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习惯(1)   我越是逃离,却越是靠近你。我越是背过脸,却越是看见你。      我是一座孤岛,处在相思之水中。四面八方,隔绝我通向你。      —— 埃姆朗·萨罗希      临海之城的夏天给人一种凉爽的感觉,不炽烈的太阳加之温润的海风,抬头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和软绵绵的云,被风吹动,飘浮着散开。      这样天气里的周末,人也显得格外闲适。姚以南在花园围墙的一角正临摹那些野生的蔷薇。她并没有深厚的绘画功底,连所谓绘画艺术的天分也不多,或者她只是想让这个旧画架晒晒太阳。      她坐在画架前,略显生疏的写生手法,使那些刚刚跃然纸上的景物,还没来得及晕染开就被一遍一遍地涂抹、修改掉。      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她都习惯随手速写景物。或许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风蚀,可在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深处,总会不经意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习惯。它们时刻提醒着你,原来逝去的记忆都曾真实的存在过。      她握着速写笔的手,皮肤白皙指节纤长,如墨般黑发扎绑成马尾,风夹杂着花香吹过,额前的几缕碎发不合时宜的遮挡了视线。      她不得不放下笔,正要重新将头发轻拢起来的时候,一双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很好的替她把那些恼人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姚以南惊了一下,嚯地起身。      没错,眼前这个人,就是她讶异的源头。可是不等她先疑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徐桓铮已经将视线转到了画板上。      还是那般风轻云淡的口吻,看似关心实则只是拿她打趣。这并不是莫须有的误解,实在是徐桓铮对她长期以来的淡漠造成了她这种意识。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对于她和徐桓铮来说都不重要。      姚以南不在意这些,因为她的人生里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事情,期待徐桓铮对她态度转变绝对是里面最微不足道的。而徐桓铮呢,她猜想自己大概也影响不到他,他的世界里多得是比她重要和令他紧张的事情。      徐桓铮难得会在家,姚以南不知道他是多么成功的商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忙。这样悠然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并不多见,他在家时习惯穿休闲装,整个人说不出的自在随意。      徐桓铮眼神透着丝丝不屑,目光从画板移开,手插在裤子里,“实习顺利么?”。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一种特别的磁性,每个字从他的唇间发出,竟让人恍惚,如他这般有些冷峻疏离的人,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或许是徐桓铮挺拔的身姿,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居高临下,倨傲的神情更让人在他面前不自觉地变得渺小。      因此姚以南面对他时总是无法像平常那样淡然,时刻都要绷紧一根弦,而徐桓铮此刻的随意更显出她的拘谨,不过这已经比3年前,她初到这里时的表现好多了,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确也被徐桓铮练就出了一些胆识。      “恩,很好,你呢,最近不忙?”姚以南心里打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有关他工作的事情,这样的过问难免显得可笑,她在心里腹诽自己,并且等着徐桓铮对她的戏谑。      “这几天不忙。”徐桓铮依旧淡漠的口气,神情却少了疏冷倨傲。      姚以南有些惊讶,但马上打消了心里的疑虑。毕竟徐桓铮总是阴晴不定,难免让她生出这些顾虑。转念一想,或许是他今天的心情好,有时间和她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其实细细地探究起来,徐桓铮并没有像她口中那般不近人情,冷漠苛刻,至少淡漠之中他并没有对她置若罔闻。      几个月前姚以南在学校接到了钟盛集团面试通过的通知,当时她几乎要尽情欢呼才能释放心里溢出的惊喜,但碍于身处在学校肃静的图书馆里,她不得不压制住这种冲动的想法。      面试通过这件事归根到底,也有徐桓铮的功劳。如果之前不是姚以南在厨房练习面试流程时被他看见,然后被他冷嘲热讽了一番,接着又好像变脸一样,严肃认真地作出不容置疑的指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准备的如此不够充分。      喜悦与人分享会加倍,悲伤与人倾诉会减半。她和徐桓铮大概就是这种关系,所以那天她除了与闺蜜赵颂雯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外,晚上回到家里她也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徐桓铮,但似乎他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她,面试之后主管交代了什么工作安排。      她觉得值得开心的事情似乎在徐桓铮那里并没什么大不了,又或者他本就不太关心别人怎么样,总是被人仰望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些默默努力的人得到一点点回报就足够满足,足够幸福的感受。      徐桓铮为人不止冷漠,他本人还不喜欢被人打扰,总而言之,他讨厌嘈杂喧嚣,这或许是这座华丽的别墅身居僻静之地的原因。      不止如此,偌大的别墅里平常只有她和徐桓铮两个人,少数时候会有定期来打扫的方姨。而居住在这里的姚以南,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更提不上是与徐桓铮有亲密关系的人。她和他的关系简单而纯粹。她只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连起居都用不上。      姚以南曾经试探地问过徐桓铮,这么大的别墅如果没有她,岂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夜深人静时难道不会感到害怕么?      徐桓铮轻哼了一声,目光只是一瞥,便继续低头看眼前的文件,眼角余光中的轻蔑显而易见。然后漫不经心的脱口,说出金玉良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人更可怕的。”      姚以南无法反驳他,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她在徐桓铮面前都只算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社会新人。她的世界太小,她所相信的那些道理,在徐桓铮面前轻而易举的就会被推翻,可是她并不气馁,如果那些阅历只能让人变成这般冷酷压抑,那她宁愿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世界。      虽然徐桓铮并不害怕所谓深夜里的幽灵鬼魂,但姚以南是真的害怕,尤其是在周围鲜有人居住的别墅里。深夜四周尤其寂静,好似只有风吹动簌簌的树叶发出裟裟的声响,不仔细分辨真的像窗外有人在踱步。      现在或许只有她这种会胡思乱想的女生才会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才会害怕那些莫须有的鬼神传说。      可这不怪她,要怪就怪大一时她无意参与的寝室夜谈,兴许是她从小很少听鬼故事的原因,第一次听到学校旧校舍曾闹鬼的传闻,吓得她只能在上铺装作已经睡着,不敢出声,可是室友还是讲的兴奋,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她在心里为自己胆子这么小有些懊恼,但这些懊恼并没有减轻她对那些听到的传闻,产生的恐惧和心惊。      那个旧校舍建在图书馆与寝室的必经之路上,姚以南每次夜晚途径那里,脚步都会不由的加快,还要不停的在心里默念一些看似能唬住鬼怪的魔咒。后来因为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同系不同专业的赵颂雯,两个人同住在一栋寝室楼,正好可以互相作伴。      起初她并不打算住在这里,只是那个暑假她确实无处可去,舅妈因为她考上了大学,认为她完全可以独立了,把原来她和表妹同屋的那张旧床搬送到了废品站。      装修一新房子比以前更宽敞明亮,最重要的是已经没有了她的地方。没错舅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事实明显,她离开了就不该再奢望回去。      他们已经完成对她抚养的义务,对于舅舅来说也已经尽到了对她的职责和对姐姐临终的嘱托。 又因为假期学校封楼,不得已她答应居住在这里,除了方便准备徐桓铮的饮食,也给她提供了一个居所。      徐桓铮有很多奇怪的习惯,她也是住进来后慢慢才发现的,不过发现的过程并不太愉快。比如最初徐桓铮尤其喜欢在深夜时回来,满身的烟酒味道,姚以南就不能视而不见,只能好心的扶他上楼。      但是他有一个别人不能逾越的底线,姚以南因为起初不知道,险些犯了大忌。徐桓铮的卧室是任何人都不能出入的,所以这栋别墅里所有的房间她都看过,唯独那间神秘的卧房,她从来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什么样子。      不过好在她也没那么好奇,这件事她并没放在心上。任何人都有不想给别人窥探的部分,连她这样普通平凡的人都有,更何况是像徐桓铮这般众星捧月的人呢。      她只能把徐桓铮扶至房间门口,徐桓铮虽然喝醉了但也没失了分寸,他只是借助姚以南的力量,而不是全然依靠在她身上。      所以虽然他很高大,姚以南并没感觉步履沉重,也没觉得搭在肩上胳膊有多重。到了房间前,徐桓铮自然的扶住墙面,“砰”的关门声,把她这个好心人拒之门外,至此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正文 习惯(2)   徐桓铮酒醉而归的那段日子里,正是她初到这里不久。那是临近大一末的暑假,当时的她,课下会去大学城对面的饭店做兼职,因为一次人多便帮着厨房的师傅做了几道菜,没想到却受到大家一致好评,客人结账时都不免褒奖,话的末尾说着:“下次领朋友来,还点这道。”      老板娘自然高兴,极力称赞,休息的时候,老板娘坐在姚以南对面,像说家常那样随意,她才知道原来老板娘的妈妈一直在大户人家帮佣,这家饭店就是那家的主人给开的,念着她母亲在家里上下照顾快几十年。      姚以南听着不免觉得这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替老板娘感到高兴,老板娘说:“自己母亲除了做饭,其余的活人家还真没让做,话里话外都是对那家人对母亲体恤的感谢。”      姚以南也应衬着这些家常,说着说着,老板娘眼睛一闪好像突然有了想法,“以南,你想不想去那家试试?”      姚以南没反应过来,只是一愣,疑惑的说了声,“啊?”      老板娘似乎觉得这个提议极为合适,积极的介绍那家的情况。“我母亲年纪大了,家里也不希望她再照顾人家起居,但我母亲一直照顾那家现在的主人长大,基本上他的饮食起居都是我母亲打理,在那个家里我母亲照顾他,真的比照顾我们这些子女都格外用心。”      老板娘说到这神情虽然有些黯淡,但心里也觉得这是母亲对工作尽职恪守的最好诠释。而且那家主人又给他们开了这家店,作为安顿母亲晚年的经济来源,她面容上还是露出感激的欣慰。      老板娘看姚以南有些犹豫,一边宽慰道:“我说这些可不是抱怨,就是有点遗憾,发点小牢骚,说起来这家人真的不错,可是...”老板娘的话锋一转,犹豫了一下,神情有些无奈又有点忿忿不平。      姚以南听得认真,看老板娘面露难色,“是有什么不方便么?”其实她是能吃苦的,做菜她可以再多学一些,很多做菜的技巧和做题一样的,基本姚以南很容易触类旁通,至于起居方面她能吃苦,而照顾人只要细心应该都会做好。      老板娘轻轻摇摇头,表示不是她想的那样,“这家人,家大业大是做地产生意的,你也知道咱们小本生意赚的少点,但风险也小,他们大企业,资金多、流动大,风险也大,诶,好像企业受了阻力,他家的老爷子一气之下过世了。”      姚以南讶异也有点难过,虽然没见过这家人,可是听到这类的讯息,难免有些伤感,死亡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似乎只要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都会有着相同的感触。此刻她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生出想要去试试看的想法,而且马上要到暑假了,她还没找到适合打工的地方。      老板娘因为谅解她的处境,平时对她格外照顾,又因为了解她的打算,所以才想到推荐她去,便接着说:“我母亲看他们家老爷过世,不忍心离开,打算再呆几年,可是,眼见她也上了年纪,我们担心她的身体,请外人去,我母亲又不放心,怕人家照顾不妥当、不细心。”      老板娘语重心长,姚以南知道这也是为了她好。期间她没有打断老板娘的话,一直耐心地听着。      老板娘看她并未拒绝,又接着说:“你这孩子,做事情认真又心细,菜烧得也好,他家的别墅离你们大学不远,即使你开学了,上学也方便,你不是暑假还没找到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么,他们家有专门的客房,你要是没有地方住,可以住那里。”      姚以南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婉拒,只回应再考虑考虑。老板娘笑笑,说:“对对,你自己拿主意,要是你决定了,我就给我母亲打个电话,她也很喜欢你,要是你去帮忙,我母亲一定放心。”      姚以南对于老板娘这样的评价,听着难免心虚,不好应承一直浅笑,说:“恩,我回去再想想。”      那个夏天因为一念之间,她认识了徐桓铮。回想那个夏天,闷热无风,但是总是晴空万里,最终她因为迫于筹集大二的学费,还是答应了老板娘的提议。      姚以南随着老板娘的母亲——林姨,去了徐家的别墅。当时的她见识多浅薄啊,一个从小城来到市区读书的女孩,真的没有太多机会去留意这样气派高档的别墅住宅。      她们是被司机老周接去的,所以老周算徐桓铮身边,最早认识她的人,也清楚她在徐家帮佣。初次见面,因为姚以南与人为善的温和性格,让年长的老周格外觉得她稳重文静。      老周路上并未和她说太多,只是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倒是林姨一直在夸姚以南。老周听了一部分姚以南的情况,对这个女孩心生敬佩,应和的话都是夸赞。      姚以南坐在后面有点不安,毕竟这样讲究的人家,她怕自己会给林姨丢脸,多少有点拘谨局促。      到了徐家别墅,庭院气派,花园打理的格外考究,她是学建筑的,也知道这些设计背后的花费,心里更是慌张,表现出来就有点拘束。      林姨似乎看出来姚以南有点紧张,笑着拉着她的手,“没什么,今天就是带你来看看,其实平时需要你做的也不多,少爷很忙不时常在家,基本上你只要准备早餐和夜宵就行,偶尔少爷晚上会在家里吃,他都会打电话回来。”      林姨心肠好,念着姚以南一个小女生求学在外,家事琐碎,一个人经济来源又不多,所以一直鼓励她,听女儿说她做菜的手艺很好,起初还挺惊讶的,这么大的女孩子会做菜的有,可是做出来能和大厨的不相上下就不多了,格外对她另眼相看。      姚以南声音细微,轻声说:“林姨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告诉我。”姚以南害怕林姨不好意思批评她,如果做得不好岂不是浪费了老板娘的心意,还有林姨的期望么。      林姨看着这女孩认真的神态,正色道,“你这样想我就欣慰了,你有这样的心思和态度,一定能照顾好少爷。”      姚以南对林姨口中这个少爷,慢慢开始产生好奇,林姨说起他来眼里都是宠溺和关怀,她想多少是因为相处久了,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这样知心也胜似亲人了。      她在心里很羡慕这个少爷,有林姨这样一位关心他,替他考虑和打算的人,她从小除了母亲对她很好,基本上连所谓的亲人都没有真诚的待过她,谁都怕过分的客气和热情,给自己惹上麻烦,对她们母女都是敬而远之。      她心里敬畏母亲那样坚强独立的品格,但是想起母亲吃的那些苦,她的心里总会难受,有的时候会偷偷的哭,替母亲哭,也替自己哭。哭过之后,除了早起时红红的眼圈和肿了的双眼,对于现实还是于事无补。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慢慢的就不哭了,似乎心里一下子就坚硬起来,原本的柔软都被隐匿。      在母亲面前她总会开怀的笑,虽然有时候是违心的,她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发现,可是她只是不想本来已经很劳累的母亲,在花心思担忧她。      她最喜欢听邻居在母亲面前夸赞她,不是因为虚荣心,只是因为他们会对母亲说:“小姚呀,你女儿真听话,学习那么好还懂事,这样体谅你,让你省了不少心吧。”      这是那个时候对她最受用的话,每次她坚持不住的时候,都会想起母亲听到那些话的神情,欣慰怅然,难得会心一笑,脸上带着些许骄傲。      后来母亲遇到了继父,本来母亲就很少在她面前提到亲生父亲,姚以南问过几次,母亲起初会骗她,姚以南当然会信,但就是因为深信才会去探究,最后总是找到破绽,她唯一一次和母亲吵嘴就是因为这个从未露面的父亲。      母亲后来知道不能骗她了,谎言终有一日会被拆穿,到时候伤害更大,痛苦更深。母亲和她说:“你父亲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他抛弃了我们,你懂么,就是不要我们了,不认我们了。”      那时的姚以南读小学三年,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其实还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他们说不清道理的精髓,却看得懂眼色。      母亲那时流转的眸子里除了氤氲的水汽,只剩下望眼欲穿的绝望。母亲似乎怕她还会抱有希望,又似乎真的以为她不懂,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解释给她听。      她懂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问过母亲,“妈妈,爸爸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这句话她在心里说了很多年,却再也没开口和母亲提过。其实她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点也不觉得苦,她们有自己的小快乐。但是她还小,她以为的那些快乐足以填满她的世界,却填不满母亲的心。      在不久之后,她有了继父,继父对她不算好也不算差,就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彼此不会成为亲近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便由客气和礼节来牵系。母亲似乎忘了父亲又似乎没忘,她觉得母亲不是想获得幸福才嫁给继父,或许一个人这么多年太累了,只是想找个依靠。       正文 习惯(3)   姚以南说不清楚,但是她知道母亲心里的那块,原本对幸福祈望的空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填上,她憎恨那个被称之父亲的人,他不仅没有带给母亲幸福,反而给她的一生带来那么多苦难和不幸,她有些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是在母亲离世之后形成的。      有的人恨一个人会选择报复,可是姚以南不愿意那样做,本来已经很累的人生,她不愿因为别人而活,她会选择遗忘,她是那么卑微,她的记得与遗忘也是卑微的,她是那么卑微,那么她的仇恨又能让别人怎么样呢。      与其让自己活在仇恨的痛苦里,不如就慢慢忘记,忘记原来这世上她有过一个父亲。      她对世间人情的寡淡与现实,有很深的体会,当然她不会将自己的不幸迁怒与任何人,继父不抚养她,是情有可原的,婶婶对她的讥讽与无谓的嗔怪也是有原因,她想世上除了母亲是真心待她好的,别人真的不要苛求太多,所有的冷漠与白眼她都接受,也告诉自己,不要多去深究。      遗忘痛苦是走向快乐的捷径,她贪图这样的捷径,她想多获得些快乐,虽然这样的做法不免有点自欺欺人,但是她却乐得当那个被自己蒙在鼓里的人。      那天的姚以南没有刻意打扮,只穿了一条普通的淡色牛仔裤,浅灰色半袖t恤,扎着马尾。身形纤细显得有些柔弱,但因为生得五官深邃,和不喜欢颜的神情,又带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艳。      她和林姨走在汉白石铺就的路上,两边是被精心修剪的草坪,别墅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错落有致,更添它的气派,那天不太浓烈的阳光和夏季炙人的热气就这样被隔绝在外。      姚以南走得不快,却始终无法将眼前的景观一览无余,曲折处有通路,通路处又连接另一道风景。      抬头望,这里的天空仿佛都离得特别近,姚以南被眼前的景致震撼,心里不禁赞叹,别墅与花园中西合璧相结合的风格设计竟能呈现出如此和谐的美感。      林姨回身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的仪表没有问题,然后叮嘱她说:“少爷因为老爷过世,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沉郁,你不要过多的去打扰他,平常需要你做的,一会我会慢慢教给你。”      姚以南认真地点点头,把刚刚看光景时的舒然神色也收敛了起来。说完话她们没走多远,一幢具有欧式风格的别墅全貌倏然落在她的眼里,它矗立在眼前,恍如远离了所有都市的尘嚣,让人不经意就感受到它的宁静幽远。      林姨按了电铃,马上视频对讲里就有人来给开了门。林姨和那个40岁左右的中年阿姨笑着打了招呼,转身给姚以南介绍。“这是定期来打扫整理房间的小方,你叫她方姨吧。”      姚以南颔首说了声:“方姨好,我叫姚以南。”那个阿姨打量了一下眼前,面容白皙姣好的小女生,这样干净的女孩子,自然惹人爱怜,她回以微笑。      “你就是林姐介绍来的女孩?真人更讨人喜欢呢,文文静静的,能做的来么?”      姚以南没等回话,林姨先接了过去,“诶呦,别小看现在的孩子,以南烧菜很厉害的,做事也细心,平时在我女儿饭店兼职,我看过她干活,很麻利、很勤快。”      一边的方姨听到平常很少夸奖人的林姨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质疑,也知道林姨是徐家的老佣人,很受少爷尊重,林姨介绍来的人,她当然不会发难,冷落。      林姨安排姚以南去客厅坐着等候,方姨合时宜的把姚以南带到客厅,林姨一个人去了楼上,姚以南坐在高档真皮沙发的一角,始终不敢懈怠。      方姨看这个女孩稳重,也没再多挑剔。没有陪她坐,委婉地说:“还有些客房需要整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坐也坐不踏实,站着又显得无所适从,目光不经意的被周围华丽昂贵的饰品引过去,即使远远地看着,也能看出它们的价值不菲。      环顾了一周,又把目光收了回来,最后只是半低着头,看自己脚上的这双室内拖鞋,没有繁复的妆饰,乳白色绣着金丝边,简洁大方穿着很舒服,姚以南的脚轻轻落地又抬起来,踩下去的时候舒服极了,抬起来的时候又那么轻。      她撇撇嘴,这或许是她穿过的最舒服的鞋,她像小孩子发现宝物一样,幼稚的轻轻垫起脚尖,目光也被那些精美的绣边引过去,完全没注意,周围的环境。      “咳咳”林姨的咳嗽声,突然传过来,姚以南惊了一下,脚尖倏地落地,站了起来。林姨比刚刚严肃了一些,走在前面,姚以南脸上带着浅笑,看过去才发现林姨后面,一个穿着黑色休闲T恤、深灰色休闲裤的男人正从二楼的旋转楼梯走下来。      他很高,只是脊背微微有些躬着,看着多了些许落寞。因为腰线窄细,t恤衫的尾端显得空荡,他的腿修长笔直,不急不缓的从楼梯往下走,身材精瘦,但却给人感觉充满力量。      姚以南看着他,他却没有抬头,似乎是没发现她的存在,又像是不在意,或者根本就不屑一顾。她在心里难免生出这些揣测的想法,因为他的疏冷而惴惴不安。      恍然间那个人蓦然抬起头,姚以南的目光与他对上,那一刻她只觉得这个人的气场强烈,那种慑人的气魄,像是帝王般不可撼动,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对所有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他深邃如幽潭的双眸透着寒气,薄唇紧闭,微微收起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虽然面容冷峻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姚以南说不出那种感觉,就像心里空空的某处,在那里突然有了回响,一遍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知道震耳欲聋,连她的心都不受控制的“咚、咚、咚”的跳动,她好像真的听到心跳的声音。      姚以南收回目光,微微蹙着眉,她能清楚明白地分辨出彼时这种异样的心境。许是她的生活中从未遇到这样高入云端的人,他好像不属于这纷乱繁芜的世界。她是被一种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所触动,她知道,她的心也知道,那种感觉是仰望和敬畏衍生出来的。      林姨看着那个男人下来,立在楼梯侧,“阿铮,这就是我之前说适合这份工作的女孩,以南,你自己介绍一下。”      那个人始终不回避她的目光,刚刚微微皱起的眉,轻挑了一下,下颚微扬,因为身高优势睥睨地看着她。      姚以南顿时显得有些局促,声音细微,“你好,我叫姚以南。”      那个人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沉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刚刚的神情,转脸和边上的林姨,说:“就她吧。”      林姨有点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小少爷会那么轻易就同意,毕竟姚以南年龄不大,以前要是换作老爷,那是一定不会让的。老爷总是觉得年龄就是阅历和经验的证明,倒是小少爷看事物更开阔些,这或许和他在国外生活过有关。      林姨转身拉过姚以南,“阿铮都同意了,那我一会再详细地教你一遍,我也老了,是时候休息了。”林姨有些惆怅,说完脸上不免带着遗憾和不舍。      那个人,竟亲昵地俯下身,长臂拦在林姨的肩上,这个举动没有让人觉得不妥,反而因为做这个动作的人是他,更让人感觉到此刻这种亲昵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他侧头有些慵懒的样子,好像午间刚刚休息完,此时还带着些许倦意,“林姨,有时间我就去看你。”他的声音虽然低沉略带醒后的沙哑,却有特殊的磁性,让人不愿错过他的一字一句。      林姨欣慰的笑,想起要交代小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转身和姚以南说:“你和阿铮多熟悉一下,我过去叮嘱一些事情。”      说完目光又转到他身上,笑意难掩,“阿铮,你可以简单地和以南说说你的习惯,以南性格有点内向,你们不沟通,以后怎么能相处好呢。”林姨心里满是担心,阿铮性格孤傲,以南个性又寡言,这样的两个人,日后相处起来,真是让人不放心。      那个人嘴角挑着一抹笑,似乎在质疑林姨口中这个所谓沉默寡言的人。但也不失礼仪,“我想,我们会相处好的。”他说话间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姚以南,最后又绅士地在林姨面前,微微颔首,眼睛看着姚以南不知所措的样子,浅笑着和她说:“对么?”      林姨在一边连连点头,侧头一同看向姚以南,等着她的回应。      “以南,阿铮都这么说了,你的想法呢?”林姨在一边有点着急,看着在原地有些晃神,略显不安的姚以南,有意提醒她当下这样的场合应该怎样应对。      姚以南因为刚刚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里不免思忖,毕竟初次见面的人,露出这样神色,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碍于林姨在一边好心提醒她,她也没想到那抹笑意的缘由,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轻声回了句,“会好好相处的。”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叫不出口,只能省略。       正文 习惯(4)   林姨听了姚以南的回话才算放心了些,转身去了方姨那边。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因为陌生而生出的沉默,更让姚以南感觉尴尬,姚以南在心里刚想再说些什么。      那个人却从她的面前径直朝客厅走过去,几乎要擦肩而过时,他的声音低低的从她头顶传来,迟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姚以南对这句似有若无的质疑,耿耿于怀了一段时间,她在想除了平常课下的兼职,她去的地方实在不多,而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她奔波忙碌过的那些地方。      她虽然曾努力回想过,但事情依旧毫无端倪,徐桓铮也再未提及,这件事慢慢就在她被徐桓铮后来漠视的对待中,不了了之了。      但并不是每一场初见都会被遗忘,记忆中邂逅的少年随着那天的月光渐渐变淡,没有缠绵悱恻的缱绻,只留有初识无措的踟躇。      姚以南永远也忘不了初见邹绍言的场景,所有不堪随着眼泪,晕染开那浓艳的妝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者人生有一次抹杀回忆的机会,她希望把那一天的自己从邹绍言的记忆里抹去,只让她一个人记住那一天出现在她面前,谦默而立,温润如初的那个少年。      如果回忆有味道,那么遇到邹绍言的那天便如饮一杯苦涩却醇香的茶,只有在饮尽的那一刻才体味到,隐匿在其中的丝丝辛甜,最后慢慢得在口中回甘。      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导致高考失利,成绩并不理想的她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真的觉得未来设想的一切都要改变了。成绩一直优越的她在高考前多少也享受到了一个考生的待遇,虽然和别人比她这根本不算什么,但那已经是舅妈对她最好的时候了,似乎舅妈对她给予的厚望比她自己期待得都多。      正是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高考失利这件事更使原本对她态度略有缓和的舅妈如同变脸一般,脸色比从前更不好看。      她的成绩并不差,但若报省外的大学,这个分数是很吃亏的。同等分数在本省是重点,在外省就要降一个档次,最后她只能作长远打算,放弃了最初想要永远离开这里的想法。      估分、填报志愿接着比对分数,细选专业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舅舅和舅妈并没给太多建议。      那天舅舅进房间,看她捧着厚厚的全国普通高校填报指南,侧身坐在她书桌旁的床边,关切地说:”选高校和专业这种大事还是要你自己决定,舅舅也出不上注意。”      舅妈立在舅舅身侧,更不愿和她多言,只说:“以南,你表妹明年也要上高中了,花销多大你也知道,家里的条件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们不打算供你上学,实在是无法负担。”      话已至此已经无需再说的更直白,不然就会使人难堪了,舅舅在一旁黑着脸打断舅妈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过是个孩子,你在她面前说这些干嘛”。      舅妈马上辩驳,丝毫没有退让地说: “是,别人家的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你自己的女儿呢,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好说话,实心眼的人,现在不是我不供她,她就要上大学了,也是成年人了,自食其力有什么不行。高考那天明明准备的挺好,回来弄得满身是血,知道的是去考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人了呢!”舅妈冷言冷语故意旧事重提,埋怨姚以南高考失利。      舅舅脾气很好,至少在姚以南的印象里,她从没见过舅妈与他无故计较抱怨时红过脸,吵架更是没有。      但那天舅舅听完那些话,豁然起身,强拉着舅妈往房间外走,舅妈似乎没反应过来,又似乎被舅舅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后知后觉的错愕,使她忘却了起因,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与舅舅拉扯,似乎只有不断地尖声抱怨和质问,才能抵消她心里的怨气和怒火。      夫妻间的争吵从来没有对错,也就不参杂所谓的道理,只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和内心深处的情感,这两者之间的纠缠与较量。      她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人,自然也是矛盾的根源,姚以南如果连这些人情世故都不懂,那么她真的白受那么多年无缘无故的白眼和看似玩笑的嘲讽了。      舅舅没有还手任由舅妈在他身上撒泼似地宣泄,那一刻姚以南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几年来感到委屈的并不是她一个人,折磨永远是相互的。      她静默地听着,舅妈由细微处的抱怨升级到激动得恨不得现在就要舅舅在她面前表态。      “不是她走就是我走,我还要带着女儿,否则跟你在一起,女儿怕是要委屈死。”      舅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低沉中压抑着怒气,“我来想办法。”模棱两可的话却无法真正让面前这个人镇定下来。      “你有办法?你有办法我就不用天天茶米油盐的算计,不用买件喜欢的衣服都想几天。”      姚以南根本无法专心地去考虑专业的事情了,她要做的就是稳妥、保险的上本省最好的大学,其余的事情只能另作打算。      她快速的翻到那所高校的页面,在专业成绩表里,很容易得找到与她分数接近并略微偏低的专业,最后她把志愿表填满。 一类志愿几乎集中在本省,二类、三类她都填报了省外。      家里的情况很明显,她打算高考之后,在这漫长的暑假里开始打工。其实这并没什么,舅妈大可以和她直说,不过如此争吵只是不想再给彼此留有退路而已。      舅舅摔门而出,舅妈在客厅里哭天抹泪,嘴里少不了自言自语般的碎碎念,“扫把星,就是个害人精,克父克母的东西,现在还来祸害别人。”      姚以南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把志愿单收好,低头合书的时候,蓝色的封面被一滴掉落的水珠打湿渲染开,像慢慢绽开的一朵蓝睡莲。      三天之后去学校交了志愿单,考得好的同学自然一脸的恣意骄傲,连有的家长都跟着来了,和班主任言谈中少不了感谢。      姚以南的志愿里并没有要咨询建议的地方,于是在一群热闹探讨的人里,她安静的交了表单,和老师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虽然她报的大学在本省省会,但离他们这个城市并不远,尤其是在交通畅达的今天,姚以南想了想只当是提前去报道了。      回到家里,舅舅应该去上班了,舅妈领着妹妹回了娘家。她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些行李,拖出几年前舅舅去接她回来时买的行李箱,只是普通的样式,颜色是墨蓝色,虽然不是很耐看但是却能装下很多东西。      姚以南的衣服不多,上学时基本上穿校服,所以她也没有太多额外的衣服,她把档案袋和母亲以前给她买的东西先装上,后面又整理了一些其他琐碎的小物件,箱子最后装得刚刚好。      她把房间细细地打扫了一遍,一些前几年用过的课本也被整齐的码放在一旁,她把高中记得工整的笔记放进妹妹的抽屉里。      出门离社区不远就有废品收购站,适逢高考时节,地上到处铺满一堆堆参考书和高考模拟试题的大本,以及成袋的试卷。      姚以南拿来的这一大袋书籍和练习册还真不算多,她也依着前面那人的动作,把书放在称量板上,站在前面的人一瞥显示的公斤数,快速地算出价格,侧头朝里面记账的女人喊了一声“9斤2两,36.8”。      姚以南从商贩手里接过零零整整的纸币,那商贩习惯性地说:“我们家是这周围给的最高的了,你来这就对了。”      姚以南没说什么,扯了一抹笑,心里却有点凄然,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不够买一张车票。她一边思忖着如何与舅舅说出她的打算,一边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回走。      左邻右舍因为舅妈爱说家常的缘故,都知道她的情况,所以免不了看见她时眼色复杂,姚以南起初也猜测过、避讳过,但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这次舅妈离家出走,也少不了成为邻里家常的下酒料,她进了楼道,迎面走下来的是住在楼下的张阿姨,她是舅妈的知心人,似乎她的亲戚也有类似的情况,舅妈和她说起时,她总是感同身受般安慰。      姚以南微微颔首,轻声和她打招呼,“张姨好” ,说完并不想多停留。      “是以南啊,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像你,你舅妈还没回来?”张姨试探的问。      “还没回来。”姚以南如实回答。      “你也别怪你舅妈,这么多年照顾两个孩子,任谁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和心力,你这不马上要上大学了么,多历练历练也好。”      姚以南嘴角带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恩,我知道的。”      “你看看,可怜你舅舅了,现在弄得家不像家,本来是好心却又成这样,好人难当啊。”      姚以南默不作声,她实在不想作别人口中的那个罪魁祸首,她的头却不经意地低着,像是认错一般。      “诶呦,你看我这上岁数的人,见得事多,说话没轻重,你别多想,我还有事,你快回家吧。” 张姨莫不经心的说完,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一个人错身先走了。       正文 习惯(5)   夏季的白昼比其他季节要长,阳光也更充沛,平时阴暗的楼道里,现在却有丝丝光亮从她的身后照进来,她在那缕光线里看着细微的灰尘飘浮,很轻很柔,张阿姨的脚步声慢慢的消失在楼梯口。      她舒了一口气,却未感觉到轻松,那只是一个习惯而已,并不能缓解什么。她起步,往楼上走。      回到家她看了眼墙上的旧式挂钟,刚过正午,她一上午没吃什么东西,却也不觉得很饿,只是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她去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洗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感觉精神清醒了许多。      她拿起毛巾拭干了脸上的水珠,回身正好看见舅舅放在洗衣筐里换下来的衣服。舅妈不在,舅舅一个人确实很难既顾家又顾工作,她把那些衣服放进水盆里,又倒了点洗衣液泡好。      然后开始打扫客厅,她想找些事情做,忙碌起来就不会有时间一个人胡思乱想。那一个下午,似乎像在对这里告别,她把房间里里外外进行了一遍大扫除。      舅舅回来的时候,她刚把做好了的饭菜端上桌。舅舅看着比往常整洁干净的房间,便知道是她打扫过了,话在嘴里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      姚以南知道舅舅的难处,他也要生活,不可能不顾妻女,于是像往日一样,浅笑着,说:“舅舅,我同学说考试之后想出去放松的玩一玩,我想和她们一起。”      舅舅起初愣了一下,按照以南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以南出去玩几天,正好把她们母女俩接回来。      舅舅欣然答应,拿出钱夹,掏出几张红色纸币,“这些够么?你先拿着,临走前舅舅再给你点。” 说着把钱往姚以南手里递。      她摆手推脱,舅舅最后把钱放在桌上,起身去卧室里换了衣服,出来洗手的时候,才看见阳台上晾晒的那些衣服。他的心一紧,只想起姐姐临终时在病床前嘱托他的那些话。      两个人吃饭时,话语并不多,无非是舅舅随意问问志愿填报的院校,姚以南也没有隐瞒,但并未说出本意。吃完饭,姚以南帮着收拾碗筷,舅舅忙叫她去屋里准备出去玩时带的东西。      姚以南侧头回避舅舅的目光,低声说:“都准备好了。”舅舅了然的点点头,回房间的时候,往那边一瞥,才看到那个大行李箱立在墙边。      “以南,你过来。”舅舅站在房间外,姚以南把菜品放到冰箱里,从厨房过来,就看到舅舅严峻的脸色。      “你这是要做什么?”说着抬手冷冷的指着行李箱。      姚以南抿着嘴不说话,抬头看到舅舅又气又无奈的样子,她更不知如何解释,路上想的那些堂皇的理由,现在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舅舅看她委屈的低着头,不忍发脾气,回屋取了一个信封,出来径自放在她手上,“舅舅再不济也供得起你,你的学费我都给你准备出来了,不用你担心。”      她不敢抬头,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瞬间在眼睛里打转,最后一滴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张阿姨下午说的并没错,她不能这般让舅舅夹在中间,不能不顾及舅妈的心情。她握着钱的手垂下去,低声说:“舅舅,我总是要长大的,我也想出去看看。”      舅舅知道很多问题不是僵持就可以解决的,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当一个人的祈愿被现实撞破时,会是什么样子?颓败、失落、不堪,姚以南不愿因为自己让舅舅变成这样,其实这并没什么,她终归是要一个人生活的。      她给舅舅沏了杯茶,柔声说:“舅舅,把舅妈接回来吧,我以后放假也会回来的。”      舅舅脸色痛苦,眉头深锁,“去外面一定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舅舅。” 姚以南点点头,默默在心里应着。      姚以南没有拖延,但想到通知书还没邮到,就把准考证留给舅舅,到时取到的通知书可以邮寄给她。      她骗舅舅说,有同学陪同不用担心她。一切准备妥当,舅舅送她到了车站。坐上车她笑着,轻轻挥手和舅舅告别。      舅舅面露难色,唇抿得紧,不发一言,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姚以南笑不出来,可是也不能哭,这并不能怪舅舅。      车的鸣笛声尖锐,打破她与舅舅无言的告别,车启程时,她隔着玻璃朝舅舅轻声说:“保重。”      舅舅仍没有开口说什么,目光随着车行驶的方向移去,姚以南直到极目远眺也看不见舅舅的身影时,才踏实地回过身来。      车上空间逼仄,慢慢积攒起的燥热气流,在空气中流动让人憋闷,她本就容易晕车,此刻胃很难受,脸色煞白。      坐在她旁边的乘客是个23、4岁左右面容姣好的女人,穿着浅色的连身套裙,看她难受的不行,于是招呼乘车员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和两片晕车药。      姚以南无力地说了谢谢,吃了药,药效并没有那么快。但是似乎出于心理作用,喝过水之后,她感觉好了一些。      旁边的女生自然地和她攀谈,两人说话间也分散了她难受的感觉,过了一会起了药效,那个女生轻声说:“你先休息吧,到站我叫你。”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被人轻轻摇晃着,她迷蒙的睁开眼,边上的女生正轻声唤她起来。      “到站了,该起来了。”那个女生微笑地说着,脸上笑靥如花。      姚以南回以微笑,起身整理了下有点褶皱的衣服,往窗外一看,的确到了。      窗外的城市因这些年经济建设高速发展,建筑层层而立,整个都市都是崭新的面貌。她的心舒展了一下,虽然没有考上她理想的大学,但能来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车上的乘客鱼贯而行的下车,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出站口,有点迷惘。此时车上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正好迈着轻快地碎步经过。      “有人来接你?” 她看姚以南乖乖地站在那里,好意的疑问,代替打招呼。      “没,没人。”姚以南觉得有点窘迫,但又不好说因为她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不知道要怎么走。      “那你在这?” 那个人疑惑更深,推测不出姚以南的打算。      姚以南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艰涩的开口,“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个女生显然没预料到是这样单纯的回答,噗呲一声笑了,笑声清朗明媚。      “你一个人?” 那个人看姚以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她的笑,她试着收敛了些,关切地问。      “恩。”大概因为这个人在车上出于善意的照顾,或者因为她笑的单纯却动人,又或者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在这里唯一说过话的人,她无意向她隐瞒,如实而答。      那个人似乎犹豫了下,但很快发出邀请:“你若不怕我是坏人,就跟我走吧。”      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上的,出于心虚他们本身十分忌讳这些词汇。      姚以南跟上她摇曳的身姿,她打了辆车报了一个公寓的名字。司机听后特意回身看了她们一眼,看姚以南不明所以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旁边淡然自若的女生,然后装作看后边的路况,不经意的又转过身去。      一路上姚以南不时地看窗外驶过的街景,因为陌生所以生出很多惊奇,那个女生性格倒很开朗,“我叫沈思思,你可以叫我思思姐。”      姚以南虽然五官深刻,带着些许与年龄不符的明艳,但神情却藏不住单纯,因为身形纤细瘦弱,更显年龄小,沈思思直截了当地自称姐姐。      姚以南心里是欢喜的,她也大方的介绍:“我叫姚以南。”车上的司机在后视镜里窥探两个人,暗自打量了一下,心里想着现在的年轻人,处事为人还真是有效率,这么一会就算熟了。      车行至一处高档住宅小区,在门口停下,姚以南下车,司机把她的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姚以南接过来,礼貌地说了谢谢,沈思思付了车费,给她一个微笑,“上来坐坐?” 。      她已经跟来了,而且没有下一步的打算,这个邀请无疑是橄榄枝,她没有理由婉拒沈思思的好意。      姚以南不知道为什么,她丝毫不担心沈思思是坏人,就是一种感觉,“好。”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回应了沈思思善意的邀请。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沈思思边上,刚到小区门口,边上站立的保安礼貌地问了声好,沈思思回以一贯的明媚笑靥。      姚以南越发觉得沈思思像一抹让别人无法忽视的阳光,无论她的笑还是她的性格,都是如此让人着迷。 正文 习惯(6)   姚以南跟着沈思思进了这间复式公寓,入眼处宽敞明亮,客厅侧面是木制旋梯。房间整体是简洁大方的设计风格,黑白灰三色为主色,姚以南看着背景墙上精心手绘的黑色艺术花纹,不免赞叹绘图的精美。      “进来吧。”沈思思换好鞋看着姚以南还呆在玄关。      “恩”姚以南拿过鞋柜里的室内鞋换好,行李箱放在玄关。      进了客厅沈思思很随意地招待她,给她递了杯水,“你是学生?”沈思思随口问了一句。      “恩。” 姚以南边回答边点点头。      “初中生?还是高中生?” 沈思思在客厅吧台取下一瓶威士忌,倒酒的时候,瞥见玄关的行李箱,接着问道。      “我刚高考完。” 姚以南说完,好奇自己哪里的表现像个初中生?      沈思思眼型细长,转身轻瞥姚以南时,带着一抹特别的风情。姚以南想,这样的美和校园里任何一个女孩散发出来的都不一样。她忍不住总是偷偷打量沈思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你说你是一个人来的?在这里没有亲戚么?” 沈思思一点不回避姚以南小心地窥探,似乎她已经习惯人们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恩”      这种一问一答式的交谈,沈思思显然不是很喜欢,而且姚以南回答地简单,她不想与她在无用的问题上纠缠,于是单刀直入。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旅行?” 沈思思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带着妖娆的婉转,摄人心魄。      “我想在这里找个兼职。” 姚以南的声音很轻,但丝毫没有刻意回避什么。      沈思思随意地在转动手里的酒杯,听到这句有点出乎意料的回答,动作明显滞了一下,回身正视姚以南,“勤工俭学?”她说的轻松,听不出有其他的意味。      姚以南点点头,其实她目光避无可避,只能坦然地接受沈思思对她的审视。      沈思思没说什么,手中的酒杯轻轻晃了晃,她的目光随着酒杯里摇荡的酒,眸色流转,似乎在思忖什么事情。      “楼上阁楼有张旧床,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可以先在这住下。”沈思思继续品酒,并不在意姚以南的回答。      姚以南本能往楼梯深处望了望,可是这样平白无故的好意,她心里始终不能欣然接受,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给你租金,行么?”      沈思思起身,酒杯“叮” 的一声被放进吧台里面的盥洗槽,“随你。” 语气依旧随意。      姚以南有些惊喜也有点疑虑,沈思思看她神情复杂,也没多解释:“你坐一会,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既然你要交租金,那在这里你完全可以随便些。” 沈思思不在意钱,她只是想让姚以南不要那么拘谨。      果然这句话有点效果,姚以南有些僵硬的肩膀,似乎松懈了些,舒展开,人也显得没有那么呆板,多了几分灵气。      沈思思说完就转到房间里,徒留姚以南一个人呆在客厅,过了几分钟,沈思思出来时,穿着黑色修身棉质的背心长裙,身形曲线被勾勒的淋漓尽致,更显妩媚清扬。      胸前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脖颈纤细,除了妩媚更多了一份优雅。沈思思换好居家服,人也显得有几分恣意。眼睛扫了一眼门口的行李箱,“怎么不搬进来?”      姚以南马上起身,走到玄关轻轻抬起,不敢轻易在白瓷地面上拖拽,沈思思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探出身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拿起去了阁楼,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箱子并不像表面显得那么笨重,反而格外轻巧。      阁楼的确有段时间没人住过,但还算是干净,和楼下比起来只是家具少了些,但起居必备的东西一应俱全。      沈思思似乎想打消她的疑虑,开口说:“这是我工作之后贷款买的公寓,原来和我大学室友一起住,她就住在阁楼,几个月前还和我开玩笑说,回去相亲,体验一把被逼婚的感觉,没想到这一相不要紧,回来把工作辞了,这里的东西也搬走了,不出一个月奉子结婚,还真是赶潮流。”      她轻巧的说完,旧床单也被换下,转身从衣橱里拿出新的床品,“这是新的,就是挺早之前买的,你要不喜欢可以自己再去买。”      姚以南连忙摆手,“我很喜欢,真的,谢谢。”说完,帮着沈思思一起铺床。      相亲、结婚、奉子这些话题她都接不上,实在不知道应该和沈思思怎么讨论。 说话间姚以南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那个亲切了然的备注——舅舅。      姚以南退到房间外,摁了接听。      “到了么?现在在哪?” 舅舅担心的问。      姚以南想让舅舅放心,所以忍不住说:“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舅舅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电话那边隔了一阵沉默,姚以南忽然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给谁打电话呢,我明天就去找找装潢公司,尽快装修,真该扫扫晦气。”      姚以南沉住气,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舅舅在电话那边使劲地咳嗽了两声,没回应那句话,接着和她说:“那就好,需要什么一定要告诉舅舅。”      姚以南若无其事地马上接过话,“恩,我会的,舅舅我这边还有些东西要整理,等安顿好了再给你打电话吧,你,注意身体。”      舅舅在那面沉静的应了她的话,姚以南忽然觉得这像是一场终要面对的告别,只是突然提前,让两个人来不及细话,只能如此仓促茫然的面对,电话在异常平静的陌生氛围中收了线。      姚以南回身却不自知眼圈已经明显泛红,沈思思在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正好碰见刚挂电话的姚以南。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沈思思的神色染了一丝担忧,或者因为面前的女生太柔弱又或者有点安静老实的不像话,反而引起她的兴趣。      工作久了每天看着形形色(se)色(se)的人,不过伪装多过真实,真真假假才能更好生存,若只有一面,她在那个复杂的圈子里,早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更谈不上还能在这个城市定居,安稳的生活下来。      其实她一开始就猜出姚以南的几分情况,只不过姚以南并不知道,沈思思大学时也是勤工俭学,所以看见她无助不安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起当初的自己,谁又比谁幸运,命运在你没有反抗之时,又何曾给予谁怜惜。      沈思思想对她好一点,只是单纯地想帮帮她,如此这般举动只不过是可怜回忆里那个迷茫不安的自己。      “没事,手刚刚不小碰到了。” 姚以南胡乱地找了个理由,却不知这个理由有多牵强。      沈思思轻笑一声,多少有一点嘲笑她的意味,如此老套的理由只有她能说出口。      沈思思离近了才细细打量起姚以南,眼前的这个女生没有刻意打扮,但天生深刻的五官,让她很容易在人群里突显出来,浓密如瀑的黑发在脑后束成简单清爽的马尾,眼眸因染了几分水汽,更显灵动,好看的眉眼,稚气未脱的神情加之本身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明艳,更让人觉得她的美,不同于以往千篇一律的定义。      沈思思工作这么久,各种各样的美女她见了不少,有古典含蓄的,有小家碧玉的,有优雅高傲的,有妖冶性感的,也有不乏和她这般大小的女孩,她们故作成熟,开口说话时却掩不住因年龄暴露出匮乏的阅历。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你把行李整理一下吧,要是饿了,就下来,我要做饭了。” 沈思思嘴角带着一抹好看的弧度,在姚以南看来那是谅解,是宽慰。      沈思思错身下楼,姚以南揉了揉眼睛,进了房间,这才仔细地打量起房间的样子。墙壁包着柔软的乳白色软包,床不大确是正宗公主床的样式,侧面墙边的梳妆台也是欧式风格,和衣橱应该是成套的。      这些绝对不是沈思思的风格,不然楼上楼下的装修风格不能差异如此之大,可见她口中的室友,应该是个很少女心的女生,沈思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姚以南判断不了。      她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衣服叠的得整齐,码放在衣橱下面,其余不常用的东西并没拿出来,只拿出一些起居洗漱用品,放在化妆镜前。一切整理妥当,刚刚因为车上的闷热和不适难免出了一些汗,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她把舅舅给她的学费存在银(yin)行(hang)卡里,其余不多的钱放在钱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她拿着钱包,脚步极轻的下楼。      客厅和厨房是在一起的,开放式厨房是大方简单的日式风格,暖色实木搭配干净利落的白色流理台。      如此洁净不沾染油渍烟尘的厨房她是第一次见,和舅舅家中被油烟熏染地发乌的瓷砖墙面形成鲜明对照。      她走到餐桌前,沈思思在拌蔬菜沙拉,桌上放着煮好的意面,锅里煎着牛排发出“嗞嗞”的声音。      沈思思没听见她下楼,回身才看见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碗差点脱手,“饿了么?”沈思思定了定神,善意的询问。       正文 习惯(7)   姚以南摇头,“我不饿,思思姐,租金需要多少钱?”姚以南越说声音越低,她心里没底毕竟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公寓本身的装潢都昭示它的价值。      “如果你只是暂住,暂时就不用给我钱了,你不是说要找兼职么?”沈思思把7分熟的牛排放到餐盘里,关了火,两手拿着牛排放到桌上。      “我会尽快去找,房租一定要给的。”桌上的食物色香味美,尤其是舟车劳顿之后,人的味觉格外敏锐,看着满桌的菜品,她更觉得应该付房租,甚至在心里计算她需要支付多少生活费。      沈思思已经坐在餐桌前,一手拿着叉子,正叉起几块蔬菜,“恩,好吧,如果你非要给的话,可是我也不知道你需要支付多少?”      沈思思轻轻吐了吐舌头,耸了一下肩,竟有点俏皮,这样可爱的动作换成如此性感妩媚的人演绎,连姚以南这么一个小女生都招架不住她散发出的那种魅力,她在心里想应该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吧。      “好啦,先吃东西,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谈。” 沈思思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沈思思一脸抱歉地说:“我不太会做菜,所以将就点,这已经是我比较能拿出手的了。”      姚以南倏地笑了,“那以后我帮你做饭吧!”      沈思思正吃着牛排,差点噎到,“你会做?”她微微蹙眉,目光带着些许质疑。她不太相信这么一个未经世事,成天困在试卷题册里的学生会做饭。      “会,会做一些。” 姚以南找到可以回报沈思思的方法,心里多少轻松些。      沈思思浅笑,心里想这个女生有点意思。点了点头,爽快地说:“好吧。”说完看姚以南在那,似乎不好意思开动,“吃啊,凉了不好吃,可不怪我。”说完低头继续享用美食。      吃完饭姚以南主动承担洗碗的职责,沈思思不好留她一个人,两人就一起在流理台那里忙活,“对了,一会把你电话给我吧,有时我有应酬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      姚以南点点头,洗完碗直接报了号码,“不是本市的号码?”沈思思存完之后说。      姚以南点点头,“我明天会去办一个本市号码。”      沈思思了然,“那这个号码我先存下,等你换了号码告诉我。”      姚以南刚要收起手机,沈思思给她回拨了一个,“记下来,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      这句话除了舅舅和她说过,沈思思是第二个和她这么说的人,她低头打下几个字,按了保存。      第二天沈思思和姚以南一起出门,姚以南需要采购一些用品,顺便找兼职,一边的沈思思打扮优雅,穿着精致的收腰长裙。      刚出小区门口,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从车里出来,并未迎上,只是目光不偏不倚落到她们这里,他穿着淡蓝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敞开的衣领露出男人明显的锁骨,下身是银灰色的西裤,裤线笔直,勾勒出修长的双腿。      他姿态闲适,背靠在车上,双腿低处交叠,因为刺眼的阳光,他只能眯着眼打量从光亮处出来的两个人。      沈思思侧头和姚以南说:“一会送你一段吧,这里要走一段路才到地铁口。”      姚以南想摆手推脱,奈何两人已经走近那辆来接沈思思的车,姚以南出于礼貌只好听从沈思思的提议。      “你妹妹?” 沈思思走近,那个人未先示好,反而关心起身后这个陌生却容貌不俗的面孔。      姚以南起先微微低着头,没看清这个人的样子,听了他的话,蹙眉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挑着笑,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姚以南迎上他的目光,他却丝毫没有回避。      沈思思抬手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收起你那花花心思,少打她的主意。” 说完自然地开了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那个男人直起身子,竟比她高出很多,倾身,绅士地给她开门,头微微一扬,眼里戏谑的笑意渐淡,倒是收起几分花花公子的做派,“请?”      姚以南低头坐了进去,沈思思转过后视镜,在里面冲她笑,姚以南也浅笑着回应。那个男人上了车,自然地回身看了眼路况,然后倒车,目光故意避开她,姚以南也侧头看着窗外,并不想打扰他们两个人。      沈思思开口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她是个性直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难道除了签合同,我们就不能私下见面了?”男人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带着些许桀骜。      沈思思撇撇嘴,话里带着几分讥讽,“您是贵人多忘事吧?”显然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要避讳姚以南。      车内空间有限,姚以南即使有意分心也会听到几句,她看着街景,在心里思忖着下车的时机。      “我没忘,当然没忘,上次闹得那么不愉快,我也好几天没玩痛快,不过你当着康毓淇的面说我喜新厌旧,也算报仇了。”      “没办法,她是我们公司的艺人,我当然有责任保护她,不管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你这种人近身。” 沈思思丝毫不输阵,倒把那个男人逗得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啊,我才说你和我才是天生一对,这样你不就保护了全天下的女人,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你这样高风亮节的人,这事绝对要首当其冲,不是?”      几句话听下来,连姚以南都忍不住在心里窃笑,这个男人看着痞痞的,但话语间完全礼让三分,不争不退最后却把思思姐带进圈套。      “您向来眼光独到,业界谁不知道林公子,一年连换4个女友的记录,而且一个比一个名气大,各个纤腰长腿锥子脸,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一款,也入不了您的眼。”      那男人处之泰然,“吃醋了?”说着侧目瞥了沈思思一眼,她的神情有几分嗔怒。      他对心里的猜测多了几分把握,接着说:“实话说我也腻了,为什么总换女友?还不是没有话题聊不来,吃饭时只会说好吃不好吃,买东西只认得那几个牌子,连款式都不会挑,好不好看只买新款,哪里比得上你,一天不顶撞我几句都不舒服。”      “哦?我倒羡慕她们呢,说不了几句话倒能随便刷卡买新款包,可不像我,要是说得您不满意分分钟卷铺盖走人。”      那男人丝毫不生气,越说越有兴致的样子,“要是害你丢了工作,我养你不就好了。” 他的语气平淡不起波澜,但在姚以南这个局外人听起来,倒感觉出话里的戏谑在其外,里面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沈思思说话的时候一直留心看着窗外,此时并未回复他,“在地铁口停一下。” 说完侧身看着姚以南,说:“要是有事情,千万记得打给我。”      她不放心的又叮嘱一遍,姚以南点点头,和他们道了谢谢,下了车她看着沈思思笑意满满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许诺还是今天本就心情舒畅。      姚以南轻轻和她挥了挥手,那男人也探过身来,笑着说:“小美女,有机会见。”沈思思把他轻推回座位,姚以南看着车子重新发动,驶进车流。      她在手机上查了一下附近的地图,这里算是繁华地段,不远处就是大型购物商场,娱乐场所,高档餐厅一应俱全。      姚以南并不想动舅舅给她的学费,等她收到录取通知后会尽快申请助学贷款,她并不想舅舅一家再费心承担她的学费。      她先去了最近的移动公司,换了号码,又沿着广场周围两边装修高档的商店走着,试图寻找她可以兼职的地方。一路上都没有招聘启事,她多少有些受打击,颓败地想再走一段,如果没有只好回家在网上重新找找看。      走着走着,已经出了广场,高层建筑比比皆是,天空望着都缩小了些,踌躇的时候,正好经过一个高档奢华的KTV会所。      两个穿着衬衫制服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姚以南刚要经过时,听到他们的对话。      “赵经理现在急着找人,人家说不要熟脸。”      “那倒也是,不过是来寻开心,熟了就没意思了。”      两个男人说着还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接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姚以南刚要错身而过时,一个男人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听说赵经理这次应了上面意思,薪资翻倍也要在这几天把人凑齐。”      姚以南脚步定了定,她在心里起了犹豫,或许因为听到招聘,又或许只是因为后面那句翻倍,她转身,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走向那两个人。      “请问?你们刚刚说的招聘,现在还可以面试么?”      俩个男生被她逗笑,听这语气有几分幼稚,但眼睛忍不住打量她,人却是不折不扣,标准的美女。      其中一个男生看她的装扮,简简单单并不像是出入这里的女人,于是带着几分调侃:“你是学生?成年了么?”。       正文 逃离(1)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三毛      姚以南坦然地接受面前两个人打量的目光,她心里是知道分寸的,何况开在这样繁华高档地段的会所,还不敢嚣张到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      “我是学生,但已经成年了。”她实在不想解释太多,只希望这两个人能看出她眼里热切的期望,顺利带她去见他们嘴里的赵经理。      两个男生看着面前的姚以南,论外在条件她绝对比这里的女人有优势,解了赵经理的燃眉之急,他们俩也算是拍了马屁,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男生说:“那你,跟我进来吧。”      姚以南跟在那个男生的身后,里面气派奢华的装潢,相比之下外面给人感觉到低调了许多,姚以南心里的紧张不安被她略显冷漠的外表很好的掩饰起来,那个男生走到服务台,两个身着淡粉色衬衫制服女生娇俏的立在那里。      “给赵经理打个电话,有人来面试。”一个女生越过这个男生看向姚以南,她的眼里除了明显的比较意味外还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      打量之后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女生,“赵经理应该在办公室,打内线电话。”姚以南站在那里和周围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但也因为如此而格外显眼,大厅里面灯光璀璨,即使外面艳阳高照,可是她却觉得里面的光线好似更充足。      不出十分钟,大厅深处设计别致的电梯里走出一个30多岁的男人,穿着合体的深蓝色高档西装,十分精神地出现在大堂。      他在远处就发现了姚以南,不难猜出这就是所谓来面试的人,他眼睛往姚以南身上由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也算病急乱投医,虽然面前这个女生长得标致,但明显不是做这个的料,要不是时间紧迫,他也不至于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么急切的来看看这个面试的人。      “是你要面试?”赵经理走到姚以南面前,正色道。      “恩”姚以南发现当真要她面对的时候,心里竟有点退缩。      “有身份证么?”赵经理一眼就看出她年龄不大,身上书卷气息很浓,虽然长得明艳,但给人感觉却青春朝气。      姚以南这次没有回答直接从包里取出钱夹,拿出身份证。面试过程比她想象的简单容易,赵经理随便问了几句,就说“明天开始上班可以么?”      姚以南点头应允,她事先说明了自己是学生的身份,也说只能工作一个月。赵经理爽快地答应,他本就不打算留她在这里工作,如果不是大老板急着吩咐他找人,他还真不想出此下策。      “既然你之前没有什么工作经验,那清理包房,帮客人点单,这一类的可以做么?”赵经理思虑再三,也没有其他能让她负责的了。      姚以南最初心里想的就是这些,如果还需要别的,那她真的会打退堂鼓,然后言辞婉拒。      两人商议的还算融洽,周围经过的服务人员不时地往这边看看,除了因为赵经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眼前这个特别的新面孔。      服务台的两个女生小声的交头接耳,时不时目光扫一眼这边,看赵经理之前愁云满面,今天难得展颜,多少对这个来面试的女孩生出些许好奇。      赵经理留了姚以南的电话,这个面试就算是通过了。姚以南出了KTV会所,丝毫没有感到,最初以为找到兼职时会有的那些开心,反而她心里有点不安,可能因为现实的境地和她之前所想的大相径庭,也可能因为周遭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景象,陌生的人群。      姚以南没有沈思思公寓的钥匙,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准确地找到了回去的路,住宅区的保安显然不记得她是这里的住户,她也无意去给人家添麻烦,她无处可去,或许只为了打消心理不断冒出的疑虑,减轻那有些无奈的选择给她带来的不安,她只能在住宅区外面街景的阴凉处,来回的踱步。      下午的光景极短,过的也很快,姚以南的定心丸也只不过是告诉自己不再细想而已。她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5点40分,她在外面已经呆了将近3个小时,但她却浑然不觉。      她犹豫了一下,拨通沈思思的电话,响了两声,“喂?”声音透着明显的忙碌,姚以南马上接话,“思思姐,你今晚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她没说她在外面等候。      “哦,7点左右会到家,你在哪?对了,你没有钥匙,你是不是已经在等我了?”      “没有,我还在外面,还要买些东西,那我也赶在7点左右回去。”      沈思思在电话那边放心了些,简单嘱咐她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姚以南不想把兼职的事情告诉沈思思,她说不出口。不过这个兼职也有好的一面,那里的薪资的确可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住宅区内万家灯火柔和却闪耀。沈思思回家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她开门,姚以南两手空空,安静的站在那,“东西没买到?” 沈思思边说边往房间里走,姚以南跟着进屋,在后面轻声说:“没看到适合的。”      沈思思应了一句,接着关切的问:“兼职找得怎么样?”      姚以南犹豫了一下,“找到了,就是……” 她欲言又止。      “那还挺顺利的。”沈思思没继续打探,毕竟肯雇用学生的地方,多数是饭店餐馆,工作性质大同小异,问得多了,反而让人难堪。      这个话题结束,沈思思像往常那样,说:“我明天晚上估计要回来的晚一些。” 沈思思在考虑是否要给姚以南配一把钥匙,但是这么做似乎又有些欠考虑。      姚以南知道沈思思的顾虑,急忙说:“我兼职的地方也要晚一点才下班,所以,没关系的。”      沈思思索性放弃这个难题,“好吧,如果太晚了,我可以去接你。”      姚以南点点头,她倏地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思思姐,我的新号码。”      “我存过了,下午你不是给我打过电话了?”沈思思笑容依旧。她看姚以南在外面一天也有些累了,便说:“你先去洗澡吧。”她说完拿着冲好的咖啡,回房间准备明天谈合作的合约。      姚以南洗完澡,沈思思的房间依旧亮着灯,她轻轻地上了楼,躺在床上,仍旧消不掉这一天的疲倦。      或许因为太过紧张,姚以南第二天醒的出奇的早,起床洗漱好,换好了衣服,时间也不过7点,她在冰箱里拿出了一些食材熬了虾仁粥,又做了两个鸡蛋卷。      她盛了一小碗,简单地吃了,然后给沈思思留了字条。或许是担心沈思思知道她工作的地方,她有点心虚,以至于出门竟这样的早。      路上想起昨天赵经理让她早点到,会有人给她简单做个培训,这个早也只是10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恰逢假期的原因,她走到广场的时候,迎面走来很多结伴的学生。男生女生闹得正欢,远远地初夏的朝阳还没那么刺眼,但白光暖的特别。      姚以南正经过他们一群人时,一个男生只顾着躲开同伴的追逐,竟没留心边上走过一个人,姚以南躲闪不及,被撞了一下,她没站稳,一个酿跄险些跌倒,她本能伸手准备扶住地面,惊吓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前面突然出现一个男生,眼疾手快的箍住她胳膊,略微用力就把她重新扶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声音不是从扶起她的人那里传来的,姚以南循声望去,一个男生一脸抱歉,急忙说:“刚刚没注意,对不起啊。”      等姚以南站稳了,那个男生才收了手,一时间他们这群人的目光纷纷被这个乌龙事件吸引过来,姚以南有些窘迫,连忙摆手,“没关系,我没事。”      说完,她嘴角还扯了一抹勉强的笑,她微微侧身越过他们,事出突然,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走了一段才想起来,刚刚忘记道谢,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早已经走远,只在光晕中徒留几个长长的背影。      姚以南回身,心里忍不住想不能全怪那个人莽撞,她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路上她不停地说服自己,如果那里不适合她,也还是可以辞职不做的。      虽然赵经理要求十点,但姚以南出门太早,到会所的时候才九点多,里面的员工似乎才上班的样子,虽然井然有序做着自己的事,但难免有些懒散的感觉。      赵经理看她如约来了,还是高兴的,她就当是凑个人数,重头戏还得格外请几个人,今晚订的私人包间,里面都是老板生意上的客户,似乎有什么原因,老板强调那个包房的服务人员不要熟面孔。      “你来了,还挺早的。”赵经理大方的和姚以南打了个招呼。      “恩,我,需要做什么?”姚以南完全一副茫然的样子,显然她还没有接受这里。      赵经理没在意,转身和服务台里面的一个女生说:“带她去员工更衣室,看看谁在那里,让她们简单教一下点歌,清理包房就行,哦对了,给她找一套制服,顺便...”说着转头又看了姚以南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接着又说:“顺便你们谁给她画个妆。”       正文 逃离(2)   姚以南跟着昨天一直打量她的那个女生去了大堂最里面的房间,刚开门里面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夹杂着各种香水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姚以南忍不住咳嗽一声。      前面的女生回头正好看见她手轻轻在鼻尖一抹而过的动作,故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姚以南蹙了一下眉,虽然她这个动作明显是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但前面的女生明显有些不高兴。      她们走到里面的化妆间,一排的梳妆台整齐拼摆在一起,上面堆满化妆品,各种颜色,各种形状混乱人的视线。      姚以南收回目光就看见坐在里面沙发里的几个女生,她们姿态随意,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对镜画眉,还有一个女生似乎刚刚就看见了姚以南,她坐在最边上,一手夹着细细的女士香烟,另一个只手搭在翘起的腿上。      还没等姚以南介绍自己,抽烟的女生先开口,说:“新来的?”      姚以南点点头,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赵经理这次还真是蛮拼的。” 姚以南没听懂话里的意思,其他的女生跟着像听了一个有意思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别顾着笑,赵经理想让她今天晚上替个数,但她好像什么也不懂,教她基本的就够了,对了,一会给她画个妆。”      “她就穿这一身?”里面一个女生带着调侃,姚以南这才注意到,她们不是长裙深V,就是短裙露背。相同的是,都有些暴露,反观自己,牛仔裤T恤衫帆布鞋,相较之下她的打扮显得格外平淡。      “经理说她穿普通制服就行。” 说完转身在挂满衣服的衣橱里,给她翻出一套淡粉色衬衫制服。姚以南接过那一套衣服,心里轻吁了一口气,那个一直在抽烟的女生,抬眼看着她说:“更衣室在里面。”      那个人表情不咸不淡,很平静,姚以南回以微笑,“谢谢”,所谓的更衣室只不过是用简单的帘幕隔断出来的,但并不简陋。里面的试衣镜,小沙发都很考究。      姚以南担心这个帘幕不免有些薄,虽不透,但她在里面能隐隐绰绰看见外面的虚影,更何况外面。她正犹豫的时候,传来几句她们的对话,本就不隔音的房间,姚以南在这里也听得真切。      “能去那个房间的都是你们这样年轻漂亮的,谁不喜欢新鲜感啊。”      “看着挺清纯的,怎么会想来这?”      “人家心里想什么你知道?”      “这有什么不好,都是你情我愿的,说不定哪天走运,飞上枝头也不一定。”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姚以南分辨不出谁的声音,她侧身尽量往角落里退了退,开始换衣服,外面的声音变的嘈杂,她无心去留意。      试衣镜里的人,身形纤细,比例匀称,制服也出奇的合身,透过镜子姚以南看着里面的自己,把碎发别在耳后,转身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停止了刚刚讨论,不免重新打量穿着制服的她。      “怪不得赵经理那么轻易就同意了。”      “你别酸葡萄了,是挺有气质的。”      刚刚抽烟的那个女生始终没说什么,那细细的烟慢慢变短,火光时明时暗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过来,我给你化妆”她说着起身,把烟随手熄灭在烟缸里。      姚以南点点头,跟着坐在她站定的梳妆镜前。她的手很轻,化妆技巧娴熟,姚以南忍不住从镜中看她的侧脸,柔和温润,她只轻扫了一层淡淡的妝粉,她的眉是细心修过的,加之她熟稔的技巧,眉眼的妝格外自然好看。      “这样可以么?”她收了手,看着姚以南。      姚以南这才仔细注意镜中的自己,她之前从没画过妆,镜中的自己显得有点陌生,她本身五官深刻,如果妝粉太重反而显得奇怪,但明显她担心的并没发生,淡淡的妆把瑕疵掩盖,镜中的人神采奕奕。      那一天对姚以南来说不算难捱,整个适应的过程并不漫长,只是要改掉长久以来的习惯,她需要像她们一样,随时微笑,展露欢颜,她的淡漠是这里的大忌。      喧嚣繁华的夜晚点燃这里暗涌的欲望源头,她们显然比白天更积极,更生动,摇曳生姿,顾盼回眸,现在姚以南总算不用应付她们打量的目光,和投在她身上猜度的眼神,她只是她们消磨白昼时无聊的点缀,而现在没有人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会所前面早就停满名贵的车,大堂来往出入的人,在暖色的光晕与华丽建筑的交相辉映下更显高贵。      姚以南被派到最顶层的私人包间,赵经理不断叮嘱她,今天这里的客人很重要,潜台词就是一定不要出差错。      她在客人到之前已经重新检查过设备,也清理了房间,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她的事情了,她站在楼层柜台休息处,白天休息室里那些女生换上更性(xing)感(gan)妖娆的服装,妆容也浓重了些,陆陆续续经过她走进包间。      她没见过那包房里的客人,当时她扎起的马尾被楼层主管看到,指点一番要她去洗手间盘好再出来。被主管急忙敦促后,姚以南在洗手间里面盘了好久,因为临时找不到固定的发簪,她只好用发夹简单处理。      再出来的时候,那间包房已经传出此起彼伏的音乐和喧闹声,可想而知里面热闹的场景。      “诶,你进来下。”      姚以南站在那,听见身后不耐烦的催促声。回头一个24、5岁左右的男人立在包房外,下巴微扬,好像在说:就说你呢,看什么,还不快过来。      姚以南快步走过去,跟着那个男人进了包房,里面的喧嚣依旧,没人留心进来的这个人,姚以南借着昏黄暧昧的光,只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景象,就急忙收回视线,那些女生坐在男人身边,几乎是依偎在怀,有的在耳鬓厮磨,有的在划拳敬酒。      “这个音效不对,你把背景音调大些,还有备用的麦不够,再准备几个送过来。”姚以南按他吩咐细心更改音效设置。      身后觥筹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来来,今天这个饭局除了给徐大少接风也顺便庆祝他出院。” 接着大家一阵低笑,似乎刻意压制,不敢笑得嚣张。      “你是不是在医院里呆久了,来玩还不找人陪着,我先和这里打过招呼了,都是新人,够意思吧,照顾你的洁癖。”      姚以南只觉得那些奉承的开场白,除了在讨好那个人,也是在消遣这里的女生。      她本来在维持的笑,一下子消散,姚以南起身也是出于本能,有意的在那些人里扫了一眼,想找到说出这句话的人,但那个人背对他,并没看到面目。      不经意却迎上坐在主座里那个人冷冽的目光,他在那格外显眼,不只因为那股高高在上的威严,而是他有意和他们隔开,身边也没有敢亲近他的女生,额角还有一处被精心包扎的纱布盖住。      似乎因为他与她短暂的对视,桌上的人也消了声音,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过来。      “不错啊,这次确实都是新人,她,我就第一次见,小妹妹,来喝一杯。”      她忘记现在自己冷着脸,退了一步,“我不会喝酒,对不起。” 说完有意想快点离开这里,她刚转身,手腕就被刚刚叫她进来的那个男人攥住,还用了些力,她感到微微的痛麻。      “喝一杯怕什么,这里还有不会喝酒的,你说谎一流啊!”      席间几个男人发出轻蔑的笑,姚以南正要还嘴,一个女生举着酒杯,娇滴滴的说:“宋先生,你也说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这杯酒我替她喝,算是请罪。”      姚以南看过去,正是今天帮她化妆的那个女生,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胸口沉闷,却无力逃脱。      “你要替她喝,那就不止一杯了。” 说完顺势握着她的手,给她拽到身边,手在她背上摩挲,席间其他人早就习惯这些戏码,又各自玩乐,姚以南挣开握着她手腕的手,走过去,从男人手里拿过打算灌醉那个女生的酒杯。      那个男人的动作被突然打断,明显不甘,带着烦躁起身,眼睛不屑的看着她,“又会喝了?”      姚以南丝毫没犹豫,一杯酒不偏不倚泼他满面。      “妈的” 那个男人明显被激怒,席间所有人的注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过去,目光带着讶异。      姚以南冷冷的与他对峙,那个男人随手拿过桌上的一瓶高档红酒,从头浇上去。姚以南本能后退了几步,被猛然倾倒的酒呛到,止不住的咳嗽。      但那个男人明显不打算罢休,正要把她拖拽过来,倒完余下的酒时,一个低沉却震慑的声音传过来:“够了”。      那个男人也惊了一下,但仍忿忿意难平,轻声吼了一句“看徐公子的面子,滚。”姚以南仍旧站在那,似乎故意反抗他,有意激怒他,但还没等她回嘴,那个女生使劲把她拖出了包房,“不好意思,我去找经理换人来。”      包房门被关上时,赵经理早就闻讯赶到,从走廊正大步走过来,满脸的惊恐急切。迎过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训示,姚以南被红酒浇的妆容都画了,盘好的发髻因为之前的拉扯,已经散开,落了满肩,没有香艳全是落魄。      “行了行了,你这个活祖宗,干完今天,明天别给我来了,真是被你害死了。”赵经理的盛怒已转了无奈,落下话之后,转身就去包房赔礼道歉。      那个女生没有过多安慰,“你去楼下待会吧,这层都是重要的客人,看见你这样子也不好。”      姚以南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那个女生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做这行,今天这些难免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姚以南本来微微低着头,还没等她反应,那个女生已经又回了包房。她愣愣的站了一会,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衣服湿透,披头散发,她只能先躲在电梯侧面的安全出口里。      和灯火通明的大厅比起来,这里昏暗,和喧闹不堪的包房比起来,这里安静。姚以南的头低埋在双臂力,身体不受控制的哽咽,因为楼道空洞,隐隐约约传来婉转的回音。      “谁?有人在那里么?”      姚以南一惊收起窸窣的哭声,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敢出声。      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时间好像停止了。不一会她听到防盗门关合的声音,她以为那个人走了,她刚想起身离开,就听见脚步声缓缓地向她这边靠近。      姚以南抬头看过去,昏暗的楼道里,他的白衬衫亮的刺眼,那么清爽干净的落在她眼里,那个男生显然被她的妆容惊了一下,但又马上收起吃惊的神色,“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断断续续的回响,最初的那句还没散,后面的尾音就跟着传过来,似乎有安慰人心的力量,又似乎本就带着温柔的蛊惑,姚以南平静了些,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似乎想看透彼此内心所有的意图。      姚以南的手轻轻拭了一下残留在眼角的眼泪,“我没事”声音是哭过之后的沙哑。      “我身上没有手帕,但...”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下了几阶楼梯,递给姚以南。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外洒进来,姚以南才看清面前这个,靠她近了一些的男生,他的眉眼出奇的清秀,眉形平而阔,眼神澄清,却带着丝丝看不透的幽深。      姚以南只觉得手无法伸过去,因为上面沾染了酒和眼泪,她的手有些黏黏的,好像已经粘在了身侧。      那个男生看她没有动作,直接轻轻拉过她的手,把面纸放在她手心里,丝毫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姚以南抽出手,因为心里的窘迫,微微蹙眉。      那个男生显然误会了她此时的反应,急忙道歉,“刚刚,我”说着又觉得解释起来苍白无力,最后只是那样安静的看着姚以南,等着她回给自己一个了然原谅的目光。      姚以南看他不说话,但仍旧在站在那,低声说:“谢谢,我没事,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她不敢抬头看他,他的温文尔雅,更显出她此刻的颓败不堪。      那个男生只轻轻说了一句,“好”极浅极淡,像迷蒙的雾,把她圈在其中,看不清他远去的神色。       正文 逃离(3)   姚以南却没想到,那次不堪的偶遇会成为她与邹绍言漫长回忆的开端。那天的邹绍言在她的记忆里始终挥之不去,无关清冷的月光,无关他朗目疏眉里灿若繁星的眼眸。只是那天的姚以南太需要记住一个人,来让她忘记这天所有的压抑与痛楚,狼狈与无助。      她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听到楼梯防盗门轻声的合上,她才恍然回过神,难道除了他还会有人来这里?姚以南回头却没看到任何身影,她起身打算出去,走到门边,才看到门把手上平整的放着一张折好的手帕。      姚以南想起他的话,“我身上没带手帕。”原来他回来过,她轻轻地把手帕拿起来,没有打开,依旧是折好的样子。      “发什么呆?”徐桓铮开口,低沉却熟悉的声音把她从往昔的回忆拉出来,旧时光里的回忆被封禁在思绪里,而现实也不尽然那么糟糕,至少她和徐桓铮相处的关系的确是日渐融洽的。      “没想什么。”她不敢直视他,故意移开视线,接着整理画架,刚要拿起,徐桓铮在一边走过来,皱着眉拿过她准备搬起的画架。      “我来拿。”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些许不容置疑。      姚以南实在不敢劳烦徐桓铮但更不敢拒绝他的好意,虽然她能感觉到徐桓铮并不喜欢她速写这件事,以往看到总是冷眼看着,今天的他的确有些不一样。      姚以南不由得想到,钟盛面试通过之后,她开始忙于实习工作,她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段时间她总觉得精力不够,何况正式工作之后,一定会更忙碌,她实在没有时间再照顾徐桓铮的饮食,姚以南考虑应该尽快和徐桓铮说一下。这种事情如果在徐桓铮心情不错的时候告知他,他应该会谅解,通融她。      她在徐桓铮身后,穿过花园进屋,心里打着腹稿。徐桓铮把画架放在她的房间外,他一向有分寸,从不逾界。      姚以南走过去,带着少有的笑容,“谢谢。”或许因为即将告别,以前与徐桓铮相处的种种不快,现在想想也蛮有趣的,她想,或许在徐桓铮的记忆里,随着她的离开过往的种种也会像前尘往事一般烟消云散吧。      姚以南弯身想把画架拿进房间时,徐桓铮的声音不徐不缓地传过来,“明天晚上出去吃饭。”      “恩,那我就不做晚饭了”她心里欣喜,这样就有时间处理组长交给她的那些复杂的设计稿。      “你也去。” 徐桓铮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冷冷的一句,解释她误会的那一部分。      “我?”      不怪姚以南惊讶,徐桓铮应酬的时候都是独自出席,至少最近是这样,姚以南突然想起之前,那时她刚和邹绍言在一起,她曾多次想辞掉这里的工作,可是徐桓铮那段时间经常应酬,很多时候喝得酩酊大醉,有时醉的很深,只能由老周和她一起才能将扶他上楼。      因为最初在林姨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顾好他的生活,可是当时还没找到合适人选,就准备辞掉工作这个想法让她犹豫了很久,最终也没能开口提出辞职。      在那之后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的徐桓铮,是由司机老周和一个女人一起把他送回来的,她没有进来,只站在门口,就那样和姚以南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些许傲慢得意。      之后姚以南再没见过她,时间久了也忘记了容貌,只记得印象里是个长发披肩打扮洒脱随性的美女。      姚以南边疑惑这离奇的邀请,边借机坦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徐桓铮,他从未提起关于女朋友的事情,像他这样品貌出众,身家也有的人,应该不缺女友。      姚以南实在想不通,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最初对徐桓铮下的定义。性格淡漠,倨傲疏离,或许这就是他不近女色,女色也近不了他的原因。      徐桓铮目光幽深清冷地看着她,她想到最近实习一直是老周接送,这也全因徐桓铮的安排,虽然是怕她耽误下厨时间,但也带给她很多方便,她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吃饭的时候趁徐桓铮高兴,或许就能顺利辞去这里的工作。权衡再三,她欣然答应了徐桓铮的邀请。      既然不能拒绝,那么只好欣然接受,姚以南收起刚刚讶异的表情,自然地回应。“恩,我会去。”      徐桓铮原本冷漠的神情染了一丝她说不出的情绪,但那情绪转瞬即逝,他又恢复原本那一副冷傲的模样。      对姚以南来说和徐桓铮出去吃饭并没什么,姚以南打开衣橱,麻烦的是她不知道要穿什么。当然并不是昂贵漂亮的衣服太多,她挑花了眼,而是实在没什么能入得了徐桓铮眼的衣服。      虽然徐桓铮付给她的薪水很多,至少比她现在实习的工资多,但是她要还给舅舅,所以余下的钱她更不舍得花掉,衣服基本都是职业款,没有繁复的设计,这些还是趁着打折的时候买的。      正在发愁的时候,徐桓铮倚在门边,嘴角扬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姚以南皱眉看过去,徐桓铮却没说什么,转身时慵懒地说:“我饿了。”      姚以南听着那恣意的声音,简直要捶地,走到门边才看到,一个包装精良的衣袋挂在把手上,她轻易就解开了那系得随意的结扣,里面是他准备好的衣服和手袋。      姚以南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开始五味杂陈,或许他早就知道她没有得体的衣服,或者他也想到了她想的那些,或者她真的需要包装一番才能出入他的世界。      她把衣袋重新系在手把上,走到厨房准备晚饭。徐桓铮难得不在自己的书房,此刻从客厅出来,有意在厨房外停下,“明晚换好衣服,我回来接你。”      “我,我不想去了。”姚以南低着头,看着锅里慢慢沸腾起的浓汤,轻声说。      徐桓铮没说什么,像是不曾听到一样,只是转身离开的时候,姚以南却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晚饭做好,她照旧需要上楼去叫他,长久以来,她最不想和徐桓铮发生矛盾摩擦,因为最后妥协的总是她。站在门外,她突然觉得自尊心这种抽象的东西只会折磨她这样无力反抗却想得太多的人。      她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吃饭了。”声音弱不可闻。她在怀疑这声波能否穿透这昂贵的楠木门。   犹豫了一下,刚想再开口,门从里面打开。徐桓铮冷峻的面容不改,“为什么不去?”      今天的徐桓铮实在反常,他居然纠结这样的问题,姚以南在心里重复徐桓铮那句话,恍然大悟。他纠结并不是她,而是“不去”这个拒绝的字眼。      “因为你去的地方不适合我。”姚以南仰头毫无畏惧地对上他冷冽的目光,说的平淡无常。      徐桓铮冷笑了一声,“就这样?”      姚以南不清楚什么叫就这样,她皱眉看着他眼里似笑非笑的目光。徐桓铮从房间出来,越过她,“明天,你就知道适不适合了。”      所有的抗争都是无用的,她与徐桓铮的矛盾似乎总是她再妥协,姚以南忍不住,想从背后推他一下,让他咕噜咕噜滚下楼梯,灭灭他嚣张跋扈的气焰才能解气。      但这罪恶的幻想只是想法,她只能想着过过瘾而已。徐桓铮安然地吃着晚饭,姚以南也不打算旧事重提,她轻舒了一口气,明天还是要去的,何必在分别的时候闹得不愉快呢,毕竟眼前这个人吃了三年她做的饭,姚以南心里想了想,用一贯对徐桓铮忍让宽容的态度原谅了他。      而眼前徐桓铮显然不知道他错在哪里,更不知道他被原谅这回事。徐桓铮快要吃完的时候,看姚以南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怎么了?”说着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擦了一下嘴,他一向讲究。      姚以南看着他,突然忍不住轻笑,“我在想很久之前,一件有意思的事。”      徐桓铮似乎被提起了兴致,他背向后舒服悠然的一靠,目光柔和了些,“说说。”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姚以南在讲故事前,急于确认这件事,不然那个故事会很别扭,解释不通。      “是”徐桓铮清淡的语气,却给人不容置疑的感觉。      姚以南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这样,这个故事才值得讲一讲。      “我刚来这里的那一年,才大一,你知道么?”姚以南抬头看一眼,徐桓铮显然不喜欢这么毫无新意的开场白,她摇摇头,“你不知道,所以你一直都故意找我麻烦。”似乎因为快要离开,过去有所有的小委屈,她忍不住都倾倒给徐桓铮,让他看看自己曾经的恶行。      徐桓铮不发一言,但却不生气。姚以南虽是抱怨的语气,但脸上是无奈的笑意,毕竟这些小事只有她在意,徐桓铮大概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轻轻的开口,徐徐地叙述:“那时,我偷偷喜欢过一个人”她说到这,刚想陈诉因徐桓铮故意让她准备夜宵,但却酒醉晚归,让她错过许多和邹绍言相处的机会时,徐桓铮倏然起身,“无聊,我不听了。”      姚以南在回忆中还没反应过来,徐桓铮早就丢下她和没讲完的故事,回到了楼上。      姚以南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背影在楼梯转角消失,她不甘心,这些一定要让徐桓铮知道,否则再有新人来的时候,他一定还是这幅不知体谅的态度。      第二天一切如旧,只是今天老周没有来接她,这倒没什么,她自己也可以坐地铁,刚要出门时,徐桓铮西装革履衣冠齐楚从楼上下来,淡然地说:“一会我送你。”      姚以南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徐桓铮似乎在改过自新,这让她准备辞去工作时,打算细数他恶行这一项就不成立了。      她站在玄关,远远看过去,恍然感知,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没有变化,他比三年前成熟坚毅,也越发冷静傲然。三年前的徐桓铮从旋梯上下来,穿着T恤,休闲裤,神色颓然还沉浸在丧父的痛苦里。      而现在的他显然走出了那段阴影,也在那些悲愤中变得坚不可摧,姚以南忍不住审视自己,这么多年来,她是否也在变,朝着自己未知的方向。      徐桓铮本打算送她到公司门口,但姚以南一直怕同事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之前总会让老周提前停在地铁口,余下那段路都是步行到公司。今天她也在快到的时候说,“就在前面停就好。”      徐桓铮冷着脸,没有反驳,居然真的听她,停在那里。下车的时候,姚以南为了感谢平生第一次有机会让徐桓铮当司机这份殊荣,故意扯着比平常都大的笑容,难得温顺地说了声:“谢谢你送我,路上小心。”      显然这态度对徐桓铮很受用,但并没像她表现得那么夸张,他只是轻“恩”了一声回应她的感谢,片刻收回目光驾车离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看着消失在车海里的黑色车身,想起晚上打好的辞职腹稿,不经意竟觉得有些怅然。      姚以南进入钟盛大厦,如往常一样打完卡,和一众职员在上升的电梯中,理清思绪来面对新一天的工作挑战。      她所在的设计部是钟盛集团的重要部门,新人较少,在经验阅历都比她高出一筹的老职员面前,她唯有比同批实习生都要努力,才会得到认可。      姚以南进了部门,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资料,顺便完成组长给她布置的设计图稿。      “以南,你来我办公室一下,对了拿上我前几天让你准备的设计案样稿。”组长的声音从办公室的方向传来。      姚以南急忙从小工作间探出身,拿着文件准备去组长办公室,一旁的顾冉好心提醒她,“你要准备一下,这个应该涉及你的实习考核评定。”      这么一说她竟无缘由地开始紧张起来,深呼气,顾冉暗暗做了几个给她打气的动作,可效果并不明显,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姚以南转身拿着设计稿往办公室走去。      她敲了几下门,组长在里面急切地说:“进来吧。”      姚以南进去,组长急忙接过她递过去的设计稿,她刚要准备阐述一番,忽然被组长打断,“来不及了,这次的合作商指明要公司新一期的设计提案,上面送去几个都不满意,我之前提过你的设计案,部门经理说一起提交上去试试看。”      “可,可是,组长。”姚以南因为没有经验,虽然是自己用心做的,但心里依旧慌乱没有足够的把握,又担心这真的和她的实习考核评定成绩挂钩,如果合作商不满意她岂不是和设计稿一同被摒弃在外?      “别可是了,过一会合作商就来了,我刚刚大体看了一遍,设计没有明显错误,你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和我一起去会议室汇报提案。”      姚以南答应完,回到位置上只能努力集中精力,心无旁骛地开始准备汇报稿,旁边的顾冉看她如此紧张,忍不住问她,“怎么了?设计提案没通过?”      姚以南无力地摇了摇头,“比不通过更折磨,我的提案竟然被组长递上去给合作商参考。”      顾冉忍不住惊叹,倏地眉开眼笑,“这是好事呀,要是通过你可就直接录用了。”      姚以南叹了一口气,她不敢只想一种可能,毕竟之前很多设计稿都没通过,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怎敢抱有那种期望。      顾冉倒是开心,忍不住八卦,“最近和咱们公司有合作的,还能如此被重视的一定是万基置地的合作案。”      姚以南不得不分心,洗耳恭听这个合作商的来头,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顾冉献宝似得迫不及待地说:“如果这次来的是万基置地的老总,以南你就有眼福了,绝对钻石单身汉,绝对百年难得一见。”姚以南颓然灰心,顾冉了解的讯息远远不是她想听的。      她只能三言两语草草应付顾冉滔滔不绝的倾慕之情,顾冉看她实在不配合,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只能缩回工作间,不再打扰她。      不出一会,组长急匆匆叫她拿着设计案去大堂恭候迎接。她们下去的时候,公司的高层主管几乎到齐,恭候在门口。姚以南在层层主管经理身后,看不清被热情簇拥在其中的合作商。      一行人陪合作商在专用电梯等候,随行人太多,姚以南正准备随大多数人去职员电梯等候,组长急忙把她叫回去,小声在她耳侧提醒:“跟紧组织,不要自作主张,尤其一会做汇报的时候。”      她点头如捣蒜,实在不敢出错,让这次会议有任何差池。站在后面的她从缝隙中隐约看见,被礼让到最前面的合约商背影,她在心里疑惑,他身穿的西装和徐桓铮早上穿的那套太像。      “叮”电梯门响,旁边的人毕恭毕敬请他先行,他似乎察觉到有目光在打量他一般,忽然回身,看向最后面那个被众人隔绝忽视在外的人。      姚以南倒吸一口气,神色不由得转了惊讶,她的疑惑得到肯定,真的是徐桓铮,徐桓铮就是他们口中那个重要的合作商。      她来不及思考,此刻是她第一次与徐桓铮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以这样的关系相对而立。他在电梯门前,有风度地请这里仅有的几位女士先上。几位高层也应和他的谦虚之态,组长还在身后有意推了她几下,险些让她撞到徐桓铮面前。      她随着几位女职员进去,有意站在角落,靠着金属镜面,他随后与高层进来,与她相隔着几个人,她看着那个傲然的背影,倨傲的侧脸,笔挺地定制西装熨帖地将他挺拔的身影显得淋漓尽致。      电梯上行,空间肃然安静,姚以南在后面明显看出高层不动声色地探视他的态度。旁边的女职员装着若无其事,眼神不经意瞥向那个身影,脸上却隐约浮现娇羞的神色。      姚以南思绪混乱,她没想过徐桓铮竟然是万基置地的老总,明明他有很多机会和时间给她足够的暗示或者提醒,他都没有,或者他并不在乎她知道与否,也就不屑于阐明。      “叮”,电梯停在顶层高级会议室,他在一众人的簇拥中率先出去,姚以南看着他的背影,心绪不定。      她在后面随着高层进了会议室,姚以南第一次来会议室,陌生的环境还有突然以这种身份出现的徐桓铮都给她带来莫大的压力。      片刻高层坐定,徐桓铮坐在会议长桌另一侧的主要位置上,设计部经理将此次几个新的提案,在他默许下开始进行幻灯片展示,姚以南最后也不可避免地上台讲解她的设计理念和设计思路。      她几乎忘记那些话是如何脱口而出的,也记不起那些她背好的讲解稿是否都顺利讲出来了,她只记得那天的阳光透过顶层会议的镀膜玻璃,散散地斜落在他身上,连同他的侧脸像镀了一层光辉。      他坐在那里,舒然的姿态,坦然地审视她讲解时的窘迫。姚以南只觉得他依旧疏离,距离太远他的目光显得隐晦不明,她无法从那道目光里看出他任何的心思。      她照例汇报完毕,会议室气氛压抑,之前的肃静却因徐桓铮适时的掌声,变得活跃。高层相互递眼色,急忙暗示姚以南到徐总面前将提案详细展示。      姚以南忐忑不安地走到他面前,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是敬畏他的。徐桓铮风度依旧,先向她伸出手说:“你好。”      此时他们应该是陌生人么?姚以南只能配合地伸出手,与他相握:“徐总您好,我是提案设计人,姚以南。”      他点了点头,松开手,目光落在前面的设计稿上。姚以南又细致地解释了一些她有意突出的设计想法,高层个个目不转睛几乎屏住呼吸,等待徐桓铮最后的决定。      他侧身和身边的助理说了几句,接着起身,“这次的方案可以作为预选,同时我们公司会进一步进行修改调整,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高层明显喜出望外,急忙从行动上作出回应,纷纷与他握手。他起身简单寒暄,淡然说出他的日程安排紧张,剩下的跟进事项由助理代劳。      姚以南只是远远的站在一侧,看着他从容倨傲地从她面前走过,轻舒了一口气,她早已分置不清合约通过,是因为徐桓铮还是因为设计本身真的那么吸引?      她恍惚出神的时候,走出几步的徐桓铮忽然停下,一众高层摸不透他的想法,以为是要反悔,人人神色紧张。      他只是站定回身,对她轻描淡写地说:“你的设计提案很精彩。”似乎他笑了,姚以南并未看清,片刻他却转身抬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