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初醒   “因为耀眼、美丽而又无法碰触,恒星才会显得如此美丽;因为在遥远的星辰上有一朵孕育生命的神秘之花,星空才会有着无穷的魅力。没有无法逾越的山峰与深谷,只有怯懦的灵魂与冰封的心灵。不要温顺的区服于残酷的命运,迎着希望之光前行,你终将会得到整个世界。”      万人齐声合唱的壮丽颂歌在暮朝脑海中再次响起,激越的曲调与豪迈的诗句令暮朝热血沸腾。暮朝情不自禁的与众人一起吟唱起来,仿佛穿越时空的罅隙,再次回到了那个荒凉、萧瑟,却又充满激情与希望的时代。      然而美好的梦境总是极为脆弱,暮朝尚未笑出声来便被突然而至的剧痛惊醒。      “我靠!这又是哪里?”暮朝费力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似被巨石碾过,无一处不痛,尤其是胃部,更是灼痛难忍。即便是经历过各种折磨的暮朝也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暮朝努力的想撑起身体,但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连简单的移动手臂这个动作都使得暮朝满头大汗。不过有些事情必须现在搞清楚。暮朝先颤抖着摸了摸下身,嗯,这次是男的。又摸了摸发型,哇靠!竟然是半月头!      虽然暮朝对于穿越成男子深感悲催,然而想到自己以往丰富多彩却又万分悲惨的穿越经历,想起遇到过的身居高位却又千差万别的各位帝王,又觉得只要少受些苦难并且可以顺利完成目标,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了,权当女扮男装好了。总之为了能够完成自己的目标,无论穿越成何种身份,总要尽力将自己伪装成帝王最喜爱的那一类人,讨得帝王的喜欢与信任,如此或许还能使自己筹谋之事有所进展。      暮朝自嘲的思讨,不过是演戏而已,自己早已身经百战。对于隐藏自己的性格喜好,扮演帝王喜爱的臣子、兄弟、皇后或宠妃,早已轻车熟路,熟练得很。      暮朝皱紧眉头,努力半天,无奈的喘息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推测着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间昏暗寒冷的房间,在这寒冬腊月,屋内竟没有一丝热气。室内只有简单几样家具,且十分破旧。暮朝摸了摸身上的被褥,发现只是破旧的单被,且透着冰冷的气息。暮朝不由得琢磨着,难道说自己这回穿越到了清朝的一户贫穷人家?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想必很快便会有答案了。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了。暮朝望向走进来的几个人,发现几人穿的是太监服饰,中间一人的品级较高。      只见那人走到床前,神色嫌恶的看了看暮朝,尖细的声音趾高气扬:“还没死呐?哼哼,果然是贱骨头,就是扛折腾。这塞思黑都去了几个月了,你不是最疼他这个弟弟吗?他为你而死,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阿奇那怎么还有脸活着?”      暮朝愣了一下,心里恍然道,竟然是阿奇那啊!      说道阿奇那,那也是有过好时候的。想当年,尽管出身略有瑕疵,可那毕竟也是堂堂的圣主八阿哥,才华出众、俊美出尘。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位杰出青年。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八阿哥胤禩的生平,暮朝不由得摇头叹息。果然这任务是一次比一次经典啊!      你说若是穿越到胤禩小时候,哪怕穿越到未参与夺嫡、引起康熙猜忌之前,甚至是穿越到未和雍正最终撕破脸皮、被雍正圈禁改名之前,以暮朝的能力,都可以轻松脱困,顺利完成任务。只是这次的穿越时机果然很糟。暮朝根据这具身体的情况和周围人的态度判断,按照这个趋势,也就一两日光景,便是这具身体的大限了。原本就病弱,又七情郁结,心存死志,加上周围人的虐待及严冬恶劣的环境,想要撑过第一个十二天,竟是如此困难。      不行,一定要做些什么,至少要离开这个恶劣的环境。否则不出三日,必死无疑。若是连第一个十二日都未撑过,那么……不知想到了什么,暮朝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      暮朝知道,周围人之所以敢对一个王爷恶言相向、侮辱虐待,无非是看着雍正的态度,跟红顶白。因此,改变自身处境的关键,便是雍正皇帝对自己的态度。      想想胤禩与雍正之间的是非纠葛,暮朝无奈叹息。这还真是彼此斗的至死方休的死对头啊。根据胤禩的记忆,暮朝发现,若说这胤禩对雍正的态度嘛,还是有些微妙的。憎恨是有的,尤其是恨雍正对待小九、小十的折磨。但是,在这憎恨之中,却还有着一丝对对手的敬佩和肯定。      暮朝略一琢磨,便开口道:“去告诉皇上,我要用他最在意的大清的江山社稷,换我十弟的性命。我手中的东西,关乎着大清的千秋基业,若他不来,定会抱憾终身。”      暮朝尚未说完,别被为首的太监嘲笑着打断了,“别说笑了,就你这样儿,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面见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个闲工夫见你?何况,就算是皇上得闲儿,也不会见你,没得弄坏了皇上的好心情。你呀,还是老实在这儿待着吧!我看着你这半个身子都入土了,这辈子也就别想着出去了。”      暮朝抬眼盯着为首的太监,目光竟是少有的锐利和嘲讽,“怎么?你们几个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你们还会得好,皇上会夸奖你们办差得力,又或者可以换个更好的差事?”暮朝轻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痴心妄想!皇上虽然恨我,将我逐出宗族,改去姓名,可我的身上,毕竟有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你们觉得,皇上会希望自己留下刻薄寡恩、苛待兄弟的名声?你们以为,皇上见到我被你们一群奴才苛待致死会欣赏你们的才能?还是会厌恶你们?不想再见到你们?省的一见到你们,便会想起那个让他憎恶的我,或者是苛待兄弟的指责?至于皇上不想再见到的奴才会是个什么下场,相必几位心里清楚。”      几个太监听后愣住了,神色有些惊慌起来。      见几人有了几分惧怕,暮朝又道:“为今之计,就是你们按照我的话,尽快向皇上通报。不必提我的近况,只需将我刚才的话禀明皇上即可。”      养心殿外,刚刚办差归来的大内总管高无庸被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听了两人的话,高无庸也有些惊疑不定。      高无庸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见到雍正依旧在伏案批阅奏折,紧皱的眉头和严肃的表情显示着皇上此刻的心情并不算愉悦,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此时,毕竟不是一个回事的好时机。只是,那位爷的话……高无庸思来想去,捉摸半天,终于还是大着胆子禀明了雍正,随后瞄到皇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十分忐忑。      雍正正被繁杂的政务弄得有些心烦,听了高无庸的回禀,第一反应是气愤,心里暗想着不知道胤禩又想出些什么花招给他添堵。本想着不去理会,甚至派人申斥胤禩一顿,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又仔细想了想胤禩的话,眉头越皱越紧。想继续批阅奏折,也批不下去了。索性一扔朱笔,起身对高无庸说道:“随朕去看看他,不要太多人跟着。”      此时的雍正尚不知晓,正是因为他的这一决定,让他结识了一个又爱又恨、与之纠缠半生之人。      多年后,雍正再次回忆与那位神秘莫测却又莫名牵动他全部心神的女子初见之时的情形,仍然不禁扶额叹息。早知以后会惹来麻烦无数,还不如当初刚一见面就将她掐死,倒也省的自己后半生那无法割舍又深刻入骨的牵肠挂肚、爱欲纠缠。      尽管有心理准备,知道胤禩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当雍正看到破旧的床上那瘦弱苍白的人时,心底竟然没有得意,反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雍正看了看“胤禩”身上单薄残破的旧被,又瞄了瞄室内果然没有一点炭火,看着“胤禩”那肖尖的下巴和枯黄的发辫,雍正的脸色不由得又黑了几分。      “你们怎么把人伺候成这样?这么冷的天,屋内为何不燃炭火?”      听着雍正冷声的质问,伺候胤禩的几个奴才早颤抖着跪在地上连声认错讨饶,心里对之前暮朝的话更是相信了几分。      正在此时,一声“四哥”使雍正猛的回过头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床上的“胤禩”。      自从自己登基后,胤禩都是叫自己皇上,今日怎会?雍正心念电转,又仔细的查看了“胤禩”的脸色,发现他依旧双眸紧闭,竟是在呓语。      除了一声四哥外,别的话则喃喃不清。胤禛走近“胤禩”,又仔细听了听,间或又听到“胤禩”低语着九第、十弟,其余便又听不清楚了。      “传太医过来,给他看看。”雍正皱着眉,心里有些烦乱。      此时,又听得一声“皇上”,雍正回首,发现“胤禩”已经睁开了双眸,眼中光华流转,竟为那苍白的脸色增了几分色彩,有了几分往日八贤王儒雅俊美的风采。      暮朝并未昏睡。从雍正进来,暮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刻意的铺垫。      见到雍正望着自己,目光深邃,暮朝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颜,虚弱的声音缓缓道:“未知皇上驾临,奴才竟未能起身相迎,请皇上恕罪。”      暮朝说着,便挣扎着起身,想向雍正行礼。却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刚抬起一点儿身子便又摔回床上,身上竟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冒出了一层冷汗,口中不住喘息。      看到暮朝这个样子,雍正的眉头又紧了几分,淡淡道:“罢了,免礼吧。你说的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暮朝盯着雍正的眼睛,缓缓说道:“奴才无能,时日无多,有几句话,想要告诉皇上。”      暮朝一边说,一边暗骂这具身子的无用,实在是太弱了。看来要捡最重要的先说。否则只怕还没说道重点,便会一头昏死过去了。      暮朝垂下眼帘,继续说道:“天花虽然无有效的疗法,却是可以预防,牛痘可以预防天花,且比种人痘安全得多。多种些红薯和玉米,这些东西产量高,容易活,若遇灾荒可以使更多人活命。硝石可制氮肥,能够使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不可海禁,对夷人,宜防、宜用,要知己知彼,才能做出做正确的选择。民心舆情可以因势利导,能为他人所用,便也可为朝廷所用。八旗将士虽英勇善战,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火铳洋炮都可进一步改进,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大清海军需要继续操练,海防戍守、战船改进,万不可懈怠。阿芙蓉除了药用外,更能使人成瘾,若有人以其坑害百姓,必明令禁止,对贩卖者严惩不贷。中医虽然博大精深,但西医亦有可取之处,一个重在防微杜渐,一个则药效迅速、适用于急症,若能融合二者之长,必可医治更多病患。所谓炼丹求仙纯属江湖骗子的无稽之谈,万不可相信……”      雍正越听越惊,瞪着暮朝的眼睛越睁越大。正想仔细询问,却见暮朝捂着嘴,不停的咳嗽了起来,白的近乎透明的指缝间,竟然流出了缕缕鲜血。      雍正赶忙上前,抚着暮朝的背,“别说了,好好休息。等太医来看过再开几服药,先调养好身体,再言其他。”      暮朝抬头望着雍正,发现雍正深邃黝黑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抹焦急。      嗯,急就好。      暮朝却故意躲开了雍正伸过来的手臂,喘息道:“皇上万金之躯,奴才卑贱,不敢脏了皇上的手。”      雍正的身子微微僵硬,脸上显出一股怒气和懊恼。胤禩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正好发作,却又听得暮朝说道:“刚刚我梦到了四哥,也梦到了九弟、十弟。竟是回到了咱们小时候了。”      雍正脸上的神色略缓,正想说什么,暮朝又是一阵急咳,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才缓过气来,已是虚弱已极、无以为继。      雍正心里越发焦急,对着屋里的奴才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见着八爷咳成这样,也不知端杯热茶,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高无庸,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下面的奴才被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去忙着传旨倒茶。      茶还未到,暮朝却虚弱的说道:“皇上别忙了,奴才已是不中用了。刚才我还梦见小九了。原以为九弟会恨我的,不成想九弟却是四五岁上下的团子模样,白白净净的金童一样,跟在我身后八哥八哥的叫着……皇上,奴才千错万错、死不足惜。只是,还望皇上念在昔日手足之情,饶过十弟性命……”      雍正见昔日最大的对手一幅虚弱憔悴的模样,又思起陈年旧事,心中五味杂陈,不禁开口安慰道:“你放心,朕原没想过伤十弟的性命,九弟他……都是伺候的奴才该死!这里毕竟不是个修养的地方,等太医看过,你便先搬到奉辰苑中修养。那里虽然偏僻些,但比这里好得多……”      暮朝的身子疼的要命,暗骂着若是太医再不到,自己的小命还真就危险了。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暮朝觉得头脑昏沉了起来,晕迷前,看着雍正焦急的神色,暮朝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眼里的一抹精光。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释疑(一)   雍正站在床边,望向床上昏睡的人。自从暮朝昏过去后,已过了近两日了。      雍正先后派来的几位太医诊脉后,均是胆颤心惊的回禀说胤禩大限已至,药石罔救。他听后气愤极了!连骂太医无用。又招来几位专门为他诊脉的御医为胤禩医治,结果却依然很糟。这几位御医救治半晌,却说胤禩已经伤了根本,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即使勉力医治,也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拖得一月算一月。根本无法治愈,只是拖日子罢了。      雍正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这么多兄弟中,胤禩是给他最多惊吓的一个。犹记第一次见到胤禩,就是发现两岁大的胤禩不知为何竟差点摔进御花园的荷花池,吓得他三魂去了七魄,赶忙跑过去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小家伙拽了回来。惊魂未定却见胤禩笑的见牙不见眼,还一个劲的努力挣着自己的小身子,嘴里嚷着鱼鱼。直到他抱着小家伙快走到惠母妃的寝宫,才见到跟着胤禩的奴才们姗姗来迟。也是那时候,他发现这个小小的八弟竟是一直被皇父无视,被奴才欺负的。从那时起,他便常常带着八弟玩,告诉他,他是尊贵的皇子,是奴才们的主子。又常常敲打跟着八弟的奴才,不容他们错待八弟。      长大后,兄弟们个自有了对那把椅子的念想,兄弟之间渐行渐远,原本府邸离得最近的兄弟二人,只剩下了疏离与防备,再不复小时候的亲密。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后来太子被废,他二人成为夺嫡的对手,一暗一明,直到胤禩被皇父猜忌,被当堂训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被彻底绝了继位的可能,打落尘埃。雍正曾经以为,胤禩这回该消停了吧。可没成想那人竟然做了一件让他更加震惊的事。      他人都以为皇父万寿节上胤禩献上的海东青是被自己或十四弟动了手脚,结果断了气的海东青自然惹得皇父大怒,直说与胤禩父子之情绝矣。他甚至想过会不会是皇父为了打压胤禩,亲自派人动的手脚。直到安插在胤禩府上的粘杆处密探回报,他才发现,这一切竟是胤禩自己故意安排的,为的只是替受尽委屈的良妃出口恶气。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在那人的心中,皇位或许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后来皇父驾崩,他继位称帝。他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将胤禩胤禟逐出宗籍改了贱名,终于把朝堂中人心所向的八爷党彻底瓦解。眼看着胤禩被圈禁,故意将胤禟过世的消息告诉他,听说胤禩知道后悲伤吐血,他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他的这个八弟,活不了多久。遗憾吗?是有些的。毕竟胤禩的才能有目共睹,在他心里,也是有些佩服这个八弟的。只是八爷党毕竟是他的心腹大患,能够彻底铲除了,也算了了他的一块心病。可万分没想到,胤禩又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吓,其程度甚至超过了以往的几次总和。      自从暮朝昏迷后,雍正仔细的回想着暮朝说过的每一句话。将每字每句掰碎了揉烂了反复思量,却越来越觉得惊心动魄,幽深晦暗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初春温暖的午后,公园中处处透着勃勃生机,行人们三五成群,悠闲的漫步其间。情侣们手挽着手,私语谈笑;小孩子们则相互追逐,肆意玩闹。暮朝望着眼前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快乐的笑着,体味着午后暖阳带给自己的缕缕温暖。抬起头,望着散发着和煦光芒的太阳,尽管阳光刺眼,暮朝却舍不得移开视线,只想贪婪的享受这美妙的一刻,不知不觉中,流下了幸福的泪水。突然之间,暮朝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顿时升一股起强大的恐慌,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几秒钟后,暮朝的视力渐渐恢复,却绝望的发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强烈的白光中……      “不要……”暮朝虚弱的睁开眼睛,愣了半晌,才从刚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梦中的景象使得暮朝心绪烦乱,转眼看见迎上来的内侍,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心里一凛。      “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了!奴才们已经去回禀皇上了。哎呦,您可慢点儿起身,省的起快了头晕。御医说您身子虚弱,需得好生调养。您可要先喝些水,润润喉咙?”      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太监脸上谄媚的笑容,又环视了一番室内简单却不失清雅的陈设,暮朝不由得感叹,果然真的是待遇不同了呢。只是眼下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自己的危机并没有真正过去。      熟知历史的暮朝深知历代精明的帝王均是小心多疑之人,尤其是雍正皇帝,更是个中翘楚。之前自己的一番话,为的只是引起雍正的好奇心,为自己争取到救治的机会和宝贵的时间。但若就此以为已经成功打消了雍正的疑虑和戒心,那便真的是很傻很天真了。想要活下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出人意料的言行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一个让雍正可以相信,愿意相信,或者即使不信也找不出破绽的借口。      当雍正走进奉辰苑正殿内,看见暮朝正在小口的喝着内侍递过来的温水。也许是御医的施针救治起了作用,只见暮朝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似有了几分力气,能够起身在床上靠坐着。      雍正心里闪过数个念头,终是开口问道:“身子如何?可是觉得好些了?”      此时又有内侍端来了汤药,雍正竟自然的接过来,递到暮朝手中,道:“这是御医开的汤药,都是良方,你快些趁热喝了。朕见你身子已有了些起色,只是还需细细调养。想来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暮朝听了雍正的话,心里一阵嗤笑,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低头乖顺的接过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雍正看着暮朝乖乖的用了药,喝药的时候动作流畅、毫无停顿,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里竟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间又想不出问题所在。正在思量间,却见暮朝面露痛苦之色,一把将自己推开,竟是趴在床边将方才刚喝的药一口一口的呕了出来,浓黑的药中竟然还夹杂着几缕血红。雍正心里不由得一紧,缓缓升起一股不祥,紧接着又是一怒,大声呵斥着内侍去将几位御医传来为暮朝诊脉。      暮朝在内侍的服侍下,擦净了嘴边的秽物,靠在床边喘息着,心里暗暗气恼。心想这苦肉计果然有效。若想打消雍正的疑虑,首先第一步,便是示弱。只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这苦肉计的虐身程度甚至有些超过了暮朝自己的预期。      也许是被雍正的训斥吓破了胆,这次的御医们来得十分迅速,甚至在跪地行礼时依旧气息不稳。只是望见皇上那黑漆漆的面容、感受着皇上身上不住散发的冷气,御医们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按照皇上的旨意依次上前为暮朝诊脉后,神情更为紧张,脸色更是凄苦。      “你们昨日不是说只要吃了药,就会好些吗?为何吃过药后,不但没见好,反倒全都吐了出来,甚至还呕出血来。你们说说,这是为何?”雍正的声音低沉,语调舒缓没有一丝起伏,但却让跪在身旁的御医们抖得严重了几分。      雍正身边的近侍大臣们都知道,这位冷面帝王要是对你大发雷霆、厉声训斥,那么这是好事,这说明你在皇上心中,还是有着些用处的。可若是皇上语调平静,面无表情的问责,那么这便是天大的祸事,这说明皇上已经怒极,并且认为,你连训斥的价值都没有了。接下来,很有可能便是革职查办,甚至失掉性命、祸及家人。      为首的一位御医哆嗦半晌,颤抖着回禀道:“非是奴才等不尽心医治,只是……已是油尽灯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尚未说完,便被皇上一脚踢在心窝,盛怒之下,这一脚力气属实不小,御医不敢喊痛,赶忙跪好身子,又听得皇上怒道:“废物!朕养你们这群无用之徒有何用处?”      还要发作,却被一句虚弱的“皇上”打断了思绪。      见皇上发火,殿内的内侍均已跪倒在地,此时听见暮朝竟敢打断皇上的训话,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惧怕。      暮朝缓缓起身,挣扎着跪倒在雍正腿边,谦卑的以额触地,悲声道:“奴才身负重罪,死不足惜,却蒙皇上圣恩,准许御医为奴才医治,已是万幸。奈何奴才已是大限将至,终究与他人无干。望圣上明鉴,饶恕御医与一干内侍之责。”      雍正愣了愣,伸手想扶起暮朝,“你身子虚弱,还是躺回床上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无须挂心。”想了想,又说道:“以后与朕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      暮朝知道,以额触地是奴才们对主子行的大礼。只是,暮朝偏要这样做。只有将自己的姿态压倒最低,才能让以后的计划顺利进行。      暮朝没有起身,只是跪直身体,仰起脸,语气虚弱却坚定,“皇上,请让御医为奴才诊治,不求治愈,只求让奴才能多活几日,完成心中所愿,奴才便死而无憾了。”      委屈吗?在开始执行任务的时候,暮朝的确曾经感到难以言喻的委屈,但是日子久了,这种委屈便逐渐转为对目标的坚持与执着。暮朝渐渐明白,有些深藏于心底的梦想与希望,是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      而此时此刻,暮朝如同卑微的奴才一般跪在雍正面前,心中却是没有半点委屈。暮朝想到若是自己的计划得以顺利施行,便离心中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不禁觉得有些期待接下来与雍正的较量来。      暮朝心中暗讨,不就是扮演好雍正的好兄弟么?以自己的演技与手段,一定可以将雍正原本万分痛恨的死敌变为他最为信任与器重的好兄弟的!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早知道朕此后会与你纠缠不休、头痛不已,还不如当初便掐死你了事。   暮朝:╮(╯_╰)╭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事后诸葛最不可取啊!不过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只是想做你的好兄弟的!   雍正:-_-#提起这点朕最生气!你故意隐瞒身份,看着朕万分纠结很有趣是不是?不过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暮朝:⊙﹏⊙b剧透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释疑(二)   雍正握起的拳头微微收紧,在暮朝看不到的角度,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胤禩小时候,即便是被皇父无视、被兄弟们嘲讽、被奴才们欺负,也总是微微浅笑,清雅高华;后来被皇父呵斥,绝了夺嫡的希望,甚至被自己除籍改名,这对一个曾经风华绝代、名满朝野的八贤王而言,已经可算得上是极尽侮辱了,可胤禩依旧不改清华,即便是跪在自己面前,也自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孤傲与坚持。胤禩面对困境与责难时唇边的一抹浅笑总是让人觉得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种困境,他也永远不可能卑微的向对手低头。雍正心里清楚,倘若易地而处,想必他也会有如此的坚持。因为那是他们这群兄弟们即便舍弃生命也绝对不可能抛弃的底线,那是他们身为爱新觉罗家族皇子的骄傲和尊严。      可如今,胤禩却不止一次的匍匐在自己脚边,用卑微的态度向自己认罪、祈求、谢恩。这非但没有让他心里有一丝愉悦,反而却升起更大的疑惑和不安。      一个人面对巨大的磨难和痛苦,也许会发生一定的改变。可是,这改变真的会如此彻底?甚至于会舍弃原来最为重要的自尊和傲骨?      雍正面对胤禩的改变,自然是早就差遣心腹暗查过那人的身份。思及奴才们回禀的胎记与伤疤均无异样,身份无可疑,又念及胤禩自打醒后对他的态度,原本被压在心底的种种疑虑便无法抑制的破土而出。      雍正心思转了数回,面上却是笑着抓住了暮朝的手臂,强势的将暮朝从地上拉起,并轻柔的扶回床边,舒缓的语气中甚至透着些许关怀,“你身子不适,刚有些起色,不说好好保养,又在这和朕折腾什么?这些虚礼你不必在意,快躺下休息一会儿,先养好身子要紧。”      暮朝不愿在雍正面前不自在的趟在床上,又不敢违逆雍正的旨意,只得在床边坐下,心里思讨着不知雍正心中的疑惑何时会爆发。越是拖着,越是麻烦,不如让他尽快发作出来,趁机解了他心中的质疑,反而好些。      雍正也没继续坚持让暮朝躺下休息,反而突然对跪在殿内的御医及侍从们说道:“你们下去,远远的在奉辰苑外候着。无朕传唤,不许旁人接近一步。无旨乱闯者,立斩。”      御医及侍从们如蒙大赦,慌忙的退出殿外。      暮朝眼见着雍正不再催着御医们为自己诊治,又将侍从们遣到殿外,心里便有了些准备,知道面对自己刻意露出的破绽,雍正已经疑虑至深,怕是无法再等,应该马上便会发难。      雍正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凝视着暮朝的双眸,眼神晦暗深邃,不知其所想。   暮朝没敢动,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和雍正对视着。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和沉默。      雍正望着暮朝面无表情的面容,语气淡淡的开口言道:“听奴才们说,九弟死前受尽屈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明明是皇亲贵胄,却只能屈居陋室、身陷囹圄。每日吃着奴才们扔到地上的发了霉、变了质的冷炙残羹,还要日日受着奴才们的打骂嘲讽,终是无法承受、郁郁而终。你听了,心疼吗?”      暮朝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一抹痛,却迅速的消失不见。      雍正紧紧的盯着暮朝的眼睛,又接着说道:“你的福晋向来行事猖狂、言行无状。多次抗旨不尊,甚至胆敢开口辱骂朕。若是朕不严惩,如何向朝臣宗亲交待?以后又如何服众?听说在你遵从朕的旨意将她休弃后,她终日以泪洗面,最后竟然自焚而死。可她万万不该在临死前依然对朕不敬、出言不逊。如此藐视君王之徒怎能轻饶?为平息众怒,朕只好下旨将她开棺、鞭尸、弃之荒野。你知道后,怨恨吗?”      暮朝的身子又是轻轻一颤,眼神中掠过一抹嘲讽。      雍正目光灼灼,步步紧逼,“朕表面上给你亲王之尊,其实却不断将最难办的差事扔给你。无论你办得好或不好,得到的永远都是朕的一顿斥责。你该知道,朕就是要逼得你无路可退。你被朕赶出宗籍,更改贱名,朕将你圈禁,纵容奴才们苛待你,你该知道,朕的目的,就是要你死。只有你死,八爷党才会彻底瓦解;只有你死,朝廷中的党争才能真正平息。你心境明澈,知晓清楚后,甘心吗?”      暮朝咬紧了嘴唇,甚至咬得苍白的唇瓣流出鲜红的血来,衬着那惨白的脸色显得尤为凄惨可怜。   雍正似乎欣赏够了暮朝的神色,突然栖身上前,伸手扼住了暮朝的脖颈,灼热的气息喷在暮朝脸上,却让暮朝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雍正的目光冰冷,语气更是森然,“你心疼吗?怨恨吗?甘心吗?你说你想要救十弟性命,若是朕要你拿自己的命来换,你愿意吗?”      雍正说完,似乎并不想听到暮朝的回答,便收紧手指发了狠的用力,锐利的凤眸中满是阴毒狠辣,似乎真的是想要了暮朝的性命。      暮朝觉得自己胸腔好似要炸开了一般,窒息的痛苦让暮朝似脱了水的鱼一样难过。暮朝极力的抑制住身体本能的挣扎和反抗,只是用清冷的目光默默的凝视着雍正狠厉的双眸,眼神中闪过种种情绪,痛苦、不甘、怨毒、憎恨,最终却变幻成一片澄澈清明,所有悲痛挣扎均已消逝不见,唯余一丝悲悯与不舍。      雍正自然没有放过暮朝眼神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只是,悲悯、不舍……雍正不由得皱起眉,这反应,不对。      雍正的右手继续用力,左手却轻柔的托起了暮朝由于即将陷入昏迷而软下的身子,语气温柔却冰冷的在暮朝耳边轻声质问着,“说,你是谁?”      暮朝只觉得头脑已渐渐昏沉,身子渐渐酥软无力,便已明白,这身体的承受能力已近临界。这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受,但多年的训练和经历早已让暮朝适应了这种临死的紧张、茫然与痛苦。即便是在此时此刻,暮朝看似失去了意识,却依然可以让自己神智清明。      雍正见暮朝瘦弱的身子柔软的垂下,一动不动的身体隐隐透着一股即将死亡的冰冷。惨淡的脸庞退去所有血色,只剩近乎透明的惨白。那双让自己的惊异的澄澈凤眸已经渐渐目光涣散,只余光华散尽后的迷离与茫然。      雍正突然松开了扼住暮朝脖颈的右手,几个青紫、可怖的淤痕便瞬间映入雍正的眼帘,看得雍正不由得紧了紧双眉,右手随即托住暮朝的后脑,将她拉近自己,语气依旧冰冷的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雍正见暮朝的嘴唇微动,似乎低声喃喃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便耐心俯下身侧耳细听。只听得暮朝虚弱的在他耳边反复喃喃低语着两个字,细听之下,才终于听清,竟是额娘。      雍正的眉头皱的更紧。额娘?良妃?这倒是胤禩最在乎的人。想那良妃卫氏,本是内管领阿布鼐之女,辛者库罪籍出身,却以冠绝六宫的容貌被圣祖宠幸,入侍宫中。康熙二十年,生皇八子胤禩后,地位仍旧十分卑微,甚至无资格亲自抚养胤禩。直至康熙三十九年才由于胤禩的优秀被册为良嫔,未几晋良妃。但这依旧无法改变她是清朝历代帝王中母家身份最低的妃子。      雍正深知若说谁是最了解胤禩的人,只怕非是自己莫属。他二人彼此曾是最亲密的兄弟,也曾是彼此此生最大的对手。为了打压对方、战胜对方,二人无不详细研究过对方的喜好弱点。自从海东青事件后,雍正便明白了良妃在胤禩心中的地位。只是眼前这人的种种反应,又似乎与以往的胤禩大为不同。起码,以他对胤禩的了解,胤禩对他这个最大的对手绝不会是如今这种谦卑的态度。      雍正见暮朝已经陷入了昏迷,便将她缓缓的放在了床上。直起身子后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动作竟是自己意想不到的细致轻柔,雍正不由得一愣,随即又有些恼怒,继而动作略显粗暴的撕开暮朝身上的青色长衫,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暮朝胸口的那颗红色胎记。雍正犹不甘心,又挽起了暮朝右手的衣袖,她的小臂上的一道伤疤果然如预期般映入眼帘。      雍正凝视着这道伤疤,思绪飞远,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雍正伸出左手,缓缓的抚上这道伤疤。多年后,这伤疤似乎比那时候浅淡了些,却依旧带给雍正不亚于那时初见这道狰狞疤痕时带给自己的震撼。真是没想到,如今在多年后再次亲眼看到这疤痕,自己竟然会……会有一丝心痛!      这种出乎意料却又无法控制的情绪让雍正有些恼怒和烦乱。自己怎么会对这个人觉得心痛?胤禩是他生平最大的对手,他曾经给他制造了无数麻烦。自己至今还要收拾他留下的一堆乱摊子。自己应该厌恶他、恨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而如今,面对这个满身谜团甚至很有可能给自己的江山社稷带来无数隐患的胤禩,自己怎么会觉得心痛?怎么能够?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释疑(三)   望着已然昏过去的暮朝,雍正的神色复杂。皱着眉凝视着暮朝许久,锐利的凤眸中翻滚着种种情绪,如巨浪般汹涌、如怒涛般狰狞。雍正终是开口传唤御医侍从们进来,为暮朝诊治。想了想,又在他人进门前帮暮朝拢了拢身上的衣物,盖上了锦被。      御医胆战心惊的诊脉后,表情更是如丧考妣。心里不住哀嚎他们这到底是不小心惹得哪位路过的神仙不高兴了?怎么这才过了一会儿功夫,这位爷的脉象比之前更衰弱了几分,且时有时无,仿佛随时会断了一般。诊视间无意中瞥见暮朝脖颈上的可怖淤痕,吓得更是一缩脖子,赶忙低头掩饰住心里的惊骇。      方才屋里可就只有这二位爷,而且八爷脖颈上的明显就是被掐的指印。看这印记狰狞恐怖,可以想见下手的人有多么用力。这难不成……还能是八爷自己动手掐的?可是这人都有着求生的本能,掐成这样,怕是都快断气了吧,又怎么可能是八爷自己动手掐的。可若不是八爷,那么就只剩下那位爷了……      难道说,是圣上想要了八爷的命?可是看着在此之前皇上的态度,那是恨不得立刻便将这八爷的身子调养好了,甚至在得知八爷的身子已是油尽灯枯、无法治愈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要了他们的小命一般。这到底是要怎样?果然真真是喜怒不定、圣心难测啊。      似乎是看出了御医们的疑虑,雍正淡淡的开口道:“用最好的药,尽力医治。”想了想,又对殿内众人说道:“关于奉辰苑中的一切,均不可外传。倘若朕听到一句关于奉辰苑的流言蜚语,殿内所有人一起杖毙。”      雍正的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也算不得阴狠,但却让殿内众人生生的打了个冷颤,连忙跪地称是,指天誓日的保证绝不敢对奉辰苑中的一切多言一句,并在心底暗下决心,以后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省的口无遮拦的说了不该说的话,生生丢了自己的小命。      许是这次折腾得太过,又或是之前胤禩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是在御医的全力救治及侍从们的精心服侍下,暮朝仍然经历了几次凶险,几度让众人几乎认为已无希望之时,暮朝却是挺了过来。即便如此,暮朝再次苏醒,已是三日后的晌午。      雍正在养心殿内批阅着奏折,今日公务并不算繁忙,原本早就应该批完的折子却是拖到了深夜。雍正望着面前摊开的折子,怡亲王的条陈写得十分得他的心意,但不知为何,雍正的眼前却是再次浮现出了另一些让他更为惊叹、更加感兴趣的书稿。      胤禩的字迹他并不陌生,那些和他极为相似的字体,是他亲自手把手一点一滴教出来的。但是那书稿上所写的内容,却让他震惊万分、惊叹莫名。农业、军事、医学、商贸,乃至对西方各国的详述、对清廷时局的分析,无不让雍正愕然惊叹。      雍正看着这些书稿总是在震惊之余想到很多,也得到很多。书稿是每天暗卫们趁着暮朝休息时拿到养心殿呈给他阅览的。每当雍正看着这些书稿的时候,眼前总是会浮现出胤禩修长俊雅的身影伏案书写的情景。      雍正心里不由得想到,距离上次见到暮朝,已经过了五日了。这五日,雍正虽未至奉辰苑看过暮朝,但是却对暮朝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雍正下意识的抚着左手腕上的佛珠,脑中思讨着这几日来暗卫的回禀。听说胤禩自从那日苏醒后便积极配合着御医诊治调养身子,无论是多苦的汤药、多难吃的药膳,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听说胤禩每日总是伏案书写,笔耕不辍,除了吃饭睡眠一刻也不愿停歇,似乎晚一日,晚一个时辰,自己便会一命呜呼,再没有了继续写下去的机会。听说胤禩只在每日清晨傍晚休息一小会儿,且总是喜爱站在窗边,默默凝望着窗外沐浴在融暖日光中却鲜有变化的景致,露出让人惊叹却也深感匪夷所思的恬淡浅笑。听说胤禩有时夜晚会被噩梦所扰,惊醒后常常满头大汗的兀自呆坐着,不让侍从点灯,也不让他人靠近服侍。听说胤禩心境平和、待人温雅,不曾要求面圣,也不曾提过九弟、十弟,甚至不曾提过福晋,也不曾要求见独子弘旺一面。听说胤禩每日仍被胃疾所困,饮食则吐、备受折磨,但他却尽自己所能的按时用餐定量服药,尽管万分痛苦却不曾动过死念。      自从那日亲自检验过暮朝身上的胎记和伤疤,又念及暮朝在垂死神智茫然之际的种种反应,雍正可以肯定,那个人的确是他的八弟无疑。可是雍正又觉得胤禩如今的一言一行,看似与以往无异,但他却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那个人的确是胤禩,却又似乎不是以前的胤禩。      夜间,豪华宽大的龙床上床幔低垂,身影交缠、低语软糯、暧昧旖旎。雍正望着身下清丽可人的女子,清澈的凤眼含羞带怯,微微低垂着眼帘,娇嫩的嘴唇微微轻颤、欲拒还迎的妩媚。这女子正是雍正近两年较为宠爱的谦嫔。      雍正轻轻的抚上谦嫔娇羞的双眼,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另一双更为澄澈精致的凤眸,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怎么会在此时想到胤禩?雍正有些懊恼,突然便没了怜惜美人的心思。披衣起身,无视谦嫔惊慌委屈的目光,唤来侍从将谦嫔送回寝宫。      高无庸眼见着皇上刚入寝宫片刻便将谦嫔送了回去,如今更是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心里便暗讨着是不是谦嫔御前失仪,惹怒了皇上。但不管如何,看皇上如今的情形,显然是尚未尽兴,心思烦闷。      高无庸迟疑半晌,小心的开口询问:“皇上,可是要再翻一次绿头牌?”      雍正听后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侧头出了会儿神,又突然道:“高无庸,为朕取一套常服来,朕要去一趟奉辰苑。就你一人随朕去,不要声张。”想了想,又说道:“把上月江南织造献上的新制冬衣取两套来,再把朕的那套紫貂斗篷取来,一起送到奉辰苑。”      高无庸听后暗暗咂舌。皇上要赏赐臣子衣物,赏两套江南织造的新衣已足够显示出对其的恩宠,更遑论皇上穿过的名贵斗篷。貂皮珍贵做工精巧倒在其次,重要的是皇上穿过的衣物向来只赏赐给最得圣宠的宗亲近臣,而这位冷面帝王与圣祖康熙爷相比可算得上是刻薄寡恩了,是以雍正朝受过此种殊荣的只有怡亲王一人。没想到,如今圣上却要给八爷如此大的恩宠。尽管圣心难测,但日后还是万万不要得罪了那位八爷比较好。      雍正深夜突然驾临奉辰苑,一众奴才侍从均是惶恐不安,连忙跪地接驾。      雍正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皱起眉,心微怒,瞪着侍从们冷声问道:“人呢?可是在殿中?”      贴身服侍暮朝的小太监颤抖着回禀道:“今日八爷胃疼的厉害,晚膳吃了三次,又吐了三次,折腾得狠了,身子虚弱得冒了一身汗,梳洗过后,便比往日睡得早些。”      雍正眉头略微一松,思及暮朝病弱的身体又不由得眉头一紧,开口道:“都在外候着,无朕传唤,不得进殿一步。”      雍正缓步走入殿内,来到寝室床边,借着月光望向床上熟睡的人。      几日来的诊治进补,暮朝却依旧消瘦虚弱。俯身坐在床边,鬼使神差的伸手握住暮朝纤细的手腕,心里暗自感叹真的是很细呀,似乎一用力便可轻易折断了一般。      正在出神,却突然被暮朝回握住了手,耳边传来暮朝的清浅明澈的声音,语调愉悦,竟是久未见过的欢乐轻松。“这么多书,什么时候背得完啊?除非你和我一起看、一起背,要不然,我便不看!”      雍正微愣,原以为暮朝醒了,听了这话,又仔细看了看暮朝的神情,却发现暮朝原来是在说梦话。雍正思绪飘远,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教八弟读书认字的日子。细细回想二人那时相处的林林总总,雍正突然忆起,那时候,他也是真心心疼八弟,当八弟是自己最重要的弟弟关心呵护的。      暮朝在说完这句梦呓后倏然清醒,尚未睁眼,便敏锐的感觉到雍正的气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还偏偏握着自己的手?想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梦呓,暮朝心底一片冰冷。又仔细想了想雍正的反应、感受着雍正的气息,暮朝发现雍正并没有生气,暗讨着或许是这句话引起了雍正的某些回忆。搜索了一下胤禩的记忆,暮朝心里有了些普,那或许就是二人年少时一起读书的经历吧。因此雍正只是默默想着些什么,但却并未发难。念及梦中的情形及那人模糊的面容,心里又缓缓一哀。突然便觉得有些累了。再也无力思考如何去与雍正应对周旋。      暮朝竟真的放任自己任性了一次,不去理会雍正,面上仍旧装做熟睡,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心事。雍正不知是何原因,在床边坐了许久。不叫醒暮朝,不说话,也不一直盯着暮朝看,只是握着暮朝的手,仿佛是在出神。      其实,暮朝夜里常做噩梦。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暮朝便没有过一夜好眠。噩梦的内容大多是以往穿越时空时悲惨死去的景象。犹记得第一次发现自己激发了这种罕见的时空穿梭异能的时候,暮朝心里是十分喜悦的。但是尚未体会到穿越时空的得意和乐趣,刚刚穿越的暮朝便被人一剑刺入了心脏。暮朝痛的弯下了腰,对方却随即抽出了剑,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那是暮朝第一次感受死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慌让暮朝无助的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流出眼泪了。然而等暮朝的精神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体中,却痛苦欲死,几欲崩溃。那时候暮朝终于明白,原来刚刚经历的死亡,并不是最大的恐怖和折磨。      原本暮朝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动用时空穿梭的异能,因为当时的自己认为根本无法再次承受那种痛苦和绝望。可是没有想到,许多年后世事变幻、很多事情无法详述,暮朝却自愿的再次踏上了悲惨的时空穿越之旅,再次经历一次次的各式各样的惨痛厄运。      开始的时候计划实行的并不顺利,这主要是因为暮朝在每次穿越的十二天后才能进入空间再次启用异能。刚刚穿越的暮朝除了记忆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因此最初的几次穿越很快便以失败告终。由于穿越的时间过于短暂,精神力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适应连续的瞬移和穿越,暮朝只能在经历一次次死亡后接着忍受随之而来的更大的痛苦和折磨。但是即便如此,暮朝的心里却再也没有过害怕和绝望。渐渐的甚至可以在自己悲催的穿越过程中找到些许乐趣,苦中作乐的调侃自己一番,甚至自得其乐的大笑一场。      比如暮朝在穿越到马嵬坡寺庙中正在悬梁自尽的杨贵妃身上时会感慨一下自己穿越时机的悲催,暗自祈祷着下次穿越时定要努力控制一下时间。哪怕是早几分钟呢!这脖子都已经吊绳子上了,自己穿过来时这具身子已经几近窒息无力挣扎,转瞬间便会咽气,这让自己如何能够逃脱?      又如暮朝在刚刚穿越后便听到身边的人恭敬的对自己说:“请鳌少保入殿,皇上正等着您指点小太监们的布库”时,不但没有恐惧、惊慌,却暗自窃喜至少这回给了自己些许自救的时间,比起一上来就被杀、被吊死,如今只是即将被抓起来,那对自己而言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只不过……暮朝摸着自己唇边浓密的络腮胡须,打量了一番自己魁梧壮硕肌肉虬结的身材,又思讨了一下自己与康熙的年纪差,郁闷的几乎喷出一口老血来,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我靠!让我用鳌少保的身份赢得康熙小皇帝的真心,还要成为康熙最信任最重要的人,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有没有这么重口味呀!      但无论如何,暮朝都不会放弃。因为这是自己对那人的承诺。      就在刚才,久未梦到的人突然便轻巧的闯入了暮朝的梦中,尽管面容依旧模糊不清,甚至声音也不甚分明,但暮朝只是望着那团模糊却温暖的身影,便可以开心幸福的笑出声来,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幸福。      梦中那个人指着一堆数据存储设备让自己将上面的史书尽快背熟,否则穿越时空则会异常危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九死一生。暮朝便向那人撒娇,非要拉着那人和自己一起背。那人一边倾听一边轻柔的抚着暮朝的长发,无奈、宠溺的笑。抬头望向那人依旧模糊的面孔,暮朝却能感受得到那面上温润清雅的笑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暮朝的心却倏然刺痛,万般感慨在浅笑间幻化成柔辉点点,刹那芳华,瞬间倾城。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释疑(四)   或许是昨晚梦到了那久违的人,暮朝清晨苏醒时,面上甚至带着恬静的笑容。      想到昨晚自己想念着那个人,竟然安心的幸福睡去。接着便是难得的一夜好眠。无惊,无梦,一觉至天明。      又想到自己竟然在雍正身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暮朝心里又有些懊恼、也有些后怕。      没想到雍正竟然就那样握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言的默默坐在自己床边,陪了自己这么久,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好在自己睡的安稳时并没有梦呓的习惯,否则岂不是要坏了大事。暮朝暗自警醒着,提醒自己日后定不可再犯类似的低级错误。又念及梦中那人带给自己的熟稔至深却许久未见的温暖,暮朝的心便瞬间柔软下来,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疏忽的借口。      也许是心情舒畅,又或许是那人给了自己振作的力量,暮朝今日的状态出奇的好,甚至好得让诊脉的御医有些难以置信。进餐服药也难得的只在开始时呕了几小口,却依然顺利的全都吃了进去,且难得的没有再吐。      当雍正缓步步入奉辰苑正殿时,果然不出所料的在书案旁见到了那抹俊逸清雅的身影。只见暮朝正伏案急书,眉头微锁、笔走游龙,下笔时竟是完全不假思索,文思泉涌、一气呵成。金色的日光透过窗棂斜照在那人身上,衬的那人苍白的脸色也似有了些许温暖。      雍正见暮朝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望向自己。只见她先是一愣,随即莹白如玉的俊颜上竟漾起一抹浅笑,轻盈的站起身子,轻唤了声“皇上”,清越的声音里竟有着难得的愉悦。      或许是被暮朝的情绪所感,雍正自下朝后便有些阴郁的心情竟然略微好转了起来。见暮朝没有如前几日般卑微的以额触地像奴才般向自己行大礼,雍正不但没有一丝恼怒,却还有些淡淡的欣喜。      “听御医说,你今日的身子好了很多,服药用膳竟是难得的顺利。胃可是疼得好些了?身子可还虚弱的厉害?”      暮朝在雍正和缓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些许不加掩饰的关怀,便微笑着回答道:“是好些了。今日服药时几乎没有吐,用膳时也比往日多吃了半碗米粥。皇上昨日赏赐的冬衣很合身,谢皇上惦念。”      听见暮朝的回答,雍正满意的点了点头,举步踱至书案旁,伸手拿起了暮朝正在书写的那几页书稿,随意的坐在案桌旁的椅子上,仔细的翻阅起来。      偏巧暮朝这几页写的都是关于中医和西医的分析比较,没有那些关于军事、朝政的敏感话题,倒也让雍正看得入了神,读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暮朝也没有和雍正客气,在雍正翻阅自己写的书稿时,仍然不愿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因此也找了把椅子在书案旁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内容书写了起来。      半晌后,雍正翻阅完手中的书稿,正想问暮朝几个问题。抬起头,恰好正看到暮朝眉微皱、嘴微抿,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恍然间竟有些愣神,似乎想起些什么,薄唇微挑,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甚至突然间觉得心境畅快,莫名的有了几分愉悦。      “你说这西医医术高明,甚至可以剖开人的身体,将病变之处切去,再缝合皮肤,便能治愈疾病。运用此种方法不仅可以治愈许多中医无法治疗的急症,甚至可以剖腹产儿。这可是真的?可是有理可循、有据可查?”雍正的语气甚为温和,表情却是有些严肃。      暮朝听了雍正的问题,停下笔,认真的回答道:“确实如此。我曾亲眼见过西医用这种方法救治过一个身患腹疾的幼儿,治疗过程尽管血腥了些,但是却是成功的救了那小儿的性命。伤口长好后除了留下一处疤痕,那幼儿却也活蹦乱跳,与常人无异。据那西医所言,这幼儿患的乃是急症,盖因他腹中有一处病患化脓溃烂,若不及时除去,流出的脓血会感染整个腹部,那时则性命危矣。只有用这种刀石之法,才能除了这病患,救得了他的性命。”      雍正听后愣了一下,仔细想了会儿,接着问道:“这是你何时见过的事?这西医和那幼儿可还能找得到?”      暮朝早就料到雍正会有此一问,自是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倒也不见半分紧张,语气甚为自然,“算起来,那是我十岁时常带着九弟十弟跑出去玩时遇见的事了。我们三人有时嫌侍卫随从们跟着有诸多不便,便会想方设法的甩掉他们,倒也成功了几次。只是有一次我们三人终于甩开了跟随的侍从,想好好玩一场。可没想到却在京城近郊,和调皮的小十走散了。我和小九十分焦急,到处寻找,却无意间在一座荒无人烟的破庙里遇到一位白发老人正在压着一个孩子不知做些什么,手里还握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刀,旁边更是血迹斑斑,还有些不知名的皮肉,看起来万分恐怖恶心。”      “我和小九那时候都有些吓傻了,以为遇到了杀人狂魔,转身便想逃。可又想到倘若就此逃了,放任恶人行凶不管,岂不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也在众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们便壮着胆子冲过去,想要阻拦那人继续行凶。却没想到那人却说自己是在救人,让我和小九万不可耽误他宝贵的救治时间。”      “我和小九自然不信,正要继续纠缠,那人却说只需等得他将那孩子的病患切除,缝好伤口,到时候那孩子回转过来,自然便证明了他没有说谎。我和小九一琢磨,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惩恶除奸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冤枉了好人。没想到,那人说的竟是真的。那人缝好伤口后,我和小九上去查探过那孩子,虽然气息微弱,却呼吸平缓。”      “后来过了几日,我和小九曾又偷跑出宫到那座破庙去见过那两个人,没想到那孩子果然好了。我缠着那人问他是如何救治的,那人只说是从西方国家学到的医术。他见我对他周游各国的见闻十分感兴趣,且没有像他人那样对他说的话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便又扔给我几本很厚的书,说是和我也算有缘,便赠给我以作纪念,并说自己要继续云游四海去,后来便没再见过那两个人。小九对书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对于那人所说的话也只对其中的商旅贸易十分感兴趣。我翻阅那书籍,知道兹事体大,便叮嘱小九万不可对他人提及此事。”      雍正听得有些愣神,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无奈。再次开口,语气竟有了几分调侃:“九弟?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人证。况且又是年少时候的事,且时隔多年,怕是即便朕想要去查证,也查不出什么吧。”      雍正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想来那人赠给你的几本书,如今也是灰飞烟灭、无迹可寻了吧?”      暮朝却是给出了一个出乎雍正意料的答案,“那几本书被我埋在了京城近郊的一棵老树下,假以时日还是找得到的。”      雍正听了,有些无语。京城近郊到底是有多少棵树啊,他难道能一棵一棵的去树下挖不成?怕是那人有意隐瞒,即便是自己将京城近郊的树都砍了,将树下挖开翻查个遍,到时候恐怕也找不到那几本书,况且胤禩也会有其他借口来搪塞。      雍正想了想,又问道:“那几本可都是医书?”      暮朝摇了摇头,开口答道:“不都是医书,天文、地理、军事、医术、农务、水利……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更让人奇怪的是,书中的内容有些似乎竟然暗指着几百年以后的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又似有理有据,丝丝入扣,让人辩无可辩,无法反驳。这几日我已经写出了一些,改日写完便呈给皇上御览。”      雍正凤眸中锐芒一闪,又问道:“八弟向来聪慧,想来书中的内容早已了熟于心。又为何不利用这些在皇父面前邀功,又或是将那几本书呈献给皇父,想必皇父必会圣心大悦,也不至于说出父子之情绝矣的绝情之语。”      暮朝的脸色有些暗淡,缓缓说道:“年少时谨小慎微,遇事总是想着藏拙守弱,自然不敢做出僭越的事来。长大后倒是有了些自己的抱负,正想着将这些献给皇父之时,却被皇父责骂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自幼心高阴险。当时的确有些心灰意冷。尤其在额娘过世后,我更是觉得万念俱灰。什么志向、什么抱负,对我而言早已如随风而散的尘埃。倒是还奢望着能护住小九、小十……”      说到这,暮朝猛然闭口不言,轻柔的目光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望见暮朝眼中的悲哀和脆弱,雍正也突然有些沉默。      雍正脑海中闪过近些日子和这位曾经让他头痛无比的八弟相处的种种情形,想到八弟被自己扼住喉咙也不挣扎反抗,垂死之际只是用清冷的目光默默的凝视着自己,眼神中的种种情绪痛苦、不甘、怨毒、憎恨最终却都变幻成一片澄澈清明。想到暗卫回禀说王爷每日总是伏案书写,笔耕不辍,除了吃饭睡眠一刻也不愿停歇,似乎若不抓紧每时每刻,便再没有了继续写下去的机会。      雍正想到暮朝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梦呓,想到暮朝用欢快的语气向自己撒娇,拉着自己与他一起背书,想到暮朝唤自己四哥……又想到御医们的诊断,油尽灯枯、无法治愈,只能勉力医治、稳住病情,尽量拖延些时日……突然之间,心里便有些酸楚,梗堵郁结得自己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儿,雍正突然开口说道:“你说过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朕已经让人去试了,想来很快便会有答案。若是牛痘真的可以预防天花,那么,你便替百姓们摘去了时刻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终结了肆虐了千年的天花顽疾。那么,你便是大清的功臣。到时候,朕会替大清的百姓,谢谢你。”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大限(一)   或许是因为昨日与暮朝相谈甚欢,雍正觉得今日的心情竟是几日以来难得的愉悦平和。因此在今日大朝会上,很多大臣面对着这位冷面帝王难得的和煦面容,虽然略微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暗自惊异,心里暗自猜测着究竟是何人何事能让皇上心境畅快、舒眉展颜。      朝会结束后,雍正念及昨日与暮朝相谈之时提及的兄弟之间的种种过往,又思及如今众兄弟死的死、散的散,有的远在他方,有的被禁高墙,算来算去,还在身边的,便只有十三和十六、十七几个年纪小的弟弟,还有,那个人。雍正想到八弟瘦弱的身体,再望见十三那有些不便利的腿时,心里便突然有些柔软酸楚,因此便留下了十三到养心殿伴驾。      特意传来御医为十三诊脉,又依着十三的口味传了一桌御膳。兄弟二人边用膳便闲话些家常,一时间倒也轻松愉快、其乐融融。      正聊得畅快时,养心殿外一阵吵闹,顿时惹得雍正有些不快。因为雍正吩咐过与怡亲王议事时不许有人打扰,但前来回事的小太监却似真的有什么急事,偏巧高无庸又在殿内伺候君王,且因着帝王的旨意那小太监万不敢将那位爷的事与他人乱说,又被其他人拦着不给通传,也见不到高总管,便有些着急,生怕误了事,因此吵嚷了起来。      “到底什么事?如此吵嚷成何体统!”雍正怒眉呵斥,吓坏了殿外的侍从,便赶紧进殿回话说有个小太监说有急事要面圣。      雍正想着各宫主位若有急事也会派来有品级的太监宫女来养心殿面圣,而一个小太监能有什么急事要回,正想直接打发了了事,却突然心念一动,忙传那个小太监进殿回话。      只见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进殿跪下,哆哆嗦嗦的想要开口,一转眼瞥见怡亲王在场,又有些迟疑,不知如何是好,急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雍正一见那小太监果然是自己前些日子选去伺候胤禩的宫人,又见着他的神态有异,心里暗道莫不是胤禩的病情恶化,身子有了什么不好?因此便着急道:“你哆嗦什么?有什么事还不赶快说!可是奉辰苑有事?”      那小太监听到雍正语气焦急的问话,心中更是紧张忐忑,恨不得自己从没有摊上过这倒霉的差事,祈祷着帝王的怒火万万别牵连到自己,赶忙颤抖着声音回话道:“回皇上话,的确是奉辰苑主子身子不虞。前去诊脉的御医也有些着慌,说本已有些回转的病况如今却是急转直下,现在更是汤药不进,又连吐了好几口血,御医说是情况危急,凶险万分……”      雍正听后竟然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刺痛,再次开口,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几位御医可是都去诊脉了?难道都无法可施?”      小太监哭丧着脸道:“几位御医都去了,正在施救。只是……”      尚未说完,便见帝王猛然起身,疾步向殿外走去,“高无庸,去太医院传旨,让所有当值的太医均到奉辰苑救人。十三弟,朕有急事,你先回去,咱们兄弟改日再聊。张起麟,送怡亲王出宫。”      雍正脚步匆匆,若非内侍机灵,紧跟在后面为其披上貂皮大氅,只怕雍正就要穿着单薄的棉衣直接冲到冷风刺骨的殿外去了。      望着雍正匆匆远去的背影,怡亲王不由得有些愕然。真是很少有机会见到四哥这幅慌乱着急的模样啊!不由得摸着下巴暗自揣度,莫不是这位冷面冷心的四哥也终于有了放在心尖尖上的红颜知己?      瞧着四哥对那位奉辰苑主子着紧的样儿,想来应该是极为宠爱那位的吧。可是若说宠爱,那也应该放到距离养心殿近些的殿宇好好疼宠才是,怎么偏偏将人放到那么偏远的奉辰苑去了。况且,那奉辰苑原来不是住着些管园子的奴才吗?这又哪里是住得了主子的地方啊?况且听刚才那小太监的回禀,这奉辰苑主子的身子怕是十分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挺得过这关。唉!这四哥怎么尽是喜欢像敦肃皇贵妃那样娇娇柔柔、弱柳扶风似的美人呢?又暗自叹息了一番红颜胜人多薄命之类的感慨,便出宫回府去了。      当雍正的御驾匆匆行至奉辰苑的时候,却意外的在院中见到了那位原以为会昏睡在床上的人。      只见暮朝穿着自己前日送来的天青色冬衣,披着自己赏赐的紫貂披风,就这样轻轻巧巧的站在院中对着一株在雪地里绽放的红梅,露出浅淡的笑颜。衬着柔和的日光点点,暮朝苍白的面色也似有了一丝红晕。或许是暮朝最近消瘦得厉害,原本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八弟如今却被自己的披风松垮的包围着,紫貂丰厚的皮毛越发显得暮朝瘦弱无依、伶仃可怜。      雍正看着暮朝略微红晕的俊雅面容上精致凤眸中流转着璀璨光华,有些被震撼的同时,心里竟狠狠的掠过一抹不祥。      雍正走下御撵,皱着眉,匆匆行至暮朝身畔,二话不说的拉起暮朝的手臂,大力强势的将暮朝拉回屋里。绷着脸,将暮朝摁在床上,盖上了锦被,又将暖手炉塞到暮朝的手中,触及到暮朝冰冷指尖,雍正的脸色不由得又黑了几分,终是忍不住开口训斥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不知道吗?竟然还敢给朕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院中发呆。你是不是嫌自己的风寒好得太快?肺疾发作的不够厉害?”      暮朝见雍正着急的样子,听着他面上严厉却满含关切的斥责,心里竟漾起一抹温暖。没生气,也没害怕,仰起脸直视着雍正,笑着答道:“谢皇上关心,我一切都好。刚才只是晕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回转了过来。如今好多了,胃不痛,也不咳。胸闷气喘也没有了,从醒后竟一次也没呕过,身子竟是觉得比前几日松快了很多,想来是御医妙手回春,就快大好了。”      听了暮朝的解释,雍正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了。胤禩的身子,怎么可能会大好?      尽管自己以前也说过些敷衍安慰八弟的话,但是雍正心里明白,若说这满大清医术最高明的非是这几位为自己诊脉的御医莫属,因此对御医们的诊断,雍正虽然生气,但心里实际上是深信不疑的。如今见着暮朝这样子,怎么看都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啊。      雍正安抚了暮朝几句,严令暮朝在床上休息。又将御医们叫到偏殿,询问后得知暮朝果然是大限已至,心里便堵得难受,直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横眉怒目、厉声责问御医为何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便成了这副模样。      御医们颤抖着跪了一地,其中一位御医带着哭腔开口答道:“奴才等实在不知啊。八爷昨日的脉象还算平稳,病情也控制得还好。不曾想今日便突然成了这幅模样……原本上午奴才为八爷诊脉的时候,主子的脉象还算平稳。谁知八爷与奴才闲话了几句后,却突然脸色大变,口不能言,整个身子似乎都有些凉了。奴才们赶忙施救,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却又喷出几大口鲜血,随即便昏了过去。奴才们再探脉象,却是数疾并发,极之凶险。若是昏睡不醒,又或是醒后衰弱无力、病况严重,还能勉强用老参汤拖得几日……可如今看八爷这样子,分明就是……”      御医颤抖着不敢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却依然让雍正的心里一片冰冷。      雍正定了定神,皱着眉,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和八爷说了什么闲话,惹得他如此?一字一句的给朕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你便不用活着了。”      那御医抖得更加厉害,几乎痛哭出来,“回万岁爷,奴才万不敢在八爷面前胡言半句。只是今日为八爷诊脉,发现八爷的风寒肺疾好了很多,便说了几句讨喜的吉利话。八爷先是夸赞了奴才的医术,又笑着随口问了几句脉案药方。还问奴才能不能给他用些西药,叫什么,什么青梅什么的,说是对医治肺疾风寒大有奇效。奴才属实没有听过什么叫青梅的西药呀,八爷又不甘心的问了其他几位御医,几位御医都说没听说过这种药,就连一位与洋人神父有些交情的陈御医也说从未在洋人那里听说过有这样的药,八爷便愣住了,随即变了颜色……奴才该死!请万岁饶命!请万岁饶命……”      雍正也听得迷糊,有心查证又担心时间不足,正烦乱间,高无庸禀报说是太医们都已到了奉辰苑,请圣上示下。      雍正便先让人将那位御医看守起来,又吩咐太医们进殿为暮朝诊脉医治。不出所料,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大限已至,回光返照,怕是……拖不过今晚了。      雍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翻来覆去的挤压撕扯着,不是有多痛,但却一点一点纠结着,拉拽着,让自己心烦意乱的难受。      雍正想怒骂,想大喊;想将伺候不利的奴才们杖毙,想将医术不精的御医们斩首;想指责胤禩为何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说好好休养还每日劳累胡闹;想责怪自己为何不将八弟再看紧些、顾好些;甚至想为何当初会放任奴才欺辱他,为何要拿九弟、福晋的死刺激他……他想,他只是想,让胤禩,活着。好好的,活着。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大限(二)   雍正迈着沉重的步子以极慢的速度踱回了正殿。短短的几步路对雍正而言,却走得万分艰难。      他其实很想快些走,再快些,快些回到八弟身边,好好的陪陪他,陪他读书、写字,陪他下棋、作画,陪他闲聊、陪他做任何他想做、喜欢做的事情。      他又想慢些走,再慢些,慢些见到胤禩俊逸清淡的笑容,慢些见到他苍白惨淡的脸色,慢些面对那温润清雅的目光,慢些见到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凤眸中澄澈明悟的神情。      可是,当他见到暮朝竟然没有依照他的话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而是一副穿戴整齐将要出门的模样,纵使在心里已经决定不再对八弟发火,要好好的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却依然忍不住额头青筋直跳,强忍着心疼和怒气道:“都让你好生在床上休息了,自己身子都折腾成这样了,就不能安生些吗?你什么时候能好好的听一次朕的话?”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猛然间住了嘴,抬眼望着暮朝有些怔忡的模样,又有些懊恼。      正思讨着如何开口缓和刚才这略显尴尬的气氛时,却听暮朝浅笑着开口道:“请皇上放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真的好了很多了。不觉得难过,也有了些力气。因此便想着出去逛逛,最好是找个能登高远眺的地方,看看夕阳西下、暮色晚霞,那便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放心?我放心才怪!听着暮朝不知是真无知还是装无知的话,雍正有些无语,又有些揪心。可是想到暮朝的后半句话,竟然还要去看什么落日夕阳?又不由得十分生气。      他难道不知如今外面寒冬腊月寒风彻骨,哪里是他能出去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嫌自己的身子不够差,死的不够快啊?刚想开口责骂,又想到八弟可不真的就是快死了么,若是现在不陪着他去看,怕是以后……还真的没有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雍正的心里益发酸楚,生生的将即将冲口而出的斥责变成了和风细雨的安慰:“好,今日你想去哪便去哪,朕陪着你去。”      冬日的御花园并不能算是最美的时候,然而前些日子连落的几场大雪,却也使得园中处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尤其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镀上了金光点点,倒也有了几分纯净澄澈,明媚晶莹。      雍正与暮朝两人就这样在御花园中缓步走着,由于雍正事先已经派人清了场,倒也无人前来打扰。二人皆各自想着心事,虽然无话气氛却也不显尴尬,倒是有着几分难得的平和宁静。行了一会儿,暮朝身体毕竟虚弱,渐渐有些气喘。      雍正心存怜惜,早已吩咐人备好了御撵,执意拉着暮朝一起坐了上去,说是要带暮朝去最近的御景亭,倒是也全了几分她想要登高远眺的心思。      暮朝见着雍正执意如此,深邃锐利的凤眸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便也猜到了几分雍正的心意。也不多话,便随着雍正向御景亭行去。      不多时,便到了。雍正细心的扶着暮朝下了御撵。暮朝惊讶的发现早已有宫人们在观景好的位置备好了暖炉热茶、点心细粥、软垫厚褥、甚至还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个舒适的躺椅。      暮朝挑眉微笑,戏谑道:“皇上还真把我当成了弱不禁风的女子不成?”      雍正也不反驳,只是执意将暮朝摁在躺椅上,细心的紧了紧风帽貂裘,又拿来了厚厚的锦被盖在暮朝身上。伸手探了探暖手炉的温度,又回身看了看桌上的各色美食,略想了会儿,终是递过来一小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温和的言道:“少喝几口,暖暖身子。”      暮朝也由着雍正忙前忙后的亲自照顾自己,既不惊恐,也无得意,只是浅笑着看着,也不说话。望着雍正递过来的热粥,并不拒绝,乖顺的喝了几小口,便摇头不要了。      雍正也随意的在暮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喝了口桌上的热茶,斟酌着言道:“此处毕竟不比寝宫内暖和,你少坐一会儿,便随朕回去吧。夕阳暮色虽美,但终究还需等上两个时辰,朕怕你的身子熬不住。”      暮朝笑着开口道:“我知道四哥在想什么,想来是四哥听了御医们的回话,也以为我这身子是大限已至,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是以凡事才处处小心顺我的心意,怕是想着帮我完成遗愿呢吧。”      暮朝尚未说完,便被雍正皱着眉打断了,“别尽说些不吉的话……会好的。”      雍正的别扭的话惹得暮朝一阵轻笑,“原来四哥也会说谎话安慰人!”      雍正无奈的瞥了那笑的没心没肺的人一眼,也想顺着暮朝的话谈笑几句宽宽八弟的心,只是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有心想要安慰八弟,搜肠刮肚的琢磨了半天,万般感慨却觉得无从开口。憋了半晌,终是说了一句:“朕会替你照顾好弘旺的。”      想了想,又说道:“你和九弟、弘旺的宗籍朕也会找个适当的时机恢复。即便是朕在位时不适合做这件事,朕也会叮嘱下一任皇帝将这件事办好。这也是,朕亏欠你们的。朕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朕承认,朕将你们逐出宗籍、甚至更改贱名,的确有些过了。但是矫枉必过正,为了朝廷的一世清明和大清的江山社稷,朕,不后悔。”      说完这些,见到暮朝有些惊讶的望着自己,目光清澈,雍正又不禁有些懊恼。心里暗道果然自己不会安慰人,怎么说着说着偏又提到了八弟最忌讳的事来。可别适得其反,再将八弟气个半死,甚至直接一命呜呼了,那还真是好心办坏事,自己对自己都有些无法交代了。      正在担心八弟会不会被自己气得病情加重时,却听得暮朝轻轻的询问道:“四哥,你怕死吗?”   雍正闻言愣了一下,死?这个自己倒是也想过,心里却是不怎么怕的。但想到八弟如今的情形,再联想到八弟刚才的问话,心里却忽然酸楚的厉害。      刚想开口安慰,却听暮朝缓缓说道:“我想,对咱们这群皇子而言,死,并不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又或者说,失去权势、失去自由、失去一展自己志向抱负机会,那么,这个皇子,活着也便是死了。”      暮朝的语调平缓,没有怒,也没有哀,仿佛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一件自己旁观得来的事实,但却让听的人倍感苍凉寥落。      雍正皱着眉,深邃的凤眸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想起了很多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想起了很多在或不在的兄弟。想起了二哥年少时于文华殿为众大臣讲学时的气质高华、丰姿隽爽,也想起了二哥几番起落、两立两废,终被圈禁于咸安宫的颓废与落寞。想起了十三年少时的开朗豪爽,弓箭骑射无一不精,也想起了十三如今早已斑白的双鬓和根本无法治愈的腿疾。想起了被皇父厌弃的大哥、三哥,也想起了被自己逼的已逝的九弟、失去自由的十弟、十四弟……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雍正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人,眼神复杂。      雍正知道,自己曾经对胤禩有多狠,有多绝,虽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肃清朝廷党争,为大清江山挣得一世清明,时至今日,自己仍然可以毫不犹疑、无愧于心的说对当日所做的一切至今不悔。      然而,如今面对这个身患重疾、时日无多却依然为大清江山献计献策、笔耕不辍的人,面对这个曾经恨过自己、怨过自己却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依然愿意帮自己、唤自己四哥的人,雍正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疼了、心软了。雍正甚至模模糊糊的想,若是胤禩有幸能够撑过这关活下来,那么,自己也是可以放过他的。不再要他性命,不再逼迫他、圈禁他,甚至,可以像当年曾经做过的那样,好好照顾他,像年少时承诺的那样,护他一世周全。      想说的话太多,雍正纠结半晌,终于声音暗哑的唤了声“八弟”,正想往下说的时候,却被暮朝轻笑着打断了。      “四哥,你不是吧。”暮朝清越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揶揄和愉悦,“看你这种种无奈纠结痛苦难言的模样,我不禁要以为,你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我……”      雍正听后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怒,斥责道:“八弟!”      见雍正真的有些恼了,暮朝也不敢再开玩笑,便敛起笑容,认真道:“四哥,你不必可怜我。人谁无死?浮游生不过朝日,萤虫命不过月余,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相比浮游、萤虫,却也长命得多。人常言松柏长青、日月永恒,然则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文人骚客的乱语胡言,不过是寄情于物、抒情畅怀罢了。松柏也好,日月也罢,终有一日,都将陨落。然而,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些日子,我很快乐。我做了自己想做、应做、当做之事,不再是为了搏得皇父的瞩目关怀,也不再是为了争储夺嫡争名逐利,而是为了自己心中被遗忘了很久、埋藏了很久的最初的志向,尽一己之力,守家国亲友,盛世安宁。”      雍正被这番话狠狠的震撼住了。他凝视着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惊吓和震撼的人,望着暮朝眼里的澄澈明悟点点柔辉,心里仿佛被震裂了一道缝隙,注入了一股暖流,虽然细小,却是如此惬意舒适,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所以”,暮朝继续言道:“四哥你不必用这种悲悯的表情看着我,也不用处处小心顺意的对待我。”说到此处,又故意挤了挤眼睛,玩笑道:“四哥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似乎我不按照大家的预期般死去,都有些辜负了众人的一番努力了。”      雍正正听得心绪激荡,忽又闻得暮朝最后一句毫无忌讳的话,又有些恼怒的责怪道:“别乱说话,也没个忌讳!你若能好好活着,所有伺候的御医侍从统统重赏。”      刚说完,便见暮朝眉开眼笑道:“好啊,那我要先替众人谢谢四哥的赏赐了。”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缓缓道:“人固有一死,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我会死,但不是在今日。”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大限(三)   直到很多年后,曾在奉辰苑侍奉过那位主子的御医侍从们依旧无法忘记那黑暗惊悚胆战心寒的一天。      原本在皇上陪着那位主子外出观景后,殿内众人便皆被奉辰苑外的侍卫看守了起来,他们尽管暂时没有被关押,但却不被允许走出奉辰苑一步。      这些日子来,众人心中皆对心思莫测、喜怒不定的冷面帝王恐惧至深。原本他们也捉摸不透皇上心里到底对那位主子是个什么主意,但是看着今日皇上在得知那位主子病重后的愤怒和着急,对那位苍白病弱的主子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甚至纵容允许那位主子走出奉辰苑,还亲自陪着去做那位主子想做但皇上心里其实却并不认可的事情。      这样的恩宠纵容是宫中其他主子们从未得到过的,无论是曾经宠冠后宫的敦肃皇贵妃,还是如今深得圣心的四阿哥,亦或是帝王的至亲手足怡亲王,皇上虽然也会给予他们恩宠,但是却从不会僭越帝王臣子应守的份际,更不会违制违例的恩宠纵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尊重那位主子的想法,哪怕在皇上心中对那些想法其实并不认同。      更何况皇上虽然已将那位主子从宗人府移送到了奉辰苑,并惩治更换了一批宫人,对其饮食起居照顾得也细致了很多,更是派出御医们为其调养身体,然而,事实上,那位主子依然是被皇上严密的控制和监视着,说到底,只是换了一个好点的地方圈禁而已。可是,今日,在得知那位主子病势危急、时日无多的时候,皇上竟然默许那位主子走出了奉辰苑,更加离谱的是,竟然还亲自陪着那位主子在宫中肆意行走。      御医侍从们无从猜透皇上这种匪夷所思甚为诡异的行为,但至少都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若是那位主子有个好歹,皇上定然雷霆震怒,到时候他们这群人的小命怕也就要给那位主子陪葬了。      其实御医侍从们的担心并非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当两个时辰后皇上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那位主子冲进奉辰苑的时候,皇上那阴郁的脸色和暴戾的气息让侍奉的众人均不由自主的匍匐于地,身子不住颤抖,明明心里觉得彻骨寒冷却依然冒了一身的虚汗。在那一刻,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雍正无视着殿中瘫倒在地的众人,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暮朝,将暮朝轻轻的放置在床上。又亲手替暮朝脱下外衣大氅,轻轻的探了探暮朝冰冷的面颊,又替暮朝盖好了锦被,并仔细的掖好被角。      雍正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暮朝床边,静默半晌后,终是唤御医们上前诊脉。      御医们胆战心惊、哆哆嗦嗦的诊脉后,皆面色惨白、身子瘫软的跪伏于地,声音颤抖的禀道:“回万岁爷,八爷他脉象微弱、五脏俱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已近弥留,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雍正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依然感觉痛彻肺腑。雍正握紧了拳,闭目仰头轻轻一叹,声音暗哑的问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御医低头颤抖不敢言。      雍正伸手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再次冷声问道:“说,还有多久?”      御医们被帝王的冷声质问吓的几乎破了胆,又想到这即将出口的答案,更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晃晃荡荡的迟早会掉下来。但毕竟不敢不答,于是小声怯懦道:“怕是……过不了今晚……”      雍正听后默然半晌,终是挥了挥手,斥退了殿中的御医及侍从。若是死亡不可避免,那么,他想静静地陪八弟走完最后这段路。      雍正坐在床边,默默的凝视着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人。暮朝澄澈清明、流光溢彩的精致凤眸如今紧紧的闭着,总是轻柔浅笑的薄唇如今却褪尽血色,泛着让人心寒的惨白。      犹记得刚刚在御景亭中,暮朝与自己说着话,却渐渐有些精力不济。暮朝见自己神色紧张,还不忘笑着安慰自己,说是只是觉得困倦,想小憩一会儿,还叮嘱自己一定要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将她唤醒,并且约定要与自己一起共赏落日夕阳暮色晚霞。      只有雍正自己心里知道,当他亲眼见着暮朝清澈的眼眸缓缓闭合,只余细长的羽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青色的阴影,自己的心里竟是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失落,仿佛自己终于失去了一个原本就该珍惜、但却一直被自己忽视,如今却终于逝去的重要的人。      雍正缓缓的轻轻的握住了暮朝纤细瘦弱的手,十指紧扣,渐渐用力。只是这样紧握着暮朝的手,似乎便能够留住八弟逐渐逝去的脚步。但是,不够,还不够。雍正突然从身后将暮朝抱起,紧紧的搂入怀中,脸颊轻柔的贴近暮朝的侧脸,透彻冰凉的触感、渐渐微弱的气息无一不让雍正愈加心痛。      雍正紧紧的搂着暮朝,尽管隔着层层华服,雍正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贴近自己手掌的八弟的右臂上已经淡去的疤痕中泛出的灼热的气息,那是八弟当年为了救他而负的伤。一时间,与胤禩相处的林林种种明晰鲜活的跃然眼前。      犹记那时候胤禩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手臂挡住刺向自己的利剑,在自己向他道谢的时候却只是淡淡的笑着说:“因为你是我的四哥”。      胤禩在自己将他逐出宗族、更改贱名之时,没有怒骂、也没有挣扎,只是默然的领旨谢恩,身影寥落悲凉。      胤禩在生命垂危、时日无多之时依然向自己献计献策,日日辛劳只为自己多留一些可供参详的书稿谏言。胤禩用轻快却认真的声音对自己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尽一己之力,守家国亲友,盛世安宁”。      胤禩用清澈明悟的双眸凝视着自己,语气愉悦的唤自己“四哥”。      直到此时此刻,雍正忽然忆起一件被他有意或无意、又或是刻意遗忘了很久的事,他和胤禩,除了是对手、是敌人,更是手足、是兄弟。      雍正就这样紧紧的拥着暮朝,静静的等着,等着夕阳西下,唤暮朝起来,共赏暮色晚霞。虽然对于暮朝说的那些关于自己不会死的话,雍正是根本不相信的。但是此时此刻,雍正心里却又燃起一丝模糊的希望,他希望暮朝说的话,是真的。这样,他失而复得的八弟便可撑过这关,好好的活在他身边。尽管这希望万分渺茫,但雍正却不愿就此放弃。      直到暮色昏黄,层层叠叠的晚霞盈满了整个天空,红色的霞光映照在暮朝雪白的面容上,雍正转头凝视着暮朝冰冷惨淡却依然俊逸清雅的面容,轻轻的碰了碰暮朝的额角,在暮朝耳边轻声道:“小八,暮色很美,不想起来看吗?”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暮朝   暮朝缓缓睁开眼睛,碧蓝色的眼眸澄澈纯净,如天空般辽阔,如海洋般深邃。她微微皱起眉,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略微疼痛的额头。      “嗨!我的睡美人!欢迎回家!”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望着已经闪到面前的虽然精致俊美却笑的很夸张的脸庞,暮朝确实有了几分回家的感觉,无奈的说了声:“M,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说过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许你出现在我面前吗?”      M却夸张的皱着脸,摊开手摇头道:“这可不能怪我呀。当初老头的对我的程序设计就是要让我时刻照顾好你,关心你!尤其是要关注你的心理状况,千万不能让你心理变态……我的原始程序就是这么设定的,即使是你,也无法更改哦。”      暮朝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轻轻的瞥了一眼笑的很得意很嚣张的M,缓缓的从雪白舒适的圆形大床上走下来,洁白飘逸的裙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暮朝站直身子,轻轻扭了扭脖颈,又揉了揉两个手腕,语调平缓的说道:“好!那咱们就先说说关于心理变态这点……我倒是觉得虽然老头的决定有很多都让人无法理解,但是对于让你帮助我缓解心理压力这点我倒是万分赞同。就说说你的名字吧,M,取得多好啊!来来来,先让我揍你一顿,活动活动筋骨再说。”      “喂喂喂!停停停!”M迅速的向后闪开,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踉跄的躲开了暮朝迅速挥过来的拳头,大声的抗议道:“我的名字并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中的M,不是masochism的缩写!你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总是要曲解我名字的涵义将我当成受虐狂呢?再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刚刚从谦和有礼的胤禩身上穿回来,不说好好休息一下,怎么一回空间就对我动粗呢?你看看你,在穿到胤禩身上时是多么的丰神俊朗、温润儒雅,可是现在又怎么样呢?刚一回来就原形毕露!所以不是我说你,你的心理评估真的有问题,你需要做些系统的心理调整,否则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暮朝动作快如闪电,几秒钟后便轻松的抓住了M的脖领,将他揪到自己面前,伸手狠狠的、结结实实的拍了一下M的头,不屑的说道:“少和我扯什么心理评估、什么系统心理调整。要我说,还是让我痛痛快快的痛扁你一顿最有效果,既减压又强身。来吧,现在就开始!不能辜负了你那难得的名字呀!”      “哇!不要啊!”M迅速的跪下身子,紧紧的抱住了暮朝的大腿,夸张的哭着,声泪俱下,“女侠,女神,女王大人!请您高台贵手,饶过小的这次吧!小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为了您的幸福,小的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请让小的先为您准备好早餐,您刚刚醒来,一定饿了吧!小的为您准备了您最喜爱的小米南瓜粥、鲜虾肠粉、芙蓉蛋卷、紫薯银耳汤……”      “好了好了……”暮朝无奈的制止了M永无休止的啰啰嗦嗦,放开了M,抚额道:“你应该知道,我直接补充营养素更快捷方便一些吧,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无用的事?”      M见暮朝的情绪有所好转,也不再继续威胁要动手打他,便笑嘻嘻的说道:“补充营养素是很便利,但是长此以往,多么无趣呀!你身为一个女人,生活要有所追求!要有品位!不要浪费了你那亿万人类中独一无二的优秀基因!千年岁月在加上空间的减速,更别说还有种种异能……你有没有算过,你还有多少日子要过。难不成,你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混过去?”      “停!别说了!我服了你了……”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按你说的准备吧,我换身衣服,就去餐厅用餐。”      M听了眼前一亮,英俊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舒朗的笑容,“遵命!女王大人!”      “真是够了!不要叫我女王大人!”暮朝尽管已经对M的宇宙无敌音波功有了一定免疫能力,但是仍然不由得有些抓狂,“你叫我暮朝就好!倘若再让我听到你叫错一次……”      M眼见着情况不妙,转身便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身喊道:“我就说你的心理状况不妙吧,你真的是有暴力倾向呀……”      暮朝额头青筋直跳,双拳握紧又松,松了又紧,终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浴室。      暮朝望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只见镜中人肌肤胜雪、清丽出尘,一双精致的凤眸碧蓝如洗、难描难画,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垂腰际。暮朝愣愣的凝视着镜中人,看得有些出了神。      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暗道时间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只怕再过些年,自己都快忘记原本的自己是何模样了吧……也罢,这些年来世事变幻、沧海桑田,那人早已不在,自己也已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至于旧日容颜,权当是前尘旧梦,为那人陪葬罢了。      回来一次不容易,暮朝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收拾起自己寥落的情绪,暮朝轻扬手指,轻触几下身边透明的墙壁,转眼间,整个透明的浴室便成了空谷幽泉中的温泉浴场,置身于这个由立体投影技术营造出来的超现实空间,暮朝轻轻的将自己的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缓缓合上眼睛,放空思绪,奢侈的给自己疲惫的心灵放了几分钟的短假去流浪。      当暮朝收拾好自己,来到餐厅时,M果然已经将各色美食端上了餐桌。除了刚才承诺过的细粥汤品,还有很多精致点心。并且已经按照暮朝的喜好将原本由透明墙壁组成的餐厅设置成了有着细沙白浪的海边餐厅,高科技的立体图像足可以假乱真,远处波涛阵阵,海鸥点点,带着咸味的海风袭来,的确使暮朝的心情舒缓了很多。      M望着暮朝那一身笔挺帅气的深蓝色军服,以及盘于脑后的一丝不乱的利落发髻,眨了眨眼睛,仍然忍不住低头叹了一口气,“你这身衣服,还真是煞风景……难得回来一次,还每次都穿成这样,你不累啊?”      暮朝没有理会M这无聊的问题,而是用碧蓝的眼睛瞟了瞟桌上满满的美食果品,挑了挑眉,戏谑道:“怎么?真把我当小猪养啊!小心我真的食欲大增,到时候身材走形面目全非,影响老头和你的大计划!”      M立刻陪笑道:“怎么会呢?你天生丽质,除非你自己想胖,否则身材怎么会走形呢?你那超强的基因自己就将身体调整好了。”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你再说下去,会影响到我的食欲。”      M夸张的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说话了,并且细心的帮暮朝拉开椅子,待暮朝坐下后,又替暮朝垫好餐巾。      见暮朝吃的优雅惬意,M也跟着笑起来。渐渐的,又有些显出话唠的本质。      M露出星星眼的花痴表情,声调微嗲,“(*@ο@*)哇~暮朝,我看那些帝王君主们也有渣得不是很厉害的,比如说这个爱新觉罗胤禛就不错。要不,你选一个两个谈谈情、说说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暮朝淡淡的瞥了M一眼,语调平缓的开口道:“我很忙,没那闲工夫。”      M耸了耸肩,继续努力,“╮(╯▽╰)╭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这不也是为了帮你尽快完成任务吗!你说你拼死拼活的在这瞎折腾,放着捷径你不走,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暮朝这回头都没抬,平静的说道:“我就是愿意绕远路,你管得着吗?”      M无奈的瞪大了双眼,语气夸张的说道:“( ⊙ o ⊙)你以为,光靠着那么点暧昧就能让那些英明的君王听你的使唤帮你完成任务了?”      暮朝将一勺细粥送入嘴中,细嚼慢咽的吃下,“你又怎么知道不能呢?况且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呢吗?”      M表情忧郁,语调怅然,“算了,我是怕你时间长了没有感情生活再把自己弄出个精神分裂、心理疾病什么的。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有一段时间总是沉默不言,不笑、不哭、面无表情,任凭我使劲浑身解数逗你开心你都不理我。那段时间你有多可怕啊!我都怕你会就此疯掉!你现在虽然比那时候强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你现在已经有些多重人格的倾向了,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女人呐,长时间没有爱情生活是不行的。o(╯□╰)o”      暮朝眉微挑,怀疑道:“你一个人工智能的机械人还敢和我谈什么爱情?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M继续忧郁怅然的表情,“至少比你懂……o(╯□╰)o”      暮朝侧头仿佛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我也发现自己最近是有些人格分裂的倾向。你再不闭嘴,小心有暴力倾向的我把你的能量源给关了。”      M缩了缩头,壮着胆子继续八卦,“最后一个问题,你说那些被你祸害过的帝王君主们若是有一天见到你的本来面目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气得狠狠的掐死你?(~ o ~)Y”      暮朝肯定的回答道:“不会的!”      M无奈道:“O__O…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暮朝平静的回答:“因为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      正当M做出45度望天的怅然状时,暮朝终于忍无可忍闪身过去紧紧的掐住了M的脖子,抓狂道:“我每次回来你都问我一遍这样的问题,你不嫌烦吗?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用你那张据说是全宇宙最帅的男人的脸做出那种无比幼稚的夸张表情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很无语很抓狂很受不了啊!” 第一卷:清代依稀事 最多疑对手——冷面帝王雍正 布局   M皱着英挺好看的眉,精致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神色,嫌弃的望着面前这个相貌平庸、身着清朝服饰的中年男子,撇着嘴道:“暮朝,你把这个由劣质基因合成的人培养出来做什么?无数次的实验证明,人工合成的人造基因人不但不会提升自身基因的品质,更是有着诸多缺陷,比如免疫力低下、智力有限、体能拙劣、没有延续后代的能力。这种无用的人造基因人即使作为□□兵团都没有资格,更是由于基因的提升局限逐渐的连被当做实验室中的小白鼠都失去了用处。你如今在这么有限的宝贵时间里不去做些有用的事,反而折腾出这么个东西!哇!肚子上面还有道疤!咦?还少了个器官……暮朝,你不是无聊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吧?”      暮朝没有理会M的问题,而是继续帮面前的表情木然的中年男子整理好服饰。端详了一会儿,又将一个质地精良的羊脂白玉制成的玉佩戴在了那人的身上。      M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会是要让他到空间外帮你做事吧?”      暮朝瞥了一眼M震惊的表情,平静的问道:“你有意见吗?”      M满脸惊讶,夸张的喊叫起来:“你以前一直都不允许任何人工智能的机械人或合成人去空间外活动的!现在好不容易同意了,却竟然派出这么个废物!喂喂,咱们两人相处多少年了?若论亲密无间、熟悉默契,有谁能比得过?若说要派个人出去帮你,那也是非精明机智、英俊潇洒的我莫属呀,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个突然出现家伙啦?”      暮朝淡淡的说道:“这人虽然从各个方面都比不过你,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甚至体能水平还比不上清朝中的优秀人类,但是,却恰恰适合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      M嫌弃的望着那个人,委屈的说道:“他能有什么本事?就连思想意志、行为活动全都要靠你为他植入的脑部指令晶片控制,怎么比得上由最高科技制造出的我?再说你为他植入的指令晶片最多只能存在半年便会消逝,到时候他便只是一具无用的死尸。这么短的时间他又能帮你做什么?你费尽心力历尽万难成功的撑过12天磨难才换来难得的一次机会,你却要让这么无用的人浪费了去!”      暮朝无奈的看了看M,“半年的时间足够了,我并不需要他活很久。再说,你当我派他去做什么?与人类宣战还是控制人类?”      M喃喃不语,沉默半晌又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是机械人没错,但是我不会背叛你!老头为我写入初始指令的时候,你不是亲眼看着呢吗?而且,你不是也有定期替我做指令维护嘛!为什么总是不信任我,怀疑我,从来不让我到空间外帮你?就因为我是机械人?”      暮朝皱着眉看着难过的M,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神色复杂的轻轻叹息道:“在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无法完全信任你。你别生气,听我说完。你应该不会忘记那场持续了百年死伤无数的人类与机械人的战争吧?”      M微微一愣,随即反驳道:“机械人叛军首领凌夙最后不是被你们制服了嘛!再说,你们针对那场叛乱重新设计的控制指令再也没有出过错,从那以后便一直牢牢掌握着机械人的控制权,你还怕什么!”      暮朝轻轻摇头道:“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凌夙是我一手研制出来的,原本我认为对他的指令控制毫无漏洞,却依然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让他脱离了掌控,更加酿成了大祸,累得无数人类丧命,更是连累那人被处罚。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任何人工智能,诸如机械人、合成人、记忆植入晶体、指令控制程序等等,无论有多么先进、多么出色,也都有着失控的危险。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对自己说,我不会再相信任何机械人,当然,也包括你。”      原本听到暮朝提到那人,M的心里便有些刺痛,很不舒服,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却不能开口。因为他的控制指令中便有着极为重要的一条,即在非一级警戒状态下,不允许谈及关于那位人类指挥官的一切信息。      M落寞的低着头,难得的没有反驳暮朝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小声的问道:“你现在……还怪他吗?我是说……凌夙?”      暮朝沉默了一会儿,浅笑着回答:“不怨他了。他毕竟也没有错,他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M迟疑半晌,又忐忑的问道:“那……咱们是朋友吗?”      暮朝立刻笑着回答:“当然是!虽然你很多时候都很呱噪,有时候也很讨人嫌。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过得万分悲惨。”      听了暮朝的回答,M顿时眼前一亮,瞬间满血复活。“暮朝,你到底派那家伙帮你做什么啊?他能胜任吗?”      暮朝浅笑着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只是为胤禩身体的逐渐恢复找一个雍正可以接受的理由。不然,你以为我就这样用异能迅速修复好胤禩的身体,然后活蹦乱跳的站在雍正面前说‘嗨,我已经没事啦!我现在身体壮得可以打趴下一头牛!’,你说说,雍正会不会立刻下旨把我烧死!”      面对暮朝难得的幽默感,M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暮朝又接着说道:“所以,即便在此之后,我的异能已经可以逐渐将胤禩的身体复原,但是却绝对不能过快。而且,要想完全康复,还需要适当的契机。”说道此处,暮朝又转头看了看那个身着清朝服饰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而这个人,就是这个契机。”      暮朝准备好一切,给那位中年男子带好了必备的一应物品,查探好了时空坐标,启动了控制指令,便将他放置在了京城近郊的官道上。      随后,暮朝便潜开M,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暮朝坐在舒适的座椅上,手指轻触座椅扶手上的指控板,转瞬间,在暮朝面前出现了一幅幅立体图像。暮朝按照需要,搜索到了各种记录清朝雍正年间事迹以及当时世界各国局势的史书典籍翻看查阅。暮朝知道,对于自己而言,空间、异能不过是辅助自己的力量,而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知晓一切。只有知晓一切,才能更好掌握局势的状态,更快的理清历史的脉络,才能在自己对时空进行干涉之后,更好的控制历史的走向,把握事态的发展。      尽管这些资料暮朝以前也看过一些,但还是重新系统的翻阅一遍才能放心。由于资料过于庞杂繁琐,即便是暮朝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时间一长,也略感疲惫。      暮朝低头揉了揉微痛的额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仰头靠在舒适的靠背上,随手调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幅场景。      高山之巅,暮朝席地而坐,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红日,幸福的靠在身边之人的肩膀上,时而软语温言、时而亲密的亲吻那人的脸庞。旭日辉映着朝霞,逐渐光芒四射,五彩斑斓,灿若锦绣。那时恰好有一阵轻柔湿润的山风吹来,顿时云霞浮动,峰壑松石时隐时现。置身于这奇妙的景致中,两人不由得抛却烦忧,浅笑舒怀。      然而,记忆中的温馨场景如今却只剩下锥心的刺痛和落寞的寂寥。原本应该在自己身旁的人却消失无踪,只余一片冰冷的虚空,正如那被人刻意删去的记忆一样。暮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忆起那人的面容、那人的声音,自己所能拥有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和种种无法忘怀的铭心刻骨的过往。暮朝望着望着,不由得湿了眼眶。暮朝轻轻的站起身,慢慢的行至立体影像之中,伸出洁白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自己影像旁边虚无的空位,回忆着记忆中那人的动作,缓缓的将自己的侧脸贴上去。一滴泪缓缓滴下,轻巧的落在水晶地砖上,溅起一朵晶莹的水花。      奉辰苑正殿内,雍正伸手缓缓的抚过暮朝俊美儒雅的眉眼,感受着暮朝微弱的气息,想起一个时辰前御医回禀的八爷药石无效、已近弥留,雍正不由得心痛万分。      雍正凝视着暮朝病弱苍白的面容,回想着和八弟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心有不甘,于是再次唤回御医,坚持着让御医取来宫中珍藏的千年老参熬好参汤,却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      雍正急红了眼睛,突然心念一动,挥退了殿内众人,亲自动手掰开了暮朝苍白的唇,随即将一匙汤药倒入暮朝的嘴中,然后立刻将暮朝的下颚合上,紧紧的捂住暮朝的嘴,在暮朝的耳边恶狠狠的低语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在今日吗?你若食言,朕便将服侍过你的御医侍从斩尽杀绝,再让你最疼的十弟去陪你。朕倒是要看看,朕不允许,你敢死!”      说来奇怪,或许是听到了雍正恐怖的威胁,暮朝竟然喉头一动,终于将口中的参汤咽了下去。      雍正大喜,随即又招来御医诊脉,御医被圣上目光灼灼的瞪视着,实在不敢说出有违圣心的话,只好顺着皇上的心意说道:“只要八爷能喝下参汤,便还有一线生机。想来是八爷感念圣恩,心有不舍,才有今日奇迹。”      雍正闻言果然眉头舒展,随后又将御医打发出去,说是要亲自看着八弟,免得其他小鬼近身。   御医出得门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不住祈祷着,希望满天神佛显灵,保佑八爷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好歹撑过这关,也免了众人的危难。      雍正在众人离去后,望着暮朝出了一会儿神,又轻轻握住暮朝的手,心中却总是反复回想起暮朝平静的对他说:“人固有一死,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我会死,但不是在今日”。      雍正轻声的叹息道:“从小到大,你算算你对四哥说了多少次谎话!这次,倘若你敢食言,看朕不好好的、狠狠的收拾你。”      雍正就这样握着暮朝的手,在暮朝的床边一坐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只有内侍总管高无庸大着胆子在门口询问了声“皇上可要用些晚膳”,却被屋内帝王冰冷斥责的声音吓得没敢进门,也没敢再劝。      突然,雍正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对候在殿外的侍从吩咐道:“高无庸,传御前侍卫图里琛觐见。”      门外立刻传来高无庸的应答声,片刻后图里琛便在殿外向皇上请安,由于圣上心情不虞,并不敢贸然进殿。      殿内传来雍正清冷的声音,“进来回话。”      图里琛在其他侍从们惊讶的目光中忐忑的走进了殿中,殿门随即便被关上。图里琛进殿几步,便再次跪倒在地,向皇上叩首。      雍正轻轻的将暮朝的手放进锦被中,又凝视了片刻。站起身,缓缓行至图里琛近前,开口问道:“都查问清楚了没有?御医们到底和八爷说过什么?八爷又为何会突然病势沉危?”      图里琛乃雍正极为宠信的御前侍卫,平日雍正心情好的时候,图里琛也曾和雍正切磋过武艺,比试过拳脚。然而今日龙颜震怒,即便是近侍图里琛也不敢直视圣颜。      图里琛附身低头,小心回禀道:“奴才已经分别查问过为八爷诊脉的御医们,根据御医们的回话,八爷在询问了一种叫做青霉素的西药并得知御医们皆对其均一无所知后,似乎受到极大的震撼,才突然吐血,病势加重。”      雍正皱着眉,喃喃念着,“青霉素?可有查问过洋人?”      图里琛回禀道:“奴才已找过京城的几位洋人神父,他们均言对青霉素从未听闻。”      雍正皱眉沉思片刻,沉声言道:“再秘查此事。八爷曾言青霉素对其医病有利,便总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