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前因   世上的事,但凡后悔都太迟了。      可即使是这样,也会忍不住追思。      后悔不一定是因为某些事的发生,而是没有能力纠正后果。      佛尔果春压了压脑袋下面被折叠起来,权当枕头的破衣服,又一次忍不住想起了从前。早在四十多年前,李四儿在隆科多的保护和安排下顺利抬入佟家为妾,那时的她便注定了败局。      不,也许还有机会,只是她没有抓住,没有去做,所以才会有今天。      大清的男人宠妾灭妻是常有的事,可也没有谁会像佛尔果春这样,身为嫡妻,却过得比囚犯,比猪狗还要难过。      从前以为总也不至于这样。她对李四儿早就看透了,可是对隆科多还有幻想。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在他的心被李四儿勾走之前,他们已经有了岳兴阿。那是隆科多的嫡长子。她以为,她和儿子加起来,怎么着也比李四儿重要。在此之前,她和隆科多毕竟也恩爱了五年。而且,她不仅是赫舍里氏元后的族妹,也是隆科多生母的亲侄女。虽然婆媳关系不好,但是身份摆在那里,即便隆科多的心离开了,该有的体面也应该给她。      隆科多作为佟国维的第三子,虽然是嫡出,却并不是佟家最受宠爱的人。      但是他的运气很好,同母所出的姐姐做了康熙第三任皇后:孝懿。      身为康熙的小舅子,怎么能不知轻重。      可如果知道轻重,他还会这么做吗。佛尔果春坚决抵制李四儿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曾经是自家阿玛的小妾!      身为女婿,却把自家岳父的小老婆抢过来当心尖尖,世上竟然也有这样奇葩的男人!      脑子有病!      佛尔果春想到这里,又一次扣紧手指。瘦弱的身体也因此情不自禁的蜷缩了起来。她咳了几声,眼睛变得有点湿,再一会儿,却又没了泪。      她不是不想哭,而是不想让这些眼泪再气着自己。      失败者的眼泪就是笑话。      正常人是斗不过奇葩的。      当初,李四儿和她阿玛罗岱还没了断的时候,在佛尔果春的娘家伯爵府也是很得宠的。她楚楚可怜,又善于隐忍,在被好|色的罗岱一眼相中之后,便找关系为她一家安排了在旗的身份,让李四儿得以嫁进来。虽然只是汉旗包衣,罗岱却对李四儿视如掌上明珠,甚至一度盖过了宠爱多年的侧室富察氏。起初,佛尔果春的母亲伊哈娜乐见富察氏被分宠,便也没有太过辖制。但是,富察氏也不是吃素的。李四儿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有几次面临着生命危险。可她却都一一忍了过来。      自古嫦娥爱少年,李四儿想要的,当然不是年迈的罗岱。罗岱也不过是跳板。之后,李四儿偏偏挑中了隆科多。      可惜,当她勾搭上隆科多,怀孕了,伊哈娜也发现了。      时逢春节,隆科多正想怎么把李四儿安安稳稳的弄到佟家,不敢过于频繁的走动。伊哈娜便揪准了机会,让人把李四儿带出了府,打算用“失踪”为借口处置她还有孽种。      伊哈娜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爱女。要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事情做得很顺利,李四儿不见了。      伯爵府变得鸡飞狗跳,罗岱和隆科多都吃了哑巴亏。      不过,三天后,佛尔果春的儿子岳兴阿在上街观灯时也不见了。      佟家认定是被拐走的,或者是绑架,不敢声张。佛尔果春能拿出手的嫁妆——两万两银票,也都悉数交给了隆科多作为赎金。隆科多带人不分昼夜的寻找了七八天。终于,那一天,满身伤痕的李四儿抱着岳兴阿,在隆科多的陪伴下扣响了佟家的门。      满府的人都闻风而动。      佛尔果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娇弱的李四儿瞟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把岳兴阿交到她怀里,叮嘱道:“贵少爷安好,夫人请安心。”      然后,她便晕了。      等她醒来,自然就成了隆科多的女人。      佛尔果春不能拒绝,甚至也不能去追问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万两变成了隆科多的,她一问,隆科多就瞪着眼睛骂她不要脸,心里只有钱。      佟家也是不会让“拐卖,绑架”这种流言传出去的,丢人。后续的事隆科多来处理,没人能插手。      佛尔果春为此受的苦没有人知道。在其他人的眼中,他们只需要知道李四儿。      李四儿品性高洁,舍己救人。即便是妾,佟家也应该尽可能给她很好的待遇。佟家罩着她,隆科多宠着她。佟家上下一双双眼睛,看着佛尔果春“报恩”。      佛尔果春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善待李四儿,用感恩的心,来呵护她和隆科多的爱情。用后半生竭尽所能来报答他们。      如果李四儿不能得到幸福,那就是她有问题。李四儿想要什么,她就得给什么,而且,必须拿出最好的。      他们要吸她的血,吃她的肉,也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她不肯,她就有罪。如果她要证明事实并非如此,那么她就成了妒妇,成了凉薄无耻的贱|人。哪怕她要去寻死,也没有权力。      她有岳兴阿,她必须为他活着。再痛苦也要忍耐。      但在其他人眼中,她只是害怕,只是应该的。      身为母亲,连儿子的恩人都容不下,那还活着干嘛?      总之,她的噩梦开始了。      可是隆科多和李四儿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她们总有办法挑起她的怒火,让她看起来那么不知好歹,让佟家所有人都讨厌她,巴不得她去死。然后明着暗着,一点点,一年年的降低她名誉和待遇。      没有会听她说话,只会认为她在无理取闹,然后对“后果”也乐见其成。      娘家那边,伊哈娜也因此事受到罗岱严重的打击。不久之后,佛尔果春的亲大哥病逝,富察氏之子趁机上位。守着幼子的伊哈娜也再没有能力帮助佛尔果春。      两边失势,佛尔果春的日子变得很难过。越不满越想反抗就越来越“不像话”。      而李四儿面对这些总是很宽容,很谅解。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好处。所以,佟家并不会以姨娘或者某某氏这样的称呼来对待她,而是侧夫人。      一旦妾室得以用侧夫人来称呼,她的地位便已是很重要了。而李四儿即使是独宠,也会令一些人觉得这是应该的。      谁叫她救了佟国公府的嫡孙呢。      隆科多的其他妾室不敢招惹李四儿,便把仇恨的目光对准了佛尔果春。她们在欺负她得到心理平衡的同时,也在用这种办法向李四儿示好。      毕竟,仅仅让出丈夫是不够的。在李四儿的眼里,隆科多已经成为她一个人的。所有的妾室必须让她知道,她们并不是要跟她争宠,而只是在她的庇佑和慈悲下好好的活着。      可是男人天生就管不住下半|身。隆科多虽然很宠爱李四儿,也会悄悄的去宠幸这些女人,还有丫头。不过,等到事发的时候就都成了她们勾|引他,她们不要脸。      李四儿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向都很给隆科多面子。她总是对隆科多说相信他,然后不动声色的夸奖他有魅力。      被打入冷宫的佛尔果春成了三房最尴尬的女人。明明是嫡妻,却比外室还要丢人。她当然不会去招惹隆科多,因为觉得恶心。但是,在李四儿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喝醉了的隆科多突然踹开了门,恶狠狠的把她压在了榻上!      第二天,佛尔果春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听到外头的丫头叽叽喳喳。      “不要脸呀,趁着人家怀孕,偷恩人的男人!”      “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不过是个婊|子!伯爵府的贵女……什么玩意儿!”      “怎么不去死呢,怎么有脸活着呢。怎么做得出来哟,好恶心。”      佛尔果春还记得,之后是她的陪嫁丫头乌尤拿着擀面棍冲出去,打得她们七零八落。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等隆科多去找李四儿的时候,肯定还会说“是她勾|引我,是她不要脸”。      佛尔果春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一夜带给她的屈|辱,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狠狠的咬了咬唇,转身走进了屋子。      等到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李四儿那边生下了隆科多的第二子,玉柱。玉柱已经一个月了,早产,很多人说是被佛尔果春气的。      隆科多高兴得脸上开花,感恩戴德的对李四儿说,今后,佟家的一切都是她和玉柱的,哪怕她要他的心,他也会马上掏出来给她。      李四儿妩媚的笑了笑,眼神却又变得黯淡:“她怀孕了。”      然后,低下头拿帕子盖住眼睛,呜呜哭着又重复一遍:“她怀孕了。”      隆科多吓得单膝跪在了榻边:“你别哭,我有办法!”      在榻上睡得好好的佛尔果春莫名其妙的被他拽起来,然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隆科多一只手抓着那碗藏红花,另一只手去掰她的嘴。      佛尔果春顿时明白了,一脚便蹬中了他的肚子,再一脚又踹在了他的下|身,滚烫的藏红花倒在他的身上,隆科多捂着命|根嗷嗷叫。      事情闹得很大,直到惊动了佟国维,这个孩子才被保了下来。      日子到了以后,她生下了舜安颜。      但一切并未结束。      从那时起,隆科多不再宠幸她,但是,隔三岔五的便会拎着鞭子,走进她的房间。当她的待遇越来越差,甚至连隆科多都不屑亲自打她的时候,那些丫头和婆子们便会很乐意的代劳。      她不敢死,只好这样活受着。      懦弱的人,却偏偏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算一算,如今也有四十多年了。      这一切,该结束了。    正文 2、终结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虽然还在国丧里,却也已是胤禛的天下了。等到改过年号,又是太平世界。      李四儿摸了摸鬓边血丝红的喜鹊登梅簪,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又伸手拔了下来。      她很喜欢亲手拾掇自己。已经六十的人了,在打扮上花的工夫反而更多。数十年的保养,让她看起来也还只是不到四十的样子。哪怕她的样貌还是有点轻佻,借着岁月的好处到底也压了下去。      越大的场面越需要体面。那些宴客的经验,也早就让她养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李四儿希望每一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她都是精致完美的。而且极有威严。哪怕她叉着腰骂人,骂得狗血淋头。那些人也要觉得很有毕生难忘的风韵。      妻又如何,妾又如何。妻妾之分不过是那些迂腐的人墨守成规的幻想罢了。      妾,就真的撑不起半边天么。      被承认的,才有存在的价值。      不说那些后宅之事,就连佟国维,还有隆科多生母赫舍里氏的葬礼,都是她来操办的。      买卖官员她也熟练。当中也有人因为一点小错而被毫不留情的羞辱过,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恨不得跪下来捧着李四儿的鞋底,让她珍贵的脚踏在自己的脸上,最好再踩两下。只要她能出气。      朝上朝下哪个敢得罪隆科多,佟家百年的积累,不仅享有“半朝”的威名,单凭扶植新君这一条,隆科多便是位极人臣的富贵。      有喜事,自然是应该庆贺的。      今儿是她的生日,不急。      李四儿随意的拨弄着首饰盒,看着那些耳珠,项链在手下被“蹂|躏”,不知为什么就上了瘾。直到前院戏台上,锣鼓和唢呐声子里哇啦的响起来才停下了。      “怎么这么吵?”她皱了皱眉。      不是怕在国丧里犯忌。她还从来没有怕过。反正,正月里热闹些没什么,只是尖锐的声音惊动了她的心,她有点憋气。      在屋里伺候的婆子缩了一下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便有人闪了进来。玉柱摸着酒瓶,两三步就过来了,在李四儿看清楚之前,一只手轻快的拂过了梳妆台。      “额涅。”他笑着,把看中的东西收进袖子里,然后低头请安:“是我让他们先准备着,巴赫快回来了。等他一回来就找我。”巴赫是隆科多和李四儿的小儿子,除此之外,李四儿还有一个女儿,比玉柱小十四个月。不过,最得宠的是巴赫。有一尊玉弥勒佛是巴赫之前挑好的,因为要开光便放在什刹海那边的佛寺供奉着,算好了日子,今天要请回家。由巴赫亲手捧回来。      这样周到自然是好的。李四儿亲手扶起玉柱夸赞:“那就去忙吧,晚点开宴也没有关系。”      玉柱答应之后,拽着袖子飞快的退了出来,一看院子里,呆了:“人呢。”      他的爱妾林千儿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三十的人了,还跟只猫儿似的,喜欢四处乱蹿。她藏起来,他来找。这是他们之间很喜欢玩|弄的情|趣。但今天不同。他倒不是怕她撒娇,毕竟他也宠爱了她十来年了。只是,林千儿是青|楼出身,某些作派,总还是让达官贵人们瞧不上眼的。当然,那些臭男人除外。玉柱一边想着,一边忙着指挥下人跟上一起去找。林千儿会去哪儿不难猜,这一回当然也认为还在老地方。      没有。      玉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的宝贝儿一定是在哪里被绊住了,要是被什么无耻的男人占了便宜,他一定会剁了他!      “拿刀来。”玉柱豪气的叫着,扔掉了酒瓶,转身又赶去下一处院子。      府里很忙,到处都是人,这样横冲直撞很容易出事。      巴赫回来了,而且真的来找他,可是玉柱一把拽住他叫他跟着一起去找小老婆。      巴赫颤颤巍巍的护着玉匣子:“那我先把佛放下。”      运气不好,已经来不及了。      林千儿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双脚蹿风岔开巴赫冲到玉柱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叫:“爷,我见着鬼了,我见着鬼了!”      “没事,没事。”不管林千儿遭遇了什么,玉柱总是先安抚她,心里只有她,以致于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他把袖子里的喜鹊登梅簪拿出来,很欢喜的插在她头上。      “你们等会儿再腻歪!”巴赫气急败坏:“我的佛!”      玉匣子碎在地上,弥勒佛的头滚到一边去了,身子变成一段段,惨不忍睹。      哦,这可真不吉利。      巴赫继续哭丧着脸:“开过光的呀,会有报应的!”      林千儿顿时想到刚才看到的,不停的抖,玉柱抱着她,冷笑道:“去看看。”      林千儿是从西边过来的,她指着刚才的路,不想再过去了:“就是那里。”那里有鬼。      玉柱沉吟着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边是什么地方,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放开了心爱的女人,转身对长随戴鹏说:“叫人来,能叫多少叫多少,叫不来的自己去领鞭子。还有,把我额涅也请来,就说我和巴赫有一份寿礼要送给她。”      玉柱的寿礼之前已经送过了,巴赫的这份却是完了。哪里还有礼?不过戴鹏不敢问,转身就走了。      今天是李四儿的生日,也是送人上西天的好日子。      佛尔果春在榻上扭动着,刚才肚子疼得很厉害,现在好多了,可是隐隐的还是不舒服。天很冷,霜气沾住了眼皮,她瞧不清楚是谁来过。但是她知道是个女人,因为那人尖叫,而且被她吓跑了。      她的屋子即便是冬天也不敢关门,因为味道太难闻。之前她能动的时候还能自己打扫,自从上个月摔断了腿,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好冷。屋里没有火盆,她只好把衣服和床单都找出来盖在身上,因为颜色深又补了很多补丁,她盖着它们在下面抖,应该会很吓人吧。      这里光线不好,也许一进来就把她当成了诈尸。      年纪越大,越怕有人想起她。帮她的都会倒霉,她不想连累谁。如果他们愿意不管她让她去死,那就太好了。但是真要死,她也不甘心。      岳兴阿已经很大了,虽然不成器,至少活着应该没有问题。舜安颜倒是因为某些缘故,很得佟国维的喜欢和栽培,在十多年前当了额驸,可惜公主没两年就死了,他站错队去支持八阿哥,将来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娘家那边,大哥早就不在了,她的幼弟在后来一征噶尔丹时瘸了一条腿,虽然立了功却成了废物。伊哈娜心力交瘁的照顾他,他却自暴自弃的走了。伊哈娜伤心过度,很快也走了。现在的伯爵府,罗岱虽然还在,但早已是富察氏和她儿子的地盘。      也许到头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      佛尔果春悲哀的想着,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佟家早就没什么对她忠心的人了。她的婆母,亲姑姑赫舍里氏早就跟伊哈娜不合。到后来因为指婚她嫁了过来,赫舍里氏不喜欢她,一直希望能有人压着她。李四儿的出现恰合心意。李四儿比她会隐藏的多,隆科多的人脉功夫又做得好,佟家并没有谁知道李四儿曾是罗岱的女人。      当他们把佛尔果春身边的人一个个撬走,打死,卖掉,她这儿就变成了越来越孤单的囚牢。      ……      还有许多事,若要想,怕是不够空闲了。佛尔果春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立刻便战栗了起来。      她其实还想活得再久一点,她总是不甘心想看到隆科多和李四儿有报应。      唉,看来是不能够了。希望这一次能被打死,痛快些也好。      佛尔果春放松身体,撤开被单,抹了抹头发和脸,想要走得体面些。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玉柱。      玉柱凶神恶煞,本来想直接冲过去的,可是到门口却顿住了步子,嫌恶的扣着鼻,扭头问:“老贼婆,这什么味儿?”      巴赫跟在他后面,很不高兴的啐了一口:“臭死了。”      林千儿不甘愿的在另一边,缩了缩脚:“就是这里,我可以走了吧。”病重的人,总会有味道传出来的。她也不想闻。      “等会儿。”玉柱的心情很差,也顾不上温存。他扭头看戴鹏已经带着人赶过来,就随便的指了几个:“去把她拖出来!”      送她“上路”。      冲撞到玉佛碎掉了的贱|人,就让她来当这个“寿礼”吧,杀了她,让李四儿高兴,也能够得到佛祖的原谅。      反正,他的额涅早就想这么做了。      戴鹏领命进去,看到佛尔果春已经坐起来了,白发稀疏,佝偻着身体,骨瘦如柴的像一只干瘪的母猴子。她撇着嘴,眼睛半睁半合的流着泪看他。      她在求他。求他快一点,不要让她多受罪。      戴鹏顿时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忙阻止了其他人。走过去,不忍心的伸手抹了抹她的眼睛,让她看清楚他是谁。然后,伸手从肋下过去抱住,把她扛了起来。      他们出来了。      怕脏的人全部闪开让路。玉柱很不满意的看到是扛着的,斜了一眼,去指面前的地:“扔这儿。”      戴鹏没理他,把她放下了。      院子里乌泱泱的已经聚了不少人。全都莫名其妙的,等到看清楚是佛尔果春,却又明白了。      他们也忘了她,可是看到总能马上想起来。      该了结了啊,今天。      这时,李四儿也终于不负众望的过来了,排开众人站在佛尔果春的面前。      她有点惊讶,扭头看到玉柱手里的刀却又默契的笑了。      她的孩子们,总是知道她想要什么。      玉柱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掂着手里的刀对众人说:“这个老贼婆还活着呢,你们都知道她是谁,早就该了结了,过来吧!”      他扬了扬手,却还有人不明白。      “呵呵。”玉柱简短的说了一遍玉佛的事,把这些都算在了佛尔果春的头上:“弥勒佛碎了,就是这个贱|人冲撞的,那可是开过光的,难道你们希望佛爷怪罪?你们都是佟家的人,佟家若是有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来,来,谁过来剌她一刀,就能消灾解难,佛爷就不会怪罪你们。”玉柱曾经看过史书,在西汉的戚夫人差不多就是这个下场,所以拿来用了,不过,戚夫人的结果可比佛尔果春好得多。      凌|迟吗?懂了,可是怎么做?不做,是不是就是不忠心?      懂了的人们发着抖,都去看李四儿。    正文 3、重生   李四儿的唇角泛起阴暗的微笑。很多年前她就不需要忍了,之所以还没有杀掉佛尔果春是觉得还没有折磨够。还有,佛尔果春到底也是隆科多生母的侄女。而且凭她的身份是不能做正室的,佛尔果春活着就是最好的靶子。她若是死了,隆科多再娶一个,要是压伏不住,那她就得遭罪。      有现成的,那就让她活着嘛。      现在,佟国维走了,赫舍里氏也走了,连皇帝都换了人。佟家全都要看隆科多的脸色。既然这样,干嘛还要浪费粮食在这种人身上?      李四儿很喜欢看见佛尔果春因为她浑身发抖的样子。能有这样特别的机会让下人们展现忠心也很不错。      她根本不怕血。也不在乎待会儿见到的会有多么吓人。      她只想着,这真是一件难得的礼物。      佛尔果春坐在地上,看着对面李四儿兴奋至极的脸,她不能理解,李四儿折磨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最后还不放过她?      只是想求个好死,都不能够吗。      现在自杀,还来不来得及?      她突然之间很想念自己的两个儿子。岳兴阿和舜安颜。她很想再见他们一面。可是她不能让他们看到她这么惨的样子,她不能连累他们!      还是想办法赶快死了吧!      佛尔果春打定了主意,想要咬舌自尽。可是玉柱很快的掐住了她的下巴,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      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      李四儿过来拍了拍她的脸,尖尖的水葱般的指甲顺着她的唇边刮了下去,弄出了血珠。看到那点血,她就好像见到了非常美妙的东西。      这种感觉令她舒服极了。      她得意的欣赏着佛尔果春惊惧的表情,还有羔羊般发抖的身体,对玉柱道:“叫人拿盘子来,光有刀,没有盘子怎么行。”      盘子很快拿来了。佛尔果春抖得更厉害了。站着围观的那些下人们彼此看看,嘀咕的声音就又大了许多。      不一会儿,一个厨子站了出来,双手抓着围裙,搓着说:“太太,奴才灶上还烧着汤呢。再不回去,汤要干了。”      今天是寿宴,很忙的。      茶水房的,打扫处的,还有招待客人的,不少人都为自己找到了借口,纷纷的解释为什么不想待在这里。      李四儿嗤之以鼻的笑了笑,让下人搬了椅子坐好,指着佛尔果春说:“养兵千日,总也要看看你们的忠心是不是真的。去吧,剌一刀就让你们走,不过要记住,谁要是把她剌死了,剩下的,就在你们身上找回来。”      不管是让佛尔果春变成什么。到底也是有规矩的,要不然,随随便便的就可以发送一个人,佟府的威严可就荡然无存了。      已经过来的厨子顿时后悔了,被迫抓着刀的手抖了半天,他摸了几下,佛尔果春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不好揭,看来是旧伤痂粘住了。露出来的地方也是惨不忍睹。他不知道怎么动手。终于,拉起佛尔果春的头发割了下去。      佛尔果春感激的点了下头,眼中又一阵涌起的泪雾不禁化成了水。当银丝落下,观望着的人们也由衷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们在为她庆幸。      李四儿一怔,讽刺的笑了,看向那厨子的眼神晃过一丝杀气:“滚吧。”      厨子感恩戴德的跑了。同时,不自然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      太多了,他们不可能像这样投机取巧。不过,那已经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了。      佛尔果春跟着他也看了看,同样的,她也管不了了。她只能希望,倘若她死掉,不要再因此连累什么人。她已经够惨了,还是让更多的人好好活着吧。      她低下头不再看谁,不想谁再怜悯她。      刚才扛她出来的戴鹏靠向了玉柱:“工夫长,主子们用些点心吧。奴才去拿。”      玉柱放他走了。      戴鹏飞快的跑到前院去,到处找隆科多在哪儿,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哀求声,戴鹏一眼就看到隆科多站在花园的池塘那边喂鱼。一边喂一边走,岳兴阿穿着官服,跪行着跟着他,一边求一边磕头。      隆科多一会儿走这边,一会儿走那边,悠哉悠哉,倒也不撵他。      原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啊。      这还有什么可求的。戴鹏马上冲过去,拽起岳兴阿就跑。      “不行。”岳兴阿害怕的向后缩:“我再跟阿玛说说,我再跟他说说。”      说个屁。戴鹏拽着他一口气冲向了佛尔果春的院子。幸好岳兴阿现在穿着官服,也许他的话能有点用。      一路上也惊动了不少人,不过,他们不会有心思管的。      虽然跑得很快,到的时候,佛尔果春已经见红了。是玉柱抓住她,下的第一刀,动手很慢,很起到了警示作用,后面的人跟着,就变得快些了。这会儿佛尔果春脸上不太好看,但是还能认。岳兴阿看了一眼,便吓得双腿发软,他赶快跪下来,爬到李四儿的面前:“额涅额涅,不要杀我额涅。”      乱了。不管在哪个府上,都只有嫡母才会被称呼为额涅。小老婆只能叫额娘。怎可两个?      隆科多当然是从小便培养岳兴阿叫李四儿额涅的,他要把岳兴阿变成他和李四儿最忠心的狗。只要他叫额娘,马上就一个嘴巴打过去。曾经李四儿三番五次的想要抚养他,隆科多欣然同意,但是佛尔果春跟他们拼命,拿菜刀划破了玉柱的脖子,才终于让岳兴阿送到大房。      佛尔果春其实是很想杀掉玉柱,但随后隆科多也抓着岳兴阿当人质。所以只能算了。      他们没有得到他,但她也同时失去了岳兴阿。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就连舜安颜也不是在她跟前长大的。      身为母亲,这大概是最悲惨的事了吧。      佛尔果春的头埋得很低,她不想吓着岳兴阿。自从小时候被绑走的事发生后,天真活泼的岳兴阿就变得寡言和懦弱。      这种性格,当然会很不讨喜,甚至对生命也是非常可怕的影响。隆科多动不动就打他,他很害怕。弄得他萎靡不振,没有嫡长子的气势。      眼前的事,一定会给他带来毁灭般的打击。      佛尔果春原本是拿定主意不说话的。但这时候,她也只能勉强开口:“你走吧。”      岳兴阿跪在那里哭,声音越来越大,根本顾不上什么有失官体。他抱着李四儿的腿,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小时候李四儿对他比亲生的玉柱还要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今天会这样对待他的亲生母亲!      “额涅,阿玛会来的,求您了,额涅!”他在撒谎,隆科多到了,佛尔果春只会更惨。他只是天真的幻想着李四儿能够害怕一家之主。他不敢太用力去勒李四儿的腿,犯了家法会是什么后果,他太清楚了。      李四儿轻松的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她抬手摸摸他的官服:“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想在我面前摆威风吗?”      隆科多当然会来的,不过,只会等她玩够了才来。那时候,就让佛尔果春慢慢耗着,也不错。      好像史书上说,戚夫人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那得三天三夜,才能归天。      “你看你看,你把官服都弄上鼻涕了。”李四儿不屑的打量了一眼:“这让玉柱以后还怎么穿?就算洗了也是脏的!”      岳兴阿呆住了。隆科多现在是九门提督,可是在多年前也曾当过銮仪使。这本该是由嫡子来继承的。这也是新皇施下的恩典,只有极信任的人才能承担。因为是自家人,所以在还没有明旨的情况下,隆科多便拿了回来,只是先试穿看合不合身,难道他会错意了吗。      他又犯了错,抢了玉柱的东西。在佟家,这就是死罪!      完了。      岳兴阿瘫了下来,变得更没有力气。      可是佛尔果春那边,残忍还在继续,不停的有人走向她,又离开她。      佛尔果春反而变得更沉默。      岳兴阿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们不可能终止,爬了起来,然后突然冲过去,抓住正在接刀的人,狠狠的打了他一拳,把刀抢在了手里!这时,他的身上充满了煞气!      “哟。”李四儿赞许的拍了下手,指指自己的心口:“来呀,杀了我,给你额涅一个痛快。”      “不,不要这样,出口气就算了,我的额涅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岳兴阿已经快要疯了,他盯着李四儿慈善的脸,终于明白,她不是他的额涅,她是毒蛇!      他转头又看了看佛尔果春。她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他抓着刀,手在抖,很明白应该做什么,但是,他不能。      拽他来的戴鹏已经被玉柱的其他下人摁住,不停的揍,只剩一口气了。      他也要这样吗?      岳兴阿的视线因为泪水越来越不清楚了。他悲愤的嚎叫几声,抓着刀子,转身跑掉了。他跑得真快,永远也不想停下来。      这样就行了吗,真幼稚。      李四儿慵懒的回头吩咐:“再拿把刀来。”      “奴才这儿有。”突然间,有人接了话。隆科多的侍卫德昌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他看了看那边的佛尔果春,眯起了眼睛,很快转头笑着把递到一半的刀抽了回来:“奴才刚回来居然能赶上大事,干脆我先来剌一刀吧。”      他快步向着佛尔果春走了过去。      不久前欺负佛尔果春的人是她的另一个陪嫁丫头杏儿,她早就投靠李四儿了,她很残忍的弄得她看不见了。但是佛尔果春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而且因为特殊的遭遇,她对这些人特别敏感,刻骨铭心。      伤害她的人,有不少都是府里的“老人”啊。      不过,德昌也要这样吗?唉,算了,所有人都知道,对她好会是什么后果。      佛尔果春想起了最信任的乌尤,她记得,德昌和乌尤是两情相悦的,可惜没能在一起,而且,乌尤病死很多年了。这些年,若没有德昌的帮助,她也活不到今天。      她不会怪他,只是不禁心口紧紧一窒。      德昌已经到跟前了,而且轻轻的说:“舜安颜被绊住了。”突然又大声:“夫人,奴才答应过乌尤好好照顾你,但今天也怪不得奴才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刀,朝着李四儿和玉柱微微一笑,他们也在看着他笑。      但,刀光一闪,飞快刺向的却是佛尔果春心口!      “夫人,好走!”      一声嘶吼,这是佛尔果春最后听到的句子。      再醒来的时候,她很惊奇。      她居然又活了,而且身上不疼,没有破,还能看见东西!      佛尔果春喜极而泣的摸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她发现,这个屋子不是她最后死去的“荒院”。这里的陈设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是有被子有枕头,绝对不是那里!      这是她年轻时住过的地方,难道她真的又活了吗?      正在惊疑不定时,乌尤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格格,您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满人家的贵族小姐也可以叫格格。乌尤是陪嫁丫头,她不想改口,是因为想让佟家知道,至少佛尔果春还有一个自己人。就算别人都背叛她,她也不会。      “乌尤,你!”乌尤还活着,那就是说她真的回到了从前!那德昌呢,德昌也还活着吗。      佛尔果春知道这样很傻,但她很想知道,德昌最后怎么了。      但是,现在的年代,可不是雍正元年。佛尔果春问明了日子,现在居然是康熙三十二年!      一征噶尔丹已经过去了,二征还没有开始。不,现在这些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从头来过也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今天有大事发生!      “你帮我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佛尔果春的脑子很乱。      乌尤不忍说得太明白。隆科多有定期打她的习惯,就算忘记了,以后也会补上。      “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佛尔果春摸着脑袋,终于想了起来,今天是李四儿陪同爱女嘎鲁玳接待宫里嬷嬷的日子,那是在苏麻身边的人,嘎鲁玳的表现不错,后来进宫觐见时,一眼相中了胤禛。      而佛尔果春,则是因为遭到杏儿虐待而闹出了一场笑话。隆科多狠狠的揍了她一顿。乌尤也被打成了重伤,也是从这一天,她们被迫迁入最后死去的院子!      不过现在隆科多不在家,伺候康熙到南苑去了,正好送走嬷嬷时,他回来,圣旨赐下的许多礼物也都归了李四儿。      现在闹起来,至少李四儿还得端着,假装贤惠大度,假装很尊敬她这个嫡妻。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们尝尝嫡妻的威严吧!      嘎鲁玳想要当凤凰,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正文 4、搅局   康熙三十二年,太皇太后已经走了,她的侍女苏麻喇姑还在。虽然是奴才,但却是后宫中除了太后最有地位的女人。因为孝庄的宠爱和信任,还有多年的功劳,苏麻喇姑得以和先帝顺治以平辈相论,康熙和后宫里的嫔妃都要称呼她为“额涅”。就连太后,也要礼让三分。      选秀女这种事,自然也要参考她的意见。假如哪家大员能够请来苏麻身边的人,那也就是说能不能入宫,已经定下八|九成了。      今天来的这个嬷嬷娜仁,原本是跟着太后从科尔沁嫁过来的,后来作为礼物送给了苏麻,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今天相见的结果,太后那里也会很关注。      虽然佟国维并不赞成隆科多这么急吼吼的“推销”嘎鲁玳,但是他一定要这么做,那也没办法。一征嘎尔丹之后,佟家损失不小。佟国纲死了,佟国维这边,长子叶克书和长孙也都死了,叶克书的銮仪使之位归了隆科多。      隆科多可算是赚到了。他也等了好久。      嫡出的兄弟里,老大没了,从前最得宠的四子庆春眼盲多年,就是个废物。      剩下的庶出的老二最得势,跟他狼狈为奸,感情贼好。      其他的都没什么出息,佟家的未来,就是他们的天下。      在隆科多上|位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受重视。叶克书一死,他突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那还不可着劲儿的折腾。      佟家并不是只有嘎鲁玳这一个女孩,只不过,要么是年纪的问题,要么就是不敢惹。其实隆科多这一房还有一个女儿,嘎珞,是侧室戴佳氏所出,在李四儿入府前几个月生的。而且长得还不错。但是在嘎鲁玳面前,她最多也只是个陪衬。      仿佛在李四儿和她的儿女面前,其他人就都得习惯被压迫。      还没有只手遮天的能耐,却已是唯我独尊的心。      混蛋。      真以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佛尔果春一边忙着起身,一边在想戴佳氏。虽然戴佳氏是隆科多的小老婆,但她却不讨厌她。因为在一起受到李四儿欺辱的人里,只有她数次向她施以援手。虽然她的帮助很渺小,但有这份心,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世,嘎珞当然没有选秀成功,而是半卖半送的许给了罗岱的孙子做侧室。当然,那孙子是富察氏儿子的儿子。      奇葩吧。闹出这么大的事,隆科多居然还能和老婆的娘家保持不错的关系。甚至有时候,罗岱还会和隆科多一起喝酒,听戏。玩女人。      呵呵,因为隆科多舍得花钱嘛。不要脸的人,总是能凑在一起。      佛尔果春怎么可能指望这样的娘家帮她出头呢。      她现在最想做的,当然是和离,被休掉也没有关系,她想赶快逃离佟家。但是,别说她做不到,就算她做到了,也不过是从一个狼窟掉到另一个狼窟。      所以,要想从佟家冲出去,只有靠自己!只要豁出去,一定有办法!她要变强大,变得有势力!      佛尔果春疏理了一下当天会发生的事,叫乌尤开箱子,找出一件水红色的人字襟织金暗纹氅衣,套在了棉袄外面。盘好头发以后,再压一朵玉簪花。      镜子里的脸,还很年轻,很好,现在的她还只有三十来岁,将来离开佟家,还能再嫁。如果运气不错,那个男人很可能会比隆科多更好!不,是一定要比他好!      活着真好!      佛尔果春哭了一会儿,抹掉了眼泪。      她的衣服首饰不多,但要出去见客是够了,不华丽,但是不至于失礼于人。因为岳兴阿和舜安颜都不在身边,所以她的月例有很大一部分要拿出去补贴他们。能翻出来的,都是从前的衣服。还好,半新不旧。      节省着过,也是能过的。      由于长期失宠的关系,佛尔果春这边服侍的人数并不是嫡妻的标准。而且她们除了在外客驾临时假装认真以外,其他的空闲,想怎么样都可以。除非佛尔果春有特别异常的行为,否则,她是想要自己烧饭,还是洗衣服,都没有人管。      佛尔果春洗漱后出来,到小厨房里做了些东西,然后提上食盒和乌尤一起出去。      杏儿坐在斜对面的廊边正在和婆子说话,突然眼睛带到了,马上簌然而立,厉声问:“去哪儿?”      乌尤不想理她,扬手抛过去一串钱。      杏儿不拦了,声音还是有点凶凶的:“早点回来!”      佛尔果春和乌尤走到李四儿院子的时候,正好李四儿和嘎鲁玳迎了娜仁和她的随身宫女进来。      李四儿笑着过来了。      她摇曳的步姿,还有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家里的女主人那样落落大方又理所当然。      佛尔果春只看了一眼,立刻握紧了双拳,恨不得扑上去撕烂这个贱人的脸,要她的命!      不,不能那么冲动。      佛尔果春敛住了念头,和乌尤走到了娜仁身前,轻轻弯下腰来,施了一礼。      是蒙古礼节。      娜仁顿时觉得惊奇又亲切,这便用蒙语问道:“您是哪一位?”      佛尔果春说起自己的身世。因为她的玛嬷去世太久了,所以佟家对此也不重视,不过讲起来还是很惊人的。她的玛嬷乌勒吉玛,来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是寨桑的族侄女,太皇太后的族妹!      娜仁听了名字,居然是知道的。顿时更多了几分善意与亲切:“原来如此。嫡夫人也来了。”      离开科尔沁太久了,真是想念那里。不知不觉,娜仁便用蒙语和佛尔果春聊了起来。因为激动,语速很快。      李四儿和嘎鲁玳傻眼了。      她们盛装打扮,毕恭毕敬请来的贵客居然就站在这里跟这个贱|人聊天吗?这个贱|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怎么敢!等等,她在说什么,听不懂啊!      李四儿从前是不识字的,跟了隆科多后才学了一些。因为隆科多通晓满蒙汉,在他的影响下,除了汉字,李四儿也学了些满语,但是蒙语太难搞了,她真的一窍不通。      为了应付客人,让娜仁有点好印象,她和嘎鲁玳现学了几句,但是初学者完全是两个世界。看着语速飞快的她们。李四儿能忍,但嘎鲁玳不知不觉就失了态,手一伸,冲着佛尔果春嚷道:“喂,你停下!”      是汉语。      娜仁对汉语的程度仅限于短句,长句子要慢慢说才行,这句,她听懂了。      她顿时诧异的看向嘎鲁玳。      嘎鲁玳刚才可不是这个样子,她眉眼弯弯,笑咪咪的,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她点了淡粉色的唇彩,穿着淡青色荷叶边的撒花马面裙,看上去清新可人。可是现在却像炸了毛的老虎,一点也不可爱了。      还有,有哪个大家闺秀是伸手指着人说话的?而且是对嫡母,这也太不像话了!      印象分已经扣了,娜仁神色动了动,没说什么。      佛尔果春走过去,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搂着她:“看来 ‘凤凰’等急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吧。”她亲昵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嘎鲁玳厌恶的一闪,扑向李四儿的怀里:“额涅。”      额涅,她叫得是额涅。      李四儿脸一白,可是双手已经先于意识接住了她。      娜仁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是当然很给面子的说好。      她心里有点怨气,佛尔果春身为博尔济吉特的后人这样被欺负还笑,真没有用。      是吗。      佛尔果春看着娜仁的脸,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却不着急。伸手从乌尤手里接过了食盒,亲手提进去。      李四儿皱了皱眉。      佛尔果春来得太巧了。这边的下人根本没有机会拦住。现在当然也不能拦。      进了屋,李四儿谦让过娜仁后,很自然的往主位走,可是佛尔果春步子一转,已经坐下了。      李四儿呆住了。      佛尔果春竟然敢抢她的位子!      她惊讶的看着她,佛尔果春却朝着她微笑。假如她不曾来,李四儿这么做当然可以,但现在哪怕这里是她的地方,她也应该站着。因为佛尔果春还没有让她坐。      李四儿反应过来,飞快的拉住了嘎鲁玳。      嘎鲁玳满脸怒容,已经忍不住想骂人了。      然而,即便现在她们及时停下,刚才的动作娜仁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根深蒂固的念头,一下子是改不过来的。是一时疏忽,还是长期如此,骗不了人。      佟家的家法,竟然乱到了这种地步?      娜仁再看向李四儿身上。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会儿再看,倒觉得刺眼了。李四儿一身朱红色杭缎绣飞蝶夹氅衣,脖子戴着七十余颗的青色玉石长链,右手上中指和无名指,一枚银,一枚鸡血红宝石戒指。左手也是两个。      再回头看佛尔果春,呵呵!      娜仁的脸沉了下去。心里明白,嘎鲁玳,这个丫头,不能要!      虽然不能要,也不能马上站起来就走,那太失礼了。按照心知肚明的过程,总要先看看嘎鲁玳的成绩,不外是德言功容之类的。看看习字和女工做得怎么样,也算是有个交待。      李四儿这会儿已经预料到结果不会很好,但是她总不能当面对着佛尔果春发脾气,该做的还是要做,在她忙着安排补救措施的时候。佛尔果春这儿招待娜仁用点心。      都是蒙古点心,很有记忆的味道。娜仁一边吃,一边回忆着过去的岁月,都有些想哭了。      嘎鲁玳站在一边,快要气死了。这个贱|人到底凭什么在她额涅的地盘拉人脉!可恨不知道说得什么听不懂啊啊啊!      佛尔果春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当然,接下来说到了戴佳氏,还有她的女儿嘎珞。    正文 5、御赏   嘎珞今年十五了,比嘎鲁玳大两岁,是选秀最好的年纪。事实上,嘎鲁玳也是正月里的生日,过完年,才刚满十三,倘若李四儿和隆科多不是那么急的话,三年后,十六岁时再选反而更好。年纪小,眉眼还没有长开,看上去很青涩,给人的印象多少不如以后的。      而且,因为年纪小会让人觉得不够稳重。刚才嘎鲁玳的行为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娜仁对嘎珞的表现反而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佛尔果春也想到了。在过去的岁月里,嘎珞和戴佳氏对她是很好的。佛尔果春也教过嘎珞蒙语,虽然不算很熟练,但比起嘎鲁玳可是强多了。      戴佳氏的性格和佛尔果春有点像,胆子比较小。自然,这都是被打出来的。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敢反抗。她们并不是没有跟李四儿竞争的条件,只是在隆科多的威逼下只好放弃了。像以前有这样的客人来,她们就只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      前世,佛尔果春也是等娜仁走了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来过。而且好可惜是可以攀上关系的。后来因为被迁到“荒院”严加看守,再也没法露面。这次,她抓住机会出来了,必须做出些成绩,不然,她和戴佳氏,嘎珞都会很危险。      其实,娜仁也是这样想的。她没有相中嘎鲁玳,但是回去总要交差。嘎珞也是隆科多的女儿,如果她比较不错,那么就选她,也是一种补偿。      娜仁愿意,那么佛尔果春就亲自去请了。戴佳氏胆子小,不把话说严重些,她是不会来的。      随同娜仁的宫女陪她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除了习字帖外,佛尔果春让嘎珞多带了两个荷包。还有莺嘴黄的络子。小时候玛嬷说过,苏麻喇姑喜欢女红好的孩子。还有,除此之外,蒙语最好也多懂一些。      现在的后宫,博尔济吉特氏的地位早就不如以前了。但是,苏麻和太后也还总喜欢能多听到这样的声音。      佛尔果春牵着嘎珞的手进了屋,戴佳氏在另一边跟着。      嘎珞长得不错,个子要比嘎鲁玳高些,而且脸上有肉,看上去带点憨气。柔声细语,很顺伏。嘎鲁玳比她瘦,下巴有点尖,肤白唇薄鼻子翘,是那种讨男人喜欢的美,顾盼生姿的双眸能来事,但是,在长辈们眼里就显得势力,也少了一点庄重。      还是嘎珞更好一些。      娜仁的眼睛从嗄鲁玳身上转过去,在嗄珞的那儿停了很久。      两个女孩子都站在她的面前,都有点紧张。发现娜仁的态度之后,嘎鲁玳怒斜一眼。      哼,去死吧!下贱的东西也配跟我争?      嘎珞顿时想起日常隆科多骂她的话还有鞭子,立刻向后缩。      佛尔果春及时抓住她的手。朝着娜仁笑道:“这孩子害羞了。”      娜仁因她一瞥,突然想起一个人,十分吃惊,只是不敢说便也跟着笑了:“没关系的。”说罢,又看李四儿。      李四儿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这些女人都受她欺负,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恨为什么她们要跑出来呢。她们不跑出来,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谁才是陪衬?李四儿气得指尖发颤,厌恶却又压抑的笑了笑:“嗄珞也很好。”说罢,她上前去把嘎鲁玳和嘎珞的手牵在一起,显得她们很亲昵。      嘎鲁玳反应过来,跟着做了,虽然有点晚,但是表现还可以。      李四儿心里是真的很好么?      呵呵,银子要飞了!      李四儿和隆科多根本没有打算让嘎珞在这时候出现。他们只是想等到初选时走个过场,然后就把她涮下去。因为以前富察氏来相过了,觉得这个孩子面相好,能带福。考虑到关系,隆科多给她打了个折,不过也有两千两,首饰另算。聘金等落选后就送过来。那些钱会归在嘎鲁玳的名下。不管将来如何,都会是她的嫁妆。      哦,这可真让人心痛死了。      李四儿抿了抿唇,她想现在担心还太早。至少,娜仁回宫应该不会说得太过分。偏宠,谁家没有呢。男人们十个有九个一碗水端不平。何况佟家的脸不是随便打的。即便孝懿皇后不在了。佟家还有一个女儿在后宫里。就算现在只是嫔,不久,也一定会升为妃。      这是肯定的。      佟嫔那里也是一条路。李四儿想定之后,觉得不要表现太热络,免得降低了嘎鲁玳的身价。她把她拉着叮咛了几句。      嘎鲁玳自然也要带着作品的。      娜仁戴上老花镜,已经瞧完字帖了。荷包什么的,也看过了。虽然她们在女红方面不相伯仲,但是,她喜欢嘎珞比嘎鲁玳多。显然,嘎珞更投她的眼缘。      嘎鲁玳没有定性。秀女要求的温顺,她还差了点。      嘎珞的弱点就是胆小,不过,那是有原因的,令人同情。      自然,娜仁不会当面说的。她用满语点评了之后,看她们都还比较淡定,便和大人们聊。戴佳氏不太敢过来。因为这是李四儿的屋子,佛尔果春去拉她,她才走了两步。      娜仁有点失望,不过也能理解,刚才她已经见识过了。既然这样,她也有了数,说了几句,起身要走。适才,佛尔果春的某些眼神和动作屡屡惊到她,她不好说。      佛尔果春和李四儿同时去送,赶到门边,佛尔果春肘一拧,李四儿差点被顶中心口,便慢了下来。      佛尔果春抢先把一个八宝格送到娜仁手里,笑说:“给苏麻嬷嬷做了些糖,您收好。”      这是在厨房里准备的,这种时候,送钱实在太俗气了。苏麻喜欢吃之个。      送糖?李四儿有点发愣,手上便停住了。      谢仪不给了吗。      她身后的丫头招娣急忙替了上去。把备用的钱包塞给娜仁的随身宫女。      李四儿放下心来,就只送客了。不过,抓着的银袋子藏进了袖子里。      她们几个带着各自的侍女送到了府门外,连嘎珞和嘎鲁玳也是紧紧跟着的,以示尊敬。      更好玩的事来了。      哒哒哒,马蹄声响,隆科多回来了。      等到了府门外,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梁九功。      不过,一共两辆马车。      随行的侍卫,太监都是跟着走。但是,两个人,为什么要两辆马车?      佛尔果春当然知道为什么。梁九功是坚决不可能跟隆科多同车的,因为隆科多有一次骂他死太监,竟然被他当面听见了。      尴尬是一方面,另一个因素,是因为隆科多从此之后只好去亲近副总管李德全。      作为康熙的心腹,梁九功和李德全的关系,就像佛尔果春和李四儿。      佟家每次一看到梁九功来,都很头疼。尤其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时候就更烦了。      梁九功一下车就看到了李四儿,还有娜仁。他双眼一转,也不进府了。就在门口站定了喊道:“圣谕!”      哦,都跪下来听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大门外折腾,但是必须马上跪。      佛尔果春双脚一叉,跪到李四儿前面去了。      隆科多震惊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佛尔果春能出来!      她想干嘛,她想死吗?      隆科多拧着粗粗的眉毛,差点喊“你这个贱货”,但是这是大门外面,他刚动了一下脸就僵了。      梁九功又喊了一遍:“圣谕!”      隆科多只好就地趴了下来,跪在了车边。      李四儿也是莫名其妙的,心里有点抖。今天佛尔果春的表现太反常了。要出事了吗。      确实要出事。      康熙这次到南苑去,不是为了打猎,只是为了散心。最近这段时间,他老是梦见孝诚仁皇后。本来想到地宫去的,因为元后的梓宫在那里。但梁九功劝他不要越想越伤心,他才去了南苑。      死去的爱妻总也值得怀念。康熙在那儿的每一天都在想她,隆科多跟着住了几天,听他念叼了不少。也因此问了一些隆科多家宅之事。隆科多含糊的提了几句。但也总要表得跟康熙一样是爱妻之人。      回来的路上,康熙心情不错,赏了些东西。说是给他妻子的。有点心,有珍珠,还有布。隆科多看过成色不错,他想四儿一定很喜欢。但是康熙又说,让梁九功跟着吧。      梁九功就来了。      前世佛尔果春没能做什么,甚至待在院子里都没办法露面,所以这些礼物顺利的到了李四儿的手里。哪怕梁九功臭着脸不高兴,也没有用。      谁出来接,就是谁的嘛。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去打小报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梁九功看了一眼隆科多,再看看李四儿前面多出来的女人,心里动了动,大声道:“圣谕,御赏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隆科多之妻……赫舍里氏,点心四碟,妆镜一柄,浦珠两盒,杭缎四匹!”      还好,梁九功终于想起来,隆科多的老婆和元后是同一族的。      隆科多又震惊了!怎么把名字也报出来了!李四儿更震惊了。因为她的手伸得太快了,在“赫舍里氏”几个字出来之前,就已经举高了双手!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她习惯她是隆科多的妻子,这些东西当然应该是给她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大家都在看啊!      李四儿不甘的杵在那儿。手不能抬得更高,又不舍得放下来!她好想踹,好想骂快滚开啊!      佛尔果春就在她前面,动也不动,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正文 6、意外   某些人总是这样。占有得太久了,当然就觉得是自己的了。      路人越来越多的停了下来,指指点点。      佟家在接旨吗?瞧瞧也不错。      咦,那个女人在干吗,手伸那么高?这是要抢东西呢?前面不是还有一个人跪着吗。      呵呵。佛尔果春不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四儿你有种就一直别放手!      无数的视线下。尴尬至极的李四儿终于把手缩了回来。      她只能缩。      无限失落,以及愤怒!      今天第三次被打脸了!这一次,比在屋里的两次更坏更严重!      她的脸好烫!      即便梁九功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给赫舍里氏,李四儿还是不服气!      佛尔果春只配跪在她的脚底,凭什么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哈哈,现在这些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他们肯定都在想,原来她不过是个小妾!      习惯真可怕。李四儿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身份的问题了。可是偏偏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来提醒她!      她咬牙切齿的斜了一眼。      隆科多心疼死了。小声的说了句不要怕,便要膝行过来替她接赏。      他爬过来了。      镇定的佛尔果春偏在这时瞥了一眼,微抬起头,然后又郑重的叩了下去,然后大声说:“奴才赫舍里氏叩谢圣恩。”      梁九功一怔。刚才不过是赌一把,真的猜对了!      他的目光转到了说话人的身上,仔细辩认了一会儿。      想不起来。没办法,佛尔果春露面的机会太少了。      应该不会错的,人家都说话了。于是,梁九功便说道:“免礼。”      佛尔果春微微挺背。      梁九功被她的眼神惊着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像孝诚仁皇后!      孝诚仁皇后是康熙的元配,已经死了很久了。是因为难产。康熙一直很怀念她。现今宫里还有两位赫舍里氏,一位是僖嫔,一位庶妃是元后的幼妹,幼妹也有几分像她。但却没有佛尔果春这样惊人。      不是容貌的问题,是神态,太像了!      梁九功有片刻失神。      佛尔果春倒是不知缘故,伸高了手,这便来接。梁九功身后的小太监手捧盖着黄绸的木盘,先交了梁九功。梁九功再转。      爬过来的隆科多,眼睛努力的斜,拼命的斜。      佛尔果春看都不看他,缓缓伸出双手。      她接了,她接了!隆科多快要瞪出血来了,不敢置信!      这个贱人真是皮痒了!哼,神气什么,等客人走了,想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同时看到这些的李四儿气得一甩袖,“啪!”      银袋子掉了。      很好。佛尔果春很快把木盘交给乌尤。然后手向后一挪。笑意盈盈的递去:“多谢梁大总管。”      我的钱!李四儿扑了过去,扑倒了!      佛尔果春起身极快,脚跟动动,正好踩住她的指尖。      李四儿杀猪般的叫起来!      众人惊诧。      佛尔果春及时松开她,回身一笑:“李妾室急什么?”她一点都不想给她面子!      李四儿头上的钗掉了两支,指甲裂开,手上有灰也有血,破了。      她双目喷火般的瞪着佛尔果春,嘴唇直抖。      “你踩我额涅!你踩她!”眼尖的嘎鲁玳在一旁叫了起来。      “没有,别说话!”李四儿忙跪好扣住了她的嘴,指尖传来颤抖的痛。      以后我要永远踩着你!佛尔果春双眸微微一动,看向了隆科多。      如果只是得了东西,隆科多肯定会忍得了,但现在……      虎背熊腰的隆科多腾的一下站起来,只要有人伤害四儿,他才不管在哪里,照样动手!      佛尔果春被打惯了,哪有不明白的。飞快一闪。      隆科多眼前一空,巴掌居然刷到了李四儿!连嘎鲁玳也跟着摔倒了!      “啊啊啊啊!”他吓得叫起来!      天旋地转,李四儿唇边飞血,晕了过去!      众人都震惊了。      连路人也震惊了。      这结果……喜闻乐见!      佛尔果春眨了眨眼,朝着精神恍惚的隆科多一笑:“爷,李妾室虽有贪念,何必现在就教训她。大庭广众的,多不好看。”正好,给他宣传宣传!街知巷闻,隆科多打小老婆!      刚刚大家都看到李四儿不知规矩的抢着伸手,打她也是应该的!      根本不是这意思,隆科多的手不停的抖,看着李四儿半天才相信,他是真的把他的心肝打了!可恨,还把话点得这么清楚!      佛尔果春怎么敢躲!      他气得乱抖,转身过去就想再补一巴掌。      “銮仪使!”这可是府门外大街上,梁九功撇了撇嘴。虽然他很高兴看到隆科多丢脸,但是若让康熙知道他没有爱惜佟家的脸面,也会不高兴。      这一叫,隆科多终于清醒过来,跺了下脚,就去抱李四儿。      其他的人也赶快起来跟着进去。      梁九功也被迎了进去。按例佟府是要招待一下的,不能这样就走。      但佟家出了事,也没办法好好招待他。梁九功不想待太久。今天的意外出乎意料。他为难的看了看佛尔果春。刚才的亲眼目睹,让他明白了许多,但是,要让他向康熙回报隆科多打老婆也是很为难的。      康熙一向很爱惜佟家的地位,极推崇母家,肯定不希望有不好的消息。而且,隆科多如今是佟府仅有出息的嫡子,佟家也一定会护着的。      佛尔果春也很明白,她跟康熙没什么交情,她也没有势力来动摇他的决定。即便这件事传到康熙的耳朵里,他顶多也只是教训隆科多几句,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还不如顺水推舟。这便笑道:“不过是小小家事,总管不必为难。”      隆科多打老婆当然不好,打小老婆,谁会说不好?梁九功懂了。感谢的点了点头。      佛尔果春表达了一下意愿。弄清楚了康熙是因为元后才有的赏,倒有些意外。      隆科多这些天一直伺候着,不管怎么样,他肯定也在康熙面前好好表现了。      呵呵,结果回家就打老婆,这可是在打皇上的脸呢!      梁九功忙道:“咱家明白。”他委婉的指点了几句:“谢嫡夫人。”      佛尔果春便起身送客。然后回她的院子。      杏儿已经等很久了,正在叉着腰骂人。乌尤捧着御物跟在佛尔果春后面。杏儿看到了,悍然上来,就想掀绸子。      以前不管有什么东西进来出去,都是要检查的。      乌尤抬手,毫不客气的扇了她一个嘴巴:“你眼瞎,看不清楚颜色?”      杏儿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这才慌得跪下了。      “跪远点,别脏了格格的地。”乌尤指了指某个角落,随口对佛尔果春说道:“这御赏的点心,格格可要用些?”      “也好,我正有点饿了。”忙了一个上午。佛尔果春正想歇歇。      主仆二人进房,乌尤倒过茶水后,主仆二人说起体己话来。      乌尤由衷的为她高兴,却也害怕:“格格今日全然不同了。奴才真高兴,可是待会儿姑爷来了怎么办?”      隆科多肯定是要为李四儿报仇的。      佛尔果春品了一口甘甜的点心,双眼转向御赐的几匹杭缎,笑道:“他自是要来的。”      “要不,奴才先去挡一挡,等老爷回来再说?”佟国维这几日很忙,常常晚上才回。当家的侧室乌雅氏也随他出去了。隆科多现在守着李四儿,恐怕也要等到晚上,才能来找佛尔果春的麻烦。      佟家的情况和佛尔果春的娘家很像。虽然嫡妻都还在,却都不是掌权的。佛尔果春的姑姑,也是婆母的宁聂里齐格从前就不怎么管家,因为侧室乌雅氏听话,她也乐得自在,不过。这种情况自从孝懿皇后死后就有了变化。      孝懿皇后是宁聂里齐格所出,和叶克书,隆科多,庆春同母,但却是死了。乌雅氏的女儿如今在宫里,是佟嫔。      佟嫔年纪小,所以入宫比孝懿晚很多年。那时候孝懿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佟家的重点就转到了佟嫔身上,果然没几年孝懿便病逝。这之后,乌雅氏在家中的地位就迥然不同了。而宁聂里齐格,因为伤心过度的关系,精神也一落千丈。      虽然是同病相怜的关系,但佛尔果春却是不能指望她的。      一是因在宁聂里齐格所生的孩子里,如今出头的就只剩下隆科多了。她肯定是要向着他的,虽然宁聂里齐格和佟国维真正宠爱的是庆春,但是谁能指望一个瞎子呢。说起来,当初庆春眼盲的事也和佛尔果春牵扯不清,宁聂里齐格和佟家都恨她得紧,自然不会帮她的。      一征嘎尔丹的时候也出了些事。有人说佟国纲的死和索额图脱不了关系。因索额图虽然也去征战了,但却怕死不管佟国纲。后来佟国纲陷入众围,力战而死,有失救援。这个说法虽然荒唐,但索额图偏偏是元后的叔叔,算起来也是佛尔果春的族叔,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近,可是,这也成了佛尔果春的罪过。      没有证据,但佟国维和佟国纲府同气连枝。所以面对隆科多时不时对佛尔果春乱施私刑的行为,佟家一直不闻不问,只是不许隆科多打死人就是了。      真是四面楚歌啊。      “也好,乌尤,我们先合计一下到时该怎么办。”佛尔果春思量着,伸手摸了摸缎子。    正文 7、殴渣男   李四儿这边,可是翻天了。      隆科多一向下手很重,虽然只是一个嘴巴,也把李四儿刷得半天才醒。左边脸眼角破皮了,鼻梁和下巴都肿起来了。当时她搂着嘎鲁玳,这一撞,嗄鲁玳也跟着吃了不小的劲。      疼死了。李四儿刚醒就一直哭。      隆科多急得一推,把正在帮李四儿上药的招娣推倒了:“没用的东西,看弄疼了夫人!”      明明是你弄得吧。      招娣摔下来,只说自己该死。      隆科多伸脚一踢,踢在她的胳膊上:“还不快点!”      招娣忍着痛爬起来,继续帮李四儿擦脸。清楚无比的指印肿得高高的,只能小心翼翼的涂。      李四儿也嫌烦了,伸手一抹:“罢了吧。让我歇会儿。”      隆科多急忙凑上去:“怎么样了,可还好些。”      李四儿小时候倒是常被后娘打的,做了“人上人”后,可再也没有挨过嘴巴了。打她的还是隆科多。她不禁很是心灰意懒。生气的道:“爷打的,爷不知道?”      隆科多是真不知道。假如知道会打到她,他死都不会伸手。      嗄鲁玳进屋后便一直坐在妆台边照镜,虽然脸上只是有点红,也是紧张到极致了,不停的说:“没事吧,不会选不上了吧?”      李四儿这边醒了,她还是在看镜子,继续担心自己的脸。      隆科多不满意,扭头哼了一声。      “哎呀,阿玛!我的脸!”嗄鲁玳回头瞪他。      她的脸,比她的命还重要。      脸没事又怎么样呢。      李四儿突然警醒了。今儿这事,想必娜仁也看得清清楚楚。回去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即便是她不说,那么多人看见,总会有人漏出去的。      要是他们说隆科多打小老婆,那该多丢人啊。      康熙不会派人来找麻烦吧?      唉,今天来的为什么不是李德全呢。想着梁九功,李四儿就觉得不自在。当初隆科多骂他,跟她也有关系。      隆科多却不是这么想的。      再有权势的太监,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还不是要看着主子的脸色活着。佟家是什么样的地位,即便是佟家不能把梁九功怎么样,可梁九功敢把佟家怎么样吗。      皇上的母家,皇上能不护着?了不得被骂几句,他又不是没挨过骂!      康熙对隆科多还是很看重的。      “妾身还是怕。”李四儿很久没有这么忐忑了。佛尔果春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杀气,说话也很不客气,她到底是有了什么倚仗?难道是和伯爵府又有了联系?      不,不会的。一点风声也没有。李四儿摇了摇头。问隆科多:“这次伺候圣驾去了哪里?”刚才梁九功离开,隆科多为了照顾她,有很多礼数都没做,对方要是记仇就麻烦了。      隆科多想起了元后。但他没有想太多,元后家族和佛尔果春并不是特别亲的,他不相信佛尔果春能借势。搂住李四儿道:“没事。我给你报仇,你不用怕。”      在隆科多心里,自然是佛尔果春才需要怕的。他的心里,从来不缺折磨她的手段。      只不过,刚刚闹得人仰马翻,又是白天,总不好现在就提着鞭子过去。      最重要的,是隆科多舍不得李四儿,想等她伤势见轻了再过去。      况且,隆科多也总以为佛尔果春不过是一时抽风了,想要个面子,不会真的那么大胆,说不定等下就过来请罪了,便笑着对李四儿说:“等下拿珍珠粉给你敷脸,不要气了。等她来了,叫她给你磕头。”他不以为意      那浦珠的成色想必是很好的。李四儿听隆科多说着,眼睛亮了起来。要说这样的东西她自然也有,可是御赏之物,便是身份的象征。      她肯定还是想要的。而且若是佛尔果春能跪着送过来,也能出一口气。      她偏不明说,只是朝着隆科多幽怨的一瞟。      “招娣。去看看。”隆科多拿脚拨了拨跪在旁边的招娣,叫她快点过去。      佛尔果春这里,和乌尤说完了,把戴佳氏和嘎珞也叫了过来。还有些事情要交待。而且隆科多早晚要找她们麻烦,不如在一起。这样,今天的事情过了,大家就都平安了。      招娣进院,一看杏儿跪着,心便有点沉沉的,听到屋子里在笑,顿时火冒三丈。      推门而入,正好看见她们在分礼物。招娣惊奇极了,三两步便冲过去:“你在干什么!”      府里提到佛尔果春,都是“贱人”,“三房的”,“那个人”,也有很多人就直接称“你”。      招娣自然是这样的。      正在抹粉的戴佳氏慌得手足无措,佛尔果春凝眸望去:“你怎么来了。”      “放下夫人的东西!”招娣扭头看到桌上有玉杵,有几颗珠子已经磨成粉了,这怎么行。她一下子扑到前面,大声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真是皮痒了,不想活了吗!这些东西,谁准她们动了!      佛尔果春冷笑:“哦,是么,我这里还有些点心。”      招娣看了一眼,是咬过的!      她气得脸上发红,抓住桌布,便想用力去掀。她曾经在这里闹过很多回,也不觉得有什么。      乌尤就在她身后,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乌尤是有点武功底子的,招娣疼得脸色立变,被按跪在地上。      佛尔果春随手赏了几个嘴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今天,我替你主子教教你!”招娣以前没少嚣张,今天这是还给她的谢礼!      接着,乌尤把招娣绑起来堵上嘴,塞到厨房去了。      嗄珞到隔壁的房间藏好。      隆科多这边,很久都没有等到招娣回来。隆科多一开始还以为是佛尔果春在闹别扭,渐渐的,脸上挂不住了。      他要去找。李四儿却拉住他:“爷,不急。”      她倒要看看,佛尔果春是不是真的敢和她杠上了!      结果是真的。      等到天黑黑,晚膳都用过了,佛尔果春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隆科多坐不住了,叫人把德昌喊来,然后戴上手套,抓着鞭子冲了出去。      他的鞭子,自然不是一般的。上面裹着很多仙人掌的刺,想也知道这样的鞭子抽上身会是什么滋味。      佛尔果春和戴佳氏等人都在等他。      房里没有点灯。黑漆麻乌的。      德昌不忍看主子打人,守在外面。打算有情况便进去。隆科多进屋,看见床铺好了,以为是睡了,就想去拖佛尔果春起来。      他怒气冲冲的走,暗处的乌尤使尽全力一推。      隆科多一个趔趄,屈膝跪了下来。      前面放着针线盒!      尖针扎到他的腿上!      “啊!”隆科多叫了起来。      这时候,佛尔果春和戴佳氏冲了上来,抄起木棍,对着他的颈后,还有身上边打边喊:“抓贼啊,有人要偷御赏!”      乌尤也紧跟了上去,拼命的打他。      隆科多顿时头昏昏的,手也慢了。又多挨了几下。      德昌火速进来,看到不停殴打隆科多的女人们,呆了。      因为里面有乌尤,所以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他很快喊道:“住手,这是三爷!”      打得就是三爷,就是隆科多!      德昌自然不能跟她们动手,便忙着去点灯。      灯光亮起,隆科多挣扎着想起来,用手一按地上。      晕,还有针!      扎得一手血的隆科多双目喷火。      德昌忙一转身子,护住了女人们:“爷,不能动手。”      的确不能动手。      看看针线篮下面,压着什么?      是康熙御赐的其中一匹布料。隆科多的血正在向下滴。      “谁把御赐的宝贝弄脏了?”佛尔果春有意惊奇的看看:“啊,爷,怎么是你?”      “你这个贱……”隆科多不由自主的握拳头,可是好疼!有针啊有针,怎么能握起来呢。      德昌忙着帮他处理伤口。劝住他的怒火。      白天已经闹得很过分了,晚上还这样,要出大事的!      隆科多还是骂佛尔果春:“你,你!你这个……”      “爷,妾身本想着息事宁人,但御赐之物被污,妾身也只好带着您去见老爷了。不然妾身可承担不起责任。”这个时候,佟国维应该回来了。      “去就去,爷还怕你不成!”这个贱人,居然敢殴打亲夫!他一定要让她尝尝家法的厉害!    正文 8、立威   “还要带上几个人。”佛尔果春说罢,看了一眼德昌。      她很激动。      现在的德昌,不过三十来岁,还很年轻。但她却总想着若干年后的那个冬天,他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时的坚毅模样。      德昌,那事之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他肯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对乌尤的承诺。可是乌尤那时也死去多年了。      这样的感情,她很羡慕,也很珍惜。      一对有情人,却偏偏被命运玩|弄,不能在一起。      重来一次,她一定要让德昌和乌尤得到幸福!      佛尔果思量了片刻,眼睛倒有些湿了,她眨了眨,将泪意逼了回去。又说:“德昌,你守在院子里,不要让人随意走动。”说实话,在佟家,她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和乌尤了。      说罢,佛尔果春便带着旁人走了。      乌尤和戴佳氏跟上,当她们们从屋里出来,隔壁的嘎珞也刚好出来了。      招娣和杏儿,也被一起带走。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要闹,就闹大一点!      佟国维确实是回来了,宴酒而归。而且,刚一回来就听说了大事。      因为是在府门外发生的,还和旨意有关,家里人不敢不重视。      佟国维心情本来很好,突然便没了喜意。身边的乌雅氏见劝不下来,也就不敢说什么了。乌雅氏是庶子庆恒和佟嫔的生母。庆恒是隆科多的二哥,他们狼狈为奸,一向是一起的势力。      甚至,隆科多待乌雅氏,比待宁聂里齐格更像母亲。      奇葩的世界,谁能懂呢。也只好这样了。      佟国维已是想着叫隆科多过来训问,结果偏偏他们就来了。佛尔果春捧着御赐的布匹,气势汹汹的,无人敢挡。      佟国维一愣。瞬间又想起了若干年前佛尔果春为了岳兴阿拼命时情形。那个时候,佛尔果春可是敢把菜刀架在玉柱的脖子上的。连他都差点镇不住。      如今这感觉又回来了。佟国维不知不觉的有点头疼。      偏偏他是喝了酒的,这一烦就有点上头。回身跟乌雅氏招了下手。      乌雅氏忙又换了一块冷毛巾。      天黑了,屋里的灯减了两盏,有些暗。      乌雅氏看着佛尔果春那样子,也有些受不住了,立刻便想再去点灯。      “不必了。”今日佛尔果春的表现,佟国维也听说了,想再看看她还能怎样。      目光一转,到了隆科多身上,便突然变得凌利。      隆科多其实是早就想跑过来的,奈何御赐之物在前,佛尔果春又走得不紧不慢,他不敢超过去,也只好一瘸一拐的慢慢来。      身上的针取下了,也缠了布条,到底还是很疼的。      佛尔果春到门外站定,等叫进。因是御赐之物,佟国维和乌雅氏也行了礼,才又重新归了原位。      看着那上面的血污,再看隆科多的行动不便的倒霉样,发生了什么,已经不用问了。但佟国维还是温和的开口:“何事?”      “媳妇儿请老爷恕罪。这么晚了,原本不该来的,可是爷他……弄污了这料子。”佛尔果春站在那里不动。      有御赐之物在手,她要说什么,谁都得让她说。      佟国维听明了缘故,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了,隆科多还真是没有长进。想打女人何时打不了,偏要在这时候。      佟国维到底也不能直话直说,眉毛一拧便去问隆科多:“可是实情?”      “贱人拿针害我,还和下人拿棍子打我!阿玛你问她,是不是她干的!”隆科多手里舞着鞭子大叫起来,他这辈子还没有被女人揍过!      佟国维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贱人。他心里何尝不知道佛尔果春是个贱人呢。佟家和赫舍里家,早就是水火不容了。      但是,隆科多到底也不该这样称呼嫡妻。      佛尔果春占着理,这可是御赐之物。而且,白天的事已经有人传了,再闹出这个来,只是有害无利。如果白天还可以勉强说是隆科多为了维护规矩殴打小老婆。那么,总不能再说隆科多晚上带着鞭子跑到嫡妻房里是为了跟她亲热吧?      伯爵府,如今还不到他们可以随意漠视的地步。      佟国维敛目:“三房媳妇,接着说。”      “是。媳妇儿想请您发话,去叫一个人。今天的事,她也有份。”佛尔果春说罢,看向隆科多。      隆科多立刻叫了起来:“你想把四儿怎么样!”      唉,只要为了李四儿,他就可以瞬间变成神经病。更何况,这还是家里,他当然更加无法无天。      佟国维不得不斥一声:“住嘴!跪下!”      虽然佟家礼遇李四儿,但妾室到底是妾室,而且,敢擅自去接御赏的妾室,也的确要好好教训一番了。      佟国维叹气:“传吧。”      大约两刻后,李四儿捂着脸进了屋。因见隆科多是跪着的,身上还有血,诧异道:“爷?”      佟国维咳嗽了一声。      李四儿便也只好跪下了。      这样的后宅之事,原本不该佟国维过问的,他伸手摸了下眉心。      乌雅氏便默契的凑了过来:“天晚了,老爷早些去歇着吧,不如,妾身……”她和李四儿的关系不错,原本也应该帮忙的。      “侧夫人且慢。”佛尔果春捧着布料的手突然伸高了些。      乌雅氏和佟国维便只好马上站起来,不敢再坐了。      康熙是尊大佛,很好用。      佟国维酒意全醒,看向了李四儿。李四儿的模样原本就有些娇冶,只因她一直端着,倒也像个端庄的淑女。此时,妆容简单,自然就露出真面目了。      不过,此时的她,脸上的青肿还未完全消去,倒是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      娇媚的,当然是讨男人喜欢的,可是成了祸水,就是大不妙了。      佟国维顾着隆科多的面子,还有佟家的尊严,哼了一声说道:“李氏有失检点,罚月例一年。”      只是扣钱!?佛尔果春冷笑。      佟国维和乌雅氏看她没说话,便又回了位子。      佛尔果春又扬了扬手。      二人只好又站起来,佟国维整出一身汗,带着怨念道:“加禁足一个月,抄写家规百遍。”      他到底是疼惜隆科多,不肯打他的爱妾,也不想太给佛尔果春面子。      呵呵!      佛尔果春回身,叫人把招娣和杏儿带了进来。拿去招娣口中之布,厉声问道:“可是你说‘夫人’要御赏之物的?你说的‘夫人’是谁!”      “不就是一声‘夫人’么,四儿受得起!”突然,一个执拗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四儿顿时精神了:“额涅!”      宁聂里齐格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孤傲的面容,双眼凌厉。      佛尔果春一愣。她也知道早晚会惊动她的,却也没想到她竟真的肯为了李四儿出面。      再看看后面跟着的人,心底漫过一丝凉意。      是岳兴阿啊。      李四儿却是早有所料的,自打隆科多一去不归之时,她便将脑筋动到了岳兴阿的头上。虽是夜里了,岳兴阿却是不得不为她跑一趟的。      即便岳兴阿不怕隆科多的鞭子,也要怕别人说他不孝。      虽然这些年岳兴阿是在大房长大的。可是也有无数人不停的告诉他,小时候他到底为什么,才能从绑匪的手中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样的恩情可是一辈子的。岳兴阿是个孝子,怎么能不报?      岳兴阿满含歉意的看了一眼佛尔果春:“额涅。”再看李四儿,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根据隆科多的严格要求,他也应该叫李四儿额涅,而且最好只叫她额涅。可是刚刚这里吵得这么厉害,他也不想再惹什么事。      隆科多哼了一声。      岳兴阿怕得抖起来,忙唤了一声:“阿玛,额涅。”      他是冲着李四儿叫的。      佛尔果春心里一动,有意问道:“岳兴阿,你叫得谁?”      “怎么?叫不得?”宁聂里齐格冷冷的斜了一眼:“命都是她救的,叫一声额涅你便不肯了?”      “请额涅恕罪。”佛尔果春捧着御赐之物,扬了一扬。      刚刚坐下的宁聂里齐格只得站起来行礼。      佛尔果春便说道:“额涅,虽则这是一匹布,可是御赏之物便不可忽视。同样道理,嫡庶之分自然有差别。媳妇试问,若是爷去叫侧夫人额涅,您可答应?”      宁聂里齐格脸一僵。她和乌雅氏并不如以前那么融洽了。可也还没到翻脸的地步,可这话实在是太难听。      愿意么?当然是不愿意的。      宁聂里齐格气急败坏的跺了下脚:“可是四儿对你有恩!”      “那她也只是个妾,大清朝,没有二妻!”当年的事,佛尔果春从未释怀,也从不相信,李四儿会是什么善人!    正文 9、除奸   只是,凡事讲究证据,佛尔果春才不能追究。但眼前的事,可不能不追究!      “恩情是私人的事。国法却不是!”佛尔果春冷笑道:“若是容得岳兴阿叫她额涅,岂不是说爷有两个妻子?若不是规矩混乱,下人怎么会乱叫?”      这种事情已经很久了。      从前都觉得是应当的,只是因为还没有出事。      只不过,今天佛尔果春抓住了机会,那就不一样了。      招娣是李四儿的人,叫夫人当然只会指李四儿。      佟国维的脸色一变。      乌雅氏见状忙来转移话题:“杏儿又犯何事?”杏儿是佛尔果春的陪嫁丫环,若问到她,佛尔果春难辞其咎!      宁聂里齐格也跟着问:“是啊,杏儿跟四儿总没有关系了吧?”      佛尔果春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      李四儿的脸色却是极不好看了。而且抬头,含怨的瞧了一眼。      杏儿……      杏儿被推到了前面,因为恐惧喘着粗气:“我没有错,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知不觉,她也跟着府里的习惯这样称呼佛尔果春。      大错特错!      佛尔果春倒被气笑了,突然便热泪盈眶:“老爷与额涅且看看,我的陪嫁丫头,竟是这样对我的!”      佟国维无话可说。会弄到这步田地,佟家当然是有责任的。      佛尔果春又说:“至于杏儿的罪行,您派人到我的院子去搜搜看吧,德昌在那里守着。”      音落,所有人都惊住了。她居然用隆科多的人!      李四儿更是惊呆了。什么时候,佛尔果春居然和隆科多有这样的“交情”了?      隆科多最震惊,也是最无辜的,他怒气冲天的瞪了佛尔果春一眼,又忙着跟李四儿解释:“我可没让她这么做!”      不管是怎么回事,这样,倒也不能说是佛尔果春诬蔑了。      佟国维只好派人过去,不久,德昌和赃物都回来了。      杏儿很喜欢敛财,从佛尔果春那里搜来的银子,还有得了李四儿的赏钱,大部分还原封不动的锁在盒子里。就连不久前得的那串钱,也还安安静静的在那儿。      佛尔果春指着她道:“这串是早上我出门时,乌尤给你的,是不是!”      那串钱还沾有头油的香味,这种头油只有佛尔果春会用。      赖不掉了。杏儿身子一软,本能的看向李四儿。      佛尔果春又说:“我出入自己的院子还要买路钱,进出之物都要搜检,就连御赏之物,这贱婢也是毫不客气的推推搡搡。我的一举一动都要向人汇报。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原先也是不知的,直到今天,收到御赏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早就投靠了别人,原来这府里,早就另有一个人,自认是爷的妻子!”她突然间指定了李四儿。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在前世的最后,她是怎么对她的,她,无法原谅!      她要从今夜开始,让所有人的都重新认识,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和地位!      李四儿一愣。      这些私底下的事,佛尔果春怎么敢公开?本来,她可以狡辩和杏儿毫无关系,但是在府门外的一切,人人有目共睹,这怎么赖?      隆科多忍不住泼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贱货还敢乱说!”      “啪!”佟国维一个嘴巴打了过去:“畜生,闭嘴!”      御赏……到底不敢惹啊。      佟国维这会儿认真的看了看佛尔果春的脸,竟也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韵。      她怎么会像……      佟国维心神一震,不敢再看了。只是问:“依你如何处置。”      “媳妇儿听老爷的。”佛尔果春才不上当。      唉。佟国维不得不狠心道:“贱婢……杖毙了吧。”      佟府一向自诩仁义,很少有打死下人的事,但是也不得不如此了。      这是要连招娣一起。      招娣不敢置信的叫了起来,忙向李四儿爬去:“夫人,救救奴才,奴才不想死!是爷叫我去的啊!我不想死!”      又是“夫人”。      隆科多厌恶的推开她:“胡说什么!”      李四儿气得浑身直抖。      她是妾,被叫声侧夫人已极是抬举了,可是三房有哪个下人不是拿她当夫人待的,可恨,今夜却被揭了原形!      李四儿幽幽的瞧了岳兴阿一眼,低下眼帘:“夫人说的对,都是我的错,请把贱妾也一起杖毙了吧。”      岳兴阿赶忙过来,跪在了佛尔果春的面前:“额涅,”他回头看了看李四儿:“李额娘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下人糊涂才会如此,请您原谅她,若有什么错处,儿子愿意领责。”      说得好。      李四儿的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寒芒,口中却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傻孩子,快退下。”      看,多亲昵。      即便不是她养大的,也是她听话的狗!      隆科多亦笑道:“就是,子代母责,理所当然!”      佛尔果春看着岳兴阿,很自然的想起了前世最后的那段时光。她心里一时悲凉,倒也不敢多想,伸手一拂道:“你起来。”      李四儿正在得意的笑,却听她说:“她自己没有儿子么?”      李四儿惊呆了。      玉柱,她怎么把玉柱忘了?      佛尔果春微瞥一眼:“自家额娘发生这样的大事,也不说来看看。嗄鲁珞是女孩子,害怕也就算了,身为男子汉不闻不问,堪比畜|牲了吧?”      ……      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李四儿急忙出声:“你凭什么这么说!”      佛尔果春一笑:“那么就把玉柱叫来吧!”      玉柱是叫不来的。虽然他才只有十四岁,却也染上了某些纨绔子弟的恶习。虽还不至于留连那些不堪的地方,可是饮酒宴请之事,却已是沾上了。      李四儿因他身边有人跟着,倒也不太在意,可是今天,也未免太晚了些,这……      佛尔果春抓住了把柄:“这么晚了,却不在府里,是去哪儿?”佟家对后辈的要求可谓严厉,特别是没成家的,可不许这么晚还不归家。      “是我叫他出去的,谁要你小题大做!?”隆科多一下子站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捋袖子:“今天不打你,我就不叫隆科多!”      “阿玛!”岳兴阿扑了上来,按住他的手。      “荒唐,跪下!”这一刻,连佟国维也不能忍受了。      亲眼所见,怎好一再忽视。从大的到小的,一个个都这么没规矩。      “招娣,杏儿,杖毙,玉柱叫他回来思过。李氏……”佟国维看向隆科多:“你去鞭责二十。以后谨记本份!”      隆科多悻悻的应了一声。      佛尔果春突然道:“爷身边就有鞭子,这就很好,请爷快些动手,回来妾身验过伤后,还有话说。”想放过她?没门!      “你……”那上面可都是仙人掌的刺啊。就算打得再轻,也会让人发疯的!      佟国维知道她要出气,便点了点头:“去吧!”      一家之主发了话,没人再反对。即便宁聂里齐格和乌雅氏都觉得李四儿受了委屈,可是她们不会说。      那些不像话的种种,不是忽视就可以不存在的。      李四儿无言的站了起来。      岳兴阿向前冲了两步,却被佛尔果春瞪了回去。      隆科多握住李四儿的手,宛如伉俪般的走出去。      杏儿和招娣也被带走了。      不久,院子里传来沉闷的甩鞭声,还有杖责的声音。      令人心悸,却是佛尔果春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不一会儿,隆科多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腿一拐一拐的,极狼狈。      李四儿痛得浑身冒汗,却还坚持扶着他。      真是一对贱人。      佛尔果春心中一阵快意,伸手拂了过去。      李四儿痛得一缩。她是真的受过刑了。      佛尔果春这才收回目光,对佟国维说:“还有一件事,今儿娜仁嬷嬷来瞧过了嘎珞,似是很满意,请老爷示下。”      “她还见过嗄鲁玳呢!”隆科多气急分辩。      李四儿焦急的抓了一下他的手,可惜迟了。      这样倒不是一件好事啊。佟国维不用想,也知道会给娜仁留下什么印象。今天的事实在是太巧了,接二连三的。      佟国维正要说话,乌雅氏却说道:“也不见得就不行,选秀的日子还早呢!”      佛尔果春跟着话道:“乌雅侧夫人,如今佟嫔在宫中自然是能说上话的,可万一连累到她,那可就……”      乌雅氏急忙说道:“我的意思是嘎鲁玳如今还小,再等三年再选也不迟。”佟嫔可是她的指望。      李四儿的心又被重重一击。佛尔果春怎么能这么了解她!      真的要放弃吗,再等三年?      她不甘的瞧向宁聂里齐格。她对她一向也很孝敬,她总会说话的。      宁聂里齐格想了想,也是说道:“再等三年吧,这样对孩子也有好处。”如今风头刚过,三年之后此事淡了,对嗄鲁玳也有好处。      而且,在嘎珞已经得到好感的情况下,嘎鲁玳一起去选,选不中的可能性更高。      李四儿思量片刻,也是明白,只能舍弃眼前了。而嘎珞有了这样的关注,不管以后如何,眼下,佟家都会保护她,不会让她被怎么样的。      被欺负却不能报复。      可恨,这一切都是因为佛尔果春!    正文 10、初遇   这事就这么完了么?      当然不是的。      佛尔果春笑问佟国维:“老爷,还有一事。这御赐的料子污了,您打算让爷赔多少?”      重点是御赐的。      佟国维的眉头越来越紧了,看向隆科多的眼神多了几缕怨气。过了片刻,叹气道:“你给她六百两。”御赐的东西,价钱可不能低了。      “她打我,我还要给她钱?”隆科多不敢置信:“我不干!”      不干不行。      “李妾室不是很想要这些么。爷只当是为她买的。六百两算不了什么。爷不会是舍不得吧。”佛尔果春笑嘻嘻的:“我要现银,就在这里,由老爷做主当面点清。另外,杏儿处查出的赃物,也一并归还于我。”      给了,以后可就没有机会赖了。      敢不给吗?不行!      隆科多瞪着的眼睛快要滴出血来了,还是不敢。皇上啊,那是一尊大佛!谁敢惹!      “不就是六百两吗,我给你!”他转眸看向佟国维:“请阿玛先垫上。”      官中的银子用来做这种事,好滑稽。但佟国维也没有办法了:“好吧。”      不久,佟国维叫乌雅氏亲自取了银子来。      佛尔果春叫乌尤点算过后,分了一半给戴佳氏,如她所料不错,嘎珞不久就该有觐见,身上可不能太寒酸了。佛尔果春柔声细语的跟她们说话,倒把隆科多和李四儿晾在了一边。      李四儿身上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嘤嘤一扑,靠在隆科多的怀里。隆科多一边和气的安慰她,一边催佛尔果春:“快点!”      “来了。”佛尔果春拿上布,来到他们面前,认真的捧高:“跪好了。”      李四儿和隆科多不得不照做。然后恭敬的去接。李四儿的背微微一挺,便感到无数的刺在往肉里钻。虽然隆科多已经尽可能的轻些打她,还是痛得要命啊。      救命!这是什么情况!      拿着刚到手的布,李四儿恨不得把它狠狠的掼在地上!可是不敢啊。      这布连用都不能用,它有血,就算洗过也不吉利,也不能剪碎它出气,那是大不敬,而且,谁都知道她为什么挨打。她怎么敢再用御赐的东西。      以后只能把它供起来。花了六百两,就是买气受!      李四儿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压抑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她娇弱的请求道:“谢谢夫人的教诲,可是妾身实在受不住了,您能不能准许我去休息。”      这话该问佟国维。佛尔果春回身看了看,笑道:“请老爷示下。”      闹了一晚上,都该歇着了。佟国维撒了手道:“都回去吧。”      李四儿和隆科多连忙搀扶着爬起来。      这会儿玉柱该回来了,李四儿得赶快通知让他安分点,还有嘎鲁玳那里,也需要消息。      今天的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佛尔果春和乌尤等人也忙着回去,却是赶着做针线,把剩下的三匹料子赶出衣裳来。      越快越好。      都是有用的。      隆科多虽说眼下不敢怎么样,过几天肯定要找岳兴阿和德昌的麻烦,这御赐的料子穿上了身,看他还敢不敢动手!      至于佛尔果春自己,当然也要从中得些好处。      她想起了娘家,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娘家看一看了。自从凶狠霸道的富察氏当家以后,甚至连家门都不让她进。      以前没有钱打点,也没有势力,如今,穿着新衣服,应该可以见到额涅了吧。      又是一夜,打理好行装的佛尔果春对乌尤道:“明日早起备些点心,再拿些银子随我出门。不必坐车了,走路就行。”      “也好。”杏儿被打死了,院里虽然还没怎么整顿,也该添些人。乌尤想若是能从伯爵府带人过来,肯定要比之前好很多。      第二天一早,主仆二人便开始行动了。      果然,没有谁敢阻拦。      佛尔果春畅通无阻的出了佟府,来到了大街上,顿时感到了畅快。      她就像是一个囚犯,得到了自由!哪怕它是暂时的,也令她感到快乐!      先去药堂吧。幼弟额泰的腿不知道怎么样了,给他买些止痛的药。再给伊哈娜买些补品。      佛尔果春这样想着,便和乌尤去了福春堂。这是城中最大的药堂,也是最享有盛名的。      坐堂的大夫正在与人说话。佛尔果春一进来,抬眼便见着那贵客的脸。      佛尔果春一呆。只见那人大约四十出头,腰间缠了一条明亮的黄带子,高高的鼻子,挺拔如松的身材,宽厚结实的胸膛充满了成熟男人的气息。微微翘起的双唇满含着笑意,一双眼睛若黑曜石般清亮。      靠近他就会觉得温暖。      裕亲王福全也是怔住了,瞬间想起了元后赫舍里氏。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再认真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眼花。他很好奇,但也不能直白的去问,便向身旁的梁六儿打了个眼色。太监梁六儿也是穿着便服,当然也不会大剌剌上去。只是转了个身子,悄悄的靠向佛尔果春。看她想做什么。      佛尔果春一瞧黄带子,便知道这位必定是宗亲了,身旁弯着腰的看神态必然是太监。她再想想福全的脸,似是若干年前见过的,不敢十分肯定,但也有点数。      要不要主动去行礼呢。佛尔果春犹豫着,那坐堂的大夫便问道:“贵夫人有何事。”      “要些止痛的药。”乌尤替她答了。又说明是给谁用的。      原来是伯爵府上的人。梁六儿确定了,递了个眼神过来。顿时,福全也确定了。      几日前佟府门前的趣事,已经传得很远了。虽然佟府尽力的阻止,也还是有不小的动静。昨日福全进宫看望苏麻喇姑,偏又听到她和娜仁说起佟家的嘎珞。虽然只听了一半,却还是很令人好奇的。      一征嘎尔丹时福全也是奋勇杀敌过的,他和伯爵府以及佟家出征的人既是同袍,也有不浅的渊源。这会儿想起,也是要到伯爵府去看一看了。额泰是立过功的人,也该疼惜他。但福全今日是因康熙说起索额图,特地出来为此帮忙买人参的。他须得先去看索额图,才好回来办自己的事。      不过,伯爵府也是必经之路,要不要先过去瞧瞧呢。      福全看佛尔果春没有主动搭理他,怕唐突了,便悄悄吩咐梁六儿多买一份礼,看看等下跟上去行不行。      行是行。但是……梁六儿想起了人参:“还是先去看索相吧。”世人称索额图为索相,明珠为明相。      “只是先去看看,若是惹人讨厌,就不去了。”佟府的小妾敢动手抢御赏,元配夫人的日子一定不好过。福全不知怎么的,突然也有了同情心。      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像元后吧。福全想到康熙对元后的感情,若是他在这里,也会忍不住出手的。身为皇帝的二哥,也应该做点事。      跟踪开始了。      出了福春堂,佛尔果春去了伯爵府。福全和梁六儿悄悄的跟在后面,虽然距离不近,也让他有点心虚。      他还是第一次跟踪女人。      佛尔果春和乌尤也有感觉。乌尤很紧张,快到了,她非要拉着佛尔果春回头。      佛尔果春一瞥。      福全一吓,转身就跑。      “哎!”脸皮这么薄还跟什么啊。梁六儿拎着礼物哭笑不得的往回追。      福全跑了一半,有点害羞的回头偷看。      佛尔果春望见他歪着脖儿,眼睛眨眨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