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青衣但随流云去 “微澜,要是我也能如你一般在人间自由行走多好?” 神界,雾霭层层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慨叹,微微惆怅。一身霓裳的花神,伴着一身白衣的音神,在云彩中缓缓步行。 夕阳染红了一片片云彩,映得白衣美人身上是镀金一般的瑰丽。她就是一身白衣,美丽动人的司音之神天微澜。 天,这个代表着神族权威的姓氏,音若水微澜,就是她一生的信仰。她与一般神族不同,拥有行走于天地四方的权利,收集天下最美妙动听的音乐,就是她的任务。 然而当她把天下最感人的乐曲收集回到神界时,她却迷茫了。 这首乐曲是一个男子为心爱的女子谱的箫曲,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早就约定了终身。男子一直以成为天下第一乐师为终生抱负,并且为之努力,从不懈怠。 女子十六那年,十里烟云锦绣,合身的嫁衣,凤冠霞帔,春宵一度烛未眠。 然而十八岁那个青梅微熟的季节,大夫告诉她,以后的日子要尽量开心的过,虽然只有三个月。小楼独倚,郎君心有大志,没有竹马来,只有红衣泪尽染。 她不愿成为夫君的累赘,不愿耽误夫君的锦绣前程,含笑送走前去京师演奏的夫君。然后站在那棵梅树下流泪,将他的身影在脑海勾勒,一遍又一遍。 梅树花开,一尺寒雪,一缕暗香,一程风雨来。她缠绵病榻,最终听闻夫君的名声已经在整个国家传开,终于含着笑和泪离去。 新婚他执她手,印着她心种下的梅树,在春雷中倒下。 他意气风发地回到家,可家里已经没有了她,他呆呆立在她墓前,然后昏阙。众人的呼喊声中,他仿佛听到她含羞的声音:“相公,等这梅花开了,你要陪我一起看。” 他说生生世世,可是这一世,却已经错过。 他想起她压抑的咳嗽声,和日渐苍白的脸庞,都朦胧在自己的乐曲中。 她喜欢听他吹箫,他坐在墓前,吹那一首为她而谱的乐曲,一遍一遍。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愿下一世,还能与你,同结姻缘。 箫声响彻云霄,然后是永远的寂灭。 “微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花神跺跺脚,像朵发怒的牡丹,更添艳丽。 天微澜醒过神来,茫然看向花神:“啊?” 花神咬着下唇,委屈而又恼怒地说:“就知道你一心都在外面,根本不想理会我这个老朋友,老了的朋友。”花神说着狠命跺了跺脚,走到一边。 天微澜哭笑不得,走过去:“花美神,谁敢说你老了?我只是在想方才我奏的乐曲。” 一片白云飘过,两人陷入软软的云里。 “乐曲怎么了?”花神撅着嘴问。 天微澜走了两步,认真地问道:“你觉得那曲子可好听?” 花神回想一番:“好听啊,你堂堂音神献艺,岂有不好听之理?” 天微澜摇头,脸上微微露出苦恼之意:“不是这样的。无论我弹奏什么样的乐曲,你们都觉得好听,可是到底哪里好听呢?我每次都会找到更好听的乐曲,但是你们的反应总是和以往差不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天微澜又陷入了深思。 花神也拧眉想了想,实在不太明白天微澜的意思,干脆绕开话题:“我听说这次千神宴,你的小郎君也是在的,怎么没见你上去打招呼?”花神满脸八卦之色。 天微澜愣了愣:“什么小郎君?” 花神有些疑惑,道:“不就是洛神的儿子么,你们两个不是有婚约吗?” 天微澜回想一周,方想起这位洛神的儿子是谁。 洛神在凡间的儿子洛冰涣,相传外貌是一顶一的世所无双,只是性子冷淡得过分,连母亲说话,都是爱答不理。这也怪不着他,他出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那只是父神的玩笑话罢了,也做的真?”天微澜淡淡地说。 花神伸出玉指戳戳天微澜额心:“说你是音痴你还真是名不虚传。你没见父神对这小子是多么的夸赞,哎呀,才十年,人家已经到了飞升成仙的境界,再有不久,就可以成神了,到时候你们也算门当户对。” “父神不是很不愿意吗?洛冰涣只是一个神和凡人的私子,连神族的血统都没有,父神怎会答应?”天微澜疑惑地问。 两人正说话间,那团裹住她们,迟迟留恋不肯离开的白云忽然散去,四周一片开阔,两人一眼便见着几步开外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正看着她们,眉眼里具是冷清。微风轻轻拽着男子身上雪白的挂玉宫绦,男子眉眼如画,淡淡的青衣在白云的晕染下颜色越发淡。男子只看了她们一眼,就微微垂了眸,从一边走了。 花神满脸尴尬。 天微澜目送他走远,道:“他仿佛有些神伤……听说人如果一副冷清的样子,是因为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花神绝倒。 “你莫不是不知道他是谁?”花神怜惜地望着天微澜。 天微澜眸子微微睁大,眨了眨,无辜地问:“莫非我应该知道他是谁吗?” 花神一拍额头:“哎呀我的好妹妹,这就是那位小你几百年的小相公诶!” 天微澜睁大眼睛,目光追着那人的身影回味半晌,回首道:“难怪他有些神伤。” 花神委实没有办法和这块石头说话,就谎称头疼走了。天微澜想了想,追着那个清冷的背影而去。 十丈云海,翻腾聚散。 当年父神与洛神定下约定,若有子女,必结姻亲。千年前的千神宴,父神有了天微澜,洛神看中天微澜的机灵讨喜,当即约定如果生下男孩儿,就定下微澜,两家都是十分欢喜。 然而父神最想不到的就是,藐视神界所有男神的高傲的洛神,最后竟然下嫁给一个住在洛水畔一无所有的凡人,并且生下只有小半神族血统的洛冰涣。 凡人寿命有限,洛神待那人死后,还是屈服于神族逼迫,另嫁他人,但一直就只有一个孩子,而这个唯一的孩子性子十分倔强,竟然一个人住在洛水畔的旧屋里,并且当着母亲的面关了门。 二十年转眼即逝,当仙界到洛河畔迎接洛冰涣时,神界才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个血统并不纯正的孩子,已经自己修炼成仙! 但是可以成仙的洛冰涣依旧没有离开洛水河畔,他在众仙面前缓缓关上了门,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而后那一袭青衣,总是飘荡在洛河水畔,洛冰涣清俊之姿,传遍整个神界。然而没有人听过他说话,没有人见过他的笑容。 他像是飘渺洛水里一块永不融化的冰,同洛水一样飘渺。 青衣翻飞在云海中,天微澜一直跟着洛冰涣到了洛水畔。 那人站在洛河水畔。水汽氤氲,他像是融入水汽之中,朦胧孤清。半垂的眼眸,随风翩跹的衣袂,单薄的身体。如同出水芙蓉,只是他是墨色的,绝美的,无双的,凄清的,孤芳自赏的。 天微澜就这样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斟酌着该怎么上去道个歉。 洛水中涌起一团水球,浮在水面,从江心慢慢游到洛冰涣身边。眨着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欢喜地看着洛冰涣。 “涣……”洛河里的水灵婴儿般的声音将洛冰涣从遥远的悲伤中拉回,他低头看着那团小东西,目光不由放软。 “应该叫哥哥。”轻轻的声音响起,是天微澜想象中的斯文秀气,没有一丝冷淡。 “涣……咯,咯咯”婴儿伸出两只胖胖的手,牙牙学语的样子真是可爱,“抱抱。” 洛冰涣蹲在地上,用手舀起一捧水,浇在水灵身上,满脸慈爱:“你是水灵,离开水不利于修行。” 水灵似是十分享受这样的浇灌,微微眯起眼睛,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还淘气地抓起一把水,猛地扔向洛冰涣,笑得越发欢畅。“咯咯,咯咯,咯咯……” 洛冰涣眼里的笑意更加浓重,舀水的力度却更加柔和。 如流瀑一般的墨黑长发,松松用木簪束了一绺在脑后,剩下的披散着,有几缕自肩膀滑进水里,沾染了几分湿气,然后被水灵抓在手里,轻轻地拽。 大约水灵也是十分喜欢他的,想要和他亲近,一直不肯放手,那一缕头发,已经湿尽了。 水灵欢快地连声叫唤:“洗澡澡……洗澡澡……” 洛冰涣迟疑了一下,摸了摸水灵的小脑袋。收回湿漉漉的手,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缓缓解开了腰上的宫绦,然后是那条墨绿的腰带,然后是淡青色的外衣…… 天微澜摸摸鼻子,转过身去,她委实没有想到,洛冰涣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存在。不知是她于法力上又微有小成,还是他本就法力不够。 那人已经褪下亵衣,修长的腿滑进水里,缓缓下沉,雪白的肩膀露在水面,水灵在他胸前高兴得冒泡泡,“咕噜噜”欢快地滚起一片水花。 晶莹剔透的水珠打在他的肩背上,像是水珠滚动在荷叶上,衬得他肌肤如雪般白,如玉般通透,如花瓣般细腻。 天微澜默默撑起结界,坐下来看美人浴。 看着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嫁给这样的男子,或许也是不错的。她思索,要不要跳出去深情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天微澜纠结着该如何出场才不突兀,又不尴尬。脑子里想过无数种,没有想过这种最简单的。 水灵玩闹到洛冰涣背后,洛冰涣缓缓转身,目光若有似无的飘过,然而又折回来,瞳孔微缩,满是凛冽寒气。 正文 第2章嬉笑玩闹愿相伴 天微澜缩着脖子往后望,这一瞬间,水里的人已经飞身而起,将外袍一裹,腰带一系,那双闪着寒冰的眸子对上天微澜的。 天微澜尴尬地看着他,还说自己于法力上微有小成,现在连个结界都没结好,最近是怎么了? “其实,你可以继续洗,我不介意的。”刚说完这句话,天微澜有一种天灾人祸,救无可救的感觉。 果然,对面的洛冰涣眼里的寒意变得有些狰狞,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捡了衣袍和宫绦,转身就走。 世上有些友情是从打架开始,叫做不打不相识;有些友情,是从偷看对方洗澡开始,叫做,额,不看不相识。 洛冰涣一言不发地走了之后,满心负罪感的天微澜有些怔愣。 天微澜叹了口气,明明有满腹理由,偏偏斯人已离去,浪费好些肚里的笔墨。她缓缓走到水边,想逗一逗那个小水灵,但是小家伙的快活被她打断了,正有些不快活,见她过来,射出一绺水花,把天微澜洗了个干净。然后“噗噗噗”吐吐舌头,倏忽潜到水底,没影儿了。 天微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似乎还带有那人身上的,淡淡竹香味。但是再香,也是人家的洗澡水…… 天微澜顺着河岸走,一座茅屋小院出现在眼前。天微澜走过去,轻轻叩门。 天微澜从门缝里看见,洛冰涣已经穿戴整齐,面无表情地站在院里,仿佛就是在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要是不道歉,这误会就大了。天微澜真诚地说:“额……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洗澡的。” 这句话有点不对,她的本意是来道歉,不是来看他洗澡。 “我没有偷看你洗澡。”这句话还是不对,后来她确实偷看了。 “我是说,我以为你知道我在你身后。”这句话就像是说:是你在故意诱引我。 好吧,天微澜承认自己有一点,道歉无能。 “对不起。”天微澜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歉,“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无意中见到你正在洗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但是洛冰涣只是垂眸,他被人看不起,从小就是。 沉默良久,天微澜觉得有些难熬。 “为什么道歉?”门里的声音依旧温文的,却有些落寞有些令人疼惜。是啊,再怎样,他也就是个少年,活在别人漠视和蔑视中,逼迫自己早熟的可怜人。 “因为我那样说啊,”天微澜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个看不起人的人,唯一一次背后说人闲话,就被听到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过来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 这样近距离的观看,使得天微澜有些神驰,面前的人真是举世无双的美,动人心魄的美,浑身带着忧郁和孤冷,更是世所没有的唯一。 而洛冰涣,上上下下扫了天微澜一眼。 天微澜低头看自己,哦,那个水里的小鬼喷了自己一身的水嘛。 天微澜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抬头:“我的衣服湿了,你有干净的吗?我想换一件。” “……” 世上有一种人,即使你说最蹩脚的谎言,他也愿意接受。 那是纵容,存在于爱你的人身上。 或许在洛冰涣心中,这个司音女神,只是不同于以往的人。那些旁人,眼中总是带着鄙视,即使看到他的外貌会觉得惊艳,也是惊艳的鄙视。 然而眼前的女子眼里很干净,像洛水一样干净澄澈。没有使他变得冰冷的鄙视和赤裸裸的打量。微微有些笨的她,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司音女神天微澜和洛神之子洛冰涣的姻亲关系传遍大江南北,引得神、仙两界前来查证。 当众人看到那一双璧人在洛水河畔散步时,心中不由慨叹,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洛水河畔的日子,是天微澜喜欢的平淡而快乐的日子。 早上她会来看望他,两人一起在洛水河畔散步,接受天地间第一缕阳光的洗礼,但是洛水的水汽很大,两个人站在河畔看三千里茫茫水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也觉得很安定,很舒适。 洛冰涣的话不多,但是他的眼神里,却是淡淡的喜欢和快乐,看得天微澜也是十分欢喜。一千句甜言蜜语,依旧抵不过他眸间浅淡的快乐,那样真实,那样珍贵。 “你也去了千神宴,听到我吹的箫曲了吗?”天微澜问道。她有一种感觉,有一个人,或许能告诉她为什么,而那个人…… “很好听。”洛冰涣轻声答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回答,天微澜有一些失望,没来由地,想要离开。 这个问题像是缠绕着她,如果她解不开,就会永远失去她所钟爱的乐曲,失去收集它们的理由,失去感知它们的能力。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又似乎迷茫不可解。 洛冰涣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失望,他看着江心缓缓游过来的水灵,缓缓蹲下了身。 但是水灵停在离他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又瞄一瞄他身边的天微澜。 洛冰涣伸出手,浸在凉沁沁的水里。 水灵还是经不住诱惑,缓缓游过去,呜咽一声,在洛冰涣手心里蹭蹭。 天微澜也蹲下身,手伸到水里:“它叫什么名字?” “扶灵。”洛冰涣说。 水灵似乎听懂洛冰涣在叫它,望着他眨眨眼睛。 洛冰涣又开始单手捧水浇灌水灵,水灵很惬意地半眯起眼睛。 天微澜也舀了一捧水,伸手过去想要试试,但是扶灵很不买她的面子,躲到了洛冰涣手下,还对着天微澜吐吐舌头:“噗噗噗,噗噗噗……” “真淘气,还认人呢!看来除了你,它是不认别的人了。它以后一定是只母的。”天微澜挽起水花。 洛冰涣似有些迷惑不解,偏过头看着她。 天微澜指着扶灵道:“你看它,这么贪恋你的美色,要不是只母的,那就是人妖了。” “……” 扶灵似乎很不满天微澜指着它,脸没进了水里,剩个除了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就和脸一样的后脑勺。 天微澜疑惑地凑过去:“咦,它怎么没有脸了?” 洛冰涣正想说话,一细溜水直直喷向天微澜的脸。 “它不高兴时,会喷水。”洛冰涣挽起袖子擦擦天微澜脸上的水,目光柔和,“我以前,也中过。很淘气。” 天微澜趁着洛冰涣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微微一笑,手伸进水里,舀起一捧水,泼向扶灵。 洛冰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回头看扶灵,扶灵的脸埋在水里更深了。 一枝水箭直冲面门,天微澜撑起结界,学着它吐舌头:“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一面学,一面哈哈大笑。 扶灵气鼓鼓的拉长脸,埋进水面,一股更大的水箭射过来,被结界挡回去。 洛冰涣眼里的笑意更深,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们俩。 当扶灵拔起一根水柱扔过来时,天微澜看到洛冰涣的衣服已经有些湿了,就伸手把他拽进结界,身体微微向下倾,欢快地继续吐舌头。 洛冰涣微微低头,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女子,嘴角也弯起一个弧度。或许就是这样一直陪她玩闹下去,他也是愿意的。 天微澜忽然偏过头,愣了愣,喃喃道:“原来你是会笑的。” 洛冰涣别过头去。 天微澜忽然问道:“对了,上次在河畔,额,你怎么看得见我?我觉得,我的结界还是有用的。” 洛冰涣轻声说:“因为我可以,看破任何结界。” “原来如此,听说月鲛时常在天河洗澡,可是也时常用结界,不过下回要带你去就可以看见了。” “……” 有一天,洛冰涣发现扶灵不见了,整个洛水,都没有了它的踪影。 他站在洛水河畔等待了两天,然后垂眸离开,背影寥落。 而那只傻乎乎的水精,因为追逐一只小鱼而被卷进了一个昏暗的世界。那里的水,比洛水还要冰凉,还要澄澈,还要空灵。 因为恐惧,因为思念,因为更多的灵力,扶灵在经历一年的挣扎之后,终于爬上了水岸。 去往昆仑台的白鹤说,微澜不在昆仑。 “你为什么不去洛水看看?”化樊拔下白鹤头上的一根羽毛,语气很是不善。 白鹤畏畏缩缩,摇晃着向一边挪了一步,尖着嗓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语气甚是大义凛然。 “哟,跟着微澜,连熟语都学会了?”化樊一把揪住白鹤的细长脖子,往身边拽,半眯起眼睛,“跑什么?” “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白鹤尖利的声音有点磕耳朵。 往生河岸,一袭华丽玄袍的幽冥司冥君,抓着一只嘴里乱冒熟语的白鹤,摇来晃去。 和河岸边,一团白白的东西正在缓缓蠕动。扶灵喘着气,趴在河岸破口大骂:“谁说话那么难听?闭上你的乌鸦嘴!” 气氛诡异了。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冥君自然毫不费力地看清,那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姑娘,就伏在离他脚不远的地方喘气。 白鹤忽然扑腾着翅膀:“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化樊当时的反应是,会喘气?那就不是鬼了!莫非连地府都有豆腐渣工程?不行,得让黑白无常去检查检查。 白鹤还在扑腾,手脚并用,伸长脖子,脸都憋红了:“非礼勿视!我要告诉微澜!我要告诉微澜!啊!” 化樊伸手一扔,白鹤的声音渐渐远去。化樊转过身,将身上的玄袍脱下,扔过去,整个盖住扶灵。 “谁的臭衣服!”扶灵大吼大叫。 化樊站在往生河岸,幽幽地问:“难道你一直都不穿衣服的吗?” 正文 第3章春雪婉转诉衷肠 扶灵方才化人,对于世俗礼仪只是约莫知道,最起码洛冰涣见她,是时常穿着衣服的。她低头一看,方知或许这个样子不怎么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套上衣服。 大了一号的衣服裹在她身上,像是一条毯子,黑色的衣服更衬出她脖颈肌肤的雪白。 “果真是不穿衣服的,”化樊看了她一眼,“原来是水妖。你是怎么进来幽冥司的?” 扶灵艰难支撑着自己站起身,缓缓走上去,心里却一直颤抖。她是多么想和他一样,拥有一双脚,陪他走遍整个洛水河畔,但是如今,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脚,却进了幽冥司。 上方的化樊看着扶灵一步步走得艰难,猜出她是才化成人形。穿着他的衣服的她,抱着还要长一截的衣袖,就站在那里,吸吸鼻子,然后红了眼眶。方才还凶巴巴的扶灵,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哭的时候,嘴都撅着,也不发出声音,倔强的样子令人心疼。 化樊静静地看着。 有时候这样的陪伴,你会难以察觉,而有时候你拼命追逐的,或许并不是最合适的你的。 也不知哭了多久,扶灵擦了擦鼻涕,看向化樊。 一身优雅淡蓝中衣的化樊,略带英气的面庞,缓缓开口:“水妖的眼泪果然有点多,你再哭,我的往生河就要决堤了!” 扶灵终于破涕为笑。 那笑容,如旭日东升,如春花乍放,永远铭刻在化樊脑海。 时间不知不觉在指尖溜走,连天微澜的父神都开始商议天微澜和洛冰涣的婚事。留在洛水畔与洛冰涣厮守的天微澜,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某个上午,静静陪伴洛冰涣的时候,轻声说:“我还有去人间收集乐曲,这次留的时间太长了。” 洛冰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寂静的洛水,眉间有些寥落。 “我去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天微澜小心翼翼地说。 洛冰涣抬起头,眸子里是十分的认真:“我等你回来。” 那一刻,天微澜确实想过,永远留下来陪他。 两个人相互凝望,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天微澜还是垂下眼眸,忽觉有些歉疚,轻声说:“好。” 然而终究是一场,无果的等待罢了。许多年后,洛冰涣终于懂得,凝望那一刻,她为何要躲避。是因为不爱,是因为觉得亏欠。 天微澜回到昆仑,就看到传信的白鹤靠着石台打瞌睡,翅膀往下滑,脑袋也往地面栽,不由好笑。 天上一声清啸,蔚蓝天幕下,有一只身披霞光的鸟儿,缓缓飞落在天微澜面前。鸾鸟停在石台上,扑扇翅膀带来的风扇醒了白鹤。 白鹤呱呱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鸾鸟颇有灵性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候主人的命令。 天微澜摸摸白鹤的头:“小白,你怎么在这里啊?” 白鹤黯然神伤:“化樊虐待我,化樊看人家没穿衣服的小姑娘,化樊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天微澜“扑哧”一声笑了,揉揉白鹤的脑袋,把它头上的羽毛揉得乱糟糟的,白鹤却很喜欢和她亲近,把长长的喙支起来轻轻啄天微澜的手。 天微澜转头看向鸾鸟:“白泽呢?” 鸾鸟似乎是不屑地偏了偏头,转向一边的树林。果然有一只怪鸟在那里晃荡,凄凄哀哀地望着天微澜。 说是怪鸟,是因为那双翅膀太过多余。 白泽本是神兽,但是眼前这只,却无故多长了一双翅膀,被族人认为是异类,受过不少欺负,被天微澜捡回来以后,变得活泼多了。看此番情形,怕又是被鸾鸟欺负了。 天微澜招招手:“小泽,过来啊!” 白泽像是得到特赦令一般,绕过高高仰着头的鸾鸟,蹭到天微澜身边,在她面前打了个滚,活脱脱像只小狗。 一别数日,似乎是许久未见的旧友。 江南水岸,绿柳照影,芙蓉醉面,桃花低垂娇颜,春江正是水暖。 一只画舫,一个女子,一张旧琴。水波荡漾的江南河里,悠扬的琴声和着春天的花香、水汽的湿润,扑面而来。 一袭白衣似凌云,似天仙,眉目间含笑,佳人不似在凡尘。 一壶暖酒,一张案几,对面的玄衣男子自斟自饮,眉眼微醺,不知是醉在琴声中还是醉在酒香里。 一黑一白,像是水墨调和,相视一笑,都是人间绝美画卷。 江南的雨,说来就来,就像是河里的水,一丝丝连到了天上。 细雨纷纷,没有毁坏舫上人的兴致,反而增添几分朦胧,几分如梦似幻的美。 河岸多了一个撑着纸伞的黑衣男子,与化樊的华丽不同,他身上的黑衣,是清淡的。伞遮了雨,也遮了人。 但是天微澜抬头,还是看到了他的脸,如果说洛冰涣的容貌是温润而带着稚气,那么这个人的容貌就是妖娆多情,女子一样的容貌。 化樊举杯轻啜,远远看着岸上的人。 “飞雪,冰河,遥相望,久不得。青丝染,白发生,鸿雁未传,三世书。” 琴声骤停。 雪女的曲子,像是缠绵在冰上的雪,美丽、纯洁,但是曲调微冷。 万里冰封之时,无忧无虑的雪女在冰上跳舞。翩若惊鸿,宛若蛟龙,银铃般的笑声,因为陌生人的闯入戛然而止。 然后,冰上多了一个共舞的少年。 飞雪,冰河,相爱,誓言。 无奈人妖殊徒,冰河断,遥相望,久不得。 三十年,青丝染,白发生,两相忘,犹不能。 雪女躲在河畔,泪凝结成霜,多年的相思,鸿雁未传,不敢传,但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忘?遥望三世,直到那颗心,也和这冰雪一样冷。 就是这首曲子,雪女亲手所谱,弹奏着,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心再冷,泪水还是热的。 天微澜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寻寻觅觅,似乎一切都有了归处。 天微澜收敛心神,弹起那一首她曾在千神宴上弹奏的曲子。 一曲完,天微澜抬头看着岸上的男子。 男子启唇:“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十里桃花林,红尘谢纷纷。锦绣良缘路,与君携并行。执手心相印,箫琴鸾凤鸣。生若难相守,死当眠同林。” 一片白雪飞入男子手中,四周的人诧异望天:“看啊,下雪了。” 白雪化水,打湿手心,男子抬头看天微澜,微微勾起嘴角。 四周的人渐渐稀少。化樊举目望天。 “白雪赠剔透之人。”天微澜轻轻说,然后指尖拂过琴弦,悠悠再弹。 玄衣男子撑着伞站在岸上,微微伸出手接飘落的雪花,而他旁边是一条河,河水上还飘荡着淡淡地水汽,朦胧美丽,水里有一只画舫,上面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认真地偏着头弹琴。 多么美丽的画面。 一曲终了。 “敢问尊驾姓名。”天微澜问道。 “璃烬。” “在下天微澜。不如上舫上来坐一坐?” “你的舫上似乎有人。”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听出乐声中的故事?” “心中有情,自然能够知道。” “我的画舫,今后,只为你一人停留。” 那年,一直游荡在江南的魔尊殿下,终于找到了心头所爱之人。 而天微澜的琴声,永远只为他而弹奏。教会她感情的人,让她终于学会了何为爱,因为有爱,她终于可以感受琴弦上颤抖的真情,赤裸而遍布伤痕的真心。她以为,她一定不会是这些乐曲中悲戚的那个,然而最终,她的心,也是同样的,伤痕累累。 被赶出画舫的化樊,默然回到幽冥司。 正在低头处理文件的扶灵看到回来的化樊,火冒三丈把笔一扔:“你是怎么做冥君的?整天只知道出去玩乐,你看看,桌上的文件都堆了一座山那么厚了!” 化樊眼里的忧郁化为温暖:“不是还有你吗?以后你就是半个幽冥司的主人了!” “谁稀罕!等我可以离开,我就去找洛冰涣。我要和我的涣哥哥永远在一起!”扶灵抱胸,别过头。 化樊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继而转身走出殿外:“到时候我送你。” 扶灵把手里的文件一扔,也气呼呼地走了。 神界与魔界会联姻吗?永远不会。 化樊站在往生河岸,看着微微起着波澜的河水拧眉深思。 同样临水而立的洛冰涣,在守候中渐渐得知江南的美丽故事。青衣沾水,似乎很是沉重。 这段感情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却猛然发现,原来这块浮木,本不是飘向自己。它只是,暂时没有寻找到扎根的地方,才四处飘荡。 那一刻,洛冰涣决定,放弃这块浮木。 让洛水,永远冰封他的灵魂,和感情。 母亲因为爱情,放弃神位下嫁父亲,然而最终还是屈服于命运,穿上了属于神族的嫁衣。 躺在洛水的洛冰涣此刻,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或许心空了,也就不会再去在乎。 洛河的水烟渐渐消散,泛起的涟漪渐渐凝固,世界渐渐安静,在洛冰涣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整个洛河被冰封,他将永远沉睡于此处。 “洛冰涣,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女人,永远躲在冰里吗?”扶灵站在河畔,脸上尽然是愤怒与失望,“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如果你想要放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自己?” 冰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你真的那么难过,我可以帮你忘记,所有的一切。” 幽冥司大殿,坐在首座的衣着华贵的玄衣男子看着站在殿中的女子,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你一定要逼我吗?”男子声音沙哑,隐隐流露出悲伤,“为了他,什么都愿意?”这一句仿佛带着微微的嘲讽,带着浓浓的辛酸。 正文 第4章未能相守愿相忘 这个从头到尾都一心念着洛冰涣的女人,是他错了,他分明,就没有一丝机会。 “我知道,轮回契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去到人间。我也知道,除了你,没有人可以使用它。”扶灵的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是极尽恳求。 首座的男人没有说话。 她说知道,知道只有自己能使用,那也就是知道使用的代价。 “我求求你。”扶灵泫然欲泣,她何时像此时这般,露出这种乖巧的神色? 化樊看着她,仔细地看着,像是从未相识,或许事到如今,他也宁愿从未相识。欲不相爱,最好,就是不相识。 化樊敛眸,声音冷淡疏离:“如果是帮你,我或许不会迟疑,但洛冰涣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他?” 扶灵咬着下唇,满脸失望之色:“如果是我,你一样也不会帮这个忙吧!” 化樊听着扶灵的质问声,只余满心悲哀。 当她穿着他的衣服,可怜兮兮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以为他看到了漫天花开。是了,向来就是他的一厢情愿。何谓花开?此时,只有冰天雪地。 扶灵转身那刻,听到了身后那人疲惫不堪的声音:“什么你都会答应?” 扶灵转身,毫不犹豫说出了那个“是”字,生生在化樊心上划了一刀。 神界已经在张罗司音神的婚事。 或许在天微澜的父神心里,把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儿早些嫁出去,不仅少了后顾之忧,也制止了她和魔界的纠缠。 神界的公主,司音之神,竟然和魔界的尊主好上了,这如何不使他震怒?洛神下嫁凡人,最后还能圆满收场,有一个出息的儿子,又圆满再嫁。然而神女下嫁到魔界,简直就是扇神界的耳光。 璃烬拿着神族烫金的喜帖,蜷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看。 天微澜打发凰爱离开,进到房间里,就看到璃烬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喜帖,她微微一笑,走过去:“谁的喜帖?” 璃烬手一收,合上喜帖,抬头似笑非笑道:“那个妖界的小凤凰倒是对你痴心一片,天天过来闹上一闹。” 天微澜绕到璃烬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以后他不会来了。” “哦?”璃烬挑眉,侧头抚上天微澜的侧脸,“你把他发配边关了?” 两人的鼻息相互缠绕。 “凰爱是只很有天赋的妖,回去好好修行,以后一定有所作为。”天微澜轻声道,头靠在璃烬肩上。 璃烬的目光并不热切,尤其是在盯着手里火红的喜帖的时候。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天微澜抬头看他。 璃烬嘴角微挑,凤目却是一片森寒,将垂着的手伸直,两人的目光将好能平平看到他手里的喜帖:“你知道我刚才在拜读的,是谁的喜帖吗?” 天微澜疑惑:“是谁的?” 璃烬笑容渐渐加深:“洛冰涣的。” 天微澜愣住了,缓缓放开抱着璃烬的手。璃烬却一把抓住她,将她的前半身拖到身前,直直逼视,目光灼灼:“不想知道新娘是谁?还是根本就,”璃烬的唇贴在天微澜嘴角,看进她的眼里,“旧情难忘,听到他的婚讯,心里不舒服?” 璃烬眼里满是幽火,连眼眸都带上冰蓝色。 天微澜皱了皱眉头:“璃烬……” 璃烬冰冷的嘴唇印下,天微澜下意识地躲闪,璃烬手上施力,将她牢牢禁锢,眼里的凌厉、愤怒涌出:“我说过,做我的女人,你的‘画舫’里就只能有我一个,可是当日我见你时,那里面就有冥君化樊,如今又有你的未婚夫洛冰涣,澜儿,你说这婚宴,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天微澜皱紧眉头:“我也说过,今后我的画舫只留你一人。况且,化樊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冰涣,”天微澜别过头,“是我对不起他。” 璃烬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你对不起他,唯独对得起我。” 天微澜疑惑地看着璃烬:“璃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璃烬嘴角的笑容淡去,不着痕迹推开天微澜,冷冷地将手里的喜帖化为灰烬,起身理理衣服,走出门外,一闪而逝。 昆仑千山,一片翠色,从未凋零。昆仑台,以玉峰为屏,以流云为帘,以朝霞夕辉为景,立于台上,天地一片开阔,乾坤一片清明。 玉台之上,一人执壶独饮,眉目间满是寥落。 天微澜回到昆仑台,眼中便是这番景象。以前化樊独饮,浑身上下只是豪气云天,率性果断,今日饮的却是断肠酒,与她天微澜,端的是一般愁。 天微澜坐到化樊身旁,自顾自捡了一壶酒,仰头灌下。 化樊偏过头默默看她,然后一笑,也仰头灌下一大口。 “我以为你会在江南腻一辈子,直到你父神命人把花轿抬到璃烬府上。”化樊看着远处翻腾的云海,幽幽说道。 “花轿?”天微澜偏头看他,满眼疑惑。 化樊迎着她的目光,眼里有一丝难懂:“你不会不知道,你和洛冰涣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吧?” 天微澜变了脸色,将酒壶一放:“什么时候?” 化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真的不知道?” 想起璃烬昨天的反应,天微澜此时了然,猛地起身,想要去解释,却又生生压下步子,默然半晌,然后无力地垂首坐下。 化樊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身下的玉台,轻声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天微澜没有说话,化樊倚着石壁,仰头望天,一声似乎惬意的长叹,带着无奈的豁达:“你呢?回来做什么?” 天微澜捡起酒壶,喝了一口,悠然道:“我的天劫就要到了。” 化樊看了天微澜一会儿,忽然笑了:“这可不是逃婚最好的借口。” 天微澜回头一笑:“所以我最好就是坐化在昆仑台上,让他们绝了念头不是?” 化樊吓了一跳:“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天微澜回过头,微微笑着,不再说话。 爱一个人,就是要得到,占有。 璃烬愤怒于天微澜的离开,当他一次又一次于深夜剖开人的心腹时,心里既是痛快,又是煎熬。 为何她还是不出现,难道她已经回神界准备婚事了吗? 为何她听说自己在人间作乱,依旧无动于衷,她是在躲他吗? 邪念一旦压制理智,连对爱情的态度也会跟着扭曲,如果他璃烬得不到,即使亲手摧毁,也不会拱手相让。 连日的杀人已经激发了璃烬体内埋藏的魔性,心里的狂躁不安更是火上浇油,整个江南,弥漫在血雾之中,全城恐慌。 在昆仑台等待天劫的天微澜并非不知,而是实在走不开。命要留着相见,怎可在半路失去,就此了却红尘? 可是那人已经无法等待。他一步步紧逼,以毁灭自己的方式,也连带着,要毁灭她。 神界终于找到了结这段尘缘的借口,对魔界发兵。 昆仑天空有隐隐的雷声,宣告着天劫将至。 雷声中,却传来鸾鸟的清啸,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惊慌。 天微澜缓缓睁开眼睛,鸾鸟已经飞到面前,拍打着翅膀,一声声述说着,直到天微澜脸色苍白。 闷雷越来越近,天微澜抱了抱鸾鸟:“小鸾,你帮我,守着他好吗?去吧,小鸾,去吧!” 鸾鸟依依不舍地缓缓飞走,又一声清啸,仿佛是在认真地保证。 霎时满身灵力纷纷涌向江南,像是一张网,死死困住璃烬。 “心太小,璃烬,它有了你,甚至连自己都要忘了,可怎么好? “若是我就这般离开,你莫不是要杀上神界?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选择。 “让我带走你的记忆,带走你的恨,带走你的伤痛。 “我会永远爱你。 “可但愿,你永远不要再记得。” 泪涌出眼眶,一丝丝灵力感知到璃烬已经放弃了挣扎,他看着天空,眼里只是悲怆,或许他以为,他所爱的天微澜,他所等待的天微澜,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这样也好。 恨,有了着落,爱,也就无处安放,不会不舍,不会因不能得,而风魔。 天微澜已经散尽一身灵力。 她摸着眼眶涌出的热流,缓缓笑了。 原来那些乐曲中的伤痛,她也仅仅是知晓,此时此刻,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真实无比。 天微澜在散尽灵力的那一刻,在昆仑某处,却也在吸收她的灵力,那时一团亮亮的天地至纯灵力的聚集,它在得到天微澜灵力的那一刻,终于有了神识,也就是,一缕魂魄。 化樊正刚刚才完成为洛冰涣施用轮回契,一只火凤忽然出现,弄得地府人仰马翻。 黑暗似乎被点燃,火凤直直飞进幽冥司的大殿。 凰爱拽起化樊就走,扶灵拦住凰爱:“你是谁?胆敢擅闯冥界!” 凰爱一掌逼退扶灵,带着火苗的掌风让扶灵退了好几步。“冥君,司音神快要坐化了!还请冥君救她!” 化樊被这句话砸得呆愣。 想起昨天他们还一起喝酒,莫非她是真的想不开? 凰爱抓起化樊,一闪飞出冥界。 黑暗中,只有两只巨大的带火的翅膀扇动,渐渐消失在扶灵眼中。扶灵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洛冰涣,眼里是难舍的痛楚。 天微澜看着逼近的乌云,缓缓闭上了眼睛。即使闭上眼睛,那一刻,眼前还是亮如白昼。身体被撕裂的痛楚让她不由伏在昆仑台上,浑身颤抖,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泪水不断滑落,只因难以忍受的疼痛。心里反反复复念着那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 “璃烬,我也要忘了你,怎么办?” “璃烬……” 璃烬…… 意识渐渐涣散,魂魄离开身体的那一刻,浑身轻松,但是,那些飘走的魂魄,就会像炊烟一样,随风消散,什么都不会剩下。 正文 第5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当凰爱与化樊到达昆仑台,那里只有大片彩色的云,玉台上,微微有些湿润。 凰爱颤抖着跪在玉台上,手抚上那点点泪水,满脸悲切。 化樊还没有失去最后的理智,他释放灵力探查,用尽一身修为,抓住那一丝丝魂魄。昆仑山下的动荡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团灵力,极大的灵力,仿佛是天地间所有灵力的聚集,化樊一喜,随即探过去,但是忽然一惊,这团灵力已经有了灵识。 管不了这么多,化樊拼尽全力保住天微澜最后一缕魂魄,将山下的灵力团糅合在一起。但是他已经难以稳住身形,险些栽下云头。 灵力已经不够了,他不由苦笑。 使用轮回契会让他沉睡至少两百年,但是如今看来,不知道五百年他醒不醒得过来。 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也没有时间考虑,化樊带着那一团尚在挣扎的灵力团,飞回幽冥司。凰爱察觉了化樊的不同,眉头一拧,似是想到什么。 当幽冥司又一阵疾风掠过,排在轮回道等待轮回的众鬼魂惊慌失措,鬼差恼怒地冲进轮回道,正要把肇事者绳之以法,等拨开众鬼冲进去,却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冥……冥君、大人,您怎么……”怎么亲自来视察? 化樊用最后的力量封住天微澜的灵魂,以保她周全,又下了两道禁制,一道禁制可以压制她的力量,另一道禁制用以掩藏她身上的灵力,以免被人觊觎,受到伤害。 两缕缠绕又抵触的魂魄裹着厚厚的灵力团,被扔进了轮回道,渐渐消失。 化樊眼前一黑,顺着石壁滑坐在地上。 本来就面无血色的鬼差此时脸色更加惨白:“冥君大人,您没事吧?” 化樊扶着石壁站起身,不理会下属的关心,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寝殿。绝不能倒在人前,让别人知道,幽冥司就会大乱。 耳鼓已经被心跳敲得震天响,化樊知道已经到了极限,拼着最后一丝力量,合上寝殿的大门,撑起结界。 眼前一黑。 化樊直直载倒在地。 “我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第一个,我使用轮回契后,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帮我管理幽冥司直到我回来为止。 “第二个,洛冰涣到人间之后,你不得离开幽冥司半步,不许去找他!” “我答应。” “哟,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哪?”小二殷勤地迎向门口正进来的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随身带剑,容貌非凡,一看就是哪座仙山上修道的人,下山历练的。 “住店。”男子答道,“但是先吃饭。” “好嘞!”小二手脚麻利地收拾出干净的一桌,笑道,“两位请坐,两位吃些什么?” “师妹,你想吃什么?”男子温柔地问向女子。 女子正用手绢擦凳子,闻言抬起头:“随便啦!”复又拧着眉去擦那黑漆漆的凳子。 男子看出小二的尴尬,温和一笑:“就上几道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就好。” 小二得了令,急忙跑后堂去了。 男子低声对女子道:“师妹,你就将就点吧,毕竟不是在山上。” 薛柔抬头,面色愤愤:“这破地儿,连一间像样的客栈都没有!”说完拿起绣帕,嫌恶地扔到地上。 迟珺知道薛柔向来是骄纵惯了,这次下山先是水土不服,如今到了这里,条件又是不好。她素来喜浄,自然就十分地不满意。 小二送来茶水:“两位先喝着茶,饭菜还要等一等。” 迟珺点头道谢,倒了两碗茶水,一碗递给薛柔。薛柔看了一眼,不满地向前一推,茶水晃晃荡荡,淌了半碗。迟珺无奈地低声叹气。 邻桌正聊得热闹。 “听说街头简家又闹鬼了!”一个中年高瘦的男子低声说。 他对面那人满脸诧异:“不是吧?昨天不是才请了一个天师,说没事了吗?” “这年头天师要信得过,母猪都要上树了,就是给天师那收妖符给吓的!你看这一年到头请了多少天师,有个嘛用?”瘦高男子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 对面那人道:“倒也是。也不知道那简家女儿究竟是什么命,这么招鬼怪!” “就是个祸水。”那人嚼着花生米,一脸嫌恶地说。 薛柔和迟珺都竖起耳朵听。 “师兄,我们在高处看到这里阴气那么重,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个简家的女儿啊?”薛柔小声地问。 “说不准。待会儿去看看就知道了。”迟珺也压低声音。 “菜来嘞!”小二端着托盘走过来,把饭菜端上桌,“两位客官慢用!” 两荤一素一汤,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薛柔尝了一口,道:“想不到这里地方简陋,厨师的手艺倒是还过得去。” 迟珺笑着摇摇头。 吃过午饭,两人向街头走去。大街上还是很热闹的,即使到了下午,依旧是人来人往。 人群中有一个十几岁穿得十分简朴的丫头,模样甜美可爱,这里钻钻,那里看看,到了一处卖糖炒栗子的摊面,手轻轻一滑过大托盘,那张大托盘上装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的新鲜的糖炒栗子就诡异地少了一包。 那丫头若无其事继续走,走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再一次经过卖糖炒栗子的摊面,然后轻飘飘的走了。 “师兄你看见没?”刚出客栈的两人站在街边,薛柔胳膊肘碰碰迟珺,望着那个溜得飞快的小丫头。 迟珺一脸高深莫测:“走,跟去看看。” 两人一路跟着那个蹦蹦跳跳的丫头走了很久,发现越走地方越荒凉,渐渐都看不到行人了。 那丫头明显觉察到有人跟踪,走到一处宅院外,忽然转过身,狐疑地看着面前找地儿躲又没地儿躲的两人,目光瞟过两人身上的佩剑,眼睛像黑夜里擦着一根细火柴,“噌”地亮了。 面前的狐妖眼里诡异的光让薛柔和迟珺摸不着头脑之余,还有些发憷。 “你是什么人?”薛柔状着胆子按着用剑指了指狐妖。 狐妖嗤笑一声,媚眼一眯,清秀的小脸有一种魅惑的美。“难道两位看不出我是什么‘人’么?” 小狐妖附送媚眼一个,然后含羞带怯:“我倒还想问问两位,尤其是那位英俊不凡的公子,跟着奴家做什么呢?” 迟珺呆了呆,然后脚上一痛,扭头看自家师妹,后者鼓着腮帮子,脚依旧狠狠地碾。“师妹。”迟珺弱弱地开口,“脚趾头要断了。” 薛柔这才挪开脚,皮笑肉不笑:“哎呀师兄,对不住了,我是怕你中了这狐妖的媚术!我也是想让你清醒些,这个你知道的吧。” 迟珺善解人意地点头:“当然当然!” 对面狐妖狂笑,花枝乱颤外加眼泪乱窜。“呼哈哈哈!” 薛柔怒了:“妖孽,今天你遇到我,算你倒霉!”说完就拔出宝剑。 狐妖掩面故作害怕的样子:“哎呀,小姑娘还是别拿剑了,免得伤了自己哟!”说完冷冷一笑:“就你那样儿,回去再修炼个百十年,也不是姑奶奶我的对手。识相的就赶紧滚。” 薛柔登时大怒,捏了一个剑诀就要上去掐架。 狐妖一个闪身,推了薛柔一把,闪到迟珺身边。“师妹小心!”迟珺喊道。“担心她不如顾着你自己!”狐妖的声音近在耳畔,迟珺背上一寒,已经被一股大力拉下,跪坐在地。 一旁薛柔也像是被制住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两人身上隐隐现出一根红绳,原来两人都被那诡异的红绳绑住了。 “狐妖,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薛柔怒道。 狐妖抱着胸,腰肢一扭:“姑奶奶可没时间跟你们过家家,待会儿线断了,自己有多远滚多远,我要是出来再见着你们,就把你们绑青楼外边去。” 狐妖说完就要走,却“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空中,忽然脸色一变就往那宅子里面跑。 可是终究是晚了。可怜的狐妖,就以一个起跑的姿势站在门口,转动着眼珠子。 薛柔和迟珺都感觉身上一松,急忙起身查看,见狐妖站在门口,明显是被人制住了。薛柔不由大笑:“刚才不是还猖狂吗?死狐妖!”说完就要上去羞辱羞辱她。 迟珺举目四顾没有发现有人,想拦住薛柔,就晚了一步,薛柔已经迈上台阶,站在狐妖旁边,正要出手教训她,门一下子打开了。 狐妖站在大门左侧,薛柔站在右侧,两人中间就是门缝,可叹这门还是活动的,竟然可以往外也可以往里。于是…… “哎呦!”薛柔被门板无情地扫落在地。 “师妹!”迟珺急忙上去扶她。 一个身穿白裙,十二三岁、相貌普通的女孩儿站在门口,看了薛柔一眼:“对不住。”回头看狐妖:“小狐,你好慢!” 狐妖可怜巴巴眨眨眼。女孩儿似乎看出不对,眼睛一扫,经过恼怒的薛柔和迟珺身上,缓缓升高,望着蓝天,缓缓张口:“劳烦,解开我家小狐身上的禁制。” 薛柔和迟珺同时向天上看去,狐疑地对望一眼。“你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看见。” 白衣女孩开口不久,天上似有人“咦”了一声。不一会儿,地上起了一片烟尘,烟尘散去,一乘轿子出现在面前。 绯红帐幔随风飘扬,轿子里的人若隐若现。 轿子徐徐落地,里面侧躺着一位华服公子,凤眼微挑,画扇轻摇,长发铺在锦榻上。 薛柔、迟珺对望,千言万语说不完。“认吗?要不要上前行礼?”“真是和师傅说的一样,奢靡、荒淫、不学无术、红尘脂粉……”“可是好歹是师伯,又刚救了我们,不认不行啊!”“算了,认就认。” 正文 第6章迎客还需扫帚 两人商量完毕,上前一拜:“见过二师伯。” 奉白的目光从面前缺乏面部表情的女孩身上收回,落到另两人身上,看了看两人的剑:“哦~是小四的乖徒儿啊。起来吧。” 两人起身。 简一心已经下了台阶,直直走向奉白,奉白转脸看她。 “劳烦,解开我家小狐身上的禁制。”简一心面无表情又说了一遍。 奉白眯着眼睛打量简一心:好个学法术的苗子,骨骼清奇,身上又有灵力,只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呢。 帐幔依旧随风飘扬,抚在简一心脸上,简一心眨了眨眼。 简一心见奉白迟迟没有动作,走到他轿边,手按上轿子的边缘,“啪嗒”,简一心手按的那一块就这么和轿子剥离开来…… 奉白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至少他是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心跳变化的,也就是说,她似乎,并不是在生气呀。 “喂,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薛柔站出来。 简一心转身,淡漠地眨眼:“道理?那你讲啊。” “明明是你的狐狸偷东西在先!”薛柔怒气冲冲,“莫不是你指使她去干这事儿?” 简一心似乎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了。望着狐妖:“小狐,是这样?” 诚然,小狐是很想回答的,但是…… “放开她。”简一心转过身对着奉白,微微偏着头,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非常具有压迫性。 奉白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头看。 那边狐妖已经叫唤一声:“哎呦,摔死姑……额我了。”狐妖从地上骨碌碌爬起来,睨着薛柔和迟珺,一步一步挪到简一心身边,支着脑袋悄悄看奉白。目光从头发到精致完美的五官,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再到微微敞开的衣襟,雪白诱人的锁骨,还有…… 奉白看着狐妖,眼里露出一丝玩味,狐妖的目光再次回转到奉白的脸上,只看了一眼奉白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狐妖搭在简一心身上的爪子缓缓松开,眼神迷离地向奉白走去。简一心一把拉住她。狐妖瞬间醒悟过来,羞红了脸。 丢……丢脸了,简直就是把一向以媚术著称的狐族的脸都丢光了!她堂堂一只狐妖,竟然会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迷晕了! “小狐?”简一心喊她。 “啊?”狐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主人你叫我啊?” “你偷东西了?”简一心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狐妖缩缩脖子,委屈地说:“是,是,就……就一回嘛!” 简一心依然一种脸色:“我不是给你银子了吗?” 狐妖支支吾吾,低着头,红着脸:“银……银子……输光了。”说道最后话已经听不见了。 奉白摇着扇子笑得轻快:“你好歹也是只三百年的狐妖,竟然会沦落到去偷东西,还要去赌坊,去赌坊就算了,居然还会输?” 狐妖脸更红了,抬眸瞄了简一心一眼。 简一心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需知她向来脸色就不怎么变化的,她的惩罚却是多多的有。 简一心摸出身上的钱袋,递给狐妖:“既然这样,去把钱还给人家。” 狐妖“哦”了一声,接过,一溜烟没影儿了。 简一心转身就要走。 “诶,这位姑娘。”奉白开口,“看你年纪轻轻,师承何处啊?” 简一心住了脚,想了片刻,回过头:“我觉得并没有要讲与你听的必要。几位不是本地人,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并不太平。”说完迈步向宅子里走去。 奉白一脸有意思的表情,薛柔、迟珺面面相觑。“你说这里,应该是这里了,有鬼怪吗?”“是啊,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两人皱着眉头大惑不解的样子落在奉白眼中。 “诶,我说你们俩。”两人听闻师伯训话,都恭敬地洗耳恭听。“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两人对望一眼,迟珺站出来把整件事说了,奉白脸上露出的感兴趣的神色越发浓重,半晌收了折扇,起身理理衣襟,下了轿,右手一伸,那轿子就消失了。 两人看得愣愣的。 奉白已经往宅子而去,抬手敲门。 敲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一听就是那个小姑娘的。果然,门打开,这次是从里面拉开,门内站着的可不就是简一心吗? 简一心如同并不认识他们一般,道:“几位有何事?” 奉白轻摇折扇:“听说姑娘家里有些不太平,在下对驱鬼伏妖也略知一二,应该帮得上忙。” 简一心的目光绕过奉白,似乎在寻找他的轿子,可是没有。 “你哪座山的?”简一心收回目光。样子像是在询问山贼,你是哪座山头的? 奉白温文地笑,拱手一礼:“在下上善山上圣仙人门下二弟子奉白。” 简一心似乎眸光一亮,但,也只是亮了亮,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当是时,里面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心儿,是谁啊?”中年男子一面问,一面往外走。 “山上的道士,来驱鬼的。”简一心平淡的回答。 奉白黑着脸:“我不是道士……” 听闻里面的中年男人气息变得急促,紧走几步,奉白不由勾勾嘴角,唉,果然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得紧。 这厢奉白正掸掸衣服,准备惊艳亮相的时候,那厢简一心唤了一声:“爹……”声音是如此无奈。 门被大力打开,奉白正要拱手,一把扫帚从头劈下,旁边两人惊呼一声。 “打死你个骗子!”头发花白的男人大声吼道,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蓄满力气的扫帚打空了,换言之,奉白不见了。 简老伯愣住了,在地上仔细寻找。简一心看向半空:“其实我觉得,我爹的扫帚是没有这么长的。” 简一心的目光缓缓从天上落到地上,奉白现身,笑道:“我也是这样觉得,不过不露一手,你爹又要以为我是骗子了。” 简一心回头看着愣了的简老伯:“爹,这个道士不是骗子。” 奉白的脸又黑了。 奉白三人住进了简家,受到了贵宾式的招待。 简老伯当下唏嘘:“有能耐的人真是不一样啊,长得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简一心端上茶来:“您说的那是画壁,一样是妖魔。” 简老伯睨了简一心一眼,转脸赔笑:“几位别介意,这孩子从小脾气古怪。也是可怜,从小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净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缠。” 简一心抱着托盘:“其实您不找那些欺世盗名的道士和尚到家里来折腾,我会过上安生日子的。” 简老伯又瞪了简一心一眼:“没见我跟客人说话呢?没礼貌。”说完又回头谄媚笑道:“诸位见笑,来,请喝茶。” 简一心抱了托盘往外走。 迟珺问道:“老伯,这家里就您和简姑娘两个人吗?” 简老伯一脸哀情,险些泪洒当场:“以前我们住这地儿是大街繁华地带啊。心儿出世时她娘就去世了,后来家里的奴仆每晚都见鬼,吓得纷纷收拾东西走了。我为了保护心儿,时常请道士、和尚来驱鬼,可是压根没用,还花光了钱。这久而久之,家里就只剩下我们父女,哦,还有一个心儿捡回来的小丫头,叫小狐。这附近的邻居知道心儿招鬼,都搬走了。唉!” “简姑娘性子如何?”奉白抬眸问。 简老伯擦擦眼睛:“心儿自小心性好,别人常骂她是妖孽,她也从不生气,但是她出生到现在,没哭过,没笑过。唉!这孩子肯定心里也苦。”其实简老伯说错了,对于简一心这种七情淡漠的人来说,根本无所谓生气。 几人正说着,外面传来说话声。声音陡然拔高:“他们?”又缓缓压低。 “是心儿捡到的小丫头。”简老伯道。 简一心正领着小狐进门,小狐别扭地钉在门口不肯挪步子。简一心回头看她。小狐满脸不愿意地凑过去,脸上是大大的笑脸,点头哈腰:“几位好。” 奉白瞅着她笑,小狐恼羞成怒:“喂,你笑什么?” 奉白用扇子遮住脸:“小姑娘怎知我是在笑?” “我看见的!”小狐理直气壮。 “姑娘,色即是空,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漂亮迷人的东西,杀伤力越大。”奉白摇摇扇子。 小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屑地看了奉白一眼:“少得意了,你就是长得漂亮也比不上你六师弟俞子恒好看。”说完冷哼一声,扭着腰出去了。 简老伯黑着脸继续赔笑:“这个,小狐的性子是有些刁蛮,但是本性还是好的。公子别介意。” 奉白微笑点头,实际上心里已经揍过这只不知死活的小狐狸十遍八遍了,他奉白最恨别人说他法术比不上凰爱精湛,外貌比不上俞子恒俊美! “这屋子很小啊。”奉白说。 “……” “这屋子很小啊。”奉白继续说。 “……” “这……” “嘭”,简一心桌前的水壶不知为何,就落到了地上,黑暗中看不出简一心是什么表情,只是对着月光有点骇人。“你想要个更大的?下一次自己带吧。” 奉白曲着脚躺在床上,幽幽叹道:“下次我把上尊殿搬过来。” “师伯,再嘀咕他们就不来了。”迟珺幽怨地说,声音来自床底。 “啰啰嗦嗦老太婆!哼!”小狐在房梁嘀咕。 小狐在房梁上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说好不准用仙法啊,谁第一个用就是胆小鬼。”说完疑似睡着了。 简一心靠着桌子,也闭上了眼睛。 同在床底的薛柔打了个哆嗦,靠近了迟珺几分。可是他们不明白,其实,躲在床底才是最骇人的。 明月上中天,风挽云,云遮月,夜黑风高,树抖索。 正文 第7章离家访仙山 纱窗上映出一双手,还有水似的东西不断往下流。“滴答”,像是冰冷的夜雨敲上瓦片。那只手,就这样缓缓,伸进了房间。 月亮破云而出,惨白的月光照着那只手,影子落到床前,那只手成爪状,还有手上不断滴落的液体,像是一根细线,垂到地上。 床下,迟珺死死捂住薛柔的嘴,两人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就要爆裂了。 屋子四周都传来呼啸之声,月光惨白,门吱呀一声开了,某物进来,脚下踩着身上的衣服,上身赤裸,身上的裂痕就像刀刻的,血肉都能毫不费力地看见。它披头散发,走着走着,忽然弯下腰捡东西。 床下两人都要吓疯了,那东西蹲在地上,白骨手摸摸索索,摸到一颗提溜圆的珠子,撩开头发,左眼凹陷,右眼流着不知名液体,没有嘴唇,裸露出牙齿。它缓缓把手放到脸上,张了张嘴,然后拿开手,右眼一颗滚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窗上的东西已经破开了窗,架着腿正往里爬。雪白的腿,像是冰雪一样白,微微有些发胀。 屋内传来婴儿的“咯咯”声,床下两人哆哆嗦嗦看着外面,忽然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婴儿的“咯咯”声犹在,但是那张皱巴巴的脸,分明是个八旬老太的,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哈喇子流了一地。 “啊!”石破天惊的一声吼,尖锐刺耳。薛柔哭着翻身一直把迟珺推到墙根里,恨不得整个揉进迟珺身体里不再受这种惊吓。迟珺也抖索着抱住薛柔。 然而那声吼叫之后,屋内依旧静静的,除了“咯咯”、“滴答”的声音,就是磨牙的声音,月光越发惨淡,夜晚越发阴森。 门已经被打开,窗也已经被打开,不断地涌入各种鬼,没有头的,没有手脚的,伸长舌头像是舌头长在嘴唇上的,全部涌向简一心。 简一心正在睡觉,而且睡得正香,似乎对外界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房顶小狐传来阵阵鼾声,耳朵上是很大两团棉花。 床上奉白看得很有兴致啊,简直比看怡红院姑娘的脱衣舞还要有兴致,撑着脑袋,一副美人慵懒的样子,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比佛祖拈花一笑还要真诚。 鬼接近简一心之后,到了一个圈外,就再也进不去了,而且每伸手伸脚伸舌头去试探,手脚舌头就会化作一阵青烟,吓得一只只鬼不敢轻举妄动。 桌上的人还翻了翻脑袋,看来睡得很安稳。两方僵持,一直到外面晨鸡报晓,众鬼好像听到什么罗刹之音,慌忙逃窜。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屋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地上都一如既往干净。昨夜里的场景,像是一个噩梦。 看昨晚,除去床下两个发抖抖了一夜的人之外,余下三人都睡得很好。 当薛柔和迟珺被扶出来的时候,两人面色青白,嘴唇哆嗦,眼睛里有血丝,那模样反倒像极了鬼。 “其实又不是不可以用法术,用得着这样折磨自己吗?”简一心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二人。 不是不用,而是在那种情况下,已经吓得忘记了吧。 小狐伸伸懒腰,取下耳朵上的棉花:“诶,你们昨晚叫没有?” “……”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此时唯有奉白的目光一直落在简一心身上,若有所思。 简老伯急匆匆跑来,见几个人都没事,松了口气:“怎么样,鬼除了吗?” “爹,没事了,您去准备早饭吧,我和他们还有事说。”简一心道。 “哦,好好。”简老伯连声答应,走了出去。 简一心若无其事地喝茶。 奉白道:“你早就知道等闲鬼怪伤不了你?” 简一心眨巴眨巴眼:“如果你每晚受到一群这种东西围攻还能活着,你大抵也能知道自己不大一样。” “那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还要请道士?” “我只能保护自己,家里人还是会被吓到。”简一心道,“而且你那只眼睛看到是我请的?” 奉白收了目光静静喝茶。 小狐捧着脸望着两人。 “不如,”奉白抬眸,“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法术,以后你就可以自己驱鬼,还可以保护家人。” 小狐听到这一句眼睛一亮,殷切看向简一心。 简一心端着茶杯,脸模糊在茶杯的热气之中。“可是我走了,谁照顾我爹?”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你爹身上下一道保护的禁制,一般的妖魔伤不了他,除非是我死了。”奉白引诱道,“你的天资,如果不学习法术,真是可惜,而且以后遇见大妖魔,抵挡不了,只有被吃的份。” 简一心侧首思索,简老伯激动地冲进来:“既然如此,心儿,你还不快拜师!”简老伯满眼泪水,终于找到保住女儿命的方法了。 小狐也怂恿道:“主人,你就答应吧!” 简一心想了想,问道:“你说你是哪座山的?” “上善山。”奉白答。 简一心思索片刻,道:“你是山上最好的师傅?” 奉白挑眉,那摸样就是在说:“这个自然。” 简一心偏头:“你们叫他师伯,那你们山上最好的师傅是谁?” “自然是上圣师祖了!”薛柔一脸骄傲之色,“师祖有六个弟子,个个不凡呢!” 奉白沉默。 简一心道:“那好,我就拜你们师祖为师。” “可是师祖早就不收徒弟了!而且就凭你,师祖怎么可能收?”薛柔扫了简一心一眼,语带轻蔑。 “说什么呢?主人比你厉害多了,根本不用修炼身上的灵气就多过你了!”小狐瞪着薛柔。 “我说,我可是从来不收徒的,拜入我门下,很委屈你吗?”奉白一脸不快。 简一心认真地看着奉白,半晌,认真地说:“你靠不住。” 小狐点头大喜:“主人真是慧眼,一眼就看出他是上善六君里面最不靠谱的那个!” 奉白黑着脸看着小狐,笑得阴测测:“小狐狸你说什么?” 小狐向简一心身边挪了挪,瞄奉白一眼:“主人我告诉你啊,上善山可是一座神山,是修仙人眼里的宝地呢!我听说上圣仙人虽然叫仙人,但是还没有飞升成仙,反而是他的大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成仙了呢!然后就是排行第六的俞子恒,人长得好看不说,仙法也是很棒的!” 奉白阴着一张脸听着。 “主人要是拜不成上圣仙人,拜入俞子恒门下也是很好的啊!”小狐一脸向往。 奉白冷哼一声:“我看你还不如拜入我门下,俞子恒从来不收徒弟的,非但如此,他还冷冰冰不理人,你想拜入他的门下,比登天还难。好歹我奉白也是排行第二,仙法同样是一流。” “逛青楼喝花酒也是一流吧!”小狐讽刺道。 奉白“唰”地展扇:“人不风流枉少年。” 小狐偏头,简一心喝水,迟珺、薛柔垂眸。 最终,这场讨论的结果是,奉白依旧保护简一心的爹,而简一心,则自己到上善山,如果能通过重重考验进入上善山,就随她挑师傅,只要人家肯收。如果她进不去,就必须拜入奉白门下。 简老伯挥泪告别女儿:“心儿,你路上可小心些啊!” “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到达上善山拜师学艺!”简一心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正常的情绪,叫做舍不得。 然而送别送到最后总是要别的,奉白以与美人有约为名,已经走了。简一心与薛柔他们,一行四人,一起上路。 江南,水乡。 像是黄金里的玉,沙漠中的湖,温婉而柔情。多情的吴侬软调,伴着徐徐水烟氤氲开来。 这里是最繁华的地方,最奢靡的地方,往来画舫不断,夜间歌舞不歇。 简一心四人来到江南已经是黄昏时间了,似乎这座城市才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扭动着柔软的腰肢,挽一挽流泻的长发。 但是,简一心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欣赏这种缓慢悠然的美,她拉着小狐,步伐很快,向着荒凉的地方走。 “喂,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薛柔皱紧眉头喝道。 简一心愣了愣,回头:“你们怎么还在?不去投宿吗?”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在跟着你咯?”薛柔永远是在用剑思考。 迟珺拉住她,拱手一礼:“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告辞!” 说完就拉着薛柔往回走。简一心也自顾自走了。 “师兄,你怎么……” “你傻啊,跟着她今晚还睡不睡了?” 薛柔恍然大悟,急忙跟上迟珺,生怕落下被鬼抓了去。 简一心和小狐找了间破庙,整理了一下,就疲惫地躺在了地上。 “小狐你自己也结个结界吧!我睡了。”简一心眯着眼睛道。 “嗯……”小狐撑起结界,睡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收拾,回到城里,找了间客栈吃饭。 小狐点了一只烤鸡,望着黄澄澄、皮酥脆的烤鸡口水直流三千尺。简一心点了一个荤菜,一个素菜,看了一眼小狐:“擦擦口水吃吧。” 小狐得令,撕下一个鸡腿,不顾形象的大口吞咽,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一面吃一面喃喃:“伟大的狐神大人,请保佑我永远都有这么美味的鸡吃吧。” 临桌,有人在谈论江南一年一度的美人会。 “听说玉钰公子也要出来呢!去年他只是远远亮相,真是艳压群芳,恍若天人!他身旁的另一位公子也是不得了,听说是玉府的管家,弹得一手好琴啊!”一人说。 “可惜人家是正经公子,否则……”另一人露出猥琐的神情。 “否则怎的?”另一人嗤笑。 正文 第8章玉府危险气息 狐狸平日最喜美食和美色,听着临桌的谈论,又下酒又下菜,想象着可餐秀色,努力吞吞鸡肉:“主人,我们也去看看吧!” 简一心吃饭吃得很认真:“看什么?” “看美人啊。”小狐凑过来。 “哦,”简一心停箸,“回去买面镜子揣怀里,想看美人照一照。”说完又埋头吃饭。 小狐扭扭捏捏:“主人真是,”然后一个西施捧心,“小狐也知道自己天生丽质。” “嗯。”简一心没有抬头,就是忽觉有些吃不下了。 “主人,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去看看嘛!”小狐继续引诱,眼里满是热切。 简一心停箸:“什么时候?” 小狐眼睛晶晶亮:“晚上。”晚上好,在晚上美人才有神秘的美感,还有任人无边的想象。 “这就是了。”简一心道。 小狐茫然,然后委屈地栽倒在饭桌上。看来还是在白天好,白天外面没有鬼!哼,谁想出来的破主意,非要在晚上举行?真是一点都不人性化! “吃饱了就走吧。”简一心道。 两人穿过大街,继续向南。小狐看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江南美景,一时想起一个几百年前的八卦,闪着眼睛问简一心:“主人,你想不想听有关这里的八卦?” “你想说我就勉强听。”简一心道。 小狐皱皱鼻子,还是凑上去:“相传两百多年前,就是在这江南水边,司音女神爱上一个……主人你猜她爱上谁?” “谁?”简一心毫不思考。 “她爱上了……哎哟!”小狐大叫一声,转身凶狠地说,“谁走路这么不长……”声音顿消,小狐直直望着两步开外的青衣男子。 简一心好奇地退回来,及时合上小狐的下巴,小狐顺势吞下口水。 “不好意思,在下刚才走得急了些,没有注意到两位姑娘。”那男子抱着一张琴,温文一笑,低头道歉。 简一心看了男子手上的琴一眼:“无碍。”回了一礼。 男子转身离开,青色长衫随着男子的转身而翩跹,青衣男子像是水上初开的荷花,引得路人纷纷争看。 “是玉钰公子府里的管家,琴师宫商公子啊!真是如传言般的长相脱俗。”旁边的人赞叹道。 简一心低声问:“小狐,他身上有没有别的味道?” 陷入强烈思慕中的小狐闻言奇怪地看了简一心一眼,然后像是发现了奸情:“莫非他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简一心真心觉得小狐真的对扭曲事情和制造流言非常有潜力,而且一见到漂亮的人无论男女,都挪不开步子,还大脑间歇性短路。 身边的人已经有不少投来八卦的目光。 简一心抓住小狐走到街边人少的地方,放开手,问道:“我是问你他身上有没有不同于人的味道?” 小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嘿嘿……我刚才只顾欣赏他的外貌了,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简一心顺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又望了一望。 小狐也顺着简一心的目光看去:“主人是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简一心道:“他的琴周围有青色的柔和的光芒。” “哇!那岂不是神器?”小狐惊喜地说。 简一心沉默半晌,拉起小狐:“走吧,被你一耽搁,又花了不少时间。” 其实缘分这个事情,来了委实没办法挡。 一连在大街上相遇两次,要么就是大街太长,要么就是一方回头倒着走了。 呃,好吧,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比如…… 简一心站在玉府门前,看着府门发呆许久。这里依旧是繁华的大街,这道门里就是繁华的玉家。 在小狐第十八次催促下,简一心决定再多站一会儿…… 正在此时,走路奇快又目中无人的宫商徵绕过她们身边,抱着琴上去敲门。 小狐使劲地摇着还在发呆的简一心的胳膊,示意她看前面。 简一心收回在房顶的目光,缓缓落到小狐身上,再顺着她的目光滑向宫商徵,不由“咦”了一声。 对方也好像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存在,回过头。 “两位有兴趣进去做客吗?”宫商徵依旧温文地笑,显然,他认出了这两位就是在街头被他撞上的人。 小狐扭扭捏捏,矜持地转身回眸一笑:“公子客气了,怎么好……”但是小狐的目光跟随着简一心,已经进了玉府,小狐的笑容僵住了,然后转身走到宫商徵面前,千娇百媚地行个礼表示谢意,就直追简一心而去。 进了玉府,什么是大家的气派,什么是优雅的情调,喏,这就是。 玉府简直就是尽收天下美景,进门就是满目苍翠,鸟语花香。沧桑的青石板路,石与石之间的缝隙都长满绒绒的青草,石头久经岁月洗礼,被磨得光滑圆润。 走了不久,几人进入一片小枫树林,树林并不繁茂,树与树之间的隔得很开,是特意为行人准备的,踏上软软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像是天然绒毯。 穿过树林是下坡路,而坡下,有一条河,河水清澈,正向前奔流,河岸之间有一座桥,上面是一座亭子,上书“疏雨亭”。 过河又是一片桃花林,这个时节,只有绿叶,没有红花。 小狐直觉是上了某座山而非在江南宅院。这宅院也太宽了吧!这里面的风景,也太不可想象了吧! 穿过桃林,真正的园林才展现在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池荷花,接天莲叶,穿过荷花池上的路过去是一处小榭,然后是玉家主宅,几座漂亮的高楼,楼前是一片草坪,上面有几个石桌。 “宫商公子。”迎面走来几个丫鬟,恭谨地行礼。 小狐一路瞠目结舌,简一心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不时抬头看天。 “宫商公子回来了?”一个身着蓝色长裙的长发美人迎上来,看见简一心和小狐,礼貌地问道,“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客人,你带她们去客房,公子呢?”宫商徵问道。 “公子在屋里。”美人说。 宫商徵抬步走向另一边的小楼。 “两位这边请!”美人做了个请的动作,转身在前面领路,“我是这里的二管家,馥心澈,两位如何称呼?” 小狐有些惶恐地躲在简一心身后:“我是小小。” “简一心。”简一心瞥了小狐一眼。 馥心澈笑道:“玉府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两位可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说话间客房已经到了,馥心澈道:“两位随便挑,想住哪一间都可以。两位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晚上玉钰公子和宫商公子都要出席美人大会,到时我再来请二位。” 馥心澈说完缓缓退了出去。 小狐的爪子撤离简一心身上,推开门进去。 “你不是很喜欢美人吗?怎么见了她反而怕成这个样子?”简一心关了房门。 客房很宽敞,床、梳妆台、椅子、桌凳一应俱全。布置简洁大方,收拾得也很整齐。 “我是喜欢美人,可是是人!刚才那个二管家根本不是人好不好,没一点人味不说,身上还有一种我很怕的味道,反正我是不敢靠近她!”小狐坐上床。 简一心坐在桌边:“是妖吗?” “绝对不是。” “那那个宫商徵呢?” “嗯……”小狐努力回想,“倒是有一点不像人,但是身上没有什么妖味儿,可能是修为很高的妖也不一定。” 小狐皱着眉:“可是主人,你怎么会答应进来呢?我觉得这里很危险。” “我只是看见这座宅院都有那种淡青色的光芒,想看一看是不是里面也有,如果有,又是为什么会有。”简一心说着起身,“走吧。” “去哪儿?” “跟我四处看看,如果遇到不对劲的东西,还可以早点逃跑。”简一心拍拍小狐的肩,率先向外走。 两人在玉府乱逛时并没有遭遇阻拦,大概是因为她们是宫商徵带回来的,下人对她们都很尊敬。 两人走到边上的另一座小楼,正要转到楼后面,那边就传来说话声。 “二总管,晚饭布在院子里吗?” “嗯,今天有客人,稍微多准备一些。”这是馥心澈的声音。 小狐一听见馥心澈的声音,就有些慌神,急忙拉着简一心进了推开了那扇门。外面是一座楼,而里面是一个小院,还有假山流水。 “原来是别有洞天啊!”小狐道,走到假山旁,又向对面的屋子走去。 简一心跟在后面,没有阻拦。 推开屋子的门,小狐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简一心随后跟进房间,抬起头。 这个房间是画室,靠南的窗子很大,打开,外面是桃花林。 而房间里面挂着大大小小同一副画,晃晃荡荡,看起来尤为诡异。 画面很美,男子的外貌出众,简直就是天下无双,女子面带微笑,浑身散发着无穷魅力。 可是这幅画的问题在于…… “画得倒是挺好,但这两人穿着真是古怪。”简一心道。 没错,明明是飘雪天气,但是画中人只是穿着春衫,很单薄。 小狐盯着画面看了很久,喃喃说道:“这是真的,虽然我只是听人说起,但就是这幅画里所描述的。” “什么?”简一心回头。 小狐指着画里的女子:“这个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司音女神天微澜,天微澜平时最喜欢在人间游历,收集喜欢的音乐,相传她那时到了江南,却生平第一次不是收集音乐,而是为一个人弹琴。” 小狐指指画中男子:“这个人就是当时的魔界之王,璃烬。” 正文 第9章噬血红灯妖乱 小狐取下一副画像,卷起来。 “大概是根据传说画的吧。”简一心看着画,听到声音回头看小狐,“你在做什么?” 小狐卷起画,狡猾一笑:“既然来了,就带点纪念品啊!这个画画得蛮好的,神韵很到位,还可以卖钱。” 简一心偏过头。 两人回到房间不久,馥心澈就来请她们前去用餐。 晚餐布置在院子里,也就是露天的石桌。凉风习习,送来荷花清香。 一个玄衣男子正背对着一心她们和宫商徵说话,宫商徵见她们来了,向男子说了句什么,起身对一心和小狐道:“两位这边请。” 一心和小狐走过去,玄衣男子转身,一心和小狐都愣在原地。 玄衣男子给人的第一影响就是夺人心魂,一双凤目因笑容而微微上挑,平添几分魅惑之感。精致的五官,淡色的薄唇,若有似无的注视,让人迈不开步子。 但是一心和小狐迈不开步子的原因是另一个,这个男子,分明就是画上那个玄衣男子,即使画只有外貌的三分,但那七分神韵,却是怎么也做不得假的。 简一心首先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扯扯小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失礼,向前走去。 “我来介绍,”宫商徵和颜悦色地开口,“这位是玉钰公子,玉钰,这两位是……” 宫商徵的介绍戛然而止,似乎才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位姓甚名谁,来此何事。 “玉钰公子。”简一心点头致意,“在下简一心,这位是家姐小小。” 小狐也站到简一心身旁,神魂颠倒地笑了笑。 美人美人,一等一的美人,难怪客栈里的那人要那样说,这玉钰公子,根本就是女子柔媚的长相,只是说话声音还是很有磁性。 “两位光临寒舍,无以为待,招呼不周还请不要介意,请坐。”玉钰公子做了个的动作。 简一心拖着小狐入座:“公子客气,是我们叨扰了。” 用过晚饭,玉钰公子邀请两人随行一起去美人大会,本意想拒绝的简一心实在难负盛情,只得答应,只是夜晚对简一心而言就是别人的噩梦,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小城河两岸已经挂起灯笼,映得一江碧水如繁星点点,随波摇曳。 桨声轻缓,轻舟顺流,不一会儿就驶入人声鼎沸处,宽阔的水面上停着十几只画舫,映的水面一片流光溢彩。乐声靡靡,女子的笑骂声不断传来,香风阵阵,胭脂阵中人们翘首以盼。 “呀!玉钰公子的画舫来了!”一声娇呼,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玉钰公子的画舫上。 小狐举目四顾,捂住鼻子靠近简一心,低声道:“这些女人真是恨不能把胭脂都倒在身上啊!你说,要是她们知道玉钰公子的家这么容易进,会不会全部涌到玉钰公子家中?” 简一心点头:“肯定会。” 玉钰公子似乎才是美人大会的重点,他到了之后,有一个官方的声音响起:“诸位请安静下来!”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停下,人们望向正中最大的画舫。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美人会,我们有幸请到了玉钰公子作为裁判之一,我们的花魁美人,将有权利要求玉钰公子做一件,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又不违反道德法规的事情。” “同往年一样,美人大会既是外貌的比试,又是才艺的比拼。现在我宣布,本届美人大会正式开始!” 两岸早已炸开了锅。 “让玉钰公子做一件事情?天呐,我没有听错吧!”某女抽搐般摇晃着身旁的人。 “唉,只可惜我花容月貌却没有登台的机会……”某女西施捧心,林妹妹附身。 简一心看向玉钰公子,后者脸上依旧是浅淡的笑容,但是好像对比赛并不十分感兴趣。 玉钰公子似乎也察觉到简一心的目光,偏过头:“你有话想说?” 简一心想了想,道:“什么事你都会答应?” 玉钰公子笑着点头:“只要符合要求,我会信守承诺。你有事想让我做?” 简一心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要喝你的喜酒了。” 一旁只顾调琴的宫商徵不由抬头看了简一心一眼,笑道:“可能不成。”说完又埋首于工作。 玉钰公子淡淡地说:“要说喜酒,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小狐一直眼巴巴看着简一心和玉钰公子聊得畅快,闻言抢道:“我相信!” 简一心瞥了小狐一眼:你是狐妖你信命? 玉钰公子低头看着浅浅的水波:“我一直记得要等一个人,或许她明天就会来,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来。” 小狐抢问道:“你在等谁?” 玉钰公子茫然抬头,没有说话。 宫商徵拨了拨琴,又蹙着眉头仔细地听,然后继续调。 说实在的,他调来调去,外行人是听不出差别的,比如小狐,竖着耳朵听很久,然后垂头丧气加入八卦行列,可是八卦戛然而止。 船有点摇摇晃晃,水波渐渐大了起来。小狐神色忽然紧张起来,挨过去靠着简一心,宫商徵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投进水里,也像浪涛一样浮浮沉沉。 莫不是那些鬼又来了?简一心唯一的想法就是。 但是空气里没有一丝阴气,也没有一丝鬼气。胭脂味依旧是那么浓重,仿佛根本就没有事情。 “怎么了?”简一心问小狐。 小狐低声道:“好像水里有什么东西,我觉得……很害怕。” 这是动物对强者或者说是对有能力弄死自己的东西的本能恐惧,动物比人更敏感,往往能在细微之中发现危险并迅速逃避。 对面画舫传来歌声:“广厦云端一梦,千年寂寞因谁守?花影沉浮碎落,胭脂是为岁月酬。红尘锦绣,年华易瘦。都是空。晚来清风逐旧梦,金樽酒,苏软候。举杯笑靥七分愁,自古伤与情同寿。尽成空。” 歌声飘渺惆怅,余音绕梁,博得好彩无数。 “噼啪”,河岸传来清脆的响声。 “哎呀,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救命……救命啊!” 简一心和小狐跑到船边,原来是河岸的栏杆断裂,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扑入水中,一时间河边尽是挣扎扑腾的人,无数的人在喊着“救命”,无数的手在空中挥舞。乐声停止,四周一片慌乱。 河上的风有点大,吹得河边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映在水里的影子也是摇摇晃晃,破破碎碎。然而河水中有一对红灯倒影,却是闪闪烁烁,忽明忽暗,时隐时现,而且聚而不散,围绕着水中扑腾的人转着。 简一心皱紧眉头看着,小狐挨过来,舔舔嘴巴,紧张得有些发抖。 水中救人的人也很多。离他们画舫最近的地方,有一个人托着另一个人,慢慢向岸边游去。那对红灯笼闪过他们身边。 “哎呀,救命!”被托起的人身边的水打了一个漩涡,救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河中的人们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上岸的却是寥寥。 “血、血腥味。”小狐发抖地靠着简一心,两只手死死攥着简一心的衣袖。 风似乎又大了些,吹得两岸如血的红灯纷纷飘落,渐渐熄灭。那对水里的红灯此刻十分扎眼。 “啊!那是什么?”有人尖叫一声。 岸上又沸腾起来,惊叫声一片片。水里的人似乎也意识到出了问题,拼命往岸上游去。 沉在水里的红灯笼慢慢浮上水面,吓得岸上的人惊慌的逃窜,一时之间,“有妖怪”的呼喊声传遍整个赛场。 十几艘画舫同时飞快地撤离,人们哭爹喊娘,四散逃走。只有玉钰公子的画舫依旧在水面随着水波起伏,似乎对外界毫无所觉。 而贴在水面的红灯笼,也慢慢贴过来,环绕画舫,时隐时现。 简一心此刻心里迅速盘算着。余光瞟到舫上众人,竟然都是十分悠闲。更有甚者,玉钰公子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向水面看,只是半躺在卧榻上摆弄指甲。宫商徵按着琴弦,倒是没有动过。馥心澈倚着栏杆,美人独立,看天上繁星。一众侍女垂头默立。 似乎简一心她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眼前的景象也只有她们才看得见。 简一心想了想,拉着小狐退到画舫中央。 船身摇晃更加猛烈,而且添上木头断裂的声音,“噼啪噼啪”,显得诡异。两岸还有好奇不怕死的人躲在暗处观看。 简一心安抚的拍拍小狐的手,示意她见势不妙立马飞身上岸,小狐弱弱地点头,紧紧抓住简一心的手。 其实知道身边有一个杀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他会何时出手,绷紧身上所有的弦等待才是最恐惧也是最痛苦的。 忽然,画舫从中间断裂,带着腥风,一条巨大的蛟从断口升上天空,回转蛟头,一双红灯笼似的眼睛看着飘荡在水面的木屑,仔细扫视,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涎水或者是人的血液直往下流。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简一心已经被小狐拉上了岸。宫商徵、玉钰公子和馥心澈也同时上岸。那些侍女,似乎都消失了,没有上岸,但水里也没有扑腾的影子。 宫商徵就地盘坐,将怀中的琴放在膝上。巨蛟已经发现了他们,一对眼睛闪着贪婪而嗜血的光芒,急急游来。 简一心看到宫商徵拨动琴弦,一个起音划破夜空,一股如弯刀的青芒直直飞向巨蛟,像是一把利剑割开巨蛟的皮肉,简一心甚至能听到皮肉割开的声音和巨蛟狂怒的吼叫。 “嘭”地一声,巨蛟沉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浪花过后,水面一片平静。 正文 第10章幽幽鬼火无人处 简一心缓缓扫视整个河面,最后目光渐渐收回到面前。 “嘭”,又一声巨响,简一心还来不及提醒,巨蛟已经从眼前的水面起来,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简一心。 小狐拽紧简一心的衣服,但是已经来不及逃跑。 简一心忽然浑身紫芒暴起,巨蛟的牙近在眼前,但是巨蛟却像撞在了巨大的坚硬的石壁上,简一心甚至可以看见它突出的牙,就这么断了半截。 耳畔传来巨蛟的嘶吼,震得人耳朵生疼。 下一刻,巨蛟身上就绕满了青色的光芒,像是一张巨网罩在巨蛟身上。 乐声越来越激昂,越来越快,巨蛟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像是金石相交,似是要将人耳膜震破。 巨蛟庞大的身躯缓缓下落,但已经被青芒斩成了十段八段,鲜血喷涌,全部没入水面。最后一个音符响起,宫商徵按住了琴弦。 水面波光粼粼,映着明月星辰,温柔地将一切血腥吞噬,湮没,然后重归宁静,安全。 宫商徵抱琴起身,那悠闲的样子,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琴声演绎的幻觉。 宫商徵的目光落在简一心身上,简一心正好也抬头看着他。馥心澈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转眸看向玉钰公子道:“公子,我扶您回去吧。” 玉钰公子的目光从简一心身上收回,转身离去。 宫商徵微笑颔首:“后会有期。” 简一心回礼:“后会有期。” 宫商徵不紧不慢追随玉钰公子而去,几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简一心忽然松了口气。 小狐受到不小的刺激,急切地说:“主人,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我觉得这江南也是很不安生的。” “果然美人都是带刺的,连看起来最亲和的玉钰公子,都深藏不露。玉家真是太奇怪了。”小狐嘀咕。 简一心沉思不语,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力量,竟然是如此强悍,简一心不由陷入了深思。 河岸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抓木头的声音,小狐打了个寒噤,转头去看。一只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正抓着河岸的护栏,慢慢往上爬,旁边是一颗顶着水藻般长发的头颅。 小狐虽然这些年看得多了,但也忍不住恶寒了一把,摇摇简一心,示意她回头看看。 简一心的目光滑到河岸,就看到满河岸的水鬼都在奋力往上爬。简一心回头拉着小狐就急匆匆地离开:“走吧,找个破庙。” 炎炎夏日,山坡上有两道人影。 “主人,我们这么爬,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小狐瘫软在地上,“累死我了,我不走了!我要吃鸡腿!” 简一心靠着身旁大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不是要修仙吗?不是要做天下第一的狐仙吗?现在就退缩了?那你永远都吃不到鸡腿。” “啊!”小狐哀嚎,捂住脸悲戚戚地说,“我现在只想做一只有鸡腿吃的小狐狸。”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不久就能走到上善山,现在放弃,这么久吃过的苦就都白搭了。”简一心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幽幽说道。 小狐翻身而起,一鼓作气,咬着牙往上爬:“为了一辈子的鸡腿,我要坚持要坚持要坚持……” 简一心摆摆手:“诶,我又没说不能休息。先歇一歇。” 小狐闻言栽倒在地。 两人翻上山坡,小狐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这么大的区别?”小狐把手搭在眉头眺望,从脚下这座山分开,山那侧一侧是葱茏的树木,而这边的山下,却是一片荒凉,因为光线已经暗了,看不太清楚。只是感觉像是忽然从森林走进沙漠,透着一种诡异。 简一心坐在山头,享受着傍晚片刻的凉风。西方天际只剩一抹淡淡的红色,被黑暗吞噬,浮现红黑之色。 天色已暗,今晚只能在这里歇息了。 两人在树下坐着,目光都投向荒凉的山下。 小狐拔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嚼着,颓然叹了口气:“修仙路漫漫,我还没开始修,就已经觉得路漫漫了。”小狐仰天:“也不知道上善山有没有鸡腿啊!” 简一心依旧一心一意看着山下。 “主人,我们一路走到这边,好像就没见过几户人家啊!而且这里怎么连只老鼠都没有?我好寂寞啊,好想嚎一嚎……” “主人,你不饿吗?你不渴吗?你不困吗?” “主人,你觉不觉得好像这里虽然很荒凉,但是鬼还是蛮多的?莫非地下有密道,可以从别的地方直接穿过来?” “主人,他们过来了,怎么那么恶心啊!” “主人,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你到底在看什么?” 喋喋不休的小狐终于发现简一心的耳朵好像不在,根本听不进一句话。 “嘘,”简一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望着远方抬抬下巴,“你看,那是什么?” 小狐挨过去仔细地看,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稍大的山丘,山脚有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闪闪烁烁。 “鬼火呗。”小狐很没有兴致地靠在旁边的树上,“有死人的地方都有的。” “你说,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人?”简一心问道。 小狐莫名打了一个寒噤,是啊,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死人,那怎么会有鬼火呢? 小狐揉揉眼睛仔细看去,那一团团火焰依旧闪烁。 “可是,的确是鬼火没错啊!” 简一心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反正明天都要过去,明天再说。快睡吧,这些鬼看多了让人睡不着。” 小狐转了转眼珠,心道你现在才觉得啊!也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人翻下山,才发现山下原来是一座城镇,可是到处都是废墟,这里像是经过什么特别大的灾难,整个城镇只有房屋的废墟,没有一个人。 “真奇怪。”小狐边走边四处观望,又仔细嗅嗅空气里的气息。 简一心走在前面,问道:“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吗?” “啊?”小狐追上来,“似乎没有,什么气息都没有诶,连草木的气息都没有。” “既然如此,就快些走吧。”简一心说完,加快了步伐,然而刚走了两步,她就停下了,抬起头。 小狐跨过两块倒在大街的门板,跑到简一心面前,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简一心皱紧了眉头,问道:“小狐,天是什么颜色?” “蓝色啊!”小狐仰头。简一心的目光顺着天上的绯红慢慢移到左边的平地。 满天绯红,像是晚霞的涂染,有一缕红色像是一缕红烟,直直指向离他们不远的左边的一片平地上。那里似乎有着什么,外面有一个弧形的绯红的结界一样的东西。 “小狐,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简一心问。 小狐觉察到不对,疑惑地看着简一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是什么也没有。 “主人,你看到什么了?”小狐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慌。如果连她都无法觉察丝毫,那么,对方的力量该是何等强大? 简一心安抚地回头看了小狐一眼:“别怕,跟着我。” 小狐跟在简一心身边,简一心走向那个弧形结界,看似不远,实际还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面前是一个圆坑,圆坑里插着一把剑。剑身围绕着诡异地红色。 “咦,是一把剑?”小狐伸着脑袋看,然后惊喜地问,“主人是不是看到剑身上有颜色?会不会是神器?” 简一心看看小狐,又看着坑里的剑:“是红色的。” “取出来取出来,一定是什么宝物啦!”小狐欢快地说。 简一心迟疑地看着剑:“总觉得像是不详之物。”简一心环顾四周:“宝物会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吗?” 小狐撇嘴看了看:“也说不定……” “剑上有结界,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简一心转身离去。 “哦。”小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简一心离开。 “主人,我们刚才不是已经经过这里了吗?”小狐拉住简一心。 日上中天,原本并不是很大的城镇,两人花了一上午,还是又转回了原地。 简一心停下脚步,似乎也是一筹莫展。明明是一直在向南走,但是为什么又会绕回来? “我们再走一次,这次顺着来路往回走,看看还出不出得了这个地方。”简一心说完转身循着来路往回走。小狐恹恹地跟在后面。 然而走着走着,两人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啊?”小狐茫然四顾,然后撸袖子叉腰,“哪只鬼在作乱,滚出来,姑奶奶要让你魂飞魄散!”四周回荡着小狐的怒吼。 简一心:“小狐!” “诶!”小狐温柔娴淑地放下手,委屈地说,“可是真的很可恶啊,我们走这么久!” “世上没有白天作乱的鬼,只有一天到晚作乱的人。”简一心说着又向那把剑走去,“或许要走出这里,真要靠这把剑。” 简一心试着把手伸过去,小狐心惊胆战地站在一边看。手伸到结界边缘,简一心已经感觉到了阻力,急忙收回手。 简一心捡起一块木头,吩咐小狐站远一些,自己也退了几步,将木头使劲扔向结界。 “嘭”的一声,木头落地,“嗤嗤”冒着黑烟。 两人凑过去看,木头像是被烧焦了一般,黑了一块儿。 “这结界还蛮厉害的。”小狐惊诧道。 简一心站起身,走过去,缓缓伸出手,挨上结界,红紫两光相撞,简一心稳住脚,再使出全力踏近一步。 一时红紫两道光芒同时大盛,互相抵制,两道结界的边缘隐隐出现闪电一样的亮纹,红色结界上面隐隐有了裂纹。 小狐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 光芒忽然消失,简一心重心不稳,险些扑到坑里。小狐连忙上去扶住简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