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入浮华 一朝穿越   陈玉棠,今年28岁,食品学院博士。她从小的梦想是做一个美食家,以至于吃遍天下美食的下场就是体型有些浮肿,165cm的身高体重75kg。因为这个原因,她连着向26个男生表白失败……      第27个被她表白的男生长得极为清俊,气质儒雅,只是有些瘦,是文学院的博士,陈玉棠追了那博士三个月,无果。她无法,拦了他回宿舍的路,圆滚滚的胳膊,五大三粗,吓得那男生有些退却。      玉棠看穿了他眼里的惧意,连忙站好,细声细语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男生看着四周开满的玉兰花,推了推眼镜,那眼里一片惆怅,弱不禁风地说,“你有着杨妃的身材,可惜堪堪地生错了时代……”      玉棠哭着回家,眼泡子肿了三天。于是,28岁这年,陈玉堂决定开始她的减肥计划。      连着饿了三天,最后连路上的青草都能看成吃的。无法,她决定去图书馆看看书,养养精神,忘记身体上的饥饿。      一排排的书扫过去,都是情情爱爱的,看得她有些头疼,在专业书附近看了看,竟然在里面找到一本特别陈旧的书,落了厚厚一层灰,从右往左的竖排版,更是奇妙的是,这本书里的字竟然全是繁体字,幸好她的外公是台湾人,曾教过她繁体字。      她翻了翻那书的印刷年代-----1923年4月……再看看作者,翻了半天,发现那书的作者竟然叫陈碧棠。她笑了笑。她最近很迷民国时代的甜品制作,仔细看看那书里的内容,她猛地一惊,那些西式的菜肴她竟然每一道都极为精通。回头又翻了翻那书,那作者的名字和自己的真是太像了,细细地读了一遍“陈碧棠……陈碧棠……”      四周高高的书架在她不知不觉间缓缓后退,明亮的图书馆渐渐昏暗下来,她猛地抬头,不禁大惊,白色的瓷砖地面在眼前缓缓倒退出去,她尝试着扶住近旁的书架,那书架竟如同虚空一般,缓缓远离出视线。      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烤漆书架,柚木镂空的屏风,刷了白漆的窗,琉璃香薰炉,手工羊毛花卉的地毯,荷花立釉水墨画,白色的菱角茶几。      耳边鼓鼓而过的是一个幽怨女子的古老歌曲。“莲子未成秋未老,妾不思人,妾断魂,今宵寄语有缘人。短短平生数十载,化作世间一浮尘。”那女子走近,抱着她,浅浅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水泽,“今日起,你便是碧棠,我便是玉棠。”      陈玉棠再想说些其他,那人却在混沌里渐渐消失不见。      四周变换的事物骤然停止,再回神,她竟躺在一方粉色的纱帐内,空气里是似有似无的甜腻的香,滑过鼻尖,她瞪大了眼睛,猛地起身,看着这个半是欧式装饰半是中式装饰的房间,一阵哑然。      这是哪里?她明明是在学校的图书馆啊,一定是做梦!她一下回躺回去,闭着眼再睁开,水晶灯的光依旧撒进眼里,她再也不能确定这是个梦了。      陈玉棠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酸疼,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素色的竹叶纹织锦缎旗袍,她那原本圆滚粗壮的水桶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纤细的柳叶腰,细长的胳膊,白如软玉,润如春水。      她一惊,爬下床走到巨大的欧式的化妆台前,仔细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竟然是那时候抱着她的女子,和她本来的样子有些像,只是瘦了许多,细长的眉,却生了一双桃花眼,小巧的鼻,苍白的唇,带着些病态的脸色。      桌上有份大字报,上面有一则张之洞离世的消息。   她这是……在清朝末年?穿越?   猛地起身,绊倒了身下的凳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绑着长辫子的姑娘连忙推门进来。一脸焦急地地唤了她一声:“三小姐,您怎么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惊吓过度,腿上没什么力气,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快疯了。      那姑娘连忙扶起她,看她眼里隐隐有水色,连忙安慰她道:“三小姐,陆少爷是个无情无义的薄情汉,不值得您这么伤心,他退了婚也好,我们陈家在这金陵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主。小姐您哪里就非得下嫁给他了?”      陈玉棠哪里有心思听她说的什么话,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该怎么回去。想着再也见不到那文学院的小帅哥,一下哭得心肝俱碎。      那姑娘无法,叹了声气出去,不久端了盆温水来,拧了方帕子递给她。玉棠接过来,仔细擦了擦,努力调整了呼吸,许久才说:“没事,只是我这几天睡得有些沉。”她学着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姑娘,娇弱地拧着眉,咬着唇,敛着嗓子问。      那姑娘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一面抱怨一面说:“那陆覃之真是不知好歹,就他那家世,给小姐您做仆人都不够,竟敢堂而皇之地来退婚。小姐您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她一愣,“陆覃之?”他是谁?      “哎呦,我的小姐,您要是想不起来,就彻底忘了吧。”      她笑:“好。”前尘往事理应都作古,她该想的是怎么回到现代去。      陈玉棠看她似乎还不知道,眼前的三小姐已经不是原来的三小姐了,怕自己露了马脚,遣了她出去。那丫头一出去,她便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半旧的日记来,那扉页上写着三个字“陈碧棠”,那日记的下方却写了三行字,“覃之碧棠,碧棠覃之,思君断肠。”      她一页页的翻开,想去了解这个陈碧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姑娘今年才十六岁,她叹了口气,心想,这陈碧棠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和自己换了躯壳。十六岁就要嫁人,还被那男人退婚,这真是个悲催的姑娘。      陈玉棠生平最讨厌莫名其妙被人摆一道了,她赶紧翻箱倒柜地找那本让她穿越过来的书。可是,她怎么也寻不到。      将她那本日记从头看到尾 ,大致了解了这家里人的关系,可这个陈碧棠只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哪里会什么西式菜肴制作了?难道说……这时,有人敲了了敲她的门,她立马收了情绪,走到门边。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门前,颀长的身子穿着烟灰色的长衫及地,她想应该就是她的哥哥。      墨色的发端盖过白皙的皮肤,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唇红齿白,笑眯眯地递了个纸袋子给她。陈碧棠一下呆住,竟不知去接,这个男人长得不错。      那男人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棠棠,快拿去,全聚德的烤鸭。”      她眨了眨眼睛道:“全聚德不是在北平吗?”      “我昨个打电话给文甫,托他带回来的,他刚下飞机我就去拦了来。”      陈碧棠顺从地接过,堆着笑道:“谢谢哥。”      “棠棠,看你笑就好了,这些日子我见你一直不开心,过些日子带你去马场,散散心,你不是一直想骑马的吗?”      她猛地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膀子,很是义气地道:“好!一言为定。”      陈韦恪一顿,觉得自家妹妹有些反常。陈碧棠,见情况不对,暗暗骂自己缺心眼,立马收了回手,压着声音说了句“明天见”,便立马关了门回去了。      掩了门,她才长长的喘了口气,差点穿帮了,她这个现代人可是一点民国的礼数也不懂啊。这瘦的一小把骨头的姑娘,竟然会骑马!这不是要命么,陈玉棠长这么大只会骑自行车、跟电瓶车。      ……      来这的第十六天,陈碧棠来了大姨妈,窝了个擦,找遍了满世界也没找到卫生棉,难道是用完了?这姑娘的体质又差,肚子一直疼。陈碧棠,顶着一脸惨白色出门找了那使唤的丫鬟。      “那个……那个……”完了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来大姨妈怎么说……   听说这个时代很纠结,有人开放,有人死板。那丫头显然是属于后者。      想了许多个古代言情小说里的词语,好像是叫“葵水”,说了一句那姑娘竟然听懂了。      “小姐是不是又肚子疼了?”      她连忙点了点头道:“卫生棉似乎是没有了,你去买些来。”      那丫头“卫生棉?”      “是啊,快去……”      “小姐……卫生棉是什么东西……”      完了,这破地方竟然连卫生棉都没有,陈碧棠瞬间想去死一死……      “那……”这群老古董都是怎么过的?妈蛋,她怎么没看点民国的知识,这下完了,红着脸说了半天才道:“就是隔离血的东西。”      那丫头倒也聪明,会了意,“小姐要的是止血带吧?”   那东西来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      这天,一身墨色骑马装的陈碧棠站在自家哥哥面前的时候,手心里团着些汗,规规矩矩,不敢多说话。      “今天很精神。”   她只回以浅笑。      一辆黑色车停在脚边,里面坐着个穿着墨白格子西装的男子,半眯着眼睛,手腕上妖气十足地系着一方橘色的丝巾,泛着浅金色的光,面容清秀,不知为何,陈碧棠一眼就觉得此人是个花花公子。      那人却彬彬有礼地唤了她一句:“碧棠小姐,早安!”琉璃一样的眼睛细细地看了看她今日的装扮,眼睛弯成了一枚月。      “早”。车子里的香水味,让她紧了紧眉,再次断定此人就是花花公子一枚,一路无话。   百年前的紫金山依旧是风景秀丽,翠竹绵延。      巨大的马场里,草色青葱,宋文甫牵了匹雪白的马给她,帮她仔细带好头盔,扶着她骑了上去,自己却上了一匹墨色的马。      她手心里全是汗,幸而这个身体还记得如何御马,她骑着马围着那雪白的矮栅栏缓缓地绕了一圈,心里的有些放开,轻轻踢了踢马肚子,绕着马场稍微跑了一圈。      宋文甫见她还是有些放不开,紧紧跟着她,伸长了胳膊,扬着嘴角,猛地在那白色的马背上抽了一鞭子,身下的马发疯一样往前跑,陈碧棠大骇,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适应。一时抱着马脖子,直挂眼泪。身后的人也驱了马紧紧跟着,“别怕,直起背来,控制方向。”      她心下一乱,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哪里还敢直什么背?抱着马脖子直骂宋文甫,“小人。”   身后的人爽朗地笑了笑:“你别怕,直起背来。”   她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身下胡乱奔跑的马,眼看就要往那白栅栏冲去。扯着嗓子使劲喊:“宋文甫,我根本不会骑马……” 棠入浮华 一日为师   第二章一日为师   “宋文甫!宋文甫!啊!”      琉璃般的眼睛蓦地一沉,猛地抽着身下的马,靠近,一下环过她的腰,用力拉过缰绳,调转了方向,徐徐勒住了她的那匹白马。      陈碧棠伏在马背上,一个劲的喘气,眼里隐有泪花,“宋文甫,你有病啊!”      “嗯哼。”他眯着眼,心情大好,一夹马腹,绕着那翠色的马场又狂奔了一圈,陈碧棠刚受了惊,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的叫:“你这个疯子!”他笑得更加热烈。陈韦恪远远地跑过来,看着自家妹妹,一脸惨白,再看看笑的一脸得意的宋公子,拧着眉,道:“文甫,三妹刚生过一场大病,你莫要吓她。”      “韦恪,你家妹妹很是有趣,上次你说的做她英文先生的事,我就答应了。”      “我才不要!你这个疯子!”陈碧棠抱过他的胳膊就狠狠一口,他吃痛,却不放手,复地狠狠地抽了下身下的马,绕着那马场又是一圈,陈碧棠有些想吐。      “哦?我还非要做了你先生。答不答应?”      “好好好,答应就是,你快放了我下去!”      他勒了马,飞身下地,挑着细长的眉道:“拜师吧。”      “你想得美,下辈子吧,宋三疯。”      挑挑眉道:“我怎么宋三丰了?”      “你无故置我于险境,这是第一疯;接着救了我又吓我,这是第二疯;现在还要我拜你为师,这是第三疯。一看,你就没看过金庸的小说,简直是文盲。这样的人怎么做我先生?”   宋文甫,因了她的话,一时楞住,金庸是谁?      陈韦恪听自家妹子如是说,笑得有些颤抖,“文甫,终于有人嫌弃你了。”      ……      结果,宋文甫还是做了她的英文先生,因为她的父亲,再次当众邀请了他,而他笑着接受了。陈碧棠无法拒绝,咬牙切齿的叫了他一声“先生。”被陈老爷子,敲着头皮说了几个字“不上规矩。”      ……   陈文甫根本是公报私仇,而且是睚眦必报,每天都要布置一大堆的阅读任务,陈碧棠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是个过了英语六级的食品学博士,但看着一堆子英文字母依旧是头疼。      这日,陈文甫忽的问她:“喂,你那天在马场同我说的什么金庸到底是谁?我回去找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他的书。”      她眨着眼睛笑:“你想知道?”      他点点头。      伸了手道:“好处?”开玩笑,她能说金庸是许多年后写武侠小说的吗?      “晚间的书不用背了。”      “咳咳,哎,你吃的是洋墨水,自然不知道他。可惜他的书保存于世的不多……我……”她顿了顿,“只在我父亲的书库里见过,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只是……”乌溜溜的大眼睛半眯着,吊足了他的胃口。      “考试的事暂时缓一缓。”      “哇,真的?”考试要背《哈姆莱特》和《仲夏夜之梦》的节选……节选是没有范围的……古英语简直让人想死。      如此过了,一个月,宋文甫终于知道金庸是个写武侠小说的古代人,知道了小龙女和杨过,知道了郭靖和黄蓉,还知道那姑娘最喜欢的是张无忌。陈碧棠的父亲来检查课业的时候,她背了段普希金的诗,一下让宋文甫大吃一惊。      拉着她一个劲地问:“你从哪里看到的他的诗?”      “嘻嘻,宋三疯,这个星期我们去放风筝,我就告诉你!”   他笑,“好。”      ……   一身纯黑色的男装的陈碧棠,站在自家楼下,墨发团进黑色的呢帽中,嘴上还粘了两撇墨色的小胡子,说不出的俏皮,差点让宋文甫笑岔了气。      她脸忽的一红 ,道:“裙装穿着真是难受死了,走路也走不开步子,你看看,你们男士的衣服设计得多好,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穿裤子?这是歧视女性。”      “陈三公子说的对。”他极为绅士地替她开了门。      “去哪?”      “燕子矶。”      陈碧棠勾了勾唇角,她忽然有些想家了,纵然南京城还是南京城,燕子矶还是燕子矶,却找不到她的朋友。      ……      这日长江边,风和日丽,正适合放风筝。官宦家的小姐们多穿了旗袍洋装放风筝,更有怕晒的姑娘,让侍女在一旁打着阳伞跟着她一起跑,陈碧棠不禁抽了抽嘴角。      翠绿色的蝴蝶在宋文甫的高超技术下,飞得老高,陈碧棠追了他一路,兴奋至极,他见她额角出了些细汗,将线递给她,去买水与她。      宋文甫刚走不久,忽的起了阵稍大的风,陈碧棠手里的线盘飞快的转了几圈卡住了,她拧着眉拨弄了几下,还是卡的死死的,一用力,那线忽然断了出去。陈碧棠一路追着那风筝跑了几百米远,那绿蝴蝶缠在一棵老榆树上。掂量着那树也不算太高,拍拍那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刚拿到那风筝,脚下的树枝忽然发出“咔”的一声,她连忙换了个树桠,只是这树桠有些嫩,脚下一软就要往下掉,她想她这才适应了这里就要命绝于此,心有不甘,“妈蛋,早知道,老娘就不看那本破书了,啊!救命!”这树不高不高也二三十米了,一声尖叫后,她却没有砸在硬邦邦的地上,却是稳稳地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纯黑色的衬衫裹着那人殷实有力的胳膊,修长挺拔,束身的咖啡色马甲显得他更加俊朗和英气,他腰间的枪鞘抵着她的软腰,一阵生疼。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的面部轮廓很是刚毅,但她直觉这是个大帅哥啊!      那人也不看她,压着声音冷冰冰地说:“喂,你可以下来了。”      陈碧棠忽然醒来,也不甘示弱地道:“大哥,你倒是放手让我下来啊。”      那人直接将她往地上一扔,陈碧棠没料到这一出,这年代的男人怎么都是奇葩。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脚上却因为刚才掉下来的过度挣扎,扭伤了,龇牙咧嘴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的说:“不是你自己说要放手的吗?”      她走近,恶狠狠地说了个“你……你……你……”      半天没了下文。      她这才看清眼前人的相貌,飞入鬓的眉,形如墨画,冷冰冰的墨色眸子,看不出喜怒,仿若沉浸在水里的黑濯石,卷曲的睫毛在硬挺的鼻上落下柔软的光影,半抿着的唇刚毅却说不出的性感。那一身的衣服将他颀长的身段裹得极为匀称,黑白条的西裤下是一双马靴,整个人像是一块冷冰冰的铁。她的心一下跳得飞快。      那人不再说说话,转身就要往那树丛里走去。      她连忙叫住他道:“喂喂!那个谁……”      他蓦地顿了步子:“什么事?”      “那个……我脚扭伤了,你能不能……送我到前面的平地上,我怕我朋友一会找不到我。”      那人不说话,依旧是拿个硬邦邦的背对着她,也没再往前走。      “喂,那个……刚才真是很感谢你,您老就送佛送到西吧,做做好事吧。哎哟,痛死了。这里过去可是有好远一段路啊。”   那人竟然转身了!   陈碧棠大喜,当然只能在心里偷着乐。      她本以为那人会扶着她过去,可他竟然一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陈碧棠的小心肝吃不消了,“咚咚咚”的跟三更天的棒子声一样,活了28年,头一次被男人给抱了,还是个这么帅的哥哥,而且一下抱了两次,陈碧棠的老脸一下烧成了朵红云,在他怀里不再多说话。幸好她此刻是男装,那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然,真是丢死人了。这年代,哪有姑娘往树上爬的?      宋文甫在那江边找了许久不见陈碧棠,有些着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她。      陈碧棠远远地看到宋文甫,挥了挥手,压着嗓子喊他:“宋三疯,宋三疯,我这这里。”      陈碧棠怕他再次把自己往地上扔,连忙自己下来,站好。      陈文甫走近,这才看清她脸上刮出的血痕,还有她那一瘸一拐的脚,再看看。皱了皱眉问:“碧棠……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总结就是一句话,风太大,她吹到树上去了,然后又被旁边的人给救了。宋文甫有些想笑,连忙向那人道了谢。      那人极为冷淡,只点了点头,冷哼了声,便转身走了。陈碧棠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泛空,瘸着腿追了出去,拦了他的路。      “喂喂,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顿了步子,“以后又不会再见面,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      她心里忽的一冷,这是□□裸地拒绝啊,可她还是不死心。仰着头道:“那可不一定,世界这么大,你不也还救了我。”      那人理了理袖口的纽扣道:“陆覃之。”      她一瞬间呆滞,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你是……你是……你就是……陆覃之?”她舌头忽然打起了结。这世界绝壁是小啊!      那人绕过她往前走去。      陈碧棠这次再也不追了,只呆在原地压低声音说了句:“陆覃之,我叫陈碧棠。碧绿的碧,海棠的棠。”      他压了步子,只顿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这年头叫“陈碧棠”的人还真多。 棠入浮华 有女碧棠   陈碧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送文甫递了杯冰橘水给她,取了方淡紫色的帕子,沾了水将她脸上的血渍擦了去。      她忽然抬手,抹了抹眼泪,真是奇怪,为什么知道那个人是陆覃之,这个身体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      晶莹的水色在莹白的肌肤一晃而过,宋文甫忽的皱了眉问她,“怎么了?”      她低着头,顺从地说:“文甫,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他点点头,这丫头竟因为那个人改口唤他名字,“你也莫要伤心,陆覃之想来是没有认出你来。”      “嗯。”她难得不和他顶嘴的时候,还挺可爱。      ……      陈家是个金陵有名的富商,专供南北货物的运输,却也是极为忙的,陈韦恪随了父亲前往上广州。两位姐姐已经嫁为人妇,家里只剩下陈碧棠的母亲和她。      每天她都会去看看陈母,同她说些好玩的事,逗她开心。桌上的琉璃镶花的炉子里笼着一炉子水沉香,袅袅的香气,让她有些困倦。      陈母抚着她的额角道:“从小你们四个,你就是最乖的,碧棠,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冰凉的金属烟杆滑过她的脸颊,惊得她一片战栗。      “只是在树枝划伤了下,不碍事的母亲。”      “女孩子的脸面是最重要的,你在怎么能不顾自己的脸。如今,我只盼望着你能嫁个好人家。我们陈家虽然是经商,也是这金陵城的显赫人家,你父亲和哥哥一直四处奔波,但如今世道这么乱,今后无论是谁掌握这天下,金陵城里头首当其冲的都是我们陈家,棠儿。”      “母亲……”      “碧棠你也老大不小了,文甫那孩子倒是不错,你父亲也同我说过,有意让他做你先生的原因就是要撮合你们。况且宋家是棵参天大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倒的。”      陈碧棠跪坐在她面前的一方软凳上,脸贴着她的腿道:“母亲,我知道。”      “知道就好。”她的母亲坐在陈黑的光影里,提着手里的烟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那烟圈散开来,开出洁白而诡异的花,熏得她有些难受。陈玉棠觉得她的母亲是这个时代镌刻的一枚软玉,沉稳圆滑,却了无生气。      “母亲,您不该抽这烟卷,这是害人的玩意。”      “罢了,眼下都是这般的光景了,还不如自在些,抽点又何妨,我自有分寸,你且去歇息吧。”      “是。”      她握了握手心的指甲,嵌入肉里也不知疼。喉头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知道,改朝换代的日字就要来了,她历史学的不好,但辛亥革命胜利了,她还是知道的。      ……   夜里的时候,下了极大的雨,溅在窗外的芭蕉叶上一片清脆声。陈碧棠梦见雪尼尔色织提碎花窗帘,在雪白的木质窗框间晃动,她一步步地走近,揭开那窗帘,那后面却忽然走出个人来,剑眉星目,沉黑的眼,刚毅的唇,竟然是陆覃之。      她一步步走过去,他腰间的枪忽然举起,对准了她的脸,“嘭”的一声,子弹灼烧过脸庞,她身后忽然倒下去了一个人。她回头,大骇。那地上躺着的是她的父亲。      陈碧棠一下惊醒,光着脚下床,寻了杯水大口大口地喝。她不知道这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她似乎喜欢那个男人。      这时陈家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是陈家的老总管,李福贵冒雨回来了。她听到楼下慌乱的人声,顾不得穿鞋子,直接下了楼来。      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她的母亲,跪在角落的佛台边,执了一串玉珠,不断地念着经文。李富贵,一身的泥污,低着头弓着背站在门口。小丫头燕儿,一脸的担忧,捏着衣角,站在他旁边。      她走近唤了声“福叔”,顿了顿又道:“父亲和哥哥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那李富贵抖了抖腿说:“本来广州口岸的事已经完结了,少爷让我先去厦门一趟,帮小姐您带些吃的回来。我刚走一日,广州那边忽然传说起了大风,无数人死伤,怎么也联系不上广州那边的洋行,我赶紧回来报告夫人。”      那陈夫人,背着光跪着,嘴里念着经。陈碧棠心下一惊,想了想 ,大风应该就是台风了,台风像来不算可怕,而是随之而来的洪水却是催命符,南京下这么大的雨,那台风应该已经北移了许多。      “福叔,哥哥之前可曾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一两日。”      “货物可曾交出去了?”      “是的,已经交出去了,想来昨天就能返程。”      “莫急,再缓上两日。”      陈碧棠走到她母亲身旁,抱了抱她:“母亲,您莫怕,想来只是遇到台风了。哥哥和父亲定是在路上耽误了几日,昨日应该已经不在广州了。”      她扶着陈夫人颤颤巍巍起来。      “棠儿,且去把我的梅花青竹烟斗拿来,我今夜肯定又是睡不着了。”      陈碧棠,只站着并没有去拿,“母亲,早些休息,那东西于您身体不好。”      陈夫人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惨白的脸上像是铺了厚厚一层子粉,“罢了,燕儿,你去拿。”      燕儿提了烟斗来的时候,陈碧棠接过,一下砸在白瓷地面上。      “母亲,您当积极些,这是洋人带过来害人的玩意。是糟蹋我们中国人的东西,您该戒烟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你父亲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管我!”      陈碧棠一下跪在她的脚边,半是哭泣地道:“母亲,倘若父亲和哥哥真的不在了,您就是这陈家孩儿唯一的依靠了,求您保重身体。”      “罢了,都去歇息吧,我不抽就是。”      陈碧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毫无睡意,最后干脆平躺着,看着房顶上的云纹浮雕壁纸,一动不动。天渐渐亮了。      推开窗户望去,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宋文甫到楼下的时候,陈碧棠已经起床许久了,却一直没有洗漱,乱蓬蓬的头发随意散在肩膀上。懒洋洋地同他说:“宋先生,早!我今天怕是没什么精神听你说课了。你且等我一会。”      他点点头。      她下楼洗了洗脸,取了根皮筋将乱糟糟的头发绑住,高高地盘了起来,将一节脖子露了出来,简洁的现代打扮。      他看着她今日的打扮,清清爽爽的,却像个小道姑,瓷白的皮肤延伸到眼睛下面忽然变成了淡青的痕。      但他只是挑了挑眉,这丫头一向打扮怪异。只是她今天心情似乎是很是不好,竟然叫他宋先生,平时都是“宋三疯,宋三疯”的喊。      她叼着块面包,抱了杯咖啡给他,自己则不顾形象地嚼了嚼,翻了翻手里的英文书,抬了眼睛同他说:“Do you want to marry me, Mr Song?”      他因了这句话,大惊,一口咖啡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才缓过来。      “Why do you say this?”      她眯着眼笑道:“随便问问,你不要当真。”      “碧棠,真是很难懂你。”      她笑:“女人心,海底针。宋先生,我今天给你说个新的故事,今天我们就不上课了行不?”      “不行。”      她倏地垂了眉,不高兴了。      他笑:“今天就上外国的时政课吧。”于是他同她说了一大堆了外国的有趣的事。从英国的王室说到西班牙的王室秘辛。陈碧棠听得津津有味,想着就这样嫁给他也不错。      如此过了三日,陈家人终于来了封电报,报了个平安。陈碧棠终于舒了口气。她的父亲一回南京城就生了场大病,陈韦恪忙里忙外,各处疏通关系,看得她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跑运输的受到各方力量的打压,加之,洋人的货币肆意地流通,每一笔交易都和洋行、政要的关系十分密切。      这是清朝末年,民国的大时代就快来了,运输的货物将完全变成军火,陈家的处境会更加危险。陈家需要另谋出路。她同自己陈韦恪如是说的时候,他不怎么同意。      ……      陈碧棠干脆取了私房钱,在三牌楼的繁华地段,以陈家少爷的身份,开了家西式的餐厅,取名Dreaming Home。      她自己亲自培训厨师、员工,每日推出精品菜一例,且实行限时免费,完完全全的欧式装修,却是欧洲十多个国家风格装修的包间,周到的服务、美味的菜肴,吸引了大批的洋人,生意极好。      店里每周二的时候会办一次主题舞会,固定价格的一张票,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      陈碧棠每次来店里都是一身男装,脚蹬皮靴,头戴礼帽,却从不在营业时间和员工说话。每每在角落里喝上一杯咖啡,写一些第二天的菜肴名字,一坐就是一下午。外人却从不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谁。      Dreaming Home仅仅开业一个月已经盈利上万,陈碧棠却一转视角,在各大报纸上打出了广告,只需一万两纹银,就可以加盟一家Dreaming Home ,主店负责培训员工,推出菜肴,一时间来往加盟的商人络绎不绝。      沿着宁省铁路,短短的六站路,就开了七家Dreaming Home。三牌楼的这家一下规模扩大,在大厅设了一方舞池,常常有政要选了此处进行会议招待外宾。这日两江总督包了Dreaming Home 开了个小型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人来人往间,陈碧棠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颀长的身段,墨画的眉,冰冷的眼,她一瞬间好奇万分。他来这里做什么? 棠入浮华 有子覃之   陈碧棠的母亲曾说过陆覃之是孙文的人,怎么会来老古板的聚会,蓦地想起上次他腰间的□□,还有刚才的行色匆匆,不禁一身冷汗。合了怀表,端了杯红酒,拨开人群,追了他过去。      她见陆覃之远远地看着两江总督出神,眼神极为冰冷。她可不想在自家店里闹人命,故意走到他近旁,一下踩到他脚上,一杯红酒洒了他一身,卡其色的风衣上瞬间开出一朵血红的花。陆覃之皱了皱眉,却没有责怪她,也没看她,拨开人群就要往前走去。      陈碧棠见陆覃之衣袖里藏了把枪,赶紧取了方帕子,一面在他胸前胡乱地擦着,一面转移他注意力道:“哎呀,这件衣服一定很贵吧,这位先生,我一定赔偿一件给您。”      “不用,让开。”      “这怎么行呢?不然,您脱下了让我帮您洗一洗。”说着就顺手去扯他的衣服纽扣,他连忙退让。      他拂了又拂,她粘了又粘,决心无赖到底。      陆覃之一把拉开她,冷冰冰的说:“说了不用!”      陈碧棠心思一转,咬咬牙,一下又扑到他近前,抱着他的胳膊唤他:“啊!陆恩公!竟然是你呀,你看你看,今天这么巧,我刚好请你喝杯咖啡吧。”      他一愣,这才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的膀子道:“抱歉,我还有有急事,下次吧。”转身就往里面走。      她竟连忙捉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递了支笔给他,非要他留联系方式给她。他哪有心思理她,低头胡乱写了串数字给她,陈碧棠看那两江总督走进了个包间,悄悄地笑了笑。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看了看,陆覃之似乎情急之下留了串真的号码。      他再抬眼望去,两江总督已经看不见了,往里面走的包间了都设了无数的警卫,根本无法靠近。一时气恼说了句:“你这人真是烦。”      陈碧棠龇牙咧嘴地冲他笑:“多谢恩公夸奖。”      陆覃之长长吐了口气道:“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      她一时气恼,插着腰道:“喂,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啦?”      “上次我好多天没睡,好不容易睡个午觉,被你给吵醒了。还差点被砸死,这次又……哎……”   “我怎么知道你上次在睡午觉啊,正常人谁跑到荒郊野外的小树林里睡午觉啊?还有,谁稀罕你救了?我今天是真心报恩的,你还那么凶。”说着蓄了些眼泪,作势就要往下掉。陈碧棠觉得自己快成影后了,忒会演了……      他瞪大了眼睛,又摇了摇头道:“真是无奈,看来这恩不报,你是不会死心了,陈碧棠,你不是要报恩的,请我喝咖啡去吧。”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去。      “你的事情不用做了?”      他抬了腿大步往外走:“被你弄得,今天做不了了。”      她连忙追上去道:“喂,你怎么知道,我……叫陈碧棠?”他是不是记得她就是那个被他退婚的姑娘了?      “你上次不是自己说的吗?”      “你竟听到了?”她眉飞色舞,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她忽然有些喜欢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了。   ……      入秋的夜,又落了一场雨,巨大的梧桐叶子卷落在脚边,沾了水映着亮堂堂的灯光,像一只只发光的蝴蝶,风有些冷。他让她在门口等他,陈碧棠怕他跑了,连忙拽了他的胳膊道:“喂,陆覃之,你可别骗人,我真的会在这等你的。”      陆覃之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认真,神色一愣,点了点头,转了身。      她见他走远,还是有些不放心,“骗人的人是小狗哦。”      他顿了顿步子,难得的笑了下。      黑色的车子滑到近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多分钟,陈碧棠正踢着脚下的一片叶子,神色有些颓然。陆覃之按了下喇叭,明亮的灯光一下将淅淅沥沥的雨幕穿透,仿似近前落了场金雪。      陈碧棠见是他,一喜,脸上蓦地绽放出微笑,陆覃之觉得那是一朵雨后初放的金黄太阳花。她也不顾雨势,一下走近,拉开车门,裹挟着雨珠进来,卷了滴在他脸上,他抬手擦了去,竟然觉得那雨珠带了她袖中的香气。      陆覃之看着她贴着嘴角上的两撇胡子,沾了了水,有些不粘了,笑了笑。      陈碧棠第一次看这人笑,那冷冰冰的眼竟然也是会笑的。而且是瞬间融化寒冰的笑容,她不禁脸红了,灯光浮动,却也看不分明,她的心又不住地“砰砰”跳动着。      他忽的靠近,陈碧棠躲了躲,贴着椅背,不敢动了。车厢就那么大,他长手一伸,一下拽掉了她脸上的胡子,胶水扯过她嘴边的寒毛,引得她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他却垂了眉,把玩着那假胡子,不经意地笑道:“竟然是个女孩子。”      陈碧棠猛地将头偏向窗外,大窘,缩在角落里,再也不敢看他了。      眼神无意间看到身侧的木箱里放了好几把新式的□□,再想到那日的梦境,她不禁有些脊柱泛凉,深深吸入几口气,缓和那些可怕的情绪。      “那个,陆覃之,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墨黑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面,无所谓地吐出几个字:“打家劫舍,劫富济贫。”      “啊?”她完全不相信,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取悦了他。   他笑。      她一时好奇问道:“对了,陆覃之,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些眼熟。”      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三个字:“不觉得。”      陈碧棠耷笼着脑袋,靠在窗沿上,一阵郁闷。这个陈碧棠,暗恋人家那么多年,搞了半天,竟然都没让陆覃之记住自己的样子,难怪会被退婚了。   ……      陈碧棠对着眼前认真喝着咖啡的帅哥,不断地犯花痴中。那人左手捏着白瓷的杯子,手指怎么就那么修长呢?仔细看他的左手的中指上有一粒墨红的小痔,陈碧棠有种看到帅哥隐私的感觉,忍不住笑了下,陆覃之猛地抬头,看到痴痴地看着自己手的陈碧棠,一阵好笑。      “在看什么?”      她捧着咖啡喝了一大口道:“你的手很白净。”      耳边回旋的是舒缓的小提琴声,陆覃之见她喜欢,打了个响指,叫了那人到近旁来拉。      陈碧棠朝他眨眨眼笑道:“这个我也会。”她起身很是有礼貌地同拉小提琴的洋人说了几句英文,接过那小提琴,一曲“Victory”欢快明朗,她墨色的眉随着旋律一阵轻扬,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快的光芒。陆覃之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愣神,窗外的雨滴溅在玻璃上又徐徐往下落,像一只只荧光的爬虫和着音乐奔跑。      她一曲完了,坐下哼起了歌,是他却从未听过的曲子。      陆覃之盯着窗外的雨帘看了许久,不说话,他的眼神倏地一下冰冷,只随口说了句“陈小姐抱歉,再见了”,蓦地起身,拉了凳子,飞奔了出去,撞翻了迎面而来的一部酒水车。      陈碧棠朝他刚刚看过的角度往下去,一辆墨黑的车滑过,那车牌号她却极为熟悉,是常去Dreaming Home的新任两江总督张人骏的车。      他到底是不死心的。      她大骇,追了他出去,外面漆黑的雨幕里,哪里还有什么陆覃之……她喉头像是被人捏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她竟然怕他就这样死了,也怕他被清庭的人抓去,虽然她只见了她两次,却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死。   ……      雨落了一脸,冰凉一片,她擦了擦。刚准备拦一辆黄包车过去,宋文甫的车一下停在了她脚边。他摇了车窗唤了她一句:“碧棠。”      “文甫。”她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他说不出的高兴。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甚开心了“送我去两江总督府,陆覃之有危险。”      陈文甫仔细看了她一眼,半边衣服已经湿了,布鞋浸泡在雨水里,想来也已经湿透,再她脚边的雨水竟然有一丝泛红,“碧棠,你的脚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才发现脚好疼,刚才跑得太着急,许是踩到了碎裂的玻璃瓶上,玻璃扎进脚里了。她并拢了脚尖,微微踮起。      “你先上来,跟我去处理下伤口。”      “不碍事的,这点伤死不了。宋文甫,快送我去两江总督署。”      “你去能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还了那日他救我的情。”      “陈碧棠,你疯了。你知道他是却做什么的吗?”      “求你。”她低着头,眼里盈着一汪雾气,看得他有些心软,说来,她从未开口求过他什么。      他吐了口气道:“上车。”   她一上车,宋文甫便摘了她那湿透了的小礼帽,水漉漉的墨发,一股脑滚落在肩上,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将浮在她脸上的水珠都擦去,说了句“自己换上”便发动了车。      “你怎么会来这里?”   “碰巧。”他眼神有些闪烁,她没来及看清。   ……      两广总督署此刻正一片哗然,他们的车停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大门口增加了许多的佩戴了枪的警卫,陈碧棠捏紧衣角,牙齿都在打颤。陆覃之在哪里?他到底有没有刺杀成功,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没有仔细了解这段历史。      宋文甫朝他小声道:“碧棠,我去看看,你先呆在车里,别下来。我去里面看看。”   她点点头。   宋家和官府的关系甚密,那些警卫大多认识他,宋文甫很容易便进了总督署。 棠入浮华 救人   陈碧棠在车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心里更加着急,推了车门下去,雨势依旧滂沱,却带着阵阵的寒意,她脚下生疼,才走了几步,门口的警卫眼尖,一下看到了她,冰冷的枪管子瞬间抵住了她的头。      “什么人?”      宋文甫眼底的的光忽的一沉,忙拉了她进怀里,对旁边的警卫笑道:“各位误会了,她是我未婚妻,大约是等我等得有些着急,各位打扰了。”      “宋少爷哪儿的话,只是非常时期,任何可疑的人,我们都不能放过。”   宋文甫点点头道:“刚去看了叔叔,幸好只是受了了些惊吓,你们继续加强看守,莫要懈怠。”      “是,宋少慢走。”   陈碧棠一听张人骏没事,以为陆覃之事情败露被抓,腿不知怎么忽的有些发软,惨白着一张脸,手心里经不住颤抖。那守卫眯着眼睛看了看,生了疑。      宋文甫连忙吻了下她的额头,挽着她的手走远了,故意扯着嗓子说:“宝贝别怕,都是误会,都是一家人,还怕成这样?”      ……   一到暗处,她连忙捉紧了他的袖子,有些颤抖地问他:“怎么样?”      他舒了口气道:“陆覃之不在里面,应该是跑了。放心没有人看到他的脸。”   她顿了顿,低了脸,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恳求道:“文甫,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他点了点头,今天她为了个陆覃之求了他两次。      驱车载了她到医馆,退了鞋子才看到她袜底湿红一片,一方尖锐的玻璃从她细白的肉里取出来,她竟然到现在也不说一句疼,宋文甫的心里蓦地有些酸涩起来。      大夫包扎好了,她单脚跳着往外走,宋文甫上前要抱了她往外走,碧棠却不让,连着退了几步,嚷嚷着道:“我自己可以走的,你看你看。”      白瓷的地面沾了水,她一蹦一蹦的差点摔倒,宋文甫一下抱了她往外走,也不管她同不同意,陈碧棠的脸一下红了个透。      “宋文甫,你这是占我便宜。”      他顿了步子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算不得占你便宜。”      “无耻。”      他挑挑眉笑道:“你要是受不了,我明天就上陈府提亲,娶了你。”      她红着脸连忙打断他道:“那还是不要了吧,呵呵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啊!您是我长辈。”      他笑。      车子滑进陈家附近时,她看着黑黢黢的宅院却不想回去。“今晚不回去了,宋少爷送我去北极阁吧,我在那边有一方住处。”      他挑挑眉道:“你倒是自在,竟悄悄搬去了那里。”      “家里死气沉沉的,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在那边住。”自己母亲吸食鸦片,自己父亲与清廷政要的订货单,她在那里呆不下去。      “家里再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到底是不妥的。”      “宋文甫,你也是留洋回来,吃了洋墨水的人,竟然也歧视女性吗?自由平等,不是句空话,是根植在整个思想里的。女性的解放是自由平等的一部分,女性为何就不能自食其力,非要仰仗着男人的鼻息?被这家庭的伦常礼教死死掐住咽喉,然后在深闺大院里老死。”      他摇了摇头笑:“碧棠,你若真是个男孩,这金陵城恐怕都要翻了天。”   ……      陈碧棠一夜都睡得很浅,梦里是一身是血的陆覃之。她刚下楼,有个丫头就说有个黑衣男子躺在院子里,一身是血。她手里的杯子一抖,溅了些水出来。那墨色的衣服,她昨晚才见过,今天却浸了血,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也顾不得脚上的伤,合力将他扛进屋里,她的手有些发抖,指尖试了试他的鼻端,还有呼吸。      她连忙说道:“这是我的夫婿,昨天和我吵架,在雨里等我等久了,所以受了些风寒,引发了旧疾,晕倒在院子里了,都下去吧。”      那个丫头哪里肯信,陆覃之浑身是血,哪里是什么旧疾复发,分明是吃了枪子儿。      她秀气的眉轻拧:“还站着干嘛?”      “小姐,这位少爷……”万一陈覃之是革命党人,他们陈家就成了共犯,是要杀头的大罪。      陈碧棠扫了一眼那丫头,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我再说一遍,他是旧疾复发,你想要活命就当做没看到过他,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      那丫头一出去,陈碧棠眼圈就一下红了,连忙解开他的衣服,半涸的血浸着雪白衣衫,一片暗红。英俊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那双黑濯石一样的眼睛紧紧闭着。幸好是只是伤到了肩膀,想来是失血过多才晕倒的,她要想办法取出他肉里的子弹。      李福恰巧来找她有些事,在楼下等了好一会,陈碧棠才扶着楼梯。他见陈碧棠眼圈泛红,面色苍白有些心不在焉,“小姐可是有心事?”      “我只是刚刚不小心踩到碎玻璃了,现在疼得要命,还劳烦福叔去帮我买些止血的药和绷带来。”      “小姐,老奴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      她攥紧指尖想了想才说:“好,那你快些。去请个洋人医生来吧,让他把东西都带全了,听说洋鬼子的医术了得,我可不想留疤。”   ……      那洋人医生到的时候,陈碧棠已经替陆覃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装作他是自己的丈夫的样子。她吩咐李福送了封信给宋文甫,却恰到好处地支走了他。那信里只有几个字“下午速来北极阁,有急事相商。”      那医生要检查她脚上的伤,她连忙用英语对他说,自己昨天和丈夫吵架,不小心用枪打伤了他,蓦地还哭了起来,求他赶紧救救陆覃之。那洋人似乎信了她,一脸同情地将陆覃之身体里的子弹取了出来,止了血,仔细包扎好。陈碧棠送了他几片金叶子,连声感谢。      她守了他一个早上,中午时,他才终于醒来,眼睫颤了颤。陈碧棠欣喜若狂,软软地唤了他一句“陆覃之”。      他虚弱地问:“这是哪里?”   “我家。”   黑濯石一样的眼睛闪了闪,笑道“你救了我?”   她点了点头。      他半眯着眼睛笑道:“你还是女孩子打扮好看。”   她蓦地脸红了,去厨房端了些粥来,喂了他一些。      门口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脚步声有些杂乱,陈碧棠大惊,手一抖,打翻了那碗,恐怕是那个洋鬼子医生跑去报了信。她赶紧将陆覃之藏进被子里,捏了捏满是汗的手心,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了一把枪来。      陆覃之伸手一下捉了她的手腕握紧道:“陈……碧棠,我不要你救,一会你就说是我逼迫你的。”      她小声同他说:“你先别说话。”   她躲到门后,侧着身子问:“是谁?”      “我们是总督署派来的,小姐家似乎闯进了朝廷要犯,还劳烦小姐开个门让我们检查一下。”      陈碧棠连忙将枪收进怀里,开了门出来,又顺手关了门,“笑话,女子的房间,岂是你们说进就能进的?你们这光天白日的擅自闯进我的家里,已经打扰到了我。”      “我等只是奉命,还劳烦小姐行个方便。”   那人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她一手拦了他的去路。      “我陈家在这金陵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和宋家的文甫早已经私下里定了亲,你们这样擅自闯进我的家里,倒是一点不把宋家和陈家放在眼里了。要搜查我的闺房,你最起码得拿个证据来吧。”      那人嗤的笑了声,从口袋里取了枚金叶子出来。“小姐,这金叶子金贵至极,金陵城一共只为你陈家做了几十枚,想来你应该认识。小姐送金叶的人说,小姐房间有个男子中了枪。”      她大骇,面上却镇定着,连忙笑道:“说来不好意思,我昨天和文甫吵了架,不小心打伤了他,又怕医馆的那些人到处乱说话,这才请了洋医生来,这不文甫还在我房里睡着呢,这才不让军爷你进去的。”      那人冷哼一声道:“里面的人是不是宋少爷,我们得进去看看才知道,还请小姐让开。”      陈碧棠无法,只好开了门。从袖子里摸出那把小□□,紧紧握住。那个人一步步靠近床沿,陈碧棠手心抖得更加厉害。      被子里的人,忽然翻了个身,虚弱地说:“碧棠,怎么这么吵?”      陈碧棠看着床上那人的脸,先是一愣,接着悄悄地舒了口气。      “文甫,这些人说是要查什么犯人。”      那带队的头子不死心,问:“宋少爷?当真是你?”      宋文甫故意掀起被子给他看,作势就要下床,他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胡庭,你这下看清了?咳咳咳……要不要我将绷带解了给你看?你这大张旗鼓地跑到来我未婚妻家里,是要做什么?”      那胡庭见他肩膀上绑着绷带,知道自己找错人了,连忙赔礼道歉:“不知宋少爷在此,多有打扰,多有打扰。事关我们总督的性命,才不得已仔细搜查,还望宋少爷原谅。”      “办事不利,真是白养活你们了。犯人抓不到,却三番五次地打好人的主意。”      那胡庭有些羞赧。      陈碧棠连忙说:“文甫,大约是误会。军爷们劳苦,我去给你们倒些水喝。”      那胡庭连忙摆摆手道:“小姐脚上还有伤,就不用麻烦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先行告辞了,宋少您也多保重身体。” 棠入浮华 欠她一命      陈碧棠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宋三疯,你这什么时候来的?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要朝那人开枪了。”      她往床里面看了看问:“陆覃之呢?”   “宋文甫”蓦地握住她的手腕,抬手将脸上的□□撕去,笑道:“是我,我在这儿。”   “陆……陆覃之,你……这是什么?易……易容术么?”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逗得他直想笑。   陆覃之躺回进被子里道:“之前做了一个他的脸皮,想不到今天竟然用到了。”   “喂,你早点怎么不说,吓死我了!”   他顿了顿道:“我本也没想到……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覃之感激不尽。”他本来打算赴死的,这丫头心思机灵,倒是点醒了他。      她眨了眨大眼睛笑道:“陆覃之,上次你救我,这次我救你,一命还一命,算是圆满了。”   陈碧棠蓦地看他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和她首饰盒里退下来的那个似乎是一对,不禁问:“陆覃之,你可曾娶了妻?”      他摇了摇头,凝着她瓷白的脸看了会,笑道:“说来也巧,我小时候,曾经定了一次亲,那姑娘竟也叫陈碧棠。”      她握了握身旁的被子,一脸紧张地问他:“那后来为什么没有娶了她?”   他叹了口气道:“我命数不定,朝不保夕,怎么能给人家姑娘一个家呢?”   陈碧棠忽然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是愿意娶她的对不对?不然你手指上也不会留了枚戒指。”      “你这丫头,倒是观察细致,这是她小时候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也没再见到她,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在陈家等了你三年,可是却被你退了婚。”   他一顿,“这些,你怎么知道?”      “可是……陆覃之,倘若……倘若……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大眼里蓄积着朦胧的水汽,陈碧棠不知道怎么说,她对这个只见了几次的男人,动了情。可她又偏偏是被他退了亲的那个人。      他偏了头过去,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回了她一句:“那覃之只能再次拒绝小姐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受伤的脚一下撞到木质的床沿上,却不知疼:“为什么?”      他不说话。   “陆覃之……为什么?”   他只冷冰冰地说了句:“因为,我向来讨厌官宦家的小姐们。”   陈碧棠收了眼里浮起的水汽,沉了声音道:“总有一天,你陆覃之,也会求着那些官宦家的小姐们。还有陆覃之,我喜欢你,而且会不惜一切地得到你。”      他一瞬被她的话镇住,然后忽的笑出了声,这个丫头竟敢说这样的大话。   她忽的举了枪对着他道:“不许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他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眯着眼笑得极为好看,但那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贴近眉心,带着蛊惑的声音道:“陈小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   她一惊,连忙扔了□□,道:“陆覃之,我不杀你,但你从此欠了我一条命,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死。”说完,下了楼。      陆覃之看着手心里的袖珍□□,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欠了她一条命吗?终有一天,他的这条命会还回去,他欠了无数条人命,欠着她的就欠着吧。乱世之中,他从不期望爱。因为,那将是束缚。      陆覃之,看了看肩膀上的伤,裹着厚厚的绷带,这样穿衣服极为不方便。他拽了那碍事的绷带,血已经止住了,狰狞的伤口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他穿了陈碧棠为他准备的衣服,那衣服一上身就撕扯过伤口,溢出一些血来,他却不甚在意,看了眼时间,推了门出去。   ……      十二月的南京城,阳光正好,却寒气逼人,两旁的道路上已经不见了一丝翠色。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有些发紫,收到了同盟会发来的通电报,要求南京的革*命党人迅速前往山东,帮助收回在山东的矿权。      陆覃之连忙坐了车到金川河边的家中,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母亲,喉头滚落间,门也未来及进,便又转身走了。每次回来见母亲,他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地看上一眼,从不走近。因为他两个月前写了封退族的信,彻底和陆家断了关系。      陆妈妈却眼尖看到了他,一下跑到门外,唤了他一句:“允帧,我的孩子。”   他一瞬定在了地上,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的名字了。   他并未转身,压下那些翻涌而至的情绪道:“您认错人了。”大步往前走去。   “允帧……你别走,让娘看看你。”      他顿了顿,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此刻他必须走,他不能回来,不能和家人来往,他是同盟会的一员,这会害了他们。      哑着嗓子道:“老太太,您真的认错人了。”   “允帧,我没认错,我的孩子,娘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些什么,但你要照顾好自己。”   “您也保证身体,覃之不配做您的孩子。”说完,他压了压帽檐走出了她的视线。   她远远地朝他说:“陆覃之,永远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   ……      陆覃之连夜赶到山东时,山东的老百姓已经游了无数次街,要求从德国人手里,收回五处矿权,清廷置若罔闻。陆覃之一行休书一封,暗中会见了山东巡抚孙宝琦,本想若是孙宝琦不愿意收回矿权,就杀了他。但他思想竟然十分开化,而且对德国人的行径早已不满许久。陆覃之第一次觉得这些个老顽固里面也是有爱国的人士的。      孙宝琦最终收回了五处矿权,却与德华采矿公司签订了所谓的《山东收回德商五矿合同》,条件是山东地方政府要向德国交纳白银34万两。陆覃之看着手里的大字报,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他到底是错信了这群老顽固!这个腐朽的大清王朝,根本是个懦弱的虚壳。      他连夜转站山东,想要孤身一人暗杀了这孙宝琦,恰好遇到了河北来的张玉森。      “这清狗不日要去南京,不若我们在路上杀了他啊,倘若被抓不过是一条命还给了阎王爷。”   陆覃之点了点头,“且做周密的打算后再行事,否则白送了性命。”      两人暗暗查清了那孙宝琦定的车票,上了去南京的火车。车厢里的安保做得很严密,带枪的清军不停地在车厢里走动,看到神色有异的人就要上去盘查一番,免不了一场搜身,搜完了免不了对那人敲诈勒索、拳打脚踢一番。      张玉森眉毛一拧,起身就要上前去揍那打人的清兵。陆覃之一下捉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回车厢里,连着向他使了几个眼色小声道:“稍安勿躁,且到浦口再说。”      火车到了浦口火车站,南京城落了场冬雨,雨蒙蒙的一片水色,张玉森再也忍不住,挣脱了陆覃之,悄悄往孙宝琦所在的车厢走去,陆覃之怕他出事,急忙跟了出去。      列车进站,人群骚动,他们追了出去,张玉森眼尖一下看到了前面缓步行走的孙宝琦。举了枪,瞄准,就是一枪,一个侍卫生生地替那孙宝琦矮了一枪,那人群骤然骚动起来,尖叫声不断。   陆覃之大惊,此时夹杂在他们之间的大多都是寻常的百姓,倘若清兵开枪,一定会死伤无数。张玉森刚想开第二枪时,陆覃之拦住了他。      “此时若是开枪,清兵一定会冒死反扑,周围无数的无辜百姓都要白白丢了性命的。你我都是同盟会的成员,不要忘了孙先生的教诲,那清狗的性命不值得这么多人为他陪葬。”      说话间,身后的清兵一下追了过来,“走!”陆覃之一把拉了他往外面跑,身子一跃翻过那些铁质的围栏。那群清兵一路追了过来,沿途放了几枪被他们躲过了,跑到长江边上,两人退无可退,一只小船恰好停在了他们面前,竟然是陈家的总管李福:“陆少爷,快上来。”   ……      陈碧棠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褶叶长裙,撑了把白色的洋伞,站在古旧的城墙边上,娉娉婷婷,竟然是多日未曾见到的陈碧棠,她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覃之,我又救了你一命,你看,你要怎么报答我好呢?”      “覃之无以回报。”   “陆覃之,不如请我跳舞吧。”她从蕾丝镶边的荷包里取了张Dreaming Home的门票给他,“今晚八点半,不见不散。”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说过,我喜欢你,你的命不能给别人。”陆覃之去山东的事,她是知道的,因为她派了人一路跟踪了他。山东那方的大字报一出来,陈碧棠还是一阵惊讶,故意煽动了南京的政要们邀请了这孙宝琦来南京,并且大胆地猜测了陆覃之的行踪,想不到竟然猜中了。      银色的高跟鞋一下一下扣出了他的视线,陆覃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他今晚正好要去Dreaming Home。      张玉森拍了拍陆覃之的肩膀道:“呦,刚才那个小妞是谁?你艳福不浅啊。难怪你小子舍不得死了。”      陆覃之看着手里的粉色的票,笑了笑道:“是啊,我是舍不得死的。”   ps:此文晋江独发,请支持正版,任何的Text格式均为盗版。谢谢 棠入浮华 君子一言   南京城连绵的冬雨,将老旧的城墙染成了坍圮的灰白色,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留着长辫子的人担着货从眼前走过,压抑的老旧气息,让人喘不过。陆覃之凝着陈碧棠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说话。      “陆覃之,你到底还和不和老子去杀那孙老狗。你是不是舍不得那漂亮的小妞?”      “去,当然去。”他伸了手,拍落了墙上的一方碎砖。漆黑的眼睛里蓄积的水泽像是11月的夜里,山间的寒潭。      张玉森一愣,“你是条汉子,老子就跟着你了。生在这乱世中,老子就没想要苟活。”      陆覃之却不再说什么,沿着那斑驳的城墙入了城。   ……      再次来到Dreaming Home的时候,里面的装饰却是更加地金碧辉煌,原本的舞厅开辟得更加宽阔。巨大的水晶宫灯,来往穿梭的贵妇小姐们裹着各色的皮草,温文淑雅。      法国来的红酒倒入琉璃杯里,再缓缓滑进涂着鲜艳的口红的女人唇间,带着些挑逗,空气里浮动着一阵阵的香气,都是外国进口的稀罕牌子。      陆覃之一身银灰的紧身西式风衣敞开着,里面是纯白的衬衫和咖啡色的英伦马甲,脚上蹬了纯黑的漆皮鞋,一步一步走来,俊挺的眉、冰冷的眼却引得那些个没出阁的小姐们频频侧目。      上了年纪的女人竟也眨了眨眼睛,向他示好。他不露痕迹地避开那些围绕着他的女人。      陈碧棠穿了一身浅黄色小礼服,香肩裹进雪白的狐狸毛的皮草里。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别了枚紫水晶的发饰,耳边缀着是紫色的流苏碎玉耳饰,红唇微抿,顾盼流连。手上套了双白色蕾丝珍珠的手套,执了个香槟杯子一步步走近他。      卷曲的睫毛扑棱着,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欣,将手里的酒杯递了与他:“你迟到了,罚你的。”      “好。”他抿唇含了笑,接了她指尖的杯,喉头滚楼,一饮而尽。      灯光一暗,舞池里的音乐响起,是支舒缓缠绵如水的舞曲。陆覃之极为绅士地弯腰,请她跳了一支舞。      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陆覃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大手环过她的柳腰,走了几个舒缓的步子。陈碧棠穿了高跟鞋,却也只到他的肩膀处。      她贴近他耳边说:“陆覃之,倘若今后我再救上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秋水一样的眼睛映着明亮的水晶灯,妩媚而俏皮。      他半阖了眼,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唇角上扬了下道:“哦?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舞曲骤然一转,他带了她的细腰靠近,猛地靠近,再骤然甩开。      陈碧棠仰着脸道:“陆覃之,你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他带着她旋转了几圈,带了她进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道:“你就不怕,跟着我,没几天就做了寡妇。”唇边的热气传她的脸上,蓦地腾起了一朵火红的云。      “陆覃之,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掉的。”      她的话总是那么的让人震惊,他脚下舞步骤急,牵着她的指尖骤然甩开,脚下步子轻盈快捷,却是换了另一支舞:“陈碧棠,你当真是大言不惭。”      “说的不错。”她笑热烈,让他想起了开在六月里的榴花。   他随了音乐卷了她进怀里,陈碧棠颈子里的香气让他有片刻失神。      她眯着眼学了他,垫了脚尖在他耳畔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只可惜……陆覃之,你……来晚了……这是我专门为你办的求亲舞会。孙宝琦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陈碧棠靠近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落下薄如蝉翼的一吻:“你猜。”   ……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舞池仅仅剩下的一缕灯光骤然也骤然熄灭,人群忽然开始失控,噪杂的声音不绝于耳。陈碧棠一下抱住他的胳膊道:“你疯了,这里这么多人见过你。”      他冷笑一声挣脱开他道:“我的确是疯了。”   冰冷的枪,一下抵住了她的眉心,“说,那个狗官,如今在哪里?”      她却缓缓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身子猛地绷紧,她仰着头在他怀里说道:“陆覃之,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清王朝早就要没落了,杀了他一人,又有何用?一个山东巡抚死了,会有另一个替补上,你杀不尽的。你要杀就要杀那最大的头,彻底摧毁了这个傀儡一样的时代。是彻底地推翻,彻底地摧毁,然后重建。”      陈碧棠的话,像春雷一般震醒了他。这个时代是要彻底摧毁的,是要重建的,她说的不错。她作为女子,心思竟然这般通透,他竟然不知。他是惊讶的,也是佩服的。      一时愣怔,陈碧棠捉了他的胳膊,推了推他有些焦急地道:“快走。”      陆覃之定着不动,她连忙说:“这里面全是清廷官僚的家属和侍卫,你这是要死在这里吗?快走。”      他一下捉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为什么一直要救我?”      “你总要问,都说了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死在我面前。”      一片漆黑里,他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      她着急道:“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真是麻烦,谁要你给了,快走。”      陆覃之被她的话引得有些不解,什么叫“你们这个时代”。      他不肯走,大厅里的灯一下亮了,陈碧棠大骇,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刚刚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夫婿的新式□□,这不,女人家不懂,一不小心走了火,各位莫要惊慌。为表歉意,作为这家店的店长,我们Dreaming Home会再为大家办一次舞会,就定在后天的圣诞节。”      “陈三小姐,你……你竟然是这Dreaming Home的东家。 ”      陈碧棠走近,捉了那位太太的手,赔笑道:“正是,家父管束严厉,不准女子抛头露面,这才一直隐瞒了身份。为表歉意,我愿自罚三杯。”说着端了杯红酒一饮而尽。      一女子道:“哟,陈三小姐,不是传闻说你和宋家的公子私定了终身吗?”      “文甫乃是我的先生和朋友,想来大家是误会了。”      另一穿着墨绿色锦缎裙的女子连忙说道:“陈三小姐,一届女流竟然能缔造出这样的餐饮帝国,自然是有些才能的,想来宋公子是被她的才华吸引,走得近些,并不是什么”      陈碧棠感激地看了看那女子,原来是哥哥的同学秦婉。      “宋先生是我的英文教师,想来这些都是谣言。各位请慢用,我和我家夫婿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她捉了陆覃之的手,挽着他出了那水晶宫一样的舞池。      楼上的栏杆处,长身玉立地站了一个人,脸色有些沉,他从陆覃之进门时就看到了他,也知道那灯是他打碎的。      宋文甫眼底是看不清的寒意,“她的夫婿”,她竟敢当着南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如此大胆地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陈碧棠为了陆覃之,当真是不要自己的清白了。   ……      “哈哈,陆覃之,我刚才又救了你!”出了门,她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说起话来,欢快地像只小鸟。      陆覃之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失神。   她侧了身,笑盈盈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灿若桃花的眼,骤然撞到他那沉黑的眼,他的心似乎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骤然一紧,连忙咳了咳道:“是啊,你又救了我。”      她刚刚跑得有些急,一缕碎发滑落了下来,他抬了手,靠近她脸边时,却倏地收了手。      “陆覃之,刚刚我可是让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我陈碧棠有夫婿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心里一沉,蓦地顿了脚下的步子道:“抱歉,我怕是又要让你受委屈了。”      “呵,总是抱歉抱歉的,我陈碧棠哪里配不上你陆覃之了?”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自然是不能在一起。”      陈碧棠忽然不说话,眼里骤然蓄积了一团水汽,拖着步子走了几步,许久才喃喃地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是不同世界里的人,我是个有家回不了的人。”不管是在哪个时空,她都找不到心中所爱,她认了。      “陆覃之,从此,你生也罢、死也罢,我都再也不要见你了。倘若再次遇到,就当没有见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这样说的时候,陆覃之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陈碧棠随手叫了辆黄包车,头也不回地走了。陆覃之看着那黄包车消失在黑暗里,灯火通明的Dreaming Home里传来一阵阵舒缓的钢琴声、人群声。他脑子里全是陈碧棠半含了泪的眼睛。      身后忽然有个人唤了他的小名:“允帧……好久不见,你拒绝起女孩子来,还是那么狠心。”      他回头,看着那人,笑了笑。 棠入浮华 去日本吧      陆覃之望着那人眼底满是冰冷,但嘴角却笑着:“果然好久不见,只是,我是该叫你宋文甫还是该叫你宋落?”      宋文甫,凝着白色西装的一角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上次我和碧棠一起的时候?”      “不,比那时早,英国的时候,我去取信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陈文甫的信件。那时,我们学校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      宋文甫挑了挑眉道:“名字不过是个形式。”   “我只是讨厌被人骗。”陆覃之转了身,踩着一地的碎叶,大步走近黑暗里。   宋文甫连忙道:“陈碧棠,从未骗过你,你又为何要讨厌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用管。”   “陆覃之,你若不喜欢她,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陆覃之顿了脚下的步子,压了压帽檐,微微点了点头。   ……      陈碧棠转去玄武湖畔吹了许久的风,冻得鼻尖直要结了冰才回去,到北极阁的家中时,已是深夜。陈父坐在客厅的沙发椅里,扶着一只红色梨花木拐杖,一脸严肃。      她连忙低了头,唤了声“父亲。”   “你这时候才回来,是去哪里了?”   她依旧是低着眉道:“今天店里的舞会玩得有些晚,这才回来迟了。”   陈老爷子身体刚好些,咳了咳,又使劲用那拐杖敲了敲木质的地板,“碧棠,如今你是看你爹要死了,竟是连家也不回了?”      “女儿不敢。”她连忙跪在他脚边道。   “咳咳,你有什么是不敢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整个南京城都知道,我陈逢的小女儿和一个男人定了亲。陈碧棠,谁给你的胆子?女孩子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廉耻之心,你到底有没有?你倒是说说,那个男人是谁?”      “爹,那人是陆覃之。”   陈老爷一下站了起来,在那地板上来回踱了数次,“姓陆的小子简直是活腻了,他不是不久前才退了你的婚吗?枉费我那时对他的期望,他那时不稀罕你,如今怎么又成了你的未婚夫婿了?”      “爹……”   “碧棠,你知道他陆覃之现在在做些什么事吗?”   她点点头。   “你既然知道……”那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她不禁有些心虚。   她连忙打断他道:“爹,您放心,昨天我不过是救了他一下。今后绝对不会再和他往来了。”      “也罢,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去日本吧,我已经帮你定好了去日本的船票,文甫会和你一起去。”   “什么?那Dreaming Home的生意怎么办?”   “交给韦恪吧。”   “父亲……”Dreaming Home是陈碧棠的心血,她眼底骤然一红,他一句话就要给陈韦恪,这个时代,女子的努力到底是场空。      陈父背了对着她立着:“留了洋回来,大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你那执念也好断了去。爹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父亲,我不要去。你为的哪里是我的将来,你为的是我丢了您的脸面。”   陈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一僵,“由不得你,倘若不去,就等着你那店关门吧。”   ……      她整夜不曾睡着,天亮时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寻了陈碧棠的那枚戒指看了看,半眯着眼微嗔道:“陈碧棠,这就是你要同我交换灵魂的原因,你还真是个自私的家伙。畏首畏尾的,那人不喜欢你,你就跑了,我才不要。可我怎么能说你呢?我和你是一种人……”   陈碧棠下楼的时候,李福果然在楼下等候着了,这陈老头来真的了。      “小姐,请跟老奴上车吧。”   “那个……福叔……我还有些衣服不曾收拾,你先等等。”   “小姐请看这里,这里已经备齐了小姐在日本的一切用品,请小姐随老奴走吧。”陈碧棠顺了他手指的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有些傻眼,客厅里堆了满满几大箱的东西,从衣服到各色的物品。      “那个,等等,我再去取些东西。”   “小姐,老爷同我说若是小姐您不肯去日本,或者借顾逃走,晚上Dreaming Home的家具就会打包成这样,还有陆少爷的行踪恐怕也会……”      “你……”她气急,乌溜溜的眼珠忍了泪,也窝了火,“走就走,我真的上去取些东西,你们都出去吧。”   她只取了陈碧棠的那枚戒指。   ……      今天天气很晴朗,阴冷的南京城难得的有这样好的天气,陈碧棠带着墨色的小礼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她忽然想去看看那棵让他们相遇的那棵老榆树。      “福叔,走江边走的话,就绕路去趟燕子矶。”   “小姐,江边风大,您还是不要去了。”   “福叔,我不会跑的,只是想去看看。从前常常去那里玩耍,今日便要走了,怪舍不得的。”      “福叔,在这里等我一会。”   她点了点头。   江风很大,即便晴空万里,来这里的人也不多。她走进那片小树林,翠色的叶子已经脱落殆尽,曾经挂在树上的那只风筝竟然还在,只是微微有些褪了色,在光秃秃的树丫子里,有些寂寥。      她垂了头,将那枚戒指埋在了那颗老榆树的下面,那个人,从此真的不能再见了吗?   江风有些大,卷了她的帽子直直飞了出去,墨发一瞬落了满肩被风卷得有些乱。她连忙追了出去,无奈风有些大,卷着那帽子一路翻腾,那帽子飞到江边的小沙滩上,眼看着就直直地往那江水里跑去,幸好那个方向站了个人。      陈碧棠连忙道:“喂,那位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先生,麻烦帮忙捡下我的帽子。”      她见着那人弯腰捡起来那帽子,这才扶着腰喘了好几口气,那人缓缓走近,逆着光,陈碧棠看不清那人的面孔,等她喘完了气,那人已经拿着那顶帽子走到近前。      她再抬眼时,倏地撞进一双熟悉的深黑的眼睛里,陆覃之,这双眼睛永远是冰,从不曾融化过。陈碧棠心里蓦地一紧,手心紧紧握住,才平息下那种狂喜还有那种落寞,她想和他道别,可最后还是决定装作不认识他。没有结果的未来,不如不要开始。      她站好,扯了个笑容,连忙说了声“谢谢”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帽子。陆覃之面色冷峻,一抬手,那帽子已经过了头顶,她再想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了。她气,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反正就是顶帽子,不要也罢。   “怎么,你的帽子不要了?”   她脚下也不停,满不在乎地说:“不要了,这位先生,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身后的人忽然追了上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当真当要当做不认识我了?”   她心里因为他的一握,开了无数朵桃花,可陆覃之立马就松开了手,她有些赌气,撅了嘴嘟囔道:“当真!我和你本来就不熟。”   陆覃之看着她那撅起嘴的模样,忽的笑了笑说:“好,帽子还你。”一伸手,就要将那顶小礼帽戴在她头上。陈碧棠因着刚才的一路狂奔,头发乱作一团。他皱了皱俊挺的眉,将那盘踞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      温热的指尖划过她被江风吹过的、有些冰凉的脸,似是抚摸一般,她的脸蓦地红了个透,心跳若擂鼓,耳边只剩下一阵阵的波涛拍岸的声音。再次抬眼间,陈碧棠竟然在那寒潭一样的眼睛里瞥见了一抹温柔。      只一瞬,他便放开了她脸颊边的手,那眼睛里面便又是一片古井无波。   “小姐,走吧,一会船要开了,耽误了不好。”李福走近,看了看她身旁站着的人,朝他点了点头。      陈碧棠却呆在那里挪不动步子了。   “小姐,快点吧,去日本的船一天就这一班。”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红,转身同他说道:“福叔,再等我几分钟。”李福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无奈,只好又回到了车里。      “你要去日本?”   她挑了挑眉状似开心半地说:“是呀,我要去上学了,陆覃之,你高不高兴?我再也不会烦你了。”      “其实……”你也不烦人的。   她打断他的话道:“陆覃之,这天下是要大变了,明年的这个时候,清王朝就要告老还乡了。你的领袖会崛起,可是他的政权也不会长久。我知道你不怕死,不惜命,但……我还是……还是……希望你……不要死……”      她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复又努力扯了个笑容,眼泪竟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爬,吸了几口冷气才捏着指尖对他说:“我在日本的每一天,都想你活着,求你……求你不要死……”      陆覃之抬了抬手,想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的这张脸曾经笑得像朵太阳花。触及她的脸时,却又顿了顿,收了回来。他给不了的东西,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他沉了声音说:“好,我努力不死就是。去多久?”   “两年。”   “我答应你,两年里面不死。”   “陆覃之,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倘若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死了,我就……”她说不下去。      陈碧棠一下环过他的腰,脸贴着他坚硬的胸膛,似是撒娇一般地唤了他:“允帧……”   陆覃之浑身一震……   李福又按了按车喇叭,她忽然松开他,垫了脚,环过他的脖子,厚着老脸,吻了吻他的唇……      眨了眨水亮的眼睛道:“陆覃之,你不但不许死,而且不准喜欢别人。不然……你喜欢谁,我都要杀了谁。” 棠入浮华 刺杀      陆覃之长身立在那,黑濯石一样的眼里骤然浮光掠影,蓦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他眼里心里只有救国救民,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喜欢人。      他答应地这样干脆,陈碧棠很是开心,那边李福又按了按车铃,她连忙一路小跑回到车里。      车子发动,她忽的摘了帽子,朝他飞去,陆覃之抬手稳稳接住。   “陆覃之,再见。替我保管,我回来时再去你那里取。”      陆覃之看着手里的帽子,有些愣怔,那上面还沾了她的几根头发,他下意识的捉了一根在手里把玩。再抬头,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取了怀表看了看,十点整,去宛平的火车在下午两点,他该走了。      ……   宋文甫一身白色的西装,背光站着,身后是银白色的大船,双手插在口袋里,清冷而贵气,看她来了,半眯着笑道:“船就要开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能出国游历的机会,我怎么会不去。走走走,船要开了。”说着她就往前走去,陈文甫捉了她的胳膊问:“你当真愿意和我一道去?”      “不是愿不愿意,是不得不去,我家爹爹拿了Dreaming Home做砝码。”她顿了顿又问:“那宋三疯,你去日本又是要做什么?宋家该不会在日本也有家产吧。”      他好心情地笑道,“没有,只是听你爹说要送你去日本,我怕你一个人无聊,就来做个伴咯。”   陈碧棠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宋三疯,你真是够意思!够兄弟!”      他蓦地握了胳膊上的白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陈碧棠,你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      陈碧棠一时间呆住,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跟自己表白过啊,太刺激,太惊讶了。竟然有人同她说“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要是在她还是在现代,有人同她这般说,她肯定会欣然接受,可是她现在是陈碧棠,而且遇着了一个陆覃之……      那船上的人来往,连甲板上也坐了许多的人,江风列列,吹得她的衣阙飞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皱了皱眉,调侃道:“你看,你看,一定是我爹又在骂我了呢。”      宋文甫抬了手要将她脖子里的围巾围好,她连忙退了一步,有些窘迫地说:“宋文甫,你可是我的老师呢。”      “所以呢?”他看着她,眼底是不容抗拒的深情。   “所以……我对你……”陈碧棠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   “外面风大,进去吧。”她的话还未讲完就被宋文甫打断了。   ……      日本的男尊女卑简直让陈碧棠跌破眼镜,加之她从小被抗日剧带的,一点也不喜欢日本人,在日本呆了四个月,芥末很辣,鱼片很生,无限想家。      大阪山道两旁的樱花开了无数,她觉得那花一点也没有桃花好看,只是死的时候比较壮丽,一场雨就要铺就一地红妆。      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第二封家书,陈韦恪写的,内容是家里一切安好,让她勿用挂念。陈碧棠看着手里薄薄的一页纸,单手撑着脑袋有些发呆,莹白的手腕在阳光里,极为好看,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摇摇脑袋。      她一时入神,全然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弹了弹她的脑袋。   她猛地一惊,直喊疼。   “做什么唉声叹气的?”   她不无委屈地说道:“宋三疯,我这是想家了,而且我还想吃川菜,可是这里连辣椒也没有。”   他绕到她身边,拽了她的胳膊道:“陈碧棠,若我帮你找到了辣椒,你要怎么谢我才好?”      她抬了抬眼皮子道:“将我那隔壁的同学许配给你,将我隔壁的隔壁的也顺便介绍给你。”   他皱了皱眉道:“隔壁的那个还可以,只是,你隔壁的隔壁,那个人不是五十多岁了吗?”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他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的光,一时呆住。   “要是我替你找到了辣椒,你陪我去趟东京。”那里的海很漂亮,适合情侣漫步。   “好啊,好啊,你找到辣椒别说是东京,就是京东我也陪你去逛啊。”   那人挑了挑眉将手里的袋子扔到她桌上,道:“自己看看吧。”      竟然是一整袋子的干辣椒。      她刚才那些个杂乱的情绪一下一扫而空,从椅子里蹦出来,抱着他的胳膊说:“啊,宋三疯,你简直是我的偶像,我的爱斯梅拉达,我的圣母玛利亚,我的朱丽叶。”   “喂,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偶像?”      “难道你要做卡其莫多?”她瞪圆了眼睛等着他回答。   “那我宁愿做罗密欧。”   “罗密欧死的很早的,不适合你。”她还想说她高中时候看过小李演的电影,哭得死去活来的。      她顿了顿道:“文甫,你知道现在国内的事吗?”   “恩,知道。”他眼里的光忽然暗了许多。   “那……你知道陆覃之……他……”陈碧棠不死心,低着头还想再问。   “恩,他还活着。”      “真的吗?”她一时高兴,那双眼里似乎是盛了漫天的星子,明亮至极。   他点了点头。      “那他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碧棠,你这是我要找人监视他吗?”他有些不悦,打断了她的话。   她连忙摆摆手,“呵呵,不用不用,朋友一场,就多问了几句。”   他背着手站道:“陆覃之他就是不死,他也活不久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今就是个疯子。”      “什么意思?他……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时紧张,一下走到他近前,抱着他的胳膊问,手里却止不住地颤抖,“你说啊……求你……”   他偏过头不看她,只说:“他什么事也没有。”      他眼底的隐晦,陈碧棠看见了,眼圈一下红了,捉了他的衣襟道:“文甫,求你告诉我。哪怕他死了,我也想知道。”      “他组织了一只暗杀的队伍,时常在京师暗杀。已经有两位重臣死于他手了。他正被全国的清军通缉。”      “两位重臣……那……那他现在在哪里?”她努力克制着眼泪不掉下来。   宋文甫顿了顿道:“应该还在京师。”      她收了眼底的情绪,沉静地说道:“文甫,我要回国。”   “你救不了他的。”      “倘若救不了他,我就也要见见他。”那眼里的坚定让宋文甫倏然一愣。      “不行,你不能见他,你这样会害了整个陈家,韦恪和我是多年朋友,我不能让陈家置于险境。”      “那我乔装打扮,把头发剪掉,扮成男人。”   “碧棠,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倘若他就这样死了,我也和他一起死。”   “陈碧棠,你疯了。”   她吸了口气道:“我没疯。”   他只能点点头。   ……      她终是将那长发剪了,穿着一身破旧藏青色衣服,回到了南京,却没有回家,直接买了去京师的车票。宋文甫要同她一起,她却死活不愿意。她心里知道,宋家人万万不能牵连进来,以后陈家还要依靠于宋家的势力。      连续的暗杀让整个京师都戒备森严,人人惶恐,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身,不得带枪支弹药,甚至连简单的道具也不让带。      陈碧棠找不到陆覃之,只好等着他来找自己。接下来的几天,她扮作了日本的商人,见到了清王朝的摄政王载沛。而且还在极为繁华的酒楼,设宴款待,只是这个王载沛很是胆小,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以后,就从不敢出门来。      陈碧棠送了无数的金银才终于收到了他的一封回信,却不是在酒楼见面,而是在乡下的一个私人庄园里见面。      进门的时候,那管家特意搜了她的身,陈碧棠瞄了眼那庄园里的人,所有的人腰间都戴着漆黑的□□,连扫地的人都是如此。陈碧棠捏了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脸色有些不悦地道:“我是正经的商人,王爷您是不是多虑了?”      他端着茶盏,眯着眼道:“最近宵小甚多,不得不防。”   陈碧棠曾陪着陈韦恪谈过很多次生意,这也是不卑不亢、有模有样的,答应花三十万两的白银买进大量的铝土去日本,并答应先付三万两的定金。      出门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上弦的月,漆黑的夜幕上,熙熙攘攘地洒落了几粒星子。陈碧棠使劲舒了口气,那老狐狸却没再出来过。      刚走没多远,一支冰冷的枪,就抵住了她的眉心。      “说,王载沛在哪里?”她猛地顿住步子,听到他说话声,她倏地掉了眼泪,这声音她太过想念,她的手有些颤抖,却缓缓握住了他拿枪的手。      “允帧……是我……”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喜悦,陈碧棠大喜。   忽然听到巡逻人的说话声,“走”他一下拉了她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棠入浮华 涉险   一直到了隐蔽的地方,陆覃之才松开了陈碧棠的手。四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手腕上的温热一离开,她就有些冷。      陆覃之靠着一棵老树上,也不看他,不带一丝情绪地问她:“你做什么回来?”      她走近他笑道:“就是想来看看你死没死呢!”      他一下捏紧她的手腕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日本去。”      她冷哼一声道:“陆覃之,你真是冷血。”      “你不要管。”他的眼里一片沉黑,看不分明。      “我就是要管了,陆覃之,你这样贸然行事,不过是拿你自己的命不当命罢了。所有和你一起死掉的人,他们的家人都会恨你将他们带上了这条不归路的。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黑暗里,他不说话,点了一支烟,一点红光在黑暗浮动着,陈碧棠知道他心情不佳,以为他是听了自己的劝,长久的沉默后,他踩灭了烟头,整个视野里又是一片沉寂。      “这都是他们自愿,为了我们的共同理想,哪里像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们。”      陈碧棠气疯了,怒气冲冲地说:“陆覃之,你简直可恶。不,你这个混蛋 ,呵,我就是贪生怕死。而且我也不许你死。”   他一记刀手劈晕了她。   ……      再次醒来时,陈碧棠在一个寻常的人家里。那位太太对她极好,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的儿子在陆覃之的暗杀队里。      “您为何……”      “都是为了未来,我的孙子们能不像这般受人盘剥,任人欺负。那些个狗官,谁是真心待我们的?”      “可是……您的儿子……”      她眼圈忽然有些红,却不再说这些,连忙转移了话题:“姑娘,你和陆少爷是一对吧?他坐在那小板凳上看了你一个晚上呢。”      陈碧棠大窘,低了头,不再说话。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      “这……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救他们的,求你告诉我,陆覃之……陆覃之他们在哪?”说着眼里忽然腾起一汪水汽来。      “那里危险,陆少爷走的时候,让我同你说,务必早些回南京。”   “大娘,我不怕死的,可是我怕他死,他死了,我怎么办?呜呜……”蓦地又抚上自己的肚子,满脸忧伤地说:“宝宝,你爹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娘还回什么南京啊……”      她暗暗夸赞自己的演技!      那沈大娘一时心软,犹豫了许久才说道:“你别哭,今天晚上他们准备硬闯王载沛在乡下的庄园,现在应该已经去准备了。”   陈碧棠想到那庄园里人人配枪的场景,她大骇,“什么?”   ……      她一下冲出了门,却不认识路,急得眼泪直打转。无法,取了三万两的银票,去了王载沛的的府邸。那管家见是她来了,连忙拦了她说:“王爷今日不在府上”。      “我要见你家王爷,上次的事关我国天皇的尊严问题,必须详细面谈。”   那老管家推了推圆眼镜说:“无妨,等我家王爷回来再做商量。”      “不行,来不及,你要是耽误了,你家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老管家无法,只好再次将她送到了那日的庄园。自然是又是一层层的搜身、盘问才得以放行。      陈碧棠再次见到了那个老狐狸。      “说好三日后送钱来,竟然来得这样早?”      “昨晚从府上回去,遇到一名抢匪,所以今日特地将所带的三万两银子交给王爷,以免夜长梦多。还望王爷早日回到王府,免得受歹人伤害。”      他磕了磕烟斗道:“恩……你说得是不错……最近贼人众多,只是……你一个日本人,为何中国话说得如此之好?”      陈碧棠大骇,连忙道:“家母是中国人,因此中国话我也会说。”   “哦?看来北塘先生会两国的语言了?来人……”      底下的人竟然端来一卷日语书。幸而她学了一些,勉强能读出来,又一句一句翻译了与他听,说完,陈碧棠已经是一身冷汗。      见那老狐狸点了点头,她连忙从袖里取出三万两的银票与他,“剩下的27万两银子等铝土出了海,再奉上。告辞。”      “慢着,日本国像来轻视女子,此次怎会派了你一届女流,来谈这种生意?来人,先将她绑起来。你几次三番地想引我出去,看来定是和那匪人是一丘之貉。正好,今晚就来个将计就计。”   ……      陆覃之一行,天一黑就悄悄潜伏在了那庄园四周,等着到了亥时人畜疲乏的时候,突然杀进去。谁想到,刚过了戌时那老狐狸竟然乘了小轿出来。所带的侍卫也不多,悄悄地跟踪了一路,陆覃之大喜,脚下忽然踩到一方翠镯,他觉得那镯子有些熟悉。      身旁的忽然冲出的人,对那摄政王恨之入骨,端了枪就是一下。枪声响的刹那间,陆覃之脑子一顿,忽然想起那镯子是她的,却也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那子弹飞入布帘里……      陆覃之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冲到那轿子边上,一把掀了那帘布,有些歇斯底里,瞪圆了眼睛喊道:“陈碧棠?陈碧棠?”触手之间,一片黏腻。陆覃之连忙扯了塞着她嘴里的布,焦急地问:“伤到哪里里?”      “我没事,你们快走,这是诱饵,那老狐狸设计的圈套。”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同来的一行人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的庄园里就一下子灯火通明了起来,将陆覃之一行人团团围住。      王载沛,端了把江山丽水的纸扇,晃了晃,眯着眼睛站在那群持枪的侍卫中间。“呵呵,本王在这里,你们刺杀的是谁啊?都给我抓起来。”      陈碧棠从衣袖里,取了枚□□给他,“快走。”她的血沾到陆覃之的手心里,引得他的心绪一阵翻滚,全然顾不得其他。      轿子外面继续道:“怎么,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陈碧棠,一下推了他出门去,“快走。”他却站着不动,她知道这又是死脑筋泛犯了,肯定是不肯走的。猛地夺了他手里的□□往外面扔去,白茫茫的烟雾瞬间弥漫开,陆覃之,一下抱了她出去。      那枪打中了她的背部,鲜红的血汩汩而落。湿热的血一下一下,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传到他的皮肤上,烫的他失了心魂。      “你做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回南京。”      “因为我要你欠着我,陆覃之。你不是说我们这些个小姐们贪生怕死么?我就是气气你。”      他有些哽咽,古井无波眼里满是惊惧:“我知道了,你莫要说话的好。”      她紧紧地捉了他的衣襟道:“陆覃之……要是我死了,你可别忘记,我……喜欢你。”末了,又扯了一缕笑出来,额角却是一片细腻的汗。      陆覃之他从没想过陈碧棠会死,从前她说的那些喜欢他的话,他不过是当做玩笑听着。今天却是信了,一滴泪忽的坠落在她脸上,陈碧棠抬了手,拭去那泪道:“你,你竟然为了我哭了,我……肯定舍不得……死了,陆覃之,你快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她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晕了过去。      他顿了顿步子道:“傻瓜。”怀里的人却安安静静没了声音,他有些颤抖的指尖触了触她的鼻尖,幸好……      陈碧棠醒来却是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身旁的人单手撑着头,半眯着眼,一脸的疲惫,胡渣爬了一脸,显得有些沧桑。      她背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嗓子里干的难受,想喝水却又不忍心叫醒他,刚侧了身子,勉强要爬起来,背后的伤口却拉扯她生疼。陆覃之一下醒了,揽了她的腰,抱住,他的唇滑过陈碧棠的额头,停在脸颊处。      “别动,身后的伤口会裂开的。”他的语气很是温柔,陈碧棠一下有些呆住。那说话时温热的气,在她耳边盘旋萦绕,心骤然加速。      “陆覃之……”她抬了脸,看着他沉黑的眼里,满是温柔,心里的坏念头骤然升起,坏坏一笑说道:“哎呦,疼死了……”      他连忙低了头要去看她的伤口,陈碧棠一下抱了他的头,吻住了他的唇。并且大胆的伸了舌头,在他的柔软的唇瓣上游移。见他骤然浑身紧绷,她更加胆大妄为,抵着舌尖,要滑到他嘴里去。      他却抿紧了唇,一下松开了她。转了身冷着声道:“陈碧棠,你做什么?”她却没有机会看到陆覃之脸上骤然浮起的红晕。      她龇牙咧嘴地笑道:“当然是吻你呀。”      陆覃之不回答他,抬了步子就要往外走。      她连忙道:“喂!陆覃之!你别走。”      陆覃之竟顿了步子道:“做什么?”      “那个……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