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流年似水
暴走公子妙千金(凡人子衿)
前言
《蝶恋花》篇终于开坑,在《虞美人》中,我们的女主慕容珏为躲避汉王主动要求成为和亲的美人之一,此番命运又将如何呢?
在本文中,女主的真命天子将会出现,他是谁呢?
为什么明代历史中找不到慕容将军的任何记录?京师一名风尘女子手中为什么握有能调遣关宁铁骑的令牌?
情耶?义耶?怎叫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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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等等我!”
落雨穿过人群一路小跑追上前面那个玉树临风的白衫少年,气喘吁吁的埋怨道:“我不过是想看看刚做出的糖人,你怎么一转眼就走了,那个卖糖人的手艺真的好棒哦!”
少年轻摇折扇,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清丽容颜,朱唇微勾,明眸黑若点漆,笑意盈然,正是换了男装的慕容珏。
“糖人有什么好看的,美人才好看,尤其是异族的美人,咱们快走,太晚去莫言有客人就不方便见咱们了!”声音清脆琳琅,说着转身快步前走。
落雨老气横秋的摇摇头紧随其后,低声道:“小姐,说你什么好!你已经被封为郡主了,不日又将去和亲,总往那个,那个绮翠楼跑传扬出去,圣上岂不动怒?”
原来那日在大殿上慕容珏主动要求去和亲,永乐皇帝大喜当即封她为郡主,赐名虞美人,暂回将军府居住,过了年便要与一起入选的美人们入宫受训。
落雨并不明了真相,还以为被封为郡主是好事,和亲嘛,不就是嫁给外族的皇帝?只要小姐愿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让她和小姐分开就好!
慕容珏乐得她误会,不然整天忧心忡忡的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自己若真的这么一走,这个丫头可怎么办?该如何安置她呢?这倒得费一番心思了!
自回到将军府后,慕容车离的神情莫测,看不出喜怒,仍然将她安置在栖云阁。慕容月则越发的恨她,倒是那慕容清知道太子妃另有其人,对她的态度慢慢柔和起来。二夫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对她也无暇顾及,慕容珏乐得自在,几乎天天带了落雨出去玩,最常去的就是到绮翠楼找莫言。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慕容珏偏过头来冲她一笑,那个莫言,自有她独特之处。
“慕容妹妹,请留步!”眼前一暗,耳边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竟是纪虎带了两个家丁拦住了路。
落雨一见他们,立刻紧张的挡在慕容珏前面,虽然害怕却仍颤着声音质问道:“你想干什么?快走开!”
绷着一张小脸左顾右看,心里碎碎念:天灵灵,地灵灵,杨大人,你快现身!
慕容珏也是一惊。
他怎么知道我的女儿身,不愿多言,遂冷冷道:“原来是纪公子,有何贵干?”
纪虎哈哈干笑两声:“妹妹误会了,少爷我——哦,不,是本公子——” 尴尬的抓抓脑袋:“我只是非常仰慕容妹妹,没有其他意思!”
仰慕?还慕容妹妹,真恶心!
慕容珏并不信他,狗改得了吃屎才怪!
不想多作相缠,于是立刻道:“即如此,本公子还有事,恕不奉陪!”
移步准备走开,纪虎双手一拦嘻嘻笑道:“别着急走啊!好不容易见慕容妹妹一面,咱们说说话如何?不如就由本少爷请妹妹喝酒——哦,不,是喝茶,喝茶,就去福升茶楼!”
慕容珏见他拦着路,说的话又有点不伦不类的,不知是何意,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面色却不变,轻皱起眉厌恶的道:“纪少爷这个称呼慕容可不敢当!还请让开才好!”
“当得,当得,我爹爹一向与慕容将军交好,又同殿为臣!正应该叫声妹妹!”纪虎见慕容珏肯和他讲话,身子骨都感觉轻飘飘的,一双桃花眼立刻冒出了一颗颗的小桃心,贼兮兮的瞅着慕容珏,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心里越爱!
原来为太子选妃那天纪刚特意安排儿子暗暗进宫,本意是想让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到时凭他锦衣卫总指挥的面子向皇上求个中意的儿媳妇是不成问题的,没想到却被纪虎发现那日在长安街遇到的漂亮公子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姐,还是慕容将军的千金,大惊之下心里隐隐有了期待,一直紧张的等到圣旨宣布完太子妃人选,并没有慕容珏,心中欢喜当即告诉他爹中意的就是她了!只是后来事发突然,还未等纪刚上殿请求赐婚,慕容珏就成了和亲的美人之一,因当时纪刚并没有在大殿上,具体过程是后来听说的,所以并不甚明了!一时也摸不清慕容车离的心思。
纪虎却大失所望,但是金口玉言,再无更改,呆家里郁闷了几日,便又开始带了家丁在京城闲逛,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见慕容珏要走,他又岂能善罢干休?就算不能如意,那就多看看养眼也是好的。
这么一个美人,怎么就非得去和亲?不知道她那将军爹是怎么想的!
慕容珏和落雨哪知道他那点花花心思。
话说二人心里慌乱,想快快脱身,纪虎哪舍得放她走,妹妹长妹妹短的令慕容珏不胜厌烦,碍于她的身份,纪虎倒也不敢动手动脚,正自缠绕,忽听一旁有人戏谑道:“果然是好兄弟,让小弟好生羡慕,二人若去喝酒也算小弟一个如何?”
慕容珏心中大喜,猛一抬头,只见一名白衫少年不知何时侧立一旁,面容清俊,脸挂笑意却透着疲怠无赖,狭目微张,露出一副好奇看热闹的神色。
慕容珏心中微微失望,她还以为……
不过有人出头说话总比没人强,立即笑道:“好说,这位公子,就由慕容请你喝杯薄酒如何?”
听到慕容二字,那名少年眸中锐气一闪随即隐没,嘻嘻笑道:“正好累了,那就有劳慕容公子!”
暗自寻思,原来她就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新封的郡主,果然与众不同,可惜了!
说着上前拉起慕容珏的手就走,举止自然洒脱,慕容珏竟没感到有什么不对!
纪虎站一旁不愿意了,瞪眼道:“你是哪跑来的野小子,我慕容妹妹的手岂容你乱摸,快放开!”
慕容珏听他当众乱喊,又揭出她的女儿身,心中又羞又怒,遂冷然道:“你休要胡说!我们走!”就要转身离开。
纪虎见美人要走,忙上前欲拉慕容珏的手,急道:“不许走!”
吓得慕容珏忙往后躲,眼看那只咸猪手就要落在慕容珏的身上,却不知为何,只听纪虎哎哟一声,手迅速缩回,冲那少年怒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那两个家丁是和纪虎出来混惯了的,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少爷发话立刻上前准备大打出手,还未等二人靠近,却听噗通通,两个人相继摔倒在地,脸上都露出痛苦的神色。
纪虎又惊又怒,指着少年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是什么人?”
“我不过想讨杯酒喝,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少年一脸无辜,笑嘻嘻的说道。
纪虎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儿讨不了便宜,手一挥,恨恨的带人走了!
慕容珏也很纳闷儿,不明白那两人怎么都自动躺下了,看纪虎神情应该和这少年脱不了干系,见那少年弯了眉眼只顾瞧着自己,对身边发生的事似乎浑不在意,心中暗暗纳罕,正想开口问,只听少年咧嘴笑道:“慕容公子的手好柔软!”
慕容珏大窘,忙挣脱他的手掌:“谢谢公子!在下还有事,告辞!”暗自摇头: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女儿身份,说话却仍然如此轻佻,白长了这副皮相!
那少年神情却似乎一怔,不解的问:“公子不是说要请小弟喝一杯?”
慕容珏看他神色不似说笑,一时不知这古怪的少年什么心思,正想着如何拒绝。那少年目光锐利,远远瞥见一道人影,神情微微一顿,忽然道:“慕容公子既然有事,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人已迅速走远,转瞬消失在街头。
慕容珏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额滴神哪,这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小姐,小姐!”落雨见小姐呆呆发愣担心的叫道!
慕容珏回过神来,轻轻敲敲她的小脑袋:“哪有小姐?喊少爷!”
落雨没好气地道:“是,少爷!”
“不情愿是不是?”
“落雨不敢,少爷!”
“快走吧,去绮翠楼!”
还去呀?落雨咧了咧嘴,只好一步步相跟着。
“公子,那小子怎么一看到我们就跑了?咦?那位漂亮公子像极了咱们书房里那幅画像!”
远处街角,小书童青玉疑惑的看着那边的白衫公子,除了衣着,真是像极了,莫非是孪生兄妹?青玉一下子兴奋起来,自家公子悄悄藏着人家妹妹的画像,那公子岂不是——嘿嘿,青玉贼兮兮地瞥向公子,谁说我们公子不近女色,是那个——啥呀!
杨士奇微眯了眼睛,似乎是被那道夺目的阳光刺了一下,阳光下一个美丽的身影正慢慢的走出他的视线!
绮翠楼。
莫言喜欢一早去花园里走走。
绮翠楼的生活向来是夜夜笙萧夜夜歌,做的便是晚上的生意,大多数姑娘们不到日上三竿是不起床的,但莫言无论多晚休憩,她都会早早起来下楼去后花园里走一走,感受一下清晨里的新鲜空气,看太阳渐渐升高了这才慢慢回转。
刚想推门而入,忽然发现门口有道浅浅的印记,脚下一顿,冲丫头香儿挥挥手,香儿会意轻轻退下去。
莫言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这才轻轻推门而入,眼前一人倚窗而立,并没回头,莫言悄悄走过去,凝视着他俊挺的背影,蓦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未语先自哽咽:“将军,你——回来啦!”
慕容车离一震,想要挣开,顿了顿,轻轻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早就和你说过,没人时就喊义父吧!”语气中不经意含了些许的疏离。
莫言心底一黯,垂下长长的眼睫,微微撅起嘴,仍固执的轻轻叫道:“将军!”
慕容车离无奈摇摇头:“又出去看日出了?”
“是,但是没有将军的陪伴,再美的日出也无法落入莫言的心底!”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永远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父母被惨烈杀害的没落公主!那样她的世界里便只有那个清俊绝伦的青衫书生陪她一起长大,无忧无虑,他是她自有记忆以来的第一缕阳光啊,不,是唯一的一束阳光,照亮着她的整个世界!
还有哪一个公主比她更落魄,落魄到以女肆栖身,可是若有他的陪伴,就算女肆又如何?总好过那些年只留两个仆人和自己生活在山中,天天望眼欲穿般的等待,等着这个如玉般的男子从山那边过来,像初升的太阳一样披着万丈光辉走向自己,他永远不会知道眼前这个渐渐长大的小女孩儿痴痴的等在山头不是为了看日出,只是为了等待,等着他的到来!
“将军,这一别三个月,莫言非常担心!”
“难为你了,等我们大事一成立刻退出京城!”
轻轻的挣开莫言双臂,反手握住她的手拉向怀中,莫言心中一颤,不禁期待的仰起头,却听慕容车离叹道:“十六年了,弹指一挥间,你已经十七岁了,那年我将你从血泊里救走时,你才一岁那么大!”
说着忽然声线一凝,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道:“莫言,记住,你喊也罢,不喊也罢,本将军都是你的义父!我此番来是有要紧的事与你商量!”
莫言身子一僵,这话令她如坠冰窑,以前撒娇也好,耍赖也罢,莫言喊过他哥哥,喊过少爷,甚至喊过名字,自随他出山以后听别人喊他将军,自己便也喊他将军,却绝不喊义父,他最多无奈的笑笑,却从未这样认真冷然的和她讲话。
不,不是义父,不是义父!莫言绝望的咬紧银牙挣扎着说道:“但凭将军吩咐!”冷静的声音努力掩去心底的波澜。
慕容车离淡淡的瞥她一眼,见她慢慢恢复常态,这才沉声道:“皇上对我慕容一家似有所怀疑,恐怕日久生变,不宜再托延,不得已只好采取最后一计!汉王那里你也要加紧才好!千万小心别让人知道你和我之间有联系!”
“怀疑?皇上不是一向对将军非常信任?上次北巡也只要将军和汉王陪同前往!”莫言惊讶的抬起头。
“太子选妃一事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之前做出的安排本是为了保她们姐妹一命,但以目前慕容家的势力,最终没有被选中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说至此心中不禁冷笑,非常信任?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是踏着尸体一路走过来的,那是一个诡计百出,攻于算计,随时会和你玩命的主儿,这样一个人会对谁非常信任呢!只是这些却无法和莫言解释,想了想问道:
“北巡之前我交给你的令牌可在?”北巡之行早已做出完美计划,令牌交给莫言本是为了计划一旦成功,她便能凭手中令牌调动几千铁骑在京城做好接应,没想到行动失败。
莫不是这次计划中出现了纰露,让那皇帝老儿看出了什么端倪?
随他行军打仗那么多年,自己却丝毫猜不透他的一举一动,一想到那人的莫测心思,慕容车离心中不禁一紧:“令牌交给我吧!”
“是”莫言进内室拿出那块令牌递给慕容车离低声道:“将军请收好!”
慕容车离接过来放入怀中刚想说话忽然噤声。
只听香儿在外面问道:“姑娘可是又睡下了?慕容公子要见姑娘,姑娘可见?”
慕容车离面色一沉,不解的看向莫言。
莫言微微一笑低声道:“是慕容珏!”
慕容珏?她搞什么鬼?
“她最近常来,总是女扮男装!”莫言的声音忽然有些异样:“她扮起男装来倒是与将军神似!”
与我神似?慕容车离心中一凛:“她经常来找你?为什么?” 这丫头看来想忽视她都不行!
“她——”略迟疑,莫言还是据实说道:“她说,这里的摆设与将军府的风格一样,令她感到亲切,她总爱瞧那面将军送来的翠玉小屏风!”
眸色一冷,他倒是忘了,这翠玉屏风本是一对,一个送给了莫言,另一个收在了栖云阁。
莫不是让她看出了端倪?
只是这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到女肆里来?
“这个丫头真是古怪,你见她时谨慎点!别让她起疑,若是她真发现了什么——”一抺狠戾划过,声音蓦然阴霾:“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莫言低声惊呼:“她,她是你——”
慕容车离心头一躁,挥手打断她的话:“大局为重,别生事端!”
说着转身欲走,莫言心思一转,忽然拉住他踮起脚尖迅速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挑眉一笑扭头娇声道:“香儿,请慕容公子上来!”
笑靥中,眉心那颗红痣异常娇艳魅惑,略带碧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慕容车离怔住,心底竟有了一丝莫明的异样,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慕容珏的说笑声,当下不敢再迟疑,眯眼看了看她,忙转身进入内室从暗门走了!
看他身影消失,莫言心中一黯,再也不想强撑下去,颓然坐在椅上。
正文 第二章 惊鸿之变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接近午时,空气里有了丝丝暖意,古代的空气质量就是高啊!慕容珏深深吸一口气,羽扇轻摇,眉眼含笑,看看满大街人来人往,暗自思忖余下的时间要去哪消磨。
二人从绮翠楼出来就一直闲逛,也不想回将军府,自回到栖云阁以来,管家并没再给她们调其他丫头过去,慕容珏也乐得清静,只是这清静里因为那两个丫头的死带了一股子阴气沉沉的气氛,即便大晴天里阳光灿烂,她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无忧虑的在院子里享受安宁,每一间屋子,每一处所在都似乎留有她们的气息,甚至是可人娇憨的笑语和绿秀恬静的笑容,都会在一瞬间闪过眼前。
慕容珏知道落雨虽然不说,恐怕也是这种感觉,这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阻止她出府游玩也能看出来,落雨也似乎不愿留在府中,对于外出有了迫不急待的心情,主仆二人常常是在外面有说有笑,一回到栖云阁便不自禁的收了话,仿佛一天的好心情已经透支了一样。
慕容珏见天色已近中午,便拉了落雨去找吃食。
“小姐,咱们还是去福升茶楼吧,听说今天有新点心出炉哦!”落雨一想起茶楼的点心不禁咽了咽口水,想想就好吃。
“馋猫!又忘了喊什么!”
落雨撇撇嘴,掰着手指取笑道:“小姐,以后你都不要扮男装了,当初解大人一眼便看出你是姑娘家的,那坏蛋纪虎也看出你的身份,现在连莫言姑娘都看穿了你,这大街上的人没准儿早就都知道你是谁呢!这叫什么来着,嗯,小姐你上次教我的四字词怎么说的?是,是掩耳盗铃!”
扑,一记爆栗!
哎哟!落雨忙捂住脑门!
“偏这会儿你又记性好了,当日怎么教你也记不住!”
慕容珏郁闷的要死,自己扮男生有这么失败么?怎么偏偏全看穿了呢!
刚才在绮翠楼,慕容珏一进入莫言的闺房,便闻到一股气味,不似是莫言身上的幽香,也不是莫言房间里的薰香味儿,倒似乎是在哪里闻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见莫言呆呆坐在椅上,慕容珏嘻嘻笑道:“莫言美人,慕容来看你了!”伸手轻轻抚了一下莫言白净的脸蛋又闻了闻赞道:“美人,真是好香啊!”
举止本是轻佻,却让她做的自然无比!
看得落雨直冲她瞪眼撇嘴,小丫头香儿却羞红着小脸,一双眼儿偷偷的溜向慕容珏清丽的脸。
来过几次之后,落雨非要跟着进来,慕容珏无法只好厚着脸皮向莫言请求,没想到莫言一口就答应了,痛快的连慕容珏都目瞪口呆,要说这莫言的闺房莫说是个下人小厮,就算是王公大臣,若没入她莫言姑娘的眼,谁也休想踏进来一步,记得当时莫言笑道:“是看在慕容公子的面子上!”
还令她大大高兴一把,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为什么!
见莫言似乎提不起精神,慕容珏戏谑道:“美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想本公子了?”
莫言抬眸看了看她,忽然微微一笑:“慕容姑娘绝代风华,为何总是戏弄我一个女肆小女子!”
眸中浅碧色的波光如水荡漾,映出慕容珏张开的小嘴,本欲是想说笑,此时因惊讶却再也合不拢。
倒是落雨在一旁扑嗤笑出声来,摆出了一幅看热闹的姿态看着自家小姐呆住了的模样,哎,自家小姐,就算是呆掉了,也是最好看的!真不明白她为何总喊那莫言为美人!小姐才是御封的美人呢!
“你,你知道我是女儿身?”好一会儿,慕容珏才回过神尴尬的问道。
“若不是已知你是女儿身,姑娘以为莫言的房间随意一个小厮便进得来的吗?”莫言眼风一扫落雨,略带嘲讽地道。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容珏发现自己的气场越来越大了,尴尬心情一过,转瞬便又笑嘻嘻凑上前问道。
自己已经很努力的模仿了,最起码绮翠楼的其他姑娘们就没发现,每次一来,那些姑娘们还可着劲儿的冲他抛媚眼呢!香儿小丫头现在见了她还脸红红的!
见她不以为然,莫言倒也真有点佩服这姑娘的大胆,身为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又被新封了郡主,喜欢逛大街也就罢了,还居然总爱往花街柳巷跑,被人识穿了仍是一幅满不在乎的神态。
她知不知自己是闺阁女儿家呀!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
被她这一搅,心中的闷气倒似是疏散不少,站起身自斟了一杯茶喝下一口这才笑笑说道:
“怎么知道的?走进这里的男子就算家中有娇妻美妾,凡看到我的,哪一个不是充满着渴望,眼睛里都是赤裸裸的情欲,即便是汉王那样的人才也逃不出一二,唯有姑娘,虽然口中调笑,但目光清澈,毫无欲念,有的只是对莫言甚至是整个女肆的好奇。若还看不出来,莫言在女肆里算是白混了这些年。”
莫言说着心中忽然落寞起来,为了那记忆中不曾存在的家族、父母的血海深仇,自己容身于此,阅尽天下男人,并成功迷惑住汉王,与其说为了报仇,不如说只是为了完成那个人交给她的任务,然而她可以令所有男人为她疯狂却偏偏不能令那人为她所迷!
慕容珏没看出她心情骤然低落,仍惊讶的问道:“汉王?汉王也常来你这?”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可千万别撞到那个煞星!
莫言自知失口,并不回答,只斟了茶道:“姑娘润润口吧!”
慕容珏笑道:“莫言姐姐眼光果然利害,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像一个沉溺于美色的男子了呢!”
听她改了称呼,叫她姐姐,莫言心中一怔,这小姑娘性子洒脱毫不拘泥,性情倒是难得,想起的却是与眼前这张脸极为神似的另一个人,这段日子以来,他似乎越来越疏离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嫌弃她女肆女子的身份。
慕容珏忽然想起了什么,促狭的眨眨眼问道:“照姐姐的说法,那上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位杨公子是为你所迷呢还是也是女儿身?”
落雨一个没忍住,不禁笑出声,忙又掩住嘴巴,这个小姐,亏她想的出来,这要让杨公子听见不知那张清冷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莫言似没注意,抬眸看向窗外缤纷落红,淡淡说道:“杨公子乃是如假包换的堂堂男儿,到这个地方来,应该是别有心事。他虽然写诗赞美我,眼睛并不曾落在我身上,原因也许是他心有所属吧。也有可能是他本不喜欢女人!不过我看杨公子对慕容姑娘颇多注意!”
慕容珏彻底闷住说不出话来了,问来问去却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说了会子话,慕容珏见莫言兴致索然,不好意思再打扰,便带了落雨出了绮翠楼,二人也不愿回府,在街上闲逛了会儿,此时听了落雨的话,郁闷的只顾低头向前走。
“小姐,咱们这是去哪?”
落雨一问,慕容珏才发现她们竟拐进了一个胡同里。
“怎么走这里来了,咱们不是去福升茶楼吗?”
二人转身刚准备往外走,慕容珏只觉头上被什么东西击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临倒下前,只听到落雨的一声惊呼,还有一阵脚步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头痛的似乎要裂开,慕容珏强忍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又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前仍是一片黑暗。这才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的眼睛看不到,也不是天黑,而是眼前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下意识的抬手去摘,手上一紧,疼得她咧了咧嘴,原来双手被紧紧的反绑在身后,不知为什么,手上疼的厉害,稍一用力,疼得她汗都流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定了定神,慕容珏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走在长安街上,不留神进了一个胡同,好像是被人打了,自己晕了过去,怎么还绑上了?
难道是被人绑架?shit!太狗血了!慕容珏不由骂了一声脏话,这也能让她碰上!
这是哪里?
侧耳听听,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连风声都没有,感觉倒不像是被扔在荒郊野外,她忽然想起最后听到落雨的惊叫声,心中一紧,试探着喊到:“落雨,落雨!”
果然没有人回答。
慕容珏心中惊疑不定,怎么会被人绑架呢?她心里自然想到的是那个混蛋王爷,可是仔细思量,朱高煦固然混蛋又可恨,想要折磨她,堂堂正正就有千种招术,倒也不至于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莫非是——
慕容珏心中一凉,难道是那个坏蛋纪虎?那恶霸行事猥锁,若真是落入他手中可是大大不妙,为何这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慕容珏不由大叫道:“有没有人?救命啊!”
可是任她喊破喉咙,周围仍是一片寂静!
静,静得毫无声息,连空气中的气味都变得捉摸不定,只剩幽幽的黑暗无声的吞噬着她,慕容珏无端的感到一阵恐慌,即使在她第一次发现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恐惧。
不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夜晚,慕容珏手腕疼得渐渐麻木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身上的肌肤却有了凉意,莫不是已经到了晚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到“吱”的一声,似乎是开门的声音,慕容珏模糊的想着,原来这里是间房子,却偏偏把她扔在了冰凉的地上。
开门?有人来了?
慕容珏猛的清醒过来,侧耳聆听,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向她这边走来,随着走动带进来一股凉夜深冷的空气,接着只听一人粗声道:“大哥,这次任务我们完成的很顺利,听说京城里有一家很大的女肆,那里的花魁,嘿嘿,美艳无双啊!不去尝尝简直枉来一趟,不如我们明天——”说着嘿嘿笑起来,笑声猥锁下流!
“不行,我们不能多作耽搁,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休息一会儿,天一亮我们就混出城去。”又一个声音响起,声音决断清冷。
“为了这次买卖,我整整七天没碰女人了,来一次京师不容易,不去绮翠楼简直可惜了!”那人不甘心地嘟囔道。
慕容珏暗暗皱眉,这到底是什么人?听他们卷着舌音讲话,不像是京师人士,难道是他们将自己绑到这来的?还要把自己带出城?想到这身子不由得一动。
“咦,这丫头醒了!”
感觉有人俯下来盯着她看,慕容珏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把我绑到这里?”
“哈哈,我们是什么人你别管,你乖乖听话少吃点苦头!”是先前那个粗声的声音。
“你们到底是谁?绑我何用?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慕容珏试探的问道。
脸颊蓦然一紧,却是被人捏住了下巴:“这丫头的姿色倒像是不错,难怪被大明皇帝封为美人,嘿嘿,丫头,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费尽心思绑你何用?”
“既然知道还不放了我,不然慕容将军岂能饶你?”慕容珏想挣开他的手,无奈动弹不得,反而脸上生疼。
“你这女人,倒是挺香,让二爷闻闻!”
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愈靠愈近,慕容珏手足无力,躲又无处可躲,心中一急忍不住大叫起来:“救命!”
那人嘿嘿笑道:“果然是美人,喊救命都这么好听,这破房子外面荒郊野外的,也只有喊给二爷我听着了!二爷我爱听!”
慕容珏心中一凉,还以为会是在客栈里,想想也是,绑架的哪还有大摇大摆住店的,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何总是蒙着我的眼睛?心里蓦然一动,难道是怕我认出他们?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他们的声音!
这是一种相当陌生的口音。
那人似乎顿了顿,忽然道:“我倒要看看你的模样!”说着,伸手欲揭她脸上的布。
只听那个冷然的声音喝道:“二弟,休得胡闹,正事要紧!”
那人似乎颇忌惮这位大哥,松开慕容珏不再多言,却觉得手指滑腻异常,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只是黑纱蒙了她大半张脸,又是晚上,实在看不清她的面容。
慕容珏略松口气,暗暗思量,那个大哥似乎是主事的,还稳重些,听他们说话倒又不像是纪虎指使来的。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绑架她?还要带她出城?虽不想理他们,但现在身处何地都不清楚,只有和他们多说话才能多了解一些信息!
“二位公子,请问尊姓大名?”慕容珏也知他们不会回答,自顾说道:“不知小女子什么地方得罪二位了,请明示,容我向二位陪罪如何?”
那自称二爷的刚欲答话,不防大哥冲他摇摇头。
见没有人说话,慕容珏故意抱怨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就算是绑架我,也不能这样对待俘虏吧!是不是把眼前的布摘掉!”
绑架?俘虏?
那两人交换一下眼色在一旁坐下来并不理会她。
慕容珏又道:“我不过是一名弱女子,还怕我跑了不成?你们捆住我也就是了,何必还要打断我的手腕?”
“打断手腕?丫头别胡说八道,我们南阳双煞还不屑于对小姑娘动手!”那粗嗓音的到底按捺不住,争辩道。
慕容珏轻轻一挣,手上顿时传来刺骨的疼痛,不禁真动了怒气:“我的手腕断了,你们枉自称双煞,原来不过是言不由衷的大混蛋!”
那人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丫头,你惹我动怒的后果知道么!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拦道:“二弟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但觉一人走近,解了绳子看看她的手简洁说道:“是脱臼!”
说着,手上一拉一扯,慕容珏只觉疼痛入骨,不由哎呀一声,以为他是故意折磨,心中大怒,刚想开口骂他,却听那个冷冷的声音低低的在耳际响起:“小姐若不想受辱,还是不要激怒他最好,尤其别摘掉脸上的面纱!”
手上一松,那人已经远远离开。
慕容珏挣了挣手,虽仍是被紧紧绑上了,喜的是并不那么疼了,刚才那人竟是为她接好了手腕!
慕容珏想着那人的话,猜不透他的用意,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连饥饿都忘了,只听得那二人在一旁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小声快速交谈着,慢慢地声音渐渐模糊,慕容珏终抵不过睡意,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慕容珏再次醒来是被一阵颠簸颠醒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感觉似乎是躺在车上,耳边隐隐有了人语喧哗声,想起他们说过的天一亮混出城去,莫非这是去城门口的大街上?不由大喜,城门一开这里人来人往,只有这次机会能自救了,一出了城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凭自己一个弱女子再难逃跑!
想喊救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才感到嘴里被严严实实塞住了。
慕容珏气得几乎晕过去,彻底无语,人家是双煞啊,不是双傻,带她来大街上不堵上她的嘴难道等着她喊人啊!
慕容珏看不到,此时城门底下戒备森严,在城墙一侧贴着一张她的画像,画上的人虽只是寥寥几笔,却顾盼生姿,惟妙惟肖。
守门的士兵正手持画像挨个检查出城女子样貌,一旁骑在马上的两人气度不凡,竟是汉王和慕容车离。
慕容车离神情不变,汉王眼眸无波,阴霾暗藏,竟隐隐透出杀气。二人一眨不眨注视着城门口人来人往。
这时,从大街另一边缓缓驶来一辆载着棺木的马车,守卫拦住喊道:“停,停,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一大清早拉个薄棺材干什么?”
赶车的是一个形容削瘦的七旬老头儿,听到喊话赶紧停下车跳下来低声下气道:“官爷,这里面装的是我们东家的二小姐,得了瘟疫,昨半夜里过去了,未出阁的小姐死在家里不能入祖坟,又得了这个病,东家让小老儿拉到城外找个荒地烧了,以免传染,请官爷行个方便!”
听说是瘟疫,两个守卫忙掩鼻挥手:“快走,快走。真是晦气!”
老头一听忙赶车准备出城。
“慢!这是怎么回事?”
汉王骑马过来,那守卫忙道:“王爷,这家的姑娘得了瘟疫,等着去烧呢!”
汉王轻描淡写地说道:“死人?死人怎么会有呼吸!”
那老头儿心头一跳,惊吓道:“王爷,你莫吓小老儿!她可真是死了才入的棺木!他们年轻人都不敢抬,怕沾了晦气,是小老儿亲自抬进去的,身子都僵了!死人岂能有呼吸?”
汉王上下打量他一眼,凤目一眯,冲守卫道:“开棺!”
两个守卫不敢违抗,赶紧上前橇开棺材盖,看了一眼忙后退不敢再看,咧嘴回道:“王爷,是个死人!”
汉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得分明,棺材里果然躺着一个年轻女子,脸上长了很多的脓包,面目青白,确是死去多时,面容肿胀虽说看不甚清晰,却决不是自己要寻的那名女子!
看来这一晚没睡耳朵出现了幻听,汉王暗暗自嘲,举手轻轻一挥,守卫忙盖上轰道:“快走,快走!”
老头儿连忙赶车出城向西而去。
日影渐渐高照,不时有侍卫过来禀报,查无消息!汉王不由焦躁,那张绝美清丽的面孔忽而在水中隐现,忽而以一种奇异的神情望着他,似是怜悯似是可惜,既令他无端的恼火又不由沉迷,那样一个奇特精灵般的女子为了逃开他竟不惜去和亲,每想至此便令他恨其不知好歹。
如今莫明失踪,从昨天中午接到线报到现在已过去十个时辰,令他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次难道真的再也看不到她了吗?
“王爷,您一晚未眠,不如先去休息片刻!”侍卫一旁劝道。
“是啊,二王爷先回去吧,有消息慕容会立刻向王爷禀报!”慕容车离也劝道。
“看来本王确实累了,隔着棺木竟听到那死人似有呼吸!”
“是,慕容当时也觉得奇怪,还以为里面躺的是活人!不过看面相确实已死去多时了!”
“嗯?将军也听到呼吸!”
汉王和慕容车离对视一眼,皆猛然醒悟,暗道:不好!
二人立刻策马出城向西追去。
追出大约七八里路,在一处树林里发现了被弃一旁的马车和一具棺材,里面仍是那具女尸,但棺材底部已被拆开,一旁马蹄印零乱,竟有两匹马离去的痕迹!
难道是慕容珏故意安排的脱身之计?
汉王怒气迸发,一掌打在树上,震得栖息在树上的鸟惊飞起来,恨恨道:慕容珏,无论你逃到哪里,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慕容车离若有所思的看着汉王。
正文 第三章 挟持出城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落下又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天色黑了又变得明亮。
落雨面色苍白,呆呆的坐在栖云阁的偏厅里,风吹得窗户吱扭扭的响,冰冷的风沿着窗户缝里钻进来打在身上激起一阵阵寒战。
落雨却似乎麻木了,丝毫没觉出冷,额头胡乱包了块纱布,脸上的泪痕犹在,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是那天出去玩时穿的碎花夹袄,衣裙上有了斑斑污迹,小脸露出凄惶的神情,小姐失踪已经三天了,她只记得那天和小姐走在长安街的一个胡同口,突然头上一疼,便重重摔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是王保恰巧路过救了她,醒来时小姐却不知去向。
门吱扭一响,落雨下意识的起身迎了出去:“小姐!”不留神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贱丫头可不是疯了嘛,你喊谁呢?”
啪一声脆响,落雨脸上重重挨了一下,登时红肿起来,仿佛被打懵了,落雨也没有感到疼,只是失望的看着眼前那张放大了的脸,不是小姐!
常乐后退一步掩鼻不屑的道:“瞪什么瞪,臭丫头,没人给你撑腰了,还神气什么!”
背后传来一声轻哼,常乐忙闪过一旁,慕容月款款走过来,看见落雨,眸中划过一道厌恶,微微扬起柳眉,轻声笑道:“常乐姐姐,你和她一般见识什么,不过是个不识时务的小丫头罢了!”
“是,三小姐,臭丫头,看清楚了,这才是你正八经的小姐呢!”
落雨仍不说话,但眼神底下毫不掩饰的失望却深深刺痛了慕容月,自上次选妃大赛,慕容月见识到的慕容珏再也不是那个印象中胆怯无才的乡下丫头,心底里便涌起深深的妒嫉,可是有一种才华气质自然天成,是她无论如何学不到的。当日在大殿上,慕容珏的奇妙歌舞几乎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尤其太子的目光始终锁在她一人身上,那一刻,慕容月紧握的双手,指甲掐透掌心,痛!却毫无知觉!心底漫起的却是深深的恨意。
恨,却不是源自于爱,她恨的是那个她从来瞧不起的人一瞬间放射出了她不能企及的光华,恨从此会永远被她的光彩所遮盖。
谁知峰回路转,太子妃人选另有他人,慕容珏却自愿请去和亲!
慕容月既感到痛快又不免疑惑,这种和亲的结果怎样,但凡有头脑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慕容珏无论怎么看也不似那没有脑子的,她为什么这么做?
打量了落雨一眼,慕容月压下心底的嘲讽柔声道:“落雨,你天天和大姐在一起,我只问你,她为何愿意去和亲?”莫非这和亲还有自己未曾看出来的好处?
落雨呆呆的看着慕容月,疑惑地道:“小姐为什么不能愿意去和亲?”
“哼!”常乐撇撇嘴:“谁不知道和亲的美人不过是送给异邦的番王作玩物啊,这要是运气好还能好好活几年,若不好的下场可就说不准了,不然怎么说是九死一生呢!”
“是啊,大姐她聪明伶俐,岂会做如此不智之举,是不是另有原因啊?”慕容月若有所思。
落雨大吃一惊,也没听清她问的是什么,急道:“那小姐这一去岂不是又要遭难?三小姐,这是真的吗?”
小姐,她,她怎么自己要去和亲呢?这不是去送死吗!小姐是不是还不知道其中的危险?落雨惊惶的小脸上一片茫然。
慕容月仔细端详她的神色,不由失望,原来这丫头果然不知道,慕容珏那个臭丫头心思深沉,竟然连她的贴身婢女也不告诉。
长空落日,斜阳西照。
一阵马蹄声卷起一路烟尘,等尘埃慢慢落定,在通往庐山的官道上跑来两匹俊马,大概是奔波时间久了,马儿已呈疲惫相态,只见缰绳一紧,马儿前蹄高扬,啾溜溜一声嘶鸣,慢了下来。
马上一人粗声叫道:“大哥,我们还要这么跑多久?奶奶的,老子女人没得睡,连口热汤也喝不着!这劳什子鬼差事不干了!看这丫头姿色也不错,不如便宜了咱哥俩!”
“休得胡说!既然是答应下的买卖,我们南阳双煞岂能砸自己的招牌!”
“哼,谁不知道双煞中的铁南没有女人睡不着觉,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还不如送几个女人给我!”话音有些愤然忽而一转嘻嘻笑道:“大哥,我知道你练那个什么功不近女色,可是你得为小弟我想想啊,不如,就让这丫头帮帮忙,反正咱们把人送到就行了!看这丫头,皮肤又白又滑,嘿嘿,应该还是个雏!”
“不行!”被称为大哥的似乎不是太爱说话,声音冷淡而简练,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那,你总给她蒙这劳什子干什么?把面纱摘了让我看看总成吧!”
“不行!”这句更干脆。
“你,大哥,你能换句话说不?”铁南无奈,没办法,谁让他救过他的命呢!还有,谁让他打不过他呢!
慕容珏听得心惊肉跳,那天这个人扮成老头把自己偷偷运出城,在城外和那个叫铁南的粗人汇合后。三人骑马已经奔跑了三天三夜,从他们的交谈中,慕容珏慢慢知道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叫上官景,他们已经离开应天,从京城西门出来使了个障眼法,再一路绕道向南而行,为了躲避追兵,那二人带着她并不敢走大道,大都是选山中小路,直累得人困马乏,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在官道上策马扬鞭加紧脚程,慕容珏无论是前世今生何曾受过如此颠簸,这一路骨头都要散了,竟是苦不堪言。
心底里却是越来越心寒,她不知这两个人为什么掳走她,却知他们一路向南离京师越来越远,指望被人救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小。
慕容珏脸上的黑纱始终没揭下过,也不知他们从哪寻来一件大斗篷严严实实包在她身上,也挡住了她被绑起来的双手。
上官景直接将她扔在自己的马上,用一根带子绑住她,即便吃干粮喝水也是这人直接塞进她嘴中,并不多话,吃就给,不吃也不管,开始慕容珏还想抗拒,见他并不在意她吃还是不吃,转念一想,就算是逃跑也得先有体力才好,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她几乎能想象的到那人惊异的表情,心里略痛快点。
慕容珏原本挺奇怪,这一路上,都是上官景在照料她的饮食,总感觉他似乎是有意无意的避免铁南接近她,现在听了那人的一席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铁南竟是坏蛋,难怪在他们虏来她的那天晚上,上官景便嘱咐她不许摘下面纱,倒似乎是一番好意。
想到此,慕容珏神情一动压低了声音道:“谢谢一路照顾,可是,小女子似乎并没有得罪二位,请上官大侠能否告诉我是何人要见小女子?”
马蹄声渐渐疾起来,寒风刮进单薄的衣服,寒气逼人,就在慕容珏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人家没听到正准备大声再问一遍时,只听耳边传来冷冷的两个字:“不能!”
声音比天气还要寒冷,在风中冰冻成块只听啪啦两声掉在地上。
“英雄你大仁大义,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弱女子?”慕容珏不甘心仍自顾道。
英雄?哼!上官景唇角微扬,说出的话却是硬梆梆的冷淡而疏离:“不想死就闭嘴!我护你完整,不过是任务职责!各取所需!”
慕容珏见他不为所动,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心里暗自发愁,思忖着怎么才能逃出去!可恨这人竟是寸步不离!
上官景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冷冷道:“你最好别想逃跑,乖乖的,这一路我护你周全,不然——”重重一哼,脸上煞气涌现。
慕容珏看不到他的脸色,听他声音狠戾不由吃了一惊,想起铁南的言行,知道他所言非虚,的确需要他的保护,默了默,不再说话。
忽听一声哨音,一柄白羽箭从路旁林子里迅疾射过来,上官景扬手接住,同时,铁南已快马奔向树林,绕了一圈又跑回来:“大哥,那人身法好快,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无防,是给咱送信的!”上官景扬了扬手中的纸沉声说道。
“送信?莫非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秘人物?说了什么?”
“是交货地点!”上官景举头看了看天色,西天落日可见,东边却卷起漫天乌云,黑压压沿着山顶层层欺过来,心里一沉,皱眉道:“要变天了,今晚过不了庐山,紧赶几步,就去山脚下的客栈住一宿。”
“好,老子要好好的大吃一顿!”
扬鞭策马,马儿抖起精神奋蹄向前跑去。
京师皇宫,太子朱高炽一路紧催:“快点,再快点!”神色焦急。
抬辇的小太监几乎小跑起来,到了奉天殿,还未等停稳,太子便急着下来,没站稳差点摔倒,吓得随身侍候的太监小顺子慌忙扶住:“主子,您慢点!”
太子由他扶着走上台阶,当值的公公忙迎上来:“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走进奉天殿。
“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永乐大帝眼睛瞧着手中的折子,并没抬头。
太子小心问道:“父皇,听说慕容将军的女儿被掳,与安南国有关?”
“哼!”皇帝剑眉微皱,隐隐怒道:“不过是一个女子被掳,堂堂一朝太子为何慌神?如此沉不住气,这成何体统?”
太子心里一惊,忙垂首跪下道:“父皇,儿臣有话讲!”
皇帝看了看左右,当值的太监宫女忙退出大殿。沉声道:“讲!”
“父皇,此番虽只是一名女子被掳,但事关国体理应谨慎处置,一是慕容车离之事还未曾昭于天下,慕容珏仍是堂堂大明将军的千金,二是她刚刚被皇上亲口册封为虞美人,天下人皆知,只凭这两点身份,此事便不可轻视!”
皇帝脸色蓦然阴郁,过了一会儿,重重哼道:“太子之言有理!此女子死不足惜,只是那帮安南贼子将我大明的国威置于何地?宣纪刚!传朕旨意,勿必找到虞美人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解大人说的果然没错,皇上就算不顾念慕容小姐的性命,却不得不顾及大明的尊严。见皇上了心思,太子刚刚轻吁一口气,一听到后面的那句话——死要见尸!冷汗刷一下又下来了,刚想说话,看见皇上投过来的冷冷目光,心底一紧,咽了下去,暗道,幸好已有所准备。
正文 第四章 客栈遇险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天边被夕阳渲染的云彩一下子变得昏暗而捉摸不定,风似乎比方才又生冷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凉的气息。
当最后一线天光被夜色吞没时,上官景和铁南一路疾驰终于赶到了一间客栈,二人心中都是一松,铁南咧嘴笑道:“这他妈是唯一的客栈,错过就没住处了!”
上官景抬头一看灯笼上的字不由一怔:还真是唯一客栈!
原来这间客栈的名字就叫“唯一客栈”,见有生意上门,早有店小二殷勤的迎了出来。
“三位爷,天冷的厉害,快请进!”
夜色朦胧,慕容珏浑身又严严实实裹着一个大斗篷,小二竟没看出是男是女。
刚跳下马,慕容珏但觉喉咙一紧,知道又被点了哑穴,这几日但凡周围有人,上官景都会点上她的哑穴,慕容珏不禁苦笑,以前上大学时酷爱看武侠小说,看到那些侠客们一伸手指头就点中别人的穴位,让人不能动不能说话总觉得很神奇,又不敢相信是真的,如今真是大开眼界,不仅知道这些传说中的功夫并非是杜撰出来的,而且还亲自试验了不知多少次了。想不相信都很难!
“小二,好好喂喂这两匹马!多加次夜草!这是赏你的!”
“好咧!爷放心,您请进,小的一定好好给您喂马!”小二接过打赏的银子,心里高兴忙不迭的回道,接过缰绳把马牵到一旁的马棚。
“店家,要两间上房,好酒好菜多多的上来!老子要好好吃一顿!”铁南嚷嚷道。
“来了,客官,您来的早不如赶的巧,刚刚好还有两间上房!您跟我来!”
慕容珏这几日已经习惯了黑暗,反正顺着上官景的力量走就对了,只是她忘了,那几日只在山里或路上走,是平地,如今是客栈上楼梯,一个不留神险些摔倒,上官景倒也反应快,迅速抓住她的胳膊,一步一步上到二楼,一进房间,上官景便让小二退下去准备饭菜。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是店小二送上来酒菜,一一摆好后又迅速退了出去。
慕容珏只觉手腕上绳子一松,只听上官景冷冷说道:“想活命就别耍花样,记住别摘掉脸上的面纱,吃吧!”
手上一热,塞给她一个热腾腾的馒头,慕容珏不能说话也不理他,向上掀起一点面纱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慕容珏也的确饿了,刚开始连惊带吓是吃不下东西,后来一路上上官景给她吃的也都是冷硬的干粮,勉强果腹。
如今这一个普通的热馒头竟成了人间美味。
“大哥,这方圆几里竟没有住家,真是气死我了!连个女人都看不见!”铁南嚷嚷着推门进来,夹裹进一股子冷空气,看见饭菜坐下就吃,又喝了一口酒,这才又道:“幸好住进客栈,不然咱这罪可遭大了,外面下起了雨夹雪!天冷的厉害!”
一抬头,忽然看到坐在床边吃馒头的慕容珏,黑纱下露出的一点白皙煞是瞩目,花瓣般的娇唇一张一合,铁南只觉一股热气直往上窜,暗骂自己,还去别处找什么,这小娘们就挺诱人!
上官景正要夹菜,瞥见铁南的神色,面色一沉,站起身过去拿过慕容珏还未吃完的馒头一扔,顺手拉下她的面纱,又把手腕绑上了!
慕容珏口不能言心里怨恨,她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二人防她竟像是防着一个武林高手似的,一点没有松懈的意思。别说逃跑,就是吃饭睡觉都让人不得安生。
心中有气,抬腿就是一脚,正踢到上官景的腿上,慕容珏吓了一跳,倒没想到自己真能踢中人,心头不由一紧。
上官景微皱起眉头并不说话,若无其事的回到桌旁接着吃饭。
铁南失望的看着那一点娇红又被黑纱遮住,哎,大哥看的太紧,莫不是他看中了这丫头。不像!
如何能让他离开片刻才好呢!
眼珠一转,铁南笑道:“大哥,这雪要真是下起来,可不知明天还能不能过山,大哥可有办法和买家联系?咱双煞办事还没误过交货时辰呢!”
原来这次买卖是上官景接的,一直是他单线联系,铁南问过上官景到底是和谁做的生意,上官景总是神秘的摇摇头叫他别多问,反正有钱赚,有女人玩,铁南一向懒得动脑子,便也不再问,只管行事就好,谁知道这次买卖竟走荒山野岭,可怜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上官景微微一顿,只说道:“快吃吧,早点休息,别误了明天进山!”
铁南惯会察颜观色,知道说中了他的心思,心底里暗笑,口中嗯嗯答应着,又吃了会儿,伸腰笑道:“我吃好了,大哥也早点休息吧,这几日乏得厉害,只想大睡一觉才好!走了,睡觉去!”
说完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上官景见他离开也放下饭碗,喊店小二上来撤了剩菜,自己坐在桌旁沉思片刻,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天,借着客栈大门口灯笼昏暗的灯光,模模糊糊能看到小米粒般的雪粒子渐渐密集起来。
慕容珏听到上官景吩咐撤了饭菜,早已在心中问候了他祖宗八代好几遍,只是苦于无法出声,不能提出有声抗议。可是肚子不管这个,那几口馒头不仅没有填饱,反而使她感觉更饿了。
心里正不知用什么词来诅咒他,忽听到上官景冷冷地说道:“你先休息,别妄想逃跑,我去去就来!”接着往她腿上一点。
眼前一暗,上官景挥袖灭了烛火。
慕容珏听他走出房间,又等了片刻,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渐渐清晰起来。慕容珏试着站起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不禁暗暗叫苦,敢情这点穴功夫真是管用,就那么轻轻一点,居然真的没法走路了。找人求救想走到楼下都难啊!不管了,只剩这次机会,听他们意思,明天就要见到和他们做生意的人了,就算滚也要滚到有人的地方!
她可不知道,这么轻轻一点可是上官景苦练十几年的结果。
慕容珏刚想向前跳忽听到门吱吜响了一下,慌忙又坐下,不禁暗暗失望,上官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听“嗤”的一声,眼前闪了闪,来人点亮了烛灯,慕容珏忽感到烛灯向自己面前移了过来,伴随着热热的气息,虽然隔了面纱,仍能感到眼前一片火光越来越亮,她心中忽然一震:不是上官景。
这时一人低声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模样?竟让我大哥这么紧张!”
是铁南!
慕容珏心知不妙,刚才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如今上官景前脚刚走,他就进来,明显他是有意支走了上官景。
铁南抬手解了她腿上穴道刚想撕掉她脸上的面纱,心思一转,手向下移,只是将面纱向上掀起,仍然缚着双眼,整张脸却露了出来。
铁南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手指轻轻抚上慕容珏莹白的脸颊不由喃喃道:“原来是这么个标致美人,难怪他把你藏起来不让我看到,嘿嘿,不让我看到,我就看不到吗?你不近女色,你哪懂其中的妙处!也罢,我也不让你知道!美人,放心,爷会好好疼惜你!”
手指下移,只一瞬间,慕容珏但觉身上一凉,外衣已经离身,只剩下里面穿的一层薄薄的中衣,这时候才知道古人穿衣服虽然繁锁却也有繁锁的好处。
慕容珏心中大急,双手又无法动弹,下意识的向后缩去,但中衣仍被撕开,露出里面的絷衣,慕容珏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衣衫零乱,香肩半露,胸脯一起一伏,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身子微微颤抖着。
铁南看得心头火星直窜,再也按捺不住,低低笑道:“美人,我来了!”
身上一沉,慕容珏只感到下体被一个硬梆梆的物件抵住,一张热烘烘的嘴带着酒气落在脸上,接着又移到嘴上,辗转添咬想探进口中,慕容珏死死紧闭双唇,铁南百般想探入不得心头燥起,突然诡异一笑,抬起手中的烛台微微一斜,一滴灼热的蜡油滴在慕容珏的大腿上,慕容珏猝不及防,只觉一阵剧痛,不禁张嘴惊呼,呼声没出口,铁南的舌灵巧的勾住美人的香津,情不自禁的吸。
手腕一抖将烛台抛向一旁,烛台稳稳落在旁边的桌子上。
铁南得意一笑,心中欲火更盛,当下更加无所顾忌,伸手便去撕慕容珏的中裤。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蜡油一滴滴落在桌子上。
慕容珏心头一片冰凉,知道今日难逃此关,那个狗日的、弱智的上官景,该出现的时候他又不出现了!
到了这时候慕容珏反倒豁了出去,就当是被狗咬了吧!反正也看不到,看不到,就当做一场噩梦!
做噩梦!姑奶奶在做噩梦!
想是这么想,然而当感觉到那冰凉的手指已经触到腰际,慕容珏心头涌起的巨大恐惧令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这时,忽听铁南怒喝一声:“是谁偷袭老子!”
身上一轻,铁南已经跳起来低喊一声,不知与谁打在一起。
接着,慕容珏手上一松,绳子已经断开,双手一得自由慕容珏立刻拉开蒙眼的布,几日没见天光,乍一见光,有些不适应,不由眯了眯眼,朦胧中只看到一个蓝衣人正与一个衣衫凌乱的人斗在一起,等慢慢适应一会儿,借着烛光才看清蓝衫人竟是杨士奇,
慕容珏一时呆住了,倒不是被他奇妙的武术吸引,而是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喷薄欲发的怒气震撼!模糊的感到他的怒气似乎是和自己有关,可是自己并没有惹到他呀!
只见杨士奇出手如电,眼眸中不复以往的宁静无波,喷薄的怒气都招呼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应该就是铁南,他全身如被血洗过一般,眼看招架不住虚晃一招想抽身逃走,杨士奇根本不容他喘息,身影如鬼魅般迅疾欺上前,空手夺过铁南手中长剑,剑走游龙,迅如闪电,反手一挥,堪堪刺中他的眉心,连看也不看,快步奔到慕容珏面前,挑起一件衣服盖上她的身子,低声问:“还能走吗?”
慕容珏挣扎着站起来,却因被绑的时间长了,气血不顺,扑通一下又摔倒在地,刚披上的衣服也落在一旁,杨士奇眼中掠过一丝狼狈,稍一顿,不知是先扶她还是先去捡衣服,就在这迟疑间,从门口又潜进一人,悄无声的欺近,挺剑向杨士奇后心刺过来,慕容珏恰好看在眼中却苦于无法出声,只是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越刺越近的长剑,杨士奇查觉有异,来不及回头,电光石火之间,从慕容珏黑亮的瞳孔中看到那柄剑所指方位,不及思索,抱住慕容珏就地一滚,将将躲过要害,肩上一疼,知道自己受伤,不敢恋战,随手抓过衣衫胡乱裹住慕容珏,虚晃了一招,逼退那人,迅速破窗而去,那人紧随其后喝道:“坏蛋,把人放下!”
杨士奇哭笑不得,敢情他把我当——
有心停下,只觉得肩膀受伤处渐渐麻痹起来,暗叫不好,这贼人剑上有毒,脚下不敢松懈,向山上跑去,他轻功了得,慢慢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这才低头看慕容珏,见她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黑溜溜看着自己,表情甚是古怪,想起刚才慕容珏的异常,略思索,抬手帮她解了哑穴。
“原来杨公子是武林高手啊!”慕容珏脱口而出。
杨士奇脚下一滞差点摔倒,姑娘,你是才从坏蛋手里逃出来啊,能不能关心一下自己!可是眼睛却不敢再看慕容珏,刚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匆匆忙忙拿件衣服给她披上了,可是慕容珏的衣衫已经被那畜生撕得破裂,这件衣服基本没遮住她,这一跑,露出一截雪白的香肩,小巧的锁骨落上了几片雪花随即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滑了下去。
饶得他自出道以来总是以从容淡雅示人,面对那帮诡计百出的奸臣佇党犹自面不改色心不跳,此时却感觉心跳失常,大概是中毒的缘故吧!却不敢再抱她跑路,纵身拐进山中一片树林,杨士奇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一棵树下,自己迅速转过身去,淡淡的道:“慕容姑娘,天气太冷,快快穿好衣服!”
慕容珏低头一看不禁哎呀出声,脸上一红,忙穿上那件外衣,自己安慰自己,这深更半夜的,他没看到!可是自己怎么能这么清楚的看见他那双黑如矅石般的眼睛呢?左右一看这整座林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折射着莹白的雪光,难怪夜空里仍泛着亮色。
雪仍在下着,雪花钻进衣襟慕容珏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里面的衣服都被铁南撕坏了,只穿了一件夹衣,不冷才怪呢!
“委屈姑娘先穿上这件吧!”一件蓝狐斗篷伸到眼前,杨士奇已经恢复了常态,一脸淡然的站在一旁,浅蓝色衣衫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醒目,只是脸色略有些可疑的红潮。
慕容珏稍迟疑立刻接了过来,这么冷的天,她才不和自己过不去呢!已经快冻僵了,这一身夹衣绝对抵不住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真倒霉,为什么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都早很多,还偏偏让她在这种时候赶上了。
又大又柔软的斗篷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全身,还带着他的温度,慕容珏立刻感到了温暖,这一暖和,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刚才只顾着跑路,竟没看清山道,杨士奇看看天色暗自思忖:天还没亮,在山里乱闯太危险了,何况雪势见大,又起了大风,她不懂武功!先找一个避雪的地方才好!
“慕容姑娘——”
“杨公子——”
二人竟同时开口,都微微一窘,杨士奇先道:“姑娘有什么话请讲!”
“没什么,我听那两个绑匪说是到了庐山附近,咱们这是跑进庐山了?”
“正是!这里是庐山!”
“真的是庐山?”慕容珏兴奋的叫道,黑玉般的双眸闪闪发光:“上学时我便一直想游庐山!却一直没机会,没想到现在已经进了山里,倒真应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唉,只是在晚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杨士奇迷惑地看着她:上学?游庐山?若不是早知道她行事不同于那些闺阁千金,他还真难以接受她这些想法,这些日子的经历要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就算不吓得痛哭流涕,也得拉着他细细问问是怎么回事啊?或哭着闹着要早日回家才正常啊!
她倒好,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游庐山。
慕容珏又打了个喷嚏,忧心道:“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雪啊,这么呆一晚上可不行!”
杨士奇暗叹,姑娘,你终于说到重点了!
忽然神情一动,侧耳听了听,暗道,好快的脚程。
“得罪了!”说着拉起她的手,施展绝顶轻功向一处山崖奔去。
正文 第五章 安南的诡计
安南,今越南,又称为交阯,是中国的属国,明洪武年间,朱元璋曾册封过安南国王陈氏,双方关系良好,安南年年向大明朝贡,凡国王继位等大事都要向大明皇帝报告,得到正式册封后方可确认为合法。
永乐元年,即1403年,安国的朝贺文书上国王姓氏却改陈为胡,并请求皇帝正式册封。永乐皇帝为人精细,曾派人前往查探,使者回来报告说是陈氏国王确实没有后代,死后由百姓拥立其侄子胡氏为国王,此事不了了之。
丽江江畔,水流如注,一只灰色羽毛的鸽子由远而近,飞到丽江上空盘旋一周,翅膀一收稳稳停落在江边一名青衣男子腕上,咕咕着啄食他手中的食物。男子迅速解下它脚上的一个金属物件,从中掏出一张薄纸,转身恭恭敬敬递给一旁面江而立的一位华服公子:“少主子,有消息!”
那男子精神一振,马上接过来迫不急待的打开,一看之下,不禁脸色突变!眉宇间涌起一股暴戾之色,最后竟将薄纸狠狠一撕扔进江中。
青衣男子见状知道事情有变,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出什么事了?”
“哼!我们派去接应的根本没见到人,刚刚进入江西境内就走脱了!”说着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狠狠盯着青衣男子厉声道:“胡木,这就是你极力推荐的最有本事的人?这两个蠢物任务失败了!中原皇帝已经对我国有所怀疑,正派人在追察此事!”
被称作胡木的人心中一悸,这怎么可能,那双煞在江湖上也算是数得着的一号人物,据说接到手的买卖从未失过手,这才千方百计找到他们,莫非——
“我要亲自走一趟,那个御封的虞美人,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怎么个香艳!”华服男子眸中蓦然迸出玩味的目光,突然哈哈大笑道:“皇帝的女人,哼!”
胡木不无担忧道:“主子,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我们的目的并不在此,那个御封的虞美人恐怕不是皇帝的女人这么简单,我听说大明皇帝本意是让她去和亲的!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另外的身份?怎么讲?”
“是,据线报说她是大明将军慕容车离的长女!名唤慕容珏!”
“大明将军的女儿?”男子大吃一惊,目光一震,喃喃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随便找个民间的女子就可以了,为什么大明天子偏偏让将军的女儿去和亲呢?莫非这里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为何这样做?”
“胡木,既然这个女子的身份这么重要,本王更要亲自走一趟!”
“这,可是那件事我们还没完成——”
“哼!”男子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胡木立刻噤声。
手指微动,鸽子咕咕叫着飞上高空。
应天,今南京,大明朝皇宫内。
奉天殿上,大明天子面沉似水,眸中隐隐含着怒意,文武众臣都侧立两旁,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一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突然,皇上厉声道:“纪爱卿,你再讲一遍!”
锦衣卫总指挥纪纲立刻上前恭恭敬敬道:“是,皇上,已查明御封的虞美人慕容小姐确实是被人掳走,那两个贼子甚是狡猾,用计出了京城后,绕道向南行,这一路留下的痕迹甚少,但仍察到了蛛丝马迹,微臣带人追到江西境内,没想到在庐山脚下的客栈中失了他们的踪影,据客栈伙计说,那天晚上确实住进来三个人,其中一个裹着一个大斗篷,看不清面目,始终未曾说话,晚上时有人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客栈的人因害怕不敢出来,天明时,发现那三人已不知去向,室内有鲜血……后来有一个晚上起夜喂马的伙计说看到有人抱着一个女人往山里跑去,后面追赶的那名男子正是刚刚住进去的三人之一。”
“我们的人本欲进山继续追察,只是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大山被雪封住,根本无法进山,微臣已经加派人手守在下山的路口,任一只鸟也难插翅飞过。”纪纲说到这面露得意之色。
大殿上众臣都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均想,难怪这几日没见到他在眼前得瑟,原是出去办事,看来京城中传的沸沸洋洋的消息竟是真的。
果然是那个新封的虞美人被人虏走了!
“还有——”纪纲接着道:“皇上交给微臣的事已经查清,那人确实是从安南国逃出来的前安南国国王的弟弟。这次掳人的也果然是和安南国有关。”
这句话不亚于投下一枚炸弹,刚才还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的大殿上立刻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有说,不能啊,安南不过是咱们大明的一个小小的附属国,岂能有如此大胆?
有说,安南国千里迢迢为何无缘无故的绑架一名小女子?莫不是查错了消息?有何凭证?
什么弟弟啊?不是说那死了的安南国国王没有继承人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有比较明白的恍然大悟,那现在继位的胡氏国王岂不是——
……
“哼!”皇上的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一个小女子的性命何足挂齿?但这帮蛮人竟将人从朕的眼皮底下带走,置大明的国威何在?在天子脚下出了这等事,大明的文武大臣都干什么去了?要证据吗?好,朕就给你们证据!传解爱卿上殿!”
大臣们见皇帝动了怒气,立刻噤声。
转头看见解缙带了一个人走上殿来,跪拜道:“皇上,安南国前国王之弟带到!”
那人身形略矮,面色憔悴,一见到皇上立刻放声哭拜道:“参见大明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请皇上为我做主!”
“起来回话,怎么回事,你细讲来!”
“是!”那人微微抽泣着,却仍口齿清晰说道:“我名叫陈天平,乃是安南国国王的亲弟弟,我父王曾受过洪武皇帝陛下的正式册封,就在一年前,我国丞相黎季犛突然发难,将王兄软禁在宫中活活饿死,他自改名为胡一元并对外宣布国王病逝,留下遗言由他继承王位,皇嫂和众嫔妃都作陪葬,生生被活埋了。那些有势的大臣们早已被他收买,有些臣子在他的淫威之下也是敢怒不敢言。我正巧出宫办事,是一个老臣冒死给我送来消息,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听说消息走露后胡氏逆贼一怒之下将那老臣一家灭族,又派人追杀我,我一路九死一生,终于逃到了大明朝,一个月前便来到京城,却苦于无法面见皇上,又不敢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幸好遇到解大人才得以见到天颜,恳请陛下为我做主!”
想起王兄一家的惨死,自己这一年来的惊险经历不禁又流下泪来。
众臣都是大惊失色,半年前刚刚送走安南国来使,说是一切安好,谁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曲折过程,可是,只凭这个像叫化子似的一席话,可信吗?
陈天平似乎也怕大家不相信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高高举起跪下道:“陛下,这是当年皇上册封时送给他的信物,只因这信物在我手中,那胡氏贼子一路追杀于我,我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见到皇上。”
皇上凤目一眯不动声色道:“与你送消息的大臣你可还记得是谁?”
“万死不能忘记救命恩人,是我国忠义之臣裴伯耆!”
永乐大帝微微点头:“好,朕便让你见一个人!你回头看看此人是谁?”
陈天平回过头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老者正一步步走上大殿来,本来欲跪下拜见皇上,正好看到回过头来的陈天平,激动的一把跨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哭道:“主子,真的是你,老臣还以为你被那逆贼害死了!原来是他们故意放出的风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您 是什么时候到的大明?应该比老臣早才对啊,怎么才来见皇上呢?”
陈天平也是又惊又喜:“一言难尽啊!我听说胡氏逆贼害了你们全家,我还以为——是我连累了你们,害得你家破人亡。”
“我是在几个老朋友的帮助下才逃出来的,世人都被蒙蔽了眼睛,听信了胡氏的话,我一定要将如此重大惨变昭告天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就是有了这个信念,我才得以苟活了下来!能见到主子太好了,我们一起请求向大明皇上借兵去讨伐奸贼。”
原来这个人正是三个月前从安南国逃到大明来的裴伯耆,当时皇上听了他的话虽然惊讶却也是半信半疑,没想到三个月后又来了一个自称国王弟弟的人。
皇上并没容他们多说话,安慰道:“朕已然清楚,二位受惊了,朕定给你们一个交待,纪爱卿,派人保护二位去驿馆休息!”
见俩人身影消失在大殿外,皇上这才道:“众卿家都清楚了吧!陈氏逃进京城令胡氏心中不安,他们找人挟持慕容氏要的不过是一个人质。这帮蠢货,他们以为朕亲口御封虞美人,她便是朕的心头之好,以为用她就可以威胁到朕,哼!”皇上冷冷一笑:“纪指挥使,朕要你再走一趟江西,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朕都要你带回来。”
众人心头皆是一凉,看来皇上当真是动了怒气,连慕容府大小姐的性命都不顾了。有人就拿眼偷偷去瞧慕容将军。
慕容车离面色不变,心里却是暗沉,最近,皇上对他的态度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却总是令他感到怪异。如今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虽然极力追察却又并不顾忌慕容珏的死活,这丫头是生是死他慕容车离也并不在意,但她的身份却是将军府的堂堂千金,这就不得不令他感到不安。
正自沉思,不防听到点他的名字:“慕容将军,你说安南之事应该如何处置?”
“这——”慕容车离思索道:“虽说我大明物资人力都充盈,但若是贸然出兵,万一他们二人言语有失,损伤的可是我大明的威严!若不管,既然已经得知此事又没有不管之理!”
皇上微微点点头,这也是让他感到为难的地方,虽有心去出征安南,但谁也没见过前国王的弟弟长什么样了,万一其中有什么差错,堂堂大明岂不是颜面尽失,又劳民伤财。不过看胡氏近来的动作,这两人的身份却也有几分可信。
只见解缙上前道:“皇上,臣有一计,可以确认那两人的身份!”
“解爱卿请讲!”
“已近年未,各国使臣已经陆续进京贺岁,安南国使臣也已经到了驿馆,三日后便进宫拜见皇上,我们何不如此这般安排一番!”
皇上一听哈哈笑道:“朕一日不能无解爱卿啊!好,就依爱卿之计。此事就交给太子主持!”
“是,儿臣遵旨!”太子朱高炽忙答道,回眸发现汉王目色阴沉的看着他不由一怔。
皇上目光忽然一扫:“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杨左中丞?”
太子心中一惊,抬头看向解缙,解缙忙回道:“杨左中丞身体抱恙,在家中休息,前日已回过皇上!”
皇上微微点头,叹道:“罢了,让他好生养病吧!”
汉王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目视纪纲,纪纲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解爱卿,朕交与你办的事如何?”
“回皇上,已经出来书稿,容臣呈上请皇上过目!”
听到已经有了书稿,皇上心中大喜,忙道:“快快呈上!”
原来,自永乐大帝登基以来,他勤政爱民,采取了一系列治国措施,一时国富民强,大明帝国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自古皇上都希望自己的统治能够千秋万代,永垂不杇,就算不能长生不老也希望能青史留名,永乐大帝也不例外,青史留名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写书立传以传后世,只是别说彼时从小不受父皇带见的燕王是否有这个学问著书立传,就算有,此时的他作为最高统治者每天忙着治理国家也没有这个时间。
所以皇上想到了找人写书,他想写一部包容历朝历代以来的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经济、文化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百科大典,主持写书的编撰工作自然非当朝才子解缙莫属,不过几个月时间,如今一听说已经有了书稿,皇上不禁诧异怎么如此之快,忙道:“快快呈上!”
内监官忙接过来呈给皇上。
皇上见上面写着:《文献大成》,暗暗点点头,翻开一看不禁脸色大变,解缙见皇上面色阴沉了下来,眉宇中隐着怒意心里不由一惊。
夜半,寒星如练,静夜悄然,零乱的北风簌簌卷起破败的黄叶,呜咽着吹净了街道,远远的传来一声声打更的声音。
此时,一道黑色身影迅速穿过大街,见左右无人悄悄潜入杨府,几个起落,隐于窗外的一棵树后。
室内,一灯如豆,有人影晃动,隐隐传来几声咳嗽声,只听有人劝道:“公子,您身体不适,就不要看书了,早生休息才好!”正是杨士奇身边小书童青玉的声音。
“唔!”有人低声答应着,声音模糊,听不甚清。
黑衣人心急,干脆飞身上房,倒挂在屋檐上,伸出食指将窗纸轻轻捅开一个小洞,一双阴霾闪着迫人光泽的眼睛探向室内。
只见青玉正服侍一人准备就寝,那人转过身来,一脸的病容,看上去非常憔悴,瞧模样却正是杨士奇,只是多日没见,竟消瘦了许多。
黑衣人收回目光略一沉思,纵身跃出杨府竟奔汉王府而去。
室内,青玉小心翼翼服侍那人睡下,熄灯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头看看窗上的小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绮翠楼。
莫言香闺,一炉香烟袅袅,外面虽然寒风肆虐,这里却是温暖异常,春光旖旎。
莫言身披红烟罗纱衣,青丝垂落,半露了香肩,玉指缓缓抚上眼前那张俊脸,幽幽地道:“王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看莫言了,难不成王爷把莫言忘了?”媚眼如丝,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带点埋怨倒更像撒娇,落在哪个男人眼中,任他是钢铁这一刻也化作了绕指柔。
汉王一双凤目微微眯起,邪邪一笑,低哑了声道:“美人,何出此言,本王不是来看你了!来,让本王先香一个!”
手上微一用力,将莫言纳入身底,低头噙住了那一抹娇红,莫言禁不住惊呼出声,又被他吻的气喘连连。
汉王这几日一直恼怒慕容珏“逃跑”的事,今日一早从纪纲口中知晓慕容珏原来的确是被人掳走,虽不知她生死如何,心里却莫明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轻松下来自然又想起了绮翠楼的莫言。
莫言见他一来就只顾风月,连话也不愿意多说,心下微急,那人早已给她留下任务,可是这几日汉王一直没来她这里,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她岂能错过。
一想到那人,莫言被他挑起的情欲渐渐退了下去。
汉王觉察到莫言的变化,诧异的抬起头:
“嗯?!”面色微沉:“你有心事?”
莫言一惊,忙敛起心神,知他一向多疑,也不否认,媚声道:“王爷几日未来,莫言甚是思念王爷,莫言只想好好看看王爷和王爷说说话!”
“说话?”汉王挑眉邪邪一笑,接着身子一挺:“这样不是离本王更近,说话更方便!”
莫言只剩下气喘,哪还有机会说话!
汉王眼前却闪过另一张绝世姿容,那张脸让他恼让他怒让他却……再也放不下!
正文 第六章 生死一晚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这首诗是李白流放夜郎遇赦回来的次年,从汉口来到江西所作。诗中既写了庐山的秀丽雄奇,更主要表现了诗人狂放不羁的性格,诗的感情豪迈开朗,磅礴着一种震撼山岳的气概。
然而此时的庐山却非是“翠影红霞映朝日”,而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另一番景致。
远远望着,更是有了“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睛”的意境。满目雪白,在一片晶莹的雪白中隐隐含着一条条如玉带般的绿,蜿蜒在山峦之间,没有宾馆,没有疗养院,没有喧嚣的叫卖声,那绵绵的白雪装饰了整个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美仑美奂。
这才是纯天然的景色啊!
这是慕容珏被眼前景致所震撼发出的第一句感叹。
风乍起,片片雪花舞落在她的身上,发间。
望着眼前美景,慕容珏久久才回过神来,又低头看看脚下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杨士奇施展绝顶轻功一路如飞将她带上这个山崖,没想到山崖上居然有一个很大的山洞,洞的入口非常隐秘,恰恰隐在一处拐角间,从外面看并不容易发现,慕容珏兴奋的笑道:“杨公子是不是来过这里,原来还有这一妙处所在!”
说着笑吟吟的转过头去,赫然发现杨士奇嘴中正喷出一大口鲜血,就如同放大了的慢境头般在她眼前缓缓倒在地上。
慕容珏大惊,蹲下叫道:“杨公子,杨公子,你怎么了?”
杨士奇勉强睁开眼睛低声道:“别急,只是中毒,有劳慕容姑娘先扶我进洞。”这贼人剑上的毒果然厉害,若是及时逼出也许并无大碍,只是这一番运功奔跑却是令毒迅速扩散了。如今是再也没有力气逼毒了。
“中毒?”
慕容珏这才发现,他肩上的蓝衫早已被血染透,受伤了还这么能跑。这人本是一个文弱书生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能打,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历史上的杨士奇啊!
慕容珏到底是一个弱女子,连扶带拽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搀进洞中,一进洞,眼前陡然黑了起来,所幸洞中的空气很是干燥,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蛇虫鼠蚁什么的,一时也顾不得害怕,摸黑扶他靠岩壁坐下,杨士奇声音低低的指点着从他怀中掏出火折子,心头又是一阵昏厥,渐渐迷糊起来。
慕容珏拿着火折子一阵发呆,模仿着自己从电视剧中看到的情景,却无论如何也燃烧不起了!忽然想起什么,两个手摸索着对拔,果然拔下一个套子似的东西,这边手中的有点点火星,用力吹吹,燃起了亮光,慕容珏大喜,借着这一点亮光正好看到洞中还有一堆未燃尽的柴火,慕容珏忙将柴火拢了拢点燃,吹了火折子,留一点火星,又套上,放入自己怀中放好,这点火种可是希奇,省着点用吧!
火苗渐渐高起来,山洞里的空间还挺大,因为洞口隐蔽,外面的寒风吹不进来,空气干燥温暖。慕容珏大喜道:“杨公子,这里还挺干净,我扶你过来烤烤火吧!”
慕容珏过去扶杨士奇时没有听到回答,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动也不动,不由心头大骇,叫道:“杨士奇,杨士奇,你醒醒!你醒醒啊!”
喊到后来,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杨士奇仍是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死了?
慕容珏莫明的心里一空,不会,不会的,他如果是历史上的杨士奇怎么会死呢?可是,他,他是那个杨士奇吗?
火苗一上一下窜动,在石壁上映出的一个巨大的阴影摇摆不定。
慕容珏心头一片茫然,不,无论他是不是那个杨士奇,他都不能死!
胆战心惊的伸出手去,腿下一软,泪不由涌了出来,有呼吸,呼吸虽然微弱,却仍然有呼吸!
他还没死!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他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微弱,该怎么办?
杨士奇,那个淡然站在福升茶楼前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的蓝衫书生,在初见的那一刻,自己竟以为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不再是白而是淡蓝,可是这个身穿最纯净颜色的人的眼眸却如大海般深邃,令人看不透啊!
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直到现在还未曾问过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为什么来救她?是皇上的命令吗?还是——又为了太子?
这个一直圧在心底的问题慕容珏竟一直不敢问,唯恐他的回答并非自己所愿,可是自己心中究竟希望着什么?
那次在解缙的别院,明明知道她发觉了他们的秘密,虽然言语恶狠狠的威胁却仍放过了她,还有那次长安街被纪虎胁迫,被他不动声色的解围后,竟陪她真的去喝花酒,就连莫言都说他对她很是在意呀!
在意吗?你究竟是不是在意呢?
眼眸渐渐模糊起来,泪忍不住一滴滴落下,慕容珏注视着面前这张清俊的脸,双目仍紧紧闭着,看不到那如大海般深邃的眸光,整张面孔虽然苍白却纯净的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哪一个才是他呢?不由低低问道:你真的在意吗?为什么那次你去栖云阁却说是太子担心我呢?那么你担不担心我呢?
今天你拼命的救我出来,难道仍然是为了太子?
杨士奇,你不能死,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救我?还有,我想要告诉你,我的家乡,关于我的那个世界,还有历史上的杨士奇。
你快醒醒啊!
泪一次次的抺去又一次次的涌出,杨士奇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耳边不停的说话,他努力的想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脸上有水滴落下,下雨了吗?难道不是在山洞中?
微微睁开眼,待看清眼前那张俏丽容颜泪眼盈盈,胸口顿时犹如被击中般泛起疼痛,你——怎么哭了?
“药!”声音微弱的犹如呓语。
听到慕容珏耳中如同天赖:“杨士奇,你醒过来了?你说什么?怎么样?我能帮你什么忙?”
杨士奇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那一个字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没想到西域过来的毒发作的如此之快,若得生还有机会一定要问问那小子此毒该如何解!
你刚才说什么啊?怎么又不说话了?刚才似乎说了个要——你到底要什么?
慕容珏泄气的看着他。
要什么?你说啊!
突然灵光一闪,要——药,难道他说的是药?看电视中好些大侠都带着各种灵丹妙药,所以受伤中毒都是小case,他会武功,也算是江湖人士,应该也带着药吧!上次他给自己的那个治外伤的不就是灵药吗?
想到这,慕容珏精神一振,抺抺眼泪,忙探身从他怀中掏出所有物件,果然发现一个白玉小瓷瓶,与上次给她的一模一样,慕容珏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异香扑鼻而来,这香味熟悉,正是上次他送她治外伤的灵药。
慕容珏拿起来刚想往他伤口去涂,手下忽然一滞,只见他肩头渗出的血已经变了颜色,借着幽幽火光能看出血色发黑,根据她的“武侠小说”的经验,这正是中毒的迹象,应该将毒血吸出才是。
慕容珏左右看看,没有找到合心的东西,又低头拨弄从他怀中掏出的瓶瓶罐罐,找到一个瓶口适中的,将里面不知是什么药丸小心翼翼的倒出,用衣服仔细擦了擦小瓶里面,捡起一根树枝挑起瓶子在火上烤了一下,然后迅速按在他的伤口处,片刻又迅速拔起,伤口留出了暗黑的血,如此反复,慕容珏累得气喘吁吁,等终于看到流出的血是鲜红色的这才涂上药膏。
慕容珏稍稍停歇又拿起方才倒出的药丸仔细的看,只见那药丸如红豆粒大小,色泽光润如玉,闻起来有一股子清香的味道,慕容珏看看他仍然惨白的脸色想了想,拿起两粒便往他嘴中送去。
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况且据她的“江湖”经验,像杨士奇这样的人身上一般不会带毒药,这药丸就算不是疗伤的也应该能强身健体吧。
拿起皮囊给他喂水,却怎么也无法喝下去,药丸滴溜溜从他嘴边掉了出来,慕容珏一急,想也没想仰头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中,又给他喂进两粒药丸,俯首贴在他的唇上,一点一点将水度入他口中,药也顺着水吞了进去。
照此方法慕容珏又多喂了两口水这才停下。
见他顺利吃下药慕容珏轻舒口气,不禁苦笑:本姑娘的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你占了姑娘我的便宜自己也不知道,我混的可真丢人啊!
看看他俊挺的眉峰,举手轻轻抚了抚,还好,你长的不难看,又是名人,我也不算太吃亏,不过你可不能因此就让本姑娘负责啊!
慕容珏见他脸色异常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手也异常冰凉,这一番折腾也不知管用不管用,心里更加难过,举手解下蓝狐斗篷盖在他身上,自己则坐在火堆旁呆呆的发愣,寻思着自来到古代所发生的一切,本想着能平安的过一过米虫生活,谁知道竟糊里糊涂被卷进这么多事,刚刚解了将军府之困,又被人挟持到这里,什么时候才能远离这一切痛痛快快的畅游一番没有污染的名川大山啊,也不枉来古代“一游”了!
慢慢的倦意爬上眉梢,不知何时,又猛然惊醒过来,见火苗渐渐熄了,身上已经冻得冰凉。
慕容珏过去试了试杨士奇的呼吸,长叹一声,轻轻躺在他的身边,拉过蓝狐斗篷将二人严严的裹好,在天色将明之际渐渐睡着了。
当天光穿过洞口斜斜的射进洞中,杨士奇缓缓睁开眼睛,不是地府,仍然在山洞里,自己竟然还活着!想起身,刚一动,竟像是耗费了毕生的精力般手足软而无力,不由心下大惊,忙试着运功,这一运气,只觉身上犹如千万根钢针扎进去一般,杨士奇心中微凉,那贼人的毒药竟如此厉害,就算这条命能捡回来,恐怕这一身的武功是恢复不了了。
忽觉身边有异,目光一转落在眼前那张脸上再也移不动了,慕容珏在睡梦中仍自担忧着杨士奇的伤势,睡得并不安稳,秀眉微微蹙起,本能的寻找着温暖的地方,往杨士奇身边又依了依,杨士奇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胸中大震,莫非自己昨晚并非是做梦,那伤口——
果然已经被包上了,一旁散落着他随身带的药瓶,还有落在地上的药丸,那么昨晚有人喂自己吃药也是真的了。
杨士奇一时百感交集,目光不由落在那片淡粉色的唇瓣上,柔软的触感越发清晰起来,心口不由一紧。
忽然,那双如蝶翼般的羽睫颤了颤,杨士奇一吓,慌忙闭上眼睛。他不想让慕容珏醒过来时面对清醒的他感到尴尬,虽然知道这姑娘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但毕竟是大家闺秀,与一个青年男子独处一晚实属迫不得已,却又处于这样的一种方式,他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这已经事关女子名节了,可是——
要是——
她能以此来要求他负责似乎也不赖!
慕容珏动了动,蓦然睁开双眼,天亮了,他怎么样?
爬起来忙去看杨士奇,嗯,似乎不错,呼吸虽然看上去仍有些不稳,但面色已然不像昨晚那样惨白的吓人,还微微泛着点红润,嗯,看来自己的急救经验还是很高的,真是高人哪!慕容珏高兴,在心里狠夸了自己一顿。
怕惊醒了他,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刚钻出蓝狐斗篷,寒气一袭,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忙掩住嘴巴,探头看看他并没被吵醒这才转身向洞外走去,没看到在她身后,杨士奇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底越发幽黑。
正文 第七章 同生共死
白雪,寒风,庐山顶峰。
慕容珏冷的不住的跺脚,两只素手不停搓着呵气,一双清亮的眸子四处望着,这纯天然的庐山雪景真的是好美呀,只是——
看看脚下,慕容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昨天晚上被杨士奇拉着一路“飞”过来,看不甚清楚,如今才知道,他们竟是在一座山峰顶端凸起的一块峭壁上,峭壁如鹰嘴一样向外伸出,周围根本无路可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周围皆是陡峭耸立的高山,只是经这晶莹如玉的白雪装饰掩去了森然险峻的气势,蒙上了一层柔和纯净的美。
犹是如此,慕容珏看着仍是眼晕,忙向后退了几步,无奈的叹口气:还想出去寻些吃的呢,如今他若是好不起来连下去都困难了。
搓着几乎要冻僵了的小手又转回洞中,惊喜的发现杨士奇已经“醒”过来了。
慕容珏忙跑过去弯眉笑道:“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飞’啊?我本想去寻些吃的,可是这里太高了,我自己可是下不去,你还得带我‘飞’下去才好!”
“庐山的雪景真是好美呀!”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一个山洞呢?真的来过?外面还下着雪呢!恐怕一时也下不了山,只是这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说了一堆,才意识到杨士奇根本就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眸色深沉,令她的心也不由一沉,不是毒没拔干净,他变哑巴了吧!
这一想立刻紧张起来:“杨士奇,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喂,杨士奇,听到我说话了吗?给点表情!”
难道是毒聋了?
慕容珏慌忙去看他的伤口。
“披上斗篷!”蓦然,一个清冷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慕容珏疑惑的抬起头,你,你会说话?
见她没反应,杨士奇声音低沉起来,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压力:
“慕容小姐,请把斗篷披上!”这么冷的天居然就这样跑出去了。
慕容珏呆呆的拿起斗篷披好,猛然醒悟过来,怒道:“你,你——”
可恶!竟然装聋作哑!
一转念忽然展颜笑道:“杨公子,原来你没有被毒哑,也没有被毒聋,戏弄我很好玩是不是?”
想起自己一晚担惊心中不由委屈。
杨士奇刚才见她神情又急又慌,眼圈已经泛红,想来这一晚自己生死不明,她必是为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心中感激,见她本来要发怒,却忽然强作笑颜,知她误会了,却又不知如何解释,看向她的眸色却柔和下来,声音也不知不觉放轻了:“姑娘不要误会,杨某并非存心戏弄,只是这斗篷杨某用不着,请姑娘不要脱下才好!”
他一生奇谋断术,机智勇武都在他人之上,却少于与女子打交道,或者说他以前从未把女子当作过女子来看待,与她们就算是略有接触也是冷颜对之,心思却在千里之外,但如今对着的却是自己都不知何时情动的一名少女,心中实则是担心慕容珏受不住这山中寒气!嘴里却呐呐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慕容珏见他如此说,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心中虽有些怅然,但见他说话正常却也高兴,当下压下心思道:“你醒过来就好,伤势要不要紧?还能下山吗?”
杨士奇怕她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已经不碍事了,不过,恐怕得在山中呆几天,那毒药太厉害,我现在还动不了,一时也无法运功!”又歉然道:“本来是来救姑娘脱险的,现如今却累姑娘困在山里受苦,是杨某连累姑娘了!”
心中充满内疚,自己的武功恐怕一时恢复不了了,得想办法送她出山才好!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杨公子差点送掉性命!”
慕容珏以为他只是因受伤无法运功才如此说,也并不在意,笑道:“既然无法下山,我们就在这里住几天也好,等你养好伤势再走不迟,庐山啊,我一直很想来的,可惜还在下雪,不然游览一番岂不正好!只是——”慕容珏想到一个问题:“我们吃什么?”
这冰天雪地的,又下不了山崖,总不能天天吃雪吧!
杨士奇微微一笑,道:“劳烦姑娘往洞里走,在左边有一块活动的石头,请推开。”
慕容珏疑惑的看着他,心思一转,恍然大悟:“你果然来过这里,好,我看看你都藏了什么好东西!”
当下依言向洞里面走去,昨晚黑乎乎的,又不知他是生是死,一直到今天早晨醒来,还未曾顾及仔细看这个山洞,往里一走才知道,这洞口虽小,里面却颇大,昨晚自己扶着杨士奇进来的地方不过是这山洞的三分之一,里面的空气愈加干燥而温暖,再往里走,果然发现一块巨石,慕容珏不禁汗颜,这么大的石头,让一个弱女子推?他,他疯了?
杨士奇那特有的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姑娘请向左看!”
左?哦,这块石头还差不多,慕容珏使劲推开,地上露出一个洞,里面竟然有一坛酒。
慕容珏将酒坛搬出来不禁发出一声欢呼:“这是什么?你果然藏了食物吗?”
在酒坛下面竟然有一个硕大的油纸包,慕容珏也顾不得地上冰凉,迫不及待的俯下身子费劲的掏出来,打开一看,慕容珏吓得惊呼起来,双手一抖,纸包摔落地上,掉出两只冻得硬梆梆的不知什么动物的腿,皮毛上还挂着斑斑血迹,一时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你,这是什么?”
杨士奇听到她的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使劲居然站起来了,一步步挨过去,只见她吓得早已变了颜色,地上扔着两条血迹斑斑的鹿腿,忙伸手扶住她歉然道:“别怕,没事的,那只是两条鹿腿。”
此时,慕容珏已经缓了过来,一想不禁暗暗好笑,难不成自己还真以为他藏的是什么烧鸡烤肉?能有生肉就是万幸了,摇摇头笑道:“没事了,刚才也是冷不丁一见吓了一跳,没想到你还挺有先见之明,早已做了度荒的准备!”
“是一个朋友为了冬天上庐山看雪准备的,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救命的口粮!”
先见之明?若知道有此一劫,应该多备些粮食才好!
“咦,你能动了?觉得身上好点了吗?”慕容珏这才注意到他是自己走过来了,不禁喜出望外。
不知从何时起,慕容珏在他面前讲话渐渐露出了自己原本无拘无束的性情,那些自来到古代为了能平安生存谨慎小心的心态不知不觉已经忘记了。或者只是在他面前忘记了?
听她这一说,杨士奇只觉得身上百骸都泛着疼痛,身子一松,靠着巨石慢慢坐了下来,笑道:“嗯,感觉好多了!还烦请姑娘生堆火将肉烤熟来吃!”
“好,我先生火!”
烤鹿腿哟!我来了!
在现代时倒也吃过鹿肉,却不知经过了多少道加工,是不是真的鹿肉还不一定呢!
这可是野生的,原生态啊!
慕容珏不禁笑弯了眉。
杨士奇静静的坐在一旁,开始还看向远处,渐渐地,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她轻盈的身影,看着她笑意盈盈,火光在她的眼中跳跃起舞,使那双原本如星辉般的黑眸愈加明亮起来。一双唇角微扬,轻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杨士奇不由看痴了,没有战乱,没有庙堂之争,仿佛天地之间独有这一份美好,纯粹、明净而自然。
若是与杨士奇同朝为臣的那些朝庭大臣们看到此时的杨士奇,一定会大吃一惊:唇角微扬含了笑意,眸光平和清浅流露出缕缕柔情。
这还是那个机敏善谋,心思深沉,连皇上都要倚重的重臣杨士奇吗?
“我们还是烤一只,留一只备用吧!好不好?”
慕容珏侧头问道,正好捕捉到他还来不及收回的一缕目光,那眼眸中泛起的温柔不禁令她一怔,再仔细想看看清楚,却只见他早已将视线转移,淡淡答道:“好,但凭姑娘!”
慕容珏颇有些失望的回过头去,是眼花了吧,真不知自己在盼着什么!
然而她没有看到,杨士奇眼中闪过的一丝狼狈,如坚铁般的意志和自信在心动的一刹那早就瓦解化作绕指柔漫浸心头而不自知。
想起如今大业未成自己却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杨士奇心中泛起一丝遗憾,微带了苦涩,莫连累她才好,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保她平安下山。
被烤的鹿腿发出吱吱咝咝的声响,渐渐散发出香味。
杨士奇暗自寻思,这点食物也只能勉强支撑两天,与那人之约本来还有些日子,这一场雪下的倒也及时,但愿能撑到他的到来。
只是没想到那人说存下的食物竟是两条血淋淋的生腿,令她受惊了,若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自己去拿,让惊喜变成了惊吓!
大雪在两日后终于停了下来,慕容珏站在山崖上,厚厚的积雪已经没过双足,一双大眼睛不住搜寻一切可以往嘴里吃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白茫茫一片,天上居然连只鸟都不飞过,除了雪还是雪,可是她已经没有了赏雪的心情,这几日他们把能吃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今天一天已经断了粮,再不下山,就真得只能吃雪了。
杨士奇身体恢复挺快,最起码在慕容珏眼中他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起身走路,伤口也渐渐愈合,慕容珏不知道的是,杨士奇一运功浑身穴道便如针刺般的疼,这身功夫算是废了,这真是害人害已呀,杨士奇不禁苦笑,当时只是想着这里有一个山洞能够避风雪,强自运功带她上来,没想到如今却无法下去,真是连累她了!
慕容珏沮丧的收回目光,刚想回转,却意外的发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远远的出现了另外一种颜色——黑色。
她疑惑的注视着,发现那团黑色似乎在移动,移动速度还非常快,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山崖奔来,是人,有人来了!
慕容珏大喜回头冲洞中喊道:“杨士奇!快出来,我们有救了,有人来了!”
有人?
那人终于来了!
杨士奇露出笑容,慢慢走出山洞,寒风从山顶刮过,生硬的扑面而来,不由打了个冷战,没有武功护体,连这点寒气也禁不住了,幸好有那蓝狐斗篷,不然真不知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熬过这几日,幸好他已经来了。
杨士奇眯了眯眼,这两日一直在洞中呆着,乍然一见到雪白的光线令他有些晕眩,往山顶奔的那人速度很快,只是这黑色衣服,他什么时候改了爱好?
咦?怎么是两个人?
不对!
那两人速度好快,转瞬间已经站在眼前。
杨士奇下意识的挡在慕容珏前面,眸色骤然变寒,冷冷的注视着两人,背剑的黑衣人依稀就是那晚刺伤自己的人,一旁那大胡子却没见过,看这装束却不像是中原人士,哼!还找来了帮手!
“咦,中了我的毒步天下绝命散竟然没死?请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上官景!
慕容珏一直没有看见过胁持自己的两个人,却对他们的声音熟悉无比,一听上官景的声音不禁探头叫道:“上官景,你好不害羞,无缘无故绑架我一个弱女子,还纵容那个混蛋欺负我!”
上官景一听不由一阵尴尬,那晚他出去和人联系上后迅速返回,没想到正好看到杨士奇给慕容珏披衣的一幕,还以为是登徒浪子趁势欺负慕容珏,一时心中恨极,下手便是致命的毒剑,其实他的剑上并没喂毒,秘密在他的剑柄上,上面有一个设计巧妙又极其隐蔽的机关,暗藏了毒药,这是他的秘密武器,轻易未曾用过,就连铁南也不知道,那时情急,刺出剑的瞬间按下机关,杨士奇这才中了差点要了命的毒。
那天晚上,上官景绕了一圈没追到杨士奇便返回客栈看到铁南衣衫不整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来救慕容珏的,也微微有些后悔下手狠了点,他知道此毒厉害无比,担心的是那人中了毒后必死无疑,慕容珏被他带入山中,恐怕生还的机率不大了。
一想到慕容珏可能会死在山里,心中一阵惘然,也不甚明白自己怎么有了同情心。
想起铁南的行径不禁又气又恨,白白送了自己一条性命不说,致使这桩生意功亏一篑,但人已经死了也无可奈何,当下只得用化尸粉将尸体化了。
正好这大胡子过来接应他们,得知人丢了怕主子怪罪心中惶恐,两人便连夜进山寻找。
因这两日风雪不断,二人搜索的范围不大,这一天,天气放晴,远远看到这边山顶似乎有人影晃动,二人这才奔过来,没想到竟真的是慕容珏。
看到她好好的站在那还有精神呵斥他,上官景心中不由一松。
“慕容姑娘,这一路多有得罪,至于铁南,他冒犯了姑娘也死有余辜,上官不再追究,请姑娘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随你走?”慕容珏心中一紧,看看他身边的大汉,暗自揣测,杨士奇功力还没完全恢复,打他一个就不容易了,再加一个恐怕吃力不讨好,刚想说话,只听杨士奇漫声道:“阁下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双煞上官老大吧,幸会幸会!”
上官景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警惕,看他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吧,中了我的绝命散居然没死,虽没正式交手,可是那晚他抱了一个人,又受了伤自己竟追不上他,脚程好快!
冷冷道:“不敢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杨士奇淡淡一笑:“小可无名之辈,不劳挂齿!请慕容姑娘随你走也不难,听说上官老大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在下也想和你做笔生意如何!烦请姑娘先回洞中。”最后一句却是低声对慕容珏说的。
做生意?
慕容珏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却知他一向计谋百出,当下也不说话,恨恨的瞪了上官景一眼转身走向洞中。
上官景疑惑的看着他,杨士奇一脸无害,坦然站在崖上,脸色与白雪几乎融为一体,黑眸微微眯起,心思一瞬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以极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被寒风浸透的身体,不让他瑟瑟发抖。
上官景心中一动,忽然手指微屈,一粒雪球打向杨士奇,杨士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上官景大喜,原来这小子受了重伤,哈哈一笑,突然欺近,迅速抓住他的琵琶骨,一试之下果然力气全无,得意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生意?”
一想到他竟然在山洞中独自和慕容姑娘呆了两天两夜,心中突然很不舒服,手底下不由使上了劲。
杨士奇并不躲避,轻轻吐出一口鲜血,鲜红的颜色如同绽放在雪地上的一朵艳丽的红花,悠然一笑:“有没有资格,上官老大可以自己判断!”
上官景知道自己手中的力道,见他被自己挟制仍然神情坦然,心中倒也佩服:“好,我就听听你有什么可说的!”
杨士奇侧过头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上官景脸色一变,低头想了想突然一丝戾气划过眼底,阴狠狠道:“我为何要与你做这赔本的买卖?直接杀了你岂不更省事?”
冷冷一笑,杨士奇讽刺道:“上官老大的生意都这么做岂不赔得更大?你以为,慕容姑娘见我横尸山头,她会乖乖跟你走吗?还是——”顿了顿,接着道:“你希望她恨你入骨?”
上官景神情一滞,不由松开了手,心中却不断问道:为什么杀了你,她要恨我?我又为什么不愿意她恨我?
神色一狠:“你说出的可能做到?”
“杨某言出必行!希望上官老大也要说到做到!只是此次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生意,下山后请不要让她人知道!”
“原来公子是性情中人,好,痛快!这笔买卖我做了!”
见他应许,杨士奇扬声喊道:“慕容姑娘,请出来吧!”
慕容珏迷惑的走进洞里,想听听动静,可是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只听到上官景哈哈笑的声音,不知道此时杨士奇要和他谈什么生意,正自奇怪,忽听到杨士奇喊她,忙走出来。
杨士奇微微侧过头,面前这张容颜,比之当日在京城初见时已经憔悴很多,而明眸神采依然,今日一别,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
微微收回目光,轻松的道:“慕容姑娘,你和他们下山吧!”
“什么?他们同意带咱们下山?”慕容珏惊喜的抬起头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姑娘先随他们走,杨某还要等一位故人!”
“不是一起走?不!我也不走!”慕容珏又惊又怒,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那两个坏蛋?等故人,等什么故人,这里又冷又饿,等不到故人就已经冻死了。
杨士奇知道这姑娘倔强,低声解释道:“他们不过是安南国派来用你来威胁我大明帝国做人质的,不会轻易伤害到你,你和他们走还有一线生机!”
慕容珏怒道:“生机?你是从哪把我救出的你难道忘了?难道还想让我回到那种状况?”想起那天晚上,想起那一瞬间的恐惧,慕容珏知道自己远不如自己想的那么洒脱,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面对那样的无助和害怕!
杨士奇神情一顿,那天晚上潜进客栈本欲悄悄救慕容珏出来,谁知竟发现铁南欺负她的一幕,顿时,怒火几乎将他整个焚烧,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何会有那么大的愤怒,当时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要让那个混蛋彻底消失。
想起她那晚受到的惊吓,心口掠起一丝丝疼痛,低沉了嗓音:“那人已被我杀死,双煞中的上官景虽杀人无数却还算是一条汉子,不会干出龌龊之事,他会护你周全!”
“那以后呢?把我交给安南国王,又有谁能护我?杨士奇,你的功力恢复几成?无论能不能杀出去,我们试着闯一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杨士奇浑身一震,几乎脱口答应下来,但是,不能啊!若是有一分希望他又岂能放弃,如今却连半分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连累你与我同死?
我甚至不敢再带你冒险,你的生命比我的更让我珍惜。
我要用我的死换他一个承诺,一个护你周全的承诺,深邃的眸底划过一丝隐痛,这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深深的看她一眼,随即用只有慕容珏能听到的声音云淡风清的说道:“对不起,慕容姑娘,恕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武功尽失,现在连一成的功力都没有,而且——以我现在的力量恐怕连一个身强力壮的普通人都不如!”
“武功全失?”慕容珏震惊的望向他,却见他神情平和悠远,眸光深沉而旭暖,淡淡的笑着,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已的事情。
“是,你若留下,别说打不过他们,就算没有他们,凭我一个普通人的力量也无法带你下山,你随他下山,我也全身而退,没准我二人都有一线生机!”
“不可能!”
“姑娘若是不信,一试便知,你只要轻轻一推,杨某便站立不稳!杨某现在已是手无缚鸡之力。”
慕容珏看着他那双平靜如湖水般的黑眸,里面有自己倒立的剪影,忽然淡淡笑道:
“我相信你已经没有了武功,只是你说你我二人的这一线生机恐怕不实!我随他走确实有生还的机会,你却又有何打算?”
这姑娘,你能不能不用太聪明啊!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能不能装作不懂啊!
杨士奇眸色微闪神情却一动不动,肯定的道:“如何不可能?这是我们目前脱困的唯一法子!不然,姑娘还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慕容珏摇摇头低低的道:要走一齐走。
上官景见他们二人只是絮絮脉脉的说话,有些焦燥,心中起疑,不耐烦起来,在一旁喊道:
“我敬你是条汉子,已经答应了你,休再耍花招,只要你陪铁老二一条命,我护这姑娘周全!”
杨士奇一听暗暗叹口气,江湖传言双煞中的上官老大心思机敏狡诈,今日却为何如此莽撞,莫非传言不实,这样喊出来,凭这姑娘的脾气她岂能和你痛痛快快的走?
你,你竟然以自己的命换我一命?
慕容珏觉得天地忽然宽了起来,心不由的柔软,激荡,宁静,平和,释然。
心房被丝丝缕缕的甜蜜渐渐充盈起来。
唇角上扬,盛开出一朵纯美的笑容,那难以掩饰的欢喜在蓝天之下,白雪之上如水般荡漾开去。
转身脆声道:“上官老大,要带我走也可以,带我们俩人一齐下山,不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
“你,杨公子,这是如何说?”上官景急道。
“如何说,问你自己吧!”杨士奇微微叹道。
上官景并非鲁莽之人,今日不知为何,屡屡失控,经他一提醒,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了,后悔不迭。
一直默不作声的大胡子突然道:“和他们费什么话,直接带走不就是了!主子还等着呢!”
上官景脸上阴晴不定,他实在是不愿强行绑她上路,若能令慕容珏答应乖乖和他走最好,如今看来是不容易了。
“慕容姑娘,得罪了!”
话音未落,身子一动上前就要抓她。
慕容珏见他神情一变知道不好,立刻拉起杨士奇转身向后跑去。
这两日她看到洞口右侧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被雪掩埋着似乎是挡住子一条极窄极陡峭的山路,但是他们的速度怎么能和上官景相比,不过一瞬间,上官景已经跃过去拦在前面低沉了嗓音道:“姑娘,还是随上官下山吧!不要逼我动手!”
“要么带我们一起走,不然休想我跟你下山!”
“别和她费话,直接抓了走!”
“姑娘,那就别怪上官不客气了!”
慕容珏左右一看,一边是上官景,一边是那大汉正狠狠的盯着她,渐渐向她逼近,心中一紧不由向后退去。
“不可!”杨士奇和上官景同时喊道。
慕容珏还没明白过来,但觉脚下一空,身子霎时飞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杨士奇向她扑来,一向淡然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之色!
就在他们落下的一瞬间,一条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探手一抓,淡蓝衣襟自他手中滑过,独留一缕寒风,涔涔渗着冷气。
上官景和那大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
“慕容姑娘,慕容姑娘!”上官景扑到崖边惊慌的喊道。
只见山崖下白雪皑皑,深不见底,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哪还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上官景一片茫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你们俩是谁把他逼下崖的?”
上官景立刻警觉的转过身,却见崖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在这么冷的山顶上他着一件单薄衣衫却丝毫未见寒意,相貌俊美,脸上带着疲怠无赖的笑容,眼中却放出异彩,见他不回答又紧紧问道:“是谁把他们逼下崖的?”
上官景不知他是何意,暗暗戒备,沉声道:“你是何人?”
少年摇摇头,叹道:“真是不懂礼貌,不知道先回答别人的问话吗?看那大胡子的内力可不如你的精纯,也罢,我就先试试你的剑!”
说着话突然欺近,身形如鬼魅般迅敏之极,竟是空手来夺他的利剑,上官景大惊忙闪身避过,拔剑出招,剑气点点散开,一气呵成。
少年笑道:“青锋剑!果然有些意思,难怪能把他逼下崖!好,我就领教领教你的剑法!”说着话,凌空一翻,躲过剑气,手底下却丝毫不慢,就在这雪峰之顶,危崖之上,二人缠斗一起,不知不觉斗了上百招,一旁站立的大汉想上去帮上官景,在二人剑气掌风逼迫之下竟是不能近前。
又游斗数十招,那少年忽然不耐烦起来,脚底轻轻一点,身子跃起,运掌如绵,顿时,无数个掌影从四面八方笼罩住上官景,上官景大惊,却无论如何也难以脱离他的掌风,少年嘿嘿一笑跟前近步,接着一掌击在上官景胸口,动作迅如闪电,上官景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觉胸口一闷,蹬蹬后退几步,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神色颓然,呆呆注视着面前那道白色身影,眼底掠过惊讶、不相信还有一丝丝阴霾。
少年虽然赢了却不见高兴,指着他失望的摇摇头道:“虽然武功不错,但比起他还差远了,奇怪,怎么会跳崖呢!”
原来这少年虽然年少,却对武学有很深的造诣,又嗜武成痴,与杨士奇不打不相识,此次他与杨士奇约定在庐山赏雪比武,没想到刚来到峰顶就看到杨士奇坠崖,饶得他轻功绝顶,也没能来得及抓住,还以为是被这两个人打下去的,以为遇到了高手,一时手痒想比试一番,现在一试上官景的功力也不过如此,少年这才百思不解。
上官景见他只是喃喃自语,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仿佛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疑团,此等时机他又岂能错过,眼眸蓦然一暗,手中剑气暴涨,挺剑刺向少年要害,剑锋犀利,挟着点点寒霜。
少年似浑不在意,仍垂眉思索,就在利刃距眉心只有一指距离时突然伸出修长的手指夹住剑锋,迅疾而来的剑立刻稳稳停在眼前,上官景大喜,手指微动,已经按下机关,毒雾自剑身弥漫而出。
少年噫了一声,这才抬眉仔细看了看,又举手摸摸剑身放入嘴中尝了尝,突然面现喜色笑道:“我明白了,我说他怎么这么不济了呢!原来你是使的这招逼他就范是不是?嘻嘻,我怎么没想到呢?下次也要用这招才对!他可是怕毒的,不对,不对,师父告诉我说不许滥用毒药!”
居然猜的八九不离十,杨士奇的确是因中毒受创这才受制于人。
他只顾自言自语,上官景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居然不怕毒药,这毒步天下绝命散出自西域,他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无药可解,只要沾上一点,虽不是立即毙命,十二个时辰内也必死无疑,所以他轻易并不使用,没想到这几日内竟连用两次,一个都没死,这个人更是诡异,知道有毒竟然还敢用嘴尝。
少年似是想明白一件奇事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嘛,你不是这么不济的,就凭他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把你打下山崖呢!竟忘了你怕毒!不然枉我费尽心思和你比试,岂不是让我颜面无存?”
正笑的畅快,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悲声道:“可惜,可惜,人生难得一对手,你这么一死,再找一个这样的对手可难了,我可怎么办?不行,你不能这么死了,我一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你等我!”他一心想着杨士奇是被毒所害,竟没想到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是不是还有活命的机会。
上官景和那大汉被他奇妙的武功所慑服,一时不敢动弹,此时见他又笑又哭,说话疯癫,二人心中诧异,使了个眼色,悄悄向后退去。
待退了几丈距离后二人不约而同转身施展轻功向山下跑去。
正跑着只觉身边似有一阵疾风掠过,但瞧一团白影从面前一闪迅速消失在前面,空气中只隐隐留下一句:你等我!
上官景和大汉顿时驻足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惊惧,这少年的实力不可估量,刚才竟是手下留情了。
上官景不由苦笑,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今天是败的最惨的一次,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罢了,罢了!
一时竟心恢意冷,呆立片刻,转身对那大汉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这次上官景栽了,买卖不做了,上官景欠他的终会还!”
说完扬长而去。
正文 第八章 谷底奇遇
寒风呼啸着打在身上,竟将蓝狐斗篷吹散了,寒意立刻弥漫全身,慕容珏仿佛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坠落变得漫长而无边际,过了刚掉下去时那一瞬间的恐惧,慕容珏脑中想的竟是此次摔死会不会又穿回现代,在现代自己也是在雪山上摔落后再醒过来穿越到古代的,看来这次是真的有可能穿回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呢?
奇怪的是想到能回去时心里竟然没有了原来的殷切希望,反而涌起一丝丝惆怅,如果此番真的回去了,那么就再也见不到落雨,见不到解大哥,还有……杨士奇。
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真实姓名,这样,他记得的只是慕容珏却不是自己,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呢……
这里的天空,还有这些人都将成为历史,自己呢?自己曾生活在这里近一年,会在历史中留下痕迹吗……
这些不过是慕容珏一瞬间转过的念头,却丝毫没有妨碍她跌落的势头,而且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如刀割一样,却感觉不到疼,已经冻麻木了。眼前的白雪似一片片白光般掠过,接着,慕容珏骤然坠入一片黑暗的世界,刺骨的冰凉立刻重重包围住她,几乎令她窒息。
难道是时间隧道打开了?
太难受了!不穿越了行不行?
咦,怎么会流水的声音呢?
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砸在了她的身上,慕容珏只来得及默默念一句:杨士奇,记住了,我是黎青青!头一晕,便没了知觉。
黑暗有没有尽头?
身子一时如坠冰窖,冷得难受;一时又似乎被火烧,热得不行。哎,冰火两重天啊,早知穿越如此痛苦,为什么要追这流行呢?哎呀,身上又如刀割一样疼,停,停,停,姑娘我不穿了!爱哪哪,我就呆在这儿了!
慕容珏猛然睁开双眼,惊奇的发现杨士奇正在一旁,使劲眨眨眼睛,没错,真的是杨士奇,忽然想起落崖的一刹那好像是看到杨士奇向她扑过来,难道他跟着她一起穿越了?
哈哈哈,拐了个名人回现代,还找前男友算什么帐啊?只是……不对,不对,古代的杨士奇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他怎么能来现代呢?
怎么个情况?
难道历史有误?慕容珏困惑的摇摇头,忽然心中一惊,莫非是因为自己莫明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如果改变了历史,那么在自己原来存在的空间里还有没有黎青青啊?
杨士奇停下来,颇感兴趣的看着她,这个姑娘刚刚醒过来面部表情就极其丰富,一会儿似乎是有什么喜事一样,一会儿却似乎有了烦恼,一直盯着他的黑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难道是不明白为什么帮她推拿?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现在是特别时期,也顾不得了!
那日他们俩落下崖后竟侥幸没死,全因为掉进了了厚厚的积雪里,只是慕容珏因昏迷过去了受到的冻伤很严重,又受了寒气,发起烧来,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如果不及时帮她治疗,恐怕会落下病根。
见她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杨士奇轻咳一声,微转过头去道:“慕容姑娘,请勿怪罪!此地没有药物只好用推穴法帮你推拿逼出寒气,是不是力道重了?”
慕容珏这才回神,双眸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双手,他手中捧的是什么?
似乎是……给她擦……脚?
慕容珏吓了一跳,脚一缩,忙站起来,刹时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差点摔倒,杨士奇忙扶她坐下忍不住笑道:“姑娘昏迷了几日,又发起烧来,身上有力气才怪,得养些日子才是!”
原来自己昏迷了好几日,慕容珏诧异的看着他,奇了,这个杨士奇讲话似乎有一点点不一样呢,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不一样,难道是自己烧糊涂了?
等等,昏迷了几日,发烧了?不是穿越?不是穿回了现代?
这是哪里?
“那天落崖后,可能是悬崖太高,坠落的力量太大,我们竟然跌进了谷底的积雪里。”杨士奇看出她的疑惑,也在她对面坐下来说道:“也不知这积雪存了几冬几世,恐怕深几丈有余,更奇的是,这雪下面竟然另有乾坤,我们穿过积雪直接跌进了一条河里,河水颇急,暗流汹涌,一时我也无计可想,只好顺水漂流,任水流将我们冲到了这里,也幸好有这层厚厚的积雪挡了一下,这才没受伤!”
当时,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不知道漂了多长时间,力气早已经剥离了身体,手却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尽量将她护在怀中,唯恐那些残冰暗石划伤了她,却全然不顾自己多次被河中的暗樵撞得头昏脑胀,身上也早已被尖利的石头划伤。到了最后,旧疾新伤再加上过度疲劳令他几乎虚脱,近于昏迷状态,只是下意识的紧紧护住她,等终于冲出积雪层重见天光时竟有了两世为人的感觉。
当然这些杨士奇是不会告诉慕容珏的,他非常感激她在那时昏了过去,他可以独自承受没有光明的无望,被黑暗吞噬一切的绝望。
谁说困难由两个人分担就会减半?不是的,他不愿意让恐惧落进她的心底,那样明亮的黑眼睛里不能留下哪怕一丝的忧伤或者害怕,他宁愿独自承担在黑暗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淌,只有冰冷看不到光明的恐惧。
慕容珏并不知道这段经历,只是越听越奇:“啊?雪下面是河流还没有结冰?我们是被水冲到这里的?太奇妙了!这里是哪?我们已经出谷了吗?”
她惊奇的打量四周,没发现一点积雪,不远处竟有飞瀑流下,汇成一潭碧水温婉的铺在眼前,又向前淙淙流去,慕容珏指着旁边一物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叫道:“花儿,花儿!”
要知道这可是冰天雪地的冬天,这里又没有玻璃房之类的设施,在款款清流两侧生长着一片片浅绿色的青草,草丛间,石缝里洒落着一株株红的紫的小花儿。
“是,那些是野花!最奇妙的就是这里了!”杨士奇也不由惊叹,墨玉般的黑眸闪闪发亮:“请姑娘回头看看吧!”
“啊!”慕容珏下意识的一回头,立刻呆住了:“这,这是温泉!天!”
只见身后是一片叫不出名的树林,树上繁花似锦,灿若云霞,在这团花海中间却是一个硕大的池子,池中水汽腾腾,不时咕噜咕噜冒着泡,喷薄着热汽,雾气袅袅,如同仙境一般。
“这里的地势很奇怪,我们应该是转到了庐山的南侧,只是我曾游遍各山峰,却未尝见过此番景象,看这周围山峰耸立,这里应该还是在谷底!”
慕容珏抬头看去,周围果然被高耸的山峰包围着,隐隐可见山顶上的点点白雪与天上浮云融为一体,圈起了一方蓝天。
寒风似乎与这里无关,温热的地气,竟然使这里温暖如春。
慕容珏站起来慢慢走过去,穿过花树林,越接近池子越觉得热汽扑人,慕容珏知道温泉一般都是因为地下水在长期运动过程中吸收地壳的热能而形成的,大多都与地球上火山和晚期岩浆活动有关,莫非这里还是死火山的遗址?可是记忆里没有听说过庐山附近有火山的记录啊!
慕容珏蹲下身子,从池边抓了把泥土,泥土里也似乎隐隐透着暧意,看这里的地势还真是有点死火山的特征,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水,水温烫手,一触即回!
“这水很是奇特,这三日来,我用池中水浸泡,觉得力气恢复不少!”杨士奇见她动作奇怪,道:“看来这水里可能有疗伤的东西!对身体大有好处!”
“当然,地下温泉储存有大量热能,泉水中所含的化学成分、气体和放射性物质都可以用于医疗和沐浴,是最能帮人们治疗疾病的!”慕容珏自然接口道。
“温泉?物质?医疗?”一丝疑惑划过眼底,杨士奇阅人无数,什么都能算在心里,唯有这个姑娘是个意外!
慕容珏一惊,忙笑道:“这里的泉水是热的,可不是温泉吗?山里的泉水中肯定含有对人体有好处的物质,对你的伤口有益啊!”
“姑娘说的对。”杨士奇点点头:“这里地形奇特,四面环山,在冬天恰恰挡过了寒冷的北风,若是夏季,高高的山峰又正好遮挡住酷热的太阳,竟形成了常温的气候,这些热的…温…泉大概也是因地势使然,这一带地底下温度高,致使涌上来的泉水也变热了!山中物产丰富,这些热的泉水流经地底各处,自然聚集了若干的山中灵气,地上精华,对身体自然也就有益了!”
山中生长着各种药材,经热水一泡可不正是成了健身疗伤的汤药!
慕容珏大是佩服,这人果然是有见识,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懂什么死火山、温泉之类的自然科学知识,可是他的判断却大有道理。
“姑娘见识过人,佩服!”
忽听杨士奇说道,要知道,他可是经过了三天的仔细观察才得出的这个结论,没想到慕容珏不过随便看了一眼便一语道破,还整出了温泉这个新名称!
嗯,温泉,放在这里倒是挺合适的!
慕容珏大大出了一把汗,这里太热,还是看看瀑布去吧!
忽然,一股奇异的味道钻入鼻子,慕容珏只觉得肚子里咕咕直叫:“是什么味道?好香!”
“哦!差点忘了!”杨士奇一拍脑袋,连忙跑过去,连呼:“正好,正好可以吃!”
说着捧了一条烤好的鱼跑回慕容珏身边:“慕容姑娘,趁热吃吧!你刚醒过来!需要补充体力!”
慕容珏秀目微眯,这才发现,杨士奇是真的不一样了,一直以来,他在她的印象中都是一脸浅笑,笑意却从未落入眼底,淡定从容却有遥不可及的距离,说话向来滴水不漏又严丝合缝,眼中是深不可测的未知。
可现在,他就那样随意的跑过去大声呼叫,又这样轻快的跑过来,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充满笑意,眸底深处分明有这片美丽的花海,有她的倒影,还有……手中的这条鱼!
慕容珏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势坐在一旁的石块上就吃,她真的是饿坏了!
直到整条鱼吃下去,肚子里才感到舒服一些,抬头只见杨士奇站在一旁佯装看风景,一脸的淡然,似乎浑不在意,可是微微上挑的唇角却暴露了他的内心,忍着笑呢!
慕容珏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属猫的!”
可是仔细一看杨士奇不禁噗嗤笑出了声,那个站在蓝天下干净的蓝衫书生,那个一丝不苟的历史名臣,如今却衣衫褴褛的站在那里,破烂的蓝衫上污迹斑斑,有脏的,恐怕还有血的痕迹。
血!
想到这,慕容珏心口一滞,低头看看自己完整的衣裙,心中顿时了然,恐怕他口中的漂了几日不只是简单的漂浮吧。
“你,身上的伤重不重?”
杨士奇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并不回答只回头笑道:“属猫的姑娘,今天就吃一条鱼吧,你几日未进食物,得慢慢恢复才行,这里鱼有很多,我们不会断粮了!在下的伤已经好了,虽然没有了武功,但为姑娘烤条鱼还是没问题的!”
慕容珏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题遂懒懒一笑问道:“不知这水源在哪里?”顺着水源兴许能找到出口呢!
杨士奇知她心意,摇摇头道:“这条瀑布是山顶上的雪水所化流下来的,我们被冲过来的那条河流就在瀑布后的山洞里,到这里竟是交汇处,这里的水流进前面的山里然后不知所踪,听那边隐隐传来水势汯然的声音,可能是一个更为湍急的瀑布!要想出去恐怕只能从高处走!”
“早已听说庐山多瀑布,一直很想看看的,没想到看到瀑布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慕容珏感叹道,看看高耸入云的山峰:“那我们岂不是只能呆在这里了!也罢,这里有花有草还有温泉,免费的度假村啊!呆这一辈子也不错!”
呆在这里一辈子?
再也不用去管庙堂如何,再也不用权谋算计,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她相伴,在这个地方连心灵都纯粹的如蓝天白云一般洁净,似乎真的不错呢!可是太子怎么办?自己从小所立的志向怎么办?还有……他,自己倒,他便倒,自己站稳,他才能有一线生机,那么多的牵挂,自己一人死不足惜,可若是只贪一人享乐置大义而不顾,他杨士奇又成了什么人?
慕容珏见他久久不语,心中哂然失笑,他还真执着啊,一个玩笑的话都不轻易说出口。一转念,她心中已了然,扬眉说道:“杨公子心系太子,如今急也没有用?先养好身体再图怎么出去吧!”
杨士奇一惊,举目看到她略带受伤的神情,心中一动,错开眸光远远注视着不断流下的瀑水,水珠向四周溅开,晕湿了一片山石。
口中似不经意的说道:“在士奇眼中并没有太子党或是汉王党之分,士奇只看到谁能善待老百姓,谁就能做个好皇帝。姑娘也曾说过,太子仁厚,会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如今太子殿下看似风光,实则四面楚歌,太子的人纷纷被汉王弹劾,有的远调,有的随便抓个把柄便被丢进沼狱,从此再无生还!”
杨士奇想起那些在前一天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同僚,第二天却忽然身陷囹圄百般折磨而死,一向淡然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可是每天还要故作淡漠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谁又能知晓内心有怎样的焦灼,然而,在汉王一系列的惨酷打击之下,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保存实力,时机未到,只有忍,谁又能知这番隐忍之下的痛楚!没有硝烟的战场更加惨烈,声线渐渐低沉:
“太子身边只有解大人还能说几句话,但这两年解大人已渐渐失去了皇帝的欢心,我曾暗中提醒,解大人一生名士花心对此根本不屑于顾,他不知君心难测啊!”
解大哥!
慕容珏心中一凛,现在是什么时间?解缙他已经开始失宠了吗?可是永乐大典还未完成啊,据史书记载,解大哥也会被远调,而且从此再无重用可能直到入狱被害死!
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每个人的结局,然而知道又怎么样?自己能阻挡这一切的发生吗?能改变历史吗?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一个来自几百年后的普通灵魂罢了,没有异能,没有武功,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儿呢!
可是,解大哥不是别人啊!他是她来到古代后除了落雨第二个真心对她的人!
对,还有落雨,那个一心对她好的小丫头,她这次被人劫走,几乎能想象落雨在将军府会有怎样的处境。
慕容珏可以不管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想兼顾天下百姓,可是对这两个人,即便无法改变什么,又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知道事情的发生而无动于衷呢!
原来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
慕容珏很想大声告诉他们,不要再斗了,保全自己才最重要,反正最终结果就是朱高炽当皇帝,汉王成不了事!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人前仆后继的坚持斗争,朱高炽当的了皇帝吗?是不是历史就真的改写了,那么历史上还会有仁宣之治吗?
还有最主要的就是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小女子的话,如果告诉他自己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她可没有把握他不把她当妖怪抓了!
杨士奇见她神色悲恸,心里莫明一紧,稍犹豫,伸出手握住她的柔夷,轻声却坚定的道:“别怕,如果能出去,你就别再回京城了,‘明月江风常伴吾归时’游历名山是姑娘一直以来的心愿吧!正好趁此机会脱身,至于落雨,你也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给你送过来!”
慕容珏心中一暖,这正是自己在《虞美人》中所表达的志向,他还是担心她的,也知道落雨对她而言不止是奴婢,她们二人已经是情同姐妹。
游历名山,是她的愿望,但是她能走吗?怎么会多出了这么多的牵挂?
慕容珏不禁暗暗叹口气:“算了,先不想这些了,能出去时再说吧!只是这山这么高,我们怎么爬上去啊!”
“若是有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现在……唉!”
杨士奇情急不禁拍向一旁的花树,一时树枝被震得晃动起来,花儿也纷纷落下,慕容珏并没觉出有异,杨士奇惊讶的看看自己的手掌,心中一动,忙盘膝做下试着运功,走了一个小周天,惊喜的发现并不像前些日子一运功就如针扎般疼痛,虽然仍觉得有些微的滞塞,但是气息能在体内游走并没有任何不适!
慕容珏也看出了点端倪,忙问:“怎么了?”
“这水果然有些道理!”杨士奇喜道:“假以时日,体内的毒便能清理干净了!”
“真的?那你的武功就能恢复了?我们就能上去了?”
“武功能恢复几成还很难说,不过应该不至于武功全失了!”
“那还很等什么,你快去泡温泉吧,不用管我!”
“姑娘,我这样跳下去不煮熟了才怪呢!在那边大石后面有一个石坑,我已将冷水引进去,再将这池中热水引进去便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浴桶,姑娘受寒太重也请泡一泡驱驱寒气才好,以免落下病根!”
听他这一说,慕容珏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自从被劫,身上一直穿着这件衣服,真是脏透了,嫣然笑道:“好啊!我也要泡泡温泉!”
杨士奇起身将那热水从池中引到石坑,试了试水温,又将缺口堵上,抬眸笑道:“好了,姑娘先泡着,我去那边煮点汤!”
“谢谢!”慕容珏站起来,走过他身边忽然站住道:“杨士奇,别再姑娘姑娘的叫了,还是叫我名字吧!”
“这叫你慕容珏?”
慕容珏侧头想了想浅浅一笑轻声说:“叫我青青!”
杨士奇身形一滞,青青?
黎青青?
那天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当他跟着落下来抓住她的那一刻,他听到她说:杨士奇,记住了,我是黎青青。然后便一起坠入无边的黑暗,所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原来没有听错,那么黎青青又是谁?
慕容珏并没发现他神情有异,解释道:“这是在家乡时妈妈叫我的名字,就当是乳名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乳名?字?可是又为什么是“黎”青青!而不是“慕容”青青!
如果你不是慕容珏,你到底是谁?
是慕容车离安置的一颗棋子吗?你接近解缙,接近太子,又接近我,是无意的?还是早有预谋?
杨士奇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在断崖上,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他同生共死不是吗?她早已经在不经意间牵扯住了他的心扉不是吗?
落崖的那一刻,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活命,这些都不是假的!
慕容珏也罢,黎青青也罢,你真是我的一个意外!
忽听慕容珏脆声喊道:“杨士奇,帮忙烤干衣服!”
接着一团水淋淋物件向他砸来,出于练武人的本能,他刚想闪开,又想起她的话,忙伸手接住,是慕容珏刚刚洗完的衣服,还滴着水,白玉般的胳膊一闪消失在巨石后面,杨士奇脸一红慌忙转身快步走出林子,到溪边升起一堆火,将慕容珏的衣服挂在树枝上烤起来,想了想又从山间采了几株蘑菇,放在一块凹下去的石板上和水一起煮了。
水慢慢冒出热汽,那些鲜美的山蘑也散发出奇异的清香,火光跳跃,和着水汽袅袅的影子投在杨士奇清俊的脸上,他目光淡然,看不清表情,只见唇角慢慢向上勾起。
却听林子里传来一阵歌声,正是那日慕容珏在大殿上所唱——
在那青青的春草叶上
轻盈的露珠在摇晃
是谁的目光悄悄开放
是谁的爱独自嘹望
看不见的世界在天上
看得见的世界就在身旁
那车水马龙的人世间
那样地来 那样地去
太匆忙
美丽呀 倒影在心房
美丽呀 泪珠挂腮上
美丽呀 花儿吐芬芳
美丽呀 你让我慌张
人生多么好 心在歌唱
……
嗓音清灵动人,杨士奇顿了顿,俯身拾起一片草叶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来。
歌声伴着哨音穿过花树林,穿过小溪水,穿过瀑布,轻盈的环绕在群峰中,渐轻渐明,若隐若现。
正文 第九章 安南之乱
大明皇宫,御书房内。
皇上坐在龙书案前,陆羽站在一旁,面色冷峻。纪纲站在下首正汇报此次江西之行。
永乐大帝龙目隐含了层层怒意:“这么点事都没办好,在我堂堂大明帝国,天子脚下,大明将军的千金,御封虞美人就这么被人掳走不说,竟然将人追丢了,你锦衣卫的办事能力是越来越高了!”
纪纲心中一凛,忙垂下头,并不敢申辩,他们这一来一去本就耗费了不少日子,那几个守着山口的手下只顾得注意从山上下来的人,竟没发现在大雪封山之前就有人进了山。
可是任你有千种理由能和皇上讲么?
尤其听皇上语气不善,竟开始怀疑他们锦衣卫的办事能力,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忍了怒气沉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虽然没有见到慕容小姐的人,但据抓到的那人交待说他亲眼看到慕容珏已经坠落悬崖,微臣上去看了,那山崖极高,下面深不见底,恐怕是九死一生!”
“还有被我们抓到的那人正是安南国派来接应绑匪的!”
“安南国!哼!”皇上双目微眯,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内务太监忽然匆匆进来,神色慌张,站在下首禀报:“皇上,云南传来快报!”
“何事?”
“这——”
“怎么了?讲!”皇上见他支支吾吾,不快的道。
“是,皇上,我们派去护送陈天平的人在进入安南国境后突然遭到埋伏,阻止明军前进,我大明使臣被杀身亡,广西将军黄中也受了伤,混乱里,陈天平和裴伯耆二人被乱箭射死……”
不等听他讲完,皇上霍然站起,龙目怒瞪:“那胡氏贼子偷袭我大明士兵?”
陆羽和纪纲也在一旁呆住了,这胡氏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太监见皇上动怒心中一吓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心中已经把那惹事的胡氏父子骂了个千秋万代。
永乐皇帝是被彻底激怒了,那胡贼阳奉阴违也就罢了,竟然敢当着明军杀掉安南的王位继承人?还杀了明朝的使臣!
“哈哈哈!”
他怒极反笑,眸色一沉,骤然散发出迫人的寒气,顿时霸气十足,连声道:“好!好!好!”
他皇上是谁?不是徒有虚名的软弱王位继承人,这个皇位不是他等着天上掉馅饼,被册封当上的皇帝。
他是谁呀?那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朱棣呀,从小便是在战场上长大,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而后又追随众多名将出征,靖难成功做了皇帝后,征讨蒙古,横扫大漠,忍过常人不能忍,见过常人未所见的燕王,如今的永乐大帝,他不找别人麻烦也就是了,居然还真有不怕死的,好啊!来吧!
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他们呢!
皇上剑眉一敛,不怒自威:“传慕容将军。”
“是,皇上!”伏在地下的太监忙答应着躬身走了出去,心底里暗乐:安南蛮子,你玩完了,你惹谁不行,你惹我们天子,有的你受了!
原来,因为大明朝中并没有人见过安南国王的弟弟陈天平,那天在大殿上的一番说辞皇上亦不敢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毕竟事关重大,万一贸然出兵护送他回国,最后证实他只是一个假冒的,堂堂大明国岂不就会名誉扫地了,事关同体,局面将不可收拾!
听了解缙的计策,等三日后安南使臣上殿贺岁时,趁他们不防备,让陈天平突然上殿,使臣乍一见到他立刻惊慌的站起来,下意识的磕头就拜,裴伯耆也上前责备他们忘义负主,为虎作伥。使臣连称是被胡氏所逼,完全是身不由已。
这一幕,皇上都看在眼中,自此真相大白,皇上发布诏书严厉斥责胡氏篡国,胡氏立刻回书解释并无此事,他只是代管国家大事,国号年号都没有改,同时恳请陈天平回国继位。
陈天平和裴伯耆一听自然大喜,料想有大明天子的支持胡氏不敢乱来,当即便向皇上辞行。
永乐大帝雄才大略,善于权谋,并不能完全相信胡氏,这才派广西将军带五千人马护送他回国登基。
谁知那胡氏父子权欲薰天,竟作出如此惊天动地,耸人听闻的蠢事!
只一会儿,慕容将军到了。
皇上并不多话,直然问道:“慕容将军,可准备好了?”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做好准备,三十万大军已全部调齐!”
果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啊!
哼!
皇上目光微闪:“嗯!好!你可知安南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英明,臣是刚刚才得知!”
“好!三日后出发,发兵安南!”
此仇不报,大明何用?养兵何用?
原来皇上早就预料到胡氏不会轻易交出政权,定会有所作为,但是仍然没想到他的作为竟如此之蠢,不然,大明岂有发兵的机会?若论狡诈,玩弄权术,他朱棣认第二,没人能认第一,那胡氏不是找死是什么?
一旁站立的两个人这才知道皇上原来早已经有了部署,已经派慕容车离调兵遣将做好了发兵的准备!
真是料事如神!
三人各怀心思不得不叹服,只觉得后背寒毛倒立,这是为那一心“求死”的胡氏父子。
瞧瞧你都惹了什么人吧!
待众人退下,皇上独留下陆羽,沉思片刻,突然目光一寒,轻声与陆羽低语几句,声线低沉,几不可闻,冬日的残阳从雕花窗户上照射进来,落在陆羽的脸上,只见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恭恭敬敬跪拜道:“是,陛下,奴才遵旨!”
御花园,假山石,红梅点点,寒香阵阵。
“玉台千里泣别离,明月江风常伴吾归时。”
一人站在怒放的红梅前喃喃自语,心中百般思量着词中意境,竟自痴了!
一旁小太监劝道:“殿下,天气阴寒,不宜站太久,还请殿下回去暖暖身子才好!”
正是太子朱高炽,他神态恻然,眼前点点红梅皆化作一张神采飘逸的清丽笑颜,一想到那样的一个女子却落得要去和亲的地步,他的心就痛的无以复加,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选妃,如果不是父皇逼他必须放弃,她又何至于会伤心到主动要求去和亲呢!
她一定是恨透我了吧,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言不由衷的伪君子呢!
朱高炽一直以为是他负了慕容珏,又苦于无法解释,在这种心情之下甚至将慕容珏被人掳走也归于自己的责任,这段时间以来时常自责,面容憔悴不少。
此时念起慕容珏所作的词,心中感慨良多,直觉的与佳人千里相隔,再无见面可能,心中更是恻然悲恸。他身为当朝太子,身边并不缺少女人,虽然还没有侧立正妃,但东宫里早已有良娣、昭训、奉仪等多名女子侍候在身边。
然而,那些女人或长袖善舞或攻于算计,却都未曾落入他的心底,只有这个女子,轻摇羽扇,白衣飘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太子仁厚,会是一个好皇帝!却直击他的心底深处,连同那名女子俊逸的身影,深深的放在心里最温暖的一隅,令他感动,令他再也无法放下!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去和亲呢!那是一条死路!
即便今生注定无缘,他也想看着她好,看着她神采飞扬!
只是,如果不去和亲,她的生路又在何处?父皇的手段一向狠戾决然,到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也许,此次被掳倒是唯一的转机,远离京城!
如今已近两个月,马上要过年了,杨左中丞,为何音讯全无?
但愿能平安将她救出才好!即使从此再无见面可能。
“小顺子,慕容姑娘恨透我了吧!”
小顺子忙道:“主子多虑了,慕容小姐会明白的!”这也不过是安慰人的话。
他从小就侍候太子,是明白主子对慕容姑娘的心意的,只是没明白为什么太子选妃时却没有选择慕容姑娘,私底下也问过太子,见他暗自神伤,便不敢再问,主子毕竟是主子,再脾气温和,待他亲切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小顺子在宫中也混了几年,知道要想活的平安不该问的就别问,不该说的更别说,这道理,他懂!
他还记得太子初听说慕容姑娘也参加选妃时的喜形于色,自己也曾为太子高兴,主子生性温和,待他们底下人不错,他打心眼里希望主子能得偿所愿。没想到却在选妃的前一天和皇帝谈了一晚后忽然神色大变,小顺子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那里,可是太子不说,他也就让疑问烂在心里。
主子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也只能这样用空话安慰着。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细雨,雨滴落在艳红的花瓣上晶莹剔透,如水晶般滚落。
小顺子忙撑开纸伞。
朱高炽轻轻叹口气,又呆立片刻,黯然道:“回吧!”腿疾已然隐隐作痛,直痛进心底。
迎面一人匆匆走过。
见到朱高炽忙停下来行礼笑道:“给殿下请安了!”接着脸色一沉转身向小顺子呵斥道:“没用的奴才,这么冷的天气还在外面,殿下的身体怎么受的了?照顾不周,去领二十板子!”
小顺子脸色一白,忙答应道:“公公训的是!”
朱高炽温言笑道:“不关小顺子的事,是本宫想看看梅花!马公公因何事如此匆忙?”
“回殿下,是皇上想起已很长时间没见到杨左中丞,特命奴才传旨宣他入宫!”
朱高炽一惊:“宣杨左中丞入宫?”
“是,殿下还有半个月就大婚了,还是多保重身体要紧,请殿下回去暖暖身子,老奴先行告退!”说完匆匆而去。
这,这,这,太子心中一时大乱,隐隐感到要有大事发生,慕容姑娘下落不明,杨左中丞并没在京城,自那日出京后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耽搁到现在仍是音信全无!
这些日子一直自称在府中养病,却为何皇上忽然想起来召见他?
马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内侍,一向不离左右,此次竟然让他去亲自宣杨士奇觐见,恐怕是搪塞不过去了!
朱高炽沉思片刻,决然说道:“小顺子,你速去找解学士!本宫现在就去见皇上!”
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身为当朝太子,理应承担责任!
小顺子忙招呼抬撵的两个太监过来,扶太子坐好,这才匆匆离开。
朱高炽心内焦急,不住催促两人快点,两个太监几乎小跑起来,气喘吁吁的刚出御花园,拐进一条青石宫道,便听到有人厉声呵道:“站住,见到本王不知行礼!还敢挡本王的路!不要命了是不?”
两个太监跑得头昏眼花,哪看清前面来的是谁?此时一听声音都是一惊,慌忙放下撵车,害怕的跪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是奴才瞎了狗眼!”
只见有两人挺身玉立在宫道中央,说话的那人穿一袭紫红滚边绣了金丝牡丹的莽袍,头束紫金冠,俊眉凤目,雍容华贵,正是汉王朱高煦,此时他脸上带了薄怒,抬腿一脚将跪下的一个太监踢翻在地,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被踢倒的太监忍着痛忙爬起来不住磕头。
犹不解气,又抬腿踢另一个。
太子心中不忍,忙喊道:“二弟住手!”
汉王这才瞥了一眼太子,仿佛才看到一般,惊讶的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太子哥哥一贯养尊处优,出来散步也要做撵,好大的派头!只是……”话音一顿,故意上下打量一眼朱高炽较胖的身子嘲讽道:“下次殿下散步也该找两个身子骨健壮的奴才抬撵才是!”
朱高炽面色一白,腿疾一直是他心头之恨,他也曾经历过面如冠玉,身形健康的少年时期,谁不愿意自己健步如飞的走?若不是那年皇上还是燕王的时候遭人暗杀,避难时他的腿被毒箭射中,又医治不及时这才留下终身之憾,后因行动不便,体形也渐渐有了变化,若非此,难道他希望散步还要有人扶着吗?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中的隐痛,并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唯有这个弟弟,仗着自己曾立下战功,又受父王宠爱,屡屡用此事来嘲讽于他,朱高炽心中有气,有心回击,想起还有急事在身,忍着气道:“二位皇弟,是要出宫吗?”
另一人正是永乐大帝的第三子赵王,听着汉王的冷嘲热讽他只是侧立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此时听到问话,遂懒懒的行了个礼回道:“见过太子殿下,我和二皇兄刚去母后那里请安,正准备回去呢!”
“嗯!有空去我宫中坐坐,前两天得了个好玩的物件!给三弟留着呢!”
“谢谢殿下厚爱!”
“不谢,愚兄先行一步!”
“太子殿下因何事如此匆忙?”
汉王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心中却泛起疑惑,令这个胖子着急的事还真不多,他早看出太子想急于脱身,心中暗自揣测起来:“三弟,何不现在便随太子殿下回去看看是什么好玩意!”
赵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从小和汉王在一起的时间长,心里是希望汉王能继承皇位的,但是朱高炽必竟是嫡子,皇家太子例来是立嫡,如果这个瘸子真的能当皇上,他又何必得罪他呢!反正这宝座轮也轮不到他赵王的身上,他要的是荣华富贵,又何必把自己搅进这盆混水中!
汉王见他并不答话,知他心意,心中暗暗不快,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想置身事外?待我夺得大权再慢慢收拾你。
太子不欲再多做相缠,摇头笑道:“下次吧,愚兄还有事!先行一步!”
一挥手,不顾汉王想说什么让那两个太监抬撵走了。
走不多远,那个被踢的太监越走越慢,太子知道汉王身上有功夫,看来这一脚踢的不轻,忙招呼他回去,又换了一人过来抬撵。
这一路上太子心里很是不安,刚才耽误的时辰不短,不知马公公回没回来复命,皇上若知道杨士奇并没在府中养病,不知会怎样震怒!
匆忙赶到奉天殿,当值的小太监说皇上并没在奉天殿。
太子二话没说又急忙赶往御书房,刚到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请殿下止步!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朱高炽略思索,悄声问道:“马公公可曾回来?皇上是和何人在书房内?”
那当值的太监稍迟疑也悄声答道:“皇上是和杨大人谈话,里面有马公公侍候着!请殿下先回去吧!”
太子一听大喜,原来杨左中丞回来了!
心中一块巨石这才落了地!
杨士奇回来了,那么慕容姑娘可安好?
太子知道这里不宜久留,慢慢回转,正遇到匆匆来见他的解缙解学士。
“见过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心中高兴,忙悄声笑道:“解大人不用多礼。刚才皇上让马公公宣杨左中丞进宫,可着实吓了本宫一跳,没想到杨大人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在皇上的御书房里。”
“杨大人回来了?”解缙也是一惊一喜:“那慕容姑娘可有消息?”
“本宫还未见过杨大人!”太子摇摇头,疾声叮嘱道:“小顺子,你快去那边守着,若杨大人出来,你就说本宫请他过来议事!”
“是!奴才这就去!”
看小顺子走远,太子又道:“解大人,随本宫去书房等候消息!”
大约一盏茶功夫,太子正与解缙闲聊,忽听外面小顺子的声音传来:
“太子殿下可在书房?”
“进来吧!”太子忙道:“杨大人来了吗?”
小顺子跪下回道:“回太子爷,奴才没有等到杨大人!”
“没等到?那你回来干什么?还不在门口候着去!”饶得朱高炽性格温厚,也不禁着急起来。
“杨大人已经回府了!”
“回府了?”这下连解缙也不禁疑惑起来,无论如何,杨士奇也应该送个消息过来,就这样回府了?
“你可曾亲眼看到杨大人回府?”
“是,奴才不敢太靠近,远远看到杨大人出宫去了。”
“他可曾看到你?”
“奴才特意让杨大人看见奴才,杨大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小顺子想起当时,他特意站在杨大人必经的路旁,虽然有段距离,但他清楚的看到杨大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只不过一瞬间便淡然的移开了!随即出宫而去。
一听此言,太子和解缙面面相觑,心情莫明沉重起来!
在汉王府,正有一人向汉王细细禀报:“回王爷,奴才按照王爷意思仔细注意太子动向,太子与二位爷分开后就急匆匆的向奉天殿去了,大概是要见皇上,皇上并没在大殿,太子又去了御书房,到门口被拦了下来。回去时,与解大人遇到。二人交谈着向东宫书房去了。”
汉王若有所思:“可探听清楚,皇上在御书房召见的谁?都说了什么?”
“奴才已打听明白,是杨左中丞杨大人!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当时只有皇上的内侍马公公侍候着。”
“另外,等了一会儿,奴才看到小顺子又匆匆回来,一直守在杨大人回府的路上,似乎是等杨大人!”
“小顺子等杨大人?”汉王眸色闪过一道锐芒,哼!一直不敢肯定这杨士奇是否与太子有勾结,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是,只是那杨大人看都没看小顺子一眼就走了!”
哦?走了?
莫非是本王想错了?
可恨那解缙,见到太子便相谈甚欢,竟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敢跑到皇上面前告本王的黑状,说本王用的礼仪赶上了太子,有越礼行为。哼,赶上又如何?难道凭我堂堂汉王还没有这个资格吗?
先前听里面传出的消息,皇上在立太子前也曾传召解缙。
这个解缙,还真是刺眼哪!
想我乃当朝汉王,哪点不如那个瘸腿太子?他不过比我早出生几年罢了,就要继承这天下第一的宝座,都是你们这帮庸臣,口口声声非要立嫡才是正统,本王随皇上征战无数,立下赫赫战功,连皇上都对我宠爱有加,有意立本王为储君,你们却横加干涉,本王岂能容你?
汉王越想越气,只听咔嚓一声,竟生生将那白玉茶盅捏碎了,一旁回话的公公吓了一跳,慌忙跪下磕头: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心中惶恐,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了这位爷,都说汉王喜怒无常,性情暴戾,乖乖,可别把小命搭进去了。
汉王不耐烦的挥挥手,那人赶紧站起身低头慢慢退出去,一出了门口,转身就走,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青石路上留下一串淡淡的湿印。
正文 第十章 逃出生天
庐山腹地,山中深谷,四周高耸的山峰形成天然的屏障,挡住了料峭的寒风,加之奇特的地形,以至于山顶积雪如盖,谷中却是绿草如茵,飞瀑流泻。
乱花渐欲迷人眼,突然银芒一闪,一根柳枝穿透瀑布,水珠在阳光下溅开,一人从瀑布后破水而出,但见他足底轻轻一点水面露出的石尖,身子迅速拔起,向山峰攀去,借着山上微微凸出来的岩石,足上着力向上跃起丈许,在空中双足相互一点,借力向上又上了两丈有余,然后身子轻轻一翻,旋转着落了下来。
只听一旁有人脆声拍手叫好:“太好了,今天又向上多飞了几丈!”声音若出谷黄莺,娇而不媚,清脆动听至极。
飞?
杨士奇无语,这是轻功,飞是需要翅膀的,她哪里看到他长翅膀了?
这两人正是被困在谷中的杨士奇和慕容珏,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月,那温泉果然有疗伤的作用,不仅令慕容珏康复如初,杨士奇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清理干净,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青青,再有两日,待我打通任督二脉,我们就能上去了,刚才力竭之时,我已经能感觉到山顶的寒冷空气,应该距离山顶不远了!”
“太棒了!杨士奇,我要山上那朵花儿!”
“好!”足下一点,又飞身跃起摘下半山腰岩石缝中开的一朵红花,旋即纵身翻转轻轻落在慕容珏身边,举手把花插在她那如墨般的黑发上。
慕容珏俏立瀑布一旁盈盈浅笑,早已破旧的衣衫掩不住她的秀丽姿容,溅起的水珠濡湿了一缕黑发,贴在白玉般的肌肤上,黑宝石般的眸子灿若星辰,杨士奇竟自呆了,原来女子可以这样美丽,如流进心湖的清泉一样甜美,眼中的盈盈笑意泛着春天的温暖直抵心底。
慕容珏见他一眨不眨地怔在那里,不由俏脸一红,转身欲走。
杨士奇忽然眨眨眼笑道:“你说,出去后我是喊你慕容青青,还是喊你慕容珏呢?”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喊她黎青青还是喊慕容青青呢?
她到底是谁?
在谷中三个月,杨士奇越来越被她所吸引,这是怎么的一个女子,有那么多的奇妙思想,在困境中又有那么多古灵精怪的办法来生存,而且常常是自得其乐,比如,他们在这里只有鱼吃,或烤或煮,吃到后来,两人都是连闻也不想闻了,可是她却将捉到的鱼制成鱼干,美其名为鱼片,让他品尝,果然吃起来是另一番滋味。
她还将吃完的山果里的硬核晾干洗净,串成一串串美丽的头饰戴在头上,别有一番风情,她教他削了一根木簪将他散乱的黑发挽起。
最令他惊奇的还是她取火的方法,他每次生火都要费很大一番工夫,用的当然是古人的老办法:钻木取火。怀里的火折子早不知被水冲哪去了。
可是她却用指上戴的戒指上的宝石,在午时聚集阳光的热量点燃了干叶子生起火堆,果然是又省时又省劲。
这些神奇的法子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她说,这个世界很大,他们生存的土地不是方的也不是平的,而是一个大圆球,叫作地球。在地球的对面还有许多其他的国家。她还说,他们是黄皮肤的人,世界上还有黑皮肤、白皮肤的人,还有长着金黄色头发,碧色眼睛的人。
她说,天空上的星星其实很大,只是因为离的远了才看上去这么小。
她说,月亮其实发出的是太阳的光芒。
她还问他,相不相信时空的存在,相不相信人的灵魂可以来去自由!
而最最令杨士奇奇怪的是,虽然觉得她说的话匪夷所思,自己却深信不疑,即使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地球对面的人是怎么站立的!
她的小脑袋里到底还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有了想要一探奥秘的愿望。
慕容珏步形一顿,举目凝视着他柔声道:“出去后,你能放下一切陪我游览名山大川么?” 美目流转,灿烂炫目。
杨士奇心神一荡,那张清秀素颜巧笑倩兮,这样美丽聪慧的人儿,如果得伴她一生畅游天下,人生该是何等快意!
然而那无数条忽然消亡的鲜活生命,那些变得支离破碎的家庭就这样突兀的出现,横亘在心头堵在那里令他不能喘息。还有太子,在汉王的阴谋权术之下仍苦苦支撑到现在,自己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这次秘密离开京城,本说多则半个月便回,却没想到已经耽搁了三个月,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慕容珏也知并不可能,这段日子以来,或试探或玩笑,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他是三朝臣子,历史早已注定,又怎么可能随她离开?
只是心中总是隐隐有一丝期待,如今见他真的就那么沉默不语,不禁又怅然若失。
唇角微扬夸张笑道:
“马上就要出去了,随你称呼什么吧!好想念福升茶楼刚出炉的糕点!再在这里呆下去,就算不饿死,也要被这些鱼腻死了,这一次把这辈子的鱼都吃足了,本姑娘以后再也不吃鱼啦!”
杨士奇见她笑靥里带了一丝失意,心底也是惆怅,这样无拘无束的三个月,以后还会有吗?回到京城不知又要面对怎样的风云际遇。
思量片刻道:“青青,你不要回京城了,和亲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皇帝是个心计很深的人,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我已在朝堂身不由已,但你不同,如今你坠崖的消息早已传回京城,只要你不出现,不会再有人追究,你正好借此脱身,先找个落脚处,至于落雨,我会想办法给你送过来!”
慕容珏怔住,是啊,回去意味着什么,谁也无法断定,但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为什么心里有那么多的舍不得!
这三个月可以那样清晰的感受着他的呼吸,那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以后都不可能了吧!
摇摇头喃喃道:“不,我也要回京城,你不明白,我放不下落雨还有解大哥,如果我说解学士会有危险你信不信?”
还有我也放不下你!杨士奇,虽知你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这一路走过来又将遇到什么事情谁也不知晓。
慕容珏心中酸涩,伸出手去紧紧环住他的腰,她感觉到杨士奇身子一僵,他是不是认为她太大胆了呢!只是抱一次,一次就好!
你注定是一代名臣,而我只是异世界的一个灵魂,你放不下你的朝堂,我现在的身份断无可能名正言顺伴你身边,我们没有未来,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如此而已!
埋首在他的怀抱,眷恋这一刻的温暖。
吸了吸鼻子,抬头娇笑道:“我想唱歌了!一首你未曾听过的歌!”
不待他回答,松开手走到草地上,摘了一朵小小的紫花儿,花儿上还含了晶莹的水滴,扬唇浅浅一笑,轻轻哼唱起来:
突然之间
梦若隐若现
对镜一看
有私心杂念
你的笑颜
不远
让爱星火燎原
借情止痛
借衣挡风
何难
就这么罢了罢了
学青鸟躲在云里面
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
谁也都不想不看不管
就这么算了算了
忘掉那世外的桃源
等月上弦
梦也依然
笑也依然
窥望双眼
心就暖一点
先许个愿
千里共婵娟
思念变成了船
穿过大雾弥漫
等到了岸
却没被你发现
就这么罢了罢了
学青鸟躲在云里面
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
谁也都不想不看不管
就这么算了算了
忘掉那世外的桃源
这里果然如世外桃源一般呢!能忘吗?所谓忘,也是学青鸟躲在云里面吧!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远在天边的思念,而是近在眼前的隐忍。
慕容珏只觉心中异常苍凉,蔚蓝的天空漫长的无边无际,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等月上弦
梦也依然
笑也依然
就这么罢了罢了
学青鸟躲在云里面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谁也都不想不看不管
就这么算了算了
忘掉那世外的桃源
等月上弦
梦也依然
笑也依然
等她唱第二遍的时候,杨士奇和着歌声吹奏起来。他眸色变得深沉,心口微微悸动着,走出这片山谷,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三日后,杨士奇和慕容珏下了庐山,进入江西境内的一个小镇子,为了行走方便,她此时又换了一身素白的男装,扮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公子。
杨士奇仍是一袭淡蓝衣衫,温润儒雅,脸上挂了淡然的笑,眼眸深邃如海洋平静无波,只是在看向慕容珏的时候眼底泛起微澜。
杨士奇不愿她再涉险,却始终无法说服慕容珏远走高飞,无奈只好带她回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离开山谷,二人心中虽然都略有惆怅,但大难之后终于能再回到人世间,心里仍是很高兴。
杨世奇身上的银两早就丢在了山里,慕容珏更是身无分文,干脆将那枚宝石戒指送去当铺换了些银子,这才买了衣服和马匹。
这天,天色将晚,两个人赶到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点了几个小菜,让店小二送到房间,慕容珏捶打着肩膀,连呼好累:
“骑马也这么累,原来看那些英雄侠士纵马奔驰,心里羡慕的不得了,还想着将来要去草原骑一骑马,找一找指点江山策马扬鞭的感觉,看来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士奇早已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虽不明白她在哪看到过侠士纵马飞驰,也并不相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有专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个小女子,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奇,他不是不想去探究,而是他自问还没有这个资格去挖掘这块宝藏。
唯一令他肯定的是,即使她是慕容车离安排的一颗棋子,从她要求和亲那天开始,这颗棋子已经偏离了被安排的轨迹。
见她不时的伸胳膊伸腿,做些奇怪的动作,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没有了在外面时那幅矜持的文雅公子做派,更是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不禁微微笑了起来,这样的她更是可爱呢!连他自己都没留意,看向她的眼光中带了些许的宠溺。
慕容珏做了几个广播体操的动作,感觉身体舒展开了,抬头忽然发现杨士奇正微笑着看着她若有所思,脸色一红,正欲说话,店小二送饭上来,慕容珏看着热腾腾的饭菜顿时食欲大增,招呼杨士奇吃饭,自己也不客气的坐下吃起来。
“好吃,你知不知道,我有三个多月没吃到炒的青菜了!漂亮的菜呀!我想死你们了!”慕容珏吃着忽愤愤的道:“那两个混蛋,天天给我吃冷馒头,就算住客栈里,也只是把冷馒头换成热的罢了!”
杨士奇想起她这几个月受的苦,心口微微疼了起来,伸手夹了一箸油爆青笋放在她碗中,柔声道:“慢点吃,别呛着!”
慕容珏正在咽一口竹菌鲜蘑,听他这一说倒真的差点呛着,大声咳嗽起来,杨士奇忙倒了杯水递过去,慕容珏喝了口水,这才缓过来。
疑惑的看向他,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那样温柔的声音是从哪传过来的?
杨士奇无视她的目光,从容吃掉碗中的白米饭,然后淡淡说道:“那点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到京城还有几天的脚程,盘缠不够,吃完饭你早些休息,我要出去借些银两!我们得尽早赶回京城。”
借银子?
慕容珏看看外面已经黑透的天色,这大黑天的去找谁借银子?就算他有熟人在这里为什么白天不去?
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了口。
“这么晚,找谁借银子?”
“自然是找有银子的人!”
“你有朋友在这里?”
“没有!”
“你知道谁有银子啊?”
“当然是行善的人!”
“那是什么人?莫非……”慕容珏忽然明白过来,掩口笑道:“堂堂大明朝左中丞杨公子莫不是准备做粱上君子?”
杨士奇听她笑语轻柔,眸色一软,唇角微勾,冲她无辜的眨眨眼道:“就当是朝庭征用吧!”
慕容珏忽然发现,她实在是看不透杨士奇。
月不算太黑,风不是很大,当三更鼓声响过后,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忽然闪过两道黑影。
一个动作敏捷,步伐轻盈,一个躲躲闪闪,紧紧抓着另一个的衣衫不放。
走不多远,那人不耐烦起来,伸手拦住另一人的腰,几纵几落,跃到一处大宅的高墙外。
“就是这家吗?你都打听清楚了,这家老爷是镇子上的一霸?”声音虽轻却清脆娇柔,黑纱下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转来转去,异常灵活,打量着这座气派的宅院,正是慕容珏。
杨士奇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想借银子自己等她睡下后悄悄来不就行了,为什么告诉她啊?
不,是为什么她一个千金小姐对“借银子”这么感兴趣啊!
不仅不害怕,还百般央求和他一起行动,美名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借银子”是有难呢还是有福呢!
莫明其妙的是自己居然真的带她出来了!
杨士奇也将面纱蒙在脸上,看着她跃跃欲试的眼神,暗自苦笑,伸手抱住她的腰,纵身跃上高墙,跳进院子,还未等院中的大狗叫出声,手指微动,弹出一颗石子打晕了它。
这户人家主人姓周,家财万贯,住着深宅大院,是镇上的一霸,老百姓见了得绕着走,谁也不敢惹。杨士奇白天便已打探清楚,这样的人家对他来讲可就是“行善”的人了!
二人悄悄躲在假山石后面,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这才顺着青石小路向前面的屋子走过去。
杨士奇轻轻拨开门栓,拉着慕容珏一闪身进入里面,借着淡淡的月色打量一下,这里似乎是个书房,甚是整齐,胡乱拉开抽屉看看,没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件。
慕容珏好奇的摸摸这看看那。却见书案上摆放了一本打开的书,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不禁涨红了脸颊,暗暗呸了一声,这家主人,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在书桌上明晃晃的摆了一本春宫图。
忙转过脸去小声问:“你知道他家银子藏在哪了?他家的房屋挺多,这样找到天亮也不见得能找到!”
杨士奇略思索忽然微微一笑,笑的极是狡黠:“跟我来!”
拉了慕容珏来到院中,侧耳听了听,又向后面走去,穿过一条曲廊,隐隐见前面屋内似有着灯光,刚想过去,只见灯光一闪忽然灭了,二人忙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只听吱一声,房门打开,探出来一个黑乎乎脑袋,左右看看无人,迅速的钻出房间随手关上门,低头匆匆走了,看身形,仿似一名女子。
杨士奇和慕容珏二人悄悄潜过去,听听没有动静,举手欲推门,门是虚掩的,手刚搭上,门便开了。
一股血腥的气息迎面扑来,杨士奇心中一凛,拉起慕容珏迅速闪向一旁,等了片刻,见无甚动静,低声道:“你候在门口莫动,里面有些奇怪,我进去看看。”
不等慕容珏回答一闪身进入屋中。
一走进去,血腥的气味更重了,杨士奇眸色一沉,淡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地上有几滴黑点,杨士奇蹲下,用手一摸,粘粘的,赫然是血迹,他心中一动,身子掠起,纵向床边,掀起大床上垂落的帐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是随后跟着进来的慕容珏,正好看到床上惨不忍睹的一幕,吓得捂住了眼睛。
杨士奇面色一冷,想也不想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里带了嗔怒:“让你等着,你为何跟进来?”
慕容珏忍着呕吐的冲动,撇嘴说道:“你走了,我哪敢自己呆在那!这个人,是死了吗?”必竟是个姑娘家,声音里有忍不住的颤抖。
杨士奇面色稍缓,冷眼看看床上,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赤裸着肥花花的身子仰面躺着,身上血迹斑斑,裆处的命根子却已经没有了,杨士奇暗叹,下手的人干净利落,丝毫没留余地,这人是废了,伸出两指试了试:“还有呼吸,人应该没事!”
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杨士奇目光一扫,见床头放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当下不客气的探手抓过来,一手抱了慕容珏,就在大门被人打开的瞬间从窗口跳了出去,随即纵身跃上房顶,只听屋内传来惊叫声!
接着,院内喧哗起来,杨士奇并不回头,他身法迅捷,天色又昏黑,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人从房顶走了。
返回客栈时,天已蒙蒙亮,二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稍休息,天色已大白,两人下楼吃早点,慕容珏脸色还没缓过来,勉强吃了点,忽听外面吵吵嚷嚷的乱了起来,接着有几个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掌柜的忙迎上去,看来是认识:“秦爷,您吃点什么?”
后面跟着的人叫道:“吃什么吃?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掌柜的忙请那位秦爷坐下,斟了一杯好茶递上来,点头哈腰的道:“秦爷,您先喝口茶,请问找谁啊?”
原来这人是周家的大管家秦世,面目阴沉,镇子上的人背后都称呼他叫秦屎秦坏水,可见他的人品如何了!秦世也不客气,大刺刺的坐下,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微微抬眉冷冷说道:
“周老爷家昨天夜里走失一名小妾,这人刺伤了周老爷又偷走一盒珠宝,凡提供线索者有赏,凡藏匿者或隐情不报者莫怪周家无情。”
眼风一扫,却是说给众人听的,在座的都感到背后嗖嗖的冒冷风,这人就是周家的一条走狗,又阴又损,也是惹不得的人物!
有胆子小的悄悄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秦世见状不乐意了,暗哼一声使了个眼色,身后有人大步走过去冲那人甩了个嘴巴骂道:“干什么去?”
那人一吓,慌忙摆手道:“没,没干什么,是,是吃完了早点,想回家的!”
秦世重重一哼,那打手揪着衣领把他拽到秦世跟前,那人更慌了,哭丧着脸道:“秦,秦爷,我是真的吃完了想回家!”
“回家?”秦世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刚刚说到周家走失一名小妾,你就想偷溜,我看你是心虚,是不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没,没,我根本没见过周府的姨太太,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看来不把你送到官府,你是不说实话,打你几十板子,看你还狡辩!”
“别,别去官府,秦管家,我这有,有——”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捧在手中。
秦世眼睛一亮,哼,算你懂事!一挥手,打手放开他的衣领,那人放下银子慌忙走了。
秦世将银子收起来,面露得意之色,看了看众人:“都听清楚了,若有知情不报者,一律送入衙门。”目光一转,看着掌柜的道:“客栈里若敢收留——”
话音未落,掌柜的忙道:“不敢收,不敢收!”
说着,悄悄拿了两锭银子塞入他手中。
秦世哈哈大笑,带人离开了!
哼,谁跑了关他何事,只不过他又能借此发笔小财了。
慕容珏看的心头火起,若不是杨士奇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她真起站起来踹他两脚。见过爱财的人,没见过敛财这么无耻的人。
杨士奇结了帐,买了几个馒头做干粮,二人离开客栈。
直到走出镇外,慕容珏仍感到愤然难受,恨恨的道:“看这管家,可知这周老爷平时在镇子里是何等嚣张,被人废了也活该,可惜咱们白走了一趟,应该把他的银子全偷光,救济老百姓,让他当回‘大善人’,尤其是那管家,就该让他一晚变成穷光蛋,看看他是什么嘴脸!”
杨士奇听她碎碎念,摇摇头,举起手中包袱晃了晃笑道:“莫气了,咱们看看这周老爷的宝贝。”
见她疑惑,一跃跳下马,又扶她下来,将马拴在一旁树上,本来是想买两匹马的,奈何慕容珏不会骑,为了尽快赶路,二人只好共骑一匹。
慕容珏见他打开包袱露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恍然大悟道:“原来秦世说的一盒珠宝不是那小妾拿的,是你拿了,我竟没看见你是什么时候取的?”
杨士奇但笑不语,打开木盒,除了几个金稞子,果然是一盒珠宝,件件做工精巧,色泽俱佳。
杨士奇拿出那几个金稞子,随手将珠宝连盒子一起都埋在了大树下,慕容珏可惜道:“就算你不用这些珠宝,也不要这么埋没了呀,送给老百姓换了银子过日子用呗!”
“珠宝不比金子、银子没有记号谁都可以用,镇上的人若拿去卖,立刻就会被周家的人认出来,到时不仅没能帮助他们反而招致祸端!我们不告而取,是为情势所迫,盘缠够就行,若有了贪念,心就不静了。埋在这里,等有缘人发现它吧!”杨士奇漫不经心的说着,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去牵马。
三月的天气仍透着清寒,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微微的风轻轻吹起他淡蓝衣袍的一角,阳光穿过云层淡淡的洒在他俊挺的眉宇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神色淡然似泰山压顶而不崩,眼眸深邃如海看不到底。
慕容珏一时无语,说他迂腐吧,他会在实际情况面前变通的出人意料,就像这次,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历史上的名臣,皇帝跟前的重臣会去做梁上君子,说他不迂腐,他又时时有他的原则遵守,固执而坚定。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慕容珏转过头,只见一名女子匆忙的向一边林子跑过去,后面追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早晨见过的周家的管家秦世。
见状,慕容珏和杨士奇也悄悄跟了过去。
只消片刻那几个人便追上了女子,团团围起来。
“怎么样,我的五姨太,看你还能跑哪去?跑我回去吧!”秦世慢慢走到女子跟前,得意的说。
女子怒视着他并不说话,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恐惧和厌恶,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充满戒备的看着那些人。
“啧啧啧,你看看,这么一个大美人一点也不爱惜自己,你把老爷伤成那样,受罪的岂不是你?”秦世见这女子已成为鮎板上的鱼,料想也跑不出他的手心了,故意调笑道:“没想到啊,娇滴滴的五姨太还会些功夫,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不然这一打起来,碰到五姨太身上不该碰的地儿可就不好了!”
一双鼠目贪婪的落在女子秀丽的脸上。
女子听他说话下流,怒道:“呸!谁是五姨太,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秦坏水,就是你带人砸了我家的店,派人冤枉我哥杀人,让他流放蛮荒之地去干苦役,又强迫我嫁入周府,将我爹活活气死,我和你们周府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为报仇,我岂能乖乖嫁入周府?恨只恨没能一刀杀了姓周的!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就和你拼了为我爹报仇!”
秦世嘿嘿笑道:“美人,此话不对,这一切都是周老爷让我干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冤有头,债有主,美人若实在不愿意回周府,不如你求求我,秦爷我可以考虑收留你哦!”
“休得胡说,拿命来!”
女子举刀刺向秦世,一旁有人忙挡在前面,秦世不满的瞪眼道:“都躲开,我要陪美人玩玩!”
众人退到一边,那女子倒是会几下拳脚,招试也有模要样,但众人也都看的分明,本来两下就能制住,秦世却有意避让,故意戏耍女子,旁边的人看那女人根本不是秦世的对手,都嘻嘻哈哈看起了热闹。
几个回合下来,女子更加狼狈,只听“嗤”的一声,袖子被秦世撕裂,露出一段雪白的臂膀,周围传来吸气的声音,女子又羞又气,出招越发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