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醒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别人的床上,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只能用光夺目形容。祥云彩凤,金丝绣边的纱帐,金丝楠木的桌椅。不知这次又是谁成为我的肉身。伸出手,张开五指在眼前晃晃,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指修长,掩不住孩童的稚嫩。我不想从床上起来,没有摸清情况,也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面对一群陌生人,再用失心疯的借口来解释我为什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所有的事。我想我早就厌烦了这一切。   我原以为自己会咬牙切齿,恨得发疯,拿剑杀了所有的人,让鲜血染红我的衣襟,在血泊里笑。但,我错了。如今将原来的记忆从头再来一遍,胸腔里没有热烈激动,没有心痛欲裂。什么感觉都没有,很平淡。终于,洛卿,我不再爱你了。我要为自己活着。我又躺了好一会儿,可能又睡了过去,我也记不很清,总之醒来时外面是一片黑了。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我皱了皱眉,怎么会没有点灯呢?心里早就烂熟的戏码还没上演弄出一脸的惊恐,四肢发抖对着身边的人像个疯子一样呐喊,“这,这,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然后四处乱窜,再假装筋疲力尽被他们抓住。下面就全靠他们了,我可能被诊断为神经失常,失心疯,失忆症。随便什么都好,反正都无所谓。   可是我在这个房间转了一圈,愣是没看见一个人,连个苍蝇都没有。这屋子里暗得厉害,四周又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甚至能清清楚楚的听见自己的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震响。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萌生,我心中一抖,直接冲过去将门打开。大门抖动了两下,高高立在我面前。居然真如我所想!我顿时傻眼了,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不能相信地又开了一下,依旧是“嗵”一记沉闷的响声。真的!这门打不开!被锁上了!可这里明明住着这个孩子呀,为什么要从外面把门锁上?   这个孩子是犯了什么事非得被锁着?“咕噜噜!”肚子连连大叫,我咽了咽口水,稍稍退后一步,微微侧身,一个飞脚朝门上抡过去。“砰!”巨大的一声响,门却依旧纹丝不动。“啊!放我出去!”我喊了几句又补了几脚,直到脚都踢麻了,瘫坐在地上也无人来。“老爷夫人,少爷,是真的,奴婢们绝对不敢胡说的。”蓦地,门外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孩子的声音远远地朝我这边来,看来是害怕得厉害,还有一群一样年轻的声音附和着她。“你这丫头敢胡说的话摘了你的脑袋,”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很尖,很刺耳。“老爷,不管怎么样,快让我进去看看吧,再怎么说雪儿也是我们的女儿。”苍老的女声,好像已经哭了好久,这会儿的话发自肺腑,我怕她再说下去就要晕了。“爹,娘说的对,让我进去看看五妹,你们在外面,爹,你就开门吧。”年轻男子的声音,光听声音我就可以想象一下这个人有多美,但是常常事实上声音好听的人不一定长的好看,所以我暗地里期望这个声音的主人不要进来,别打破我的美好幻想。“夜明,你进去。”   看来那个爹终于发话了。我听到一串钥匙碰撞发出的金属敲击的声音。不过,夜明,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名字吗?“是,爹。”一个之前没出现过的沉稳的声音简单的应了一声,我能听到他接过钥匙,将钥匙伸入钥匙孔,钥匙转动,然后,喀拉一声,沉重的大锁滑落,又“嘭”的砸在地上。只是刹那,声音苍老的女人就失控了,大叫一声“雪儿!”   将门猛地推开。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声音跟着连绵不断的在她背后响起来“姐姐,别进去!”“夫人!”“娘亲!”这些声音一同响起来,真真是震耳欲聋。我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脸迷茫无辜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素服,眼圈红透,面容憔悴的年长女人立在了我面前。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目瞪口呆,双腿发抖,然后一步一颤走到了我面前瘫软下来,一只手缓缓举到我面前,轻轻搭在我脸上,怕我只是幻象似的,“雪儿。娘亲,娘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开始哭起来,语无伦次,一把我搂在怀里。我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想挣开她,却忽然注意到她背后,我面前站着一堆人,他们的惊讶都丝毫不亚于这个年长女人,全都震惊地立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今儿个这情况着实有些特殊,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我一直坚守以不变以应万变的原则。虽然面前的年长女人哭得那叫一个真实,差点点儿还真的把我感动到了。可我毕竟不是她心疼着的这个孩子,他们的琐事和我没有关系。“放开我啊”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这年长女人给从我身上推出去,“你要干什么,我快被你勒死了!”我拍拍屁股站起来,扫视他们一圈,心里盘算着,人这么多,戏演起来恰恰好啊。“五妹?你没事了?你真的没事了?”说话间一个白衣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到了我面前拼命晃着我的肩膀。这么好听的声音,我辨别出来,他就是那个最初就想进来看雪儿这孩子的男子。可其他人却都无动于衷,只是站着,盯着我,各个眼里是不一样的风情。其实我从刚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除了面前哭得死去活来,这会子一脸被吓到茫然的年长女人和声音好听的白衣男子,其他人却都离我远远的,大门都不跨进一步。这是为何?忽然门口众人中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稳重的声音,“爹,我这就吩咐人去请苏大夫。”   我看过去,一个紫袍男子向着一个体态龙中的老者微微点了下头。那老者沉吟一声,“去请金大夫吧”,紫袍男子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大夫?请什么大夫?我又没病!”我对着那个紫袍男子的背影叫起来,“你们到底是谁?想对我做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紫袍男子愣住了,仔仔细细看了我两眼,朝着刚才那个老者投去询问性的目光,“爹?这?”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之后也都一头雾水。“五妹?”白衣男子从我身后转到我面前,一个劲朝我使眼色,嘴里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胡闹了,还没闹够啊。”我心想原来雪儿这孩子平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这样闹,这男子还以为我是在耍脾气,看来不闹得凶一点真的是不知道我是有几把刷子了。“什么闹不闹的?你在说什么?”   我故意把声音放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份上,白衣男子立刻一副要捏死我的样子。“雪儿。”老者终于发话了,声音不高但是非常庄严,他应该是雪儿的爹爹,“休要胡闹,待会儿叫金大夫瞧一瞧。你要是好了大家都高兴,爹爹也不逼你了,你就好好养病。”老者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看到紫袍男子眼里闪过一阵冷光,带着些说不清的东西,要不是我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真是不易察觉。 正文 第2章出逃之心   “雪儿?”瘫在地上的年长女人,眼巴巴看着前面语无伦次的我,伸了一只手,嚎叫出声,忽的整个人向后仰过去,晕倒了。瞬间,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夫人!”“娘!”“娘亲!”老者和两个年轻男子都往年长女人那里冲过去,嘴里喊着叫着,把她扶起来。这种情况正是我期待的,越乱我越喜欢。我看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到了年长女人那里,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撒开退就开溜。“五妹!”背后响亮的一声。“来人,来人!快把小姐给我抓回来!”   雪儿爹爹气极了,冲着边上的仆人就叫起来。我本来还想着再怎么着我也能跑个一时半会儿的再被抓回去,可事实是我一出雪儿那间屋子就完全找不到北了。这府里头哪哪儿都长得一样,又是晚上,朱红的屋子各个都蒙在一层黑影子里,看不清面目。我左跑跑右跑跑,身后跟着一堆人,“小姐!”,“小姐!”喊个不停。后来想想也真是笨,那么用力跑干什么,搞得跟真的一样。我要跑的目的不就是让他们抓住我吗,随便假装跌倒一下被抓住不就好了?这就是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我一直都是这样,到后来也是,只是演戏,演得太深。当时我正骄傲地想着我实在是可以去当个江洋大盗,就我这腿功,完全不用担心有被抓住的风险啊。谁知道,我想完这个还不到五秒,头部突然受到不明物体的重击,那么狠狠地一下,眼泪都疼得立刻彪出来了,然后大脑就不干了,瞬间反对停工,我光荣的一翻眼,倒了下去。该死的,是谁玩偷袭?   和我有仇吗,下这么黑的手?就怕打不死我啊?我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我醒过来,周围是青烟一样的罗帐。帐子边边角的金丝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的阳光下弱弱地泛着光。我看不清状况,总觉得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就拿眼前来说,几个人影一直晃过来晃过去,端着盆子的,拿毛巾的,她们每个人的影子在我眼里都散成三四个不倒翁一样的叠影。我去,这是在干什么啊!脑袋的某个部位不知道被谁按了一下,疼得钻心,我整个人一下子叫起来。猛地睁开眼,整个世界一瞬间明朗起来。“疼死我啦!”我摸着痛处,坐起了身,“你们是在干什么啊,想要害死我啊!”   我的语气可能真的是不好,脸又天生没个温柔样。这话才一出口立刻面前的几个丫头就吓得统统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心里觉得歉疚,随便扫两眼,看她们手里的东西,像是照顾病人的,故意放缓语气,“我怎么了?”“回小姐的话,您的头受了伤,金大夫诊治过,开了药,说没事了,只要将养几日便好。”   面前跪着的一个婢女畏畏缩缩抬起头对我道。“啊?”我猛地想起来脑部那重重的一击,让自己昏倒的幕后凶手,日后抓到定不轻饶他!“还有呢”突然从房间左边的小室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很年轻活泼的感觉,让人喜欢,“我们小姐啊,没事了!病啊,完完全全地好了,这才是最好的一件事!”声音逐渐变大,朝着我的方向来。我看到一个青衣女子,穿得和面前的丫头们差不多,但是细看来又要精致几分,面容也长得姣好,笑脸盈盈的到了我面前。但是不知怎的,我看到她的第一秒想到的却是,要是把这姑娘卖到青楼去,铁定是头牌。“头牌?”   我就这么叫出来了,直脑筋就这点不好想什么说什么,还是无意识的。“哈?”青衣女子一脸茫然,“小姐,说什么呢?”她一脸的娇气倒比我像小姐多了。“哦,不不不。你刚才说,我的病完完全全好了?”   我没在意青衣女子的话,只一心想这金大夫也太能了吧,我装出来的失心疯都能治?“嗯,金大夫的方子已经医治好了许多人。”青衣女子帮着我把被子拉拉,示意我躺下,“可是。”她停住不说了,咬了咬嘴唇。“可是什么,你说啊。”我大惊,居然有许多人得了失心疯么。她定定看了我几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是金大夫说小姐你患了失心疯,这病没得医,只能慢慢养着。”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忽闪忽闪的,我看得出她的难过。什么!金大夫给我治好的不是失心疯?那。是什么?青衣女子很快又自说自话似的接上前面的话,“你别怕,没什么的,这一次我一定在你身边,怎么样也不离开你了,就算是老爷下令,我死也要陪着你。”这青衣女子说着这么肉麻的话,又恨恨地给我掖了掖被子,使了个眼色,看着那些还跪在地上的丫头们,“你们先下去吧,让小姐好好睡着。”“是,倾苧姐姐。”那些丫头们回应着。我心一惊。倾苧么?真是个好名字。我以前有个妹妹也叫倾苧。可惜她死了。“你叫倾苧?”我看着青衣女子,显然她虽然知道我有失心疯,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当我硬生生把这事实展现给她看,她还是不能接受。很多人都这样,对于既定的事情嘴上说着“我知道”,但是脸上手上做出来的却总是“不可能是这样的。”就是不接受。好一会儿她才回话,“嗯。”   “你不要难过,我得了失忆症也好,以前你要是得罪过我,我都不记得了,就不会为难你。以前的事情你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记,你要是告诉我你以前借过我银子,那我没准还真就给你银子了呢。”我看倾苧真的是难过得紧,想说两句让她宽宽心。“怎么会好呢?我们从前多好,你都不记得了。”倾苧眼里怨着我,愤愤地,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当时真的以为雪儿这孩子有那样的重口味呢。“哈哈!”我干笑两声,准备转移话题,“我记得你说我要好生养着,那到底要养多久?一辈子吗?这病没个准的啊。”我想试探一下口风,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要养多久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倾苧站起来,要离开的样子,“不过老爷说,虽然你的病好了,但是你也闹得太凶了,夫人都给吓晕了。老爷正在气头上呢,说小姐你至少得闭门思过3个月,也不许旁人探望。”她不再多说一句,闭了嘴。“哦。”平淡无奇的处罚。倾苧放下两边的罗帐钩子,“你先睡着,我去换一换房间里的香。”“嗯。”没什么心思,闭上了眼。也好,就这样了此残生。前面说过,我这个人吧天生没长到一张温婉柔和的相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这个人好起来还是非常讨人喜欢的,没过多少日子服侍我的丫头们就和我很亲了。 正文 第3章出师不利   当然除了倾苧,我后来知道她是我的贴身丫头,从很小我们就一块处着,我爹爹和养女儿一样养着她,我和她就和姐妹一般,感情的话没的说的,根本不要培养。但是倾苧很少说什么八卦的事情,更不喜欢多嘴,所以从她那里我知道不了很多。但是其他丫头就不一样了,我和她们处熟了之后她们很快就把这个家里的情况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包括一些绯闻之类的流言蜚语都一字不落的统统告诉了我。   从那些丫头嘴里我才知道自己居然到了南方的莫忘城,现在的身份是南宫家族大夫人的女儿南宫辰雪。上头有四个哥哥,大哥,南宫夜明,二哥南宫痕,三歌南宫羽,四哥南宫徵,这四人都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各有千秋。先说我现在的大哥南宫夜明虽说是长子,但是却是二夫人所生,且这二夫人还难产死了,这就让事情有点不安分了。   三哥南宫羽和四哥南宫徵虽都是三夫人所生,这三夫人很会讨老爷喜欢,在三个夫人中她最受宠,俗话说子凭母贵,三哥和四哥在府里最受老爷器重。再说到我,二哥南宫痕和我都是大夫人所生,地位不言自明。可就丫鬟告诉我,我和这个唯一的亲哥关系却是尤为地恶劣,平时连话都不会讲,顶着面见到了也全当没见着,却整日整日地和三夫人的之子我四哥厮混在一起。   但是这些事我也就是听听,因为被诊断为失心疯,我到现在还是被困在房间里,每天除了同样的丫鬟会来给我打理日常生活,倾苧也会给我讲一点以前我和她的事情,其他人我谁也见不着。鉴于这种情况,像我这么一个耐心强大的人最后还是奔溃了。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丫鬟每天给我讲段子的时间是有限的,倾苧又不多话,只会说,“来小姐,把药喝了。”   “来,小姐,快,睡着吧,要好好养着。”可我其实没病啊,一开始我还能用睡觉来打发时间,可一个月后我失眠了。这华贵的房间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板都被我研究过。终于,这样的日子又坚持了一个月后,我决定要偷偷跑出去。当然,溜出去,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老爷,哦,现在是我爹了,他当然不想让他唯一的女儿得了失心疯这样的丑事传出去,派了固定的人在门口守着,不让我出去惹事生非。半夜时分,屋里静地发慌,倾苧的侧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该是睡着了,也难为她这两个月来一直都忙忙碌碌。我踮着脚尖,猫一样弓着背小心翼翼走向门口,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外面几乎都能听得到,所以我不怎么敢有太大的动静。手里拿着一把迷香跟端着座佛一样,只是到门口那么轻轻一吹,守门的两位大叔就应声倒下了。   话说这都得归功于这身子的主人在屋子里藏了这么些好东西,哈哈!,果然不是什么安静的孩子。长久不出房间外面的空气呼吸起来都觉得畅快很多,浑身都轻松多了。然而,就在我开心了半天之后突然惊恐的发现,我迷路了。我本来就是个路痴,每天都走的路都能走错,更不要说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我本来打算出来看看然后就赶快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但是现在我有一种事情会闹大的预感。我有点急,想赶快找到回房间的路,这一急就出了差错。我越急就越不知道往哪里走,越不知道往哪里走就越走越错,最终终于成功的迷失在一片小花园里,四周月色朦胧,虫蚁低鸣,高低起伏,连绵不断,心碎了一地。我急得团团转,这要是再被抓回去了,那么我肯定不是再被关个两三个月那么简单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因为无聊而自杀的!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快点回去!然后我就遇到了逃出来后第二件倒霉事我猛的一转身一头撞在了一幢硬邦邦的墙上,疼的我那叫一个眼冒金星。我捂着头气急败坏的想给这墙来个一脚,可这脚还没飞出去就被“呼”一下一只手截在半空中,我当时第一反应,这,墙还会自卫?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我面前立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人啊,人啊,人?什么?什么时候我后面站了个人?“你!”“你脚不疼吗?”“啊?”我低头看一眼脚,立刻眼泪都出来了,“啊?啊!疼死了!”“你,你,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吗?竟然敢出手打我!”   我揉着腿,感觉好像肿起来了,一时间气血逆流,想来也不能白要了这南宫辰雪的身份,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拿出来用用的。面前的男子先是一愣,呆了有那么一秒,立刻又恢复成那副欠揍的样子。他头微微斜过来,瞟了我一眼,把我从上扫到下,紧接着轻蔑的一笑,“你跑出来不怕被责罚的吗?”“你知道我?”我看他就不爽,“那你还敢拿这种口气和我讲话!”说完这个话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千万别告诉我这个人是我哪个哥哥。皱着眉浅浅回忆起开锁那天,娘抱着我时后面站着两位哥哥,据丫头说穿紫袍的是大哥,白衣的是四哥,我对他们都还有一点印象,面前这个人显然不是。那么排除下来只有二哥和三哥。而三哥据说一直被爹安排在外做事,很少会在府里。而且现在夜黑风高的,这人却能大半夜还在府里头逛悠,那么,面前的这个人一定就是传闻中和我相当不合的二哥了。我算是有点理解南宫辰雪了。“二哥?”   我这话一出口这男的立刻被震惊了,眼睛恨不得瞪到我脸上,瞳孔都放大好多,看来被我的聪明才智所倾倒了啊。“快回房吧。”这男的竟然撂下这么句淡淡轻轻没有份量的话就背朝我走开了。我差点没被气得背过去,不过,大局为重,几乎没犹豫我就追了上去,一把死死抓住那男的宽大的衣袖,“等一等,等一等,二哥,我。”二哥一下子停下来,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拉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上,但倒没说话。“我。”我定定看了他一眼,突然脑子里一个震动,整个魂魄都颤起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没想到这次居然也会这样,这么多年的药物反应么。眼前一黑,重心不稳,脚步一个踉跄,我整个人朝前跌过去,扑在二哥怀里。二哥当时几乎被我吓到了,一把揽住我,“雪儿?”   我本来以为事情会这样发展,二哥看到我昏倒,急得要死,来了个公主抱匆匆把我抱回房间,一脚踢开门,嘴里大吼着大夫,大夫!然后我就安安稳稳醒过来,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我错了。那个晚上我注定要倒霉到家。二哥很急,二哥给我来了个公主抱,二哥把我抱回房间,二哥踢开了房门。但是!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二哥把我抱回的是他自己的房间。我当时没有时间上的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身体里的感觉突然间猛地被抽回来,全身性的一阵刺痛,我本能的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又拍拍脸,睁开了眼。还是辰雪的身体。 正文 第4章报应失心疯来袭   “雪。雪儿?”二哥很惊喜的样子,“怎么回事?”看他那个样子我就知道自己没晕多久,也就不高兴和他怎么解释,单单来了句,“没你的事情。”他看了看我,也没有要问到底的意思,只是刚才的那种担心一扫而空,“没事就好。”我起身,从床上下来,“二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他忽然看着我玩味地一笑,“你要是真的没事的话,该发现应该回去的是你。”“什么?”我这句话说着,才打量起周遭来。然后我了个去,这。这,我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我的房间。“啊?什么!你。你。你怎么回事啊?干嘛把我带到你的房间啊?”   “你以为我想吗?”二哥瞥我一眼,“一般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倒地。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鄙视吗?瞧不起咱啊!我想差点冲上去掐死他,再狠狠地告诉他,你以为我不想做个正常人啊,老这么晕过来晕过去的好玩吗?要是哪天在大马路上的晕倒了,被个道德品质有问题的人给捡回去了,那我一世的清誉不就毁了吗?“我这不是看是二哥你在身边,晕死了也不要紧嘛,这是我对你的放心,你应该感到非常高兴才对。”   我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二哥,你看既然我都这么放心你了,你是不是。”“怎么?”二哥挑挑眉。“送我回房间啊,这么晚了,我有点害怕。”胡说,其实我只是不怎么情愿在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面前显得很愚蠢,虽然我后来想他当时估摸着也该听闻我失心疯之说了,就算是不认识路,理论上也不该对我的智商表示怀疑。可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每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我总归有点呆呆傻傻的,不管是从一开始我只把他当做我寄主的二哥,还是到后来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你是不认识路吧。”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懂得给人留面子。“你不愿意就算了。”“那好,你自己。”   “诶,二哥你说,这么夜黑风高的夜晚,为什么我会在你的房间?我可是被明令禁止出房间的啊。你说我大喊一声,周边会有多少人来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爹爹解释啊,好复杂好复杂,你说怎么办呢?”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二哥。“跟上。”二哥说着话已经走在前面,我想他大概是不想再看到我一眼,怕自己会忍不住把我暴打一顿。在二哥的带领下,路一下子顺畅起来,眨巴着眼的功夫我就看到自己的房间大门了,两个大叔还好好的躺在门前。“那是你做的?”   “什么?”我滴下一滴冷汗,怕他会借此报刚才的仇。“你用的迷香么?”“我,我不小心看到了一点,这个。你说。”我支支吾吾的。“快回房间吧。”二哥淡淡一句。我当时真的是突然间觉得这个二哥虽然有时候人欠抽了一点,但是心胸还是相当的宽阔的啊,我要是想长久的在南宫府混下去,那是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的。我这么想着就抱着感激涕零的眼神边往房门走过去,边目送二哥。然后我遇到了我今天晚上逃出来后的第三件倒霉事。   当时,二哥站在廊子里一动不动看着我走开的背影,我回望他,才惊觉他穿一件玄青色锦衣,暗夜的月光将淡淡的光辉晕得很开,恰到好处地洒在他脸上,明明暗暗深浅不一。左胸口那块地方就那么“咻”地一个大幅颤动。然后,我完全忽视了前方的台阶,整个人就直接摔了出去。那天晚上结束在我的右腿荣幸的断裂中。爹爹当夜就去请了金大夫来,可惜金大夫闭关炼药,谁也不见。爹爹又只好派人请了另一位有名望的苏大夫来。苏大夫为我绑好腿,说我尚年幼,养起伤来容易很多,只须静养两个月,每日按时吃药,喝补汤就好。我一想,怎么又是两个月,到时候伤没养好,我先西天去了。   但最终我算是因祸得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爹爹以为我是因为闷的慌了,自残才做出把腿摔断的事情,还是觉得我这样的孩子,要是再闷着估计会做出什么更不得了的事情,总归,他终于松了口,说我可以由倾苧服侍着出去走走,只是不能出府,待到伤养好后,才可在事先和他说好的情况下出府玩玩。我看爹爹都这么妥协了,也不好意思怎么的,就点点头,装出乖巧的样子说,“好。”本来事情也该这样结束了,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当晚爹爹走后我得意忘形在床上连翻了几个身,然后我摔倒了地上。于是,我从休养两个月变成了休养三个月。这是我那天晚上逃出去后发生的第四件倒霉事。带这样玩的吗?我原本以为三个月很难熬过去,没想到,一眨眼,就有四个月在我嗑瓜子,睡觉,看杂书里流逝掉了。   这期间我真的很乖的在养病,其实是无奈,谁让腿不给力呢。我没再见过二哥,听说他被爹爹派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我还准备和他发展一下友好的兄妹情义的呢。至于其他人,大夫人也就是我娘,几乎天天来看我。而另外一些人,比如说三夫人之类也象征性地来看过我。四哥没见到,也没人和我说他去哪里了,只说四哥生性散漫,常常独行,有时候会捎上我,所以不知道行踪也是正常,只不过我偏执的认为既然舆情里说我们俩关系这么好,那他至少也要来看我一眼啊。大哥就比较神奇了,他来问候过我两次。记得当初我看他第一眼只觉得这少年长得挺俊的,注意,是少年,不想他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好一个大叔,真是欺骗了我一颗纯真的好色之心啊。时间过去也就过去了,我都没甚感觉。只是偶尔想想从前的日子,觉得现在的日子真的是过得无聊。只是这悲催的命运没能给我充分的安静,让我在平淡无奇的静默里沉默着死掉。   渐渐地我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我开始健忘,开始没当回事,后来事情越发严重。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我对眼前的这一群人谎称自己失忆,现在我开始真的记不起以前的事。这些记忆像一条丝带从我脑子里被人抽走了,我对自己的从前一点儿印象也没了,我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我唯一记得的只有我不是莫忘城的人,不是家仆嘴里所谓的五小姐,哥哥们口中的五妹,爹娘嘴里的辰雪,外人眼里的南宫辰雪,我只是用着这个身份生活在这里的另外一个人。   当然上面说的是我脑子里记得的,不是我用笔写下来的。不得不承认,虽然以前我真的是恨不得忘了这一切,可,越痛的伤,越珍贵,越舍弃不得。算一算日子,我来到南宫府邸也有六个月之久了。现在身体日渐好起来,腿伤也完全看不出来了。这伤一好,整日就想着出去玩,只是七月流火,午后的阳光更加炙热,尚在屋子里,都觉得背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子,简直不能想到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到了下午晚些时候,天气稍微凉快了些。我迫不及待的牵了倾苧就要出去。 正文 第5章萤火之森   “又要上哪里去?”倾苧和雪儿一块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规矩,我又是个更随便的人,于是这几个月下来倾苧和我在一起便越发地规矩。这时候她叉着腰,手里拿个鸡毛掸子,我怕她会揍我。“呃。”我想着就不能把鸡毛掸子放下来吗,“就是在府里转转。”“还不认识路吗?”“怎么可能?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   四个月下来倾苧带着我差不多把府里的路都走得烂熟了,虽然对路痴的我来说,全记下来还是个问题,但是,走到园子里还是绝对没有困难的。“自己出去,我今天的活还没做完。”“交给那些小丫头们,省得她们天天懒在那里。”我发现我说完这句话几个丫头立刻拿那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泪光闪闪的,呃,我退后两步,“我。我还是自己出去吧。”   到了夏天,即使是傍晚的时候园子里也闷热的很。一池的荷花在夕阳的余晖下扯出淡淡的一层橙色,跟蒙了纱似的。我顺着池子边走着,裙裾扶在地上的草上,染了不少灰。我暗心里可惜着这条白裙子,正巧眼前就出现了座依水而建的亭子,我几步走了进去,扶着朱红的栏杆坐了下来。四周静得发慌,到处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知了也有一声没一声的,显得万分寂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背后冷幽幽响起一声。我“嗯?”一声回过头去,想着自己此刻在夕阳的点点余晖里侧身依栏的样子不正是多少古卷里头的典型场景么,那就也让我卖弄一下风情吧。没想成我这一转身,腰扭过头了,直接一个扑面,脸朝地跌了下去。“你也别行这么大的礼吧。”我趴在地上的身体伸出一只手,高高上举,表示内心刻不容缓的要将眼前这个人给捏死,“你也太不厚道了,二哥!见着我摔了就不会扶一下?我要是给摔死了怎么办?”   “地板没有被你砸坏就是好的。”二哥一脸无语的样子。“你一回来就没好事,还是不要回来的好!”二哥没回我的话,只是又定定站在我边上,目光落在我的右腿上,看了好一会儿。良久,“倾苧呢?”他问。“在房间里。”我这时候想起自己之前要和他友好相处的志向,声音也就柔和了下来,“爹爹怎么把你也给派出去了?”   “嗯?”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有点惊讶,还是从前的辰雪从来不会过问他任何问题,他觉得我现在太唐突。我咬咬手指,“我是说外面不是有三哥吗?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你们两个才搞的定?”顿了顿,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么问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非常想知道。只是你别觉得我奇怪,我患了失心疯你也是知道的,从前的我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只当从前的我死了,现在你面前的已经是新的我了。”   我这么说心里虚的很,因为辰雪的确是死了,因为我而死的。这个他们都不知道,但是我却在做工作让他们忘记辰雪,接纳我,仍然用着辰雪的身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概这是第一次这么纯纯脆脆地活着,尽管还是别人的身体,但总归希望别人接受的都是我。二哥干笑了两声,“这样甚好。”“五妹?”好听的声音远远地传到园子里来。   高高的一声下去,紧接着又来了一声。我认得这声音。“二哥?巧了,你也在这里?”白衣男子一上来就和我勾肩搭背,并排站着,跟要打群架似的瞪着二哥,“我刚去你房间,倾苧说你来园子里了,我就过来瞧瞧。”后面的话他望望我,又拿没搭着我肩的那只手过来捏捏我的脸,左转一下右转一下,瞧了半天。“你刚才说,现在你的不再是从前的你了,那这是专对我,还是所有人?”二哥挑眉。“当然是所有人了。”我想我的刚才的意思挺明确的啊。然后二哥看了看还在耍猴一样捏着我的脸的四哥,我瞬间明白了,这男人简直是“你够了。”我一把推开四哥,“捏的我疼死了。”   “我要确认你是不是好了。”四哥不以为然。“要是你这么看看就能看出来,爹爹何必要烦请苏大夫来呢?”其实这苏大夫是何许人也我完全不知道,只是爹爹总是请他为我看病,想来也是个名医,拿出来作论据再好不过。二哥不作表情,也没说话,转身背手而立走远开了。“想来你近来心情好得很,还是师父教了你什么课让你的情操升华了,怎么看着你刚才在和二哥谈天?”二哥的影子一消失四哥就扳着我的肩膀质问。这是我第二次见他,从我的心里还不如二哥来得亲。仔细看他,一双眉眼都生得清秀,像是水墨画泼上去的。白色锦衣的领口袖口银色滚边泛着光。和二哥比起来,四哥显得柔和很多,没有了那份自然带出来的静默和冷冽,也没了那份让我感到心虚变笨的压迫感。所以这更让我想不通日后的那件事。“我心情好不好不知道,只是四哥你心情一定是好的,这么久想必四哥玩得称心吧。”   我拍开他捏着着我肩的手。“感情是生着我的气呢。”四哥眼角勾出的笑意浓浓,“三哥那边来信,让我立刻赶过去。”四哥顿了顿,“改日带你出去,算是给你赔不是了,你意下如何?”我一听“出去”两个字,真是深得我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真不愧是传闻中感情最好的,这感情好不是吹出来的。“一言为定?”可还有点半信半疑。“一言为定!”我立马心花怒放,感觉四周景致都明朗起来,太阳没掉了最后一点轮廓,天边只剩下染得火红的云霞,一大块一大块的,晚风吹起来,阵阵的爽快。我一下子跳起来,抱住四哥,搂着他的脖子,“就你最好了!”   四哥没有食言,第二日他就带着我出去了,爹爹也点了头,虽然很不放心的样子,但是我看到他看了四哥两眼,把四哥腿都看软了,大约就是“要是再敢带着雪儿闹出什么乱子就卸了你的腿”的意思。不过四哥真的是辜负了我的一番期待。过了爹爹那么可怕的一关,我总觉得不去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都对不起那些被爹爹眼神杀死的脑细胞。可从四哥的马上下来,眼前却只有一道围着篱笆的竹门。门外一片翠绿的竹子挺挺立着,七月的流火似乎到不了这里,凉风习习,倒是凉爽得很。“言如?”   四哥拉开嗓子就推门而入,我跟着他走进去,总觉得擅闯民宅要被关押起来才对。“言如出门去了,月后才回来。”屋子里迎面走出来一个月白袍子的男子,脸上带着三分笑意。我从前觉得每个人的相貌都有自己的特点,我们能记住人就是凭借着这些特点。可面前这男子,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却怎么也不能在脑子里描绘出他的样子。感觉他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从五官到身上穿的月白袍子都是淡淡几笔,却恰到好处,浓一分嫌多,淡一分嫌少。我看得愣在那里,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自己之前和他见过。 正文 第6章醉酒与阴谋   “出去这么久?又和人比琴吗?”四哥笑着上去搭住男子的肩,朝我招手,“五妹,傻站着干嘛?”“哦。”我屁颠屁颠跑上前,很乐意靠那男子近一点,想是邪恶的心理总是得不到满足的,还没走到他们跟前,脚下一歪,人就要绊倒过去,一声惊呼。月白袍子的男子马上要接住我,可四哥抢先一步,一把揽住我的腰,我扑倒在他怀里,他的脸靠的那么近,眉梢上的一粒灰尘都尽收眼底。“见到卿泽不用这么紧张吧。”四哥把我拽起来。我心里一紧,慌乱地理理裙子,“卿泽好。”四哥一个趔趄,我赶紧扶住他,月白袍子的男人也立刻扶住边上小桌。“你什么时候看上卿泽的?叫的这么亲热。”   四哥扶着我手臂,忍住笑,看着被叫做卿泽的男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跟着你叫的呀,我又不认识。”由于这个原因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肯叫卿泽苏大夫,弄得他哭笑不得。四哥听我说这话,一副随我怎么说的样子,自个儿坐了下来,“你腿才好了几日?这么快就把卿泽给忘了?身体不是也没好全么,金大夫闭关炼药的这些日子不都是卿泽在给你看病吗?”我这时候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苏大夫,怪不得这么眼熟。”   不过说真的,我腿断的那一日疼得死过去,还真没注意过给我看病的大夫长什么样,后来大夫来给我看病都隔着纱帐,我更没心思去认识他的面孔。谁知道四哥凑过来弹我脑门一下,“什么眼熟,你才认识卿泽的吗?你再装!”“我听说辰雪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金大夫说她患了失心疯。”苏大夫倒是很善解人意,“只可惜我不会诊失心疯这样的病,只在古籍里见过。”   “你信她,她想一出是一处的。”四哥瞥瞥我,手里却倒一杯茶给我,“今儿个失心疯,明儿个又不知道编出什么病来了,书没念几本,这些话倒编得溜。”我一咬牙一瞪眼,端着杯子跑进屋子里,一会儿又跑出来,四哥看着我刚想发话,我立刻把杯子递过去,“四哥喝茶。”四哥挑眉,不知道我搞什么鬼,手里的茶却一饮而尽。苏大夫站在四哥边上,皱了皱眉看四哥手里的杯子,我狠狠踩他一脚,他倒笑了,什么也没说。四哥喝完茶又想说我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终于发现不对劲,强扶着头撑着身子,“五妹,你。你、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四哥,你说得太多了,我怕你累着,你就先休息一下吧。”我拍拍手,“不过你也太容易被暗算了,以后你再这么和我烦,还得让你吃亏。”四哥拿一只手指着我,“令人发指!”然后身子一软,一头载倒在桌子上。“小徵睡过去了,待会儿你怎么回家呢?”我一口茶喷出来,“小徵?”嘴都笑得抖。根本没意识到,怎么回家这个严峻的问题正摆在眼前呢。“你多大哈?”我看着苏大夫,后来才觉得自己问得多么像在相亲。“二十有四。”他不看我。“啊!那。苏大叔,呆会儿,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看到你下的药量挺多,你知道蒙汗药虽然无毒,但是剂量大了会使人痉挛、昏迷乃至呼吸衰竭而死么?”苏大夫坐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悠悠笑着。“哈?不是、怎么会?”我连忙去摇四哥,“那你怎么不叫住我?我。我以为只会睡睡觉。那该怎么办啊?”一下子心都提到嗓子眼,我要是误杀了四哥,这、这该叫什么事情啊。苏大夫很是无语的样子看我一眼,提醒了我一句“我是个大夫。”“哦,你还知道你是个大夫,看人家谋财害命还不吭声!”   我一心想着他这个人真的是太坏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坐拿草的芯可以解蒙汗药。”苏大夫云淡风轻的一句,一杯茶慢慢喝下去,“不过也要晚些才醒过来,你可以等着,或者自己走回去。”一听四哥没事,我松了口气,马上觉得让四哥多睡会儿才好,“你也别这么快给他吃那个什么草芯,或者给他少吃点,他要是这么快醒了,肯定和我没完。哦,还有啊,你原来不打算送我的啊,那我就在你这里玩玩吧,反正回家也是挨骂,还闷得要死。”苏大夫刚想说什么,看神情像是想劝我还是走回家去,我马上又说,“现在这个天正好看萤火虫,你这里环境又恰好,我先睡个午觉,晚点你带我去看萤火虫吧”我看了苏大夫两眼,疑惑道,“你和四哥这么要好,不会欺负我,不肯带我去看吧?”   苏大夫脸色沉了沉道,“不会。”“那好,那我先去睡午觉了。”我乐呵呵地往屋子里跑,又转过身问他,“哪个房间最好呀,我要睡最好的房间,你别来吵我。四哥就让他趴在桌子上睡睡就好了,也别费力去挪他。”苏大夫无言以对这么二皮脸的我,干脆转过身,朝我做一个随君自便的手势,我很开心的把这个看作他愿意让我随便挑房间的意思,心满意足睡觉去了。苏大夫家的竹楼虽然好看,自有一分意境,但是房间设施真的不咋地,就拿现在枕着的这个枕头来说吧,枕得我头疼死了,根本不能和我的枕头相提并论。我翻个身换个姿势,想把枕头往下移移,感觉这枕头凉凉的,手感不对,怎么摸着这么像块石头。呆会儿起来得和苏大夫说说,让他给换个枕头。正想着,手突然打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我惊起,发现自己的手正摁在苏大夫腿上,大惊失色,他怎么到床上来了,“你!”   伸手想拉被子,却发现身上只盖了个薄毯子,举目望去,话都噎在嘴里。这是哪里?“你不是想看萤火虫?”苏大夫看我的神情,了然一句,眼睛看向天空。面前镜子一样的湖面,深蓝色的天宇印在里面,漫天星辰把它撒得满满当当,发出点点微黄色的光,像是女子黑色发髻间莹莹闪动的珠宝。天幕下,点点萤火,似流星缓缓在周身浮动,和天上的星星相印相成,混在一起看不真切。迎面,暖暖的夜风掠过湖面拂过来,吹得人好生爽快。“那你也该叫醒我,让我自己走过来的。”我气呼呼看着苏大夫。“那也要叫得醒才行。”   你要不要这么羞辱我呀,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恨恨地站起来,离他远远地,自己到一边抓萤火虫玩。不知道是我太笨还是萤火虫太聪明,我上跳下跳了半天每次都扑空,气得只能在一边画圈圈诅咒萤火虫飞累了掉到我手里。苏大夫就那么看着我,像是幸灾乐祸一样的,还挺享受。过了会儿竟然从身侧拎出个酒壶,一口一口,喝得潇洒的要命,弄得我馋死了。半响我回到他边上,既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想喝点酒,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抓不到萤火虫太气了想回去,只见他慢悠悠拿出一只网兜,“用这个抓,大概就能抓到了。”“什么!”我气得用手指着他,“你有工具也不早点拿出来!”“你不是没问我要么。” 正文 第7章惊鸿一瞥荣珏   我气得立刻转身就走,可跨出去两步又折回来,一把夺走他手里的网兜,再抢过他的酒壶,闷闷一大口喝下去,然后在他惊异的目光下一个人跑到湖边更远一点的地方去了。我知道他肯定要说我,这么小的姑娘喝什么酒,我才不想听。大概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身子都暖起来,走起路来也飘乎乎的,感觉自己和萤火虫一块飞起来了。苏大夫远远看我一眼,我朝他吐吐舌头,又往湖边走一点。湖边好多的萤火在草木间闪动,像是缩小了的灯笼,附在草叶上。风吹过来,也一动不动。   我看这机会不错,拿着网兜一下子要扑上去,萤火虫却被惊吓到了,一下子都飞起来,像被风吹起的微粒猛然间散开,我却没能停下来,还是直直向前冲,眼看要呛水了,腰间却被有力地拦住,那种稳稳当当的感觉,让我心里特别有安全感。“你喝酒了吗?”四哥的声音响在头顶上,带着戏谑。“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啊?”我站稳脚跟,“睡到明天才好。”   四哥弹一下我的脑袋,我揉揉头,瞪他一眼,他道,“我睡到明天,看你回家怎么办?”“那我们立刻回家吧?”“呃。反正都这么晚了,那就索性多玩一会儿吧。”四哥狡黠一笑,眉眼都弯过来。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讲,四哥这个人比我还喜欢玩。“那你不和我计较了吧?”“回家再找你算账。”   我拿着网兜,突然发现四哥身后居然有一个西瓜,高兴地朝他招手,“四哥,四哥,你看这里长了个西瓜诶。”四哥蹲过来,摸摸我的脑袋,“你不觉得这个西瓜裂开来了吗?”“诶,是啊,怎么会呢?”“这是因为你这只笨蛋连个萤火虫都不会抓!”他猛拍我的脑袋。“啊!”我被他拍醒,“是啊,我说刚才听到一声闷响,原来是这个啊。”   过了好一会儿,四哥捧着裂掉的西瓜,带着我走到苏大夫边上,我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四哥,这个西瓜原来是你带来的啊。”四哥直接看向苏大夫,“卿泽,你能医脑子吗?”我憋屈地坐到苏大夫边上,比起四哥苏大夫好多了,他至少只会看看我自己出丑,从来不会插手,而四哥每次都要故意从语言到行动上来让我知道自己有多笨蛋。其实,我也没这么笨的,只不过我总是遇到些很厉害的人,和他们比起来我的确比较菜,然后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菜鸟,忘记自己其实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老被四哥嘲笑,我一气愤,满身搜索自己的优点,终于想起来自己能画得一手好画。不过转念想想又觉得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本事,既不能救人救已,平时又不愁吃穿,也用不着卖字画,除了炫耀一下,真的没什么用处。   苏大夫喝着酒,一点儿也不理我们两个,四哥坐到他身边捧起西瓜,轻轻扳成两个碗状,一半扔给我,另一半却碎掉了,我不好意思,“你看你带个西瓜,为了我摔裂了,这会儿你还把好的一半给我吃,自己没得吃。”“你竟然想独吞?”四哥惊诧,竖起一把勺子,“我们可以一起挖着吃。”“你怎么只带了一把勺子啊?”“本来只有你喜欢用勺子吃的,谁想到西瓜摔掉了,那只好委屈我和你用一把勺子了。”四哥很无奈的样子。四哥主控着勺子权,我和他抢着一勺一勺挖着吃,根本抢不过他,半天我发现苏大夫还一言不发坐在边上看戏一样的,才觉得有些失礼,“苏大夫,不好意思,我四哥忘了还有你了。”   苏大夫和四哥一齐想说什么,但是都不及我手上的动作来得快,我抢过四哥的勺子,挖了一大勺西瓜就往苏大夫嘴里塞,他没防备,呛了一大口,一身的月白袍子都溅的点点红色西瓜水。我觉得自己给了他这么一大块西瓜,心安理得拿过他手上的酒壶,又闷了一大口,觉得味道不错,干脆又喝下去好多,才被四哥一把夺过去,拿很怜惜的目光看着苏大夫。苏大夫满嘴西瓜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捂住嘴,我带着一身酒气盯着他,“苏大夫你要吐出来吗?”他紧了紧捂着嘴的手,脸颊动了动,看我瞪大了眼盯着他半天,良久他终于嘴里的西瓜吃下去。“五妹,卿泽他”苏大夫接过四哥的话,“三个人用同一把勺子。”   “哦,你在意这个啊,没事,我们不嫌弃你的。”“不,五妹,卿泽。他从不和别人合用一样东西。”四哥汗颜,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之前不就知道了吗?你居然还敢喝他的酒。”“啊?我不知道啊。不是说了我不记了吗!”我拍拍四哥的脸,觉得他的脸在晃,“每次都和我说之前之前,我哪里知道啊!我之前就和苏大夫好熟吗?”“这、这、这倒不是,你和卿泽还真的不是很熟。”四哥脸被我捏得发蒙,“就、就是见过很多次而已。”   他说完话,我一巴掌抡上去,“那就不要和我说之前之前!你就像二哥一样接受现在的我不就好了!”四哥张大了嘴坐在地上,一只手摸着左脸颊,红红的印子发着烫,然后猛地一把把将将要跳起来的我摁在草地上,“五妹!看我不揍你一顿!”我腿脚胡乱蹬着,手拼命去揪四哥的头发,脑子里却越来越混乱,只觉得心里跟打鼓一样,憋屈着什么要爆发出来。之后醒过来才知道真的是爆发了,酒品一塌糊涂。以后再不敢轻易喝酒了。第二天在自己的房间里醒过来,无一例外,还是倾苧守在边上,逼我喝下了两大碗醒酒汤,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不久,四哥就来和我算账了,顺便把我昨晚的种种行迹都绘声绘色地说给我听。我本来不信,觉得四哥是故意夸张的。但是看到四哥脸上的青肿,我很心虚。等到四哥把袖子卷起来,满手臂的指甲划痕和密密的两排牙印更是让我不敢直视他。“还有,我的头皮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四哥弹一下我的脑袋,把我拎到桌子边上,自己坐着,还不许我坐。他那么早到我房间,把我从早数落到晚,任我给他什么都不吃,赔礼道歉也不接受,然后临走还捏捏我的鼻子,扯扯我的头发,向天立誓再也不带我出去了。我知道他不会的,但还是假装生着气,说随便他,然后把他轰出了房间。四哥走后我才敢想象他嘴里我昨晚的行为,吓得我一身冷汗。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我喝醉之后和四哥扯架,把他的头发都扯散了,逮着哪里咬哪里,还拼命拿指甲掐他,这都不算什么,反正我们俩老扯架。只是我把四哥打趴下之后,兀自在边上手舞足蹈,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画画,苏大夫坐在边上,我嫌他碍手碍脚,说他把我画的洛卿弄坏了,用棍子指着苏大夫让他快走开。我才想到这里就觉得嘴里都紧张地干,让倾苧给我倒了杯茶,定定神。 正文 第8章窥见   四哥说我后来更过分,苏大夫还没起身,我就扔了棍子,一个跨马式翻身骑到人家身上,扯着人家衣领,一副调戏良家好男人的样子,嘴里喊着,你面子倒挺大,还嫌弃我们用过的勺子。现在我想想,光到这里就已经觉得太不像话了,更何况,当时我看了看苏大夫一脸素净不说话的样子,一手抄起边上的西瓜,用勺子自己一大口吃下去,又挖更大一口直接塞进苏大夫嘴里,还满口不满,我让你嫌弃我,让你嫌弃我。“以卿泽的本事把你揍晕简直就跟玩儿似的,但是人家硬是没动你一下,他肯定是觉得他比你大那么多,怎么好意思对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动手。可你一点也没意识到,啧啧,卿泽当时那个样子真是惨不忍睹。”四哥啧啧嘴。我错了,真的是错了,手都吓得抖,暗心里决定改日一定要登门道歉。   四哥后来又说了一大堆话,什么要是他的话,才不管我几岁,捻起来就先打晕了再说。我一概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回去。我猜的没错,四哥的确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出去耍的。果然,后来几日四哥依旧带着我跑出去,不过都是偷偷的。这真的是苦了倾苧,要她每日提心吊胆等我回来,还要装作我在房间里,自说自话。   我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将她许给个好人家。不过,我和四哥倒真的因此越混越熟,当然了也没熟到从前传说中的那个样子,主要是还是他单方面和我熟,我的话,只是想跑出去玩,感觉上顶多是和他从路人甲乙丙丁变成了能说两句话的朋友,到不了亲人这种档次。不过,也可能是我压根就不想和他成为亲人,心里存了点小九九。那种一起出去玩乐的畅快要是多了亲人这一层关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感觉怪怪的。又一日,还很早,四哥到我房里,不知道什么事。   我还赖在床上很不情愿他看见我这副邋遢的样子,就把头蒙在被子里。客观地说,这么多日下来,我虽然叫他四哥,却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不是他妹妹。所以一方面老希望和他更亲近点,另一方面又会觉得太亲近了不大适应。“五妹。”他推了推我,力道很轻,大概知道我醒了。“四哥,人家好歹是个女的,你到我的房间至少先敲个门?”   我蒙在被子里的声音不太有穿透力,被被子挡住了,听起来呜呜的。“什么啊!”头上的被子被强有力的一把掀开,掀起一阵风,乖乖,幸好我没有裸睡的习惯,否则这一下还得了!但是就现在情况也不怎么样,我整个人穿着薄薄的一件衬衣暴露在冷冰冰的空气里,蓬头垢面。“四哥!”   “我说你受什么刺激了,我进你房间何时敲过门?还有,连大哥他们都奇怪,你最近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清醒的时候和原来简直是两个人。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不然。”“不然怎样?我看你能把我怎样!”我心想变了个人?那是当然,我又不是你妹。从实招来?我告诉你我是别人,你能相信么?再说,老天!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而且啊,干嘛要加上清醒两个字!又在嘲笑我?“你!”四哥一把摁住我的肩,我恰巧刚刚微微起身瞟着他,这一下,重重的被他摁回床上去了,“嘭”一声直直的躺了下来,动不了了。“哎呀,都解释过一百遍了,我患了失心疯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性格当然也会有变化呀。”“你那一套骗骗爹娘就算了,别来唬我。”四哥两眼直直盯着我,弄的我挺不好意思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小声嗫嚅着,“谁说的,二哥就信了”,这一句四哥该是没听见。“好了好了,看你心虚地脸红!”四哥放开我的肩膀,把被子扯过来给我盖上,忽然脸上露出个狡黠的笑,“你真的不记得了?呵,那四哥来帮你恢复记忆,帮你找出失心疯地原因,是不是”四哥话没说完立刻刹住了车,转过脸去背对我。“是不是什么?”我这个人吧就是好奇心重,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四哥?”“没什么,没什么。”四哥坏笑,“今儿个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喜欢。”“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我撇嘴,坐起来,走下床到镜子前自己梳洗起来。“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地方,你不会不喜欢。”四哥走到我身后接过我手中的梳子,从我后颈处把我的长发一把掳起来缓缓梳着,“穿那件粉色的,你十五岁生辰的礼物,后来还一直没穿过呢。”“恩”我答应着,衣服怎么样都无所谓。“哈?哈哈!”四哥把一根金色的步摇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插在盘起来的头发里煞是好看,“我们五妹是真的是得了失心疯。”失心疯三个字他咬的特别重。我不能不去想他有什么阴谋。我第一次见荣珏时他正陪着他夫人散步。低低小湖畔,垂垂杨柳边,颀长俊逸的男子一身黑色华服,手挽一唇红齿白身姿曼妙的白衣女子,或是微微侧身抚弄女子长发,或是低头不语若有所思。我隔岸相望,因是清晨时分,雾气朦胧,恰带的几分仙境诗意,愣把我看呆在那里。直到突然有人在我肩上一记猛拍,吓得我差点跳起来,转身一瞧,原来是四哥。我立刻作势要飞他一脚,他敏捷的一步后退躲闪,挑了个眉坏笑着问我,“傻丫头,在看什么?”我扬起头朝他撇一撇嘴,手指着湖对岸,“那个人,我之前也认识吗?”“这个嘛。”“我认识?”“你不会再想认识的。”四哥走到我背后,伏在我肩上,转过头来朝着我笑笑,他的头发顺滑的刺到我脖颈里。“哎呀,四哥!”一脸的绯红,我使劲一把推开四哥,心里“噗通噗通”停不下来。我不是南宫辰雪,所以每次和四哥过于亲密都会觉得全身突然起一把火,烫烫的,蚂蚁咬噬一样不舒服。“怎么了?”四哥无辜道,“不取笑你了。”原来他以为我是为他在取笑我才脸红心跳。我叹一口气,然后。什么?他在取笑我?“你取笑我什么?”我正经道。“没什么啊,反正你都不记得了。”四哥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发出闷笑,“我看你憋到几时。”他眉眼笑得更夸张了,却霎是好看,分分明明的一张脸,我想我真的是太贪恋美色了。我和四哥正讲着话,突然后面传来柔柔的一声,“小雪。”我闻声和四哥一同转过身。四哥连眼皮都没有抬,很自然地朝面前的人欠了欠身子,“夫人。”“不要这样,徵哥哥。”白衣的女子匆匆上前几步,轻纱衣裳托在草地上,沾染着几滴露水。“礼节总是要讲的。”四哥淡淡的,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居然挖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呆呆站在原地,于是也行了个礼,低低头喊了声,“夫人好。” 正文 第9章前尘今世   “小雪,你真的好了?”白衣女子眼里含泪看着我,然后突然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摸着我身上的衣服,看了良久,“你。你终于肯再穿这件我送给你的衣服了?小雪,我知道你肯定会原谅我的。你不知道,我听人说你昏倒在自家园子里,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都不见好,后面的消息又传不出来,真的是急死我了。是我。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怨我那就骂我吧。”对不起我?我一皱眉,看看四哥,这衣服是他让我穿的,果然没安什么好心!但四哥并不看我,我只好不说话,想看看这女子会继续说些什么,也好反应。白衣女子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说到后来已经完全泣不成声,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我看她那个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笑出声来了。   我这一笑,自己倒真的没想什么,可四哥和白衣女子各持了不同的眼神看着我。半响,那白衣女子轻哼一声,自嘲着一笑,“小雪你果然还恨着我。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只是你这样未免也太。”“夫人恕罪”四哥连忙接话。但是立马被我打断了,“夫人,你误会了,我笑只是因为我不认识你,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何事如此心伤。你刚才说消息被封闭了,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我患了失心疯,不管你怎么想,我真的不认识你,所谓不知者无罪,还望夫人原谅。”白衣女子愣愣看我一眼,四哥也是,换了一种神情盯着我。“小雪。你”白衣女子拉起我的手,“你患了失心疯?”   泪就掉了下来。“回夫人话,是的。”我看着她白皙的手,四周开始明媚起来,夏木萋萋,一片繁盛,透过柳树的间隙大朵大朵阳光落在她脸上。“小雪,还是唤我玉姐姐,好么?”她乌黑的眸子潸潸瞧着我。像是这一句玉姐姐可以抵过千言万语。我看一眼四哥,他只是看着我们,一副看戏的样子,并不做什么表态。我想不管这女子是我从前什么人,也姑且不管她说的那些话,淡淡喊了声“玉姐姐。”这一句掷地有声。四哥一个踉跄差点没倒过去,幸亏我及时扶住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你怎么了?”白衣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身子一歪,幸亏被边上的丫头扶住了,然后顾不得仪态就一个箭步抱住我,不停得抹眼泪,嘴里喊着“我的好小雪。”“怎么不见荣将军过来?”四哥在白衣女子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笑问。   女子放开我,抱歉地笑了笑,“方才前面有客来,荣珏他先去见客了,不然怎么也要先来看徵哥哥的。”她这话说得本不得体,我本没有要挑她刺的意思,但不知怎么的当时就觉得这被叫做荣珏的家伙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嘴里没个分寸就冒出来一句,“怎么的,唯独前面的客才是客?”白衣女子笑凝滞在脸上。我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额上滴下一滴汗,这哪里像是不认识她的样子,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她嘛。四哥赶紧出来打圆场,“五妹的意思是我们本是自家人,自然不是客。”   阳光都偏开去,草地上的露水早早蒸发不见,那些清晨的雾气也散开了,远远近近的物体开始以一种超清的样子落在我眼里,一丝丝边边角角都看得分明。白衣女子脸色淡开,自然下来,点点头,眯起眼看东边泼出金色浪花般的太阳冉冉升起,“早上还没过又要热起来了,到屋里歇歇脚吧。”她脸上的泪收的倒是快,这么快又恢复成仪表堂堂大大方方的样子了。“不了,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下子突然想起和五妹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四哥又欠了欠身子,拽着我就走。回去的路上,四哥也不和我说话。清晨刚刚过去,街上的人开始出来,相比刚刚冷清的样子现在街道像是活过来了,喧喧闹闹的。可这更越发让我和四哥之间显得安静,这弄得我不知所措。我看他几次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看他的目光就又立刻回过头不说话了。最后快到家了他还是没说什么。我的肚子终于再也惹不住了‘咕噜噜’特别响亮地叫了几声。我脸红起来,难为情的要命,立刻扭头看四哥。正好四哥也转过来看我,四目对视,我心一跳,一慌,立马又别过头去,不看他。四哥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捧起肚子笑起来,恨不得倒到地上去。“我饿了,怎么啦,是你这么早喊我起来,又没给我吃的,你还笑我。”   我小声撅着嘴道。四哥终于缓过气来,一只手还撑着肚子,眼都笑弯了,到路边给我买了两个包子,塞到我手里,“吃吧。”“你不要以为两个包子就可以贿赂我的,你刚才笑话我的事情我可记在心上呢,我可会记仇了!”我恨恨撇了四个两眼‘啊呜’一口咬下去,包子真好吃。四哥摇了摇头,无奈笑笑,“换做从前你怎么也不肯吃路边的包子,现在却可以拿到手就大口吃起来。”“为什么,包子这么好吃,何况还是肉包子,不吃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又‘啊呜’一大口咬下去,望了望四哥。“我先前以为你是骗我的,也真的不相信你患了失心疯,但是今天一看,我现在信了。”四哥亮亮的眸子暗下去好一会儿,又继续沉吟道,“我今天带你去荣府一则是不相信你真的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了,想用这件事气气你,让你露出马脚。一开始你的表现还真让我以为自己得逞了,直到你叫了她‘玉姐姐’。另外我也想看看你在园子里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她,看看你是不是恨她入骨了,要真的是这样我也好帮你治治心结。   可是我发现我失败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五妹。”四哥说这么多话,到最后憋下去一句,看着我像是不忍心说。我一急,一口包子噎在了喉咙口,忙瞪着眼睛看他,脸都急红了,四哥还沉在自己的世界,我大大地咳了一声,命都咳出半条,他这才发现我的异样,帮我拍着背。“慢点吃,又没谁和你抢。”   “太好吃了啊”我脸皮厚厚地朝着他笑,“谁让你不多给我买两个,那我就慢慢吃了。”四哥看我一眼,眼神有点捉摸不透,但他那泼墨似的眉眼突然就凑到了脸前,靠的那么近,一只手还顺带搭在了我肩上,“刚才你就那样随随便便告诉温阮玉你患了失心疯?爹爹花了大力气封闭消息,保你名声,不让人知道你患了失心疯,你还真是不领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了先前的沉闷,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我心里的那种压着一百斤石头的感觉也就轻了很多。我淡淡一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人知道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再者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是为自己活着的,最一句话我在心里默念。“哈哈!,你这样子倒像个思想家了,平时里也不见你怎么念书呀。”四哥笑笑,一只手揉揉我的额发,我一巴掌拍回去。 正文 第10章莫相忘莫相恨   “我一直都是有文化的人!”我不屑。过了半晌,歪了歪脑袋看四哥,“对了,温阮玉是谁?”彼时,我们恰到家门口,府邸地朱红大门紧紧闭着,像一块推不动的石头,那么挡在了我面前,四哥走在我前面就要伸手去推门,我突然脑抽,喊住了他,“四哥,你刚才想说什么?”前面的四哥手顿了顿,回望过来,“什么?”“就是我被噎着的时候。”我看着他,离我那么近,却又是触不可及的距离,遥遥地,仿佛一生就这么隔着了,但这一刻我想知道。前面传来四哥的轻笑,“五妹,我现在信你了。你是患了失心疯,只是,这样的你,还是我五妹么?”   前面的白衣男子推门而入,管家对他低眉顺眼弯着身子,他头也没回地进去了,身子带过的风让衣角向后掀起,似乎让人觉得他也会那么轻巧地转身,带着平常的笑,灿烂地一句,“怎么,傻站着干嘛?快进来。”但是,他白色的背影绕进府里,倒真的像一阵清风,转瞬即逝,连一缕温度都抓不到。我就那样站在朱红大门前看他背影消失在眼里,愣了愣神,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自那日后,好几天四哥都不来找我,我自己也没什么心情,就整日整日闷在房里发呆。累了就仰头倒在床上睡过去,颓废得不得了。倾苧看我这个样子,担心得很。我先前跟着四哥到处瞎跑她担惊受怕,现在我安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还是不放心。真不知道她要我怎样才好。又过了几日差不多到七月末了,四哥还是没来看我。其实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我知道四哥对现在的我有心结,但是这些日子处下来难道现在的我就这么不尽如人意吗?我撑着下巴两眼呆滞地看着窗外,午后的太阳分外晃眼,好像有岩浆从天上流下来一般,院子里的树叶都打焉儿了,死寂沉沉的一片。自从来这个家里到现在,四哥算是和我混得最最熟稔的了,如果连他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我,我不敢想象其他人心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又想想四哥之前和辰雪这孩子这么要好,要他这么快接受我这个顶着失心疯幌子的替身。我还是先去看看四哥在干什么吧。   “大热天的撑着下巴在做什么?”头顶传来悠悠冷冷的声音,在这大热天里真是比冰块都能让人爽快下来。“四哥!”我满脑子四哥,抬头热烈地就叫起来。一身玄色袍子的二哥黑着脸,眼里闪过丝丝不屑,“知道你脑子不太好使,不想现在连眼睛都不好使了。”我发现自己叫错人,心里一边埋怨着四哥,又一边想着怎么先给二哥陪个不是,斟酌一番发现,对二哥唯有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才是最好的,于是我扯了个笑脸道,“二哥,都是四哥,有事没事老到我这儿扯淡,我听到脚步声条件反射就以为是他了,二哥你要是常来的话。”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言外之意都是你自己不来。倾苧本来在里间整理东西,听到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的我突然间开口说了一大堆话,还以为我发了神经,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二哥的一瞬间跟撞了鬼似的,一下子刹住了脚步,停在五步开外的位置,震惊的眸子闪动着迅速低下头去行了个礼,“二少爷。”   二哥朝倾苧点了点头,又看向我,“我听说你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大半月了,也不见四弟来找你,是吵开了么,这还真是罕见。”“没有!只是小姐这两日乏得很,四少爷不便打扰罢了。”我刚想说二哥想多了,搪塞一下,没想到倾苧来不及地抢在我前面回答,话没说完又低下头,她这副扭捏的样子倒让我很不习惯,她身份实际上比那些小丫头都要高好些,而且虽然平日里性格也很野,但从来都很守礼节,完全不是这样子的。我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倾苧,又从上到下扫了二哥几眼,莫不是这面子上看起来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二哥对她做过些什么。“嗯?”二哥眼里稍许惊异,但是稍纵即逝,嘴角划出一个笑,“不管你们怎么了,我想依你一定闷坏了,我近日要去一趟西陵,你要,一起去么?”   我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有些犹豫,感觉是在强迫自己说出来一样。不过想想要带我出去总归都要经过爹爹那一关,还要保证我的安全,真的是烦得很,想必是个正常人都不想带着我的。“西陵?”我跳起来,西陵这个城池的名字曾经听过,但一直没去过,没想到二哥能带我去这么远的地方,这二哥还真是一出手就让人喜欢。“先前大夫说小姐要静养,只怕不能这么快就出去这么远的地方。”倾苧上前一步,拉起我的手,“小姐,先回去休息吧,你方才不还喊着想睡觉的吗。”啊?我琢磨着,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想睡觉这样的话。倾苧扯着我就要到里间去,我眼看着二哥,眼里死灰一样黯淡下去,嘴里却长舒了一口气,“你先考虑着吧,再过两天要是想去了,让丫头知会我一声就好。”   自我认识二哥以来他嘴里从来就没能对我说出这样缓和的话,今天这些人是怎么了?倾苧把我拖到里间,粗暴的往床上一甩,叉了个腰恨恨地看着我,我立刻拉了拉衣襟,双手抱在胸前,眼睛警觉地盯着她,我可不好这一口,你可别乱来。“你还真打算跟着二少爷去西陵吗?”看倾苧说话的样子恨不得撕了我。“去啊,怎么不去,有的出去玩干嘛不去,我呆了吗?”我道,“刚才二哥在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凶。就知道欺软怕硬。”“二哥二哥!你现在倒是叫的好起劲了。”倾苧冲到我边上眼睛瞪得跟田螺一样,扯着我的肩膀,“你只是忘了他做过什么。难为他这么厚脸皮,你患了失心疯倒让他捡个便宜,白白再做个人前的好哥哥了。”“他。他。他怎么我了?”我被倾苧说得一身冷汗。“你不能就这么原谅他了。”   倾苧认真的表情让我不禁想辰雪和二哥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从四哥到倾苧都恨得这样咬牙切齿,我刚想一探究竟,突然感觉到脑子里、心里以至整个人的魂魄都震动起来,由里及外向是被人狠狠地一击捶打,然后疼痛蔓延开来,像有千万虫蚁咬噬,那种熟悉的疼痛感浸过全身,眼前一黑,我仰头倒过去。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好多次,但从没这么严重过,况且,那时候,总有那个叫洛卿的人陪在身边。朦胧中感觉耳边有人声窃窃私语,嘈嘈杂杂,又感觉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一会儿,又飘过来一阵低低缓缓的歌,感觉好远好远,听不真切,像是穿过了山谷慢慢悠悠荡过来的,一段华贵的绸子般拂过我耳边。脑海里猛然出现一团大雾,白茫茫的一片,那歌声兀地从大雾里飘出来,不知道是在哪个角落,我急着弄清歌声的来源,脑海里的大雾开始渐渐散去,一副春日里的画面开始渐渐清晰起来。潜意识里我知道这是别人的记忆,辰雪这孩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