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垵口县地处邺城城外,距离邺城不算远,附近这样依附于秦国都城邺城的乡县不少,垵口县算是附近最大的一个乡县了。
过了十一月,天就格外的冷了些,这会儿正值申时,垵口县人口不算少,平日里上午都有集市,不过天气转冷,晌午过后摆摊子的就都回去了,只剩一些铺子还开着,掌柜的不时到门口转转,看看可有客人上门,路上行人却不多见。
青石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就成了一片秋黄,冷风刮过,几片凋零的黄叶落下,飘落在树下一个身影的肩头上。
那身影稍显瘦弱,个子也不高,却有着一头发亮的黑发,梳着垂挂髻,面容白皙光洁,着一身黛蓝色绣银边深衣。一身衣物虽有些发旧,但干净整洁。
这瞧着竟是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姑娘家,只是这姑娘站在寒风之下总觉得有些怪异。
可不就是怪异,这般冷的天儿,大家都躲在家中,路上的行人也是形色匆匆,唯有这姑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寒风肆虐。
过了会旁边布庄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瞧见这站在寒风中的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阿蝉,你站在这儿作甚?”
这叫楚蝉的姑娘回头,望着这妇人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茫,复又很快回过神来,笑的眼睛弯弯,“刘家婶婶,我出来给我娘抓点药,不过之前受伤,这几天才好,脑子有点迷糊了,一时半会都有些不记得药铺是怎么走的了。”
刘婶子神色怪异,不过还是笑眯眯的给楚蝉指了指路,“你顺着这青石路朝前走,在左拐,第二家就是药铺了。”
楚蝉笑道,“多谢刘家婶婶,那我就先去给我娘抓药了。”
“去吧,去吧。”
等楚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面拐角处,刘婶子才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奇怪了,这姑娘病了一场,倒连性子都转好了,也算是楚家大姐的福气了。”说罢,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性子转好了又如何,阿蝉爹退军回来,跛了一条腿不说,还带回一房平妻和两孩子,也真是苦了楚家大姐,在家侍奉公婆上十年,结果男人回来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作孽哦……”
楚蝉顺着刘婶子指的路很快就找到了药房,瞧见眼前牌匾上大大的四个大篆大字,‘陈家药铺’,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楚蝉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被车子撞到这么一个朝代了,这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风俗,文化,饮食,时代思想都极为落后,唯一让她值得高兴点的大概就是这地方民风开放,对女子没那么多要求,不用裹小脚,不必足不出户,被休或和离之后想成亲也都是极为容易的事儿。
不过也仅仅是如此了,这种时代,女子的地位到底还是低于男子。富人权贵之间赠送所用妾侍也是极为平常的事情。
她是下班时被一辆豪车闯红灯给撞了,一睁眼就成了楚蝉。好在那个世界也没有能够让她惦记的家人了,家人都已经过世了。
至于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楚家的长女。
楚家比一般的庶民好一些,主要是楚蝉的父亲在军中任个不大的小官职,也就比一般的庶民强些,不过楚蝉经常听祖母唠叨,说是楚家几十年前也是大家族,后来战乱不断,也就渐渐落败,成了如今的落魄户。
楚家人口不算复杂,如今祖父祖母跟着他们三房的一块生活。大伯二伯还是住在楚家,毕竟父母健在,分家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过平日里三房都是各吃各的,至于两位老人也是由着楚母孙氏伺候着。
她们三房的人口也不多,她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当年孙氏怀着她的时候,楚父随军,这一走就是十年,如今她也十岁了,楚父前些日子跛着脚带回一个女人跟两个孩子,说这是他的平妻跟一双儿女。
当然了,楚蝉并不晓得这些事情,都是这几日孙氏告诉她的。她也没有见到楚父回来的场面,因为她是在楚父回来后几天才穿过来的。据说是因为原主受不了楚父带回平妻和其孩子才大病一场的,这一场大病就要了楚蝉的命。
因为她并不是原来的楚蝉了。
楚蝉对原主的记忆并不是太了解,所有的事情都有些模糊,以至于今天她出门给孙氏抓药的时候都不晓得该怎么走了。不过总归还是对她有影响的,她今天是穿来后第一天出门,按理说不该认识布庄的刘婶子,可看见她的那一刻她迷惑了一下,心中自然而然的又知道这是布庄的刘婶子。
楚蝉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看了看手中的方子这才踏进了陈家药铺。
抓了药,楚蝉顺着原路返回,路过菜摊子的时候瞧见有卖鱼的,想着孙氏的病,忍不住买了一条。这时候鱼并不贵,买的人不多,实在是这东西腥味大,一般人处理不好,吃法也就是简单的白水煮,剁成块加水煮开,给点盐,味道自然不好。
到楚家附近的时候碰见不少邻里,楚蝉都笑眯眯的打了招呼。说起来也奇怪,前世的时候楚蝉并不怎么擅长人际交往,可过来后她发觉自己能够自然而然的处理这些人际关系了,总觉得是脑子里有根弦崩开了,脑子突然就清明了,看什么问题都很容易了。
说的简单点,就是她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对于原主她还是知道记得的,原主并没有这样一颗聪明的脑袋,原主性子有些急躁,做事不爱用脑子,很莽撞,因此在外人眼中并没有一个好名声。
她的改变,家人和周围的邻里都看着眼中,只以为是她受了大的刺激又大病一场才转了性子的。
回到楚家后,楚蝉去厨房找了个小陶罐子,先把孙氏的药给熬煮上了。
这会儿已经快申时末了,这时代一天就两顿饭,早起一顿,晌午过后一顿,平日里三房都是孙氏做吃的,这会孙氏病着,也不见有人过来煮饭。
楚蝉并不想理会楚家这乱糟糟的一团,只想着先把孙氏的病养好。
她先把买回来的鲫鱼处理干净,对了,这地方不叫鲫鱼,叫土鱼,一般的湖泊河里都打捞的起来。
正在刮鱼鳞的时候,楚蝉就听见祖母硬朗的声音在外叫骂了起来,“个懒货,这都啥时候,还没人去煮饭,是不是想饿死老娘!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阿原,你媳妇儿怎么回事儿?莫不是娶回来享清福的?还想我这个老婆子伺候她?淑文病着在,让她伺候两天怎么了?” 阿原既是楚父,楚原。
淑文就是楚蝉的母亲,孙淑文。
祖母这是在训斥楚父带回来的平妻周氏。
平妻?楚蝉不由的有点想笑,前世的时候她也看过一些野史,虽有三妻四妾的说法,可似乎并没有平妻的,到底还是一妻多妾制,可这地方竟还有平妻这么个身份,所诞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子身份。
不过所幸只能有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妾氏倒没个定数,只要你有银子有地位,想纳多少都成。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楚蝉忍不住叹气。
不一会外面响起脚步声,余光中,楚蝉瞧见两个差不多高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迟疑了下,慢慢走到楚蝉身边,娇憨的声音响起,“姐姐,我也来帮你吧。”
楚蝉回头,瞧见一个圆圆脸,约莫十岁左右的姑娘,姑娘脸盘子挺大,好在生了一双大眼睛和尖下巴,一身绸衣也鲜艳明丽,加分不少。
这姑娘就是楚父带回来的女儿,楚珍,只比她小几个月,也就是说楚父刚参军没几个月就跟周氏在一起了。
楚蝉听孙氏唠叨过,说这十年,楚父从来没在书信中提起过周氏跟这一双女儿的事情,她们完全被蒙在鼓里,所以这突然回来,原主楚蝉就开始闹了起来,最后把自己闹病了,孙氏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最后楚蝉还是去了,不然她也不可能过来了,孙氏也累的大病一场。
楚蝉定定的看着楚珍,她站在距离自己四五步外的地方,这表示她并不愿意真的接近自己,面上虽带着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楚蝉又去看她的双手,双手白嫩,显然从未做过事情。
虽没正式的跟周氏碰打过交道,但依照这几天周氏从未来过厨房的情形看,周氏显然不会让自己这个娇养的女儿过来帮她,那么这应该是楚父的主意了。
楚蝉晓得原主的一通闹腾对楚父还是有些影响的,楚父大概也觉得有些亏欠她们,所以这才让楚珍过来帮忙的。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楚珍身后那个约莫跟她们同龄,长相普通,颧骨有些高,显得人有些刻薄的小姑娘就急急忙忙拉住了楚珍,“姑娘,您是夫人的宝贝,何时做过这种事情?就让大姑娘做就是了。”
楚蝉记得这丫头是周氏带回来的婢女,名平儿。
楚珍为难的看了楚蝉一眼,“可这怎么成?大娘病着在,娘身子也不舒服,姐姐一个人煮饭怕是忙不过来的,我帮忙也是理所当然。”
楚蝉回头冲两人一笑,“谁说我要煮饭了?”
正文 第 2 章
“啊?”楚珍大概也没想到楚蝉会这么说,一时都有些呆住了,模样有些滑稽,很快又恢复了笑脸,到底是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楚蝉手中已经处理差不多的鱼,“姐姐不煮饭?怎么处理起土鱼来了?”
说着还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土鱼,鱼有什么好吃的,腥味大,刺又多。
楚蝉把处理好的鱼在清水里洗去血水,“娘生病了,方才抓药还剩下几个圜钱,只够买条鱼了,打算煮给娘吃。”
她刚过来的时候孙氏就病倒了,不过之前还强撑着做事儿,所以前几天的饭都还是孙氏煮的,今儿早上做了早饭后就倒下了,祖母这才给了楚蝉几十个圜钱让她去抓药。
听了这话,楚珍就拿一种‘你真是不孝,自己亲娘生病了还给她吃这种东西’的表情看着楚蝉。
当然了,这是背对着楚蝉,不然楚珍也不敢这般明晃晃的鄙夷了。
楚蝉不说话,也不打算管后面的两人,反正今儿她是不会做这顿饭的,若是煮饭给娘吃,给祖母吃,或者周氏这几人不错的话,那她是二话不说就煮了,可惜……
再者依照周氏的性子,先不说有个婢女平儿,若她今儿真是开了先例,只怕以后这母后两明的暗的使唤她起来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这时代已经有生姜了,只不过这东西很少有人用来煮菜,大多是煮水喝祛除寒气用的。这会已经是秋季,天气寒冷,生姜也不贵,所以每家每户都备上一些,吹了冷风后煮一碗生姜水能防风寒。
不过这地方的土鱼腥味太大,光是生姜肯定去不掉腥味的,家中还有些粗茶,这东西也不贵,去腥味最好不过了。
楚蝉过去孙氏的房间取了点粗茶出来,粗茶是孙氏平日里累了泡来提神用的。孙氏还在休息,楚蝉手脚放慢,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过去厨房的时候楚珍跟平儿还在,楚珍呐呐的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平儿一直拉着她念叨,“姑娘,您在夷州的时候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要是知道了不知该多心疼。”
楚蝉先把处理好的鱼抹上一层盐巴,又把泡开的茶叶涂抹在了鱼身和鱼腹中,回头笑道,“妹妹就不用帮忙了,我也不煮饭,就是打算等药煎好了给我娘煮点鱼汤罢了,至于谁该做饭,妹妹过去问问祖母就晓得了。”
楚珍脸色有些发红,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指示楚蝉煮饭。心中有些愤恨,之前楚蝉病着,她也听说了一些楚蝉的为人,还以为是个头脑简单好对付的,没想到真是油盐不进,方才爹让她过来帮忙,娘偷偷的交代她了,动两句嘴皮子就好,千万莫要做事儿,今儿一定要让楚蝉煮饭。这会儿她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平儿自然也得了周氏的吩咐,只道,“大姑娘,两位夫人都病着,姑娘也不煮饭,您看要不还是您煮了算了?”
楚蝉把处理好的鱼放在一旁腌着,直起身子微微仰头睨了平儿一眼,“敢问你可是楚家的婢女?”
平儿心中羞愤,支支吾吾道,“奴婢自然是的。”
楚蝉笑了起来,“你个丫鬟还敢指使主子做事儿来了?莫不说我娘病着,就算我娘身子康复,煮饭也是你的事儿,还不赶紧去把饭煮了,祖父祖母可都饿了。”
平儿满脸通红,有些恼羞成怒了,“你凭什么来指使我?你以为你是谁,奴婢是夫人的婢女,只伺候夫人和姑娘,可不是你的婢女,还轮不到你来指使我了。”
楚珍皱眉,“平儿,休得乱说!”嘴上如此,面上却没半分阻止的意思。
平儿见姑娘如此便知并没有怪罪于自己,反而更加兴奋的道,“姑娘,奴婢可没说错,奴婢是夫人的婢女,只伺候夫人和您,她算个什么东西。”
楚蝉失笑,这丫鬟也真够愚笨的,她收回面上的笑意,走至两人的面前,扬起手掌就给了平儿一巴掌,打的两人都愣住了,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她已经道,“二娘是父亲的平妻,嫁进楚家来,生是楚家的人,死是楚家的鬼,连她都是楚家的人,莫说你一个被二娘买来的奴隶了,除非你承认二娘根本不是楚家的人,若是如此,我自不会吩咐你做事。”
这平儿穿的衣物很是破旧了,手上都开了裂,手掌心中全是茧子,一看就是经常做事儿的,可见在夷州的时候都是由她做家务,伺候人的,这会儿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想来是周氏指使的,她倒要看看这平儿能奈她何!
平儿捂着脸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可……可奴婢是夫人的婢女……”
楚蝉道,“二娘都是楚家的,你身为二娘的婢女,自然也是楚家的婢女,伺候主子本就是你的职责,若是你还不肯煮饭,我就要去问问二娘,她到底是不是楚家的人,是不是她买来的婢女,咱们楚家的主子都使唤不动了!还是她不想跟父亲过了?若是如此,你自然可以承认只是二娘一人的婢女了。”
楚珍身子猛的一震,转头呵斥平儿,“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煮饭,莫不是想饿着爹和祖父祖母!”
平儿不敢在多言了,捂着脸过去灶台边上清洗豆子,煮豆饭菜羹去了。
“姐姐。”楚珍笑的有些不自在,“既然由平儿煮饭,那我就先看看娘去了。”
楚蝉也不多问,沉默的点了点头,等着楚珍出去,孙氏的汤药已经熬煮的差不多了。
楚蝉把汤药倒出放在一旁晾着,又取了干净的陶罐清洗后放在炉上,陶罐热透,取一勺熬煮的动物油脂放在罐中,等油热开,放入姜片煎香,又放入已经用茶叶除去腥味的土鱼两面煎的焦黄,加入一大瓢的冷水,盖上陶盖子便不在管了。
这样用陶罐闷出来的鱼汤最是鲜美了。
等人清闲下来,楚蝉就瞧见平儿忙碌的身影,平儿手脚很麻利,这会已经把豆饭煮上了。
她那一巴掌打的不是很重,这会平儿脸上的巴掌印子已经看不到什么了。楚蝉都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动手打人,她前世性子有些温吞,老好人一个,被人挤兑都不会反驳,更不用说动手打人这种事情了,可方才自然而然的就动了手。
她发现自己不仅脑子灵光了,似乎就连心肠也狠了。
罢了,这样的楚家,自个心肠再不狠些,只怕不仅原主会死,就连娘跟两个哥哥都不能幸免吧。
想起两个哥哥,楚蝉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侧头看了看汤药,凉的差不多了,这才端着过去喂了孙氏。
楚珍回房后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周氏正对着铜镜描眉,瞧见女儿进来,柔声笑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平儿那丫头了,又跑去偷懒了?你姐姐做的什么饭?你大娘整日做的都是豆饭菜羹,吃的嘴里什么味儿都没了。”
“别提了。”楚珍气恼道,“姐姐根本没煮饭,这会儿平儿在弄。”
周氏也不描眉了,皱着一双柳叶眉道,“怎么回事儿?我方才不是同你交代过了吗?进去动动嘴皮子就好,省的你爹念叨你。还有平儿那丫鬟,她蠢呀,我方才是怎么同她说的,真是奴性不改。”
楚珍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周氏怔了半晌才道,“真是可惜了……”也不知到底可惜的是什么,想了想方又继续道,“没想到这丫头嘴皮子还挺利索的,罢了,咱们也不争这一时之气,省的你爹知道了又要说,他本来就觉得愧对了这边的,这事儿要是闹到他面前,肯定又要训咱们的,罢了,平儿做就平儿做吧,只要不用咱们做就成了。”
楚珍咬唇道,“阿爹呢?又出门找事儿做去了?真不晓得阿爹怎么想的,这边儿又穷,为何不肯呆在夷州那边,那边有外祖父,外祖母,吃食也比这边强。”
周氏笑道,“你这丫头说混话了吧,这边才是你爹的家,他受伤退军,自然是该回来的,好了,这话可不能在你爹面前说,省的他又黑脸。”
到了申时末,平儿的饭也煮好了,叫了大伙过来吃,这会儿楚父也回来了。
楚父身材高大,眉眼俊朗,孙氏长相也不错,楚蝉和两个哥哥都随了两人的优点,皮相很是不错,楚蝉更是小小年纪都能瞧见五官明艳动人。
这时代连把凳子都没有,全家人跪坐在塌上食饭。
豆饭,咸菜,菜羹。
楚珍跟楚志都忍不住嫌弃的撇了撇嘴,来这里好几天了,愣是一点油沫子都没瞧见。
楚志便是周氏同楚父诞下的儿子,今年七岁了。
楚父四下看了一圈,没瞧见大儿和二儿,忍不住皱眉道,“阿聿和阿弘了?都这时了怎得还未见归家?”
楚珍笑道,“上午的时候就瞧见大兄二兄出门玩去了,阿志还哭闹要跟着一块去呢。”
楚父眉头皱的更加紧了,楚蝉这才不紧不慢的抬头道,“阿爹,这些日子我和娘都病了,祖母为了给我们抓药,手中的银钱所剩无几,家中早已捉襟见肘,大兄二兄心中担忧,这才日日早起出门寻事,看看能不能赚几个圜钱补贴家中。”
正文 第 3 章
楚家其实过的很拮据,祖父病着,大房二房也都不富裕,也就是自给自足的日子。楚父参军有补贴,每月应该也有一贯钱之多,一千个圜钱就是一贯,这时候几个圜钱就能买一条活鱼了,今儿她就是花了三个圜钱买了一条一斤重左右的活鱼。
一个圜钱还能够买一碗浆加一个豆渣饼子。
这时代去军营给的补贴都很高,楚父每月最少也有一贯钱的收入,可楚父每月给楚家不过区区百枚圜钱,可想而知楚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孙氏甚至每日都会辛苦的找事儿补贴家中。
以前楚蝉或许还不知楚父为何每月只让人带回少少的圜钱,等他带着周氏和一双儿女回来,楚蝉也是明白了。
显而易见,楚父在去夷州没多久就同周氏在一起了,先后生下一双儿女,那么有周氏在,楚府给楚家这么少的家用也就能理解了。
这时代,虽对女子的限制没有多少,可女子地位的确低下的很,女子出嫁不给嫁妆的不要太多,好点的也就给置办些家俱箱子什么的,最多在给个一两贯的圜钱,田产土地是绝对分不到的,毕竟这些都是要留给儿子的,给了女儿那就成了别人家的了。主要还是这时代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还不算太长久,很多人能够自己分到田地房产,自然不会让它流落到外姓人手中了。
不过也有大户人家,权势贵族或者王族的疼爱女儿,女儿出嫁会给些田产铺子庄子山头的。
楚蝉晓得,楚父能够在去夷州这么快和周氏在一起,想来周氏的娘家不至于太落魄,不过也不可能太富贵,太富贵也就不会看上一个才去夷州的士兵了。只怕周家也就一般般,很有可能周父在当地是个小小的官儿。
就算周氏娘家还成,也不可能给周氏太丰收的嫁妆,周氏从夷州带回来的家俱可算不上好,也就一般般了。
这种情况下,楚父所有的银钱自然是周氏管着在。平儿今年也不过十岁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周氏的陪嫁婢女,很显然是在嫁给楚父后才买下的奴隶,这也是方才楚蝉敢训斥平儿的原因,要真是周氏陪嫁的婢女,那还真算是周氏私有的。
结合以上,楚蝉也就差不多晓得周氏是个什么人了。至于楚父,也是真的觉得亏欠她们,所以她会好好利用这份亏欠的。
楚父闻言,眉头松开,只剩内疚,“都是为父不好,若不是为父,他们也不不必如此年幼就在外奔波了。”
楚珍笑容有点僵,今儿一天连吃了楚蝉两次亏,她到底是不如周氏淡定,心中愤愤,这会不顾周氏的眼神继续嘀咕道,“大兄,二兄早上出去的时候就说了是去溜达溜达,可没说是去找活计做。”
楚蝉笑道,“大兄二兄不过是怕大家担心,这才没明说的。”又转头安慰楚父,“阿爹,您也别担心,大兄二兄是想您不要太操劳,他们有分寸的,阿爹要相信他们。”
“可不是!”一旁一直不吭声的楚老太曾氏瞪了楚珍一眼,“溜达溜达不就是出去找事儿吗,也不知你娘怎么教的,怎得一点事都不懂!你姐姐也就比你大几个月,看看多懂事儿。”
楚聿跟楚弘可是曾氏的两个宝,就算两人平日有些不着调,可也不耽误老太太把两人当成心肝宝贝疼爱着。对于这个孙女,曾氏之前不咋地待见,毕竟楚蝉之前的性子实在不咋好,顶撞楚老太的次数也不少,这会病了一场竟跟突然开窍了一般,还晓得为两个兄长说话了,不错,不错。
想到前几日她们才回来,楚蝉闹腾的模样,楚珍跟周氏的脸都有点黑了,这也叫懂事儿?
对于自己这两位兄长,楚蝉也挺头疼的,大兄楚聿人阴沉,二兄楚弘说话难听,都有些无所事事,兄妹三人关系也不大好,至少原主是这么认为的,主要是楚老太宝贝两个孙子,不把楚蝉当回事儿,所以原主时不时的跟两位兄长打打嘴仗。
仔细回想一下,楚蝉隐约能够记得之前和两位兄长的事儿,她觉得两位兄长还是挺护着她的,奈何原主一直看不清。
这个家自幼就没有父亲在身边,孙氏也一直忙着伺候老人,收拾家里,忙着做事儿补贴家用,对几个孩子也是照顾有加,但也仅限于吃穿用度上头,其他方面到底还是需要父亲来引导,几个孩子难免就有些不着调了。
楚父叹气,“好了,都别说了,赶紧食饭吧,食了后我去找找他们。”
楚父刚说罢,房外就传来阵阵的香气,楚蝉晓得自己炖的鱼汤差不多好了,起身跟曾氏笑道,“祖母,给娘抓了药还剩几个圜钱,我瞧着有卖鱼的,就买了一条,煮了点鱼汤给娘和祖父补补身子。”
家中祖父常年卧病在床,通常吃饭的时候都是孙氏照顾着,这会儿孙氏病了,也只能等着曾氏用了饭在伺候了。
曾氏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啥时候鱼能煮出这般的香味来了。
曾氏之前对孙氏也说不上喜爱,不过对这个儿媳她还是没话说的,儿子离家十年,她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吃苦耐劳,有时候自个想念儿子,脾气不好说她两句,她也是笑眯眯的哄着,再有了周氏这么个对比,孙氏在她眼前就一下子完美了起来。
“赶紧去吧,喂了你娘在过来吃饭,饭我给你留着。”曾氏也晓得这个家都是孙氏操劳着,自然不会拦着,她也不可能跟两病人争吃的。
大人不争,有个孩子就不乐意了,楚志使劲抽了抽鼻子,拉着周氏嚷嚷了起来,“娘,娘,我也要吃鱼,娘,快去给我添点过来。”
楚父脸都黑了,楚蝉笑道,“小弟,今儿煮的鱼不多,等明儿阿姐买了鱼在煮给你吃可好?今天只有大娘跟祖父的份。”
曾氏叹气,“还买什么,今儿早上给你的几十个圜钱是我身上最后一点银钱了,家中一个子儿都没了。”又去瞪周氏,“怎么管教孩子的?”楚志到底是她最小的孙儿,曾氏舍不得说,只能训周氏了。
“不干,不干,我就要吃鱼!”楚志开始撒泼了。
周氏不搭理曾氏,抱着楚志柔声哄了起来,“好好,给我们志儿吃鱼就是了。”
周氏对于儿子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况且在夷州的时候楚父对阿志那更是宠爱的很,所以周氏肯让女儿妥协,却不会为了儿子妥协,也以为这个小儿子在楚父的心中占着最重的分量。
楚蝉为难道,“二娘,今儿只有娘和祖父的份,小弟若是喜欢,下次买了鱼在煮可好?放心这煮鱼的方子我都记下来了。”
曾氏忍不住好奇道,“阿蝉,这鱼怎么煮的?闻着也太香了。”这辈子她就不知道煮鱼还能发出这种勾人口腹之欲的香味来。
楚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前些日子门口路过个老婆婆,讨要了半碗水喝,没想到喝完了就拉着我说话,当时对面陈婶子家正在煮鱼,一股子腥味,老婆婆就同我说了这个法子,我今儿一试,竟没想到能煮出这种味道来。这老婆婆人也好,后来还同我说了许多……”
曾氏记得周氏回来前几天,的确有个老婆子在门口讨水喝,还拉着阿蝉说了半晌的话,也就没怀疑楚蝉这话的真假了。
楚志这会就等的不耐烦了,嚷嚷着要吃鱼。
周氏笑道,“他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给他盛半碗就是了。”
“胡闹!”楚父终于忍不住了,砰的一声拍在了食案上,脸色涨红,瞪着周氏,“志儿多大了?还闹着跟病人抢吃的抢喝的!”楚父也的确有些受刺激了,之前楚蝉闹的时候他也烦躁,可等人病了,他就心疼了起来,说起来,他愧对了孙氏,愧对了大儿二儿和大女。
当年他去了夷州参军,得营中伍长看中,娶了周氏,每月的俸禄都交给周氏只给了楚家少少的百枚圜钱,他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出人头地,到时候就能让孙氏跟大儿二儿和大女过上好日子了,几年后,他终于做上伍长,原以为会凭着军功继续往上升迁,怎么都未想到一次出征时伤了腿,营中伤了腿的人自然是不能够在上战场了,只能带着周氏回了这边。
这些年,他的俸禄和遣散费都交给了周氏,每月也是周氏让人往这边带银钱,他怎么都没想到家中生活会困难成这个样子。
再看看周氏,小女和小女,一身绫罗绸缎,面色红润,小儿更是胖乎乎的,再看看阿蝉和母亲,瘦弱不堪。
楚原在没有比这一刻更痛恨自己的,他去军营不过是想家中过的好,到头来家中竟是这般模样。
周氏噤声,不敢多说什么,只有楚志不怕父亲,毕竟在夷州,父亲对他可好了,有求必应的,还嚷嚷着,“阿爹,阿爹,我就要吃鱼!”
楚原脸色更加难看,正想训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身形高瘦的楚聿和楚弘走了进来。
楚聿和楚弘模样都不错,轮廓分明,十二三岁的少年,个子也算高的了,就是瘦的很。
两人进来的时候,楚志还在嚷嚷,“不,不,我就是要吃鱼!”
两人方才在外面也听到是怎么回事了,知道这是阿蝉给娘和祖父煮的鱼。
楚聿阴沉的扯了扯嘴角,楚弘幽幽道,“小弟还想吃鱼,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连鱼腥味都没闻过。”
正文 第 4 章
楚二这话一出,楚父的心都给剐疼了,他微微弓着背,一瞬间竟是苍老了不少。
事已至此,楚蝉也不可能为难一个孩子,“阿爹,小弟还小,我把鱼汤分成三小碗好了。”
楚父终于直起身子,大怒,“他那里还小了?都七岁了,你阿娘当年来信告诉我,说阿聿和阿弘五岁的时候都知道帮着做事了!他都快龆年了!且不管他,阿蝉,你赶紧去把鱼汤添了给你娘和祖父送去。”
楚父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周氏抱着楚志不敢在开口刺激楚父了,连楚珍也呐呐不语,深怕又惹恼了楚父。
楚志默默的掉起了眼泪,吓的缩在周氏怀中。
楚蝉不再劝说什么,只看了大兄和二兄一眼就去了厨房,方才二兄那句话可真是够火上浇油的了,不过——楚蝉心底一笑,这样的二兄其实挺讨人喜欢的,至少他是帮着自己的。
曾氏这会见周氏挨骂,悠悠的同楚原道,“平日里都是淑文在伺候你阿爹吃喝,今儿淑文病着在,阿蝉病也才好,能把淑文照顾好都不错了,你看看你阿爹那边如何。”
“让荷香去吧。”楚原看向周氏,“你伺候好阿爹在出来用饭吧。”
荷香就是周氏的闺名。
周氏脸都有点变了,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说,“让平儿去吧,我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爹。”
楚父抿嘴,曾氏道,“外头还有一大盆子的衣裳没洗,让平儿去把衣裳洗了吧,买的婢女回来不就是伺候人的?总不能只伺候你一个是吧,平日里都是我洗来着,让娘也跟着享享福好了。”
曾氏对孙氏不算是个恶婆婆,孙氏要出门找活计补贴家中,回来还要煮饭收拾屋子,所以曾氏也会帮着做一些活计的。
楚父脸色越来越青,周氏终于不敢再说些什么了,狠心把哭闹的小儿往楚珍怀中一塞,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楚蝉刚把炖好的鱼汤分成两份,一整条炖的骨头酥烂,筷子轻轻一夹就把鱼肉全部剔了出来,分成两份,瞧见周氏进来,主动叫了声二娘。
周氏面色虽不大好,到底没给楚蝉难看,冲楚蝉笑了下,“我先端进去喂了你祖父先。”说罢,端起案上的鱼汤,瞧见这鱼汤,周氏还忍不住楞了下,这鱼汤的颜色竟是奶白奶白的,先不说浓郁的香味,光是这奶白的颜色都让人有了口腹之欲。
楚蝉也不再多说,端着另外一份去了孙氏的房间。
孙氏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楚父回来后,楚蝉一通闹腾生病,孙氏忙前忙后,心里大概也有些不舒服,所以这才病倒了,累占了一半,心病大概也占了一半。
进去的时候,孙氏已经醒了,正茫然的看着床尾,目光呆滞。
听见声响,孙氏回神看了过来,瞧见是大女端着碗过来,心中一酸就有些想落泪。
大女虽说性子有些骄横,可到底也是她娇生惯养着养大的,两个儿子她还会让他们帮忙做事儿,这个女儿她却是舍不得。楚父带着周氏回来的时候她真真是心都寒了,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哪儿会娶什么平妻,可自己盼了十年的丈夫却带回了一个平妻,绫罗绸缎,珠围翠绕。
那叫楚珍的小女更是面色红润,身材丰盈,头上插着缠金丝珠花簪,一身娇艳的绸衣,哪儿像她的大女,从未有过漂亮的首饰,就算对自己的容貌再爱惜,也不过是有一头黑亮的发,干净整洁的布衣罢了。
她心中真是不甘啊,所以等着大女病好了她却是病了。
如今突然懂事的大女,她心中不是欣慰,反而是难受。
“娘,您快喝点鱼汤,这可是女儿亲手熬煮的。”楚蝉哪儿会看不出孙氏的想法,可这事儿外人劝说是没用的。
可这种事情,实在是……连楚蝉都忍不住想叹气,又不是什么贵族权势,还娶什么平妻呐,况且她一个现代人,是绝对没法认同三妻四妾的。
孙氏心酸的接过鱼汤,低着头一口口的喝着,不想让大女看见她发红的双眼。入口的一瞬间,孙氏有些愣住,这鱼汤……她忙抬头看了一眼,奶白的鱼汤,嫩白的鱼肉,味道更是鲜浓。
孙氏抬头道,“阿蝉,这是你煮的?”
楚蝉笑眯眯的点头,又把之前同曾氏说的话同孙氏说了一遍,解决了鱼汤做法的来历。见孙氏心酸想哭的模样,楚蝉晓得不能明目劝孙氏想开,只能从别的法子入手了,她轻轻的依偎在孙氏身边,眼睛有些红,“娘,您不知道,今儿早上您突然倒下的时候女儿快吓死了,女儿真不敢想娘要是倒下了,女儿该怎么办。”不等孙氏说什么,她又继续道,“大兄和二兄也吓的不成,都道娘是平日出去做活计太累了导致的,今儿一早,他们就出门寻活计去了。”
孙氏一听,心里自责的很,是啊,都十年了,她自个都把孩子拉扯大了,都没指望过孩子她爹,这会又是作甚,就算带回平妻又如何,儿女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这么一想,孙氏心中的不甘也去了几分,连带着都觉得心口处不闷了,舒坦多了。
又听见女儿道,“娘,以后您再也不用辛苦的早起洗衣煮饭了,阿爹带回个婢女,有婢女做活就成了,阿爹也回来了,赚银子的事情就交给阿爹去,娘只管在家享福就是了。”
孙氏被女儿这番话给逗乐了,抱着女儿在心底叹了口气。
楚蝉劝着孙氏把鱼汤都喝了,鱼肉也吃了,又喂了一些豆饭这才出去吃了饭。
大家都吃完了,给她留了豆饭,咸菜和菜羹。
豆饭是黄豆和黍也就是黄米煮的,入口粗糙,难以下咽,咸菜也只有咸味,菜羹更是清淡的不行。
楚蝉还是一口口的都吃完了。
刚吃罢,二兄楚弘就进来扔了一小包东西在楚蝉身上,“东西还热乎着,赶紧吃了吧。”
楚蝉打开油纸,发现里面是一小块烤肉,大概有半个拳头大小,楚蝉去看楚弘,楚弘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嚷嚷着想吃肉吗?今儿我同大兄出去帮忙抗东西了,东家给了二十个圜钱,还给了一小块烤肉,你快些吃了吧,省的给那小儿看着又要闹了。”
楚蝉心中有些酸涩,前世时候,父母过世的早,她一直跟着爷爷生活,爷爷在她大学时也过世了,后来大学毕业,出去工作,很久没有感受亲人间的温暖了,再加上做的工作也压抑,还是同事的排挤,楚蝉第一次觉得来到这地方似乎也不错,至少还有疼她的娘和长兄们。
前世她的工作怕是没多少人肯接受,她是法医,爷爷其实不希望她做法医,而是希望她继承家业,据爷爷说,楚家祖上都是在宫里头做御膳大厨子的,不过楚蝉最后还是选择了法医,原因也很简单,她喜欢的人就是做法医的,隔壁的青梅竹马,从小就暗恋,后来人家学医,她也跟着了,做法医,她也跟着了,学法医对中医没多少了解,学的也都是临床(西医),化学,生物,数学这些的。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能相互喜欢上,前世的她太普通了,容貌普通,性子软弱内向,邻家哥哥自然没有喜欢上她。
“快吃了吧。”楚弘又道,今儿东家就给了这么一块烤肉,他和大兄都决定留给阿蝉的。
楚蝉断了回忆,看着瘦高瘦高的二兄,心里暖暖的,她把烤肉分成三小块,递给了楚弘两块,“跟大兄和二兄分着吃吧。”
楚弘看了眼楚蝉忍不住撇嘴,“瞧你瘦的都跟猴一样了,你赶紧吃了吧!”
楚蝉晓得就算平日里大兄跟二兄有些不着调,可家中困难时两人却是真心为家里着想,早上出门她就晓得两人定不是出去玩的,而是找活去了。就算平日兄妹之间偶有拌嘴,可大兄二兄还是关心她的。又如何肯一个人吃了这烤肉,硬是塞给楚弘,让他带给大兄,三人平分。
二兄出去的时候,楚蝉还跟在身后吩咐,“二兄,你跟大兄可莫要在出去帮工了。”两人都还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也跟不上,做这种体力活只会弄垮了身体。
况且,楚蝉知道父亲今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周氏这次要大出血了。
周氏伺候好楚老爹,用了些豆饭就有些吃不下了,直接回了房,她今儿心情郁闷,早早的就歇下了,不想躺着没一会,楚父就进来了,脸色沉沉,直接道,“家中的银钱了?”
周氏心中一惊,慌忙坐起,“家里头哪儿还有什么银钱啊,之前每月要给这边寄银钱,那边也需要花费,后来你退军虽给了几贯钱,可回来的时候也都用的差不多了……”
楚父心头气的有些狠了,之前在夷州所有的一切都是交给周氏打理,他从未过问周氏给这边多少银钱,今儿这么一闹腾,他晓得周氏每月给这边的银钱怕是没有多少。他每月少说也有一贯钱,偶尔有战争,从俘虏身上得到的银钱和值钱的东西也都归他们自己了,都是交给了周氏。
回来后也没人同他诉苦,要不是今儿母亲多嘴说了句,他根本不知家中已经这么拮据了,他作为父亲,竟要两个儿出门赚银钱养家,可他的平妻和小儿小女却是绫罗绸缎的穿着,金钗银簪的带着,婢女使唤着。
楚父沉脸道,“在夷州的时候,你每月给这边多少圜钱?”
周氏脸有些发白,呐呐道,“五……五百……”
楚父喝道,“到底给了多少!”
“一……一百……”眼看着楚父脸黑如炭,周氏愁眉苦脸,“原郎,这不怪我,在夷州的时候各种花费都需要开支,请你的同僚吃饭喝酒,还有给上峰送些礼,哪样不需要银钱?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正文 第 5 章
楚父长的好,当年去夷州正直壮年,一表人才,得伍长之女周氏看中,楚父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雄心,想爬的更高,也没有顾及家中的妻儿,他一个家事落魄的落魄户在这种地方行事该有多艰难,自己也就动心了,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周家,自己已经有妻儿了,周氏却不介意,只说为平妻即可。
想起往事,楚父真觉得自己给猪油蒙了心,喘着粗气道,“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阿爹和淑文都病着,家中一个子儿都没了,我也不可能让两个孩子出去做活补贴家中……”
周氏心中惴惴,就听见楚父顿了下继续道,“家中都很朴素,你和珍儿穿金戴银也实在不像话,传出去没得让街坊们笑话,且家中实在拮据,你跟珍儿整日也不必再穿这些绸衣了,金钗银簪也不必带了,都拿去卖了补贴家用吧。”
周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父,在夷州时,楚父对她也是情意绵绵,对孩子也好的没话说,可怎么都没想到,一回来垵口县就全都变了。
楚父说完看着周氏,神色没刚才那般阴沉了,“荷香,我再问你一次,你身上可还有银钱?”
周氏咬牙,“原郎,你为何不肯信我?是真的没有了。”她就不信原郎真这么绝情,会把她的衣裳和首饰都拿去卖掉了。
楚父却是一声不吭了,直接跛着脚一步步朝着周氏的那个上锁的大木箱子走了去,周氏慌了,忙从榻上下来了,“原郎,你这是要作甚?”
不等周氏走进,楚父已经砰地一声砸在了箱子上,硬生生的用拳头把箱子顶给砸破了,周氏目瞪口呆。几下的功夫楚父已经把箱子给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周氏的衣物,翻找了一会,楚父很快在箱底翻出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子。
周氏一看楚父手中的小木盒子就慌了,楚父用蛮力打开小木盒子,瞧见里面装着的东西时手都有些抖了。
小木盒子里竟装着一叠金叶子,楚父粗粗的数了下,三十片金叶子。
一贯钱可以折换成一片金叶子,这就是三十贯钱啊,三万圜钱啊。
他的妻儿父亲在家吃苦,可他的平妻穿金戴银存下这么多钱却是不肯拿出来。
楚父喘着粗气问,“这是什么?你不是没银钱吗?”
“原郎,这……这是我的嫁妆,总不能用我的嫁妆补贴家用吧!”周氏脸色涨红,声音都尖锐了不少。
楚父冷笑,“你的嫁妆?要不要把你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对对?虽过了十年,可我也不至于老糊涂了,不记得你的嫁妆有些什么了!”
当年周氏嫁给他,嫁妆不算少,可也都是一些家俱用具之类的,并没有银钱。
见周氏支吾说不出话来,楚父恨声道,“你用着我赚来的银钱穿绫罗绸缎,买婢女伺候,却不肯善待我的妻子和儿女,周氏,你可真是狠心!”
楚父说罢不再理会开始哭泣的周氏,捏着这三十片金叶子出了房,去了曾氏的房间。
不一会,曾氏房间就传来叫骂声和哭声,“这个狠心肠的东西,我们在家吃糠咽菜,她在那边用你的饷钱吃香喝辣,还存下这么多银钱,愣是不肯拿出来给我们做家用,要不是你去搜了她的箱子,是不是我们饿死了她就开心了!这黑心肠的东西,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小的,就算要管家,也是淑文来管家!”
还有楚父低低的劝说声,曾氏怎么会甘心,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累了才停下的。
曾氏也真是气恨了,这周氏真是可恶,儿子这些年来怕是因为内疚不敢告诉她们娶平妻的事情,自己和淑文也担心他在过的不好,花费太大,就算日子在艰难,也从未在书信中抱怨过。
楚父又劝说了几句,让曾氏把金叶子都收好,想了想又说,“娘,以后家中到底还是要交给淑文打理,这金叶子你收起来一些,也给淑文一些。”
曾氏有些不大乐意了,想了想还是没拒绝,毕竟跟周氏比起来,孙氏实在太贤惠了。
最后曾氏收了二十片金叶子,让楚父去给孙氏十片金叶子。
楚父又过去了孙氏的房间,孙氏这会也没休息,跟楚蝉说着话,方才那边的吵闹她们都听见耳中,并没有出去劝说。
两人见楚父进来,楚蝉忙起身,“阿爹,您来看娘了?”
楚父十年未跟孙氏一块生活,回来后孙氏忙着照顾阿蝉,接着又病倒,两人还没怎么说过话,这会楚父更是呐呐不知如何是好,只把手中的十片金叶子递给了孙氏,“三十片金叶子,给了娘二十片,这十片你收着。”
孙氏一楞,忙拒绝,“不成,不成,给娘收着就好了。”
一般家中都是婆婆管家,孙氏自嫁到楚家,赚的银钱都是交给婆婆收着的,婆婆虽有时爱发脾气,可也不是个坏人,孩子们想吃什么或者病了,她都会给银钱,不会藏着掖着。
楚蝉笑道,“娘,阿爹给您的,您快接着吧,祖母年纪大了,以后家中还是要娘管家才是。”
楚父也跟着点了点头,见孙氏有些疲惫的模样,呐呐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楚父离开,楚蝉看着楚父的背影有些复杂,说到底这是她这具身子的阿爹,可她对这阿爹真是一点的感情都没有,一是因为这爹离开十年,原主都他都没多少感情,二来,楚蝉讨厌渣男,就算楚父有意悔过,可他的的确确伤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今儿注定是好几人不眠的一夜,对楚蝉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儿,她一夜好眠。
至于楚父,他让曾氏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出来,自个睡在了空屋子了。
翌日起来,大兄和二兄还想出去,被楚父严厉制止了,让他们好好去跟着先生读书认字。
楚父也不求二子能有多博学的文采,只盼着他们能认字懂事即可,之前家中拮据,没银钱让孩子们去学习,这会家中有三十片金叶子,足够用了。
这时代为官是靠推举,并没有科举制度,许多的庶民并不识字,只有富贵人家和权势人家才会请先生教导孩子们。
垵口县也是一座小小的私塾,是位老夫子,不过去学习的人并不多。
楚父在军营学习了不少,知道光是蛮力是不够的,这才想让孩子们去学习。
楚聿和楚弘也都很有自己的想法,略微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楚蝉却不需要,因为她识字。
楚蝉虽是学法医的,可她也接触过一些历史,对于一些历史的文化还是有些了解的,前世也仅限于了解,并不透彻。像这时代用的字体是大篆字体,她也研读过,并不精通,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等一看见这些字体,她就熟的很。
原主并不识字,很显然是因为她前世的对大篆的研读影响了她,只不过更加的牢固了。
楚蝉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脑子灵活了,好似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前世学的东西原本都模糊了,可现在一回想起来就在脑子里呈现出去,甚至越来越清晰。
楚蝉觉得穿越到这种时代虽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不过老天爷给了她一颗这么聪明的脑袋也是不错了。
当然了,楚蝉是不可能告诉外人她认字,只说让大兄二兄学了之后回来教她。
楚聿和楚弘带着银钱去了私塾,周氏自然也希望楚志也跟着一块去了,不过楚志这年纪正喜欢玩耍的时候,如何肯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周氏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让步。
大兄二兄离开后,楚父并没有在去找活计,可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他腿脚虽跛了,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力气也大,想了想就去买了把弓,出了县城去山中打猎了。
家中暂时有了银钱,曾氏拿了金叶子,悄悄的换成了一贯圜钱,就买了点肉回来。
这时代,食物不会煎,炒,烹,炸,溜,煸,焗,酱,饭是煮或者蒸,菜类简单的白水煮,肉类也是如此,白水或者烤,烤也不过是上面抹上一层盐巴直接在火上烤,味道自然不用说了,或煮成羹来食用。
曾氏留了半快肉抹了盐巴挂在井中,说是等孙氏病好了,请了大房二房的过来吃一顿,毕竟楚大伯和楚二伯也是有十年没见着楚父这个做小弟的了。
剩下一半肉,曾氏交给了平儿,让她晚上煮来吃。
家中还有一些笋子干,都是春日的时候去山上挖来晒干的。
楚蝉找出来泡开,晚上打算做笋干炖肉。
大兄和二兄下私塾的挺早,楚蝉等他们一回来就缠着学字了。
两人见大妹懂事了自然也是高兴,把今儿学的东西都交给楚蝉了。
天色还早,楚蝉吩咐平儿把肉切上,饭煮上,自己拿了根树枝在院子里的土地上划来划去,写着今儿刚从大兄二兄哪儿学来的字。
正文 第 6 章
楚聿和楚弘见大妹在地上比划来比划去,再过去一瞧,竟是他们今儿教大妹认的字儿,全部认下了不说,写的也算是工整。
两人不知原来大妹竟这般聪慧,夸了好几句,楚珍在一旁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才说,“大兄,二兄,明日我和大姐同你们一块学字可好?”
楚聿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楚弘笑道,“你若是喜欢,自然是可以的。”眼中却是光芒闪动,这小妹一看就是想同阿蝉做比较,那也要她有这能耐才是。
楚蝉写完了今天学习的字儿,去了厨房,亲自做了干笋炖肉,还让平儿学着,日后由她来做。
楚蝉不担心平儿偷师,厨艺这玩意也是靠天分的,她自由跟在爷爷身边,什么吃的都做过,哪怕随随便便炒个小青菜味道都是清香可口,爷爷常常大呼她天赋了得。况且这时代奴隶就是奴隶,背叛主人的下场通常很惨烈。
平儿被楚蝉打过一巴掌,这会都还有些惧怕楚蝉,老老实实在一旁学着,等到鲜美的香味传出,平儿的眼神就变成了崇拜。
饭刚好,楚父也回来了,扛着一只狍子,手上还拎着两只野兔,今儿收获还算颇丰。
曾氏笑的合不拢嘴,楚父说今儿打的猎就不卖了,把狍子分分给大房和二房送去。
曾是最心疼的还是这个小儿子,只让楚父把两只野兔一家送了一只,告诉两家,过几日来聚聚。
晚上吃饭时,曾氏又把楚蝉好一顿的夸奖,楚珍似乎跟楚蝉较上劲了,忍不住笑道,“阿姐,煮饭是婢女的事情,你歇着就好了。”
这会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楚蝉细嚼慢咽吞掉口中的笋干,这才笑道,“什么婢女不婢女的,小门小户的不都是自家人煮饭干活,之前没有婢女,还是祖母和娘煮饭,你这话说的。”
曾氏脸黑,“可不是,什么叫煮饭是婢女的事情?这意思是说老婆子跟你大娘还成婢女了不成?”
楚父脸色难看,“阿珍,乱说什么话!”
楚珍脸红,呐呐不语,心中羞愤的有些想哭,为何每次在大姐手中都讨不到好。
众人尝了菜,都觉味道鲜美,从来不知原来食物还可以这样煮,楚蝉只说是自己因为上次那喝水的老婆婆得到的想法,觉得是不是所有的菜都能这么煮。
用了饭,天色也暗下了,楚蝉陪了孙氏一会,这才回房休息。
楚家虽落魄了,不过这宅子还算大,一人都能分到一间房,楚蝉在房里用手指沾水在桌上练了会字儿,等到天彻底黑下,打算去个茅房就歇下了。
一出房门就瞧见周氏偷偷摸摸的朝着楚父房间摸去,楚蝉站在角落里不出声了。
且说周氏虽被搜走了三十片金叶子,心中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她也是真心喜欢楚父,昨儿晚上楚父都没回房睡,今儿她也是慌了,等到天色入黑,大家回房,她偷偷摸摸去敲开了楚父的房。
楚父开门,瞧见是她,脸色还是不大好,“怎么还不去休息?”
周氏红着眼眶道,“原郎,都是我的错,我……我只是想着以后若是能够卖官鬻爵,这些金叶子说不定还能帮你买个官儿,这样咱们一家子也都有着落了。原郎,你就原谅了我吧,还是快些回房歇息吧。”
楚父沉默了下,“我睡这就挺好,你赶快回去歇着吧。”
周氏抬头,泫然欲泣,只不过她脸盘子大,露出这幅模样实在没有楚楚动人的样儿来,楚父道,“明儿一早我还要去山中打猎,先歇下了。”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楚蝉站在角落了失笑,到底还是没惊动周氏,等她失魂落魄回了房这才去了茅房。
楚蝉对任何事儿都想得开,哪怕是穿越这么离奇的事儿,除了头两天有些纠结,这会已经是吃的好睡的好了,回房片刻就入梦了。
翌日,楚父去山中打猎,楚蝉也没什么事儿可做,继续蹲在院子的地上比划着,累了就去看看孙氏和祖父。
祖父是个老实人,楚父去夷州之前他身子就不大好了,后来没两年就倒下了,有些认人不清,身子也不大灵活,所以一直卧床养病在,也请大夫瞧过,喝过一些药,没什么用。
楚蝉学的又是西医,只能够看的出来祖父这是有点老年痴呆的迹象,没仪器,没药物,她也是没法子,毕竟学的不是中医。
楚蝉原本还想让祖母请个大夫给祖父瞧瞧,曾氏就忍不住叹气,“要是能好,我咋会狠心不请大夫,只是连大夫都没法子,说是只能这么养着。”
祖父虽有些认不出人了,不过见到楚蝉的时候还是有点反应,会冲楚蝉笑,平日里大家都各忙各的,很少有人陪着祖父,楚蝉每日都会抽半个时辰跟祖父说说话。
三四天后,孙氏的身子也渐渐养好,能帮着做一些事情了。
曾氏见她人好的差不多了,就让楚蝉去跟大房二房的说声,让他们晚上过来一块吃饭。
这还是楚蝉过来后第一见大房和二房的人,平日里几家见面的不多,也就除夕的时候能聚在一起。
楚家是个大宅子,三房人各自住一间大院子,三房的门是正门口,大房和二房从偏门进出,对于大房和二房,楚蝉没见着人,竟一时也回想不起两家都有些什么人。
依次去了大房和二房叫了人,都是两位伯父在,说是等会就过去。
今儿煮饭的是平儿,用了曾氏上次留下来的一块肉,还有楚父打回来的野兔,肉和野兔的做法繁多,楚蝉其实不大爱吃油腻的东西,这两样一样可以做的清淡,到底还是怕人怀疑,她只教平儿做了简单的炖菜。
笋干炖肉,兔肉也是直接炖了,都是楚蝉在一旁指导,平儿做的。
味道还是不成,兔肉炖老了,笋干也煮过头了,只不过吃的时候大家都说好吃,毕竟比白水煮或者烤味道要好上太多。
大房和二房的人口不算多,除了大伯大伯母,大房还有一儿一女,大子楚恒十八,已娶妻范氏,范氏前两年生下个小子,可惜没留住,去了。还有一女楚姝妹,十三岁多的模样,比楚聿大上几月。
二房,二伯二伯母,同样也是一子楚成,十四。一女楚芸,十一。
除了大堂哥楚恒,其他的和三房几个孩子相差不大,能说到一起去,就算许久未见也未曾生分。
只不过对突然跟着楚父回来的楚珍和楚志,几个堂哥堂姐似乎有些排斥。
大堂姐楚姝妹容貌随了大伯父,还算俊俏,一双杏眼。
楚蝉容貌出色,最为出色的却是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风情尽显,只不过她年幼,并不具备这种风情罢了,笑起来的时候像月牙儿。
二堂姐楚芸的容貌随了二伯母谢氏,清秀可人。
两位堂姐其实跟楚蝉并不怎么对付,原主性子有些骄横,平日见上也是争嘴的多些。
只不过这次两位堂姐在家早对小叔带回平妻和一双女儿的事情有所耳闻,对楚蝉就多了那么一点同情,这会也不争嘴了,性子活泼一些的楚芸挨着楚蝉坐下,满是同情的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没事吧?”
楚蝉摇头,“早就无碍了。”
楚芸见楚珍不在身边,小声的凑楚蝉耳边道,“小叔也太过分了,咱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兴什么平妻,还有那一双儿女,他们没欺负你吧。”又瞧见远处楚珍头上带的缠金丝珠花簪,气愤的道,“不过是个小妇养的,竟还带这么好的东西,小叔也太过分了……”
眼看着楚珍走过来,旁边不爱说话的楚姝妹拉了楚芸一把,让她莫要说了。
楚珍在远处就瞧见这姐妹三人感情似乎很好的模样,心中有些愤愤,转而去房间取了两样首饰出来,都是她带剩下的款式,最普通样式的珠花簪。
走至两人身边,楚珍笑道,“你们就是大姐姐和二姐姐吧,我是楚珍,这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说着把两根簪子拿了出来,楚芸看了一眼,再看看楚蝉头上,起身啪的一下子打掉了楚珍手中的簪子,大声道,“你当咱们是讨饭的了?谁稀罕你破簪子啊,你要是好心,起码先把你首饰给阿蝉分点,这样跑来贿赂我们是作甚!”
楚珍傻了,没想到楚芸脾气这么不好。
楚蝉见到她们也才想了起来,她有些失笑,怎么都没想到,脾气温和的二伯母会养出性子这般火爆的二堂姐,可脾气不大好性子甚至有些惹人厌的大伯母会养出一个温和娴静的大堂姐楚姝妹。
楚姝妹也温和道,“小妹不必了,我们不习惯带这些东西。”
楚珍脸色通红,眼泪也一下子出来了。
大人们听见争吵声也都跟着出来了,瞧见这儿乱成一团,就问了是怎么回事儿,楚芸嘴快,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大伯母何氏嘴巴一撇,看了楚珍头上的首饰一眼,嘲讽道,“你要是真舍得,起码给点好东西,两根破珠花簪子,当谁稀罕啊,又不是讨饭的叫花子!”
二伯母谢氏做好老人,温和道,“好了,好了,今儿是好日子,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这顿饭最后到底还算是愉快,最起码楚蝉和两位堂姐的关系好了许多,就连有些刻薄的大伯母何氏得知这菜都是楚蝉教平儿做的,也是夸奖连连。只有楚珍一顿饭都是低着头,再也不敢提给首饰的事儿,真叫她给好的,她又舍不得,大房和二房的人也越发的讨厌她了。
之后隔上几天,楚芸还会过来找楚蝉一块玩,得知楚蝉在学字,也大呼小叫的跟着一块学了。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天气越来越冷,楚父还是每天早上坚持去打猎,有时两三天才回来,至于周氏,楚父还是不肯搭理她。
这日早上楚家人吃过饭,楚大楚二去了私塾,刚走没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呵斥声和凄惨的哭声。
正文 第 7 章
听见门外闹腾的声音,楚蝉微微好奇,楚珍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了楚蝉一眼,没吭声,自上次大房二房在三房用过饭,她被楚芸羞辱一顿后似乎老实多了,这几日都没针对楚蝉了。
楚珍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会儿对外面也是好奇的很,见楚蝉不动,她想了想,自个跑去房门口推开大门瞧了起来,不一会脸上就现出惊恐神色。
曾氏和孙氏也都出来了,虽不曾见到外面发生了何事,心中却清楚的很,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楚蝉心中一动,慢慢走至大门口,门外还是嘈杂的很,只见斜对门家站了好几个官兵模样打扮的人,嘴上正叫骂着,“所有人都要交,又不是就你一家交,还不赶紧的,待会还要继续收赋呢。”
收赋?楚蝉就想起这个时代的赋了,脑中关于赋的相关消息也渐渐清晰起来,脸色也微微变了。
收赋即是收税,这时代苛捐杂税极为苛刻繁重,每家每户都要收人头税,还有田税,商税,牲口税各种杂税,就是说不管你种田种地还是养家禽都要交税,楚蝉怎么说家中为何连鸡鸭都不养几只。
这会清楚的想了起来,这税极重,比如说人头税,每月交一次,一人五十圜钱,好比楚家三房,如今一共十口人,奴隶平儿并不算人口,都是按照户籍交的,那么一月就要交五百个圜钱,一年差不多就是六千个圜钱,也就是六片片金叶子。
若是田税的话,一般是交出田地里产量的一半,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有田地,实在是种不起。
牲口的话,你养着就只够交税的了。
斜对门的,这会儿一见着楚蝉就有了点印象,记得姓林,来往并不多,这会林婶子正瘫软在地上,哭的凄惨,“官老爷,求求在给几天时间吧,这会实在是凑不出这多银钱来啊,求求官老爷了。”
林家大大小小也差不多十口人,也需要五百圜钱,前些日子,林家两个孩子生病,花费了不少,这一时半会的连税都交不上了。
周围围观的人虽不少,可都没一个敢出头的,出头了又如何,难不成这些官差就不收税了,不过是平白无故挨一顿打罢了。
楚家人也不过是站在门口看着,楚蝉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就是这时代的悲哀。
这些士兵并没有给林家人机会,而是进去搜屋子,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搬走了,林家根本就没什么之前的物件,多是一些案几和厨具,最后官兵依次挨家挨户的收税。
楚家需要交五百个圜钱,不交根本不成,曾氏叹了口气,回房拿了五百圜钱出来。
等到官兵离去,外面还能听见林家人凄惨的哭泣声。
晚上楚父回来听闻这事儿也是有些呆住了,“怎这般多的人头税?我记得之前不是一人才十五个圜钱吗?”
曾氏叹气道,“你走的时候都是十年前,没两年就加到三十了,现在已经到了五十了,之前你每月只给家中送一百圜钱,还是淑文整日在外奔波赚足这些银钱的。”
楚父越发的羞愧,心中却也是有些迷茫,这就是他效力的大秦?克扣百姓的来养着夷州的军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起来,楚蝉也看过一些历史野记的,古代有的苛捐杂税繁重,但有的还算公平,这时代的税就太重了些。
秦国大王对去参军的士兵待遇很好,却搜刮民脂民膏,而这些民脂民膏用来养着守在夷州的士兵们,很显然,秦国大王只注重兵力,为了不过是怕邻国打来,说到底还是看重自己的王位,贪图享乐,这样的国,只怕是……
楚蝉并不多声,之后连着几天却是有些闷闷不乐,这样的时代,生活都是如此艰辛,就算她有了一颗聪明的脑袋又如何?这个时代不可能只凭着她一颗聪明的脑袋就能改变的。她目前所能做的不过是利用自己会的让家人过的更好,多赚一些银钱。家中虽说还有二十多片金叶子,可总不能坐吃山空,楚父每日能猎到一些猎物,偶尔会留下一些改善生活,其余的都拿去换了银钱,就是这还要交税的!这半月倒也赚了三四百圜钱了。
这时代商税也是极重,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时代并不鄙视商人,除了贵族之外,庶民和商人和工人的地位差不多,没有士农工商这个说法。
之后的几天楚蝉除了跟大兄二兄学认字外,一直在想该做些什么赚些银钱。
这日楚聿和楚弘下了私塾,两人把今日学到的东西交给了楚蝉,楚珍也默不作声的凑了过来跟着学。
楚珍虽没有楚蝉聪慧,却跟楚蝉铆上劲了,就算这一时半会没学会,她会记载竹简之上,晚上继续学习,若是还没学会,第二天再继续努力,遂就算楚珍不是很聪明,也跟得上两人的进度。
这两日,楚蝉也想的差不多了,太大的赚头她肯定是不成的,若是赚大头,可以利用两国之间货物的差价来获取利润,好比秦国盛产玉石,秦国的玉石是最便宜的。邻国吴国却是盛产蚕丝做制成的丝绸。她可以运了玉石去吴国售卖,再大批购买丝绸回来秦国贩卖。
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商队,这样赚的自然是多,可承受的风险也是很大,没有一定的财力和地位,想要办商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蝉是还懂得一些别的知识,这些却是不能轻易拿出来的,她的厨艺还可以说是天生的,那么这些知识显出来却是瞒不住家人的,就算是最亲热的亲人倒是也只会对她陌生的很,会以为她是妖怪。
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厨艺了,只是这时代吃食她还不甚了解,也不知普通百姓们的口味和消费能力,只能先去观察一下再说。
翌日一早,楚蝉就告诉孙氏想出去转转,孙氏宠着女儿,给了她二十个圜钱让她拿着。
刚出门就碰见过来找她的楚芸和楚姝妹。
正文 第 8 章
楚姝妹平日不爱出门,这次能随着楚芸过来找楚蝉也是难得。
大房和二房并不怎么合的来,主要是大伯母何氏这人实在刻薄的很,不过两家几个孩子还算和睦,楚芸和楚姝妹的关系更是不错。
楚芸见楚蝉一身青布衣裳,一头黑发也是束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子固定着,身上半点首饰也没有,一时都有些雄雌难辨了,不由瞪大眼好奇道,“阿蝉,你这幅打扮是去作甚?”
楚蝉笑道,“出去逛逛,你们要不要一起?”
楚芸忙不迭的点头,“去,自然是跟着一块去了。”又转头问楚姝妹,“大姐,你要不要也跟着一块去?”
楚姝妹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一块出了门,拐过两条巷子就到了正大街上,这会时辰还早,集市上还算热闹,各种店铺,做活的工人,热闹的小摊贩,小摊贩贩卖各种东西,玉石,首饰,菜干,活鱼,小吃食……除了大多数的浆和豆渣饼子,还有包子和馒头,并不是白面做成的,而是用来和菽,就是麦和豆磨成粉做的,颜色自然不是洁白,有些发灰。除了馒头包子还是有胡饼。
楚蝉买了三碗浆和三个豆渣饼子,也就三个圜钱。
楚蝉尝了一口,豆浆是原味的,没有给糖,还算热乎,味道也就一般,豆渣也有些没过滤干净,豆渣饼子更不用说,入口粗糙。
三人早上都还未吃饭,不一会便把东西吃光了,楚蝉问两个堂姐,“大姐,二姐觉得这浆和饼味道如何?”
楚芸舔了舔嘴巴,“还不错。”
楚姝妹也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没有小妹家的吃食味道好。”楚姝妹叫楚蝉一直是小妹称呼,这会儿都没改过口来。
楚芸也忙不迭的点头,“还是阿蝉家里头的东西最好吃了。”
“下回家中有好吃的再叫你们过来了。”楚蝉笑道。
见这满大街的小吃不过就是那么几样,楚蝉心中已有大概想法了。
跟着两位堂姐回去后,楚蝉就开始忙了起来,酒楼什么的她是不敢想的,这会儿开酒楼都要有点权势,还要给官府打点,家中就剩下二十多片金叶子,况且她也了解曾氏,是绝对不会把银钱拿出来的。
只能先从小本买卖做起,楚蝉眼前的目标也挺简单,让家人吃喝不愁,能过上好日子,至于往后会如何,她心中却是茫然的。
晚上楚父回来后,楚蝉就央求楚父给她做个小推车,还亲自画了个简单的图纸出来,这种小推车中间还要多出一个能放置炉子的地方来,天儿冷了,食物肯定要用炉子温着才行。
楚父多嘴问了一句,“阿蝉要这种小推车作何?”
楚蝉撒娇道,“阿爹不问嘛,等做出来阿爹就晓得了。”
女儿娇憨的声音让楚父咧开了嘴角,也不多问什么了,“好好,就听阿蝉的,爹不问就是了。”
楚蝉除了这种小推车,还跟孙氏要了两百圜钱去打铁铺子让人给她弄了两个铁桶来,用来装食物的。
实在是这时代的铁太贵了些,两个装食物的铁圆桶花了她两百个圜钱。
楚父很快把家中不用的,旧的木板子拆开做推车,曾氏瞧见只说了句,“就你宠着这孩子吧,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多鬼点子。”别的倒也没多说。
等到楚父的小推车和铁铺的铁桶做好已经是三天后了,楚蝉又问孙氏要了一百个圜钱去买了十斤大豆,半斤蔗糖,一斤麦粉,又买了些姜蒜,干菇子,酱油和醋,另外还买了十根大骨。大骨上的肉已经剔除干净,所以也不贵。
大豆花了二十圜钱,蔗糖十圜钱,麦粉三圜钱,其余的姜蒜,菇子什么的花了三十圜钱,十根大骨只要十圜,这些就花了七十多。
回去后,楚蝉把大骨熬上,大豆和干蘑菇泡上就睡下了。
翌日半夜就醒了,去厨房点了油灯开始折腾了起来,泡好的大豆打浆,滤渣,煮滚,降温,最后冲豆花。
她想做的吃食就是豆花,简单好做,这时代还没有,味道也不错,咸甜都可以。
甜的豆花她准备了蔗糖,咸的就把泡好的蘑菇切丁炒熟,姜蒜少量切成蓉,加入酱油和少量醋做成的酱料。
大骨则是用来熬高汤煮豆渣丸子的。
做豆花剩下的豆渣用来和麦粉一些做成豆渣丸子,不必太多的调味料,只给了盐巴和一些酱油,待会在用高汤一滚,味道自然鲜美。
楚蝉忙了没一会,外头传来响动,孙氏从外面走了进来,披着一件褂子,瞧见是楚蝉后心疼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时候起来了。”又瞧见案板上的东西,叹气道,“这些日子你就是在鼓捣这些?这是打算待会出去摆摊子?”
楚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把已经凝固好的豆花麻利的添了一碗出来,上面加了点蔗糖递给孙氏,她记住孙氏爱吃甜食一些,“娘,您快尝尝,这是我做的豆花。”
孙氏尝了一口就呆住了,她晓得女儿做的东西很好吃,之前的鱼汤已经很让她惊艳了,这会儿这东西却更让她赞不绝口,入口即化,几乎不需要吞咽。
楚蝉笑道,“娘,好吃吗?你说我这要是出去摆摊子,别人会不会吃?”
孙氏慈爱的抚了抚楚蝉的发,“好吃,我闺女做的东西味道自然是最好的。”又忍不住叹气,“你这孩子,养家是我和你爹的事儿,家中还有银钱,你这起早贪黑的也太伤身体了。”
楚蝉笑道,“早睡早起才好呢。”
孙氏也不说话了,默默把褂子穿上,“我也来帮你吧,还需要做什么?”
楚蝉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丸子也都捏好了,只等着下锅煮丸子就好,孙氏也帮不上什么忙了,等用高汤把丸子滚开,整个厨房都弥漫着鲜香的味道。
平儿,曾氏和楚父,大兄二兄也都起来了,闻见香味都过来了,楚蝉照顾众人吃过,众人得知这是她打算出去摆摊子的,都舍不得吃。
天色已亮,楚蝉留了一些丸子汤放在锅中热着,又让楚父帮她把东西搬到小推车上,这才慢悠悠的推着出了门。
孙氏根本不放心,众人都不放心,曾氏让孙氏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集市上,摆摊子的都差不多来了,楚蝉寻了个位置待着。
等到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楚蝉也不嫌弃什么,直接喊了起来,“甜豆花,咸香的豆花,好喝的丸子汤。”
这都是新鲜的吃食,众人都未曾听过,已经有人凑了过来,“这都是些什么吃食,怎得好像没听过。”
楚蝉笑道,“自然是没听过了,整个大秦就我这儿独一份,这位大哥可要尝尝?”
说着已经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豆花和丸子汤。
几乎打开的一瞬间,客人就能闻见鲜香的味道,忍不住问了价格。
楚蝉笑道,“豆花一个圜钱一碗,丸子汤二个圜钱一碗。”
最后客人还是选了丸子汤,收了圜钱,楚蝉麻溜的添了一碗丸子汤递给客人,只一口,那客人就呆住了,接着狼吞虎咽把一碗丸子汤都吃了,叹息道,“竟不知还有如此人间美味,原本豆渣做成丸子竟是这般美味。”
有一就有二,其余人也都有些心动,这些人都是附近做工的,早上都没来得及,只带了一些硬邦邦的干粮,都想吃点暖和的。
等到人群散去,楚蝉的豆花和丸子汤都卖了小半了,这会儿官府收税的人也来了。
凡是在集市上摆摊子的,每天都要交三个圜钱,这税算是所有赋当中最轻的了。
这收商税的和上次收人头税的并不是同一拨,今儿只有三人,其中两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左右,身形颀长,人有些瘦,胡子拉碴,走在最前头的就是这位了。
收到这里的时候,楚蝉是新人,这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楚蝉也知道税是多少,掏了三个圜钱出来递给这人,笑道,“几位大人可累着了,小人这儿有新鲜的丸子汤和豆花,三位大人可要尝尝?”
这时代,这种境地,多结交一些人总是不错的,楚蝉自然不会什么人都结交,这领头的人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人虽然有些邋遢,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与人的眼神撞上也不会躲上半分,人很正气。
方才她也注意了下,这人一路走来,大多数的摊主都是面带笑意,偶尔有人还会和这人说几句话,他都回话了,脸上也带着几分浅笑,可见这人很受这些摊主的爱戴,能受到摊主的喜欢,自然不是个坏人了。
这人原本想拒绝,还不等说出口,眼前小儿已经把盖子打开,他便闻见鲜美的香味来,忍不住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听那小儿说,“这是丸子汤,这边是豆花,有咸的,有甜的,几位大人想吃点什么?”
这人想了想,要了一碗丸子汤,其余两人都是要的咸豆花。
几人一尝,均是楞了下,实在是没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
用毕,这人便打算掏银钱,楚蝉忙道,“不过是点小吃食,大人就不要折杀小人了,大人若是给了银钱,小人可是不会收的。”
这人倒也没在掏了,显然是领了小儿的情。
等人离开后,楚蝉忍不住露出个笑意来。
食物用炉子温着在,也不怕凉了,等到晌午的两样吃食都全部卖了出去,孙氏和楚蝉这才推了小推车回去了。
正文 第 9 章
两人回去后,孙氏让楚蝉去休息,自己把所有东西清洗一遍,楚蝉自然舍不得孙氏一个人忙碌,两人一块把东西都洗了遍,平儿有别的事情忙碌,整日煮饭,浆洗和打扫,也是累人。
曾氏瞧见两人回来,说道,“厨房里给你们留了吃食,快些去吃吧。”
曾氏虽有些好奇孙女摆的摊子能赚多少银钱,也不好直接问,她人虽有些毛病,却也不会贪图小孙女赚的银钱。
两人去厨房吃了热食才回房,楚蝉把绑在腰间的小袋子拿了下来,倒出里面的圜币,哗啦啦堆了一大堆出来。
这一数,有一百九十六个圜钱,孙氏也呆了下,“怎得这多?”她还以为能有个大几十都不错了。
楚蝉心中却是有数的,她把昨儿买的大豆全部用了,豆花估摸六十多碗,丸子汤也差不多这个数儿。
她昨儿买东西虽花了七十多圜钱,但蔗糖,酱都还有剩下的,今儿只需要买大豆和大骨就成了。
刨去成本,今儿一天大概赚了一百五十个圜钱,粗算了下,一月怕是也能有四贯钱了,比楚父在军营的饷钱都还要多了。
孙氏大概也算出帐来了,不可置信的模样,转头问楚蝉,“阿蝉,这算起来,一个月岂不是有四贯钱了?”
楚蝉笑着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多。”
孙氏怜惜的看着楚蝉,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楚蝉让孙氏把这些圜钱收着,孙氏却是不肯,“这些都是你赚来的,娘相信这些银钱在你手中会比在娘手中更有用一些。”
楚蝉也不推辞了,把银钱都收了起来。
过了会,楚芸和楚姝妹过来找楚蝉,楚蝉正要出去买大豆和大骨,两人随着她一块去了,楚芸好奇道,“阿蝉,你买这些东西作甚?”
楚蝉把做吃食去摆小摊子的事儿说了一遍,楚芸崇拜道,“还是阿蝉厉害,不过阿蝉做的什么吃食?”
这大概就是个吃货,楚蝉忍不住想笑,“明天做好后给你们留些,早上过来取就是了。”
楚芸兴匆匆的点头,“阿蝉最好了。”
这次楚蝉买了百斤大豆,让人送去楚家,又去订了大骨,每天十根,同样让人送去楚家,等上门的时候在给银钱,会多给两圜钱的跑腿费,店家自然是允下了。
翌日一早,孙氏又早起帮楚蝉,这次楚蝉做的多了些,剩下的给大房和二房留些尝尝鲜。
等着楚芸和楚姝妹尝到豆花和丸子汤后都惊艳不已,楚芸更是念叨着要过来帮着做活,只要管她吃就好。
之后两个堂姐每天都会过来帮楚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清洗豆子和大骨,剁剁生姜什么的。
楚芸为了吃的也是真勤快,白日帮着做活,半夜又过来帮楚蝉烧火,每天早上在跟着楚蝉一块出摊子。至于楚姝妹,没两天就卫氏给拘在家中,不许她出来找两位堂妹了。
有了楚芸的帮忙,孙氏也不用那么累了,楚蝉让她多顾着家中,有她和楚芸足矣。
当然了,楚芸虽是为了蹭吃的,楚蝉却也不可能这样使唤她,有她帮忙,自己也轻松许多,楚蝉便每日给了楚芸二十个圜钱。
楚芸还给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阿蝉这是作甚,我又没帮多大的忙,怎给圜钱?不必了,下次做了好吃的分我一些就是了。”说道最后,依然露出欢快的笑意。
楚蝉被她逗笑了,“圜钱快拿着,吃食也不少你的,你每日帮我做事儿,还要早起帮我烧火,这些圜钱自然是你该得的,你帮我,我娘也能歇着,她身子不好,就算你不帮我,指不定我还要请别人帮忙了,圜钱照样给别人赚去。”
楚芸瞪眼,“当真?”
“自然是真的了。”楚蝉失笑,把圜钱塞给了楚芸。
楚芸这才不推辞了,欢天喜地的把圜钱收下了。
这会吃食都卖光了,楚芸得了圜钱就回去了,也没瞒着谢氏和楚二伯,谢氏听闻帮这点忙就给了二十个圜钱也是一惊,忙道,“你这丫头,不过帮点小忙,收阿蝉圜钱作甚,她家家境也不好,你叔父腿脚不便,家中还多了几口人,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你这丫头……”
说着竟是要楚芸把圜钱还回去。
楚芸急忙把阿蝉说的解释了一遍,谢氏还是不放心,一个人去找了孙氏,把这事儿跟孙氏说了,还想着孙氏怎么把银钱都交给一个孩子。
哪儿想,孙氏笑道,“既是阿蝉决定的,让阿芸收着就是了,这摊子都是阿蝉一个人撑起来的,她赚的自然放在她那儿了。”
谢氏也放了心,不过还是道,“阿蝉到底是个孩子,你们替她掌着也放心些。”
孙氏笑道,“哪儿,这孩子有主意着呢,自上次病好了后,阿蝉性子也变了些,让人省心不少。”
谢氏跟着感叹,“可不是,这就是你的福气啊。”
孙氏心想,可不是,这就是她的福气,孩子们都懂事了起来,她何必还对楚父的事儿耿耿于怀,反正有他无他也没甚区别。
谢氏得了孙氏的准,也不再纠结,依旧让女儿每日过来帮忙,说起来,他们二房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了这些收入能轻松不少。
不过谢氏可没打算告诉大房,大嫂那人刻薄,若是让她晓得这事儿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再者,是大嫂不让姝妹帮忙的。
此后有了楚芸的帮忙,孙氏也得了空修养身体。
这些活计不重,下午有楚芸帮忙,后半夜的事儿就简单多了,楚芸每日依旧能够抽空跟着大兄和二兄一块认字。
楚珍对于楚蝉出去摆摊还是有些不屑的,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庶民才会干的活儿,所以周氏让她跟楚蝉亲近些,好套问楚蝉这活计每日有多少银钱可赚时,楚珍直接道,“娘,不过是点吃食,能赚多少?难不成还能比以前阿爹的饷钱还多?哼,我看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周氏道,“让你去问问而已,你又不是不知娘存的金叶子都给你爹搜去了,如今手中是半点银钱都没了,就算想给你买点首饰都不成,若是赚的多,你去帮忙,让她分你一半就是了。”
楚珍恼道,“我才不要去丢这种脸,娘要是想去,自个去就成了。”她以前可没做过这种活计,这都是下人才做的事儿,她只想着好好认字读书,将来嫁入高门。
见楚珍恼怒走开,周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在楚蝉手底下吃过亏,自然不好后着脸皮去问楚蝉。况且楚父这些日子一直没消气儿,两人还是分房睡的,不过楚父也没去孙氏的房间歇过,周氏这才安心不少。
周氏虽没亲自问楚蝉,却趁着没人的时候问过楚父,楚父冰冷冷的一句不知就把她打发了。
周氏恼怒,只能回房生闷气,想起那三十片金叶子,她心窝子都疼的不行了,见儿子正在一旁闹腾,心中愁的不行,“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般不懂事儿,跟着你大兄二兄一块去书院读书不成。”
楚志把脏兮兮的手在身上一抹,嘟囔道,“我才不要去书院,我想留在家中吃大姐做的吃食!”
周氏一听,真真是脑子都炸了,“你这孩子,她做的东西有甚好吃的,馋死你了!”
楚志不干了,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姐做的吃食本来就是最好吃的……”
周氏被他闹的不成,赶紧把人拉起来哄住了,“好好,你大姐做的吃食是最好吃的。”
楚志这才破涕为笑。
翌日,楚蝉煮好吃食,大家都差不多起来了,最先奔进来的是身子又胖了一圈的楚志,一进来就嚷嚷了起来,“大姐,我要吃丸子汤,还要吃豆花!要甜的!”
楚蝉添了一小碗丸子汤和小碗豆花加了蔗糖递给楚志,笑眯眯的道,“快吃吧,大姐都给你留着在。”
楚志欢喜道,“大姐最好了!”
这会已经进入十二月中旬,天儿越发的冷了,楚蝉在集市上也摆了一个月的摊子了,对收赋税的人都熟悉了,那三十来岁高瘦的男子姓陈,名陈青,是官府的啬夫,职责收取赋税,人挺正直,偶尔会在楚蝉这里吃些热食,跟楚蝉也算是熟悉了。
这日到了晌午时,吃食就没了,楚蝉跟楚芸正打算回去,就瞧见不远处的衙门口闹腾腾的,不少人都去围观了。
楚蝉不大爱凑热闹,楚芸就不同了,哪儿热闹往哪跑,非要拉着楚蝉去看,两人只得把东西放在一相熟的摊贩旁让人帮着照看会,楚芸拉着楚蝉直奔衙门而去。
正文 第 10 章
等两人到了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两人人小瘦弱,很轻松的挤进人群站在最前方,这一眼瞧去就知出了何事,竟是衙门县令在审案,这会衙内正中央跪着两人,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男子,地上还躺着一人,那躺着的一人面上蒙着白布,显然是已经死去。
老者约莫六七十岁的模样,身子微微弓着,头花胡子早已花白,那中年男子大约就是四十来岁,皮肤粗糙,衣着普通,就是一般的庶民。
楚芸第一次瞧见死人,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有些绷紧,更是紧紧地搂住了楚蝉的手臂。
楚蝉前世是名法医,不知见过多少死人,这会面色如常。
那盖着死者的百步沾染了不少血迹,还是鲜艳的红色,显然是死去不多时。
楚蝉四下看了一眼,除了附近的百姓,陈青也在其中,其他两个副手也在,这会儿显然是下了值,也跟着一块看热闹。
陈青也注意到楚蝉了,冲她微微颔首,楚蝉也微微一笑。
除了这些人,楚蝉还注意人群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男子长相一般,中等身材,四方脸,一双眼睛却让人有些不喜,透着一丝精算,还有一丝的惊慌,楚蝉记下,又去看衙门内。
县令大人道,“下方何人喊冤!”
那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慌忙磕头,“大老爷,是小人喊冤,家父被人暗害,求大老爷为小人做主。”
县令道,“速速道来!”
中年男子道,“今日小人下工回去,在后院发现血迹,发现家父倒在地上,小人惊慌失措,急忙上前扶起家父,家父只在小人耳边说了个‘葛’就去了,小人知道家父口中的葛是葛家,平日里有些恩怨,小人恼怒,前去葛家找人,葛老爷身上还沾着血迹,承认失手错杀家父,求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众人一看,葛老身上可不就是沾上了血迹。
楚芸小声在楚蝉耳边嘀咕道,“这葛老平日名望不错,竟会杀人,真是人不可相貌。”
一说起葛老,楚蝉也想起一些,葛家在县中也是有些名望的人,只因葛家本宗在秦国都城邺城为官,作为依附于本宗的宗支自然是也有些小小的名望,虽只是旁支,日子过的倒也不错。
这葛老似乎是个瞎子,平日为人也和善,这失手杀人是怎么回事儿?
县令问葛老,“可有此事?”
葛老道,“都是老朽的错,今日与牛家父有些口角,一时气不过就捡了石砸了他,不想出手过重,老朽伏罪。”
县令喊了仵作前来验尸,仵作上前掀开白布,检查一番,果然在死者后脑瞧见石块砸击的痕迹,这会儿人证自己都承认了,看来这官司已经很好判了。
楚蝉在瞧见死者后脑伤痕时却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眼神在死者身上略过,立刻断定杀人的不是葛老。
死者身上也只有后脑有伤痕,致命伤是后脑三处伤痕,身上没有被石块砸中的痕迹,双手更是干净没有半分伤痕。能够准确的把石砸在死者的后脑之上,而不让死者在受到第一次砸击之时挣扎捂住伤口,可见凶手在伤害死者的时候用双手紧紧的困住死者,让他动弹不得,石块才能准确的砸在后脑上,一个盲人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非要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才可为之。
那么葛老这个年老体弱,眼睛又看不见的盲人自然不可能办到,也肯定不是杀人凶手。
那么葛老承认杀人,显然是替谁掩盖了,答案呼之欲出。
可县令显然想不到这儿来,都打算结案了。
周围是人群的议论声,“葛老怎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情。”
楚蝉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在思考,职业的关系让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错案,可她一个小姑娘说的话谁能信服,更何况葛老想要掩盖的只能是自己的家人,葛家在县中可比楚家富贵,楚家得罪不起。
楚蝉偏头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的陈青了,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她轻轻扯了扯陈青的衣袖,见陈青低头看她,忍不住疑惑的道,“陈叔,有些奇怪。”
“嗯?”陈青疑惑道,“阿蝉觉得有何奇怪的?”
楚蝉冲陈青招了招手,示意他弯下身子,楚蝉在附在陈青耳边小声的道,“陈叔,你说葛老是个盲人,如何能够准确的把石砸在牛家老父头上?牛家老父被砸,为何不会护着头?手上连半分伤痕都无?”声音带着小儿的天真疑惑。
陈青一怔,仔细一看,死者身上除了头上的伤痕,身上并无半点伤势,葛老一个年老体弱的人瞎子想要困住死者砸死他实在不可能。
陈青回神,低头在楚蝉耳边小声说道,“这话可不能在外乱说,可知晓了?”说罢,扭头看了一眼楚蝉一开始就注意到的那三十来岁的眼露精光的中年男子。
楚蝉疑惑的点了点头,“陈叔放心,我晓得。”
她知道陈青自然不会为了霸住功劳才不让她把话往外说的,而是怕她这话说出去为自己招祸。
陈青吩咐完就离开了,朝着衙门后门而去,显然是想给县令提个醒。
衙内的仵作正在跟县令汇报死者伤势,县令听毕,正打算定罪,忽然过来一个官差过来小声在县令耳边嘀咕了几句,县令道,“此案还有蹊跷之处,暂停审问,听候发落!”
众人都没回过神来,不知明明已经认罪的案件为何不速判,却也不敢乱说话,等着县令关了衙门的大门众人才散去。
楚芸呼出一口气来,拍了拍胸脯,“可真是够吓人的。”又转头问楚蝉,神色兴奋,“阿蝉,你说为何县令大人还说此案有蹊跷?我瞧着就是葛老做下的。”
两人一边朝着推车那边走去,楚蝉笑眯眯回道,“我哪儿晓得,许是县令大人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楚蝉说罢,心中忽然升起怪异,总觉被人偷窥似的,回头朝着来源看去,只见衙门正对面那巷子口露出半辆马车来,露出紫檀色的丝绸帷幕窗帘子来,她站定,半垂眼睑看了那马车一眼。
楚芸也跟着回头,很茫然,“阿蝉,你在瞧什么?”
楚蝉回头,笑道,“没什么,咱们快些回去吧,今儿弄好吃的给你。”
楚芸立刻欢喜道,“好哇,好哇,做什么好吃的?”
楚蝉笑道,“枣泥糕吧。”家中如今不缺银钱,大兄二兄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娘身子也不大好,买些红枣做些糕来吃,补血养气最好了。
楚芸吞口水,一听就很美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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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正对面的巷子口的马车上,一少年粗硌的声音响起,“大兄,那小儿竟察觉我们再瞧她?好敏锐的感官,不过这小儿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这马车里做着两位身穿绸衣的公子,年长的约莫十五六的模样,年幼的也有十岁左右,年幼公子正是方才说话之人,声音如公鸭嗓一般,显然是在换声期。唤楚蝉小儿,自己却也是个小儿。
两人长的有几分相似,年长的却更让人惊艳,模样俊美无双,一头黑发用根玉簪束在头顶,一双桃花眼最为出色,这样望去犹如一汪深潭,见不到底,也让人瞧不出什么。
是的,这俊美公子看着虽不冷,可却也让人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淡淡的似一汪深谭。
俊美公子如玉般的手指在旁边的案上敲了一下,“让车夫离开吧。”声音和小公子的完全不同,似冰玉相击,优雅动听。
那小公子显然还在回想楚蝉,忽恍然大悟,猛地看向俊美公子,似笑非笑,“大兄,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什么地方见过那小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