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地势坤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苏影高中时代最喜欢的一句话，却从没亲口读过，只因这里面藏了那人的名。只是，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掉。 　　* 　　苏影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气，最后相见的那一面在她梦里出现了无数遍，她怎么就弄丢了那人的？时间终是将他们送去了不同的地方。本想再赖会儿床，肚子却饿的咕咕叫。 　　 　　开了手机，先登录晋江看看评论，来晋江六年她写的都是耽美文，最近扫黄打非太厉害，她写作的欲望都给抹杀了。 　　 　　再加上隔壁合租的舍友昨晚带了男朋友回来，“嗯嗯啊啊”到了半夜，那边终于安定下来，却已然过了三点。 　　 　　手机忽的响了：“苏影你要死，电话死都打不通！” 　　 　　“今晚S市来的总部精英要来……” 　　 　　“能不去吗？” 　　 　　“你是市场部顾问，你说呢？”答应赵婷姑娘的高中聚会算是彻底泡汤了。 　　 　　总部一共来了三个支援精英，一个年级长一点的女人有四十多岁，讲话一板一眼，滴水不漏。另外两个是才毕业的女大学生，看着青涩些，想必是那精英的徒弟。 　　 　　艳阳天的四楼，古色古香的包间，一看领导这次就花了血本。这边才使了个眼色，苏影就娉婷起身帮几个精英分菜。N市最出名的羊汤，一人一碗，但她却没什么胃口，满嘴的官腔，连坐姿都不能太夸张。 　　 　　中国餐桌上，但凡是请客吃饭，哪有不喝酒的，苏影瞧得出这几个人的酒量大抵都不小。下属是拉来做啥的，不就是帮领导顶顶酒这么点作用么。苏影斟了些酒，举杯敬了那个年长一些的女人：“我当唤您一声徐老师，这杯酒我敬您。” 　　 　　那人点点头抿了一口白酒。人家是客，自然可以选择不干，但苏影不行啊，那领导的眼神都示意她好几遍了。一口辛辣的酒下肚，直叫她那胃灼得直要穿了洞去。 　　 　　“这次总部本来支援了咱们四位精英，还有一位要到明天才能到。明天来了你们可要好好学习一番，这个段坤不过28岁就做到了咱华东片区的NO.1。到底吃了洋墨水的，专业不对口，上手还这么快。” 　　 　　“段总今天本来要过来的，临时收到通知或他们高中有聚会，得明天早上再过来。”那人的语气也带着对那人的崇拜。 　　 　　苏影耳膜一震，拿着筷子的手蓦地一紧。她向来自制，这酒大约是她毕业后喝的唯一一次，却是史上最多的一次。 　　 　　尽管是醉着，苏影脸上也没表现出多少来，只是比平时红上一些，讲话口齿也算清晰。 　　* 　　赵婷打电话来的时候，苏影刚刚摸黑上了一辆出租车，心脏因着酒精的作用跳得极快，脑子却转得很慢。那司机问了她三遍，苏影终是报出了她出租房的地址。 　　 　　“小影子，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谁？”她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心里有个角落在徐徐塌陷。 　　 　　“段坤。”苏影脑子一阵嗡鸣，段坤，段坤，她怎么会忘记初见时他的自我介绍：“我姓段，段誉的段，地势坤的坤。” 　　 　　那端见她没说话，以为她介怀了，忙提醒道：“人还问我苏影怎么没来的，哎呦他喝了整整两瓶白酒，直接吐了，我去看看……” 　　 　　苏影不知怎么不想再听旁的东西，她心里有根刺，拔不去。大学的时候，他们差一步就在一起了，但那一步就成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的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绵长的岁月，再见面，怕也是相顾无言。 　　 　　她记得那年N大的桃花开得正好，那人立在离她几级的台阶上望着她：“苏影我赌你会后悔。” 　　 　　“绝不！”她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一句，但紧握着的手却没有松开。 　　 　　“那好，我认输。”那人的目光一向温润，今天却染了些桃花的红，再抬眼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苏影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现在开始后悔那年做出的决定了，放他去伦敦等于剜了自己的心，这么多年，还疼，倘若能够重来一次，她…… 　　 　　“哎，你今天没来，真是可惜，十班和六班联谊，单身帅哥好多的……”电话那头一瞬。 　　 　　赵婷和她是高中时代的同桌、舍友外间顶级闺蜜，却和苏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班里的人和她处的都不错，只是她那时只顾着玩，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后来去的大学也不是很理想，找的工作就更不理想。 　　 　　苏影抿唇笑，恋爱未遂为啥就不算恋爱呢？挂了电话，她忽然叫那师傅调转了车头：“师傅，去J市，您用高德地图定位省J中就成。” 　　 　　J市距离这里可是有六十多里啊，那司机以为她喝高了说错了：“姑娘，这会学校怕是都关门了吧。” 　　 　　“不，我要回去。”她想回去，学校大门的叔叔这个点还在值班呢，这会儿晚自习还没下课，她一定能进去的！ 　　 　　40分钟后终于到了省J中，苏影的酒也醒了，递了两张毛爷爷给那司机，她便匆匆下了车。 　　 　　十月份的夜里飘散的尽是桂花的气息，这是母校最难忘的回忆。苏影在那墙边绕了一圈，决定买个孔明灯放放去。 　　 　　省J中的小西门就有个无所不能的杂货兼文具店，苏影走了进去。那老板也还认得她：“这么晚回母校望望啊？” 　　 　　苏影礼貌点头，这店老板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一个模样啊，只是眼角多了些不察的细纹：“孔明灯就剩下这一个了，便宜给你吧。” 　　* 　　门卫大叔看过的J中学子无数，却还独独记着苏影：“你们张老师上次还提到过你的，你瞧瞧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 　　 　　苏影觉得这个学校的所有的执勤人员都有一种文艺的美，她当年的语文老师张远银和这门卫大叔是很要好的朋友。 　　 　　“张老师现在在几班？”一到六班是文科班，七班到往后的十六班就都是理科班了，十班则是全校人的清华班，这所高中多年的传统，从没变过。 　　 　　“他带的高一六班，你来的也巧了，今晚他刚好值班。” 　　 　　六班？苏影一喜，看看表，十点钟，但住校生的晚自习要到十点四十五才下课。她决定先去操场上把她那个灯放了去。 　　 　　夜里的风有些凉，苏影之前又喝了酒，这会正冷得发抖。塑胶的跑道踩上去还是那么的软，这是她对第一次体育课的印象，现在仍然没有变。只是高跟鞋踩上去，全然没了平底鞋的那种稳当感。 　　 　　这操场上的种的草可都是真的，这会风吹来，还有股沁人心脾的草香，后来她去N市上大学的时候，那操场上的草都是假的，再也没有一点草味了…… 　　 　　那高高的观望台子她也记得，当时是一黄一蓝相间的两边，这台子足足能容下J中三个年级四十多个班级。 　　 　　可惜现在学子们都在班级里写作业，没人来这黑黢黢的操场，可却不影响这一带寂静的美。飒飒的风将那香樟树卷得沙沙作响，偶有虫鸣私语。 　　 　　苏影记得自己无数次站在这台子上偷偷望着那人将一个又一个球稳稳当当地丢进篮筐，也无数次的和小伙伴在体育课上溜上来这里背历史书。 　　 　　天知道十六岁的时候能出去走走是多么珍贵而美好的时光。苏影将手里的孔明灯展开，从手提包里翻出支眉笔来，写道：“倘若可以，我想回到十六岁，慢走那三年的时光。” 　　 　　张远银老师她没去看，时间不早了，老师也得休息，明天再去吧。省J中在J市的最西面，偏得很，苏影从转去北门出去，找了辆车去市区。 　　* 　　赵婷推了推苏影，催她赶紧起床：“快点，都六点了，一会赶不上早读课，老毒物会罚站的。” 　　 　　“大婷，这才六点你催魂呢，我都困死了，昨晚喝的酒太多了，反正今天周六，下午三点才上班呢！又不是高中生，谁六点起啊？” 　　 　　赵婷用了多年的必杀技——掀被子外加狮子吼：“快给我起来！苏影！你还喝酒，昨晚你又做梦梦见什么了？天天想着周六，苏影，我可不等你了！” 　　 　　“啥？”苏影这才发现她闺蜜不对劲啊，今天这没化妆还穿着个学生装做什么啊，简直就是老太婆脸上贴黄瓜装嫩！ 　　 　　赵婷见她还不起，直接大叫一声：“今天周一，校长查房！” 　　 　　“啥？”苏影不淡定了，昨晚她明明住的是J市的宾馆。第十二次睁开双眼，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是她高中宿舍！ 　　 　　“婷婷，你赶紧打我一巴掌！”赵婷闻声，拍了拍她的脸，“重点！这太轻了！”她得确定这是不是梦！ 　　 　　赵婷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扭，整栋宿舍头都听见了惨绝人寰的叫声，天啊！她回来了！哈哈哈！一定是那孔明灯！一定是！ 　　 　　赵婷见她被这么虐待都笑，实在是没了办法：“你到底起不起！” 　　 　　“起！当然起啊。” 正文 酸碱中和 　　第二章酸碱中和 　　苏影一把从床上翻起来，跑到那长长的水池下面匆匆泼了些冷水洗脸，锈迹斑斑的镜子里的人是她16岁时候的样子，瓜子脸，红润润的脸颊，青涩的眼神。 　　 　　不过镜子里的人皮肤还真是好，天天熬夜皮肤也这么细！她花了好半天才接受了重生的事实。 　　 　　猫着要在那放洗漱用品的台子上找牙刷，在那几个刷牙杯子之间纠结了半天，她忘记到底哪个是她的了…… 　　 　　她不喜欢红色，刷牙杯子绝不可能是红的，排除一个，对了是黄色，她喜欢黄色，再看看那黄色杯子上已经旧了花纹，她终于能肯定了。 　　 　　“苏影，你再望下去，我们可要到食堂门口站岗了！”对哦，住校生的早读课在食堂度过，那油腻腻的桌子苏影怎么也不能把它想成美好的回忆，除了……那人…… 　　 　　这么一想，一口漱口水差点咽下去了，连忙灌了口水直往外吐。 　　 　　食堂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通体洁白的建筑，几级台阶连上去，那地上铺的是大理石，每次拖完地都是湿漉漉的，一走一滑。 　　 　　二楼食堂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苏影瞧了一大圈了。 　　 　　十几分钟的晨读很快结束，人群迅速朝那几个打饭的窗口涌过去。中间那个食堂大叔因为她的饭量大记住了她，最右边的那个阿姨就是这食堂的老板娘，最抠，那个排队的人也最少。 　　 　　苏影打了一份蛋炒饭，刚扒了两口，慢慢回味这油腻腻的蛋炒饭，虽然老板娘抠门，但这蛋炒饭的量还是足的，吃到碗底还有厚厚的一层油。 　　 　　对面的赵婷忽的叫：“啊！我碗里有头发！” 　　 　　“哦。”苏影伸了手将那根埋在她碗里的半截头发抽了出来：“现在好了！吃吧！” 　　 　　“苏影我怎么觉得你跟变了个人似的？你确定昨晚没失眠对吗？”军训那会儿她们在食堂饭菜里面吃到了条青虫，苏影这家伙端着个碗跑去和那食堂大叔理论了半天的。 　　 　　“这叫成熟！赵婷，你不吃咱就走吧。”说话间她已经开始收拾旁边椅子上的书了。 　　 　　“吃的啊！”赵婷连忙干嚎道。早上的课可是要到十二点才结束的，不吃就得扛肚皮了。 　　* 　　除了住校生的早读课，七点到七点四十还有个全校的早读课。 　　 　　苏影从包里找了本英语《三维设计》出来，将最近才学的知识点又复习了一遍，又盖着那英文，对照着意思将所有的单词默写了一遍，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英语课代表徐维维被叫出去，末了带了张小纸条回来，班里的氛围一瞬间冷起来，英语老师来命令了：“耿奇、赛文、陆以欣下课去办公室默写。” 　　 　　伴随着早读课的下课铃声，教室里响起一阵哀嚎声。 　　* 　　每次早读课下课就是课代表们最忙碌的时刻，数学课代表蒋豫南已经处于声嘶力竭的边缘了。那些个昨晚没写数学作业的人，正霸占着学霸们的卷子奋笔疾书…… 　　 　　再看蒋豫南已经再和那人抢卷子了：“南哥，我再抄一题！一题就好！” 　　 　　蒋豫南看了看手表，满是不情愿地说了句：“快点！” 　　 　　还好，昨晚语文没布置什么作业，苏影舒了口气。课桌里乱七八糟地码了一堆卷了边书和不知什么时候写完的试卷，难怪每次找试卷都头疼，蹲下身子将那些书分了类，不用的书被她丢进了水房，天哪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多数学参考书？ 　　 　　瞧了瞧课表，第一堂课竟然是化学，苏影赶紧伏在桌上疯狂地翻起了课本上的化合价，这么多年不碰了，一会要是抽到她，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这世界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上课化学老师就点了她上台默写。酸碱中和的几个反应方程式，苏影照着记忆还能写个氢氧化钙，可是配平配了半天也没成功，再转了脸已经红透了。 　　 　　女化学老师笑着说：“先去吧，下课来我办公室默写。” 　　 　　“哦……”苏影拖着步子回了位子，蒋豫南举手上去替了她。苏影心里太憋气了，当年她虽然是文科生里面的高材生，但化学也学得不差啊！ 　　 　　赵婷见同桌的眼神直害怕：“苏影，我觉得你不要瞧他默写化学方程事这件事，你该多瞧瞧这人的脸……”帅哥这种东西根本生不了气好么…… 　　 　　苏影只回了她两个字——“花痴。”课桌里有本她用来做计划的本子，苏影掏了出来在上面落了一行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蒋豫南往回走的时候，显然察觉了某人的怨气，先是一愣，接着抿着唇笑了，苏影的这股子怨气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简单的东西她竟然忘记了！ 　　 　　这节化学课她坐的端端正正的，笔记本上该记的一项也没落下，必要的地方还划了线打了问号。 　　 　　下了课，苏影拿了草稿本和铅笔往教师办公室赶。为了方便管理，高三的教室离办公室最近，高一到办公室最远，基本要横跨过学校最大的大理石操场。那操场边上的桂花开得极好，真的是满满的回忆啊，苏影想一会摘点回去…… 　　 　　几个班级的化学老师都坐在一个办公室里，见了黄老师带学生来默写，都要调侃上两句：“丫头呀，咋不复习呢，这化学反应式能有你们英语课文难背吗？” 　　 　　苏影耳朵直发烫，咬了咬唇道：“我保证没下回了。” 　　 　　那黄老师也笑了：“默吧。” 　　 　　苏影工工整整地将几个化学式默完，收了纸笔出了门，直到出门她那羞耻心也消失，倒叫那刚刚开玩笑的老师有些惊讶，平日里来默写可都是各个班级里的老油条。 　　 　　秋天早上真是阳光明媚，碧空如洗，苏影深深地吸进几口气，心中渐渐沉静下来，横跨过大操场，到了那长廊边上，仔细摘了一朵桂花回去。 　　 　　到了六班门口，上课铃一下响了，苏影望着一大群打完篮球回来的男孩子们挤着在语文老师来之前冲进教室，张老师来了有一会了，等着他们都进去了，自己才踱了步子进去，苏影心里蓦地一暖。 　　 　　苏影坐在第一排，张老师就站在她面前讲课，这堂课上的是韩愈的《师说》。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耳边回旋，这文章的意思苏影还记得，句子也都熟悉，但手里的笔却没停止记笔记。 　　 　　逢着个别的词语不会解释，她便小声的问一句，张老师立刻全班性地讲解了，这种默契从很久以前就产生了。 　　 　　“课代表，一会儿来办公室抱作业本。”铃声一响，张老师朝她说了这么一句。 　　 　　苏影立马感激地点了点头，心想着可以躲过广播体操了，但班主任忽然出现在后门口：“都快点到操场集中，一会我要点人数！” 　　 　　第二节课后是全校性质的大课间，所有的班级要到早上苏影横跨的大操场上去做广播体操。苏影一个动作也不记得了，瞧着前面的同学怎么做，自己也跟着摆姿势，站在她身后的赵婷笑得都岔了气。 　　 　　大课间之后最可怕的是抢厕所大战，早上起得那么早，时间又急，就只有这么一小会儿有时间蹲个坑，但一楼、二楼、三楼的女厕所都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苏影知道上厕所这事得看运气，运气好的碰上个上小号的，普天同庆，遇到个拉臭臭的，那就只能受着了…… 　　 　　这厕所的门是那种半人高的样式，老旧的门坏了几扇，有的需要里面的人一手扶着门一边解手。站在那台阶上可以瞧见里面的人，但大家手里都攥着一团纸，也瞧不出什么区别。 　　 　　赵婷等的那个坑主已经进去好久了：“影子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话刚说完，里面的人手一松门就开了。那人出来了但脸色不好看，狠狠地瞪了一样赵婷，显然是被催急了才站起来…… 　　 　　苏影觉得这就是一种心理博弈，里面的人嫌弃外面的人急，外面的嫌弃里面的人慢，但其实大家谁都会有在里面的一刻。比如现在赵婷就蹲在里面干起了大事。 　　 　　“大婷，我先去抱作业了啊！”苏影忽的想起作业没去抱。 　　 　　“去吧！”厕所里的水箱都是红外线感应的，只要所里有人它就会不断地上水冲厕所，这会人多还好，逢着晚上人少的时候，那上面的红灯一亮轰隆隆开始冲水就很阴森。赵婷也没敢多呆，速战速决往教室里跑。 　　 　　苏影从语文老师办公室出来，外面响起了熟悉的音乐…… 　　 　　第三节课前十分钟要做眼保健操，年级部主任还会到每个班去检查，不少人都是靠近外面的手做着轮刮眼眶的姿势，里面的手在课桌里翻一翻言情小说，火眼金睛的年级部主任总能搜走几本花火杂志。 　　 　　赵婷眯着眼一边刮眼眶，一边偷窥班里的动静，全班除了苏影，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地做眼保健操。学霸姐在背英语单词，学渣不知看了啥玩意笑得直抽筋。她干脆从抽屉里摸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嚼了半天发现旁边站了个人…… 　　 　　卧槽！班主任啊！ 　　 　　赵婷哪里还敢作死，赶紧合上眼认认真真地做起了眼保健操，只是巧克力嚼得太快，齁死人了！ 　　* 　　漫长的英语课后，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数学课代表蒋豫南抱了一摞本子进来，数学老师有个习惯，作业写得好的直接发下了，写得差的要自己去办公室去领。 　　 　　苏影等着那一摞本子见了底，也没瞅见她的！心道完蛋了！这一天要往办公室去好几趟啊！ 　　 　　樊老师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苏影最怕他了。 　　 　　赵婷抱了抱苏影的胳膊一脸的兴奋：“你瞧见没，我抄的蒋豫南的作业没被留下来吧！” 　　 　　苏影简直想咬人了！数学好，了不起啊，记忆中的那人还得了物理化学奥赛双第一呢！妈蛋，不学好数学她就不姓苏！ 　　 　　苏影把整理好的数学参考书抱出来，练习册和历年高考真题卷都有。如果她真的是回到了过去，她一定能再次遇到那个人，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半，距离他出国还有六年。 　　 　　这一世她要站在与他比肩的地方，绝不像从前那样放他走！ 　　 　　赵婷见她在日记本里画了好半天，胳膊肘捣了捣她：“我跟你说，隔壁来了个帅哥，听说比赛文好看，你去不去瞅瞅？” 　　 　　苏影抬头：“去，当然去！”看帅哥养眼啊。 　　 　　只是这上楼再右转也叫隔壁班？ 　　 　　“到底到了没啊？”她还要去数学老师办公室呢！ 　　 　　“到了到了！” 　　 　　苏影顿了步子，抬头望望班级牌号，一下呆住了，十班？ 　　 正文 但见故人 　　 　　十班也是刚刚下课，苏影觉得学霸班和他们普通班就是不一样，比如人家上厕所都没有成群结队地去。 　　 　　赵婷打量了一圈：“喏，就是第三组倒数第二排的的男生，穿淡蓝色衬衫的那个。” 　　 　　苏影根本没在听她说话，视线早就停留在那人身上半天没移动一下了，脑子里一片混沌。 　　 　　“同学麻烦让让！”瘦高眼镜男连着喊了三遍，赵婷才拖着苏影让了路，但眼镜男显然比较嘴碎：“哎，又是两个来我们班望段帅哥的花痴！” 　　 　　赵婷直想踹了那男生的屁股骂“死三八”，但在她骂人之前，那个穿淡蓝衣服的人已经回头了，疏疏淡淡的目光落在门口的两个姑娘身上…… 　　 　　感受到突然来的目光，苏影“唰”的脸红了，手心一下握成了拳。无论是隔了多少年，记忆里的这个人眼还是那么明亮，像极了那漆黑夜里的星。 　　 　　大学的时候，这双眼睛曾那么决然地凝望过她，苏影心里忽的一阵钝痛，他们就像两条直线，曾经有过一个交点，之后去渐行渐远。从再次见到他的一瞬间起，她那时攒起来的勇气就一瞬全部坍塌了…… 　　 　　赵婷也有些尴尬，推了推苏影挑眉道：“咳咳……课代表，张老师不在十班。” 　　 　　“你在六班？”段坤这话问的是苏影。 　　 　　她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了一层雾气，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抬头道：“嗯……我们再去办公室找吧。” 　　 　　段坤瞥见了她的异样，但转眼已经和旁的同学讨论起了数学题目。 　　* 　　恍恍惚惚下楼，苏影脑子晃成了浆糊，刚刚那人话里的意思是他还记得她？初三的时候她是见不得人的丑小鸭，应该不记得了吧…… 　　 　　课桌上贴了张课表，苏影把所有的数学课都圈红了，大约是怕把那字都磨得看不清又在外面蒙了层透明胶，这会一圈都黑了。课桌里不知什么时候叫她放了几包咖啡，一起身冲了。 　　 　　早上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赵婷早将饭卡和汤勺准备好了，只等着赛文的表表报时。 　　 　　赛文的秒表和比学校里的铃声刚好快十秒钟，每每听见“滴”的一声，就该准备冲刺了，冲刺等于先打饭，冲刺等于有位置坐，冲刺等于有汤喝…… 　　 　　但樊老师显然没在乎到这些细节，他讲完了最后一道题目又画了个函数图像来。赵婷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趴在桌上道：“完了。” 　　 　　苏影赶紧捣了捣她坐好，老烦爷望过来了…… 　　 　　“赵婷，我看你今天的数学作业做得很不错，你来看看这题怎么做？” 　　 　　赵婷木木地说了好几遍公式，还是不会写，憋得脸色通红，蒋豫南托着腮帮子直笑。 　　 　　“坐下吧，下次不要抄人家的作业了，把好好的b抄成了6。晚上刚好和苏影一起去会议室补课。”烦爷发了通关文书。 　　 　　“哦……”赵婷落了座瞧着走廊里疯狂往食堂跑的大军，一瞬更加崩溃了，她特想问句：“老师补课能管饭吗？” 　　* 　　食堂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啊！那队伍都排到吃饭的桌子那儿了。 　　 　　“小影子上二楼，饭卡给我，赶紧去找座位、盛汤！”这吃饭来的迟了也有战略技巧，比如二楼的人就比一楼少，但二楼的菜不如一楼好吃。 　　 　　苏影从左望到右，再从右望到左，喵的，都叫人占了。最奇葩的占位方式是放把银勺在上面，一把勺子占四张座啊！这一般都是小情侣干的…… 　　 　　从前苏影见了这样占座的方式都是认命，今天她显然不想这样了，一屁股落在那凳子上，将那可怜的小勺子挤到了角落里。 　　 　　赵婷端了两盆饭来直直地喘粗气：“你看我怕你不够吃，又跑里面去装了一坨饭……” 　　 　　苏影嘴角抽了抽，一坨这个词用的…… 　　 　　这边屁股还没捂热呢，那小银勺的主人来了：“咳咳，同学，这里有人的。”那语气就等着她们自动让座。 　　 　　赵婷瞄了眼自家闺蜜，这占位的丫头似乎不好说话。苏影也不抬头“哦”了一声继续吃饭，她好歹也在职场上滚打过一段日子，难道还怕这小丫头不成？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是我先占的座！”那丫头依旧不依不饶。 　　 　　“那请问一把勺子是不是占一个座位？你的勺子不是在这里么，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坐下吃一起呗。” 　　 　　“你……” 　　 　　那丫头走了，苏影才瞥见对面坐了三个人，刚刚目睹了她抢座位的全程，不禁朝她侧目，那种类似于点赞的味道的眼神叫苏影暗爽。 　　 　　忽然那穿橙色衣服的男生起身朝前方招了招手：“段坤，我们在这！” 　　 　　苏影一张老脸倏地又红又烫，扒了几口饭就不动筷子了，照男生的八卦水准，她肯定要被渲染成泼妇了…… 　　* 　　下午的课苏影并没有因为乱糟糟的心情而荒废，物理是她最怕的学科，加速度老师说了一遍，她又记了一遍。可这公式明明简单的要死，那题目怎么就那么难写呢？ 　　 　　什么最短距离过河，最短时间过河的问题苏影到大学也没弄明白啊！ 　　 　　赵婷托着腮帮子嘟囔：“小影子你已经研究了两个课间了，下面可是计算机课，听说老师这次开网叫我们玩呢！” 　　 　　“哦。”苏影敷衍着，手里的笔却没停下来，这会已经打完了上课铃，班里已经只剩下苏影和赵婷了。 　　 　　蒋豫南和另一个男生显然也是刚从操场打完篮球回来，本要匆匆拿了书往电教楼跑，见苏影伏在桌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喂，你们还不去，等老师骂吗？” 　　 　　赵婷叹了口气道：“苏影和这物理题目杠上了，要不你教教她？”这蒋豫南的物理出奇地好。 　　 　　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卷了电脑书就过来了：“我瞧瞧……” 　　 　　苏影“啪”地合上书起身：“已经想出来了，走吧。”她不待见蒋豫南的原因是因为赵婷，还有大学时的他对自己的表白。 　　 　　蒋豫南一愣，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本子，看了半天说了句：“这个做的不对啊。” 　　 　　赵婷偏了头来看，却叫苏影拦住了：“我打算上完课回来再写。” 　　 　　蒋豫南也没生气，点了点头出了门。 　　* 　　说来也巧，十班的活动课都和六班一起，什么计算机课啊，体育课啦都在一个档期上。 　　 　　四个人匆匆赶到电教楼，临着要进教室了，苏影才发现自己没带鞋套，那计算机女老师严厉得狠，就是不放她进，从前是能在老师那里买鞋套的，但后来不让买了，苏影的鞋套还在宿舍呢，可这个点舍管根本还没上班…… 　　 　　“你去隔壁问问吧，十班有人有两双鞋套。”那女老师忽的发话。 　　 　　苏影只得硬着头皮去，幸好十班的老师还没来。十班的人见来了个外班的人，都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苏影恨恨地想找个认识的人，但学霸班的人和她还真没啥交集。 　　 　　视线扫了一圈终于瞧见了救命稻草，“段坤同学……”苏影舔了舔唇，终是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小，还是叫他听见了，皱了皱眉打量她。 　　 　　“你能不能出来下？” 　　 　　段坤竟真起身出来了，苏影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太唐突，连忙解释道：“哦，那个……是这样的，你们班我就认识你一个……我没带鞋套，你们班有人有多余的鞋套吗？” 　　 　　她越说越心虚，头都垂到了地上，只敢看他的脚上的耐克鞋。这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帮她呢？ 　　 　　“好，你等下，我去问问。”视线里的耐克鞋转了头真的再次进了教室。 　　 　　他的强大的气场一撤离，苏影明显松了口气。 　　 　　再回来，段坤手里多了一双淡紫色的鞋套：“喏，借你。” 　　 　　苏影接了那鞋套，连忙说了句“谢谢……”拔腿就往教室里跑，再呆下去，她那可怜的小心脏要破裂了。 　　 　　“喂！”身后的人忽的叫住她。 　　 　　苏影赶紧回头挥了挥手道：“哦，那什么……我叫苏影，高一六班的苏影，这鞋套我下课就来还。”他应该早忘记自己名字了。 　　 　　段坤笑，他知道她叫苏影，他还知道她是六班的课代表，这都归功于他们的语文老师。刚刚叫她不过是想说她鞋带散了，跑得太急容易摔跤。 　　 　　进了门，张旭捣了捣他问：“女朋友？” 　　 　　张旭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这不，段坤才转了学来，两人就又做了同学。 　　 　　“净瞎说。”段坤坐回到位置上，动了下鼠标，刚刚锁屏的电脑一下亮了。 　　 　　“不然你说说，才来几天，你的名字怎么就传播到六班去了，你小子真是不低调。上次眼镜男不还说这妹子来瞧过你的么？”张旭显然不愿意放过难得调侃这人的机会。 　　 　　段坤拧了眉道：“初中同学。” 　　 　　“啧啧，现在已经窝边草了。”这话说得很暧昧。 　　 　　他一瞬侧了脸：“张旭，你再胡说八道，晚上的英语报纸自己做。” 　　 　　“啊？喂，别啊，我不问就是……小气！”他最怕英语了，阅读理解总结起来根本就是三个字：看不懂。段坤来了简直就是救他于水火之中。 　　* 　　计算机课讲的是Front page，赵婷点开刚刚注册不久的□□聊得一片欢腾，全然没在意计算机老师布置的作业——每人设计一个网页，下个月比赛！ 　　 　　苏影记得那时候的比赛她随手交了一份作业上去敷衍了事，但后来去看头等奖的得主竟然是段坤。脑子在转，手里的动作也没停，找连着下载了好多张图片，拖动、裁剪、调光做了个主页的背景图。 　　 　　“哇，小影子，你不会是打算拿这设计奖吧！” 　　 　　苏影眯着眼笑：“没错。” 正文 又下雨了 　　苏影用着2003年版的软件却是难得的顺手，这些个软件都是越早的版本越好用，更新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味道了。 　　 　　唯一难受的就是这输入法不能连打，她不会五笔绕了半天才打了些字出来。她大学曾去计算机班里蹭过几回课，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电脑课结束了就是一周一次的大扫除，女老师显然也没打算拖课。 　　 　　赵婷最喜欢趁着这段空闲去食堂提前吃晚饭了，苏影被她一路拖到食堂才想起来鞋套还没还给人家直要往回走。 　　 　　“这个急什么，又不是不还了！” 　　 　　苏影望着自己碗里刚打来的红烧肉进了赵婷嘴里，一脸幽怨，那是盘子里唯一的一块瘦肉…… 　　 　　“不急啦，我跟你说十班那群人都是书呆子，搞不好都忘记了。”赵婷摆摆手道。 　　 　　苏影想说关键那人是段坤，不是什么书呆子，而且她还答应要去还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算了晚上找个没人的时候送过去吧。 　　* 　　四点五十，六班开了个简单的班会，金老师讲了半天，总结起来就是打扫完卫生就抓紧时间看书，下周月考。 　　 　　赵婷一下趴在桌上怎么也不愿起来了，每次考试就会被家里人问排名、问分数，简直烦爆，她的数学成绩就跟六月心的臭豆腐一样。 　　 　　苏影则显然平静的多，考试这点事跟工作比简单多了，不就看看书么做做题么。 　　 　　见同桌这么淡定，赵婷不免有些怅然：“好歹你英语还是不错的。” 　　 　　苏影拽了她起来：“先扫地吧，蒋豫南已经往这边拖地了！” 　　 　　某人一听连忙了起来，苏影摇头，蒋豫南这个名字果然比较有用，所有女孩子都不喜欢在心仪的男孩面前出丑。 　　 　　班里一共四十六个人，几乎每个人的桌上都堆了一大骡子书，好多参考书都是不怎么用的，但放在那里就是安心，苏影桌上也有一堆，她不记得自己当初怎么想的，买这么多又不写。 　　 　　每次逢了扫地，就有人疯狂地往地上丢平日里积攒的垃圾。苏影抽抽嘴，这也太疯狂了，去趟垃圾桶那会死么…… 　　 　　关键丢丢纸屑什么的也就算了，这苹果皮撒到地上一下粘住了，怎么扫也扫不走啊！难怪他们班会生出那么多蟑螂来！ 　　 　　赵婷比苏影高些，“唰唰”几下赶了那果皮进了簸箕：“下次再扔这东西，你自己扫你的位子，女人不要这么邋遢！”赵婷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和某人很像。 　　 　　被说的女孩叫张佳佳，眼圈一瞬就红了，刚刚她是准备丢个垃圾袋叫值日生给顺便扫了的，谁知刚刚那袋子经过桌子框的时候一滑，破了。 　　 　　“哟，还说不得了呢！”赵婷火烧火燎的性子最讨厌人哭了。 　　 　　苏影赶紧扯扯她的袖子，这点小事犯不着闹脾气，同学之间的感情是最纯洁的。 　　 　　“佳佳也不是故意的，大婷你过去瞧瞧赛文他们二次默写完了没，我来扫吧。”赛文去办公室之前说这次过了就集体请吃饭。 　　 　　等着赵婷出了门，苏影才开口：“这苹果皮是难扫点，做值日的都辛苦了，她急了才随口胡说，你也别多想。” 　　 　　张佳佳满是感激地看了看她，低头拿了赵婷放在一边的扫把：“我帮她扫吧。” 　　 　　这丫头生的白净，大眼睛高鼻梁又一身的清纯气质，活脱脱一个女神。苏影后来才知道这丫头的爸爸是市里的大官，很大很大的官。 　　 　　那时候苏影发傻想要真有机会重来，第一个跟这人套近乎不可。可实际上她看着面前的丫头，早就打消了那门心思，还是好好学习才是硬道理。苏影知道赵婷为什么气张佳佳，张佳佳是六班的班花，和蒋豫南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两家的来头都不小，说白了就是官配。 　　 　　赛文在一天去了金老师那里三趟之后，终于完成了艰难的英语默写，远远瞧见赵婷来，喜滋滋地向她报告了好消息。 　　 　　“哦，我知道了。”赵婷踢飞了脚边门口的一只瓶盖子不耐地道。 　　 　　赛文少见她沉默寡言的时候，不禁好笑：“哟，这是吃了谁的憋？” 　　 　　“哼，要你管。” 　　 　　赛文不说话，递了个冰棍给她：“喏，正好降降火吧。” 　　 　　默不作声地接了那冰棍吃了，半晌赵婷才想起事来：“我说赛同学，你不要和我说这就是你请吃的饭！” 　　 　　“当然不是了。” 　　 　　“那就好。”赵婷一直低着头对付手里的冰棍，并没看到这人一直凝着她看。 　　* 　　历史课代表许玉娇穿梭于整个教室发完了手里的一大摞试卷，开始四处八卦，赵婷一边听一边笑，转了头捉了正要往外走的苏影：“艾玛，笑死我了。” 　　 　　之前苏影听见说段坤的名字，细打听原来是在讨论他喜欢大波妹子，苏影下意识地往自己胸前瞅瞅，总算是明白上一世他们为什么没成一对了。 　　 　　八卦归八卦，等金老师往教室门口一搁，大家都轻咳一声回了各自的座位。哎，下周月考呢，谁敢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高中的考试一场接着一场，抱佛脚都不知抱哪一场好。苏影翻开必修一的数学书，将所有的函数图像复习了一遍，区间题目从高一考到高三，不外乎等不等于这个考点，但她还是逢考必错。 　　 　　苏影上一世翻那人的专业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数学还是有用的。 　　 　　最好抱佛脚的大约是英语，苏影从前高分通过的英语六级，这些单词的词根都记过一遍了，再回头默书上的单词就简单的多，一口气把必修一前四个单元的单词全默了一遍。 　　 　　这个阶段他们正在学定语从句，倒是不难，做了一张试卷就记起来了，但是数学就只能呵呵了。 　　* 　　晚自习班里安静的很，数学老师看的第一节课，一定要逼迫所有人在第一节课做数学题，美其名曰中分利用老师的帮助，但实际上真的很少有人问他题目。 　　 　　苏影好多公式忘记了，做一会卷子就要去课本里查公式，急的直冒汗。樊老师见她做了好半天才完成了几题，有些担忧：“苏影在找什么东西？” 　　 　　要是搁在从前，樊老师这么一说，她肯定要收了书假装会写了，但现在的苏影脸皮显然比较厚，等着老樊走一回到讲台上坐着，她就抱着卷子来了：“老师我前面的都忘了，你教我一题吧。” 　　 　　老樊本来喜滋滋地准备教她的，结果发现她问的是第三题，脸色一下有些沉，这丫头是真不会还是故意装的？ 　　 　　苏影全然当做没瞧见，老樊的脾气虽然臭，但讲起这题目可是条条框框，清楚的很。 　　 　　她垂着脑袋偶尔记些笔记，听得很认真，老樊脸上终于缓和了些，笨就笨些吧，有上进心就是好的。 　　 　　他那语重心长的一瞥叫坐在最后一排的蒋豫南看在了眼里，不禁扬唇笑了。 　　 　　樊老师特意将必修一里面的几个函数图像重新整理了一遍，每一个配了道例题递给她。 　　* 　　三节晚自习课结束，住校生纷纷往家赶，班里只留了七八个住校生。这节课开始基本就是一些作业的扫尾了。 　　 　　赵婷赶在蒋豫南回家前借了他的数学试卷来，这会儿正伏在桌上抄呢！苏影一把夺了那张卷子。 　　 　　“等下！等下！小影子，我抄完就借你抄！” 　　 　　苏影叹气：“都要考试了，你还抄，等着到时候又要叫老樊找去谈心，这卷子正好查查你有哪里不会的，复习复习啊！” 　　 　　赵婷苦着脸道：“我要是不抄，明天老樊就该找我去谈心了……” 　　 　　“那也不成，你自己做，明天自己去问蒋豫南这题目怎么写的。” 　　 　　“不要！”要去问他，肯定会被鄙视…… 　　 　　“赛文也成啊，他数学也好。”反正这卷子休想再拿去抄。 　　 　　“苏影啊，你是秦始皇投的胎么？” 　　 　　“错，我是胡亥！” 　　 　　晚自习第四节课最短，不过四十分钟，赵婷拼尽全力只写了前三道大题，前面的小题早叫她给做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苏影心里惦记着鞋套的事，外面一打铃就拉着赵婷到楼梯口等着了，入了秋的天气早晚温差着实大，这个点还刮起了西北风，酸爽的很。 　　 　　楼道里有些暗，赵婷基本就是来一个人盯一下，叫人直害怕。 　　 　　“苏影，这段坤是怎么了，还不出来？”正常的这个点该下来了吧，二楼的灯都快灭光了，只十班的灯还亮着。 　　 　　晚自习十点半下课，可宿舍可是准时十一点熄灯啊，再不回去就要摸黑了。 　　 　　二楼的教室全黑了，楼上才走下来一个穿着白T裇的男生，旁边还站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苏影一瞬认出了那姑娘是谁，满心想着打退堂鼓。鞋套什么的明天再还也不迟，心脏酸酸涩涩的疼。 　　 　　赵婷却先她一步开口喊道：“嗨！段坤！段同学！” 　　 　　苏影心里一紧，见那人转身看过来了…… 正文 水晶团子 　　第五章 　　很多年前就是这样，那人的目光里带着些凉意，直叫人压迫。苏影见再也不能躲藏，捏着手心抬了头，死就死吧。 　　 　　“是你啊？”苏影分明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戏谑。 　　 　　长长舒了口气，她往前走近了一步，将书袋里的鞋套递了给他：“这个还给你，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 　　 　　段坤笑着说了句：“不谢。”只是他伸手拿那鞋套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心，一瞬即逝的温度叫苏影的心漏跳了一拍。 　　 　　所有的旖旎在听见他身旁的姑娘讲话时，都散去了，仿佛刚刚的那人并不是他。苏影印象很深，他身边的那个丫头叫王莉莉，那年和他一起去了伦敦。 　　 　　四人一齐往宿舍里走，段坤走在最右面，苏影走在最左面。只赵婷神经粗一些，一直在那里说话全然没察觉自家闺蜜有什么不同。 　　 　　到了食堂门口，苏影一把拉了赵婷：“我要买罐可乐回去喝！”她想先喘口气。 　　 　　食堂一楼正中心是J中的校园超市，东西贵到离谱，一般他们都是一面吃着那里头买的关东煮一边骂他们黑心眼，这会苏影忽的要喝超市里可乐，倒是奇了。 　　 　　赵婷挺待见段坤的，忙转脸道：“你们去不去超市？一起啊？”苏影真想把她敲一顿，这见了帅哥就犯花痴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停？ 　　 　　段坤本来不想去的，毕竟晚了，但见苏影一副纠结欲死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甚至先她们一步上了台阶。 　　 　　食堂走廊的日光灯此时恰到好处地照应在他眼里，说不出的好看，苏影的心晃荡了下。 　　* 　　赵婷买了一大堆吃的,饮料是苏影请客的，一人一瓶可乐，只段坤的是雪碧，她太了解这人的习惯，可乐他是不喝的。 　　 　　苏影记得那时候大学校队比赛，后勤部送去的都是可乐，他当时脸上写的全是嫌弃。一场球赛男生们流了多少汗都不必说，可即便是渴，他也不喝可乐，显然是厌恶的狠了。 　　 　　段坤望着手里的绿瓶子有一瞬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他从不可乐，因为那件事。只是，这个他从未对旁人说过。 　　 　　赵婷见段坤的那个不一样，嚷道：“小影子，你怎么只给他买了雪碧，我们的都是可乐？” 　　 　　苏影挠挠头笑：“我随便拿的没瞧清爽，段同学，不然你和我换换，可乐给你？”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徐徐拧开了那瓶盖：“没事。” 　　 　　到了宿舍门口，三个女生往左走，段坤则往右去，再也没了多余的言语。 　　* 　　十一点准时熄灯，宿舍里每个人都有一盏可以充电的小台灯，这会儿苏影正一边挂着耳机听周杰伦的歌，一边搓衣服。 　　 　　赵婷动作快些，现在正抱着个手机看小说呢，说看了本什么凉生姜生的小说，眼泪哗哗哗之类，苏影也不管她，催着她早些睡觉，明早有数学课，睡不好听课肯定不认真。 　　 　　“知道了啦！我再看一章就睡。” 　　 　　苏影拿她没办法，她和赵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不过她总记得十八岁那年夏天赵婷抱着自己哭，一面哭一边说要是能和蒋豫南在一个学校就好了，不过她成绩太差。 　　 　　苏影今晚也没打算早睡，打着灯将化学笔记本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的公式一道道地记，原理她还大致记得，手里写写画画，等全看完了已经一点半了，赵婷还没睡。 　　 　　哎，这丫头要是把看小说的热情花一半在学习上，也不会连蒋豫南那个学校的三本也上不了。 　　 　　这样想着，她从枕头底下摸了手机出来往大婷发了一条短信：“赵婷，你甘心蒋豫南以后不和你在一个大学吗？” 　　 　　苏影听到那边按手机键盘的声音，不一会果然收到一条短息：“不甘心！” 　　 　　轻笑出声，手指按了几下就又回了一条：“那就好好学习，三年的时间这才刚刚开始，明早就有数学课，现在补上来也不迟。” 　　 　　赵婷没再回，但那边床上亮着的手机却一瞬灭了。 　　 　　那一晚苏影又梦到了大学图书馆门前的一幕，段坤穿了件白色的T裇衫，站在台阶上，她走近一把揽了他的腰…… 　　* 　　再醒来已经过了六点，便是过了好几天，苏影还是不习惯这么早起床。匆匆洗了脸就提着书袋去食堂早读去了。 　　 　　所谓的住校生早读不过只有二十分钟，从前苏影这种没计划的人，通常都是拿到什么书背什么书，有时是历史有时是英语，她还在食堂里背过现代诗…… 　　 　　十班和六班隔了三个班，但教务处安排的座位是S形分布，一大串人绕了一圈，六班和十班正好在一条线上，段坤喜欢坐在靠近柱子的那一处，大抵是图个清静。 　　 　　每次早读课都有个高低潮，比如才来的时候闹腾，中间满满都是沸腾了的读书声，等到末了就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高声朗读了。 　　 　　苏影特意和人换了个座，挪到靠近走道的一侧，往那人手里瞄了一眼，读的英语啊。她才不管什么高低潮呢，抱着昨晚老樊给她写的公式和图像，一路呱呱直背。 　　 　　赵婷直抽眼皮，踢了踢她的腿示意她小声点，可这人把腿一缩，继续背书：“反比例函数……” 　　 　　赵婷实在是不明白苏影这丫头中了什么邪，隔壁班的女生都回头望了她好几遍了，赵婷只得低着头和她一样哇哇背书，朋友嘛，总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出丑。六班的人见她俩读书，也清了清嗓子跟着潮流，全班出丑就不是出丑了吧。 　　 　　临着这场早读结束，教导主任笑眯眯地道：“今天六班表现不错，有进步。”苏影朝着自家闺蜜挑了挑眉。 　　 　　苏影这才往那边角落瞥了一眼，总是觉得他搭在橘色书皮上的手指很好看！ 　　 　　似乎是感觉到了热切的目光，段坤顿了步子朝这边逡巡了一圈，苏影一瞬觉得老脸好烫，赶紧转移了视线。 　　* 　　今天的集体早读前半部分安排的是语文，苏影看着张老师往黑板上抄了首李白的诗，那粉笔字这的可以当字帖临摹了。 　　 　　这首苏影抄写过，意思也都记得，读过几遍就能顺着背了。高一的课本里收了好多现代诗，或短小精悍，或意蕴非常，只是那时的自己太年轻，未及体会诗歌字里行间的情，暴风骤雨的高考就来了…… 　　 　　从小背到大的李白诗她都不怎么感冒，但独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句除外。 　　 　　早晨的阳光穿过铝合金窗子落到课本上，组长催着交作业，嗓子都快喊哑了，这种感觉很微妙，空气里酝酿着一股年轻特有的清新，黄油漆桌子上的课本码得整整齐齐的。语文书本里夹着的那朵桂花已经变黑了，但香味还没散去，低了鼻子去闻。 　　 　　苏影抱着一沓语文试卷到语文办公室门口时，段坤刚刚从里面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耐克运动衫，脚上是一双红色的运动鞋，周身上下叫阳光笼罩着说不出的清秀。 　　 　　“苏影，早啊！”这人先开了口。 　　 　　苏影强压下忽然狂跳的心跳，挤了个笑：“早。” 　　 　　擦身而过，再无旁的言语。苏影抿抿唇，抬腿进了办公室。 　　* 　　第一节课是化学课，这次的开场白依旧是一场化学反应式的默写，苏影确定全对才交了纸头，赵婷嚷嚷着好像错了一个，一把捉了苏影的笔记本去翻，直到翻到了才拍怕胸脯道：“幸好……” 　　 　　今天上课的时候，赵婷没再像前几天那样偷偷抱着手机玩，笔记也跟着苏影一起记，不会的也悄悄问了她。 　　 　　苏影这才真正发现这丫头对蒋豫南那厮生了多浓的情，不过自己没权利说她，执念深的还有她自己。 　　 　　早上不过是见了那人一面，她就胡思乱想了好一会了，段坤的声音很干净，喊她的名字更甚。笔在指尖绕了第六圈，“啪”的落到了地上，苏影一瞬惊醒。 　　 　　化学老师朝她望了一眼，苏影赶紧低了头写化学重难点上的题目。 　　 　　中午打饭的时候，苏影故意没再去二楼。今天二楼会做水晶团子，那人最喜欢吃，定要排了队去等的，这会去了弄不好又要见面。 　　 　　为什么知道他喜欢吃？因为他每次周四会一次性买四个团子，挤挤挨挨地排在金属盘子很是可爱。暗恋中的女生都是侦探，恨不得抽丝剥茧，一一俱全。 　　 　　只是，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见他，干脆做鸵鸟吧。 　　 　　苏影端了两碗汤去占座，但等着她们打饭回来，已经有两个男生和她们拼桌了…… 　　 　　过去去十班门前悄悄看过，这两个人苏影都认识，十班的。 　　 　　只是，她没想到，水晶团子的力量已经大到挤满了二楼，逼迫着后来的人下来。身边的男生抬头和那人打招呼的时候，苏影心里好像叫极细的针扎了下，微微的涩，握着筷子手倏地一紧。 　　 　　这一次，还是避免不了么？ 　　 正文 要月考了 　　第六章 　　食堂里挤挤挨挨全是人，几个男生说了句“我们吃完了，给你们坐。”苏影脑子一阵嗡嗡作响，等再反应过来，斜对面已经换了人。 　　 　　宽松的白T裇，卡其色的裤子，还有那静静地躺在盘子里的四个水晶丸子…… 　　 　　苏影只得低着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饭，但离的这么近的距离有种不能忽视的压迫感，她努力逼迫自己挤了个微笑出来看那人。 　　 　　赵婷显然自然地多，笑道：“呀，你竟然抢到这么多团子！我家小影子刚刚还说上头这个点早没团子了……” 　　 　　苏影干笑了两下道：“我怕楼上没位置坐。” 　　 　　段坤笑：“今天这个的人是挺多。”不知是不是赵婷的错觉，这人刚刚好像是对苏影说的吧，但只是一瞬，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 　　 　　段坤吃东西的缓慢又带了些优雅，苏影却没心思去看，心脏加快的频率快要将她逼疯了。她曾经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一类人，可时间越久，才知道除了那人，不能。 　　 　　碗里只剩下最后几小口饭，苏影一心想着早点吃完早点走，匆匆往嘴里赶了几口，连嘴也没擦就急着起身往外走。只是今天买的是鱼，赶完一口饭才发觉有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了。 　　 　　苏影尝试着咽了几口口水，但效果不佳，只得顿了步子在那里使劲地咳。 　　 　　“咋了？”赵婷赶紧跑回来。 　　 　　“鱼刺……卡住了。”这刺正巧卡在嗓子眼里，进退不出，说话都难。 　　 　　赵婷赶紧拿了个小碗要食堂里头装饭，段坤忽的叫住了她：“去要点醋吧。” 　　 　　那酸溜溜的一大口咽下去，苏影觉得牙皮肤都起了一大层疙瘩，这酸爽真是……哎…… 　　 　　斜对面的人似乎也看出了那醋的味道不好，递了块德芙巧克力过去。苏影本来想拒绝的，赵婷一把捉了过来连带着皮一齐撕了塞到她嘴里：“赶紧去去酸！” 　　 　　德芙，德芙，“Do you love me？”苏影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句。 　　* 　　出了食堂大门，世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外面阳光灿烂，一排排香樟树的被那光染青葱碧绿，苏影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 　　 　　只是，这次，又欠了他一次人情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你不想欠他，苏影于段坤就是这样的感情。 　　 　　食堂门口就是张远银老师家开的书报亭，蒋豫南本来站在那书摊前翻看，见了苏影她们来，连忙笑着打了招呼。 　　 　　这人生的俊朗，这会叫太阳一晒更甚，赵婷见他也连忙挥了挥手：“看啥书呢？” 　　 　　“找本英语参考书，有推荐的么？”这话是对苏影说的，她虽然是语文课代表，但却是班里英语最好的。 　　 　　赵婷一听他找英语参考书就自顾自地将一大堆的参考书往他面前摆，“喏，选吧，完形填空专项练习，阅读理解各个击破……小影子，你瞧瞧上次你买的是不是这本？” 　　 　　段坤扫了眼那本绿皮书，抬了步子就往报停里头去付钱。 　　 　　赵婷和张老师的老婆混的很熟，凑过脑袋过去喊：“师母，能便宜些吗？我们是六班的！” 　　 　　于是二十三块一本的书成了二十块。 　　* 　　时间根本不等那些不做准备的人，月考已经由下个星期变成了明天。 　　 　　这是高中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考，晚自习下课，走读生和住校生一起抱着自己的书往水房扛。水房里放了两大排的书架，给班上的人放些平日里不怎么用的杂物。 　　 　　早前抢书架的时候苏影和赵婷来的有些迟，只剩下最上面一排，每次都要踩着板凳才能上去，今天也不例外，一听说要收书，苏影就端了凳子跟着人群进去了。 　　 　　赵婷站在下面将一堆书递到她，不大的木柜子一瞬就占满了。 　　 　　赵婷接了那凳子往里面的一排柜子走，那地上的地上有些不平，刚要上去，忽的有人接了苏影手里抱着的书，手一够就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柜子。 　　 　　转身瞧，竟是赛文。 　　 　　这人放完了书，手就一直装进了口袋，眯着眼笑道：“愚蠢的女人，这水房地很滑，要善于运用男人的力量。” 　　 　　赵婷最讨厌他这种语气，也顾不得脚上沾了水，狠狠往他飞了一脚，于是白裤子上沾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赵婷！” 　　 　　水房里本来忙碌的人，被他这一声喊的忽的将目光全集中在了罪魁祸首身上。 　　 　　纵使平时再大条，叫这么一围观也吃不消，龇着牙谄媚地笑道：“那啥，你这裤子……我替你洗就是了……” 　　 　　赛文没想到这丫头来这么一句，女生替男生洗裤子，这得多暧昧！冷哼了一声出了门，赵婷以为他这就走了，谁知他走到第一组，将她桌框里的书一股脑抱了出来，一口气全放进了柜子。 　　 　　“那啥……”赛文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这下好像真的是火了。 　　 　　蒋豫南也不知这人生的哪门子的气，喊了他几声，他也是爱答不理，将塞在抽屉里的校服往肩膀上一搭就出了门。 　　 　　赵婷本来想追着他出去的，但蒋豫南在，那句“对不起”怎么也说不出口，外间的人顿了步子似乎是等人赶上来，赵婷一直垂着脑袋并没察觉。 　　 　　蒋豫南朝苏影她们做了个没事的手势，赶紧追着他出去。 　　* 　　九点钟准时开始考试，在这之前是一个小时的自习时间，苏影主要看的还是那些个古诗句，一来忘记怎么背诵，二来许多字她都不知道怎写了，手里的带了张草稿纸，划得沙沙作响。 　　 　　赵婷被她带的神经兮兮的，也找了张纸出来挨个默写。考试前半个小时监考老师进考场，苏影推推眼镜望见来人是她后来的地理老师王霞。苏影笑着看了她好几眼，还是那种亲切的感觉。 　　 　　“书、参考资料的可以收起来了，要上厕所的赶紧去。” 　　 　　一句话过后，班里的人开始往大规模地换位子。 　　 　　考试是按照学号来坐位子的，赵婷作为全班唯一一个Z字打头的人落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苏影则好死不死地坐在第一排，赛文跟着她坐在第二排。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苏影掐着手表急急忙忙做完了卷子，成语选择题她想了好多遍也没完全确定，只作文好些，她求稳，写的是篇议论散文。 　　 　　两个半小时的语文考试，差点叫赵婷憋出了膀胱炎，她早上怕没什么精神，特意喝了一杯咖啡，写到第三面的时候，她就想出去上厕所了，教导主任一直在外头转，她一直没敢。这不铃声一响，就几步冲了出去。 　　 　　王老师收了试卷，稍微整理了下就出了门。 　　 　　到了午饭点，苏影等着赵婷从里头慢慢腾腾出来往学校小西门赶去，昨天走读生在外头买的奶油玉米实在是太好吃了，今天中午的休息时间比往常长一些，够她们出去一趟了。 　　 　　苏影对玉米不怎么感冒，买了碗炸酱面看着对面的姑娘一口气啃完了三大根玉米…… 　　 　　“要不要吃点别的，这样会很槽心的！”苏影好心提醒道。 　　 　　“不用！”赵婷显然不觉得这点东西能伤到她的胃。 　　 　　等着从吃饭的餐馆出去，外面早先还灰蒙蒙的天竟然一瞬就落了大雨，赵婷想卷了裤脚蹚水跑回去，叫苏影给拦住了。这水一淋雨，一会肯定感冒，只好站在那台阶上等着，看看一会有没有熟人好带她们回去。 　　 　　“小影子，咱还要等多久？”赵婷觉得这风卷得她心脏都凉飕飕的，牙齿经不住地上下打颤。 　　 　　省J中西门是一条水泥马路，沿着那路遍布了苏影他们最喜欢吃的，炸酱面在路在最靠近学校门口的地方，现如今她们居高临下，看得也最清楚。 　　 　　赵婷像扫雷一样将来来往往的人都瞧了一遍，六班的人不知怎么的，一个也没见着，她着实有些气馁。 　　 　　瓦楞上的雨水“哒”的一下落到苏影头顶心，她连忙抬手去摸，忽的听见赵婷远远喊了声“段坤！” 　　 　　一瞬间，头发林子里拿滴水也忘了擦，直直地往那楼梯下面的人望去。屋檐上的雨水继续往下坠，在聚集的水的洼地里积攒着，世界莫名安静。 　　 　　今天他穿的是件淡蓝色的外套，手里握了一把蓝棕格子的大伞，晕染开来的水汽将那颀长的身材笼罩着、衬托着，仿佛不似凡人。 　　 　　那人旁边也站了大高个，穿着间橘红色外套，显然是和他一块来的，苏影认出是他的发小张旭。 　　 　　“没带伞？”只一眼，段坤就望出了这两个丫头的处境。 　　 　　苏影笑道：“我们正准备去买……” 　　 　　赵婷白了她一眼，“我们一人口袋里只装了十几块钱出来，刚刚一顿饭就差不多，还买个屁伞啊！” 　　 　　谎话被拆穿，苏影只得干笑。 　　 　　之间段坤侧了身子和张旭说了几句话，人就挤进了一把小伞，那把蓝棕格子的伞借给了苏影她们。 　　 　　赵婷懒得很，接了伞直接递过来给了苏影，带了那人体温的伞烫的她脸上一抹微微泛红。记忆深处的他曾经就穿了这样的蓝衬衫，无数次地从她的视野里走远…… 正文 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 　　校外走到校内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苏影竟然生出了类似于天长地久的错觉，她从前一直想和他在这寂静的雨中走上一段，但始终未果。 　　 　　路过女生宿舍门口时，赵婷先开了口：“这伞能一会儿送你们班去吗，我们要打水。” 　　 　　段坤点了点头，他反正随便什么时候去打水都成。 　　 　　下午考的是数学，墙头的大喇叭忽的响起来了：“全体同学注意，高一十三班吴瑞同学，高一十六班的柯一扬同学，夹带与考试相关的东西进入考场，特此通告批评，希望全体学生引起注意！” 　　 　　等着那广播里结束了，监考老师提了小刀开始拆封试卷：“试卷一共八面纸，请对折以后，在答题纸上写好班级姓名和学号。” 　　 　　苏影拼拼凑凑，大题目好不容写了一大半，前面的填空题她却没来的及检查，直接往那答题纸上填了，等着铃声一响她只好认命交卷。 　　 　　赵婷往桌上一趴：“完了，这次肯定又要去上加班课了！” 　　 　　赛文和其他几个男生坐在一起讨论最后一个大题有几种不同的思路。只听见那边一会叫道：“啊，这次数学要不及格了。”一会又叫：“少了一种算法，三分没了！” 　　 　　苏影直摇头，这几个叫的最厉害的，都是平日里数学成绩最好的几个，听他们叫的时候以为他们连一百分也考不到，但试卷一发下来，个个都在一百四以上…… 　　 　　女生里面陆以欣的数学最好，这会真气定神闲地翻看英语书。 　　 　　赵婷兴致缺缺，她心里清楚数学是顶梁柱，这一塌，其他考的再还也没啥用。高一上学期都是以九门课的总成绩计算成绩的，苏影虽然数学短板，但其他副科门门都能考在九十分以上，因此才能排进班级前十名里。 　　 　　苏影敲敲自己闺蜜的脑袋：“这成绩还没最终定下来呢，你现在看英语要紧，别一会连英语也考砸了。” 　　 　　赵婷“唔”了声，不疾不徐地从那一大堆书里翻出破了皮的英语书。 　　 　　今天的考试暂时告了一段落，明天都是些副科，走读生一走空，苏影赶紧跑去十班一趟，欠人家的东西还是要还的，要是等到晚上更加麻烦。苏影心里矛盾的很，想见他，遇见了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段坤见了她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接了那伞往里走，苏影忽的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啊，段同学。” 　　 　　那人没回头，还是说了句“不谢”就再没旁的话了。 　　 　　赵婷只带了本历史书回宿舍，只是看不看还不知道呢，她积攒了好几天的小说还没看呢！ 　　 　　苏影趁着赵婷洗澡的档，将她那手机藏了起来。 　　 　　赵婷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也没看见手机，以为是放教室充电的时候丢了，哎，看不成小说，只能打开灯看一会书了。谁叫她现在一点也不困呢！ 　　 　　苏影听见她翻书的声音，才挑挑眉看自己手里关于有丝分裂的笔记。 　　 　　省J中的考试时间还算仁慈，考两天的试，第一天放在周四，第二天放在周五，考完就回家，但回家的只能是走读生，苏影这样住校生，六点四十要准时参加晚自习。可等着苏影他们下午六点钟考完试出来，食堂大妈都收摊了！ 　　 　　赵婷建议出去吃晚饭，苏影估摸着时间不够，早上教导主任趁着他们在食堂读书的时候，反复说了好几遍，迟到或者不来的要叫家长！ 　　 　　苏影和赵婷一人抱了桶泡面出来，也没在食堂吃，直接去了班里。耿芳芳只顾着回宿舍洗头，这会儿也没吃晚饭，见她们两吃泡面，举着双筷子一边卷了一口，末了还不忘一边喝口汤：“唔，我和你们说这泡面的精华都在这汤里！” 　　 　　苏影直点头，生怕她使劲讲话把汤从嘴里溢出来…… 　　 　　高老师来各个班级巡查时，苏影她们已经将泡面桶丢进水房大大垃圾桶里了。 　　 　　周五晚上的作业并不多，到了第三节课，几个人写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聊明天去哪里逛街。赵婷和苏影一人挂了个耳机刷刷地写数学重难点上的题目。 　　 　　忽的有人在水房里大喊了一声，两人赶紧拔了耳塞子去瞧。 　　 　　朱青云一只手指着垃圾桶不敢讲话。 　　 　　“怎么了？”苏影问。 　　 　　“有蟑螂！还有翅膀！”苏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刚刚丢掉的泡面碗沿上果然站着个褐色的小强。这东西苏影早就见怪不怪了，抬手从身后的柜子里拿了全无敌一阵狂喷。 　　 　　“死了么？死了么？”朱青云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肯定活不了。”赵婷拍了拍舍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影握着个全无敌瓶子认真往水房里打量了一圈：“你们知道么，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藏了100万只蟑螂了，也就是说我们班里最少藏了一百万只……” 　　 　　赵婷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了：“小影子，你这样好像在讲恐怖故事。” 　　 　　“不，我们该为班级做点贡献了……” 　　 　　赵婷不想到苏影说的做贡献是灭蟑螂，几个人将窗户一关，苏影先是对水房一阵狂喷，接着又转到讲台下面，还有柜式空调那运足了劲一阵狂喷：“我们赶紧出去！” 　　 　　六班靠在花坛边上，距教导处最远，这会也没什么老师过来，教室里都是药水味，几个人竟然跑去操场上看星星去了。 　　 　　朱青云胆子有些小，嘟囔了几句：“要是高老师去咱们班，我们明天就要被叫家长了！” 　　 　　苏影笑：“你作业不是写好了么，你怕啥？” 　　 　　这会的操场上果然一片漆黑，那大台子上是个好去处。苏影手脚并用翻过了那绿油漆刷过的围栏，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拍了拍手转身，后面落下的四个男生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苏影有些尴尬：“你们进来呀，这又不高！” 　　 　　十月的夜晚，漫天的星子亮的惊人，晚风有些凉却是不冷的。几个人相互聊了未来的理想，聊着聊着就笑了，草蚊子在他们腿上叮了好几个包也都忘了。 　　 　　“你们想上什么大学？”苏影先开了口。 　　 　　赵婷脱口就说了个：“北京大学。” 　　 　　耿芳芳接着说了：“武大！” 　　 　　苏影笑：“我想去南大，我们今天一起在这里做个约定吧，等我们拿到成绩单那天我们一起在这里喝酒，不醉不归！” 　　 　　不约而同的答案：“好！” 　　 　　空气里还残存了些青草的香味，年轻真的好棒！这个满是星星的夜晚，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了。 　　* 　　从前苏影逢着周末都是在宿舍里睡觉度过的，但今天说好和赵婷去三中看篮球比赛，老早就起来了。 　　 　　赵婷那家伙只说有帅哥看，去了才发现这场比赛是省J中和三中的联谊赛，所谓的帅哥她都见过——蒋豫南、赛文、段坤。 　　 　　蒋豫南穿了件红色的T恤，手脖子里套了个黑色的护腕，下面穿的是个白色的宽松裤衩，手里拿着个球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跟着他后面的赛文，他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是叫人过目不忘，冷森里带了些不屑。 　　 　　段坤则是一身白，额间所有的头发都全箍进了橘色的护额巾里，手里握了瓶水，已经喝了一半。苏影心脏禁不住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个年纪的段坤，这样的装扮，她从没见过。 　　 　　三中那边的人也早做好了准备，两方的队长想相互握了手，裁判猛的吹了声口哨，比赛就开始了。三中这边上场都是大高个子，从气势上看一点也不弱。 　　 　　这场地在三中，给三中加油的人简直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赵婷一见这阵势，觉得不能落后，拉过苏影站到那篮球边上喊：“省J中加油！省J中必胜！” 　　 　　她这么一喊，段坤和蒋豫南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段坤远远瞥见了苏影，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苏影连逃跑的想法都有了，赵婷一直抱着她的胳膊死死不放，她只得作罢。蒋豫南则挑挑眉，笑得很大。 　　 　　中场休息，赵婷赶紧将手里的可乐递给了蒋豫南：“喏，苏影请的客！”蒋豫南也不客气，接了盖子喝了好几口，竟然不是冰的…… 　　 　　赵婷见他皱眉连忙解释道：“刚做的运动，喝冰的容易胃痉挛！” 　　 　　段坤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并没走近，眼底分不出什么情绪，苏影竟心里生出了他误会了的念头。 　　 　　那人却忽的开了口：“队长，我们该商量下一步的战术了。” 　　 　　苏影手里握着一瓶没有打开的矿泉水，挣扎半天不知怎么递给他才好，见他往回走了，她手里的拳头渐渐握的死死的。 　　 　　交换场地之后，两方各不相让，一时间比赛有些白热化。看着十分接近的比分，苏影心里也没什么底，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来给他加油，不能什么也不做。 　　 　　蒋豫南在最后三秒被对方球员围住，一个假动作将球丢给了在包围之外的段坤。 　　 　　苏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段坤，加油！” 　　 　　那人一个弹跳，篮球离手，在篮板上“嘭”的砸下转了个圈进了框…… 　　 　　落日从雪松树的顶端斜斜地从头顶照过来，苏影觉得这么多年的遗憾好像在那一刻都弥补上了，看着那人踩着一地的金黄过来，听觉在那一瞬间似乎消失。 　　 　　苏影呆呆地看着段坤，等着他走到跟前说了几句话，她才又回过了神来。 　　 　　段坤说要喝水，她就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瓶子递了过去。 　　 　　“喝过的？”那人一瞬拧了眉问。 　　 　　苏影这才发觉拿错了，刚刚要给他的那瓶水叫她放到书包里去了，连忙反着手去书包里捞，谁知这人已经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正文 几家欢喜 　　 　　第八章几家欢喜 　　蒋豫南的脸一瞬黑了…… 　　 　　段坤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抱歉，实在是太渴了，我一会再买瓶给你。” 　　 　　“哦……”苏影垂着脑袋，耳朵迅速升温。 　　 　　回去的时候，几个人坐的公交车，一身汗味全然顾不得，苏影脑子里全是他刚刚喝自己喝过的瓶子的画面，根本没听清他们说什么。最后赵婷问她话的时，她胡乱点了点头。 　　 　　赵婷转身和蒋豫南说了句话，苏影这才发觉不对，连忙警惕地叫了起来：“等等，你刚刚说的什么？” 　　 　　段坤忽的掩着唇，微乎其微地上扬了下嘴角。 　　 　　“问你一会去不去钱柜唱歌呢？”赵婷一把拧了苏影耳朵叫。 　　 　　“我不去，晚上回来太迟，叫高老师抓包就麻烦了。”住校生星期天晚上要上晚自习的。 　　 　　蒋豫南忽的开口：“我们六点之前一定回来。” 　　 　　赵婷那眼神太可怕，苏影只好投降，反正她五音不全，唱歌也是难听死别人，她才不怕！ 　　 　　关键她记得段坤这人很讨厌那种嘈杂的地方，那年高中同学一起吃散伙饭，她本来打算借着唱歌向他表白的，谁知他吃完饭就走了。所以，这次他肯定不去的！ 　　 　　到了学府路的时候，那人没下车，苏影不淡定了：“段同学，你不回学校？” 　　 　　段坤点点头道：“天天学习也怪无聊的。”谁也没看到他转了转手腕上的表带。 　　 　　苏影转身腹诽道：无聊你妹啊，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真的很叫人讨厌好么！ 　　 　　看着钱柜两个金旺旺的大字，苏影竟觉得这简直地狱没啥区别。一进去，她就找了个角落呆着，美其名曰帮大家点歌。 　　 　　之前打了球，一群男生嚷嚷着热，将KTV 的空调开得很大，苏影那位置就在风口，半天吹得汗毛孔都发凉。 　　 　　赵婷唱了首《宁夏》就将话筒直接塞到了苏影手里，自己则抱了鸡米花和蒋豫南聊起了天。苏影想将话筒悄悄放回去，却叫赛文逮个正着：“就你到现在没开过口。” 　　 　　苏影干笑两声：“我五音不全，你们唱，我听听。” 　　 　　离得最近的段坤忽的开口：“张学友的歌，话筒给我吧。”苏影像是得了特赦狗腿地递了话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掉他的手了，段坤忽抬了将空调跳小了些才清了嗓子唱那首《情书》。 　　 　　赛文吵着肚子饿了，骑着电动车出去，装了两只全家桶回来。苏影最喜欢这个，一把拍在赛文背心：“干得漂亮。” 　　 　　要是蒋豫南不在，赵婷大约会蹲在那一路啃好几个腿子的，但今天只细细地吃了一个就不吃了。赛文看着她，不禁皱了眉。 　　 　　苏影一连吃了好几个辣翅，嘴里塞了东西，他们总不会叫她唱歌吧！赛文唱了几首歌回来，摸摸桶里空了，一把扯了苏影耳朵：“你不怕胖死么！” 　　 　　这也不怪苏影，这一桶吃的放在她面前，本来是三个人的，但赵婷不吃、段坤不吃，就剩她一个战士了。 　　 　　段坤看着好笑，从旁边那桶里捏了一只鸡腿出来吃了。苏影眼珠子睁的老大：“你……吃这个？” 　　 　　赛文又是一顿暴栗：“你问的那是什么话？看看你这猪一样的食量，谁养得起你！” 　　* 　　出了KTV的大门，外面竟落了大雨。谁也没带伞，干脆卷了裤脚一路狂奔到公交站。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段坤很自然的和苏影她们一路走，公交车里挤的满满当当的。 　　 　　赵婷“噼噼啪啪”地灌了一堆硬币，使劲往里头挤，一瞬就被人群淹没了。 　　 　　氤氲的水汽冲刷在透明的玻璃上，苏影看着有些晃神，连扶手都忘了抓稳，车子一个转弯，她踉跄这往前晃，段坤一把捞了她站好。 　　 　　苏影直拍胸脯：“吓死我了。” 　　 　　段坤笑：“难怪你那时跑了！” 　　 　　“什么？”苏影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借鞋套那次。我不过是叫你系下鞋带，你就吓跑了，你胆子当真小。” 　　 　　苏影只觉得耳热，手心紧紧握住那扶手再也不敢松了。她对他有情，却不想宣之于口。 　　* 　　月考对于任何一个高中老师来说早就麻木了，痛苦的永远只有学生。 　　 　　数学老师发试卷的时候按的是高到低的顺序：“蒋豫南157，赛文155……” 　　 　　赵婷从一百三十分以上的人开始期待老樊报自己名字，一直等到一百分以上都报完了，也没听见…… 　　 　　苏影考了114分，差平均分十分，但她并不难过，她记得那年的高一月考她的数学只考了102。 　　 　　赵婷望着98分的卷子半天不说话，一会揉了揉眼睛，苏影赶紧递了抽纸给她：“这不才第一次月考么，我们还能赶得上的……” 　　 　　赵婷点点头，捏着笔跟着做笔记。 　　 　　接下来的几堂课无一例外地都是在讲月考的试卷，几家欢喜几家愁。数学好的人，英语又烂成了渣渣，比如赛文，英语只考了67分。 　　* 　　照着老习惯，第一节晚自习课，樊老师会叫上平均分以下的人去上加班课，地点在教师楼的会议室，据说那里面的椅子都是真皮的。 　　 　　以前樊老师都会出些基本的题目，要他们一起做，只是今天老樊上课前说了一段话，大致意思就是数学不好，其他再好也别想进大学的门！ 　　 　　苏影经历过一次高考，更加认同他的话。只是她最近的目标就是不在去上加班课，每次去都是整整一个小时，她的作业要赶到第四节课才能完成，再背书就到了夜里。 　　 　　赵婷难得没有抱怨，将布置的作业完成了，还将试卷上的错题摘到了错题本里。 　　 　　这会议室离十班太近，铃声一响，苏影连忙拉着赵婷往外走。赵婷嚷嚷着肚子疼，把一堆东西往苏影手里一塞，赶紧钻去了厕所。 　　 　　教室楼和教学楼之间由一条长廊连着，一边一个厕所，靠近教师楼的这个厕所旁边就是开水房，这会逢着下课来往的人很多。 　　 　　苏影站在那长廊上往楼下看，忽的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转身见段坤拎了个水壶往这边走，灯光有些暗，他的轮廓也映得虚虚实实的，苏影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试卷往背后藏。 　　 　　“在干嘛呢？”他简单的一句问候叫苏影差点吓死。 　　 　　“哦……语文老师叫我过来抱试卷……”她没带水杯，真是连理由都不好找。 　　 　　段坤觉得有些奇怪：“语文老师刚刚在我们班上晚自习的，还没走的啊……” 　　 　　“他……他带……带信的！”苏影觉得自己的脸上快要着火了。 　　 　　赵婷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一拍苏影：“走啦，走啦！数学老师这么一补就是一个小时，我其他作业都没写呢！” 　　 　　段坤这才瞧见她手里握着的一沓东西，原来是补课，不禁掩着唇咳了下，苏影分明看到他笑了！苏影咬咬唇，简直想钻地洞！ 　　 　　赵婷全然没察觉自家闺蜜有啥不同，还和段坤聊了几句，苏影低着个头“啪嗒啪嗒”地抠试卷袋上的按扣。 　　 　　等着那边铃声响了，忽的听见这人说了句：“加油。” 　　 　　心，蓦地漏跳了一拍。 　　* 　　第二天又是个晴天，体育课在上午第四节，还是有些热，赵婷将头发一股脑儿盘到头顶固定住，同班的几个女生手挽着手去了操场。 　　 　　苏影这几天来大姨妈，走到半路想起这事，又匆匆回来拿个“小翅膀”以防万一。班里空荡荡的，只张静雅伏在桌上认真背历史书，全然没察觉有人进来了。 　　 　　“走啦！要上课了！”苏影走近敲了敲她桌子。张静雅每次一下课，出去下课就在位子上看书、做题，听说脾气也有些怪，苏影从前和她接触的也不多。当年张静雅也是住校生，说是住校生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太吵，浪费时间才搬了出去。 　　 　　张静雅点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分钟的。” 　　 　　苏影没想到她能这么精确地报告上课时间，竟生了几分感动：“三分钟，我们走到那里正好，你老是这么伏在桌上，对脊椎不好，劳逸结合。” 　　 　　“也好。”张静雅起身，将书合上，又从书包里取了个小本子装到了口袋里。 　　 　　赛文是体育课代表，老早带着饭卡去领了一筐体育器材，这会儿正沿着塑胶跑道抬了过来。苏影瞥见那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十班的体育课代表“飞毛腿”，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站在树荫下的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示意他们集合，苏影赶紧跟着走，谁知过来集合的还有十班人，六班的女生忽的有些兴奋。 　　 　　女体育老师忽的开口：“今天十班老师请假，我们并班上课。” 　　 　　热身是亘古不变的跑步，两圈下来，苏影直想吐。 　　 　　“下周广播体操比赛，我们今天稍微复习下就去自由活动。” 　　 　　苏影跟着赵婷模仿了好多天，几个动作还是能摆一摆的。那边的第九套广播体操的声音一响，两个班就一起做了起来，只是她今天大姨妈第二天，一用劲就感觉血流如注，但又不敢不做，心里有意将动作幅度放小，看着就很猥琐。 　　 　　于是苏影被当做反面教材叫了上去…… 正文 又欠人情 　　日头正好，苏影额角出了一层细汗，耳根子禁不住一阵滚烫，要是放在从前她铁定要杵在那里和体育老师杠一会儿的。 　　 　　可这会儿，她实在是讨厌站在一大群人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尤其是这底下还站着个段坤，忽的听见女老师说：“你把跳跃运动重新做一下。” 　　 　　苏影赶紧认认真真地做了那动作，死就死。 　　 　　“去吧，这遍做的还可以，夹在大部队里不要浑水摸鱼。” 　　 　　得了赦，她一股脑儿跑回了队伍里，只是大姨妈的后劲实在是太难受，完蛋了不要渗出来才好啊。 　　 　　那边一说完自由活动，苏影匆匆跑去了厕所。段坤看她跑步的姿势很怪异，像只小企鹅，不禁抿唇笑了，事实上，从她第一遍做广播体操时，他就发现不对了。 　　 　　张旭抬了胳膊捅了捅他：“看啥？那边叫咱比赛呢。” 　　 　　段坤这才收了视线：“就来，对了，你外套呢？” 　　 　　张旭指了指观众台：“扔那儿了啊。” 　　 　　段坤转了转表，偏了头问他：“一个月的历史作业答案换一件外套，换不换？” 　　 　　“换！”张旭立刻答应，他的历史差成屎了。 　　 　　段坤点头，走近捡了那外套往厕所去了趟，再回来手里已经不见了那件外套。 　　* 　　苏影在里头蹲了好半天，牛仔裤上开出了一朵红花。任凭空旷的厕所里的水箱一遍遍上水放水…… 　　 　　赵婷外头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跑到里头喊了她名字，“好了没啊？” 　　 　　“嗯……赵婷，我和你说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印出来了……” 　　 　　苏影等了半天没人回话，提了裤子出来，腿有些麻。赵婷随手递了件衣服给她：“喏，段坤叫我给你的，赶紧围着吧。” 　　 　　“哦。”是他？苏影脸上一阵发烫，他看见了？ 　　 　　“说真的，我第一次觉得段坤有点变态！”赵婷忽的开口。刚刚苏影在里头说话声音太大，站在外面的段坤分明也听得清清楚楚，可这人竟面不改色地装聋子。 　　 　　“啊？”苏影接了那衣服，匆匆系好往外走，脑子里还处于晕眩状态。 　　 　　赵婷见和她说不通，拉着她往观看台上走，这大台子的一侧是篮球场，要走到最高处才能望见，一侧是足球场站在低处就能瞧见。 　　 　　赵婷拉着她一路走到最上面一排坐下，随手递了本历史书给她：“顺便把你的也带来了。” 　　 　　苏影愣了一瞬，忽的笑了，接了那书翻了几页，隐隐觉得她的闺蜜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深吸一口气，将从前背过无数遍的东西又背了一遍。 　　 　　篮球场上围了一大群人，能清晰地听见篮球砸地的的声音，可谁也没去看，等着把学过的单元都背了一遍，赵婷才起身往站在那围栏边上。 　　 　　蒋豫南手里正巧抱了个球，身子巧妙地躲过围攻，一个纵身上篮，稳稳落筐，那围做一圈的人纷纷鼓掌叫好。赵婷脸上带了明显的笑：“走，赛文昨天跟我打赌，我输了，买水给他喝去。” 　　 　　食堂超市里，这会儿没几个人，赵婷买了一瓶水溶C，到了门口又拿了瓶矿泉水。篮球场里的比赛还没结束，苏影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人，等着他接了球远远往这边瞥了一眼，她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一声哨响，两个班打了平手，赛文最先看到她们，挑挑眉走近，嘴角含了笑，一摊手问：“水呢？” 　　 　　赵婷隔了一步的距离往他手里丢。 　　 　　收到水的赛文显然脸上有些不高兴：“赵婷，你说的送水就真的只有矿泉水？” 　　 　　“不然呢？”她输了一个月的水，难道指望她天天买好的给他！ 　　 　　蒋豫南的球衫已经汗湿，赵婷走过去将手里剩下的一瓶递给了他。 　　 　　“为什么他的是水溶C？”不远处的赛文立刻炸毛了。 　　 　　赵婷扬扬眉道：“我高兴。” 　　 　　“不行，一瓶水溶C六块钱，一瓶矿泉水才一块五，赵婷，你得送我四个月的矿泉水！”十几岁的男孩子，耍起无赖倒像起了小学生。 　　 　　“想得美！”赵婷回得也干脆。 　　 　　赵婷拉着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的苏影走远了，还听见后面歇斯底里地喊：“你偏心！” 　　* 　　大路上站了一长条小学生，直直往科技楼一层去，苏影有些好奇。 　　 　　省J中科技楼一层从不对外开放，一年四季都是紧闭着窗帘，高中三年她一次也没进去过，不知那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 　　 　　“要去看看吗？”苏影开问口。 　　 　　再回神她们已经站在那楼梯步子上了。一楼的教室从没人去上过课，夏天走到那里都比旁处凉快些，有的男生常常会编了鬼故事吓女生，这会有这么多人壮胆，苏影一点也不怕。 　　 　　那几个实验室的门都是开着的，实验小学的老师领着他们一个个往里走，第一间满地都是碧绿草地，左边立了一只梅花鹿。养梅花鹿？不对，定睛一看草丛里还有只竖着耳朵的兔子，那小朋友走近了摸也没见那兔子动。 　　 　　“死的？”赵婷小声问。 　　 　　“生物标本吧。”难怪每次都不开窗。 　　 　　往里面的一间实验室放着打一点的走兽，老虎的神情处理得很到位，看着真像在捕捉猎物一样，胆小一点的孩子都不敢上前去看了。 　　 　　一楼一共有十六间实验室，两人一一看过去，等着再出来和吃饭的人流融合了，操场上的人也刚刚解散，这衣服又欠下了，好像最近一直在欠那人人情啊。 　　* 　　中午打水的人很多，赵婷晚上要洗头，一下拎了两个大水壶赶着打饭前去打了水。再回来，食堂一楼二楼的好吃的都打光了。 　　 　　“去三楼还是出去？”赵婷试探地问，三楼的菜色最好，份量也最足，是专门给老师吃的。 　　 　　苏影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不想再往外跑，干脆地说了个三楼。 　　 　　只是一进去，两人就后悔了，打饭的地方不比底下的大，坐着一圈吃饭的都是老师啊！ 　　 　　“没事，又不是咱一个……”赵婷本来还想嘴硬，看着斜对面的班主任，她有种还没下课的错觉，垂着脑袋一股脑将碗里的饭扒干净了…… 　　 　　出了食堂的大门，苏影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以后我们还是上体育课的时候来吃饭吧。” 　　* 　　中午的时间不长，苏影抱了水瓶上去，才换了裤子就赶紧把早上抱出去晒的被子抱了回来。 　　 　　宿舍在二楼，阳台前面是一大片青葱的草地，最好看的是那立在草里的一排子银杏树，这会儿转做了黄色，风一吹无数把小扇子就在风里颤抖着。 　　 　　书报亭门口，张老师家的生意依旧比较好，站了满满一排子人，赵婷瞥见上了新书，买了两本《花火》杂志，厕所里那本该换下来了。张老师大约才吃过饭，这会儿正巧在报亭帮忙。问了好就走了，谁知张老师忽的叫住她：“课代表！” 　　 　　苏影赶紧回头，张老师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本绿色封皮的作文书：“一本放你这里给六班看，另一本你带给十班课代表。” 　　 　　苏影点头，反正她正巧要还那件外套去。 　　* 　　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苏影顶不喜欢趴在桌上睡觉，但学校又强制要求睡觉，她只好趴了一会儿，年级部主任站在窗外逡巡了一圈才背着手走了。 　　 　　苏影总算松了口气，翻出课桌里的数学重难点往前看，大学四年她参加过各色各样的考试，自学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全过程都是趴在桌子下面，脖子实在是难受，一抬头就看到了同样抬了头做题的张静雅。 　　 　　都说勤能补拙，谁能想到平时成绩中等的人，到了高考就进了南大。赵婷也醒了，默默地跟着苏影一起做题。 　　 　　午睡课一结束，班里就多了层风油精的味道，苏影匆匆去了趟十班，段坤去厕所了，张旭见了她来送外套，不禁笑了：“原来那家伙是拿去给你的！这个我替你给他吧，长这么大，我还没见着小子紧张过啥事呢，你是……” 　　 　　张旭的话忽的顿住了，晃了晃手道：“哈哈，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抖干净了吗？” 　　 　　气压猛的低了许多，苏影一转身正巧撞进那双漆黑的眼里，他生的高，这会讲话正巧在她头顶，呼吸一瞬间就有些不通畅了。人每每紧张的时候，都可能会有短时间的失聪，她现在就是这样。 　　 　　段坤侧了身子进来，冷哼一声，一把夺了张旭手里的那本书：“你又胡说了什么？” 　　 　　张旭把头发往上扶了扶：“行行，我啥也没来及说你就来了！不信的话你问小影妹妹。”那语气有些轻浮，要不是苏影从前认识他，肯定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是？”段坤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问。 　　 　　苏影赶紧说：“哦，语文老师叫我送来的，漂流书。” 　　 　　 正文 桃李不言 　　第十章桃李不言 　　 　　段坤侧了身子进来，冷哼一声，一把夺了张旭手里的那本书：“你又胡说什么？” 　　 　　张旭把头发往上扶了扶：“行行，我啥也没来及说你就来了！不信的话你问小影子妹妹。”那语气有些轻浮，要不是从前认识他，苏影肯定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段坤冷哼一声，显然是有些不悦。 　　 　　苏影赶紧说：“语文老师叫我送来的，漂流书。”她倒是想送情书，没胆子。 　　 　　段坤点点头，瞥了一眼那“优秀作文周计划”笑道：“麻烦你了。” 　　 　　虽然只有一瞬，苏影读到了他眼里的细微变化，还有些盈盈的亮。是明显松了口气吗？ 　　* 　　周一的大扫除之后，全班要换座位。一组换到四组，二组坐一组。苏影最烦换座位，倒不是怕被收东西，而是桌子里的东西太多，沉的很。 　　 　　直接往四组移动的话要跨一堆人，只能连桌子和书一起抬着往讲台那处走。赵婷和她合力搬了一回就趴在那桌上喘气：“干嘛要调座位哦！好讨厌！”这一换，就和赛文那组做了邻居，两人有的拌嘴的了。 　　 　　苏影好不容易哄了她起来，再看就见赛文抱了剩下的那张桌子过来了：“你就不能把你这一桌子的东西整理下吗？”刚刚一用劲差点撒了一地。 　　 　　赵婷见桌子又回来了，龇着牙齿笑：“谢啦！明天给你换给脉动。对了，你要是不介意，就替我整理了吧，反正你不是处/女座的整理狂魔么。” 　　 　　苏影以为赛文要被气走，再抬眼他竟然真的在帮赵婷整理课桌了，细长的眉眼认认真真地扫过她那一本本书，先是拧眉再是叹了气：“你是怎么将数学试卷弄这么旧的？” 　　 　　“就是做的啊……” 　　 　　“……” 　　 　　一个男人愿意这么婆婆妈妈地帮女生做事，想必是爱惨了她，就像妈妈每次帮她整理书包一样。 　　 　　苏影望了望他再看看没心没肺的同桌，想说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那年毕业，赛文说他就愿意看赵婷笑。 　　* 　　樊老师抱了一沓子数学试卷进来，昨天才做的周考卷。依旧是从高到低地报成绩，苏影离平均分只差了三分，赵婷差了十分，两人还是要去上加班课。 　　 　　“高考就不能不考数学吗？我其他科目凑凑也够上大学了！怎么就不能考个九门，算算总分？我也算个人才吧，全能人才啊！” 　　 　　苏影也烦这点，要论总分她能进班级前十五的，但副科一砍掉就到了四十名了。实在想知道为什么高考数学要取消选择题，这填空题简直连蒙也不能蒙，尤其碰到数学难的年份，分数都要开根号乘十才能见人。 　　 　　“别想了，就是高考再改革，这数学也不会不考的。”蒋豫南不知什么时候抱了膀子站在了桌边。 　　 　　苏影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遍，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了！ 　　* 　　历史课讲的是古希腊民主政治产生的原因，朱霞老师的声音又软又甜，苏影听得有些困。 　　 　　她们才调了座位，靠近北面窗户，透过那扇大窗户看去，鲜红的国旗叫风吹得朝着一个面跑，今天的国旗是段坤升的呢，十班这周值日，再过一会儿他会到这里去收旗子。 　　 　　苏影被叫了名字起来，问题不简单，她脑子里还有些印象，大约就是政治经济文化啥的，一样说了一点，总算过了关。历史课结束前的默写，苏影和赵婷都全对。 　　 　　许玉娇一面发默写本一面八卦，赵婷最吃这套，每次都要拉着她扯好一会儿。八卦也没什么不好的，许多小道消息往往最后都成了真。 　　 　　比如上次的网页制作比赛，他们班的苏影得了三等奖。 　　 　　“真的？”赵婷赶紧拉了她细问。 　　 　　许玉娇一脸自信：“当然是真的啊，电教楼一楼贴着图呢。” 　　 　　赵婷一听硬是拉了苏影往那儿去，椭圆形的大厅不是第一次来，但第一次和自己有点关系，看到那最上面的一个名字的时候，苏影忽的抿着唇笑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高考那年她也曾在放榜的那张大纸上找过那人的名字，她不知自己当时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填了他那所学校的三本…… 　　 　　“这个有奖品吗？”赵婷显然更关注实在点的东西，省J中一向啊，每年抢着进学校大门的学生不少的，而且一律是少一分两万五啊。 　　 　　苏影笑：“走吧。” 　　 　　长长的走廊转了弯，夕阳正巧从大理石那头穿过来，反射出很长一段橘色的光，那墙边上贴的一圈白色的瓷砖正巧做了映衬，这会儿走廊里没什么人，有种静谧的美。 　　 　　苏影摸了摸口袋没发现手机，两手重合做了个拍照片的姿势：“咔擦”，视线里忽的多了个人，那双眼正巧穿过苏影的“镜头”望过来，不急不迟，就是那么巧。 　　 　　只一瞬，苏影就将手兜进口袋里装着了，脸上也只剩下最礼貌的表情：“嗨！” 　　 　　段坤点点头：“我刚还去你们班的，付老师叫我把这个带给你，网页制作的奖品。” 　　 　　苏影这才瞧清他递过来的是个粉色的保温杯，怀里还躺着个一样款式的，却是淡蓝色的。省J中真的很实在，很抠门…… 　　 　　她心里某个角落像滑进了蜜罐子里，手心里浸了些汗，许久才将那种涌起来的情绪压下去：“谢谢。” 　　 　　晚风带了些凉意，卷在脸上很清爽，段坤倏地笑了下，苏影看得有些呆。 　　* 　　今晚又是数学老师看第一节课，十几个人再一次往会议室做大迁徙。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堆人还是有些羞耻心的，时间一长都油了，趁着老樊去教室就开始讲话。 　　 　　赵婷做了三道题，往周围望了一圈，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子下去，这数学成绩真的要差死了！ 　　 　　看看旁边的苏影低着头一直往下，已经做到第六题了。 　　 　　“喂，你怎么写那么快？” 　　 　　苏影也没抬头小声说道：“你也快做，既然讨厌我们就早点回去，不是说先做完先回教室么。” 　　 　　赵婷点点头，一翻卫衣帽子戴了。 　　* 　　张旭等着抄段坤的英语报纸，在桌框里翻了半天，手里一凉，掏出个杯子：“这啥时候换的杯子，我记得你上次买的那个魔兽世纪的杯子是限量版的吧。” 　　 　　“嗯，这是网页设计大赛的礼物。”他说这话的时候了，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不是说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文曲星么，这破杯子是啥玩意？” 　　 　　段坤挑挑眉道：“我觉得这杯子的颜色很好看，就和第三名的换了换。” 　　 　　“……” 　　 　　张旭觉得这人最近很奇怪，往常语文老师送过来的漂流书他都是直接丢到第一组去的，今天去难得看完了才送去，难道真是…… 　　 　　“喂，你觉得六班的苏影怎么样？” 　　 　　“怎么？”他转头，那双眼里带了些不悦，从小就是这样，他一不高兴就问他怎么，张旭的话半天没说出来。 　　 　　“没怎么，就觉得小影子妹妹听可爱的，上次那作文写得也好，你不是还做了摘抄的么……” 　　 　　“哼。”段坤没再说旁的，转了转手里的笔，半天那笔“啪”地落在了桌上，他一推凳子站了起来。 　　 　　“喂！去哪儿？”张旭慌了，纵然是一起长大这人的脾气他还是有些摸不来。 　　 　　“厕所！” 　　 　　张旭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干脆也闭了嘴，要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 　　晚自习一共三节课，不知怎么就那么快，今天苏影才做完数学和英语就到了第四节课，物理化学都没写呢！ 　　 　　苏影最怕物理题目了，要是赛文没走还好问问，加速度题翻过来翻过去简直难破了头！完蛋了！ 　　 　　赵婷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卷子要交上去，明天保准要在年级主任办公室写作业了。实在没办法，赵婷向同是住校生的丁杰借了物理卷子去，本打算看懂了思路就还回去，下课铃声都响了，两人也没弄懂。 　　 　　“小影子，你要是长了蒋豫南的脑子就好了！” 　　 　　苏影将书一跺：“我呸！谁要长他的脑子。” 　　 　　“不愿做他，段坤也成啊！”反正就是嫌弃她笨！ 　　 　　“废话一大堆！走走！去看看这两天来什么英文杂志了，张老师家今天进新书了。”苏影最喜欢《英语广角》里的金曲，每次出新都买了回来学。 　　 　　报亭晚上的灯并不亮，只在铁皮沿上伸了个竹竿来吊了一盏橘色的灯。 　　 　　两人喊了声师母直接要买新杂志，忽的有人叫了她们，熟悉不过的声音叫苏影一瞬僵住。橘色的灯落在他那双眼里，变成了两轮明亮的月。 　　 　　再转眼看他手里也夹着一本《英语广角》，和她刚刚买的刚巧是同一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段坤忽的说：“里面的歌不错。”每一期的杂志都会送一个原声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