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施主不上进   晨曦时分,四处犹清幽朦胧恬静舒适。遥远天际一轮红日露出半个脑袋,柔柔的霞光四散开去,登高而望,说不出的溢彩流光,炫目夺人。   春季榕城日趋回暖,大袄大棉之物渐渐淡出视线,遍地枯叶扫去,抬头一看枝头小牙,倒是有了些许生机。   只是清晨多风,屋外凉意袭人,仔细听去还有“呼呼”的呼啸声。故而景致虽美,可惜架不住寒风冽冽!   到底还是被窝暖和些。   “小姐,海尘方丈派人来唤你了。”   哦,转个弯继续睡。   “小姐,方丈说你要再不起,晨课就该迟了。”   迟了便迟了,再吵拖出去拍死。   “小姐,海尘方丈让我转达,若是小姐今早不去,那他只好稍后亲自来此授课。”   “……”   老秃驴!!!   苏小匪气得咬牙切齿,一番心理斗争后终于还是乖乖认命,怏怏地掀开锦被,起身洗漱。   她暗自计较,晨课一个时辰就足以让她昏昏欲睡苦不堪言。若是那老和尚来亲自授课,恐怕又该促膝长谈数个时辰,讲几句就插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来个《大般若经》里的经典片段摘取,继而各种人生哲理,哲理人生。   想想,苏小匪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忆起前世干部培训之时,抽风的辅导员下旨让他们清晨六点半就到位晨读,于是一众睡眠不足的祖国花朵便顶着两只熊猫眼和一窝乱七八糟极具艺术感的头发于寒风中捧书昏睡。   那滋味真真是……很销魂。   苏小匪睡眼惺忪地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如今这情况,比之当年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小姐,已经五更天了。”丫环紫荆是个文秘服务界的个中翘楚,一切洗漱用具早已准备妥当,手脚麻利,言语简洁,积极干练,深谙上司心意。   是个好苗子!   衣裳弄好后苏小匪匆匆洗了把脸,拢了拢头发就抬步出门。   “小姐,这是今早的膳食。”紫荆递过一个拳头大小的白馒头。   苏小匪双眼顿时发亮,边啃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好紫荆,果然是专业人才。”够上道。   到了佛堂,清宁寺的弟子早已经各自排排坐,认真诵念心经。最前边留了个空位,放着一个厚蒲团,一旁站着的正是远近驰名的海尘方丈。   苏小匪径自走过去,不用想也知道,那位子定是留给自己的。   一般来说,爬到方丈这种等级的位置,少说也要二三十年的高层干事资历,加之先前的年岁,怎么也得是五六十岁的老秃驴。偏偏海尘这厮才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正是中年大叔一枚。想想,年少沾不上,但也称得上是有为了。   更何况清宁寺还是国家认证过的公家寺庙,身份再提一截。据说方丈大叔大大小小的荣誉赏赐拿了不少,苏小匪暗自琢磨,藏底的金库肯定不小。   收回思绪,状似认真地跪坐在蒲团上,苏小匪强*自己打起精神来。   “施主以后要切记晨课守时,如此方可沐浴我佛恩泽,褪去心中闷气怨气怒气。”方丈大叔的声音像极了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就是语气老气横秋了些。   苏小匪跪在上面,看着眼前镀金的菩萨佛像,思绪早已经天马行空。   方丈显然看出她的不走心,敲木鱼的手未停,另一边转着黑色佛珠,淡淡道:“施主听了这么久,不若来说说‘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何意。”   课堂抽查!   苏小匪抬头,“大师,听了半个月的晨课,我心中的闷气怨气怒气早已经除尽了。”即便她重生来才几天,脑子里已全是敲木鱼的咚咚哒之声。   还有那句千年不老万年不朽的“阿弥陀佛”。   方丈大叔语重心长:“施主时至今日灵性虽有但耐性不足沉稳不得,看来仍需再静心清心。”   “大师,我心怀红尘事,却在此耳听木鱼声,耐性如何能不消磨殆尽。”她还不想常伴青灯,皈依佛门。   “阿弥陀佛,施主狭隘了。我佛大智大慧,广施恩泽,引人顿悟,身处茕茕红尘,亦是需学佛修佛。”   “……”苏小匪心里瞬间有一千只黑马奔腾而过。   不愧是国家高级公务员水准,说教能力果真一流。   …………   来到这几天时间,苏小匪只知道三点讯息。   第一:她是女的。   第二:她至今十六芳龄,未成年。   第三:她的前身多愁善感难自弃,以至于方丈大叔对她的心理健康教育颇为看重。   紫荆是原身的丫环,套取内部消息最是方便可靠。她原本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想旁敲侧击问问自己一介女子为何身处于一座寺庙之中,又为何林妹妹上身满腹哀愁。却不想每每提及此事,紫荆就一副“小姐,我都懂”的悲戚表情,看得她毛骨悚然又一头雾水。   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缎子,想来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应该是个小康家庭的千金。也不知是自己心血来潮自愿跑这来求神拜佛陶冶情*,还是被家里人不待见被迫赶到这寺庙来啃青菜萝卜丝。   总之颇为凄惨,否则也不会半途因一场小病就直接挂掉去见如来佛。   一团疑问在苏小匪脑子里飞旋打转,偏偏苦思冥想了半天只剩下求之不得的无力感。   换了只手撑下巴,左右得不出有用讯息,不如就这么先待着罢。   “施主,你又走神了。”   “……” 正文 第二章:美人有毒   晨课结束,苏小匪回了厢房。撩了衣摆坐下轻啜一口茶,大脑一边运转着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规划,总不会一辈子都如此被动,做什么都稀里糊涂。      目光流转,打量了一番古色古香的厢房,若是被人不待见而被迫赶到这寺庙来,难道自己也要一生禁锢于此?      笑话,她苏小匪岂是逆来顺受的人。      现在她连自己到底是哪家的闺女都还没弄明白?来到这的三天时间在清宁寺里对着佛祖又是听课又是诵经,佛祖也没给她托个梦开开外挂提个醒,自己究竟是何许人也。      苏小匪暗忖,今日怎么说都该向紫荆探探路了。      正想着,紫荆一边倒茶一边问:“小姐,你之前说等《心经》抄完,看看清宁寺的钟鸣祈福法会后再回去,可是小姐你最近都没再抄写《心经》,那咱们……还抄是不抄?”      这问题问得很是婉转含蓄,紫荆大体是想说,回去的日期要改变吗?      不变,当然不变,原以为是被放逐来的,没想到居然是原身自己的意思。丫的,早知道是这样,苏小匪老早就卷卷包裹走人了,哪里还会在这里饱受木鱼声的摧残!      “祈福法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小姐,三天后。”      苏小匪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几天收拾收拾,法会完我们就回去。”      “那《心经》……”小丫头还在纠结经书的事。      “不抄了,佛在心中有信仰就好,抄那些东西都太表面。”苏小匪说得理所当然。      三日后,法会盛典终于开展。      苏小匪住的这个院子,是专供达官贵人所住,这两天陆陆续续就有各家千金和中年贵妇轻装简行入住。领路的小和尚综合素质颇高,看了那么多的美女,眼睛都不眨一下。      能专程来拜佛求经的大都是心存善念之人,只是总有一些不友善的。苏小匪不过出个门晒晒太阳,几个经过她的小姑娘又是轻蔑笑之,又是指手画脚,然后扭着细腰傲娇走过。虽不是很放肆地当面宣战,但以苏小匪活了十几年的经验,绝对带有非一般的敌意和轻视。      “小姐,她们……”紫荆比她还要气愤,跺着脚把手绢拧成两半。      苏小匪一个当事人还得反过来做她的思想工作:“别人的言行举止是别人自家的事,劳心那么多做什么。”      紫荆撅着嘴,像极了一个得不到糖的别扭小孩,极具孩子气地朝那些人走的方向咬牙切齿:“她们就是嫉妒小姐。”      嫉妒?苏小匪暗笑,女生的嫉妒无非就是那么几样,爱情,美貌,背景,机遇……      也不知原身摊上了哪一样?      不对,要是这么幸运,原身就不会脑子短路跑到这清宁寺里朝佛祖倒苦水了。      唉,人心果然好复杂。      还是晒太阳来得舒心些。      “紫荆,你挡着我的光了。”      “……”      作为主讲者,海尘今日的装扮极为正式,讲殿里众人有秩序地上香跪拜。苏小匪去的时候,香炉上已经插满了烧得高矮不同的竹立香。      苏小匪从紫荆手中接过两柱香,一改平日里倦怠的模样,脸色肃穆地跪在佛祖面前。      来到这异世,或许穷她一生都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没了她承欢膝下,她那顽固的老爹也不知会不会人后寂寥,形单影只。      她那父亲大人总是正义感爆棚,嫉恶如仇,人又死板得很,认准了理就死活不变通。每周总有那么一两次在各种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场景和不同的人争得面红耳赤。      每次她去解围,她爹总是脸红脖子粗地喝道,别拉我,这种社会败类存活在这世界上实在太没有天理了,今天我不凑他我就不姓苏。      苏小匪手脚并用地拦住,好声好气地小声劝说,咱们是匪盗,别把怒火和暴力拎到人前来。冲动是魔鬼,对于人渣,低调报复就好,温和处理,支持法治社会。      老爹涌向脑袋的血气总算慢慢平复下来,然后碎碎念,老子不偷光他家产,老子就不姓苏!      苏小匪很不同意这种说法,说您每到放狠话的时候,就左一句不姓苏右一句不姓苏,这苏家的祖先都该气活过来了。      结果祖先没动静,老爹反而气得吹胡子瞪眼。      苏小匪轻叹,往后没了她一旁劝阻,也不晓得会过得如何。      她不信佛,但她那死板的老爹是个佛家信徒。苏小匪高举手中的竹立香,郑重地磕了三次头,心里默念——惟愿,她那父亲大人能平安喜乐,康健一生。      上午是跪拜诵经典礼,下午才是海尘大叔的专场讲座。里三层外三层,早早就有人来占了座。苏小匪对老秃驴讲授没多大兴趣,拜完佛祖就回了院子。      只是苏小匪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不给海尘面子,比她更为早退。进了院子,过垂花门,小小的石桌前正赫然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看起来似乎很是挑衅。      坐在石桌上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苏小匪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傲娇女的美貌值大有破表趋势。      女子露出一副爱丝梅拉达的微笑,标准的兰花指捏着一个白色花盏茶杯,端庄、典雅、丽质,还有那贯穿始终的敌视眼神。      苏小匪施施然挪步过去,心里感慨两个认知。      第一,女人这种生物分两种,一种是找别人麻烦,一种是被别人找麻烦。      第二,狗血永远是狗血,它怎么也变不成猪血。      桌上除了美人手里的那个如玉色清质茶杯,另外还摆了一个放在对面,杯内的清茶依旧冒着热气。很显然,对方早就准备好了在这守株待兔。      “苏小姐。”极为客气的问候,声音柔雅舒缓,举手投足尽显贵气。      苏小匪问,“这个时辰殷小姐应该是在前堂才是。”      这个美人她恰巧知道,户部尚书之女殷娉婷,昨天来入住的时,紫荆就八卦地朝她说了有一炷香时间。      “娉婷是专门在此等候苏小姐的。”开门见山是个好习惯。      “殷小姐想找我聊什么?我打小就是个陪聊的好帮手,女儿家猜不透的心思,男人们打不完的争斗,春夏秋冬,古往今来,吃喝玩耍,星座相貌……把历史掰开来横着说,竖着说,反着说都行,不知道殷小姐对哪块有兴趣?”      美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蹙着双眉,“你变了。”      “是吗?”      原身是怎样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不过,苏小匪就是苏小匪,她的人生就该由她本色出演!      把拂到脸上的碎发拢到背后,慧黠的眸子直视对方,“常言道女大十八变,到了这岁数叛逆期一来,难免转换。前些日子紫荆就说我变好看了,越发地明媚化,我本来不信,今天听殷小姐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了。”      “……”殷娉婷怔楞一下,轻勾起一边的唇角轻嘲,“那她可能还忘了说,苏小姐也变得更自信了。”      美人就是美人,连讽刺都这么带感,可偏偏苏小匪就喜欢听这种话,伪不伪是其次,能听着别人亲口夸你就是一种本事。      于是立马顺着杆子往下接:“自信是种美德,只要是个名人都谈论过自信的重要性,我不过是往潮流方向活罢了。”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苏小姐就能因为海尘大师的教悟而性情大变,方丈果然是得道高僧。只是,就不知苏小姐回去后会不会还这般洒脱。”      苏小匪耸肩:“谁知道呢?”      美人持续笑着的如花脸蛋有点僵裂,“你莫要以为现在这般就是定局,世事变化莫测,你早应该认清——你配不上他!”      “配得上配不上殷小姐说了算数?”      美人站起来,身高比例果然很是完美,就是语气凶狠了些,“苏容瑄,你莫要嚣张,等回到榕城,我必定让你自动放弃那个身份!”      “你这么一说我倒还得守紧了。”苏容瑄?原身原来是这名字。      殷同学将茶杯重重一置,“守得再紧又如何,你无德无才连容貌也是平平,一个上不了台面侍妾之女哪来的资格得那位置?”      苏小匪冷下脸来,“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正文 第三章:打道回府   苏小匪,出生匪盗世家,一手撬锁技术炉火纯青。只可惜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着不慎便成了这不知底细的千金小姐。      想起那原本已到手的清朝极品翡翠项链,苏小匪就觉得自己的心在狠狠滴血。      折合成红票该是多少的现金,如今都打了水漂不说,还附带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时空游。      真真是……不忍直视!      当天晚上,来参加法会的人就慢慢散离,苏小匪让紫荆收拾收拾,次日动身回去。      走的时候海尘这厮还特地友情相伴送了一程。      “施主比来时变了许多,至少这浑身的怨气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苏小匪高捧:“胜在大师佛法精深。”      紫荆这丫头背着包裹兴致勃勃,大概是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清宁寺,回到红尘俗世中,心里抵不住地激动。      苏小匪也春风满面,她到底还是喜欢做一个俗人。海尘轻笑着停住脚步:“施主慢走。”      苏小匪的确走得很慢。      她在等,等这看似极有道行的老秃驴中途住她,然后意味深长地赠她几句有用信息。      只是待她快走到一半,实在忍不住回头去看时,空荡荡的寺门,哪里还有海尘的身影。      欺世盗名的老秃驴!!!      回过身来,垂下眼帘往下看去,才知这清宁寺的海拔之高。苏小匪定在原地,看着远方的蓝天,一时间沉默不语。      高处不甚寒这句话实在是实践出真知的最好印证,风呼呼肆虐,扬起苏小匪垂在身后的墨发,像是一只极近张牙舞爪的章鱼,放肆飘扬。      长时间的低气压让紫荆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姐,冷吗?”      苏小匪抿着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刚刚有点,现在不会了。”      如今的路,再怎么长,也终究还是要走下去。      清宁寺看着挺高,实际上比目之所及要更高,所幸山势较为平稳,苏小匪和紫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就慢慢走到山脚。      山底下老早就有马车停在那里,赶车的是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家,见到她满目慈爱地唤了声:“小姐。”      短短两个字,苏小匪竟觉得这老人话语间对原身很是怜惜,根据苏小匪十几年的生活经验,那种眼神一般都是对弱者流露出的无奈与同情的目光。      丫的,为什么她觉得在这老者面前,自己就像是一个……悲剧?!      “小姐,这是咱们家二公子之前吩咐过的,说是你最喜欢吃菜根楼的九品莲花酥。”      原身的哥哥?或者弟弟?      苏小匪面上无甚表情地接过,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还热气腾腾,“热的!”      紫荆笑得花枝招展:“是啊,刚刚昀娘说了,二公子和菜根楼的管事提过,每次为你弄好后就立马送了来,就跟刚出炉的一样。”      原来外面那位大妈唤作昀娘。      还有这苏家公子,看起来是个团结友爱手足情深的主。      紫荆方才还喜不自胜,这会又突然伤春悲秋,“小姐,请恕紫荆多言,你最先就应该听二公子的,也不会……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二公子虽然对小姐极好,但毕竟近些年来不常在榕城,想要照拂也照拂不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苏小匪赶忙递上格子里的娟帕,“事情都发生了,悔过也无用,人怎么都应该是朝前看。”苏小匪慢条斯理地塞进一个九品莲花酥,如是感慨。      马蹄子不知撒了多少公里,等它终于停下的时候,苏小匪已经睡了一场,抱着一个空盒子下车,府门前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让她有些懵晕。      陶然别院!      不该是苏府吗?      紫荆和昀娘把行李分摊拿进别院内,留下苏小匪一人,轻蹙起眉头,视线一直停留在那方方块块的匾额上。      看样子,原身的生活经历恐怕是……颇为曲折。      别院很大,具体多大苏小匪还没得出详细论断,只知道从大门走到她的房间,用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苏家的家业也太豪气了些。      等一切弄好后,“小姐,你看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晚些时候紫荆再来叫你。”      “不必了。”她又不是娇弱的女子,坐会车就晕头转向,“昀娘去哪了?”      怎么老半天了也没见着她。      “昀娘……昀娘去给小姐取新衣裳了。”      苏小匪看她闪烁其词就知道里面有猫腻。      “说吧,怎么了?”      “小姐……”      “说!”      “昀娘……旖旎裳的人来给小姐送前些日子定制的新衣裳,可是……可是他们欺人太甚,居然给小姐你的衣服用了最次的衣裳料子。小姐,那种料子莫说是你,就是奴婢也都看不上眼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还有这种事。      “他们这会在哪?”      “还在大厅呢。”      “走,去会会。”      苏小匪还没到大厅,就听到里面争吵之声,昀娘一介女流,还是高龄之人,但分贝却是让人震惊,对方两个男子吼起来倒还不如一个老大妈的分量。      “你们旖旎裳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居然送这样的衣服过来,今天你们要不给个说法,甭怪我老婆子不给情面。”      昀娘威武!      “这衣服算是很不错的了,你家小姐她见了保证喜欢。”      “放屁!”带了几分颤音,看来被气得不行。      “昀娘,我们都是诚信为本,说得可都是实话,这衣服的质量看着不怎样,但穿久了就能明白了,绝对是好货色。苏小姐那样的大美人,穿上一定惊艳。”      “哦,是吗?”      “苏小姐!”那两人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快两步捧着衣服冲过来,“苏小姐你看,这是我们这次给您做的水红刻丝云纹素软缎石榴裙,您可喜欢?”      昀娘着急了,生怕她一个心软又给放过,“小姐,你可别再……”      苏小匪含笑着右手轻摆,止住她的话。      “这衣裳果然是很有心思。”      “苏小姐说笑了。”      “紫荆,将银钱奉上,让他们走吧。”苏小匪拿过那石榴裙,眸子泛着笑意。      “苏小姐果然是明事理的人。”两人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十足的小人做派。      “小姐!”昀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本来满是皱纹的脸现下更是皱成一团,苏小匪却是浅笑着不说话。      “苏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离开的两人不过一会又去而复返,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白银掷于地上。      苏小匪一脸无害地坐在主位上,“什么什么意思,你们送了衣服,我付了钱,两相抵消,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哪里是什么银子,分明是假的!你既敢蒙骗我们。”      苏小匪状似天真地摆弄着手中的衣裙,“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送来赝品,我若不还之彼身未免太不厚道。”      “你说什么,你个臭……”      “嘶——”苏小匪霍然站起,双手使劲将衣裙撕开,“你要再敢口出不逊,本小姐今日就让你像这衣裙一样,碎成两半!”      “你你你……你你……”      苏小匪小脸冷然,清冽摄人,浑身的气度完全不似以前,这样盛气凌人的模样哪里是以往那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苏家千金。      不过须臾,苏小匪脸上又堆满了笑,“本来这么大老远地让你们送货上门,就算为了人文关怀,我怎么也应该给些小费犒劳。只是你们来这喝了我一壶的茶水,抵扣一番我也就不收你们差额了。”      “紫荆,送客。”      “是,小姐。”紫荆同学老早就跃跃欲试,肚子里长久积攒的怒气一涌而出,挥着棍子霸气侧漏,硬是把两个大汉吓得仓皇逃窜。      紫荆叉着腰笑得得意,“小姐,紫荆太佩服你了,看他们这群小人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咱们。”      昀娘亦是一脸欣慰,大有吾家有女初养成的感叹。      苏小匪不甚明白她们这种大仇得报的痛快究竟源于何处,到了晚间她才幡然领悟。      丫的,一年的时间,旖旎裳竟然给她送了整整一年的山寨货,满柜子的衣裳几乎全是次品。原身性子弱,满脑子就想着息事宁人,以至于那些人变本加厉。于是,山寨越发山寨,次品越发次品,到了这次,那种层次的料子当抹布还差不多,竟还做成了衣裳送过来。      真是迫她犯罪! 正文 第四章:做一名有觉悟的匪盗   苏小匪绑起头发,扯过一条黑色束腰锦带系在腰间,翩然俊逸。清冷的月光散在地上,斑驳树影若隐若现。   看了一眼偏房熟睡的两人,苏小匪足下无声般地走出。在院子内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解下腰间的犯罪工具,浅笑着甩出,旋身跃起。落于墙顶上后,反手一转,在外墙上轻点两下,轻松落地。   收起飞爪再次固定腰间,负着手跳步而去。   “旖—旎—裳”苏小匪站在一家衣服铺前,看着匾额上的店名轻喃着。   打入敌人内部是匪盗的首要原则,苏小匪看着里面五彩缤纷的女式服装,琵琶襟,大袖衣,比甲,褂子,对襟……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手感都还不错,虽算不得正品,但起码比她的那些要好上数倍。   这旖旎裳规模挺大,上了二楼,竟还有男士衣裳。   苏小匪将准备好的黑布摊开,任性地闭着眼挑,选到哪件就往地上的黑布处扔去,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架子上就空了一半。   “让你开黑店,让你出次品,让你搞山寨!”苏小匪边塞边小声讨伐。   说实话,她倒挺支持山寨货,广大底层贫苦老百姓就是因为有了山寨生活才能更加滋润,社会也就越发和谐。苏小匪私以为,山寨在封建社会,社会主义社会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旖旎裳山寨得太特么次了。价值决定价格,供求影响价格,单凭那些个货色就收了原身那么多的银子,这就是店家的不是。   包裹卷好背在身上,苏小匪脚步一踉跄,还挺沉。   正要走,底下似乎传来几声响动,苏小匪顿住,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打算听一会墙角。   女子:“今天陶然别院的那位发作了?”   陶然别院?可不就是说她。   男子:“去的两个伙计都是一路跑回来的。”   “出息,两个男的还能被一朵小白花给吓了?”   “你这次也太过分了点,那种料子就是丫环都不穿的,何况是她。”   “她,她怎么了,现在被晾在陶然别院,哪里还能翻了身去,说白了,还不就是一个丫环。”   “你这人真是……苏容瑄怎么说还是个苏家千金。苏家!那是我们这些平民能惹得起的吗?”   女子瑟缩了一下,复又壮了不少胆,“哥,苏家又不管她,不然能让她一人住陶然别院?”   “那也得有个度,柚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嫉妒,她就算再不济,起码住进了陶然居。”   “我……才没有。”   苏小匪没兴趣在这里看人家兄妹思想交流和政治洽谈,将黑色面巾蒙起,一手抓着包裹向下扔去,从二楼滚到一楼。   “谁?”兄妹情深的两人总算意识到二楼有人,大声喝道。   “深夜在你们这店里晃荡,你说我是谁?”   “大胆窃贼!”女子给出精准的概括词。   “胆是挺大,可惜力不从心。”她才清了半个二楼就重得几乎提不动。   “你……不要脸!”女子是个冲动派,一听自家进了贼,女人的不理智此时充分显现出来,抡起拳头就往苏小匪脸上招呼。   苏小匪握住她手腕,“不要脸?你们这店里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自己应该很清楚。本盗素来都是喜欢高价值高利润的东西,今晚实在失望。”   “你究竟想……想要干嘛?放开舍妹。”   “本来卖假货并不可耻,只是你们低成本高利润销售,这就有点黑心了。”   “冤枉。”   “冤枉啊。”   男子喊冤,女子立马跟着一起喊冤,声音高飚。   “想把人引来?”苏小匪冷着脸手上用力,女子痛得哇哇直叫。   “这位女侠,我们是真的冤枉啊!是楚家,楚家让我们这么做的。”男子声泪俱下痛心疾首,恨不得掏心窝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楚家?”怎么又扯出一个楚家来。   “对,就是东铭第一富豪楚家。”   苏小匪放开女子,在椅上霸气坐下,“说清楚。”   “楚家布行的王总管一年多前联系我们,主动为我们提供货源,就是女侠您现在所看到的这些。我们要是不买,以楚家的势力,在榕城根本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啊!我们也实在被迫无奈。”   “你是说,他们强买强卖?”   男子叹息,“唉,可以这么说。”   “这般狡诈阴险之辈,也能成为东铭第一富商?”   “也不是。”   苏小匪一个眼刀过去,“一次性说明白来。”大半夜的,玩什么文字游戏。   “楚家主作风还算正派,主要是这布行总管,实乃卑鄙之徒,除了我们旖旎裳还有些铺子被他拿捏着,要是不老实巴交地听话,我们的日子混不下去啊!”   “识人不清,看样子这楚家主也不是什么厉害人。”   “你胡说,楚家主他……”   “柚儿!”   名人效应,事业有成的男人总少不了粉色少女心的围绕,小女生丝丝情愫萌生,这种事苏小匪见得多了。   沉默半响,苏小匪给出判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看在你们也着实无奈的份上,今日就此作罢。你们今晚可有看到什么?”   女子这会领悟能力极好,“没,我们什么也没见到。”   “很好。”   苏小匪抬步就要走,却总觉得怎么也挪不开步子,转身一看,男子死命抱着黑布包裹。   “女侠,这您可不能带走啊。”   “唉”苏小匪摇头,蹲下来与他好心交谈,“那个总管有错,你们也有,暴利谋取是不对的,少年!”更何况还如此欺负原身,更是无法饶恕。   “女侠!!!”男子泪流满面,二楼一半的物件少了就跟魂丢了一般,嚎得好不凄惨,“女侠,我们错了,求您高抬贵手,把这东西留下吧。”   苏小匪暗忖,反正这衣服自己要处理也麻烦,干脆还是不带的好。   于是应他:“好。”   兄妹二人千恩万谢。   “那就折现吧。”   “啊?” 正文 第五章:正版的boss,山寨的她   这些天,榕城有个了不得的新闻,自月初以来就持续占据各大类别成为首条关注对象。      楚家,东铭的楚家,东铭富可敌国的楚家,被盗了!      被盗了!      被盗了!      被盗了!      星星之语可以燎原,八卦的力量就在于它的自发性和连续性,不过一天工夫,几乎所有的茶楼、酒楼、客栈,凡是公共场所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此事。      “唉,听说了吗?楚家被盗了。”      “听说了,这墙上都留话了。”      “留了什么?”      压低声音,“自作孽不可活。”      “谁啊,这么大胆子。”      “不知道。”      “连楚家都敢惹,真不知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依照楚家主的性子,这幕后之人恐怕不太好过啊!”      ……      ……      “驾——”青石路上,如雨点盘珠玉落的马蹄声渐趋减缓,终是停在了一户高门大院前。      座上的青衣男子翻身下马,落于地面时习惯性地理了理袖口,姿态行云流水般,长身玉立,风逸绝代。      “少爷。”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上前拱手。      “董叔,榕城出事了?”刚进城就听到处处沸沸扬扬的讨论声。      “是。”中年大叔抿了抿嘴,“前些天北城那边的布行被盗了。连着两次,到如今已经两天过去,却再没有动静。”      男子如霜的面上无波无澜,负着手走进,眉头微皱,“布行不比金银珠宝、首饰器物,怎么会遭盗?”      “属下也是这般想的,盗贼两次都是取走店内银钱和部分衣服,身法熟练,干净利落,像是……惯盗。”      “王城怎么说。”      “王总管已经加派了人手,目前还在彻查。”      “北城……”男子停住脚步,垂下眼帘遮去眸中清冷,“北城那位有什么动静?”      “那位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清宁寺拜佛,回来后依旧还是深居简出。”      “安排一下,我待会去北城布行。”      “可是少爷,你才刚回来,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不必了。”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在暖阳下投射,墨发轻扬,说不出的高华显贵,隽逸流光。      浑身不经意间散发的冷气在这晴空耀阳下似乎也淡化了几分。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今晚……住陶然别院。”      董叔一愣,不过几秒马上反应过来,“是,这就吩咐下去。”      花团锦簇的后花小苑,一个摇篮竹椅上坐着一位绿衣轻裳的女子,正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苏小匪依旧摆动着双腿,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哪不好了。”      紫荆这丫头平日里都很是稳重,鲜少有像现在这般咋咋呼呼,苏小匪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好奇。      “我……我……我……”      苏小匪扶额,“算了,你还是酝酿好了再告诉我。”      紫荆咽了咽口水,“我方才上街去买菜,居然听说楚家布行被盗了。”      “哦。”      原来是这事。      “小姐,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紫荆很诧异。      苏小匪张开了嘴,她应该要有什么反应吗?      “小姐,楚家啊楚家!”紫荆生怕她没听到自己的话中之重点。      苏小匪翻下一页,嘴里含糊其辞:“被盗已成事实,我又没有法子解决,什么反应都是枉然。”      “好像……也对。”紫荆姑娘苦大仇深地思索着,最后悲愤总结,“小姐,你说那盗匪也太猖狂了,竟然敢盗咱们楚家的东西。”      “恩,是很……”      等等,她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咱们楚家?她不是姓苏吗?      难不成是私生女?      苏小匪这下不淡定了,一下从竹椅上跳起来。      紫荆只当是自己与她家小姐有共同语言,于是越发地慷慨激昂喋喋不休,“小姐,你说少爷会怎么处理?楚家还真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我听到的时候都震惊了。”      苏小匪剪不断理还短,脑子里面现在一团浆糊。      等等,让她理理。      “少爷?”      紫荆却像是踩到地雷一般惶恐,急忙跪下,“小……小姐,我……奴婢口不择言,小姐恕罪。”      苏小匪无奈地扶起哆哆嗦嗦的下属,暗想难不成原身是个表面柔和私下暴戾的主子?      脸上淡淡笑着,尽量显现自己亲和的上司风度,“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      这句话显然杀伤力十足,紫荆妹子几乎感动得泪眼汪汪:“小姐,紫荆知道你苦,在这偏院呆了一年了,到现在都还未见过少爷。不过,小姐是蒙尘明珠,少爷那般英姿卓立的人肯定是早晚都会发现的。”      苏小匪好像隐隐约约有些明白,正要开口,结果又被此时感触极多的紫荆给抢了话头,“小姐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是楚家正室,那些个莺莺燕燕哪里能比得过你去,只要少爷重视,你必然是尊贵无比的。”      轰——楚家正室!      苏小匪有点腿软。      原身不是一朵纯洁小白花吗?原身不是一个无邪千金女吗?原身不是才芳龄十六正是花样年华哼哼唧唧啃冰糖葫芦的未成年人吗?尼玛为什么一下子世界颠覆了她从黄花闺女变成了已婚妇女!      而且还是不待见地被抛弃到这偏院,凄凄唉唉有了心理抑郁,领了丫头就往寺庙里奔,大有遁入空门之意。      紫荆以为触到她的伤心之事,抱着她就含泪欲泣:“小姐,你别这样,你好歹说说话,说说话啊!”      都跨越等级,从纯真小姑娘变成宅斗牺牲品了,还想让她说什么?      简直是惨无人道!      苏小匪揉揉太阳穴,本着“生活就像强、奸”的原则,颤声道:“也……挺好。”      紫荆终于没忍住,泪水决堤:“小姐啊——” 正文 第六章:boss驾到   苏小匪自打知道自己是悲剧人妻之后,就有些焉焉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只好让紫荆做了一大盘的九珍糕,搬了条贵妃椅在小花园里懒洋洋地进行人生思考。      紫荆说陶然别院是为楚家偏院,除却京都各处分布外,其余地方也都多多少少有其产业。在整个东铭国成网状分布,家业甚是庞大。      后来,苏小匪才知,这所谓的偏院究竟是有多偏。      如果说楚家主宅处在京都中心地带,那么这北城偏院少说也是在五环之外,周边交通不便,人流稀少,倒真真是养生得很。      苏小匪暗自估量了一下,这哪里是打入冷宫,这分明是分配边疆了啊!      心塞……      难怪作为一个看起来挺小资的千金,整个别院就只有紫荆和昀娘两个正式下属。紫荆又是她的贴身丫鬟,又是厨房能手,一等二等三等丫鬟的活通通揽下,昀娘一把年纪了,还兼职做着苏家小姐的马车夫。      苏小匪啃着九珍糕,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紫荆妹子在一旁静静守着,估计是受到愁苦情绪渲染,整个人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两人这厢正努力制造着低气压,昀娘突然从外头风风火火地飞奔进来,面上止不住地笑,一把老骨头跑了许久却还是精神气十足。      “小姐大喜,小姐大喜,小姐大喜啊!”排比句增强语气,每大喜一次,苏小匪的心就疙瘩一下。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昀娘激动地不能自已,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望眼欲穿终盼来的激动感。      “小姐,楚家来人说,少爷……少爷晚上要来别院了。”      苏小匪下意识地咬下嘴里剩余半块的九珍糕,结果用力太狠,生生地给舌头来了个当头棒喝。      于是她人是晕的,嘴里却是钻心地疼。      所以说女人啊,第六感太强也是种罪!      楚家主是为楚亦,少年掌权人,一年前娶了苏容瑄为妻,却置她于这陶然别院之中。里面的前因后果苏小匪如今不着急着了解,反正总归有一天她会知道。      楚亦来北城处理正事,要晚间才会过来。昀娘和紫荆午饭时默契扎堆,就“如何将小姐打扮地美若天仙”一题进行了如火如荼的讨论,服装、发式、花钿、发簪、配饰……种种细节无一放过。      却不想,苏小匪用完午膳后,碗筷一放,轻飘飘一句话:“我去睡会儿,楚亦快到了再叫我。”      “……”      紫荆呆滞片刻,回过神来精神鼓励,“小姐,你争取一下,或许……或许可以的。”      苏小匪却是目光流转,眸中带着璀璨笑意,“晚上前帮我整理出一间佛堂,蒲团记得放厚一点的。”      “啊?是。”      紫荆表面很忧伤,内心很惆怅,她这一双原本是要在自家小姐头上一显神通的巧手,此时居然和昀娘两个人在这无人居住的客房里擦佛祖的雕塑之身。      屋子里的装饰器物已然全部搬出,摆上观世音、释迦牟尼佛,桌前置果盘、香炉、木鱼、两盏长明灯、一本佛家真经,地上放了两团厚蒲团。      看了一眼,应该是齐了。      “昀娘,你说这小姐要佛堂做什么,她一不拜佛,二不念经,好端端的……”      “小姐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啰嗦的。”昀娘年纪大些,封建主义思想根深蒂固,等级分明,一向遵守上不言则下不问的职业守则。      紫荆惶恐低下头,连连应是。      楚家在城北的布行有五六家,遭盗的多达三家。楚亦到的时候,店内已经清场,只等大boss巡视并做下一步指示。      墙上已经重新上了漆,龙飞凤舞的“自作孽不可活”六字被深深地掩埋在厚底白漆之下。      楚亦今日着一袭紫色锦袍,长身玉立,眼眸深处是惯有的清冷之色。在铺子里慢条斯理走了一圈,不说话也未曾有什么动作变化,倒是可怜了其身后一直冒冷汗的王城总管。      “盗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王总管略弯着腰,毕恭毕敬道:“回少爷,各种款式的都有,像是随意拿走似的。”      “查出在哪了?”      “在……在城郊……叫花子手里,他们也是一觉醒来才发现,就都喜不自胜地穿到了身上。”王城越说越觉得这匪盗可恶,来了这么一招,他就是想收回那些衣服也决计是没有人要买的。      “你们说,”楚亦顿了顿,蓦地转过身来,吐字清冽,“惯—盗?”      “来人行事极为干净妥当,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若非常年作案,那必然是个武功高手。”      楚亦紧抿薄唇,右手覆在左手之上轻轻转着手中扳指,坐在上首气势凛冽,显贵高华,底下的王城越发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自家掌门人。      “钱庄、酒楼都无恙,偏偏就你管的布行出差池?”楚亦这话已经有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      王总管年纪大了,心脏承受力不大好,被这么轻飘飘却威严十足的话一喝,顿时腿软地跪在地上。      “少爷恕罪,属下实在不知这匪盗究竟是个什么心理。”      “我不肖知道他,只想问你是个什么心理。”      “啊?”王总管一脸迷茫,没弄懂自家少爷这一问是走的什么路线。      楚亦眉梢一挑,身旁的董叔便知其意,“王总管这些年从这布行里捞了不少好处吧。”      “没……没有。”      董叔是个笑面虎,一笑起来整个眼睛里都闪着算计的光,哥俩好地拍了拍王总管的肩,“怎么会没有呢,王总管到底是个低调的人,赚了那么多还穿得这般简朴,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下一刻董叔的脸就板起来,“这附近的布行和王总管你好像熟络得很啊。”      话说到这份上,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透,王城惨白了脸,心里忍不住把那无名的匪盗问候了百八十遍。      “今年的工钱除了,自己退吧。”楚亦翻看店内账册,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正文 第七章: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苏小匪是被紫荆从被窝里硬拉出来的。      紫荆这丫头,才被苏小匪惯了几天,胆子膨胀,“小姐,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再不起来就迟了。”      苏小匪揉揉脖子揉肩膀,伸了一个懒腰惆怅道:“这就起了,晚间没法睡,还不让我现在多睡会儿。”      “小姐你说什么?”声音太小,紫荆没听清楚。      苏小匪摆手打了一个哈气,“没什么。”      紫荆拿了一套据说是原身最为亮丽的衣裳,湘色并蒂莲纹彩晕锦大袖衣,苏小匪未发表一丝意见,极为配合紫荆的工作,让后者惊讶又惊喜了一番。      只是发型却搭了一个双螺髻,倒让那亮丽衣服看起来画虎不成反类犬,紫荆憋得内伤,手有些抖,“小姐,要不咱们换换发髻吧。”      这个实在……不堪入目!      苏小匪将脸往镜子前凑凑,“挺好的,就这样吧。”      “……”      “楚亦什么时候到?”      这个话题总算激起紫荆的一点激情,“快了,小姐再等等,再半个时辰左右就该到了。”      “去厨房看看昀娘把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      紫荆扯着衣角很纠结,“小姐,那些个东西,少爷会不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啊?”      “唔,是吗?”似乎也挺好。苏小匪眯着眼笑,“无妨,我心里有数。”      苏小匪看时辰差不多,领着紫荆昀娘到门口接驾,暗想见领导果然是很遭罪,领导没来你得等着,领导来了,你得伺候着,领导走了,你还得做扫尾善后的工作,不可不谓之辛酸矣。      酉时初刻,让紫荆望眼欲穿的大人物终于登场,苏小匪看那黑色轿子移到跟前,轿帘掀开,出来一位紫衣男子。      还没看清来人面貌,苏小匪就低头福身:“少爷。”      脑袋上方传来一身低沉的男音:“恩。”      领导还挺高冷。      在危险人物面前,苏小匪向来少话,本来也没有共同话语,况且说多错多。      一个天生冷傲,一个有意远离,两股低气压撞在一起,气氛甚是尴尬。      苏小匪在楚亦身后老实巴交地跟着,小心打量眼前的男子,还未看其相貌,但单单是这修长挺拔的背影和浑身散发的睨傲气度就足以让无数女子倾倒。      背影杀手!      “病养得如何了?”楚亦在上首落座。      苏小匪蹙眉,什么病?      她未回答,楚亦却也不恼怒,只轻啜一口茶。只是下一秒一声清脆,茶杯被置于桌上,眸色温愠,“陈茶,冷的?”      苏小匪叹了口气,一脸无辜:“少爷恕罪,别院条件确实是比不上主宅,委屈少爷了。”      楚亦黑眸微微眯起,余光从白玉茶杯上扫过,一声冷哼让苏小匪心肝忍不住发颤。但一想到自己的福利待遇,贼胆又壮大了来。      趁着说话,刚好可以打量原身这正牌正规的夫君大人。说实话,确实让她惊艳了一把。      玉冠之貌,清姿卓立,一身的雅致高冷,看不出商人应有的利益算计。      直至很久以后,苏小匪才明白了一个真理,原来玉冠之人也可以变成禽、兽。      俗称——衣冠禽、兽!      楚亦侧首看来,苏小匪连忙低下头,“忙了一天,少爷也该饿了,妾身这就去让厨房上菜。”      紫荆得了指令,麻溜地把盘子摆在桌上,只是表情颇有些慷慨就义,生怕她家少爷下一秒一张俊脸也变成菜色。      苏小匪体贴地一一介绍,“少爷,这道是凉拌黄瓜、这道是凉拌杂疏,这道是清炒菠菜,这道是什锦炒豆芽,最后这个是芥菜咸蛋汤。偏僻小地,少爷莫怪。”      楚亦眼帘微垂,烛火在他幽深漆黑的双眸中摇曳,苏小匪正准备接下去的台词,却见他风轻云淡地动了筷子。      苏小匪自然也是坐下,她素来无肉不欢,不过清宁寺那么多天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次两次。      “你比以前更大胆了。”美男黑眸微眯。      苏小匪笑着应答,“不知少爷是否听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妾身一介女子,反抗那么暴力又伤和气的事是做不来的,只能温和对待,委婉处理。”      楚亦笑意未达眼底,“去了一趟清宁寺,倒是通透了。”      苏小匪打太极,“少爷说笑。”      不过一会时间,楚亦就停了筷子,昀娘和紫荆两人火速撤了桌上餐盘,又继续摆上那陈茶,楚亦看都不看直接走过去坐在大厅上首。      一直隐形人似的董叔也移步跟上,苏小匪不好再坐着,只能起身站在一旁,权当饭后消食。      怪不得遭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嫉妒,以楚亦的姿色和财力,想来应该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自家的白马王子被一个看着像白雪公主的灰姑娘给牵走了,女人的嫉妒心可不就跟强势股似的,*空式上涨,连个涨停值都没有。      所以说,世人看到的都是表面,深闺怨妇才是古代大多豪门贵妇的真实写照。      “我还需处理些公务,你先去休息吧。”      苏小匪行礼,“妾身承诺佛祖,晚间要守夜念佛家心经三日,房间已经命紫荆打扫干净了,少爷早些休息。”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苏小匪话毕就直接退出大厅,紫荆跟在她身后好不哀怨。      楚亦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黑眸越发冷淡,目光流转又遮去所有的高深莫测之感。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白天布行未看完的账册终于轻点完毕,董叔上前一步笑着,“少爷,天色不早了,去休息吧。”      楚亦视线落在厅外的一株白玉兰上,话题却转了个弯,“苏文昊要回来了?”      “是,再几天就能到榕城。”      “苏容瑄竟然没有得到消息?”      董叔思忖片刻,“许是先故意瞒着。”      “那便瞒着吧,她不是要虔心向佛三日。”楚亦蔑笑。      “少爷可是要去看看。”      楚亦看他一眼,施施然迈步走出。      月色清华,斑驳树影平添三分幽远深邃,苍凉夜色寂静辽阔,偶尔一声不知哪里传来的啼叫更显浓浓寂寥。      佛堂前守着紫荆,看到楚亦到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董叔眼疾手快做了一个动作示意,这才止住她的动静。      待到领导走近,紫荆才行礼小声道:“少爷。”      “她在里面?”      “是,小姐在念心经。”      楚亦走近,透过窗口往里看去,一个纤弱的娇小身影跪坐在蒲团上,头微垂着,三千青丝散于后背。      “她这心经要念多久?”      “小姐说,要一个晚上呢。”紫荆满满都是心疼。      “一个晚上?”楚亦眼角难得染上几分笑意,片刻便消逝不见,双手负在身后道:“也让你在这守一个晚上?”      “没有,小姐让我回去休息的,只是我想再多守一会。”      “恩。”楚亦不再待着,抬步离去。      走出了好一段路,董叔有些好奇地问:“少爷,这苏家千金看起来性子比以前更沉稳了,清宁寺上听说每日都去听晨课,如今回来也深居简出,竟还设了佛堂,想来……”      “她睡着了。”      “啊?”董叔一时没跟上思路。      楚亦顿了顿,转头吩咐:“明日起,拨给陶然别院一应花销。” 正文 第八章:本是同根生   楚亦次日便已离开,走的时候苏小匪十八相送,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出了陶然别院。      紫荆死趴着门栏嘤嘤嘤嘤,嘴里止不住地念叨,“少爷真是狠心,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没把小姐放在心上。”      苏小匪叹了一口气,俗语有云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这山寨“小皇帝”都不关心的事,紫荆倒是做出了太监本色。      “日子还是得过,都你这副模样,你家小姐我早就肝肠寸断了。”      不过是没了男人,多大点事,何必搞得跟上梁山似的。苏小匪倚在软椅上,拿过一个苹果就往嘴里塞。      快晚间的时候,楚家派人送来一车东西,有日常必备品,有装饰奢侈品,自然还有白花花的实用银子。      苏小匪把该摆的东西都摆上,其余只稍有点价值的都被她一股脑地收进了小金库,牢牢地上了三把精致大锁。      自楚家主来了一趟北城,楚家布行总管引罪辞职,那匪盗就再也没出现过。新闻再大,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出人们视线,于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楚家被盗一事不过几日后就再没人讨论。      话题又回到了正常范畴,贵族地主阶级交流哪家的花魁又得一掷千金,哪家的酒楼又出至尊招牌菜,哪户的公子小姐强强联姻,轰动一时……平民百姓接地气些,菜市场的菜价如何飞涨,政府政策变动赋税杂役,李家的刘二狗娶了隔壁街的王家姑娘,卖豆腐的大脸老板娘又开始比武招亲……      苏小匪走在街头,“姑娘。”身后好像有人在叫她。      “恩?”苏小匪转头,“你是……在叫我吗?”      “姑娘,刚刚有位公子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路人甲递过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东西?      见苏小匪点头,紫荆才上前接下,“有劳了。”      苏小匪略有疑虑,苏家千金在北城的这一年鲜少出门,别说公子,就是闺蜜都未曾有过一个,怎会突然有人送纸条来。      “暗香拂柳处,檀影瑞香开”苏小匪呢喃两遍,转身问紫荆:“我记得你说过,北城有一处景致奇美的地方,唤作‘暗檀桥’?”      紫荆想了想,展颜笑着,“对,据说那里的瑞香花开得可好看了,小姐要去?”      苏小匪将纸条放在手心揉成团,沉凝半响,“去看看。”      暗檀桥是榕城一景,平日里总有几对门当户对的公子小姐隔桥相望,倒颇有几分现代相亲的意味。      苏小匪到的时候,别说那无名无姓的神秘公子,就是平素常有的俊男美女也未曾见到一个,旋身转了一圈,放眼望去竟皆是紫红色或白色的瑞香花,清新雅致,在寒意微存的初春,添了不少明媚生机。      苏小匪秀眉微蹙,正寻思着会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却听闻背后有些许动静传来,她本能地侧身一个勾手反踢,将身后之人牢牢地困在拳脚之中,死死压着。      “姐,疼疼疼,轻点”      叫姐?就是叫娘都没用,苏小匪右手一用力,少年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一直呆愣的紫荆此时突然惊得原地跳脚,复又蹲下身子来看地上挣扎的少年,然后呐呐地扯着苏小匪的衣袖道:“小姐,好像……是二公子。”      “啥?”      紫荆咽了咽口水,指着地上颇为狼狈的少年确认道:“二公子。”      居然是原身的同胞。      苏小匪松开手,少年不紧不慢地站起,一边整着衣袍一边哀怨,“姐,咱们不过几年未见,你把我忘得也太快了些。”      少年长着一张小受的白俊脸庞,说这话的时候楚楚可怜模样,撒娇意味十足。      “舍得回来了就圆润点滚回来,让你搞那么神秘!”苏小匪进入角色毫无违和感,立马就端着一副长姐的架子出来。      “本来要给你惊喜来着,谁知道居然惊到自己。”      少年名唤苏文昊,与她一母同胞,是苏家唯一的男丁。按理说作为苏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该是众星捧月的地位,可惜他俩那官拜兵部尚书的父亲大人却丝毫不将他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事还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      苏父原是和一位城内有名的官家小姐成婚,两人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引为当时榕城的一对佳话。可惜,那女子也就是她大娘多少年都下不出一颗蛋来,苏父顶着压力死撑,坚持维系这段感情,却终究抵不过苏家老太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及背地里弄得风生水起的说媒相亲。      于是便有了原身她娘。      然后顺理成章,就有了她和苏文昊。      小三一插足,原配再大度心里也都有疙瘩,更何况俩白嫩嫩的胖娃娃整天在自己跟前晃着,这越想就越觉得压抑。心病一来,没过几年就翘了辫子。      苏父自然是痛恨他们母亲,连带着他们两个也不讨喜,五年前原身母亲因为苏父时不时的讽刺言辞和漠不关心郁郁而终,此后苏文昊便彻底厌恶苏父,卷着包裹外出远游,几年才回来一次。      所幸这些天都在做这种调查功课,多多少少了解了些。苏小匪刚开始觉得这苏父是个情种,后来越发觉得他是人渣。      都说天才和脑残之间只差一步之遥,智商层面是如此,情商层面类推一下,苏父就是个中典例。      爱的人守不住,不爱的人不愿守住,一双儿女和他没有一丝感情,也不知苏父的人生意义究竟在哪里。      哎,苏小匪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前世自家父亲是个绝世好男人。      苏文昊被训了一下却依旧嬉皮笑脸,“姐,你这模样,倒是回归小时候彪悍的性子了。”      苏小匪板着一张小脸佯怒道:“你这是在嫌弃我?”      “哪里。”苏文昊眸色漆黑,一副不符合年龄和长相的肃穆神情,径自转了话题,“只是觉得岁月真真是把杀猪刀,能把人变得两不相同,如你,如我。”      小屁孩的搞什么深沉,苏小匪还没来得及应话,一时间感触即来的少年忽的依偎过来,轻轻抱住她喃喃着:“这样,真好。”      苏小匪觉得人总是会有两种属性,一种隐性,一种显性,很显然眼前的苏文昊正处于从隐性过渡到显性的状态。      什么叫做富二代,什么叫做败家子,什么叫做二世祖!      刚刚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正经样,不过一会就原形毕露,拉着她的手豪气冲天:“姐,今天我包了场子,带你上菜根楼吃大餐去。”      “……”      包了场子这话果然不是虚的,苏文昊点了满满一桌的菜,铺陈开去各式各样。这小子几年没在榕城混,却一点也不生疏,和菜根楼的老板娘一言一语逗得对方心花怒放。      老板娘的抗电能力未免太弱了些,几句话的功夫便笑得花枝乱颤,芊芊素手一指,直接打了七折!      哎,美色这种东西啊!      老板娘喜滋滋地捧着菜单下了楼,苏小匪“啧啧”两声,对着对面的苏文昊正色道:“老弟,我很欣赏你!”      “过奖过奖。”苏文昊挪了挪座位靠过来,“姐你去了一趟清宁寺,居然就打回原形了,现在这架势真是跟小时候一个样。”死小子说话没大没小。      “海尘那老秃驴道行太高,浑浑噩噩了这么些年,被他几句佛经就给打败了。”苏小匪不介意给海尘戴高帽。      “那楚亦呢?”      “他?他怎么了?”      “楚亦还是把你丢在那陶然别院里面?”苏文昊哼哼唧唧,对楚亦好像极为不满。      苏小匪此时正啃着一个大鸡腿,无暇顾它,敷衍地应了声:“恩。”      少年深沉的那面又展露出来,“姐,不是我说你,之前早劝过你,那楚亦就是一虎狼,你嫁过去必定要心伤。结果你看看,你们成婚次日你就被迁到北城别院去。榕城那群无聊的妇孺整天说三道四,就连远在南方的我也时不时听到些风言风语。”      苏文昊说到激动之处唾沫横飞,“姐,要不你把那厮给休了吧,这么耗着多委屈你。”      苏小匪虎躯一震,暗道这小子游学了一趟,见识长了不少,居然连休夫这样的建议都提得面不改色。      油腻腻的小手在苏文昊递过来的娟帕上擦了擦,“休了,然后回苏家?”      苏文昊点头,“对啊。”      “你觉得在苏家会比现在好?”      苏文昊噎了一下,瞬间就改了立场,“还是别休了,再等几年我必然风风光光地把你从楚家接出来。”      苏小匪被他身上那股“做不到我就自挂东南枝”的气势给震到,颇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苏文昊正准备说什么,昀娘忽的出现在楼梯口,气喘吁吁跑到跟前。      “小姐,可算是找到你,楚家来了人,在别院候着许久了。” 正文 第九章:佣金怎么算?   苏小匪回到别院的时候已是午后,大厅里站着一位冷面煞神,那一脸的冰山样活像是个讨债的。      正要问,紫荆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原来竟是楚亦身边的贴身侍卫——萧一。      奇怪,上次楚亦来怎么都没见过他。      看到她进来,冷面少年上前几步,持剑抱拳行了个礼。      苏小匪也甚是友好地点了点头,双方客套完毕毫不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过几天令尊四十大寿,少爷让您回一趟楚家。”      “给那老头儿过寿?”      紫荆在一旁“咳咳咳”,萧一则直接忽略她对苏父的称谓,回道:“是的。”      苏小匪没了那精神劲儿,倚在椅背上,表情一下变得很是惆怅,“可我突然觉得手脚无力,人疲乏得很,想来是不能一起去了,真是可惜。”      “无妨,楚家有五位专用大夫和无数灵丹妙药,必然会让您药到病除。”      “不成不成。”苏小匪捂着头,演技很是到位,“我许是今天在外边走的久了,头有些疼,现在只想去房里好好睡一觉,怕是要让你白走一趟了。”      说着就要起身走去,紫荆心领神会,三两步过来搀着她,苏小匪嘴里还在碎碎念:“哎,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头昏脑涨的,竟是连我爹的寿辰都没法参加了。”      主仆二人快走到门栏处时,身后传来萧一淡淡而清绝的声音,“少爷说了,您这趟回去全程算佣金。”      苏小匪原本还有些虚浮的脚步一下停住,“紫荆啊,我突然觉得这头不痛了,脚不酸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紫荆是个明白人,接话接的无比自然,“小姐,定然是你前些日子东西吃的太杂,人也就难受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是了是了。”苏小匪转身坐回来,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这才抬头问一直杵在那儿的萧一,“可是说了何时启程?”      冷面少年环手站在那儿,一点也没有下属见了主母的阶级即视感,“少爷原是说让您尽快回去准备准备,不过既然您身体略有不适,休息一两日再启程也是可以的。”      苏小匪状似大义凛然地摆手,“父亲过寿为大,这点不适没什么大碍,这就可以走了。”      不愧是楚亦身旁的贴身侍卫,少年脸上一点表情波动也没有,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轿子就在院外候着,您请。”      东铭国第一富豪是个什么概念?从深层次讲,就是国家经济的最大威胁者,行业巨头,金融寡头,掌控半个楚国的经济命脉。从浅层面理解,便是钱多钱多还是钱多。      别院的规模已经算是很大了,但和主宅比起来……哎,根本没得比,苏小匪走在楚家就跟逛苏州皇家园林似的,看似到了尽头,结果一拐,又是别有洞天的一幕。      放任这么一个有名有财的资本家高调地生活在榕城之中,也不知当今天子是个什么想法?      待这次祝寿过去,自己怎么也得顺几件回去,苏小匪边打量边谋算。      被车马颠簸了半天,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萧一就直接领着她去了楚亦书房,咚咚两声敲门声,“少爷,人带来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公堂审案。      “坐吧。”楚亦还在写着什么,头都不抬。      苏小匪也不客气,董叔眼神一个示意,一旁伺候的婢女这才上前给她沏了杯热腾腾的乌龙茶。      楚家的人不喜欢她,这是她从一进楚家大门就知道的事,楚家上下想来都是不承认她身份的。      原身当初死命倒贴,偏偏又长得毫无特色,无才无貌,和天神一般的楚亦相比……哎,这群无知的外貌控,少爷控!      说到底,这就是场政治婚姻,楚亦把她娶了是为了苏家的朝堂号召力,为权;苏明扬把她嫁了是为了楚家的财富影响力,为钱。可怜原身还傻兮兮地以为自己找到了爱情,于是义无反顾地在这条二货路上越走越远。      “三日后苏明扬四十大寿。”楚亦大忙人终于放下手中公务,靠在椅背上环手看她。      思绪被打断,苏小匪浅笑着道:“你要带我一起出席。”      楚亦踱步到跟前,“到时候宾客众多,我会告诉他们你大病初愈。”      当初苏容瑄被迁到别院,就是用的重病休养的说法,不过一群人心里都亮堂得跟明镜似的,哪能不知道这个中奇妙。尤其是那群贵妇大妈,无聊之余各种稀奇版本层出不穷。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活跃于八卦圈子里的那些人真特么是智商捉急。      苏小匪抬眼看他,“我需要配合什么吗?”角色出演总得要有些要求。      却不想楚亦摇头,“不必,少说多看就好。”      “不用我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      楚亦一针见血,“你以为苏明扬会买账?”      “好吧。”她也不想去贴冷屁股,苏小匪撇撇嘴,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转着,像是想说什么又犹豫止住。      楚亦斜睨她一眼,“还有什么问题?”      苏小匪搓了搓手,这才开口询问:“那个,佣金怎么算?”      “……”楚亦明显一怔。 正文 第十章:去帮我阉了楚亦吧   苏明扬寿辰当天,几乎来了半个朝堂的人。      场面搞得很是气派,据说是楚家友情赞助所致,人人都夸苏明扬好运气,得了这么一个孝顺女婿。      于是楚家得了名声,苏家得了面子,唯独她这个牵桥搭线的人一点好也没捞到。      说是四十大寿的时候苏小匪有些讶然,毕竟古人都早婚早孕,十几岁当爹的大街上比比皆是。像苏明扬这种四十岁还没升级当祖父的人还真是一枝独秀。      寿宴统共分两部分,一是前庭宴,二是家宴。      前庭宴女眷是不能露面的,只得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另辟一处先行聚着,等到男人们家事国事天下事聊得差不多了,这才能粉墨登场。      苏小匪是女子公敌,加上她原本就深居简出,沉默寡言,闺中好友几乎没有。好在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倒不觉得一人有何不妥。      她不常参加宴会,像今日这般规模大的还是头一遭。前世老爹喜欢老妈做的红烧肉,加了点糖,咸咸的又带了点甜甜的,听着似乎很怪,偏偏好吃得很。苏小匪没有口福,从未吃过老妈煮的菜,只能凭着老爹的描述自己弄了一大盘。      老爹边吃着有些焦了的红烧肉,边称赞她,只是吃着吃着双眼便红了一片,哽咽了半响对着身旁空无一人的椅子叹了口气:“要是你老妈还在就好了。”      这个已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呐,确实是爱惨了她的妈妈,二十多年过去提起老妈依旧是十分思念和永不退却的深情。      苏小匪常常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而老妈,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老妈这么幸运了。      “姐,姐……”苏小匪回过神来,才发现苏文昊站在身边似乎叫了她许久。      “啊,怎么了?”      苏文昊脸色温愠,一副要打人的二世祖架势,“你眼眶红着,谁欺负你了?”      苏小匪眨了眨眼,笑道:“哪有人会欺负我,不过是刚刚喝水太急被呛到了。”      苏文昊显然不信,递了个眼神给紫荆,后者回他一个摆手的动作,这才不再追究。      撩了袍子坐在边上,白净的脸皱成一团,“喝个水都能被呛,姐,你真逊。”      苏小匪瞪他,死小孩,关心就关心,还这么傲娇。      “前庭那边快结束了吗?”      “没,一群官场酸儒在相互阿谀奉承,怕是还早着呢。”      “那就是你提前离席了。”      苏文昊“恩”了一声,低头使劲吃东西,越看越像小媳妇的哀怨样。      苏小匪用手肘捅了捅他,“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那心心念念的人惹的。”苏文昊没好气。      心心念念……的人?      是说楚亦?      “他怎么你了?”      苏文昊双唇紧抿,猛地塞了几口东西不说话,却又似忍不住心中愤慨,“姐,我要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苏小匪举双手保证:“成,我绝对不生气。”      她一般都选择行动上的报复,从不做心理上的损伤。      “方才在前庭宴上,竟有人给楚亦说亲纳妾,楚亦也不出言拒绝。”      “还娶?!”苏小匪惊诧。      楚家大院里据说已经住着十五名妾室,这要是再添一个,凑够十六朵金花?      算算,正好四桌麻将同步上映。      只是东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进门一个侍妾,正妻都要备一份大礼恭贺,以显其大度衷心。      娶一个就得包一回红包,照楚亦这娶妾的频率……苏小匪托腮,哎,真真是心肝疼。      苏文昊被她这强烈的质问语气给感染,瞬间同仇敌忾,“可不是,他这样置姐你于何地!”      “老弟,帮姐一个忙。”      苏文昊为手足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说吧姐,和我还客气什么。”      苏小匪抓着他的衣袖泪眼汪汪,“去帮我阉了楚亦吧。”      “……”      “姐,我突然想起前庭宴上还有几个世家公子要招待,我先走了。”溜得比鲈鱼还快。      死小子!      一个人无聊坐久了,茶便喝得有点多,苏小匪哼着小曲去那五谷轮回之所,回来时正巧路过前庭,里面果然是黑压压一片男子,真不知楚亦那样面冷的人是如何应酬下来。      苏小匪正要将目光扫去,却见一个着青衣的人影颇为熟悉,只是人流来来晃晃,看得不甚清楚明白。踮起脚尖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只听一声清脆的利剑出鞘,然后便是那句亘古不变的台词:“拿命来!”      苏小匪虎躯一震,喝,这是上演现实版明刀明抢的厮杀了?搞这么刺激?      前庭那边瞬间传来惊恐的声音,众人乱作一团,大难当前逃为上策,一个个狼狈地做鸟兽散,躲柱子躲桌底甚至还有三两下利落爬上墙的。      发难者手持利剑刺出,所前行的方向……竟是那青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