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偶遇
清明节过后,北方的天空刚被一场小雨洗刷过,此刻蓝得干净清透,像是马尔代夫蔚蓝清澈的海水。
周末正是和朋友出门鬼混的好日子。
蓝衫走出地铁,本来想打辆车,想一想还是算了。今天的展览中心绝对火爆,按照B市交通那点尿性,此刻一准儿堵得哭爹喊娘呢。
于是她决定靠着她那双修长性感的美腿跋涉过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一路走来,马路上的车像是汤锅里煮熟的饺子,膨胀,漂浮,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处,个个动弹不得。偶尔出个挤道加塞的情况,引来周围一片喇叭声,伴随着阵阵国骂,虽语气暴躁,却又透着那么点孤独寂寞又幽怨的味道。
可怜呐!蓝衫同情地感叹,脚步却不停留。
堵在路边的司机看到美女路过,一个个的,狂按喇叭。蓝衫并不知道他们是为她按的,她就觉得这帮人闲得蛋疼。
一个理着灰机头的小伙子摇下车窗,笑嘻嘻地看着蓝衫,“美女,约吗?”
蓝衫翻了个白眼,“约你大爷!”
小伙子被骂了,并不生气,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巨大的荣光。他嘿嘿一笑,“我大爷老了,约不动,要不你试试我?”
蓝衫不答,弯腰捡起树下的一颗小石头,扬手一丢。
“哎哟!”小伙子捂着脑门痛叫。
蓝衫拍拍手,得意地一甩头发,走了。
***
小油菜站在国际展览中心外,向着远处汹涌而来的人流张望。
“小油菜”这个外号是蓝衫给她取的,蓝衫说她太有才,只好叫她小油菜。
离着挺远,小油菜一眼就看到了蓝衫。
——太好认了。这年头能长到一米七的女孩儿并不多见。
蓝衫今天穿得很休闲:上身一件瓜红色印花针织衫,颜色很衬肤色;下身天蓝色牛仔长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豆绿色平底鞋,加同色系手包;没戴配饰。
总之,美女么,就是随便穿穿。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烫着大波浪,此刻披在肩上。春天的风像个小流氓,徐徐吹过,不停地掀她的秀发。
蓝衫驻足,四下张望,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小油菜。
人太多了,找不到……
看到蓝衫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小油菜只好自己走过去,“蓝衫,你又没看到我!”
蓝衫收起手机,摸了摸她的头,“乖。”
乖你妹啊……
小油菜拍开她的手,“走吧,姐带你去见世面。”
展览中心当然是办展览的,展览自然会让人增长见识,不过今天这个展览……
全称:B市性文化艺术节。
蓝衫起初听小油菜说要来围观,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又觉得无聊。性文化嘛,不就是XXOO那点事,值当的办个文化节?
小油菜严肃认真地批评了她的偏见,罗列了前几次性文化节的火爆程度,最后表示:咱们的目的是纯洁的,就是为了去开眼界。
好吧,开眼界。于是蓝衫就来了。
进到展览中心转了几圈,她发现,还真挺长见识的。各种卫生保健知识啦,补肾广告啦,情趣用品啦,等等。还有模特走秀和交流活动,据说还请了几个在业界颇具知名度的艳星。
展览中心分若干个馆,其中D馆是情趣用具展览区,很大,有好几个分区。蓝衫和小油菜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感叹人类的创造力真是没有下限。大JJ什么的都弱爆了,有一些东西她们俩都不认识,得凑在一起头脑风暴,才能猜出是干什么用的。
走着走着,走到了充气娃娃展区。
嗯,这些倒是都认识。
不过令蓝衫意外的是,原来除了充气的娃娃,还有不充气的娃娃,不充气的比充气的贵很多。
得,又长见识了。
有一些号称超仿真的,做得确实很真,足以以假乱真了。
小油菜指着转角处一个搔首弄姿的娃娃,怒道,“蓝衫你看,这个东西要九万九千八!要是有钱买这个,谁还买这个呀?!”
额,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蓝衫走过去,戳了一下那个娃娃的咪咪。她余光一瞥,扫到角落里的另一个超仿真娃娃。
虽然地方放得偏僻,但那个娃娃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它坐在一把椅子上,穿着白衬衫,棕色长裤,头发剪得很短,整洁干净。它正微微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眉目如画,眼底一片干净。
太逼真了。要不是因为它眼神呆滞,蓝衫还以为它是真人呢。
不过,真人肯定也长不了这么好看。
小油菜也发现了他。她扯着蓝衫的胳膊亢奋无比,“那个是男的!这里还有男充气娃娃?哎呀呀呀……”
说着就拉着蓝衫跑过去看。
蓝衫也有点激动。
刚才在不远处惊鸿一瞥,已经觉得不错了,走近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肤色很白,但也不是惨白,而是透着正常人类应有的光泽和气色;脸部线条相对较柔和,五官十分精致,但又不是娘兮兮的那种漂亮,精致而不失俊朗,像是由一代代美人的基因堆出来的贵族少年;鼻梁高挺,眉色鸦黑,睫毛浓长,眼仁儿玄黑……它坐在暗处,整个儿像是一幅静态的素描。由画家千辛万苦,一笔一笔,用铅色的线条细心勾勒光与影,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不过么,再怎么好看,也都是假的,就像动漫里那些帅哥一样。想到这里,蓝衫倒是不那么激动了,摸着下巴静静地欣赏它。
“蓝衫你说,它到底是不是男的呀?”小油菜有点疑惑,这里的娃娃都是美女,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帅哥呢?难道是专为重口味用户设计的女汉子?想到这里,她再打量它,越看越觉得可能。
蓝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她突然在那帅哥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色眯眯地笑,“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男孩纸!”
“男孩纸”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不过蓝衫和小油菜说着话,并没有发现。
而小油菜,此刻正在往它的腿间瞄,试图寻找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以确定此娃娃的性别。
可惜它穿的裤子比较宽松,衬衫下摆又足够长,坐下来遮住了重点部位。总之就是看不到。
蓝衫摸了它的下巴之后,觉得手感不错,又去拍它的脸,一边拍一边说,“我说小油菜,现在这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这脸还是温的呢。你不如买一个回去,夜夜欢歌到天明,怎么样?”
小油菜还在研究,“我得先确定它有把儿没把儿呀,别到时候买个女汉子回去。”
蓝衫就说,“那好办,你把它裤子扒了看看不就清楚了。”
小油菜也不是没想过扒裤子,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扒人家的裤子多不好呀,虽然只是个仿真娃娃,但娃娃也是有尊严的……她抬头四下里望了一下,这附近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本来是有的,但是艳星来了,好多工作人员都跑去看她们了。
太不敬业了!小油菜有些忿忿,正纠结着要不要扒裤子,突然听到头顶一个男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声音很近,是那个仿真娃娃发出来的。
小油菜很兴奋,“蓝衫你看它还会娇嗔呢!哈哈哈会不会娇喘呀……”
蓝衫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小油菜只听到它“娇嗔”,但是她明明看到它动了,在偏头躲她的手!
还有它的眼神,一下子像是回了神,此刻正皱着眉,谴责地看着她。
现在的科技再发达,也不可能把如此细微的表情都做到逼真。
擦得嘞,这到底是何方妖孽啊……
小油菜终于痛下决心,“蓝衫,我决定了,由你来执行这项光荣的任务,过来扒他裤子!”
蓝衫现在只想跑。
她还没实施撤退战略,只见它,啊不,应该是“他”……他突然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小腿撞到椅子,那椅子被迫向后移动了几公分,偌大的展区响起刺耳的摩擦撞击声。
小油菜吓得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乌沉沉如一团铅云。
蓝衫把小油菜扶起来,对着他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您……慢慢挑,嘿嘿嘿嘿,慢慢挑……”
说完,拉着小油菜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D馆,小油菜的表情还有些不真实,她精神恍惚,“蓝衫,那个充气娃娃是不是成精了?”
蓝衫哭笑不得,扒拉了一下她的脑袋,“那是个大活人!”
正文 报复
乔风没想到会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女流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子也太大了,这里是人头攒动的国展。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发现,他像是闯入了无人区。
……人呢?
真人没有,假人倒是一大堆。一个个的身材火爆,衣着性感。
他莫名其妙,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记忆慢慢往前倒。由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他今天来相亲了,对方是一个搞艺术的姑娘,和他约在这里见面。他先来的,姑娘路上堵车,迟了,他等了一会儿,无聊,就自己进来逛逛。走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命题,一边走一边思考,最后见到一把空椅子,就不自觉地坐下了。
然后就老僧入定了。
哦,忘了说,他是一个副教授,研究方向为量子物理学。
再然后他就被调戏了,对方不光摸他脸,还想扒他的裤子……
如此的流氓行径刷新了乔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那个女人还说让他“慢慢挑”,至于挑什么,显而易见。
想到这里,再看周围那些仿真玩具,那些原本呆滞的大眼睛此刻充满挑逗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赶紧离开了。
整个展区并非空无一人,只不过刚才他待的那地方人少而已。工作人员看到这样高质量的帅哥,难免多看两眼;又觉得艳星都来了这个帅哥一点也不着急去看,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呀……
相亲的姑娘总算来了,两人先去吃了午饭。
饭桌上,姑娘少不了要对乔风进行一番盘问。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有车有房没,房子是全款吗?……
乔风的回答很简练,问什么答什么:父母都是高校教师,还有一个哥哥,没车,有房,全款。
姑娘点了点头,又问,“你条件挺好的,房子肯定早买了吧?是在市中心吗?”这很重要。
乔风的房子在北四环,离他上班的地方近。北四环在他看来不算市中心,于是他摇头,“不在。”
啊,那就是在郊区了?姑娘有点失望,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名下的固定资产有多少呢?”
乔风对自己财产状况的认知永远不像普朗克常数那样清晰和精确,他又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姑娘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我除了一套房子,基本没什么固定财产。
一番谈话下来,姑娘在心中给乔风各方面都打了分。其他条件马马虎虎及格,就是这个外貌,得分太高,一定程度上抬高了平均分。
总之是可以继续考察下去的。
吃过午饭,两人一同去看展览。姑娘把乔风约在这里有她的考量——看看他在面对展台上那些衣着暴露的模特时是怎么样一种表现,大体上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好色程度。
乔风基本没有去看那些模特——她们穿得太少,他盯着人家看是很失礼的。他一直目视前方,或者看看地面,和她交谈时,看着她的眼睛。
姑娘对这一点很满意。他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干干净净,他注视着她时,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澄澈的水包裹住了。
他们边走边聊。姑娘讲到了自己的艺术理论,和他聊福柯,聊德里达。乔风安静地听着,姑娘以为他听不懂,于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得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娇俏地别过脸,问道,“我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挺无聊呀?”
“不,”乔风摇头,“挺有意思的,你可以再讲讲利奥塔,讲讲哈马贝斯,费耶阿本德,我挺想听的。”
“……”这位帅哥你真的只是物理老师这么简单吗……姑娘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话的底气都不像刚才那样足了。
乔风见她脸色不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转移话题,“其实我不太了解后现代艺术,我们聊聊文艺复兴吧?”
接下来,姑娘的话越来越少。
莫名其妙地冷了场,乔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冷过的场多了,现在已经锻炼出来,能够泰然处之了。
两人溜达到藏品展览区,这里的东西五花八门,集中展现了古今中外人们的□□程度。其中有一些陶瓷和画作,是很珍贵的古董。
这些东西,乔风倒是能认真看下去,并不会觉得难为情。反而是那姑娘,跟在他身边一阵脸红,眼神乱飘。
离开藏品展览区之后又要经过大厅,乔风不经意间往角落里扫了一眼,看到两个眼熟的身影。
蓝衫觉得很奇妙,要是在别的场合看到今天这些东西,她一定相当的难为情。但现在她在这重口味的海洋里遨游了半天,突然就有一种见怪不怪的平静。仔细一想,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其实没必要太避讳。
大厅里有广告商在发放免费模型,蓝衫和小油菜一人领了一根用泡沫塑料做的大JJ。因为模型太长了,简直可以当兵器用,也不知是谁开的头,总之俩人开始用模型互殴。
反正泡沫塑料打在身上也不疼,她们俩玩儿得不亦乐乎。
乔风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那两个想要扒他裤子的人。
走在他身边的相亲姑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笑起来,笑容是矜持而略带些不赞同。
乔风的目光在蓝衫头顶斜上方的摄像头上停了一下。他默默地掏出手机。
一分三十秒之后,乔风扫了一眼大屏幕。
相亲姑娘小声说道,“你怎么不理我?”
“嗯?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胆子真大呀!”
乔风附和,“是挺大的。”
大厅里已经有人发觉不对劲,对着大屏幕指指点点,说笑。相亲姑娘也看到了,她惊讶地捂了一下嘴,“怎么回事,你快看!”
乔风把手机一收,“我们走吧。”
深藏功与名。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大屏幕的改变。原先的广告片不见了,变成了颜色杂乱的画面。画面的背景几乎是静止不动的,只有两个女人在……
小油菜正玩儿得开心,不小心扫了一眼大屏幕,于是尖叫道,“蓝衫你快看,大屏幕上有俩二百五在拿JJ互抽呢!”
蓝衫:“……”
她扭头看向大屏幕。屏幕上的女人只能看到背影,穿着打扮和她们俩一模一样。她不甘心地抬了一下手,屏幕上的高个儿女人也抬了一下。
她再定睛看周围,嗯,不少人在朝她们俩看。
小油菜也傻了,她仰头寻找附近是否有摄像头。
然后,蓝衫看到了屏幕上小油菜的正脸。
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蓝衫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跑!”
蓝衫一声令下,俩人扔了模型拔腿就跑。
跑出去有十来步吧,蓝衫踩到了一张废弃的传单。传单的纸面本身就光滑,再与光滑的地面接触,奔跑着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到了滑板。
她脚下大大地滑开,眼看着要跌倒。
小油菜拉了她一把,不过没拉住,只拉得她转了个半个身体。
于是她侧着倒了下去,肩膀先着地,头偏着坠了一下,紧接着,脖子“咔”的一声轻响。
……
蓝衫歪着个脖子从国展走出来。姑娘造型太另类,一路吸引无数人侧目。
小油菜拦了辆出租车,把蓝衫扶进去。蓝衫被迫侧着头,黑发盖了半张脸,她也懒得去整理,狼狈地靠在座椅上。
司机见她行动不便,问道,“妹子这是怎么了?”
小油菜答,“别提了!师傅麻烦你带我们去医院。”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又道,“现在路况好点了,今儿上午堵的那个瓷实。”
小油菜从后视镜里打量司机师傅。挺年轻一小伙子,脸很白净,奇怪的是脑门上青了一块,她讶异,“师傅啊,你自己能看到自己的印堂吗?它那个……可是很发青啊。”青得都快长绿叶子了。
师傅噗地一乐,“你放心,我这不是被邪祟缠上了,纯粹是撞上瘟神了。今儿遇到一漂亮姑娘,条儿那个顺,盘儿那个亮,我跟她贫了两句,结果姑娘脾气大,拿小石子儿打我。”
小油菜一咧嘴,“谁们家姑娘下手这么狠绝呀?”
“谁知道呢……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不好看,耽误生意。今天好几个人了,一拉车门看到我印堂发青,掉头就走。”
小油菜被逗得直乐。
司机又说,那姑娘要是敢坐他的车,他一准把人拉到延庆去,扔在野长城下让她自己走回来。
小油菜问道,“她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呀?”
“没事儿,我在旁边开车跟着她。”
说着,俩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蓝衫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扯了扯头发,试图把整张脸都盖上。与此同时,心内默默留下苦X的泪水。这一天折腾的,都什么事儿啊……
正文 大神
蓝衫到了医院,拍了个片,骨头没受伤。医生给她做了矫正,贴了膏药,还开了点别的药,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近期不要乱动脖子。
受伤有受伤的好处,比如……她可以休病假了。
她顶头上司叫老王,是个离异带娃的中年男人。老王听说蓝衫要请一个星期病假,他隔着手机怒吼,恨不得把她抓回去扔进炼丹炉化了。
蓝衫被他吵得直皱眉,她把手机拿开一些,淡定答道,“行,那我明天就上班。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我现在贴着香、气、扑、鼻的膏药,脖子还支棱着,您要不怕客户担心咱们公司请的都是病秧子二愣子,我立马回去给您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老王又抱怨了几句,只好答应了她的诉求。
一个星期之后,蓝衫痊愈,光荣复岗。
同事和下属见到她都很热情,高兴地打招呼,慰问。甭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蓝衫照单全收,笑得嘴角的肌肉都僵了。
她先去人事部销了假,人事专员小刘看到蓝衫,笑道,“哟,蓝姐,您可算来了。”
蓝衫一乐,“怎么,想我啦?”
“那必须的,”小刘是东北人,说话不自觉带了家乡口音,颇诙谐,“不光我想,全公司谁不想您呢。看看王总,您不来,他跟掉了胳膊似的。”
蓝衫知道小刘在恭维她是王总的左膀右臂,她学着小刘的口音说道,“你别埋汰我了,我老笨了。”
小刘笑道,“您可过谦了。谁不知道,以您的才华,别说搞营销了,就是搞传销,那也妥妥儿的。”
“以你的才华,你该去说相声。”
跟小刘贫了一会儿,蓝衫滚回了销售部。她所在的公司是某品牌汽车4S店,规模中等。销售部的一把手是老王,底下两个主管,其中之一就是蓝衫。两个主管分别带一个销售团队,非节假日时,一个团队在展厅值班接待客户,另一个团队在外面搞客户开发,两个小组轮着值班。
这一周轮到蓝衫她们组搞接待。蓝衫来到展厅时,看到几个销售顾问正凑在前台聊天。她一周没来,他们明显松懈了不少。
蓝衫让他们回到工作岗位。
于是他们不聊天了,开始各自低着头玩儿手机。
蓝衫也不好管得太严厉,招埋怨。反正今天是工作日,现在还没客户呢。她泡了杯咖啡坐下来,摸了摸脖子,很灵活很好,又使劲儿闻了闻,不错,一丝膏药味都没残留。
过了一会儿,陆续有客户上门。几个销售顾问便忙起来,热情地招待,打听他们的购买意向,领着人参观,看车,等等。
卖车不像卖白菜。好几十万的交易,往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销售顾问们送走了三波客户,一单也没有定下,只录入了信息,回头继续跟踪。
蓝衫怕他们失落,跟他们逗了会儿闷子。
又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展厅里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都跟见鬼似的看着来人。
他身材高大,穿着民工们身上常见的劣质迷彩服,□□在外的皮肤呈古铜色,一看就是经常劳动;鼻梁上架个大墨镜,手里夹根烧了一半的烟。
他衣服脏兮兮的,也不知在哪里沾的白灰。
这样一个人,走进了明亮干净的高档汽车销售展厅。
销售顾问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打算动身迎接他。
干他们这行就是见人下菜碟。我们的车只卖给有钱人,你拿不出钱,我们就不会在你身上浪费资源。
一个新来的销售顾问没深浅,冲他说道,“哥们儿,我们这不卖拖拉机。”
他并不生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整齐牙齿,“看看也不行吗?”
蓝衫瞪了一眼嘴贱的下属。她走过去,朝他礼貌地笑了笑,看一眼他手中的烟,“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禁烟区,请您先把烟掐了。”
“不好意思。”他说着,顺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蓝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您这边走,我们坐下来谈。”
他有些意外,不过很快跟着蓝衫走到接待区,蓝衫问他喝什么东西,他回答说茶,于是蓝衫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展厅里的人不解地看着他们。
蓝衫浑然不觉,微笑着和他攀谈。
这位先生姓吴,这次来是给他弟弟看车的。他弟这个人吧,有点闷,还执拗。
“非要自己摇号。”他抱怨道。
蓝衫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话透露的信息是,就算不摇号,他也有别的门路。
要么靠权,要么靠钱。
蓝衫不动声色,又问,“那您弟弟有什么相中的车型吗?或者他有什么偏好?”
“他呀,他喜欢低调,不爱招摇。”
蓝衫笑,语气轻快,“那您可选对了,我们这个品牌,就是典型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他把墨镜摘下来,用墨镜点了点她,眉目带笑,“真上道儿,我喜欢。”
蓝衫一看到他的脸,有些愣。这人还挺帅的。五官硬朗深邃,很阳刚,又不似一般阳刚男人的那种粗犷。
良好的职业素养使蓝衫很快回过神,她给他推荐了一个性价比不错的车型,“A4怎么样?我们这里挺热销的一款。”
他却问道,“美女,你不怕我是工地来的,买不起你的车?”
蓝衫笑答,“瞧您这话说的。您就算是工地来的,那也是工地王子。”
他被逗乐了,“你挺有意思。”
蓝衫心想,姐要是真把你当一般民工,这些年也就白混了。
眼睛不毒干不了销售。根据一个人的衣着打扮来判断其社会地位也没错,但这不是金科玉律。真正能反应一个人身份的,是他的谈吐和气质。这人进门之后一点也不局促,存在感和气场都很强,可见并非久居人下;被人奚落之后没有自惭形秽也没有急躁地反驳,而是优游不迫,可见其自信和从容;被要求掐烟时能够道歉并且顺从,可见其教养不错……
总之,她不可能看走眼。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后说道,“我不看A系列的,你们这有R8吗?”
即便已经知道此人不穷,但听到这话,蓝衫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些。
新款R8光裸车就要二百多万人民币。
蓝衫怀着敬畏的心情带他去试车了。
试驾结果比较满意,他想要白色的,这个颜色恰好有现货。蓝衫正想催促他今天就把合同敲定,没想到他先一步说,“还不错,就要这个吧,我今天给你订金,过几天来提车。”
……爽快!
蓝衫带着他去填资料,她看到他在联系电话那一栏里写了两个手机号。
“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我弟的。”他解释。
接下来就是签合同,交订金,各种流程走下来,蓝衫领着下属热情欢送了他。
再回到展厅时,几个下属看向蓝衫的眼神里充满了拜服。
***
直到下班回到家,蓝衫心情还有些激动。她不是没出过好车,但像今天这位土豪这么干脆、连价都不带还的,还真是很少见。汽车销售的提成是分梯度的。每一台车、每一个销售员的让利空间都不同,公司只规定了某台车最低可以承受的底价,具体的价格由销售人员自己把握。超出底价的那一部分,她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五的提成。再算上底价以下的提成,这笔钱相当可观。而且,她这个月还能拿到额外的奖金……
越想越高兴,她于是给小油菜打了个电话,想得瑟一下。
小油菜接起电话,不等她得瑟,当先叫道,“蓝衫!我今天看到一个牲口!”
“是骡子是马啊?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至于兴奋成这样?”
“是人!我擦,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人家十五岁上大学,上的还是国内最牛的大学,今年才二十五岁,已经是副教授啦!”
啊,原来是遇到一个精英怪,蓝衫淡定回道,“牛人多得是……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呀,我只看到他的资料。我们公司最近在策划一个大项目,想请个高级顾问。我们领导很重视这件事,让我们部门的大姐头不管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是出卖色相,总之一定要把他搞到手。你不知道,这牲口已经被我们竞争对手盯上了……”
蓝衫觉得她有些夸张,“有那么神吗?”
“有,真的有!这牲口,你知道最邪恶的是什么吗?丫其实就是一教物理的,对我们这行纯粹是玩票性质。妈蛋!人家玩票都能玩成这样,还让我们凡人怎么混呀!”
蓝衫也觉得这种事确实有点打脸,她安慰她,“你又不是搞研发的。”
“幸亏我不是搞研发的,你不知道我们研发部老大今天看那牲口的资料时,那个表情有多精彩,要不是有人在场,他一定会跪着看的!不过可惜了,资料上没有照片,我们不能一睹大神的芳容。”
蓝衫说道,“肯定长得不好看,人都逆天成这样了,脸要是再好看,他还给别人留活路吗?他肯定自己也没活路啊,早就被室友投毒一百零八遍了。”
小油菜深以为然。
和小油菜聊了一会儿变态大神,蓝衫跟她说了自己今天接的大单子。小油菜也很高兴——又可以宰蓝衫了!
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按门铃,是蓝衫叫的外卖到了。她讲电话讲得太激动,现在一点也不饿了,看了一眼饭菜,没胃口,于是推到一边不吃了。
当天晚上,蓝衫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睡在了人民币上。
正文 陌生人
中午,乔风刚把饭菜摆好,他哥哥就来了。
他哥哥叫吴文,他们兄弟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他们家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管多忙,每周总要抽出时间和家人共同吃饭。不过现在,他们的父母都不在B市。
父亲吴教授任职于A大的土木工程系,目前作为知名学者去日本当客座教授了,要在日本留一段时间;母亲乔教授任职于B大的民间文学系,现在带着学生去了广西少数民族地区搜集民歌,行话叫“田野作业”。
不能见面,还可以视频。乔教授那里通讯不便,没条件上网,因此乔风只连上了吴教授。
中国和日本的时差只有一个小时,他们两边分别提前和延后半个小时,共进午餐。
兄弟俩坐在饭桌旁,乔风按了一下电视遥控器,吴教授的脸出现在宽屏显示器上。
吴教授很激动,“儿砸!好久不见!”
乔风纠正他,“爸,我们上周末才见过。”
吴文说道,“老头儿,你才去小日本多久,怎么说话口音都变了。”
“你懂什么,这是网络流行语……让我看看你们在吃什么?”
乔风又拿起另一个小一点的遥控器按了按,贴着电视机上方安装的摄像头低了低,摇头晃脑,像眼睛一样,视线在饭桌上逡巡。吴文看到电视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一个切换画面,画面上都是他们自己饭桌上的菜。凉拌莴笋丝,菠菜鸡蛋,水晶虾仁儿,糖醋排骨,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
吴文夹了块排骨。寸长的小排表面裹着琥珀色的浓汁,零星沾着几粒芝麻,散发着阵阵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他问道,“摄像头不错,新买的?”说着,低头咬了一口排骨,甜酸醇厚,香而不腻。
乔风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答道,“不,是我自己改造的。”
“你就是闲得蛋疼。”
把菜色照了一遍,摄像头的角度又恢复如初。
吴教授在电视里哀嚎,“都是我爱吃的!你们太残忍了!”
吴文有些高兴,故意夸张地嚼着,咽下口中食物,他问道,“老头儿,你在吃什么,看看?”
电视机中出现了一些寿司,还有水果和汤。
吴文发出“嗤”的一声轻笑。
吴教授很悲愤,“你等着!”
这种话毫无威胁力度,吴文继续大快朵颐。父子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吴教授问起了他们最近的相亲活动。吴文告诉吴教授,乔风最近相亲相得很频繁。
乔风淡定地和盘托出,“我不仅要相自己的,还要帮哥哥相。”
吴教授骂了吴文,扬言要告诉乔教授,吴文这才收敛了一点。
“什么时候回来?”吴文问他爸。
吴教授答道,“暑假。”
吴文点头,“带点日本土特产回来。”
吴教授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用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注视着摄像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好。”
“……”吴文觉得他一定是想歪了。
用完午餐,要告别时,吴教授免不了一顿唠叨,“老大,看好老二,别让他被人欺负。”
“放心吧。”
“老二,看好老大,别让他欺负别人。”
“……好。”
跟父亲断开连接之后,吴文敲了敲乔风的饭碗,“我让你相亲你有意见啊?”
“没有。”乔风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相亲。他最近发明了一个软件,把从各个渠道搜集到的关于相亲对象的信息输入进去,软件就能自行分析出这个人的性格和偏好,还能进行配对分析。有了这个软件,以后相亲就不用出门了,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他这些天频繁地相亲,也是为了进行软件测试,获取样本数据。
乔风把这个想法和他哥说了,吴文气得直敲他脑袋,恨他不争气。之前乔风那么积极地相亲,他还以为臭小子开窍了呢。
吴文突然想起一事,他翻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我帮你看了一台车,本来打算这几天就提的,但我临时有事得去外地一趟。你要是闲得蛋疼呢,就自己去提;蛋要是不疼,等我回来我帮你提。这是那个人的名片,挺不错一人。”
乔风视线微微一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名片。
明黄色的硬卡纸上,两个黑色三号加粗楷体字格外醒目:蓝衫。
***
蓝衫再次打发走了一个神奇的客户,她有点累,躲在角落里给小油菜打电话。
高端汽车销售是一个奇葩的职业。为了品牌形象考虑,招销售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以貌取人,在形象气质上卡人。这就导致一个后果,那些漂亮的姑娘小伙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客户领走了。相对来说,蓝衫她们这个品牌比较低调,不是暴发户们的最爱,因此这样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据说某友商4S店,每隔几个月就得重新招聘一批销售人员。
不过么,不多不代表没有。今天蓝衫遇到的这个客户就有点过分。他也不是动手动脚,就是一个劲儿地嘴欠撩拨人,蓝衫还不能发火,只能赔笑脸,想办法四两拨千斤给他拨回去。
等他走了,蓝衫只好在电话里开启嘲讽模式,“你说他要是长成吴彦祖那一挂的,姐们儿吃点亏也就算了,就当是为世界和平做贡献了……可他给来一吴孟达,还是加肥加大版的,这让我怎么下得去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小油菜在电话那头安慰蓝衫,咒骂那个传说中的老色鬼。小油菜本身声音脆脆的,语速一快,就跟放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得人精神振奋,颇有提神解乏的功效。
蓝衫在这一连串小鞭炮的炸响中,突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
她打了个机灵,捂住话筒抬头,戒备地四下一望,没人呐!
这大白天的,也不可能是鬼。难道是她太激动,幻听了?
蓝衫便接着和小油菜讲电话。
与此同时,站在蓝衫身后不远处的某男子,发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接着轻轻咳了一声。
蓝衫很确定自己这次没有听错,她有些恼火,“到底是什么鬼,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他有些无奈,“我在你身后。”
蓝衫转身时,他已经走得极近,超过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面前陡然出现一个大活人,蓝衫“啊”地一声惊叫,吓得把手机甩了出去。
“抱抱抱抱歉!”她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尴尬,弯腰拾起手机。手机被摔得黑屏了,已经自动挂断了电话。
“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并非有意偷听你的谈话。”
“先生您太客气了。”蓝衫直起腰看他,这才发现此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帅,五官清俊,就是眉峰凌厉了一些,看起来有点狠,而且气质冷冷的。
他穿着黑色丝绸光面衬衣,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西装看不出牌子,但用料考究,应该价格不低,很可能是手工定制的。西装在腰部做了一个修身设计,流畅的线条微凹,衬托出挺直宽阔的肩背,以及窄腰和长腿。
蓝衫有些奇怪,她最近是在走什么样的狗屎运,怎么净遇到极品帅哥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他谁呀?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万一把她对客户的吐槽听全了还传出去……圈子就这么大,她的业绩全靠客户资源的维护,不能败坏名声。
心里是这样想,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把手机一收,很快调整好情绪,朝他微笑道,“这位先生,您是想买汽车吗?”
他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他答道,“我可以先看看。”
真有意思,她在办公区的走廊里捡到一个潜在客户。蓝衫有点囧,带着他回展厅接待区。一边走,俩人一边聊了几句,蓝衫知道了他叫宋子诚,是给自己买车,问他偏好,他回答说看心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至于为什么如此优质的客户在展厅没有受到接待从而迷路到办公区……这暂时是个迷。
蓝衫带宋子诚看了几款车,他问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堪称刁钻。蓝衫一一耐心解答了。说实话,虽然宋子诚看起来有点凶,但她比较喜欢这样的客户。他问的问题很专业,这让她回答的时候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特专业,特牛。
而且,他一直关注于这样有深度的问题,肯定是一个特有深度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对传播八卦消息感兴趣。所以她的名声可以保住了。
看得出来,宋子诚对她的解答也比较满意。他们两人不像是在买卖车辆,倒像是在进行访谈。
访谈到最后,他也没有明确地说买还是不买。蓝衫并未表现出半分急躁,反正她这个月的任务额已经超了,还签了二百多万的大单,现在值不当为了五斗米折腰。
宋子诚要走了蓝衫的名片,在她的欢送中离开了。他打了辆车,兜了一圈又转回来,去了4S店附近的一个停车场。
刚坐到车上,手机就响了。宋子诚接起电话。
“亲爱的,裙子收到了,谢谢亲爱的!”手机那头的声音温和恬淡,像是柔软的丝绸。
宋子诚把玩着手里的名片。明黄色的小卡片不停地在他指间跳转翻飞,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而优雅,连带着那普普通通的颜色也像是突然被唤起高贵的血统,似古老的皇族一般沉静而华丽。
听到她隐含喜悦的致谢,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嗯。”
她又问道,“你今晚回来吗?”
“不。”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跟他腻歪了两句,挂了电话。
真是个识趣的人。
不过么,她在他这里剩下的,也只有识趣了。
正文 大神again
送走了宋子诚,蓝衫回到展厅,问了几个下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面那么多人值班,为什么会把客户放进办公区。
几个下属有点无辜。前台的姑娘帮着解释道,“蓝姐,刚才那位宋先生是来找总经理的。”
……难怪会出现在办公区。
可这样也不对劲。找总经理就找总经理,怎么又跑出来看车了?就算他来头大,买车可以直接找总经理,但是总经理为什么不陪同他出来看车?而且也不跟前面接待人员打个招呼?
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人多半是干完正事儿,出来顺便逗她玩儿的。
蓝衫有点无语,怪不得她费半天劲也不见他松口,敢情人家就是拿她解闷的。
她向来看得开,在心里鄙视了宋子诚一会儿,也就把此事丢开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检查了一下,试图开机,无果,看样子坏得很彻底。她有点心疼,好几千块钱呢,用了才一个多月,结果听了个响儿就没了。这年头电子产品的品质真是令人心碎。
蓝衫去了人事部,找小刘借了个备用手机。做销售嘛,指不定客户什么时候打电话,半点不能松懈。
果不其然,她刚开机,就有电话打来了。
是那个土豪吴先生打来的,说自己最近几天提不了车,如果他弟来提,就直接让他弟领走。
要说这位吴先生,人真不错,一点架子也没有。
蓝衫记下了,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合同签了订金也交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
晚上下班回到家,蓝衫把高跟鞋一甩,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白天嘴皮子磨得太勤快,导致她下班后总是异常沉默。
感觉到肚子有点寂寞,她从茶几下拿出一沓外卖传单,一张一张地翻着,翻了一遍觉得哪一个都不好,最后闭眼抽了一张出来。
然后她打电话订了一份披萨。
送餐倒是挺快,可惜披萨的芝士放太多,吃起来有点腻,她吃了一块就吃不下去了,喝了两杯水,饱了。
她看着剩下的五块披萨发愁,觉得浪费真可耻啊真可耻。
正进行着深刻的自我批评,小油菜的电话来了。
“蓝衫,救命!”小油菜杀猪一般嚎叫。
蓝衫吓出一身冷汗,正琢磨要怎么报警呢,接下来小油菜说道,“你知道吗,那个大神他其实是充气娃娃!”
蓝衫一头雾水,她觉得不用打110了,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精神病院。
“亲爱的小油菜同学,麻烦你把刚才那句话扩写成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作文,立刻,马上。”
小油菜于是开始倾诉她今天离奇而又凄惨的遭遇。
事情是这样的,她们公司不是正打算把某业内大神据为己有吗,她们部门的大姐头已经在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大姐头想得周到,怕自己和小年轻之间缺少共同语言,又考虑到小油菜此人虽然蠢但一向能活跃气氛,于是批准小油菜加入瞻仰大神的行列之中。今天小油菜跟着大姐头去见了大神,结果……妈蛋,那个大神就是她和蓝衫在国展遇到的“充气娃娃”。
小油菜当场就吓尿了,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大神,弄得好像大神要非礼她一样。
具体大姐头跟大神都谈了些什么,小油菜因为太紧张已经记不清了,她就知道最后事情没谈成。
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姐头把没谈成的原因归到她身上,原因是她“总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
于是大姐头决定,把这个不光荣但很艰巨的任务转移到小油菜头上,让她务必把人给请来,否则……呵呵呵呵呵……
小油菜欲哭无泪,“蓝衫,我怎么办呀?”
蓝衫说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提议,“辞职?”
“辞你妹啊,这年头工作那么难找,你让我辞职喝西北风吗?你太残忍了!”
蓝衫抓了抓头发,“那你想怎么办?□□行吗?”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长得多好看,背景还那么牛……总之我们俩不是一个level的,我力不从心啊……蓝衫,要不你帮我□□他吧?”
“打住,我跟他也不是一个level的谢谢。”
小油菜终于道出了她的真实目的,“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和他道个歉?我看他也不像小心眼的人。”
“如果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说明他拒绝合作的原因不在于你。”如果他是小心眼的……
“我不管,总之你要陪我道歉!你摸他脸了呢!”
“你还想扒他裤子呢。”
“你没想吗?”
“我只是想看着你扒。”
小油菜气得嗷嗷乱叫。最后以“不帮蓝衫搬家”作为要挟,使蓝衫折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小油菜的思路一向跳脱,想到哪里就说哪里,说到哪里也就想到哪里。于是话题被她带到了“搬家”一事上。
蓝衫要搬家了,她现在住的房子很老,社区功能不完善,离地铁也远,上下班不是特别方便……总之她有点嫌弃,想搬到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去。
房子已经找好了,在北四环的一个小区,虽然房租偏高,但一分钱一分货,那个小区就在地铁边上,环境也很好,绿化做得不错,安保系统也先进。蓝衫很走运,她谈的那个房东要出国了,本来合同签的是押一付三,不过房东说如果蓝衫一次性付一年,他可以给打八五折。
这么爽快大方的房东简直千年难遇,蓝衫哪能不乐意呢,一下省了好几千块钱。
蓝衫和小油菜商量了一下搬家的时间,接着初步确定了道歉方案。小油菜约不到高冷的大神,只好决定去他的课堂堵他。她已经把课表查清楚了。
蓝衫有点纳闷,“你不能去办公室堵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多高校教师不用坐班,何况是他这种纯动脑的。他老人家就算有什么项目,在家里打坐就够了,根本用不着去办公室。”
蓝衫由衷赞道,“我发现你也不笨。”
正文 投诉
一大早,老王把蓝衫叫进了办公室。他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把蓝衫给惊到了。
“王总您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蓝衫!”老王气得直拍桌子,末了用手指点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蓝衫很惊奇,“我怎么了?”
“你说你长得又不难看,也不少人追吧?干吗非要骚扰别人呢?他是你的客户,你要把他当上帝对待,你见过对上帝性骚扰的吗?”
“您等会儿,”蓝衫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性骚扰?”
老王兀自叹气,语重心长,“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观念开放,那是相当的饥渴,不过你也不能饥不择食啊!”说着,他一咬牙,视死如归,“你有什么事儿你冲我来,不要对客户下手!”
蓝衫幽幽地把老王上下打量了一下。人到中年,他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掉了不少,剩下的将将能盖住脑袋。因为太生气,他的鼻翼一直在翕动,像是两只即将苏醒的茧。
蓝衫笑道,“您这样的我怕消化不良,”看到老王愤怒地瞪眼,她连忙把话题绕回来,“我说王总,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呀?我骚扰别人?您看看,咱这脸,这腰,这腿……您说我用得着骚扰别人吗?”
“你还别不承认,这事儿人家都投诉到客服部了,客服部报到我这里,我是看你平常表现好,现在压着没往上报,你可别逼我。”
蓝衫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她也不敢开玩笑了,“王总,此话当真?”
“废话,你自己看。”老王说着,把投诉单推给她。
蓝衫一看,还真是。她特别好奇这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家伙恶意诽谤……往姓名栏里一看,啊,吴文?
不就是那个买R8的土豪吗……
蓝衫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个吴文看起来精神很健康,不像是无理取闹的,怎么会突然搞这种邪招儿呢?
老王见她不言语,以为她是心虚了,他哼了一声,“你呀,赶紧跟人家客户道个歉吧。虽然单子是做不成了,不过现在这个投诉还来得及撤。要是捅到总经理那里……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还性骚扰,真有你的!”
蓝衫怎么也想不通吴文污蔑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解约,他打个电话就行,何必把事情搞这么僵?商场上混的人,要是每天都这么招猫斗狗得罪人,他也只能去工地搬砖了。
所以此事必有蹊跷。
蓝衫决定先找客服部的人问个清楚。中午,她和客服部的小张一起吃饭,小张跟蓝衫一向关系不错,而且这个投诉恰好是小张接的。
于是小张一五一十地给她解释了。
客服部经常会对新产生的订单进行回访,回访结果记入相关员工的工作表现,影响绩效和奖金,这一点蓝衫自然知道。昨天小张回访时,R8订单的客户表示曾经遭受过蓝衫女士的性骚扰,同时提出解除购买合同。
性骚扰,还闹得要解约,这已经不能是简单的回访了,得转成投诉。小张她们主管觉得事情大条了,赶紧报给了蓝衫的直属上司。
一般情况下,回访的细节是不能向其他员工透露的,不过么,这个已经转成投诉了,所以小张给蓝衫讲了,也不算违反规定。
听完小张的解释,蓝衫更摸不着头脑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扭曲了,有些细节被她忽略了,可是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无奈,她只好心情忐忑地给吴文打了个电话。
“喂?蓝衫……对,刚回B市。……什么?回访?我没接到过回访电话,昨天下午三点多我在飞机上呢,可能是我弟接的,我当时留电话号码不是留了两个吗?”
蓝衫觉得自己天灵盖儿像是被猛地拍了一下,她好像明白问题所在了,“吴先生,我们客服对您弟弟进行回访时,您弟弟说……嗯,说我性骚扰了他……”说到最后,蓝衫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吴文也被雷得不轻。不过么,虽然他经常说他弟闲得蛋疼,但总不至于真蛋疼到这种地步吧?吴文想了想,说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认识我弟吗?他叫乔风。”
“我就知道有个练降龙十八掌的叫乔峰。”
“不是那个‘峰’,是‘雷厉风行’的‘风’……不过他跟这个成语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蓝衫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乔风乔雨的。她觉得这乔风多半是个精神病或者智障,妈的,这种人就该好好地关起来,不能撒出来危害社会安全。还买车呢,智障也能考驾照吗?哼哼哼……
她心中腹诽着,嘴上客气说道,“可能是您弟弟认错了人,吴先生,您能帮忙撤一下投诉吗?我们领导今儿已经骂了我一顿了,还说这事儿没完……”
吴文答应下午打个电话。蓝衫便放下心来。
挂了蓝衫的电话,吴文立刻给乔风拨了一个。电话一通,乔风先说道,“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吴文觉得挺新鲜,“是吗,这世界上还有你想不通的事?说来听听。”
“之前做的那个相亲软件,根据样本统计结果来看,每一个和我相亲的女孩子都打电话约我。也就是说,我的性格属于万人迷的类型。”
“我擦!”吴文嗤笑,“你要点脸行吗?就你这脾气还万人迷?”
乔风沉默了一下,“所以这个实验有问题。”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实验系统是基于心理学设计的,信息也经过了仔细筛选,就算有偏差,也不至于这么大。
吴文说道,“你把你那个外貌影响系数后面加两个零,再试试,保证百试百灵。”
“这样外貌就可以视作唯一的影响因素了,这不科学。”
“相信我,对你来说这是唯一的科学。”
吴文不想跟他弟弟讨论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把话题兜回来,“乔风,你认识蓝衫吗?”
乔风想也不想答道,“不认识。”
“我说乔风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不认识她你说人家性骚扰你?”吴文才发现原来他弟弟可以这么不着调,“我知道您小少爷长得俊俏,天天被人调戏,你见识过的流氓多了去了,连起来可以在□□广场画一大SB。……可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呀,人家挺好一姑娘,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张口就说她性骚扰呢?还投诉?”
“我没有投诉她。”只是接了一个电话、陈述了一点事实、顺便让那个客服帮忙转达解约意向。
“意思是你确实说她骚扰你了?”
乔风沉默。
吴文想不通,“我就问一句,你图什么呀?”
乔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总之我不会买她的车。”
吴文也是个人精,从这一句话就听出苗头不对,“乔风,你有事儿瞒着我。你认识蓝衫对不对?你小子不会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美女的注意力吧?幼稚!”
乔风淡定地劝他,“不要想了,以你的智力和想象力,暂时猜不出个中因由。”
“擦,智商高了不起吗?你就一白痴!”
“哦。”
“……”
吴文不爱跟乔风斗嘴。臭小子骂人时永远像论文答辩一样既老气横秋又冷静客观,让你无法反驳。你骂他两句吧,人家也不介意,风过不留痕,该干嘛干嘛……总之一点吵架的乐趣都木有!
于是吴文现在也没脾气了,“我说,你到底想怎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嗯,我不买车,你也不用给我买。”
“不买车你摇号干嘛?”
“试手气。”
吴文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砰砰砰地捶桌子。人呀,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呢?那么多人排队摇号,竞争比高考都激烈,结果丫就是为了试手气。最可恶的是,他手气太好了,才摇一次就中了……
吴文非要跟他掰扯,“不行,反正我一定要买这辆车。”
“车牌号在我手里。”
“……”
吴文最终还是拗不过乔风。他弟这个人吧,平时性子软,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可一旦决定了什么,没有人能撼动。
吴文给蓝衫打了个电话,解释一下事情。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他很抱歉地告诉她,他弟的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愿意买车。吴文对蓝衫抱着歉意,不想把话说死,反正车牌号可以保留半年,所以他决定合同暂不作废,订金也暂时不收回,给蓝衫半年的时间来点化他弟。
虽然成功的几率不大,但至少给人留点希望。
蓝衫一一答应着,心想,我祝您弟弟早日康复。
正文 遭遇
为了帮蓝衫搬家,小油菜特地请了一天假。
蓝衫她们是服务行业,休假方式和普通上班族错着来,想调周末的休息日不容易。她之前和小油菜逛国展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后来又请了一周病假,再然后还被投诉……总之现在是没脸跟老王要周末了。作为她的铁杆儿闺蜜,小油菜要义不容辞地妥协,找大姐头请假。
搬运的事儿归搬家公司,她们俩要做的就是把东西整理,打包,拆封,整理。
新小区楼里的户型是混合的,有一居也有两三居。蓝衫租的是一居,五十多平,一室一厅,功能齐全。虽然不算宽敞,但一个人住足够。
在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已经算很不错了。殊不知现在六环外的房价都敢飙到两三万一平,更何况这个小区交通便利,还紧邻两个全国知名学府,那个房价,别说买了,蓝衫就是看看,都觉得心惊胆战。要不是图上班省事儿、每天可以晚起床半个多小时,她也不会拣这里租。她每天全心全意装孙子,挣点钱多不容易呀,花出去的时候别提多心疼了。
嗯,幸好遇到一个大方的房东。
小油菜很羡慕蓝衫,可以一个人在外面住,条件也挺好,多自在呀。她现在还跟父母合住呢,天天听他们唠叨,听得内分泌失调。
蓝衫摇头苦笑,小油菜羡慕她,她又何尝不羡慕小油菜呢!下班有人给你做热乎饭,天气冷了有人逼你加衣服,有人管着你不许你睡太晚。甭管在外头受多大委屈,回到家一看到爸妈,就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一颗心也能安安稳稳落下来。就算他们不能做出实质性的帮忙,但你跟他们撒撒娇,一转头就什么都不怕了……
想着想着,蓝衫有点心酸。人呐,不在外头漂一漂,就永远不能体会到父母在身边的好处,小油菜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油菜帮蓝衫搬完了家,蓝衫也该履行对小油菜的承诺了。
乔风在周二晚上有一堂公共选修课。
蓝衫听到小油菜一口一个“乔教授”地称呼那位大神,她禁不住想起一些痛苦的回忆,“我说,他也姓乔呀?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乱找茬的神经病,也姓乔。”
“是嘛,同样是姓乔,做人的差距太大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蓝衫点头表示赞同,又把那智障腹诽了一遍。
为了表示诚意,两人决定认真听一堂乔教授的授课,然后跟他沟通时也比较有话聊。而且根据蓝衫的经验,如果对方是某一个领域的专家或者权威,你主动跟他请教专业知识,他往往会认真解答,不会立刻拒绝你。
俩人提前十五分钟来到教室,本来还在讨论到底是坐前排有诚意一点还是坐中间好,结果到了一看,好嘛,都快坐满了。
她们俩只好见缝插针,坐在最后一排。
小油菜禁不住感叹,“不愧是B大呀,上选修课都这么积极,想当年我可是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
蓝衫也没见过这阵仗,这门课叫什么来着?量子物理学?很有意思吗?光听名字就很没意思好嘛……怎么会这么多人听?
而且放眼望去,多一半是女生。
B大的女孩纸都好强悍,简直太可怕了。
来自普通学校的娃对这种高等学府总有一种无法控制的虔诚膜拜,蓝衫和小油菜就是这种心态。俩人现在感觉自己像是猪,混迹在熊猫的队伍中。
刚一坐下,就听到周围女生在小声讨论。
“乔教授怎么还不来?”
“安啦安啦,马上就来了,急什么。”
“人家激动嘛,今天是推了和男朋友的约会来的。”
“我是翘了专业选修课,就为了一睹教授的芳容。”
叽叽喳喳……
蓝衫和小油菜囧囧有神地对视一眼。合着这么火爆的上课场面,全是靠美色制造出来的?这也太扯了吧!
蓝衫摇头,“我要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小油菜捏她下巴,“你妹!你能不能先毁容再说这种话?”
她们俩说着话,一个男生走进来,坐在蓝衫身边。那大概是整个教室里最后一个空座位了。
男生庆幸地自言自语,“还好还有座,不然又要站着听了。”
可怜的孩纸。蓝衫同情地摇头。
男生看到蓝衫,顿时眼睛一亮。美女!
蓝衫虽然早已经不是大学生了,不过年龄也不算大,保养得又好,所以脸蛋依然青春靓丽。小油菜是天生长着一张嫩脸,随便换身行头就能出门装萝莉。她们俩再穿得休闲一些,坐在这里毫无违和感。
男生眼神热烈地看着蓝衫,蓝衫有些别扭,扭过头和小油菜说话。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是情种,尤其是那些没女朋友的。他们浑身上下流淌着汹涌澎湃的荷尔蒙,看到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能想入非非,更何况是眼前这种级别的。男生觉得自己又要一见钟情了,虽然蓝衫明确表现出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但他还是腆着脸往她身边凑近了一些。
蓝衫不自在地往小油菜那边躲。
这时,教室里一阵骚动,伴随着女生们压抑的低呼。乔教授在万众瞩目里走进了教室,登上了讲台。
蓝衫觉得这种气氛不像是上课,倒像是明星开演唱会,这个乔教授要是每次上课都这样,那他的压力也够大的。
乔风今天依然穿了白衬衫。为了营造自己比较有亲和力的人民教师的形象,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没有扣,熨烫妥帖的衣领敞开一个恰当的角度,随意地覆在锁骨之上,像是白鸽舒展开两扇轻盈又干净的翅膀。
越是简单的衣服,越是挑人。比如白衬衫,身材气质跟不上趟的人穿它,就只能沦为卖保险的。
乔风站在讲桌前,把课程ppt复制到电脑桌面上,打开。
坐在蓝衫身旁的男生坚持不懈地想要跟她搭讪,他没话找话,“美女,你是什么专业的?”
蓝衫侧过头朝他邪魅一笑,“进口挖掘机修理。”
“……”
也就是跟男生说话的这个空当,乔风已经把ppt跳转到上次授课结束的那一页。蓝衫没能看到ppt首页上授课教师的姓名。
上课铃响。乔风清了清嗓子,“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窃窃私语立刻停止。乔风习惯于在开始上课前扫一眼全体同学,观察一下大家的精神面貌。以前他也不会去注意谁,不过这一次,他一下就看到了坐在最后排的蓝衫,以及她的同伙。
乔风觉得她们也许是来寻仇的。之前买车那件事儿,他本意其实并非投诉蓝衫——他没那么无聊。不过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她要真是来寻仇,他也无从辩驳。
这些都不重要,先上课要紧。
简单几句话总结了一下上一堂课的内容,乔风开始讲这一堂课。他的声音很好听,如玉般温润,如泉般清澈,如荷风送香,如竹露滴响。虽然他说的话蓝衫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不过光是这把声音,已然让人十分陶醉。
啧啧啧,真乃极品也。
蓝衫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这表情,这动作,和其他女生别无二致,不过在乔风眼中,她就是显得更醒目一些,大概是由于她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比较大。
幸好乔教授心理素质过硬,顶着压力把这堂课上完了。
蓝衫发誓,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她是文科生,在物理方面的巅峰时代是高二那年会考,她考了个B已经欣喜若狂。现在让她听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还是从半道上开始听,能听懂就有鬼了。这堂课在她看来跟佛经差不离,得亏念经的人声音不错,给她留下点乐趣。
下课之后,蓝衫和小油菜去讲台上堵乔风。
嗯,该来的总是要来。乔风淡定地整理好单肩背包,说道,“我们出去说吧。”他不想在教室里闹。
三人行走在夜晚中的校园。明亮的路灯把人的身影拉长缩短又拉长,路两旁有早醒的桃花悄悄绽放,微风吹过,花影幢幢。学生们或是骑自行车慢悠悠路过,或是三五成群边走边说说笑笑。
蓝衫恍惚又找回了那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大学时光。
乔教授在这所学校的知名度显而易见,一路上遇到许多学生向他问好。蓝衫知道这样的学校里大牛小牛层出不穷,之所以大家都认识乔教授,多半还是因为脸……
三人之间很沉默。乔风是能不用说话就不会说话,小油菜不敢说话,这个时候只能靠蓝衫活跃气氛了。
“乔教授,‘量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蓝衫问道,她确实挺好奇。
乔风尽量解释得简单易懂,“这个概念一开始是普朗克提出的。在微观的世界里,能量并不是连续的,而是一份一份的,它有一个最小单位,不能继续分割,这个最小单位就叫做‘能量子’,简称为‘量子’。后来的研究发现,不光是能量,其他物理量也呈现量子化。这和牛顿的经典力学体系背道而驰。”
蓝衫竟然听懂了一部分,她恍然,“啊,就和钱一样,最小的是一分的,你想花半分钱买东西,就会被人家打出来。”
乔风点了点头。
蓝衫摸了摸下巴,“我一开始以为量子是一种粒子。”
小油菜说道,“比我强,我一开始以为它是个日本女人。”
乔风有些不确定,“你现在是在讲笑话吗?”他总是摸不清正常人的笑点,那么现在出于礼貌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着笑一下?
小油菜觉得她应该是被大神鄙视了。
蓝衫看现在热场热得差不多了,她说道,“乔教授,我们俩这次来,是想郑重地跟您道个歉。之前那事儿真是个误会。”这个误会还没办法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们把您当成充气娃娃了吧?一定会被揍的……
乔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现在对方拉下脸来道歉,他就觉得其实她们人也不错。为了回应对方的友好,他提出请她们去他办公室喝杯茶。
这是愿意讲和的节奏。小油菜很高兴,有门儿!
两人脚步轻快地跟着乔风去了他的办公室。乔风虽然年轻,但职称是副教授,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挂着铭牌,上面有他的职称和名字。
看到“乔风”两个字,蓝衫猛地一激灵,一瞬间醍醐灌顶,悟了。
她阴气森森地看着他,“你是乔风?”
“对。”
“吴文是你哥?”
“是。”
嘭!
小油菜看得目瞪口呆。我勒个去去去什么情况!蓝衫打了乔教授!
蓝衫打完了人,转身就走。
小油菜在“工作”和“闺蜜”之间摇摆了一下,果断蹬蹬蹬跑过去跟上蓝衫。
“蓝衫,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走出这栋办公楼,被外面的夜风一吹,蓝衫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她扶额摇了摇头,“小油菜呀,对不起,姐一时没忍住。”她本来就是个急脾气,也就是跟客户装孙子的时候能压抑住,其他时候……呵呵。
小油菜轻轻地扯她的衣角,“蓝衫,到底怎么了?”
“就他,投诉我的那个神经病。”
小油菜明白过来,“是这样?那打得好,背后阴人,坏蛋!”
“你说他哪怕当面打我一顿我也认,干嘛一定要公报私仇呢,”蓝衫说着,又有点后悔,“今天本来是要帮你的,结果闹成这样。”
“没事儿没事儿,”小油菜摆手,很想得开,“大姐头都搞不定的事儿,我本来也不抱希望的。反正她不会真的开掉我。”
蓝衫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那行,这回是我不好,下次有赴汤蹈火的机会一定先留给我。”
“德性!”
***
蓝衫回到家时,心情依然有点烦躁。人一旦烦躁了,干什么都不顺,连开个锁都费劲。
她握着钥匙使劲儿往锁孔里按,怎么插也插不进去。奇了怪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正奋力地插插插,蓝衫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我要报警了。”
蓝衫吓得转身。她看到乔风站在不远处,一手扶着单肩包,另一手抄在兜里。橘色的廊灯下,他神色平静,甚至有那么点闲散,仿佛眼眶上那片乌青只不过是一块胎记。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警告,蓝衫心头火气,“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呀?你追我这一路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威胁人呀?憋这么半天才想起来要报警?你反射弧可够长的!”
“我的反射弧不长。”
蓝衫气得直抓头发,“这哪儿来的神经病啊?我说你大晚上的不回家你跟着我干嘛呀?”说到这里,蓝衫突然警觉。这变态根本就是在尾随她!他想记住她的家庭住址,然后展开长久的打击报复!
想到这里蓝衫有点害怕了。她再怎么嚣张也是个姑娘,要真被个脑子有病的男人缠上,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
蓝衫靠着门,故作轻松地一扯嘴角,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跟我到家了呀?我告诉你,你猜错了,这根本不是我家哟。”一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手指,表情那是相当的自信。
“我知道,”乔风抿了抿嘴,“这是我家。”
正文 宋总
蓝衫眼睁睁地看着乔风掏钥匙,开锁,进门,动作那叫一个流畅。
她有点无地自容,恨恨地一个劲儿挠墙。她刚才认错了门,明明住304却一直按着303的门开,能打开就有鬼了!
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会住303?
……她才不要和这种怪胎做邻居!
可是没办法,她一整年的房租都交出去了,现在后悔?黄花菜都凉了!
蓝衫又挠了一会儿墙,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回自己的房子。
她有点疲惫,甚至不想跟小油菜通电话吐槽这件事。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微博和微信是手机三宝,每天必刷。蓝衫把这三样分得很清楚,□□里都是朋友,不管是现实中的朋友还是网友;微博的作用是每天的吐槽,是私人领地;微信则主要用于和客户联系。
退出□□,她上了微博。她的微博名很文艺,叫“灯火阑珊”。微博的内容很不文艺。比如现在这一条:
怎么办,我的邻居是个智障!好害怕!!!
底下配图是一个翻白眼流口水的哈士奇。
发完这条微博,蓝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好像她这样背地里骂两句,乔风就真的变成了流口水的智障。这是祖传的精神胜利法。
退出微博,蓝衫又点开了微信。嗯,有一个好友申请,名字是一串英文。虽然不知道他/她是谁,但蓝衫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受。反正她这个微信号就是用来卖车的。
蓝衫正寻思着怎么跟这人打个招呼,那边倒先说话了。
Arlen:还没睡?
蓝衫黑线,我跟你很熟吗……
根据蓝衫的经验,这种名字奇怪、头像奇怪、资料不全,且大晚上加你然后一上来就问睡没睡的,多半是寂寞的猥琐男。她想也不想回复:帅哥,我们只约车不约炮哟。
那边发了一串省略号。
蓝衫以为交谈到此为止,哪知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Arlen:我是宋子诚。
宋子诚?宋子诚!就是那个跟总经理认识然后不想买车还逗她玩儿的宋子诚?
真的好想拉黑呀……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认识总经理,蓝衫不敢怠慢,回了一串笑脸。她真没想到宋子诚会主动加她微信,她可是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
宋子诚幽幽地回复了一句:你挺有职业操守的。
蓝衫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发出去的那句话好像略微彪悍了一点?有些话对着一个陌生的猥琐男说那是毫无压力,但跟认识的人就……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他们俩也不算熟。
蓝衫跟他扯了一会儿皮,就说困了,互道晚安。
宋子诚没提看车的事儿。但是蓝衫寻思着,他加她微信的唯一动机也只有看车,所以她也不急,慢慢看着呗。
***
第二天上班,销售内勤照例把当天过生日的客户统计出来,由各个相关的销售人员认领,发送生日祝福。这是一个惯例,体现了本公司对客户的人性关怀。
蓝衫在生日表格里看到了宋子诚的名字。她在微信里给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还发了个大蛋糕的图片。
多有诚意呀,蓝衫禁不住给自己点赞。
宋子诚没有回复她。蓝衫不以为意,收了手机出门做客户开发了。她在这个行业待的时间够长,积累了一些客户资源,因此挖掘新客户的压力并不像初入行的新人那么大。
下午四点多,蓝衫刚跟人谈完事情,正在外头晃荡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谢谢。”
蓝衫:“……”
莫名其妙,一定是打错了,蓝衫客客气气说道,“先生,您打错电话了。”等了两秒钟,那边没有回音,蓝衫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号码竟然又打来了。蓝衫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接了,“喂?”
“是我。”
……你谁呀!
蓝衫觉得这人要么是个自恋狂觉得全世界都该认识他,要么就是个别有用心的电话诈骗分子,她心内不屑地哼了一声,客气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他又沉默了。手机喇叭变得一片空白,隐约有微弱而规律的空气流动声,应该是他的呼吸。蓝衫隔着手机听那淡淡的声音,觉得它像是远在天边的海浪,一阵阵地冲击,拍打着她的耳膜。明明只是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她却仿佛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不满。
于是蓝衫觉得不大对劲。
“我是宋子诚。”他的声音紧绷,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蓝衫好不尴尬。她又一次没能主动认出宋子诚来,这太不应该了。可也不能怪她呀,之前觉得他买车意向不强烈,她一直没存他的号。
“宋总呀,”蓝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欢喜而轻快,“抱歉抱歉,之前手机坏了,就没存您的号,太不应该了。嗯,今儿是您生日,生日快乐!”
她终于明白那一开始的“谢谢”是怎么个意思了。
宋子诚没被她糊弄过去,他似笑非笑地质问,“蓝衫,我这是第几次被你无视?”
“宋总我冤枉!我哪敢无视您呀,这不事出有因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嘿嘿嘿嘿。”
做销售的脸皮都厚,做小伏低装孙子那是看家本领,宋子诚认识她们总经理,还是她客户,蓝衫捧着他一点,也无不妥。
宋子诚突然问道,“你在哪里?”
蓝衫想也不想回答,“我在三元桥。”
“我也在三元桥。”
今天有几个朋友给宋子诚过生日,几人吃吃喝喝够了,又跑到三元桥附近的一家KTV唱歌。宋子诚问蓝衫想不想过来坐一坐。
以蓝衫对宋子诚的印象,这个人性格冷,话不多,也不喜欢客套。他问她想不想过去,这就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蓝衫当然不想过去……
可是不想去也得去呀,他都开口了,总不好下他面子。人家过生日,她亲自过去略表一下心意,也好顺便刷一刷好感度,把他哄好了,没准就买她车了呢。
时间比较赶,蓝衫来不及准备礼物了。如果随随便便买一件,那还不如不买。于是她干脆空手去了。
***
宋子诚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回到包厢,他把坐在他身边的俩人赶到一边去了。一屋子十来个,除了两个姑娘,基本都是他发小儿。他前不久回国,这是他回国过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大家伙玩儿得都有点嗨。
一个细长眼睛的小子被赶走之后,又坐回到他身边,揽着他肩膀笑咪嘻嘻地问,“诚哥,跟哥们儿说实话,你为什么不要落落了?你,是不是,嗝,”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是不是看上什么更好的货了?”
宋子诚眉头一挑,说话直截了当,“坛子,分了就是分了。你要不介意那是我用过的,你想怎么追她都行,我绝对不多想。”
坛子举着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晃悠,叹道,“真无情,真绝情!”他的手突然落下来,声音也落下去几分,“她……眼高于顶,哪看得上我呀。”
宋子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补一刀,“你至少够格当个备胎。”
蓝衫推开包厢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中央的宋子诚。他今天是寿星,虽然不唱歌,但也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包厢里的人都在看蓝衫。
她是穿着工装出来的,外套拿在手里没穿。酒红色雪纺衬衫加黑色长裤,五公分黑色漆皮高跟鞋。一身搭配简单干练,衬衫的颜色突显出女性的妩媚气质,鞋跟的高度适中,既能突显修长笔直的双腿,又不至给人太大压力。
看到大家都在看她,蓝衫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走到宋子诚身边坐下。
从她走进来到坐下,坛子的眼珠一直没离开蓝衫。他恍然对宋子诚说道,“怪不得你一回来就要跟落落分手,我就说嘛,原来已经——”
宋子诚斜了他一眼。
坛子立刻闭嘴,嘿嘿地笑。
蓝衫听出不对味儿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是XX汽车的金牌销售顾问,宋总是我们的客户。”说着,掏出名片递过去。
从这一屋子人的穿着打扮和他们喝的酒,蓝衫也看出来了,这都是有钱人。正好可以见缝插针推广一下自己,没准就捞到一两个客户呢。
坛子狐疑地看着宋子诚,“扯!你还买车,你自己不就……”他突然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蓝衫的名片,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哎哎!诚哥这个是——”
宋子诚拿过一瓶开了的啤酒,重重往桌上一戳。砰!
坛子离得近,吓了一跳,果断住口。
宋子诚扫了一眼坛子,“你自己喝还是我灌你?”
坛子自知言多语失,乖乖抄起酒瓶喝了起来。
蓝衫在一旁拍巴掌给他加油助威。
一小瓶啤酒二百多毫升,也就一杯的量,坛子很快喝完了。他喝完之后朝蓝衫笑,“美女,不来一个?”
蓝衫酒量不错,但她不爱跟客户喝酒,不过宋子诚这一杯是免不了的。她拿起一瓶刚开的啤酒,“宋总生日快乐!我祝您风生水起步步高,年年岁岁有今朝!”
宋子诚看样子挺满意,他点头,和她碰了一下酒瓶。
蓝衫颇有诚意,“宋总,我干了,您随意。”说着,抄着酒瓶微微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矿泉水一样。
坛子带头鼓掌叫好,一屋子的人也跟着起哄。
宋子诚握着酒瓶,一直在眯眼看着蓝衫。包间里的光线有些晦暗,照在她脸上,平添了一种神秘感。随着瓶中酒液的减少,她仰头的幅度逐渐变大,到最后几乎把整个脖颈展现在宋子诚面前。宋子诚把这视为一种邀请,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下移,在她优美的颈项间逡巡,看着她喉口随着吞咽的动作一起一伏。
最后,他的视线滑到她的胸前。
虽然她的衬衫比较宽松,领口系得严丝合缝,但面料是比较轻盈贴身的类型,所以胸前的线条清晰又饱满。
宋子诚的目光只自然地溜了一圈,又快速回到蓝衫的脸上。
蓝衫喝完了酒,抽纸巾擦了擦嘴。她看到宋子诚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拿酒的姿势,瓶中酒一口没少,她就有点淡淡的鄙视。这人也忒小气了。
她把这鄙视掩饰得好,但宋子诚是谁呀,哪能猜不出她的想法。他轻笑一声,把酒瓶嘴送到唇边,慢悠悠地喝起来。
蓝衫有些愣神,主要是她没想到他也会笑。
宋子诚一边喝,一边拿眼觑蓝衫。由于角度问题,他的眼睛半阖着,朦朦胧胧的似是染了一丝醉态。斑斓且微暗的虹光下,他的眸子反射着迷离的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蓝衫总觉得那一双眼睛像是含了淡淡的笑意。
从头到尾,他虽然在喝酒,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他这样勾勾地盯着她看,目光犹如蛛丝,不依不饶地粘连着她。
蓝衫有些别扭,掩嘴轻咳。她挺意外的,明明是挑衅,这家伙却搞得像挑逗,这个这个,和他那冰冷又自恋的气质似乎不太兼容呀……
正文 蹭饭
在对方热情的自我介绍下,蓝衫知道了宋子诚身边那哥们儿叫陆西风,小名是坛子,因为打麻将的人爱管西风叫“坛子”。
不管是大名还是小名,蓝衫都觉得这不像是亲爹给取的。
坛子总觉得诚哥和这个大美女之间该有点什么才对,为此,他别有用心地给他们俩点了一首对唱的情歌,《广岛之恋》。
切歌之后,坛子把话筒递给宋子诚。宋子诚没有拒绝。
蓝衫却死活不肯接话筒,“这是日本歌吗?这歌我不会唱。”她有点烦,都把话说清楚了,还一个劲儿逼着人玩儿暧昧,有意思吗!
坛子觉得这个女人好复杂,喝酒的时候那么干脆,让唱首歌反而矫情得像个小姑娘,跟落落恰好相反。
好像自从跟蓝衫喝过酒,宋子诚就变得好说话了。他握着话筒,侧脸看她,眼神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柔和,“那你会唱什么?”
“我会唱生日歌。”蓝衫自豪地回答。
宋子诚不置可否。
蓝衫伸手比划了个数字,“用六种语言。”她并非吹牛。跟人打交道总要练点实用型小技能,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坛子一听也来了兴致,不等宋子诚说话,就屁颠屁颠去点了生日歌。
一曲多语言混合版的生日歌唱嗨了全场,蓝衫唱的高兴,激动地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大明星在开个人演唱会,心里那个美呀。
正自得意,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明显不是服务员的姑娘走了进来。姑娘板着个脸,看起来不太友善的样子。
蓝衫停下来细打量那姑娘,才发现她长得挺漂亮。脸蛋特别小,眉眼精致,发型是黑长直女神必备款,柔顺地披在肩上,穿的裙子像是香奈儿的,应该不是高仿吧……蓝衫不太会辨认这个。
出于职业本能,蓝衫朝她微笑了一下。
她却是直接无视掉蓝衫,走到宋子诚面前,隔着茶几对他说道,“阿林,生日快乐。”
蓝衫心想,原来宋子诚的小名叫阿林。
宋子诚面色平静,只看了她一眼,答道,“谢谢你,苏落。”
蓝衫明白了。刚才听坛子说宋子诚跟一个叫“落落”的分手了,多半就是眼前这姑娘了。看这意思,这是因爱生恨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蓝衫现在就站在宋子诚身边,她可不想被他们的战火燎到,赶紧撂下话筒,蹭蹭蹭躲一边去了。
正暗自庆幸自己的机智,蓝衫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发现宋子诚正在看她。
咳……
苏落坐在了宋子诚身边。蓝衫现在离他们比较远,在欢快的生日歌的音乐背景下,她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说了两句话,坛子又去点歌了。
点的是一首英文歌,蓝衫第一次听。苏落的声音温柔甜美,把这首歌唱出一种凄凄怨怨的味道,还蛮好听的。
蓝衫不禁有些动容。看得出这姑娘对宋子诚余情未了,也不知俩人为什么分,看着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真可惜。
苏落一曲唱完,清了清嗓子,说道,“宋子诚,我祝你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你的人,痛苦万端,不能自拔。”
宋子诚拧了一下眉。他拿起话筒,答道,“谢谢。不过要让你失望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苏落扔下话筒,跑出了包厢。
蓝衫心想,她跑得那样急,大概是因为实在忍不住要哭了……再次感叹,爱情呀……
坛子有些坐立不安,一个劲儿朝门口望。
宋子诚说道,“想追就快去,磨蹭什么?”
坛子嘿嘿一笑,起身追了出去。
蓝衫一不小心看了场戏,她不想再逗留了,赶紧和宋子诚道别。宋子诚要开车送她。蓝衫以“酒后不宜驾驶”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
***
下班回到家,蓝衫在楼下又看到乔风了。真是冤家路窄。
乔风从写着自家门牌号的奶箱里取出一瓶鲜牛奶,然后把奶箱锁好。他一转身,也看到了蓝衫。
蓝衫谑笑道,“哟,还没断奶呢?”
乔风明显不欲和蓝衫多言,他站在原地,想等着蓝衫过去再走。
然而蓝衫偏偏也停止不动,与他僵持。
乔风无奈,只好拔步走开。蓝衫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她在玻璃门上看到反光,才发现这小子个头不矮。她一米七,穿五公分的高跟鞋,还比他矮了一截。
乔风一路沉默,像个被流氓尾随后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蓝衫觉得挺好玩儿,俩人爬楼梯时,她在他身后吹起口哨。
乔风:“……”
他有些无奈,停下来转身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蓝衫比他低了两级台阶,她抱胸仰头,逆着光看他。因为光线问题,他的面目不是很清楚,唯独左眼眶那一块深色的乌青,格外明显。蓝衫秀眉微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挨我一拳特无辜特委屈呀?”不等乔风回答,她又说道,“我还觉得我被你投诉特委屈呢,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性骚扰男客户了,你说我找谁说理去?”蓝衫没夸张,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哪一个传出去的。后来总经理也知道了,找她谈话,幸好那时候吴文已经撤销投诉了。
她一摊手,“有什么事儿你不能当面跟我谈吗?或者你在电话里骂我一顿也行,干吗一定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呢?”
乔风摇头,“我没有投诉你。”
蓝衫冷笑,“难道在电话里说我性骚扰的是村东头那个王二傻子?”
乔风居高临下,淡淡说道,“确实有个王二傻子想要扒我裤子。”
看不出来这小面瓜嘴巴还挺厉害。蓝衫叉腰,刚要回嘴,乔风又道,“但我并非有意投诉你。我只是接了一个回访电话,在电话中提出解约并陈述理由。你们的客服并未就‘是否投诉’一事询问我的意见。另外,你们全公司都知道此事,很明显是你们客服部的保密工作不够好,怪不到别人头上。”
吵架的时候最怕这种思维清楚有理有据的了,蓝衫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只好说道,“总之因为你的一番话我被投诉了这是事实。”
她本以为他会继续辩驳,甚至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哪知他却坦然答道,“确实如此,不管怎么说结果已经造成了。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蓝衫张了张嘴,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对方先表示出足够的友善,你就不好端架子了。蓝衫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乔风深以为然地点头。
蓝衫有一点想不通,“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嗯,扒你裤子?”
他对答如流,“因为你觊觎我的美色。”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成这样的……蓝衫翻了个白眼,说道,“对啊对啊我就是觊觎你的美色。我告诉你,姐姐我可是色心不死,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呢。你可要当心哟。”
乔风惊讶地看着她,认真思考了这话的真实性。最后他心想,就算是真的,以两人的体格差距,她也不会得逞。
看着他若有所思,蓝衫满头黑线,他竟然真的信了。
不管怎么说,两人算是讲和了,虽然气氛依然有点微妙,毕竟大家都不熟嘛。他们一同上了三楼,先经过乔风家,乔风掏钥匙开门,蓝衫和他道别。
乔风推开门时,一阵香气似是久困于魔瓶中的妖怪,此刻终于失了束缚,张牙舞爪地奔出来。
蓝衫深吸一口气,顿时走不动道了。这是炖鱼的味道,现在火候足足的,作料的香气分子已经渗入鱼肉,入骨三分。鱼肉的鲜香飘逸,食物新熟时的清新,炖食特有的醇香厚重,完全融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有如实质。
蓝衫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跟在乔风身后。
乔风警惕地看她。不回自己家,跟着他做什么,难道她真的如此急切,这么快就要再来调戏他?
真是够了……
蓝衫用指节蹭了一下鼻尖,明知故问,“你们家炖鱼呢?”
乔风点了点头。
“你妈妈做的?你女朋友?”
“我自己做的。”
蓝衫夸张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真香呀。”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乔风,看到他无动于衷,她有点囧。我都做得这样明显了,你客气一句会死嘛!
乔风不太确定地看着她,在她的万分期待中,问道,“你是想蹭饭吗?”
“……”一定要问得这么直白么……
“原来你也会害羞,”乔风有点不可思议,自言自语,“你脸皮那么厚。”
“……”神啊把这个神经收走吧!把鱼留下就行!
在蓝衫囧囧有神的羞涩以及死赖着不走的坚持下,乔风把她领回了自己家。他让她先在客厅坐会儿,他去加两个菜。
原本除了炖鱼,乔风还炒了个蒜蓉油麦菜,以及一个海米冬瓜汤。因为一个人吃,菜量不多,肯定不够招待她的。
刚才在吃饭之前,乔风下楼取了个牛奶,结果就带个尾巴回来了。
蓝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四下里扫了几眼。他家客厅很干净,比她的可大多了,而且不是一居,额,好像也不是两居?
蓝衫伸着脖子仔细研究了一下此地格局,发现这是个三居。
她估计了一下这套房子的面积,飞快地将之换算成人民币,然后她的小心肝儿就颤抖了。
乔风不好意思让她久等,他炒了个黄瓜鸡蛋,又弄了个姜汁松花蛋,两个菜都非常简单,前后加起来不到十分钟。米饭蒸得够多,因为他本来打算多蒸些明天早上做炒饭。
蓝衫帮他把饭菜端到餐厅。她看到他从铁锅里盛出两条中等身材的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乔风怕她把口水滴到上面,坚定地自己端着盘子走进餐厅。
蓝衫拿着碗和筷子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自作多情地问,“你怎么一下做了两条?是不是一开始就有意邀请我品尝呀?”
乔风解释道,“另一条是薛定谔的。”
“谁?”
“薛定谔。”
蓝衫觉得这个名字好古怪,“那是谁?”她把碗筷放在桌上,突然看到椅子上蹲着一只黄白花花的胖猫。胖猫的皮毛打理得干净柔顺又光亮,一看就是伙食很好的样子。它的眼神着实犀利,此刻微微仰头看蓝衫,亮晶晶的眼珠里带着些许轻蔑之意。
乔风指指胖猫,“就是它。”
啊,原来是个猫。蓝衫总觉得“薛定谔”这古怪名字好像天生就跟猫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一时又想不明白是什么。
乔风把薛定谔赶下椅子,让它去吃自己的猫粮。
薛定谔不肯离开,在桌子下盘桓。饭桌上本来有一条属于它的鱼,它不甘心。
蓝衫吐了吐舌头,假装看不到它。她坐下来,举着筷子正要开动,乔风却突然说道,“等一下。”
蓝衫一愣,“是要先感谢上帝吗?”
乔风摇摇头,他拿过来一个干净的大盘子,一样菜拨一半到盘子里。
这是要分食?蓝衫有点囧,他是怕她吃太多吗……
乔风一边拨菜一边说道,“难道你想和我交换口水吗?”
蓝衫第一次听到人把“接吻”说得比接吻本身都直白。她觉得吧,她就算再脸皮厚,也不能为了口吃的出卖肉体。于是她愤愤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乔风本来还在自言自语,“我和你又不熟,不知道你是否携带病毒病菌……”听到她愤怒的指责,他有些惊讶,“我怎么了?”
蓝衫肩膀一松,“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非礼我呢。”
乔风自然明白她在误会什么,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要非礼也是你非礼我,你有前科,且经验丰富。”
蓝衫一呲牙,“闭嘴,再说话扒你裤子。”
“……”
正文 化解
蓝衫在胖猫薛定谔的仇视中大快朵颐,好不快活。她发现乔风这小子真有两手,做菜忒好吃。鱼肉紧致鲜嫩,余香满口,两个素菜清鲜爽口,就连黑乎乎的松花蛋看起来也分外可爱。嗯,汤也很好喝,米饭也好吃。蓝衫捧着饭碗,吃得相当感动。
乔风看呆了,“你慢点吃……”没见过女孩子吃饭如此狼吞虎咽,简直像是逃荒来的。
不过么,自己的厨艺得到肯定,乔风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自豪,也就不觉得蓝衫的吃相难看了。
蓝衫咽下口中饭菜,问道,“你能把菜做得好吃这一点我还能理解,可是你怎么把饭做这么香的?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加香料了?教我教我……”她一手扶着乔风的小臂,轻轻推他。
乔风扫了一眼覆在臂上的手。蓝衫赶紧收回来。
“这只是普通的香米,”乔风解释道,“是我爷爷自己种的,用玉泉水浇灌,没有施用化肥和农药。”
“原来你爷爷是农民。跟你说,我爷爷是牧民,”说到这里,蓝衫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她笑了笑,“农民牧民是一家,哈哈。下次给你带我们那里特产的风干肉。”
乔风点了点头,完全接受了她的示好。
蓝衫有点羡慕乔风,现在市面上好多香米都是假冒的,就算是真的,也没这个香。食物嘛,还是自家种出来的好,安全放心又好吃。想到这里,她感觉这米饭的香气更撩人了,捧着碗又狠狠地吃起来。此刻她甚至觉得,就算没有菜,她光吃米饭,也能吃个十分饱。
至此,蓝衫对乔风的印象完全被他的厨艺值扭转了。
乔风的吃相斯文。每次夹的菜不多,放在嘴里细嚼慢咽,鱼刺都是先挑出去,尽量不往外吐。他的动作优雅,极具观赏性。尽管他顶着个黑眼圈,蓝衫还是看得赏心悦目,大概是因为他的美貌值太高了,导致就算看起来像是半瞎戴了个眼罩,那也是一个帅帅的半瞎。
不过嘛,就是有点慢,她都吃完了,他还在慢悠悠地吃。
蓝衫又想逗他了,“你吃饭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乔风点头,“你吃饭很爷们儿。”
“咳。”这绝对不是夸奖。蓝衫看着自己面前堆的狼藉的鱼刺,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我很好奇,你怎么就知道卖车的那个是我呢?”她那天在作案现场就跟小油菜说了几句话,好像除了名字,也没留下什么重要线索吧?除非乔风跟着吴文去过她们公司,亲眼见一见她,否则如何得知?
乔风答道,“我看到了你的名片。”
“如果仅凭相同的名字就判断是我,那也太武断了吧?中国这么大,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你就不怕伤及无辜?”
乔风看了她一眼,眸子温和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不会伤及无辜。”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说说看?”
乔风倒也不隐瞒,“根据你名片上的线索,我在网上找到了你的简历。”
蓝衫才不信,“胡扯,我网上的简历都是加密的,除了我求职的公司,别人根本看不到。”
乔风只淡淡地说了一个数字,“五百二十一。”说完夹了口菜,不紧不慢地咀嚼。
521?根据这个数字,蓝衫只能想到表白这种东东。但乔风显然不可能跟她表白,那么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她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最终无果。
对手这么笨,让乔风感觉有点无趣,他说道,“这是你的四级成绩。”
啊,对了!她四级确实考了521分。不过这是多早之前的事情啦,早就忘了。
蓝衫现在信了。他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那么很可能真的看过她的简历了。她简历上有证件照,他能因此认出她,也就合情合理了。
那一瞬间,蓝衫有一种当众裸奔的不适感。她幽怨地看着他,“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你在网络上留下的所有信息,不管加密与否,在我面前都不算加密。”
蓝衫觉得心里毛毛的。她现在相信小油菜所言非虚,这确实是一头可怕的大神。她的心情好复杂,一方面亲眼见到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黑客,于她来说无比荣幸,另一方面,自己隐私被这怪物扒了个底儿掉,她真的好没有安全感……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想起另外一事,“等一下,我先删条微博。”说着,迅速掏出手机。
进入微博客户端之后,蓝衫发现平时冷得掉渣的微博竟然有一条留言。她好生感动,点开一看,留言内容如下:
你的邻居是一个根据现有途径无法准确测量其智商的天才,不是智障。
留言的用户名是“乔帮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蓝衫偷偷看了乔风一眼,发现他正在淡定地喝汤。这怪人,吃饭吃得比做作业都认真,此刻正半垂着眼睛,看情人一样看着碗里的冬瓜。至于微博啊智障啊什么的,好像根本不关他事。
蓝衫吐了吐舌头,把那条微博删了。她点进“乔帮主”的主页看了看,发现他没有认证,但粉丝很多,是她的……额,说不清楚多少倍了。她拇指一点,关注了“乔帮主”。
蓝衫收好手机时,乔风终于把饭吃完了。
吃人家嘴短,蓝衫想要帮他洗碗以表谢意,可惜乔风有一台非常智能的洗碗机,她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仅如此,她似乎很不受欢迎——薛定谔一直用敌视以及仇视的目光盯着她看。
蓝衫掩嘴吃吃而笑,帮乔风收拾好餐桌之后就告辞了。
蓝衫走后,乔风找了些小鱼干给薛定谔,以示安抚。他拍了拍薛定谔的头,突然听到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便拿过来看。
是一条微信。发信人用户名是“Carina”,没有备注,全部信息只有一个字:嗨。
乔风同样回了一个字:嗯。
Carina:我回国了。(笑脸)
乔风:恭喜。
Carina:我不和你说你就不知道,一点都不关心我。(哭泣的表情)
乔风确实不知道此事,最近也没人跟他说过。对于她的指责,他无从申辩,只好回道:抱歉。
Carina:原谅你啦。(笑脸)
Carina:最近过得怎么样?
乔风:挺好的。
Carina: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乔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他觉得,就算她过得不好,也不该由他来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
Carina: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乔风发扬了实事求是的精神:是。
世界清净了,对方再无任何回复。
乔风丢开手机,又给薛定谔加了两条小鱼干。他去厨房把碗盘筷子都放进洗碗机里。看着干净得连点蒜末鸡蛋渣都不剩的盘子,以及同样干净得连一粒米饭都不剩的电饭煲,乔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真是个饭桶。”
“饭桶”蓝衫回到自己家之后,身心得到巨大满足的她别提多高兴了,于是给小油菜打了个电话,用了许多溢美之词来形容乔风的厨艺。
小油菜听得云里雾里,“我说蓝衫你讲故事能不能敬业一点啊,你从头给我讲行不行?还有你才搬家多久啊就认识会做饭的暖男邻居,你可够能勾搭的呀?”
“那人你也认识,就是乔风。”
“……”小油菜很是抓狂,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卧槽我这儿还给你烧香诅咒他呢结果你转身就跟他化干戈为玉帛了?还有这是什么黑暗的缘分你们竟然成了邻居?啊还有还有那个让我们公司万千少女□□为之癫狂的大神竟然还会做饭?”
“冷静,冷静。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所有的问号都可以直接改为句号。”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感叹,小油菜尖叫,“他是不是有病啊?!”
“他没病,人家可是一个根据现有途径无法准确测量其智商的天才。”这句话好复杂,蓝衫发现自己竟然能完全复述出来,可见她也是个天才。
小油菜大怒,“这还叫没病?”
……好吧,智商是小油菜的短板。根据她的逻辑,这种智商太高的人都是有病的,就欠用板砖拍几下,给拍回到正常值。
小油菜的心情无法平静,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她发现在电话里沟通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了,她必须和蓝衫碰一面交流一下想法。
蓝衫欣然应允,和小油菜约好了时间地点,挂了电话。
翻一翻微博,蓝衫发现她的粉丝竟然涨了一个,突破了个位数的大关,可喜可贺。
点开一看,是乔帮主。
她看着那三个字,微一牵嘴角,“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