌城,因已是腊月二十八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准备过年了,只留下几间卖年货是杂货铺子,街上偶尔有几行人也是一脸喜气的拿着置办的年货往家里走去。   海棠走得有些慢,逐风也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   海棠看着清清冷冷的街道扯出一个苦笑,看来自己今日又没地儿投宿了。   伸手安慰性的拍了拍逐风的大脑袋。慢行至城中繁盛之处时方见几座楚楼倒是敞开大门,海棠伫在街角一座唤胭脂坊的门口,内里几个女子懒懒的倚在一处,或是绣帕,或是嬉笑。都未施粉黛,青丝垂髫,眉眼慵懒。不似平日的浓丽风艳,反倒透出如同良家女子一般的娴静秀丽的风情来。   近门口坐在玫瑰椅上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一把琵琶的女子轻挑了眉望着海棠,见她面容苍白露着疲倦,单薄的身子在风中,似要被吹起。   无端端的竟让她有种飘零无依之感,又见她在门口立了好一阵儿,那女子便将手里的琵琶随手放在一旁起身抱胸倚在门框上道:“将马拴在马桩上进来吧。”   她一开口,里头的姑娘便齐齐回头望着门口,见到居然是一女子时便都不禁笑了,一个穿桃红百褶如意裙的女子笑道:“玉娘不是说年头里不用我们接客吗?”   玉娘将身上鹅黄合欢裙的裙摆往后一扯双手掐腰大声道:“你们这群小浪蹄子,接客或是不接客好的都是你们,快闭上嘴将这位娇客迎进来好生伺候着。”   那着百褶裙的姑娘娇笑着起了身,将海棠拉了进来,打量着她笑道:“真是娇娇客,咱们姐妹可得听玉娘的话,好生服侍。”   “瞧着小脸都瘦成锥子了。奴家替您心疼着呢。”   那女子冲一旁的众女挤挤眼道。众女嘻嘻笑笑地将海棠推在太师椅上坐着。   那个桃红百褶如意裙的女子伸手将海棠满沾着尘泥的披风扯了递给一旁的小丫头。   “哟,安如意,笑得这样开心,大过年的可是你的情郎哥哥来找你来了?”   二楼廊上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一个着宝蓝牡丹百花裙,梳着高髻,妆容精美的女子从廊上探出了头。红翡滴珠的凤头金步摇和耳环在秀美娇艳的脸旁荡出一道艳丽的光彩。   安如意微仰起头看着廊上的女子讽刺的一笑:“苏巧巧,年头不接客,倒是可惜你这一身行头,知道的是你爱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日都断不了恩客呢!”   苏巧巧伸出白皙莹润的手指理了理鬓角笑道:“女子须时刻仪容整,这你都不知道。”说罢用帕子掩嘴笑道:“也是,《三字经》都认不全的人怎么会知礼仪。”   安如意俏脸微红,却也不甘落后讥笑着道:“是呢,你倒是大家闺秀出身,名门之后。读诗书知礼仪,可惜,落到了这里。而来这里的哪个男人对你的诗书礼仪感兴趣?人家只爱你那椒白玉美的身子呢。”   苏巧巧瞬间涨红了脸,咬唇道:“总比你这个杀猪匠的女儿强!”   安如意还要回嘴。   玉娘便发火怒斥道:“够了!都给我闭嘴!”玉娘拧着眉头,“像什么样子!”   玉娘发火倒是有几分威严,众女都不敢再看戏一个个都束手垂眉听训。   “这位姑娘,见笑了,年里街上没有客栈落宿,你既进来了便是不嫌这了,后头有个院子是教习居住的,教习们现在都回去过年了,你可愿在那里住一晚?”玉娘放缓了声音与海棠道。   海棠起身微点了头:“多谢。”   玉娘露出一个浅笑,召来一个小丫头吩咐道:“阿蓝,你带这位姑娘去。今日你不用去厨房了,就在这位姑娘身边伺候一日。”   阿蓝穿着蓝色碎花的袄子,梳着双丫髻,嘴边有两个梨涡,笑着应道:“哎!”将海棠往后院迎去。   一路上阿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姑娘,你叫什么名儿?”   “海棠。”   “呀!那姑娘你便住棠苑吧,是魏嬷嬷住的房子,放外头种了好多海棠花呢,开花的时候有白的粉的,漂亮极了。我们院里的姑娘都向魏嬷嬷讨了簪头呢。”   海棠不回她话她也不觉尴尬,依旧笑嘻嘻的说着:“海棠姑娘,你明明是个姑娘家,为什么穿着男人的袍子?”   “方便。”   “男人的袍子不好看呀,你看我们楼里的姑娘们穿得多漂亮啊,今天巧姐姐的裙子真漂亮,以后我也要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阿蓝兴奋的说着,说道漂亮的衣裳时眼里透出亮晶晶的光芒,一脸的羡慕与期盼。   海棠侧目望着她,小小的身子板,面容并不美丽,只是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嘴角的梨涡为她增了几分俏丽。   “你是做什么的?”   听了海棠的问话原本兴奋的阿蓝瞬刻萎靡了下来:“我在厨房烧火。是个烧火丫头。”说罢又撇撇嘴:“可是我姐姐在玉娘身边管账呢,她会帮我的。”   “我姐姐叫阿朱,可能干了,娘亲病了后一直是她在养家呢,她还送我小弟去了私塾。”阿蓝又快乐的说起来“娘亲说,家里多亏了姐姐呢!可惜,天冷之后娘亲的病更重了,家里的钱都给娘买了药,开春后小弟又要叫束脩了。”   海棠去并不再回她话,阿兰也恹恹的没了兴头住了嘴。   到了棠苑这院子虽不大院子两边却满满的种满了海棠树,因是冬季并没有花,光秃秃的树枝奇绝而清新。   待到了棠苑阿蓝才又开口道:“虽说是因为你叫海棠才让你住这里,可是魏嬷嬷的房间是最干净的了,她每日都换床单呢!前日她回家时还换了新被褥才走的,姑娘放心住着吧。我就在一旁的耳房里。您若有什么需要唤一声我便听得到。”说罢为海棠推开了房门,将房里的炭盆端到门外烧好,又烧了一壶滚水将茶壶注满,剩下的压在炭盆上热着才出了门。   海棠看着桌上氤氲着热气的茶壶和脚边发热的炭盆出神。   呆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玉娘的笑声传来才拉回了海棠的心神。   玉娘在门外敲门道“海棠姑娘。”   海棠打开了房门,道:“嗯?”   玉娘利爽的笑道:“姑娘,我给你送早食来了。”说罢让身后的阿蓝将手里的食盒放进房里。她瞧着屋里暖烘烘的,桌上也放着热茶便摸了摸阿蓝的头。   “蓝丫头不错,像你姐姐一样能干。”   阿蓝开心的笑着,梨涡荡漾着小小的得意。   海棠将玉娘迎了进房道:“多谢。”   玉娘摆摆手道:“不用跟我客气。”   边说着边将漆雕食盒里的早食拿了出来。摆在海棠面前道:“还透着热气呢,紧紧的吃了吧。今儿个二十八了,姑娘可要留在这里过个年?”   海棠喝着桂圆八宝粥,甜丝丝的粘稠感很是饶舌,待海棠将粥全喝光时才答道:“不用。我午时便启程。”   玉娘含笑点头应道:“那行,我去给你准备干粮,姑娘家离着还有多远?”   “三十可达。”   海棠就阿蓝端来的水净了手,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递给玉娘。   玉娘伸手将银票推了说道:“不过一碗粥几张饼子。我玉合欢还请得起。”   倒是一旁的阿蓝伸了脖颈觑了一眼海棠手里的银票。   海棠便也不再坚持,收了银票道:“多谢。”   玉娘笑着叫阿蓝收拾了食盒起身道:“那你便休息会子,午时我叫阿蓝来叫你。”说罢带着阿蓝出了房门。   海棠略坐了坐便起身睡下了,外头安安静静的只有北风掠过墙垣发出的呼呼声,被褥干燥温暖,清清爽爽的带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   宁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午时刚到海棠便睁开了眼。一晌午的休息去掉了面上的倦色,起身梳理好发髻便拎着包裹出了棠苑,在去前院的路上正遇上前来叫她起床的阿蓝。 正文 第8章相助(1)   阿蓝哈着白气,见到海棠便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海棠姑娘,您起来了呀。前头的姐姐们都说年头里无事要留您住一宿再走呢。”梨涡浅浅带着腻人的甜笑:“但是玉老板说你不会留的,将水粮都备好了,您的大白马也叫人喂得饱饱的了。”   海棠点头,随她一道去了前楼里,妆容精致的苏巧巧与略施了粉黛的安如意分两边坐着,虽不见多和谐但好歹也没有弩拔弓张了。其他人一群群的正聊得欢快,见海棠进来纷纷起身围了上来道:“海棠姑娘,今儿个就莫走了罢,留在这休息一晚,姐妹们可都准备露一手呢。”   安如意也来了兴致,上前拉着海棠道:“就是,这天多冷啊,眼瞧着便又有一场风雪,莫不若留一晚再走也不迟啊。”   海棠微微侧开了安如意伸过来拉她的手,道:“多谢好意。”又将自己的袍角从一个姑娘手中扯出“在下告辞。”   说罢匆匆向门口行去,玉合欢从楼梯上疾行下来,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玉色合欢花。   “姑娘们,你们可吓到我的贵客了。”爽朗的笑声依旧。   “海棠妹子,不用理会她们,她们是闲的骨头发痒了。”说罢伸出指头在安如意的额头狠狠一点,便又惹来众人一阵发笑。   “姑娘,您的披风刚洗了,原以为您明早才走,便没用火烤,这会子还未干呢。”   一个着半旧的浅碧色儒袄,藕色裙子的女孩从后头进来道。手里拿了件银灰的皮毛披风。   “这是玉老板旧年的赏给我的披风,虽说有些旧了但厚实暖和着呢。不若您就披上这件走吧。”说罢便将披风递给玉合欢。   玉合欢笑眯眯的接了给海棠披上。笑道:“还是阿朱想得周全。”阿朱又将手里的小包袱递给阿兰叫她装到马背上去。   “姐姐。”阿蓝进来便扯着阿朱的衣角甜笑着,阿朱浅笑着为她拂去身上的碎雪片,又亲昵的为她整了整发髻。   海棠不自在的摸了摸身上的披风,这披风非但不旧还带着一股子香气,可见并不是压箱底的。   “多谢。”   说罢便抱了一拳转身走了出门,玉娘示意阿朱送她出门,外头已经纷纷洒洒的下起了雪,午时的天却被铅云压得灰蒙蒙的,海棠抚了抚逐风的大脑袋。转身望着立在一旁的阿朱,她也有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并不像阿兰那样深,笑起来没那么甜腻,倒是更有一番风致。   “姑娘快些走吧,没准儿晚上还能到下一个城中住下呢,久了雪便积深了,路便更不好走了。”阿朱笑着说道。   海棠冲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伸手递了两张银票给她。还未等她拒绝边说:“一张给玉娘,多谢她照顾。”又道:“还有一张你自己留着。”说罢利落的翻上逐风的背上,飞驰而去。   阿朱立在雪里,手中这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被风吹得簌簌的响着。远去的那个背影在风雪中与漫天的白雪融城了一片,找不到痕迹。良久阿朱才笑着收起银票转身,见阿蓝在门口立着便上前去拉着她的手笑道:“怎么站在这风口上?”说着将她有些微凉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手心。   “姐姐。”阿蓝仰起头望着阿朱“我们又有钱给娘买药了是吗?”   阿朱浓密的睫毛上微微有些湿意,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点头:“是,小弟的束脩也有了。”   傍晚时,路上的雪已经积了很厚了,踩进去时,逐风的马蹄全都没在了雪里头。   这路是不能走了,但是环顾四周一片荒凉,只见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人烟建筑,海棠不得不下马步行,牵着逐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幸而她有武艺护身,不然在这漫天风雪里怕早就冻麻木了,但现下海棠即使是没有冻着,身上也不暖和。   海棠摸了摸搭在逐风身上的包袱,有些软和,打开一看居然放了一件杏色厚实的棉袍。针脚细密紧致,用细绳细细的捆成一团,包裹着一个油纸包,那油纸包里头便是干粮了。   海棠微微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的将油纸打开,里头竟不是干巴巴的粉面饼子,而是用糯米和着蛋清摊出来的饼子,几张风干的牛肉饼,还用竹筒装了一桶子的浓浓的肉汤。,肉汤因是竹筒装着的,又包了棉袍,现在居然还有些温热。   就着热汤咽下了一张蛋饼,海棠终是觉得身上开始回暖了。   海棠细细的收拾好了包裹,继续牵了逐风缓慢的往前走着,在天快完全黑透之前,海棠远远的看见在背风的有一座在雪地里微微凸出的小山包,山包脚下像是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子。   海棠心下松了一口气,今晚终是不用在雪地里过夜了。   走到那小木屋时,海棠身上已有些薄汗了,逐风也大口大口地喘着白气,迎面吹来的风雪有后头的小山包挡着瞬时小了很多。   环顾四周,除了风雪声便没有任何声音,反倒是衬得这偌大的平原有些寂静。   海棠凝神一听,木屋里也没有任何人活动的声音,当下便伸手推门,里头确实没有任何人。   墙边搭了一张木板,上头铺了些稻草,屋中间有一个火坑,还余了些未燃尽的柴火,一旁的墙角堆了些捡来的干木柴,可见这屋子是猎户人为避风雪而搭建的。   海棠拍了拍逐风的脑袋,松了缰绳,便自己走了进去,这木房子并不是很大,门也有些狭小,逐风是进不来了,回头望着外头不见有停下趋势的风雪,海棠有些无奈。   轻叹了口气,将铺在床板上的稻草抱了出来,给逐风做晚餐。幸而逐风虽是汗血宝马却并不嫌弃这陈年的稻草,他伸展了轻细优美的体型,慢慢的迈了几步,曲下脖颈,吞咽起来。   海棠又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脖颈,将自己原本穿着的月白薄袄子搭在他身上这才又转身进去。   生起火,海棠抱膝坐在火堆边,因逐风在外头,所以屋门没有关,幸而屋子是背风的,倒也没什么风灌进来。外头北风猎猎作响,逐风立在门口,矫健优美的身躯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尤为健美。   橙色的火光映衬着海棠的脸旁,平日里冷漠的面容上似乎有了几分柔和,而她抱膝坐着薄弱的身子又透出几分脆弱。海棠专注的凝视着跳跃着的火焰,火苗在她浅淡的眸子里舞动,平添了几分灵动的妩媚。   满地的白雪衬得夜色没么浓厚,但冬夜很漫长。海棠呆坐了半晌,柴火燃得只剩下了些许零星的几点灰烬,海棠才回过神,匆匆的加了柴火又让火旺盛了些,估摸着应是三更了,海棠才合衣躺上了木板床。床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了许久。   次日海棠一睁开眼,逐风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子正好挡住门为她挡住了寒风。海棠心下感动,眯了眯双眼火坑里的柴火已经燃尽,没有丝毫热气。   走出房门,发现外头已是阳光千里,冬日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除了午后头的小山包,其他地方一马平川,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雪白,让人有种从内心散出的孤寂,仿若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人,孤零零地立在千里冰封的白雪世界里。   逐风垂下脖颈温顺的在海棠身上磨了磨,大眼里满是纯净。   海棠替他顺了顺鬃毛,进屋就着昨日阿朱准备的干粮吃了些,又将包粮食的包裹撕成了条布,为逐风遮了双眼。自己也丛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薄纱蒙在了眼上。   雪地里行走久了,白雪反射的光会刺伤双眼,用薄黑纱蒙着正好遮住了刺眼的白光又不至于遮住全部视线。   海棠牵了逐风慢慢的在雪地里走着,雪积得更深了,逐风踩进去都没了三分之一的腿,又因是蒙着眼牵着逐风走,海棠更是步步维艰。走了许久,靴子已经完全湿透了,可是反过头还是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那幢木房。   不知过了多久,海棠半截身子都是被水泡着了,即使有着武艺护身也浑身冰冷,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透出了些许青灰。不知过了多久海棠才终于看见远处有一堵耸立着的城墙,城墙上书着“建宁”两字,零星的有几个人出入着。   待海棠行至城门下时,浑身都滴着水,守城的将士见了都纷纷面露不忍。,中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兵忍不住上前道:“姑娘。”   海棠的额角散落了几丝黑发,抬起眼,扯掉黑纱,露出浅棕色的眼仁,带着淡淡的疏离,望着眼前这个小城将。   那小兵瞬间涨红了脸,幸而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到是没有显出多少绯红,他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地道:“姑,姑娘,这大冷天的,你,你去哪儿啊?不,不如歇会儿吧。”   海棠的眼睛在雪光的衬托下似乎像一块琉璃,晶莹澄透,仿佛能印出人心来。   小兵说完见海棠无甚回应更显拘谨了。嗫嚅道:“我,我没有恶意的。快过年了,街上的铺子都关了,没地方住的,我,我家就在街头,离这近。”   海棠沉默了一会儿便道:“那便多谢了。”   见她答应了周围其余三四个守门将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友德,你快些带这位姑娘回家去吧!”   海棠随着王友德在街头转了个弯就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头,第一户便是王友德家。此时院门关闭着,小小的木门看上去有些破旧显出几分沧桑来。王友德上前敲门喊道:“娘,开门啊。”   “哎!来了。你这孩子,可是又落了什么没带?”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王友德听后原本就有些绯红的脸又红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瞄海棠,见她目不斜视这才轻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院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土黄麻布衣裙,头上裹着青色头巾,有些微胖的妇女站在门口,手里还拿了块抹布,显然刚才她在擦拭什么。   那妇女看着海棠稍稍楞了会儿,但看到她满身湿淋淋时便急急的说:“哎呀!怎生这样湿淋淋的,大冬天的可别患上风寒,快些进来。”说罢拉着海棠进来屋。 正文 第9章相助(2)   王友德将逐风栓在院子里一棵枣树上又去柴房抱了些干草来放到逐风跟前,却并不进房间去只在门口喊道:“娘,我去当值去了。”说罢一溜烟小跑着走了。   进屋后那妇女忙将自己的手试干净,又将房内的火盆添了两个。才去内间翻出一间蓝底白花的袄子,一条青色棉裙递给海棠道:“姑娘莫嫌弃,这是我大女儿未出嫁时的衣裳。虽是旧衣裳了,却也干净。你先换了罢。我去给你煮碗姜汤,然后烧水洗个热水澡。”说罢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海棠略微有些尴尬的看着手里头的衣裙,自己这一路似乎老是在穿人家的衣裳,但自己确实是没有带什么厚棉袄,这鬼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冷意直往骨子里钻,有些无奈地换了衣裳。王大娘已经端着一碗滚滚的姜汤进来了。   “姑娘,快些趁热喝了驱驱寒。”说罢将姜汤摆在了屋中的桌子上,又呼啦一下转身出了门。“热水正烧着呢,快些喝了姜汤就可以洗澡了。”   海棠摸了摸鼻尖,老老实实的端起姜汤喝起来,等一碗滚烫的姜汤进了肚子海棠才觉得身上暖暖的有了些许知觉。   王大妈风风火火地提着一大桶热水进了里间,又匆匆提了桶凉水进去,最后又跑出去拿了个木盆子进去。转身出来时才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又一把将海棠推进里间道:“姑娘去洗个澡罢,老婆子就在门口守着,没人进来。”   海棠匆匆的洗了个澡,披着湿发走了出来。   “姑娘,你可是忙着赶回家过年?”见她出来正坐在外间屋里纳鞋底的王婆子问道。   海棠点了点头,便坐在了一侧的位置上。   王婆子一见她便知道她不是多言之人遂也不在意海棠是否回答她,继续问道:“大冷天的姑娘一个人赶路要小心些,还有,姑娘家要好生爱惜自己。咱们女人家原本就吃亏,再不好好爱护自个儿身子可是不行。”   海棠抬眸望着王婆子,轻轻点了点头。王婆子展颜一笑,便起身去拿了块干巾子很自然的为她擦起了湿发。   海棠很是有些不习惯,从小到大从未有谁这样对自己,即使是阿翘她们也因知道她性子冷从来不会这样与她亲近。王婆子感觉到了她颈子有些僵硬便轻轻抚了抚她的肩道:“姑娘叫什么名啊?”   “海棠。”海棠声音有些飘忽。   王婆子笑道:“这名儿好,姑娘你真是花一样的人呢。”   海棠隔着巾子感觉到王婆子柔软的手指在自己发间穿梭,轻抚,带着温热温度,像是母亲的双手,即使自己从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海棠冰冷的心似乎从某个角落里萌出了一丝温暖,就像是一颗种子撒在了土壤里,慢慢萌出了生机。眼角慢慢的带了些凉意,海棠伸手一摸竟是一颗晶莹的泪珠,这让海棠一时有些失措。   王婆子当做未曾看到海棠的泪珠,只是继续擦着湿发,待擦得差不多时王婆子便停下手坐了下来,用柔和的目光望着海棠道:“海棠姑娘,你长了双好眼睛,清清澈澈的,明镜般能透出人心。”   海棠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王婆子笑了笑继续道:“大娘心里喜欢你,便与你说道说道。海棠姑娘,大娘是过来人,枉吃了这么多年的饭,没什么本事,但是大娘会看人,这人哪只要看眼睛便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姑娘你眼睛清清亮亮的透着聪慧,长这样一双眼的人心眼坏不到哪里去,但是大娘要与你说,慧极伤寿,太过通透会让人心累,心累呢自然就伤到身子骨。再说,姑娘骨子里透着性子清冷,甚少言语。可见是从小养成的性子。这样不好,什么都闷在心里头,时间已久可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海棠垂下眼睑,静静地望着桌面。并不言语。   王婆子见她这样知道她是听进了心里头。便笑笑低头继续做起了鞋子。   良久,海棠才抬起眼凝视着王婆子道:“大娘说的我记着了。”王婆子笑道:“姑娘头发干了,去束起来来罢。”   海棠撩了帘子进里间束发,待将乌发书成发髻束上发带时听见外头王友德洪亮的嗓音。   “娘,我回来啦。”   “你推开门时我便听到啦!憨小子!去隔间把饭食端来。咱们吃午饭。”王婆子拿了鞋底站在门口对王友德喊道。   王友德听后有些纳闷的挠了挠脑门道:“咱家啥时候要吃午饭了?”   王婆子听后虎着脸道:“见你去端就去,啰啰嗦嗦干甚!”   王友德老实的哦了一声钻进了侧间的厨房里。海棠在里间听到后,知道平常人家里大家都只吃早晚两顿饭,王婆子这样是为了让自己吃呢,只是又不愿让自己一人尴尬,索性便一起吃午饭算了。   海棠走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碗筷,放着一盘子炒白崧,一碟子葱花鸡蛋外加一碗豆腐汤。   这样的饭食在平常人家里算是上等的了。海棠平静的坐了下来,王友德连忙起身为王婆子和海棠满满的添了饭,自己也平平的添了一碗。   王婆子觑了一眼他,动起了筷子“海棠姑娘吃吧。”   三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王友德收拾的桌子,便站在院子里头喊道:“娘,郑大哥叫我上他们家一趟,我去了啊。”说罢一溜烟跑了。   王婆子有些好笑的望着他,回过头与海棠笑得:“这傻小子不敢见生人呢。”   海棠扯出一道淡笑,道:“大娘,等会我便要启程了。”   王婆子点头道:“是呢,早些回家过年。明儿个可是三十了是全家团圆的日子。”说罢忙进去将海棠的包裹收拾好,又拿出了一双青布面鞋子道:“姑娘鞋子湿了,穿这双吧,是我替自己做的,还未上过脚。你的衣裳我已经烤干放在包袱里头了。”说罢又将海棠的披风为她系上。   海棠点点头,王婆子又进了侧间厨房里包了几张饼子道:“虽你还有些干粮,但这几张饼子是大娘的一番心意你也带着吃罢。”说罢又亲自搭到了逐风背上。望了望海棠,顿了会才又道:“姑娘哪天经过这,可进来歇歇脚。”   海棠抿了抿唇道:“嗯。”   王婆子笑笑道:“那走吧,大娘送你出去。”   顺手解了逐风牵着走在了前头,海棠静静地跟着,听着王婆子一句句的叮嘱着,感觉到内心那株萌出的嫩芽又冒了个头。   与王婆子分别后已是午时末了,海棠驱着逐风飞奔着,一路风餐露宿,只是偶尔停下来走走让逐风歇息会,或是补充些干粮茶水,幸而后头的路已没有风雪,还出着暖暖的冬阳。   初二那日傍晚海棠已离镇远只有二十来里路程,便在一个沉水的小镇子里头落了脚,打算休整一晚,明日起早敢去镇远。   街上的铺子三三两两的开了几家,海棠寻了好一会才在人家的指导小寻得一家小客栈歇了下来。海棠洗净满身风尘又用了些饭食后便在客栈里的小园子练了会儿剑,待二更天时海棠上床歇了。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海棠便听到窗外头有些细碎的悉索声,顿时心下起了警觉,却并不起身,只是继续闭着眼睡觉。   果不其然,窗口伸进了一根竹管慢慢的冒了些白烟进来。海棠便知是用了迷幻药,立马运功封了口鼻,待过了几呼吸的功夫,门栓慢慢被打开,进来了两个穿夜行衣的男子。海棠装作被迷晕,任他们将自己扛在肩头疾行出了客栈往城外的一座树林里头。   漆黑的夜空挂着一弯尖锐的玄月,像一把钩子钩得人心口有些生疼,惨白的月光洒照在虬枝丫杈的林子里,透出一种让人心慌的诡异。   在林间疾行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周围树木越来越密几乎快透不过月光来时那两人才停住脚步。   将海棠扔在一颗大树旁,其中一个略高些的扯下面巾轻声道:“二虎,咱们原没干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此次因欠那人一个人情不得已才答应。可是这小娘子跟咱们无冤无仇实在是下不了手你说咋办?”   海棠眯着眼悄悄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听他这话便知是有人要自己性命,只是不知是城王的人还是滇南王的人,遂继续装昏迷。   那有些微胖的矮个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大虎,我看那人不是什么好鸟,人家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家能与他有什么恩怨?他虽救了咱们兄弟的性命,但咱们做事得摸着良心。他妈的这恩不报了,大不了他再要了咱哥俩的命!不干了!”   那高个沉声道:“对!大不了咱们以命换命。”   说罢回首望了望海棠。见她一身朴素,一身月白的袍子在黑暗里更显得柔弱无力。“可是,这小娘子可怎么办?”   二虎转溜了下眼珠子道:“咱们把她弄树上去罢,大晚上的怕有虎狼。”   说干就干,两人飞速将海棠弄上树,又寻了藤蔓系好防止她掉下。那二虎还为海棠系了一根粗绳垂下地面,好让她醒过来时能顺着绳子爬下去。   两人做完这些后对视一眼,目光坚定的向一处奔去。海棠在他俩转身的片刻便解了身上的藤蔓,紧随其后。海棠一路尾随进了镇外头的一座白墙青瓦很有些江南风味的小宅子。   那两人站在院墙外互相间点了点头,一个翻身进了院子。   海棠跃上了墙边的一株高树,只见那两人有些呆愣地站在院内,而院中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躯闲闲的翘着个二郎腿,他就那样斜倚着却透出一股子高贵来。   半晌那石椅上的人开口道:“你们半夜翻墙而入,只怕带来的消息不是令我心欢的。”   即使他声音带着一夜未睡是沙哑但从他说话特有的语调海棠还是听出了他的身份,竟是原应在京城的太子殿下凤清珺!海棠屏息继续听着。   “我们确实没有杀那个小娘皮!”二虎粗犷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凤清珺摇了摇头,似有些失笑,“那你们怎么还敢来见我。” 正文 第10章太子   二虎当即便有些忍耐不住,大虎一把拉住他,对凤清珺作了一揖道:“公子,您救我等兄弟与危难,原本应舍身报恩,但咱们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确实下不了手,不如公子再另说一件力所能及之事,咱们兄弟俩必为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凤清珺弯曲起一指敲了敲额角,道:“力所能及呀,那。”   凤清珺转了眸子又再道:“那不如你们替我去向阎罗王问个好?”   听完他这话二虎终是忍不住了跳起来喊道:“去你娘的小白脸,想要爷爷的命,尽管前来试试。”大虎也抽出了剑。   凤清珺却似未听到他们的叫嚣依旧安安静静的坐着,晚风吹起他的广袖,在月色下有种令人心动的贵气。时间静默了良久,突然凤清珺朗声笑道:“海棠姑娘,可愿进寒舍用杯粗茶。”   海棠看到是凤清珺时便知依他的功力是知道自己在外头的,便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翻身下去。   那二虎见她很是愣了会神,大虎较二虎机灵些,他刚见海棠着地的姿势很是轻盈便知原本自己认为的弱女子功夫很是了得。   凤清珺见海棠立在院中,与清冷的月色交相辉映,透出一股出尘的清雅。遂拍了拍手道:“海棠姑娘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动。”   海棠冷眼看着他象白的面容,一双较凤清城更细长些的丹凤眼,英挺的鼻子下略显得有些薄的唇此时正带着浅笑,身着一件金边银绣的广袖白纱衣,堇色玉腰带,一双皂色云海纹的长靴。这身打扮将他原本有些略显阴鸷的面容衬得无比俊美。   凤清珺见海荣望着自己便眯了凤眼道:“怎么样?海棠姑娘觉得这一身可还入得了眼?”   海棠已经盯着他并不回应,凤清珺见她这样也没了调笑的兴头,讽刺的一笑:“海棠姑娘这一路相随可是找珺某人有事?”   凤清珺心下暗恨,自己百般遮掩千方百计才从京里脱出身,原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哪知两天前竟发现后头跟着海棠这尊大佛,可见是一路尾随自己来的滇南。   海棠心头微跳,原来凤清珺竟是以为自己是尾随他,原本自己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来滇南的目的。   “自是有事寻公子。”海棠答道。   “哦?”凤清珺挑眉。   海棠扫了一眼旁边已有些呆愣的二虎道:“刚才听公子说要送这两人去阎罗殿,不知公子可愿让小女子送他们一程。”   凤清珺凤眼微眯,这女子面冷心硬,想必是要报刚才掳掠之仇。   “有劳。”   海棠轻轻垂首致意,然后转身向外走去,背向那二虎道:“是你们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动手。”   那两虎转头看了看凤清珺,前几日他们已经见识过凤清珺的身手,何况他身边还带着四个一等一的高手,自认与他交手没任何胜算,反倒是这冷面小娘子看起来有些胜算。便一致跟随在海棠身后出了院门。   院中的凤清珺望着海棠在月色下云淡风轻的背影,暗恨。   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人自己却动她不得,论才智自己身边没几个是她的对手,论身手自己也远不如她,就算尽众人之力将她擒了也杀她不得,若将她杀了,自己那二弟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在这落叶飘下都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自己便只有忍了。   海棠慢行至一条小河旁,此时天已微亮,远处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海棠转身望着他俩道:“跳下去。”   那两虎显然没有消化她的话,海棠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再一次道:“跳下去!”   那两人这才傻傻愣愣的动了动身,二虎有些恼怒的吼道:“妈的!小娘皮,你当爷爷怕你不成!”   海棠眉头皱的更深了,伸手一手抓一个甩进了河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两虎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了狠狠的呛了几口水才狼狈不堪的爬上岸,二虎打着哆嗦骂骂咧咧的,大虎却咧嘴哈哈大笑起来,二虎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是被河水泡傻了不成。”   大虎哈哈笑着拍了拍二虎的肩头道:“傻二弟,你还没看出来?咱们不是那小娘子的对手,人家是手下留情,救了咱们的性命。”   二虎摸了摸后脑勺想了会才明白过来,“对啊!哈哈!咱们这就不用丢命了,实话说对上方才那娘们似的白衣公子我确实没啥信心。”   海棠疾行回了客栈,立马将太子不在京城的消息飞鸽传回了轩王府。   凤清珺在局面如此紧迫时却不留在京城控制大局,反倒是秘密出京来着西南之地,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西南这边的事不仅比留守京城重要而且非他亲自来不可。   海棠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的玉环,将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遍,滇南这边并无甚要紧之事,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与滇南王有关,自己在京时便有探子回报滇南王要抢夺滇南境内的各大金银玉矿,当时只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却未曾深思,现在看来这事只怕与太子前来滇南有莫大干系。   海棠捏着玉珏细长的双眼带着摄人的光芒,只可惜现在自己必须赶往镇远将贡银之事办好,不然自己当真要尾随凤清珺一回了。   海棠沉思了会,将玉环挂回腰间,收拾起包袱退了房疾驰向镇远,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处理了镇远之事而后再做打算。   此时天已大亮,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了些行人,逐风因在客栈饱食了一顿又歇息了一晚,脚下生风,脚程极快,待海棠进了镇远,日头还稳稳的高挂在东头。   镇远是西南重镇,城内有东西两大军营,更是有无数将士,刚入城内海棠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铁血之风。城内店铺行人皆井然有序,一派严谨,不时还能看见几个穿军装的并将在街上行走,街上的酒肆茶楼里也有军将在里边饮酒吃饭。   海棠一边打量着城中的布局一边慢行至城南一间毫不起眼的当铺。   海棠将逐风系在门口的马桩上,举步走进,当铺里头一个穿葛布衣的清秀小伙计坐在一人高柜台里头笑道:“姑娘可要当什么?”   海棠微抬了眼道:“当白银三两。”   那伙计立马收了笑意,一脸谨慎道:“白银三两可有金?”   海棠道:“莫恋金银财宝,休窥玉貌花容。”   那伙计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轮,抱拳道:“姑娘稍等。”   便匆匆起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一个戴着深蓝镶玉瓜皮小帽,褚石色裘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望见海棠便连忙出了柜台垂手恭敬的将海棠迎了进去,又打发那伙计去讲逐风牵走。   进了当铺里间,里头清一色的挂着蓝色布帘子,摆着几张高大的木椅,一张木桌,墙边立着几组木柜,皆摆着些小木盒,约是近来人家来当的物什。   刚进里间那男子便跪地道:“小人聂海见过大人。”   海棠道:“起身罢。”   那人才站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这聂海原本叫做聂亥,与聂午是同一批影卫。   期间一个小丫鬟端了茶水点心送了近来,聂海挥了挥手,那丫头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海棠端起茶饮了一口问道:“这边的事可是打听清楚了?”   “是。咱们原探到贡银应是初六到镇远,因押运官怕夜长梦多便紧赶慢赶的行路,约莫初四申时到镇远。”   那便是明日了,申时到,本就是秘密押韵,那压银车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进城,估计会在城外等到宵禁时再押进城内。“可探到银子放在东西哪个军营内?”   “西营。”   西营的都统是太子麾下的程国峰,这人虽好色贪财却也有些真本事。做事细心大胆,虽爱财却也不一味只知敛财,极会上下逢迎。   此次太子是负责贡银之人,而且是在如此敏感之时,他肯定会下十二分心思保全这些银子不在他地头上出半点纰漏,一来好向太子表功二来也可以向官场同僚证明自己的本事。   海棠略略思索了会儿又道:“西营里头有咱们什么人?”   “大人,西营里头的人可与大人认识呢,是宋弘武。他在里头当了个参将。”   宋弘武是与海棠她们一批从聂家大院里出来的,那人身材魁梧,长得一双铜铃大的双眼,性格极是蛮狠,武艺也极好,很是块武将的料子。   海棠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沉思,聂海见她只是低头把玩着一块羊脂白玉环,便知她是在想法子了,便不再打扰,只是走到了旁边算起账册来。   贡银从到达镇远到进镇远停留在城外的时间无疑是最好下手的时候,但是自己能想到的程国峰肯定也能想到,但错过这时间等银子进了军营只怕更难弄到,若是放过镇远这机会还不知下一次机会得等到什么时候。   原本自己打这银子的主意就是因乾州急缺军饷,虽杜聪会弄到些,也只是解解燃眉之急,想彻底解解关键还是这笔数目庞大贡银。   海棠一手捏着玉环,一手微曲了食指轻叩着额头。   “聂海,宋弘武跟程国峰关系如何?”   聂海停下手下扒拉的算盘道:“不是很好,因程国峰此人刚愎自大又常苛扣他们的饷银所以西营里头大部分人与他关系都不是很好。”   听完后海棠脑子浮出一个大胆的计划,若是此事成功那不仅贡银唾手可得还能不费吹灰之力能拿下西营两万军士。海棠略一思索便决定放手一搏,当即便让聂海秘密将宋弘武叫到了当铺里头。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宋弘武便大步流星的钻进了当铺,见到海棠时他哈哈一笑道:“妹子,咱们六年年未见,你可还好啊?”   海棠轻扬了扬唇道:“宋五哥,好久不见。”   宋弘武听后猛捶了海棠肩头一下道:“叫啥子宋五哥,直接唤五哥便是,我听了心里舒坦。”   海棠却但笑不语,宋弘武知道她从小便是这性子,便也不甚在意。自己坐在了海棠旁侧笑道:“嘿嘿,妹子你来了我便不用担心了,这事铁定能成。”   海棠却神色一肃道:“此次我没有绝对把握。而且关键在你。”   宋弘武见她这样也收敛了脸上一派轻松,拍着胸脯道:“要我弘蛮子做什么妹子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