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种马梦,陈云也不例外。      可他的种马梦却只能在自己所写的小说里圆满。      没错,陈云是一个写种马文的网络小说作者。签约于x点,扑街到不能再扑街,以至于每月只能以微薄的稿酬度日。      陈云是一个孤儿,没钱没朋友,考上大学那年便离开孤儿院,之后靠着自己勤工俭学读完大学。      以前曾以为读了大学便能活的风生水起这种不现实想法,在走出校门后支离破碎,几番蹉跎,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生活状态。      当一个宅男,写着各种奇思妙想的网文,在二次元世界里醉生梦死。      突然有一天,他睡着后,穿越了。      穿越到一个他不敢想象的世界,在这里皇权至上,在这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在这里,他是个皇子……      简直没有比这个再好的事情了!      可,随着自己日益接触到这个世界,却发现在哪儿混日子都是挺难的。      在他以前那个世界里,不愿意你可以离开,只要有钱,天下大可去得。而在这里却是种种束缚,甚至步步暗藏杀机……      当有人日日在你耳边说,你不能太显眼,要不然会惹来杀身之祸,是个人都得被催眠。      陈云便被催眠了。      好吧好吧,混吃等死就混吃等死吧,反正他以前也是这样。吃胖点就吃胖点吧,反正他是男人又不用卖脸。傻点就傻点吧,别人都说了聪明的人死的快……      除过这些零零总总,陈云觉得自己的日子还是挺美好的。陈云从来都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要不然他也长不到十八离开孤儿院读了大学混了几年社会又穿越了。      最起码他的种马梦可以圆了,也许——他穿的就是一篇男主种马文,而不是一本男主称霸天下文?!      陈云,哦不,现在是大熙四皇子骆怀远,照着既定的生活轨迹往前行着,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这是一场梦,他每次都想着睡醒了就能醒来。      最后他确实醒了,却是要死的时候了。      穿越来后的点点滴滴迅速划过他的脑海,骆怀远嘴角噙着无所谓的笑,眼睛渐渐集中焦距。      其实这会儿他挺疼的,但他不愿对这狗/日/的老天哭,他想痛骂一千遍老天我c你老母,却固执的闭着嘴。      他骆怀远虽是个diao丝,虽然偶尔会猥琐,但他是一个有素质的diao丝。所以他只会对着上空竖上一根中指,剩下的话留到下面再去说。      ‘啪’一个耳光响亮,骆怀远脸被打歪,让他自认为潇洒在旁人眼里却颇为狼狈的笑,顿时龟裂。      “想骂就骂,装什么孙子!”      是一个女声,利索而又干脆。      这是他的王妃。      他肖想了很久的女神,与骆怀远脑海中的女神形象完全符合,她彪悍、爽朗、敢作敢当,有着骆怀远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的东西。这是他名分上的妻,可他却只敢远观不敢近亵。      女神太美好,他太低微。云王府后院里有几十号貌美女子,唯独对这个本应属于自己的女人不敢下手。      骆怀远呵呵笑了一下,嘴角淌下一道血痕。      “其实、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死的……”      可她却傻乎乎跟着喝下了那杯鸠酒。      “我倒霉的成了你的王妃,你都死了,我还能活?好吧,确实能活,可活得憋屈我不要!”      “憋屈啊……”      “对。不能憋屈,所有让我憋屈的人,我都让他不能让我憋屈了。这个,我自认弄不过,所以识相点……”      “有什么遗憾吗?”      “你呢?”      “你先说。”      “你这死胖子油滑油滑的!”严嫣把冒出嘴的血沫,往回咽了咽,“我不放心我弟……”      “不用担心,我都帮你安排好了。”      “真的?你骗人的吧?你见了我就跑,能知道我在想啥?”      骆怀远苦涩的舔舔嘴角,喘了一口气。      当你想知道时,自然就知道了。      那边那个嘴里不停往外冒血沫子的女人,还在一个劲儿问他,骆怀远却是看不下去了,实在心疼得慌。      他努力让自己可以笑得帅气一点,殊不知,胖胖的脸配着面部不自觉的抽搐再加上糊了一下巴的血,看起来既狰狞又可怖。      “你不好奇……我、我的遗憾、是什么?”      “你成日里、活得那么痛快,会有遗憾?”      “当然有了。”骆怀远慢慢撑起自己,凑到严嫣身边靠着,“我唯一的遗憾是——我没能把你变成真正的云王妃……”      严嫣歪头呸他一脸血沫子,“你臭毛病又犯了吧,当初、当初可是你自己说咱们相敬如宾好点的。”      是啊,是我说的,可我现在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如果下辈子你还是我的王妃,咱们做夫妻好吗?我会勇敢的去爱你,很爱很爱你,把你当宝贝捧着……”      宝贝啊?被人当宝贝捧着的是什么感觉?从小她都不是任何人的宝贝!      为了这句听起来就很好的话,严嫣爽快的点点头,“行。”      人怎么可能有下辈子呢?死了就是死了!      “那咱们可说好喽……”陈云过着嘴瘾。      “好,不反悔。”      真好,临死之前,还能从女神嘴里得个承诺。骆怀远你死了不亏,真的不亏,可,为什么还会有遗憾呢?      “……到时候你再给我生几个小胖崽子,我带你周游世界……”      “……一直有这种想法,以前没钱,现在没自由……”      “严嫣!严嫣!嫣嫣——”      我c你老母!老天!      骆怀远发生一声悲痛至极的嘶叫。      他从来不会这般,云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懦弱、无能,旁人往他脸上吐口唾沫,他还能当做无事。他懦弱的几乎没有脾气,可谁能想到他也会有这种令人望之心颤的表情呢!      面具带久了,似乎就再也摘不掉。而此时,那几乎已经已与他皮肉融为一体的面具,终于龟裂。      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摸上她的脸。      他在梦中做了无数次,睡醒之后却从来不敢的动作。      “你别走快了,等着我……”      ==第一章==      威远侯府的后花园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夏日午后的宁静。      顷刻,听闻到这声音的丫鬟婆子们便急急往那边聚去。中途听到有人惊慌嘶喊‘四少爷落水了’,其中有许多人脚步停了下来,相互之间隐隐交流一个诡异的眼神,便找了借口去干其他,      当然也有往那边靠去的,却只是远远的站着看,并不靠近。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会水的?”      “快去叫几个会水的婆子小厮来,四少爷落水了……”      莺儿和燕儿两人面色仓皇,泪流满面,一旁倒是站了几个丫鬟婆子,可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身子直往后退嘴里都推说自己并不会水并要看着三少爷呢。      燕儿还在四处拉着人求助,莺儿却是一咬牙跺脚,转身跳进了湖中。      “莺儿,你不会水啊……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燕儿凄厉哭喊,见这边几个人不帮忙,便去叫那些站的距离远些的人。      有些个吓得没敢动,有的则是宛如无头苍蝇也似跑去找长竹竿,还有的则是嘴里说着去叫会水的小厮来……      场面一时乱糟糟的。      看似都在忙,却没有一个人忙到正点子之上,似乎人人都忘记了湖中掉下了一个幼童,同时还有一个不会水的丫鬟。      就在这之际,一道绯红色的娇小身影从远处冲了过来。      只见她十来岁的模样,乌发雪肤,凤目樱唇,身着了一身绯红色的劲装,面带焦急之色,口中急急问道:“阿陌呢?”      “三姑娘,少爷掉水里了,莺儿她不会水跟着跳下去了……奴婢叫人,可没有一人帮忙的……”      那少女心急如焚,目眦欲裂看着四周混乱的场面。      一旁跟随少女而来的一位皮肤微黑的中年妇人道:“三姑娘别慌,妾身下去看看,你赶紧使人下来帮忙,就怕这湖太大,一时找不到人。”      话音还未落下,人便以极快的速度跳进水里。      少女这才心下稍歇,怒视四周面带局促之色的丫鬟婆子们,跟着视线便落到人群里被几个丫鬟婆子围着的三少爷严弘身上。      严嫣心中了然,又急又怒,弟弟还未救上来,此时说别的也无益。又见一旁围了这么多下人,却无一人援手,顿时怒火更甚。      她手腕儿微动,从腰间抽出一物,不由分说便抽打了出去。直到有人被打了,人们才看清她手中的东西,赫然是一条暗褐色的蛇形鞭。      这鞭子并不长,大概两米方外,颜色虽不显,但却油亮有光泽,可以看出是一条上等糅搓而成的皮鞭。      “哎呀,三姑娘打人了。”有那奸猾之人,未被抽到便扯着脖子如此喊。      严嫣本就又怒又恨,见有人怪模怪样,更是怒火中烧。      她上前一步冲进人群,鞭子挥出即着几人,顿时有人急退,有人抱头鼠窜,场面混乱。她动作颇快,行走如风,见有人靠近湖边,便一脚上去把人踢至湖中,让人十分惊讶一十来岁的少女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主子落水,你们不思急救,居然跟本姑娘说不会水,不会水难道也不会帮忙叫人?今日四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全部赔命……”      这一切仅发生在片刻之间,只是几息之间,岸旁的人便如下饺子似的掉下去不少,湖里顿时多了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有的大呼着救命,也有那会水之人见脾气暴躁的三姑娘发了怒,浮在水中未敢动弹。      场面顿时乱起来,有人跑去叫人,有的有那亲近之人掉入水中,忙伸出手去,只可惜还未够着,便被人一脚踢出水中。      “主子落水,怎么不见你们如此积极?”严嫣状似癫狂,边打边骂。      三少爷严弘被吓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毕竟还小,哪怕顽劣,但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嘴里呜呜哭嚎着,他的奶娘浑身颤抖将他紧紧抱着。      与奶娘一起服侍三少爷的丫鬟都被踢下水了,就剩她一个,这奶娘也不敢强出头,只能紧紧的抱着三少爷做护身符,寄望着三姑娘能顾忌三少爷,不要将她也一并踢下水。      事实证明她选择没错,几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周遭的人悉数落水,唯独漏了她和三少爷这边。 正文 第2章   ==第二章==      突然,听得一声水响,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正是那跳入湖中救人的妇人。      她手里抱了一小儿,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另一只手还拖了一人,正是已昏迷的莺儿,严嫣赶忙同燕儿步了上去,七手八脚把那幼童抱了上来,又把莺儿拽上岸。      “阿陌、阿陌……”      直到此时,一直慌乱恐惧的严嫣才泪水雨下,不停摇晃着已陷入昏迷状态的严陌。      “三姑娘别慌,让蕙娘看看。”      那中年妇人翻身上岸,来到严嫣身边。虽是浑身湿透,但态度不慌不忙,自有一番沉稳的风度。      “蕙姨,你可一定要帮我救救阿陌……”      蕙娘把严陌瘦小的身子抱过来,先放于地上,双掌轻按胸腹,按压两下,严陌小嘴儿中顿时吐出些许湖水出来。蕙娘又按,再无水吐出,她皱起柳眉,将严陌抱起,自己坐于地上,一膝微曲,将严陌翻转过来小腹置于膝上,手与膝同时发力,如是这般操作了一番,严陌顿时吐出大量的水来。      严陌吐出胸腔内的水,蕙娘一拍他的背,顿时呛咳声传出,翻转过来,只见严陌已半睁开双眼。      “姐……”      “阿陌,你吓死姐姐了……”      “陌儿,陌儿,我的陌儿,这是怎么了?”      一阵香风迎面袭来,跟随而来的是听闻风声赶来的威远侯夫人沈奕瑶。      沈奕瑶身着艾青色莲纹对襟夏衫,下着青莲色十二幅罗裙。头梳随云髻,插了一对八宝攥珠飞燕口衔明珠钗,鹅蛋脸,杏眼樱唇,端得是明艳照人。此时那双剪水目满是惶恐之色,芙蓉面上被泪沾湿。      见儿子浑身湿透满脸虚弱的样子,她便挤了过来,将严陌抱入怀中。      “陌儿,你吓死为娘了……”      那边,有跟着沈奕瑶而来的丫鬟婆子,主持混乱场面,命人将掉入湖中的人悉数捞起。有的落水尚短,只是浑身湿透,吓得面若死灰,也有的落水时间过长,处于昏迷之中。      蕙娘放下严陌,便去施救莺儿,不一会儿,莺儿也醒了。      “哎呀,这都是怎么了?”      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来人正是威远侯的贵妾裴姨娘。      裴姨娘二十六七的样子,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秋水眼,楚楚动人。身着一身二色绣金桂团花褂,下着雪青色褶裙,腰系兰色如意丝绦,腰身掐的极窄,显得身条越发的纤细。她头梳垂云髻,只插了一支白玉兰玉簪,显得清丽脱俗,如出水芙蓉。      三少爷严弘身边的丫鬟婆子,一见裴姨娘到来,宛如见到了亲娘一般。刚才还瑟瑟发抖、面色忐忑的,这会儿顿时七嘴八舌告起状来。      在她们的说法中,四少爷不小心落水,她们也很是担忧,可惜都不会水,只能遣人去别处叫人,谁知三姑娘来不分青红皂白,把她们都打落水中,硬压着不会水的她们去救人。      哭喊声一片,还有一旁严弘吓得抱着奶娘大哭,看起来委实可怜至极。      沈奕瑶震惊的望向一旁的女儿:“阿嫣……”      燕儿听不下去了,不忿跳了起来,怒道:“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颠倒黑白,你们遣人去叫人了?个个站一旁看笑话,让你们帮忙拿根长竹竿来都不去……”      “燕儿,你可别红口白牙污蔑人……”      “就是就是……”      裴姨娘身边一个婆子厉声呵斥:“姨娘问话,哪有你个丫头插嘴的份儿!”      严嫣见燕儿势单力薄,站起身,二话不说将燕儿护在身后,硬声道:“是我打下去的,怎么了?主子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落水,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些下人一个别想跑。难不成主子的命还没有奴才的命金贵……”      此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丫鬟婆子顿时凄哀痛哭起来,还有一个婆子倚老卖老哭嚎,“……大家都是人身父母养的,三姑娘怎能如此啊……”      跟随其后的是一片呜咽声,有那后到的仆妇们,虽没有看见当时情况是何样,此时也是面露恻隐之情。      严嫣毕竟还小,本就是又怒又急,又恨那些个丫鬟婆子装模作样看笑话,才出口说了这番话。可惜被人拿了话柄,顿时被气得双目通红说不出话来。      裴姨娘犹犹豫豫开口:“三姑娘,姨娘没有别的意思,可你毕竟是个姑娘,总要注重名声的……”      沈奕瑶本就又慌又急,又见这幅情形,顿时口不择言,“阿嫣,你怎么能如此蛮横!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女孩子名声坏了,以后可怎么嫁人!”      严嫣不敢置信看了沈奕瑶一眼,而后倔强的别开脸去。      就在此际,蕙娘开口说话了,“夫人,四少爷落水,这会儿应该是赶紧找大夫来看看,另外得赶紧把湿透了衣裳换了才是。”      沈奕瑶这才想起落水的儿子,嘴上急急吩咐:“快去请大夫来,多请几个,给这些丫鬟婆子们也找大夫看看。”      一时,人们各自散去,有的去请大夫了,那些落水的人则是去其他处安置,而沈奕瑶和裴姨娘这一群人则是拥往锦瑟院去了。      严嫣落在了最后。      她本在自己的院子练习鞭法,匆忙而来还穿着劲装,一身红衣本该是朝气蓬勃,此时她却是浑身充斥着低落的气息。半耷拉着脑袋,仿佛被水淋湿了的鸭子。      “三姑娘,夫人只是一时慌张,才会那样,你不用放在心上。”蕙娘安慰道。      “蕙姨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严嫣抬头强笑,望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蕙娘,担忧道:“你快去换身衣裳吧,虽说是夏日,但也怕着凉。我去看看阿陌怎么样了,今日可多亏有你在。”      说完,她便疾步往锦瑟院方向走去。      蕙娘担忧的望了她背影一眼,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等严嫣到时,一屋子人围着严陌给他用热水沐浴,洗罢又喝了姜汤。这时大夫也已请来,上前去把了脉,说幸好救起来早,胸腔里的积水也清理及时,没有大碍。不过少爷从小体弱,要注意发热情况。之后开了药,便有丫鬟送他下去了。      严陌毕竟还小,又是落水又是受惊,一直昏昏沉沉,喝了姜汤便沉沉睡去。沈奕瑶坐在酸枝木雕流云锦鲤床前,看着儿子虚弱的样子垂泪不止。      严嫣见已无大碍,又想着弄清楚落水一事,便转身往下人房去。行至门处,被人叫住了。      “阿嫣,你给我站住,你怎么又穿这一身,娘怎么跟你说的,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还有谁让你打人的,名声坏了怎么办?”      严嫣顿住,转身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威远侯夫人沈奕瑶。      沈奕瑶生了一张鹅蛋脸,杏眼琼鼻,乌发雪肤,十分美丽。浑身充斥着一股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高贵而典雅。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实则沈奕瑶是个并不怎么精明的人,性子柔弱,耳根子软,没心眼。说好听点叫心思简单,说难听点就是傻了。      一起先严嫣从没觉得自己母亲是个傻人,可时间久了,看得多了,便横生了一股复杂的心思。      没有哪个人会当着外人,尤其是那么一大群下人面前数落自己女儿的。沈奕瑶偏偏就说了,并且回来还没忘。甚至根本想不起来去追究自己儿子是怎么落水的,燕儿的控诉到底为何,却惟独抓着女儿行为不端说事。      严嫣早就对母亲的性格有数,可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刺了她的心,令她忍不住火气上了心头。      “我不去打人,有人去救阿陌?那么多人站一旁只看不动,你没看见?”      大丫鬟芳草说道:“三姑娘你怎么能和夫人如此说话,更何况那些丫鬟婆子不会水也正常,怎么会没人救呢,不是去了那么多人……”      “本姑娘跟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芳草委屈的红了眼,“夫人……”      “阿嫣,谁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你对为娘身边的丫鬟吆三喝四作甚?你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现在别跟我说这个,等我问清楚阿陌怎么落水的再说!”      说完,严嫣就迈步出去,门嘭的一下砸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你个讨债的啊……”      沈奕瑶被气得歪倒在一旁,拿着帕子不住伤心抹泪,一旁几个丫鬟围着安慰。      “夫人快别气了,三姑娘还小,以后多教教就好。只是三姑娘这性子实在得改改……”      芳翠也在一旁说:“三姑娘越大这性子越犟了,夫人你可得好好教教,要不日后说亲可怎么办……”      门外的严嫣并没有走远,听到屋内的这些话,嘴角噙出一抹说不出意味的冷笑。      不多时,严嫣便带着莺儿燕儿并严陌身边的嬷嬷秦妈妈过来了。      她眉眼间全是怒意,却又强力压制住:“你们跟夫人说说阿陌是怎么掉进湖里的。”说完,便去一边坐下了。      原来严陌落水并不是意外,而是三少爷严弘推的。当然也可以说是意外,毕竟严弘还小,只不过比严陌大了一岁,今日刚过七岁。      三少爷严弘是老夫人的心头宝,从小被惯得无法无天,小小年纪就心思极坏,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不对,他就喊打喊杀。      他的喊打喊杀并不是作假,严嫣曾见过有个小丫头不知怎么惹了他,他冲上去就对那丫头又踢又踹,踢完踹完叫嚣卖了那丫头,那丫头苦求不要卖她,他上去又踢两脚叫道就是让姨娘卖了你。      没几日,那丫头果然不见了。      当然这种情形是很少会有人能看见的,在外人眼里严弘顶多就是一个还没长大顽皮的小童。并且他嘴甜会哄人,老夫人对他宠爱至极,裴姨娘又管着府里的中馈,下面自是没人敢说什么。      沈奕瑶就是那不明白真相的人,所以听了燕儿和莺儿一番言辞后,面色有些犹豫:“弘儿定然不是故意的,他就是顽皮……” 正文 第3章   ==第三章==      听到这话,严嫣火气更甚。      她攥紧手里的衣角,强压着脾气:“就算是顽皮,把弟弟不小心推进湖里,也应该来道个歉认个错吧。阿陌落水了这么久,裴姨娘那边有来人过没有?”      还没等严嫣话说完,芳草便在一旁说道:“裴姨娘是有派人来看情况的,只是那会儿情况太过混乱,奴婢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严嫣瞅着她冷笑:“你脸可真大,比主子还大,主子没发话,你就打发人回去了?”      芳草垂下头,样子怯弱,“奴婢不敢……”      沈奕瑶很是看不惯女儿这阴阳怪气的模样,皱眉想说什么,被严嫣打断。      “秦妈妈你来说,到底是顽皮不小心发生的意外,还是故意为之。还有当时严弘身边那么多丫鬟婆子,有人出来帮过忙没?最好将当时的情形详细描述一遍,免得被人混淆视听了。您年纪大,为人细心稳重,又照顾了阿陌这么久,燕儿莺儿说了没人信,您来说说。”      “是,三姑娘。”      “今日天好又不热,四少爷便说要去园子里玩会儿,奴婢便带着四少爷并燕儿莺儿去园子里。四少爷想去水边玩,奴婢不让,最后磨不过四少爷便去了。不过四少爷从小听话乖巧,也不凑边,只是站在一旁看水。这时候三少爷来了……”      “……四少爷手里拿了一只小木马,是三姑娘刚送给他的,三少爷想要,四少爷不给,三少爷便上来抢夺……奴婢几个拦着,三少爷便让他身边的丫鬟婆子将奴婢几个拽住,自己去逼抢四少爷……四少爷落水后,一旁人都吓呆了,奴婢喊她们帮忙,没有一个人动的,无法奴婢只好边往外跑边喊‘四少爷落水了’……”      严嫣便是秦妈妈找来的,她住的院子离园子最近。      秦妈妈说完,莺儿燕儿又补了几句,房中便静了下来。      沈奕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攥着帕子站起身,声音中充满了怒意:“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夫人,句句属实。”      “芳草,你去把三少爷还有裴姨娘叫来!”      芳草微微一顿,垂首道:“是。”      因怕吵到严陌,众人便移到了正厅处,行走之间严嫣看了沈奕瑶一眼,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裴姨娘很快便被请来了,一同的还有三少爷严弘。      她恭敬的向沈奕瑶折腰行了福礼,沈奕瑶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命一旁丫头给裴姨娘搬了个绣墩。      严嫣眼神一滞,裴姨娘敛眉一笑。      “不知姐姐找妹妹来,有何事?”      裴姨娘是看起来我见犹怜之人,柔弱而又纤细,任谁见了都不免先怜惜三分。沈奕瑶积蓄出来的愤怒在甫一见到裴姨娘便软了三分,之后惯性的赏座又弱了两分,所以等裴姨娘开口询问时,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可严陌毕竟是她的心尖尖,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生下来身子便不大好,耗费了无数心力才养了这么大,这次的落水着实吓到了沈奕瑶,让向来好脾气的她难得气怒了一回。      “陌儿落水一事……”      沈奕瑶话还没说出口,裴姨娘便凄凄哀哀哭了起来,一边拿着帕子抹泪一边道:“姐姐原来是说这事儿,四少爷落水全怪弘儿,我刚才回去问过了,都是弘儿不懂事,怎么能抢弟弟玩具呢?还连累了四少爷落水。”      裴姨娘实在太坦白了,让沈奕瑶有些不知所措,竟不知接下来该讲什么。又见裴姨娘哭得伤心,甚至安慰起她让她不要哭。      这两个女人均是威远侯严霆的妻妾,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可谓是姐妹和睦。当然,这也是沈奕瑶这么认为或者是那种不知其中内里人才会这么认为。      反正严嫣是笑了。      才十岁的她,脸上竟表现出那种讥讽意味极其强烈的笑容。不过一闪即逝,很快她眼中便闪过了一抹火光。      她冷哼一声:“裴姨娘好会说话,着实会避重就轻。一个小儿不懂事争抢玩具连累的,便能把事实真相抹掉吗?叫你来不是让你哭的,而是来问话。”      “三姑娘……”裴姨娘一脸怯怯弱弱的神态,吓得立马止住了哭声。      沈奕瑶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松开自己握着裴姨娘的手。      严嫣也懒得去关注自己亲娘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莺儿燕儿秦妈妈,你们来把刚才的话再讲一遍。”      同样的事情再次被重复了一遍,裴姨娘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但因她拿帕子在不停拭着泪水,所以看不分明。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推他……”严弘站在一旁跳着叫。      裴姨娘转身抱住一旁的严弘,大哭喊着:“望夫人明鉴,三少爷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去推四少爷,他没有这么坏的心肠,千万别听这些奴才们胡说……”      严弘的奶娘也慌忙解释:“是啊夫人,你可千万别听她们胡乱攀扯,奴婢当时在场,四少爷是自己掉下去的。旁边那么多人,不信可以找来问话。”      沈奕瑶面露为难之色,道:“那就把当时在场的人都叫过来吧。”      当时在场的除了严陌身边的三个人,剩下便都是严弘身边的了。四个丫鬟加严弘的奶娘,均说是四少爷自己掉下去的。      莺儿和燕儿不服气与她们争吵,屋里顿时一团乱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吵什么吵?”      门口处传来一个女声,头发花白的严老夫人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屋中顿时一片寂静,裴姨娘嘤的一声扑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你可要给三少爷做主啊,那几个奴婢冤枉三少爷推四少爷落水。三少爷那么听话乖巧,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沈奕瑶也赶忙站起身,来到严老夫人身边,扶着她去了首位坐下。      严老夫人坐下后,看着严弘道:“弘儿,过来祖母这里。”      严弘偎了过去,揉着眼睛,可怜巴巴小声哭,“祖母,不是我推四弟的……”      严老夫人心疼的抱着他‘乖孙心肝’叫了一气,怒拍一下椅子扶手:“谁冤枉三少爷的,给我站出来!”      严弘身旁的丫鬟婆子面露得意,上前推了莺儿三人。      “回老夫人的话,就是这三个。”      “来人,给我拖出去先掌嘴二十。”      顿时上来几个丫鬟拉着三人就往外走,燕儿情急喊着:“老夫人,我们没有撒谎……”      严嫣冲上去拉住三个,怒瞪着老夫人:“祖母,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明明就是严弘推了阿陌,还讲不讲理了。”      严老夫人身边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对严嫣笑着说:“三姑娘,你千万不要被这几个奴婢给蒙蔽了,她们是四少爷身边侍候的,主子落水定然攀扯别人,要不然该自个受罚了。”      “阿嫣,你快过来,祖母还没有追究你下午乱打下人之事,这事你不许乱管。”      严老夫人虽皱着眉,但面上和语气里都是带着慈祥的笑意,就仿佛是一个长辈看着小辈顽皮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几人还在拽燕儿三人,严嫣又急又怒,对沈奕瑶喊道:“娘,你就听信旁人的,不信阿陌身边人说的话?”      沈奕瑶面色犹豫,说了一句:“阿嫣,你听老夫人的话……”      严老夫人赞许的对沈奕瑶点点头,拉着她手道:“瑶儿啊,你就是太过单纯,这些个奴婢们都奸猾的很,自己犯了错,便往主子身上攀扯,生怕自己受了罚。阿嫣也是被你带的性子简单,容易听信她人……”      沈奕瑶半垂着头,有些赧然。      严嫣望着那边悲愤交加,又见有丫鬟从她手里拽燕儿几个,不禁大叫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又促又急,直接让那些丫鬟都惊得停了动作,让一旁拉着沈奕瑶说话的老夫人及半垂着头检讨自己的沈奕瑶,乃至一旁面露惬意等着看戏的裴姨娘等等都惊吓的看过这边来。      严嫣不管不顾,瞪视着那几个丫鬟,“手给我松开。”      “老夫人……”那几个丫鬟看向老夫人。      “阿嫣——”老夫人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      严嫣涨红着脸,谁也不去看,大吼道:“要掌嘴可以,先把阿陌落水的事儿弄清楚,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查,就铁定是别人攀扯主子了?”      屋中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沈奕瑶见老夫人脸色不好,连声急道:“阿嫣,谁让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严嫣不让自己去看沈奕瑶,只是盯着老夫人,“祖母,阿陌可是外公唯一的外孙,这落水一事不查清楚,你预计跟我外公怎么交代?”      老夫人眼中的笑意僵住了,面上的和蔼也维持不住,她捂着胸口急喘两声,顿时一旁便有丫鬟婆子涌了上来,大喊道:“哎呀,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又有那体面的婆子嗔道:“三姑娘,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乱说话,瞧把老夫人气的!”      “二夫人,你也不管管!”      沈奕瑶急得又看老夫人又看严嫣,泪珠都急出来了。      “阿嫣,快向老夫人道歉!”      又是这样!      严嫣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倔强的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阿嫣,你赶快向老夫人道歉!”      沈奕瑶急得走过来拉严嫣,严嫣就是不动。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快向你祖母道歉。”      严嫣眼睛瞪得大大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滑下来。      “我、不、要!”她一字一句说着:“我没错!”      那边人群里,传来老夫人虚弱且断断续续的声音,“瑶儿,算了,娘知道你孝顺,阿嫣还小……”      “你快向老夫人道歉!”      “我……”      啪的一声,止住了严嫣下面的话语。 正文 第4章   ==第四章==      整个正堂里乱哄哄的,严嫣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娘。      沈奕瑶眼中满是痛苦,抽噎道:“阿嫣,娘求求你,去与老夫人道歉。”      这是严嫣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娘打。这是她的亲娘,严嫣确定自己不是抱来的!      可,可为什么从来别人的话,就比自己人说的话要让她听得进去呢?      她忘了阿陌虚弱的脸色吗?她不知道自己儿子今天差点没了?她不知道如若今日不是她赶得快,如若不是蕙娘在她身边,那阿陌今日是不是就会被这样轻描淡写的‘去’了?      那个时候,她还能这般向着别人吗?      严嫣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句话‘胳膊肘往外拐’。那时她只是有这种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形容,直到她长大了懂事了,才明白这句话的真谛。      沈奕瑶不是心狠不爱自己的孩子,相反她很爱,可她就是容易听信旁人的话,并且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像老夫人从进来后弄得这一出出,无不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并淡化严弘推人之事,偏偏沈奕瑶就被老夫人牵着鼻子走了。      沈奕瑶嫁进威远侯府十二年,这些时间足够老夫人把准她的脉搏,将她玩弄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其实不光是老夫人,是整个威远侯府,严嫣也是直到最近才有了这个猜测。      打了自己亲女儿,沈奕瑶也很心疼。      阿嫣是还小,可这么小就不懂得尊敬长辈了,长大还怎么得了?!沈奕瑶是正统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所以对这点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沈奕瑶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所以即使她心疼得抑不可止,但还是道:“阿嫣,快去跟祖母道歉!阿嫣,你听话……”      最后这句她是哭着喊出来的。      严嫣哪怕再倔,毕竟还只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她所有的逞强都是硬撑出来的,她的肩膀还很窄,她人还很小,她现在与之作对的是自己亲娘亲祖母,今日她受到了太多太多刺激,她早就哭得满面是泪,却硬咬着牙撑着不出声。      这句‘你听话’击溃了严嫣所有的心灵防线,她忆起小时候自己病了,娘是怎么抱着她不眠不休哄她的,平时是怎么柔笑着喊她‘阿嫣’……      阿嫣,你听话!      她是很想听话,可是继续听话下去,还会有别的可怕的事情发生吗?      今日是阿陌落水,救了上来。      下次呢?还救得上来吗?      严嫣红着眼看了沈奕瑶与那边严老夫人一眼,她慢慢朝那边走了过去。      “祖母,我向你道歉。”严嫣声音很响亮,袖子下的手却是紧握成了拳。      老夫人露出一抹微笑,沈奕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裴姨娘眼神晦暗莫名,严弘得意的冲严嫣吐舌头做鬼脸……      “阿嫣,祖母不怪你,你还小不懂事……”老夫人坐直身体,挥手让一旁围着的丫鬟婆子都散开。      “三姑娘,这就对了,长辈都是为你好。”一个婆子说道。      这婆子是严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婆子,侍候了老夫人几十年,又是严嫣她爹威远侯的奶娘。姓赵,在府里很有体面,人人都尊称一声她一声赵妈妈,连威远侯都对她恭敬有加。      严嫣扯扯嘴角,“祖母,我错了,我不该对您说话不恭敬。”      老夫人慈祥的拍拍她的手,“祖母知道阿嫣不是故意的,阿嫣就是一时情急……”      瞧多体贴啊,连理由都给她找好了。      可惜——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说阿陌落水的事了?”      老夫人脸色僵硬起来,她收回自己的手,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得令人生厌的小丫头。      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孙女,从来都不喜欢。一开始不喜欢是因为沈奕瑶的关系,之后不喜欢是因为这个丫头总是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那个时候这丫头才5、6岁,还是任事不懂的年月。      过了一两年这种眼神不见了,可那种不喜欢也生了根。她有那么多孙儿孙女,何必去喜欢一个从不懂在她面前撒娇卖乖的小丫头呢,之所以会对她关爱有加慈祥和蔼也是因为镇国公的原因。      不是因为镇国公,老夫人连个眼神都不愿给她!      “还有当时阿陌落水,旁边站了那么多人没一个出来帮忙的,这事儿是不是也要说说?”严嫣一字一句的说着:“阿陌毕竟是威远侯府的嫡子,未来威远侯府的世子,镇国公的外孙,沈提督与宣威将军的外甥,落水这么大的事,不查查清楚,是不是说不过去?”      这是威胁!      严老夫人懂!      这确实是威胁,严嫣还是第一次威胁人,而这第一次却是贡献给了上首处坐的老夫人,她的亲祖母。      老夫人年过半百,却保养得极其得当。她面似圆盘,身体富态,皮肤白净,慈眉善目。一头花白相间的头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梳了个圆髻,头戴一条石青色的抹额,抹额上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身着一身碧青色五福捧寿团花褙子,满身贵气。      此时她肃了脸,皱了眉,又平添出一股威严来。      “阿嫣,你这是在与祖母说话?”      这也是威胁,严嫣懂。      她挺直腰腰,捏紧拳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不允许自己露出怯弱。      “是,阿陌落水这事儿,今日必须得查清楚!”      空气顿时凝滞了起来,沈奕瑶皱眉走来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突来的声音打断。      “好啊,看来这家里都嫌弃老婆子我了……”      老夫人急喘一声,嚎哭起来,她仰靠在花梨木透雕方椅上,开始哭天喊地。“霆儿不在家,连个小辈都欺负我这老婆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夫人,你可千万不当这么说,您是这家里的老祖宗,谁敢欺负你?三姑娘还小,说话不过脑,夫人以后会好好教她的……”裴姨娘扑过来,趴在罗汉床旁啜泣道。      又有丫鬟婆子们偎了上来,有的口中劝着,有的也在一旁心酸抹泪。      严嫣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老太婆怎么就突然开始寻死寻活。终究严嫣年纪太小,而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手段比她可高明多了。      严弘冲了上来,对严嫣又踢又打,“让你欺负我祖母,让你欺负我祖母……”      燕儿莺儿秦妈妈几个冲过来,护住呆愣着的严嫣。      那边,沈奕瑶也去了老夫人跟前儿,一个劲儿哭着道歉,“娘,您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儿媳没把阿嫣教好……”      “姐姐,你可得好好管管三姑娘,把老夫人气出个病来,表哥回来可怎么交代啊……”说着,裴姨娘似乎满心担忧啜泣起来。      想着夫君严霆,沈奕瑶捏紧帕子,转过身,“阿嫣,娘平时太惯你了,瞧你把祖母气得!”      严嫣回过神来,倔着想说什么,被一旁秦妈妈抱住。      “三姑娘,眼见是闹大了,你还是服个软吧,别气着了夫人。”      严嫣服软心起,却又想到满脸惨白的阿陌。      服软?什么是个头儿?!这老太婆明明就是在做戏,难不成所有的人眼都瞎了吗?其实所有人眼瞎都没关系,可为什么她娘眼也瞎了!      一股憋屈与愤恨感油然而生,严嫣别过脸去,不去看那边。      沈奕瑶看着女儿倔强的脸,耳边全是嗡嗡哭泣声。她想着夫君临走前嘱咐她孝敬老夫人的种种言语,心里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是太差了。      “行,你觉得自己没错是吧,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你。”沈奕瑶咬着牙道:“来人,把三姑娘送到小佛堂里去,让她在那里好好败火反省。”      此言一出,严嫣震惊,那边哭泣的裴姨娘却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这笑太浅,让人看不分明,很快便被伤心难过掩盖而去。      威远侯府中有一处小佛堂,往年是以府中女眷烧香拜佛之用,后因地处偏僻,就闲置了。之后家中有行为不端惹怒长辈的小辈,便会被关在小佛堂内反省。      小佛堂满室清冷,无床无椅,只有一尊佛像,佛像前放一蒲团。人关了进去,门外上一把锁,一日三餐仅是一碗白水两个馒头。吃不饱睡不好,又无旁人说话解闷,没几日被关之人便受不住了。之后自是谨记教训,不敢再犯。      据上次小佛堂进人反省,还是严嫣亲爹威远侯那一辈,像严嫣这辈小的们,却是从未有人被关过小佛堂。      严嫣想说什么,秦妈妈又在她耳旁低语:“我的三姑娘,你就不要闹了,老夫人寻死寻活,夫人必然会拿你来给老夫人息怒,先消停吧,妈妈求你了。”      秦妈妈是严嫣的奶娘,严嫣六岁那年把秦妈妈送到自己弟弟严陌身边去服侍。虽是如此,两人的感情也是极为亲近,秦妈妈说的话严嫣也是能听进去几分。      秦妈妈哭得也是泣不成声,“妈妈知道你心里憋屈,可她们手段太好了,老夫人又拿辈分压着,这会儿再是不能犟了。”      两个婆子走了过来,“三姑娘,跟奴婢们走吧。”言语恭敬,但态度十分强硬。      严嫣咬着下唇望杵立在那处的沈奕瑶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      秦妈妈亲自送严嫣去小佛堂。      到了小佛堂,见满室清冷,连盏灯都无,偌大的一间屋里,只有佛像前那一个小小的、发黑的蒲团。      秦妈妈提出想拿盏灯过来,再拿一床被子,被那两个婆子制止了。      其实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冷哼着道:“来这小佛堂就是来思过忏悔的,好吃好喝的住着,谁该能知道悔改?这位妈妈,你可千万不要为难我,这规矩是上上任老侯爷定下的,几代都没改,到你这儿怎么就满腹怨言了?”      秦妈妈强撑出笑,“这位老姐姐,千万不当这么说。我也是心疼三姑娘,三姑娘还小,这又是大晚上的,她一个姑娘家独处这里,到处黑漆漆的,肯定会害怕。而且这夜里天凉,那蒲团哪里当事儿啊。”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冲我们叨叨。命令是二夫人下的,规矩是早有的。有什么意见去和二夫人说吧。”      严嫣瞪了那婆子一眼,僵着声音对秦妈妈道:“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我打小身体就壮实,你赶紧回吧,没事儿的。”      秦妈妈不再说话,也知道说多了没用,这两个婆子一看就是不近人情的,说不定便是那裴姨娘手下的恶奴。与她们说,还不如去和夫人说。夫人从来疼爱三姑娘,等气头儿过了,定然就放姑娘出来了。      “三姑娘你在这里千万好好的,奴婢这便回去求夫人放你出来。” 正文 第5章   ==第五章==      门从外面关上,并上了锁。      因为没有灯,那两个婆子手里的灯笼也提走了,整个小佛堂便陷入在一片黑暗之中。今晚是有月的,却因这小佛堂无窗,门又严实合缝的,连一点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独自一人猛然沉浸在这黑暗之中,严嫣是想扑上去拍门让人放她出去的,可她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      随着外面人脚步声逐渐离去,四周连声音也没了,仿佛天地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严嫣有点后悔自己逞强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闹着不来这里的。她终于明白小佛堂为何在威远侯府里令人闻之变色,原来不仅仅是吃不饱睡不好无人说话,而是这一到晚上,十分考验人的心性与胆量。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严嫣呆了一会儿,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冒出各种很遥远的记忆,均是以前身边丫鬟婆子无聊时讲的各种鬼怪故事。      那时候严嫣是不怕的,因为从小到大她身边便没离过人。而讲这故事的时候,又是仆妇环绕,灯火通明,那时听过便忘了。此时才发现原来记忆是那么的清晰,她总觉得身后有个穿白衣长发遮面的女人正看着她……      她忽地一个转身,眼前还是黑暗,并没有什么女鬼。而换了一个方向,她又觉得其他处有人在看她……      她的手有些抖,不自觉便摸上环在腰间的鞭子上了。      心下稍安,她抽了鞭子便往自己感觉有人的地方打去,一下一下,她强忍慌张照着刚才进来时一瞬间记忆室内的模样,让鞭梢每一处都不落下的抽了一遍……      良久,她的鞭子告诉她,这里头并没有什么女鬼,那些鬼怪故事都是骗人的!      她攥住鞭子,席地坐了下来。环抱着膝盖,不住的淌着泪。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胡乱想着,她甚至想她娘知道小佛堂实际上是这个样子吗?她应该是不知道这里原来如此恐怖的,她还是挺疼她的,如若知道定是不舍让自己一人呆着这种地方。      跟着她又嘲讽的想,那老太婆寻死寻活闹成那个样子,她娘那么孝顺,而她又不尊长辈,定然会拿她来平息那老太婆。      其实这也是严嫣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老夫人使出这种招数,平时她顶多也就是拿身份压着要么就是做做戏,她还是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严嫣以前不是没有借题发挥闹过,可每次就如同之前那样,不是她娘傻乎乎的被人牵着鼻子把她压下来,就是裴姨娘装可怜瞒混过去,要么就是老夫人亲自出马。      总而言之,就没有成功过,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当然也与之前都是发生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关,不像这次戳了严嫣的死穴。      严嫣想着现在要是在凝香阁,定是梅香梅雪将她照顾的妥妥当当,她躺在松软的被褥里,和她们说着话,安然入眠。而此时她却是一个呆在这恐怖的地方,又冷又怕……      后悔吗?      后不后悔明明可以有舒坦日子可以过,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安然无事?她其实只是一个小孩子,不用管大人们之间的事的!      可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阿陌,那是小小的软软的,总是乖巧叫姐的阿陌!      秦妈妈曾搂着她说过一句,慧极必伤!      严嫣懂得是什么意思,其实装装傻含含糊糊也就过了。她今年十岁,再过六七载便可以出嫁,以后这些糟心的事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严嫣还知道一个道理,人心都是贪婪的,总会得陇望蜀。就仿佛前些年裴姨娘从来对娘恭恭敬敬,只敢暗里做些小手脚,而现在却是敢仗着老夫人撑腰颠倒黑白说严弘没有推严陌下水。      即使严弘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本性顽劣一时失手,可那身边的丫鬟婆子可不是小孩子,她们为什么敢站在一旁看笑话,被她训斥了还敢红口白牙诉冤?说白了还不是主子的态度潜移默化而来的。      裴姨娘这几年在府中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仗着是她爹的表妹,老夫人的亲侄女,而她娘是个心思简单的,自己又掌着府里中馈,在府中的势头越来越盛。      府里的奴才看清老夫人和侯爷意思的,都去捧裴姨娘的臭脚,看不清的也是跟着往那头靠。人人提起裴姨娘都会露出敬畏的颜色,提到正儿八经的威远侯夫人却是忌讳莫深。      从身边一些细碎小事去看,到一年年长大,严嫣是看懂了,可是沈奕瑶却是从来没懂过,她还沉浸在自己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之中。      在她的眼里,夫君是好的,婆婆是好的,包括这个因夫君可怜娶进来的妾也是好的。这府里人人都是好的,即使不好也定是有各种各样的缘由,而唯一不好的,就是她这个既疼爱又头疼的女儿严嫣。      众人皆醉我独醒,严嫣不敢也不想去装傻。她赌不起,她不知道这次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后,下一次阿陌身上又会发生什么。      人做了坏事,总要一巴掌把她打疼了,她才知道下次不敢再犯。总是纵着容着,她的胆子会越来越大,人也会越来越猖狂。      严嫣也知道这样是治标不治本,可她人小力单,有个名正言顺可以管的娘,却是个不清明的,要不然她何至于遭这样的罪。      严嫣抱着膝盖坐着,突然觉得好冷好冷。      这种冷彻入骨的寒冷自她懂事开始,便一直侵袭着她,却在这一刻突然大面积蔓延开来。      **      那两个老婆子锁了小佛堂的门之后,便一路朝前走去。      小佛堂位于府中最偏远西角处,回后宅还要穿过一道门。秦妈妈是跟她们一处回来的,其中一个老婆子见秦妈妈急慌慌的往内宅而去,不禁讥讽一笑。      经过那道门时,刘婆子转身把门锁了上,另一个姓李的婆子看了只是笑笑,没说话。      到锦瑟院门口时,王婆子和李婆子分了道。      “你个奸滑的,就这么急着去讨赏?”      刘婆子嘿嘿一笑:“锦瑟院那边你去复命,我去讨赏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婆子也没说什么,就往锦瑟院去了。      她当然心里又妒又羡,可谁叫刘婆子是紫玉轩那边的说得上话的人。她自是不敢去和刘婆子抢功,只得在心里暗忖日后定要好好抱紧紫玉轩的大腿,争取哪日也能混得像刘婆子那般。      按下不提。      刘婆子到紫玉轩时候,裴姨娘正在沐浴。      过了半响,招她去了次间。      临窗下一条大炕,炕上铺着大红色毡条并胭脂色团花大条褥,秋香色织金引枕,因为天热条褥上铺了一层光滑的玉竹簟,靠左侧设一梅花小几,上面摆着茶盏痰盒等物,并一盆开了正旺的凤尾兰,裴姨娘着了一身月白色的纱衣,阔腿儿的软绸裤子,披散着头发,斜倚在大炕上用纤指去拨那兰花叶子。      “奴婢给姨娘请大安。”      裴姨娘睇了刘婆子一眼,淡淡的道:“起来吧。”      “姨娘,奴婢已经把三姑娘关进去了,门是奴婢亲自锁的,用那偌大的铜锁,保管谁去都打不开,还有那通往那边的后门也锁了。”刘婆子笑得老脸皱成一团,手里拿出两把钥匙,“这是钥匙。”      裴姨娘看了看那钥匙,柳眉蹙了起来,冷道:“你只管收好便是。”      “可……”刘婆子面露急色。      裴姨娘坐直起身,也不去看那刘婆子,只是说:“刘婆子你既然是负责这事儿,自是要尽忠职守,规矩是怎么来,便怎么来,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免得惹来人非议。”      刘婆子大悟,赶忙连声赞姨娘英明。      裴姨娘本先还觉得这刘婆子有点不懂事,此时见她明悟极快嘴巴又甜,便望了一旁香柳一眼。      那香柳走了过去,拉着刘婆子的手,塞了一小锭银子过去。      “刘妈妈,这是我们姨娘请您喝茶的,奴婢送你出去。”      “谢姨娘赏。”      刘婆子虽是没有看清什么东西,但光凭手上的感觉便知道至少有二两。不禁感叹裴姨娘出手大方,乐得见牙不见眼走了。      香柳送了人回来,来到裴姨娘身边,“姨娘,不给三姑娘一点苦头吃吃?她今日闹这么一出,要不是老夫人来的快,只怕今日姨娘会在夫人面前吃挂落。”      “姑母不来,我也吃不了挂落,那沈奕瑶是个蠢的,什么时候不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香柳嗫嚅着也是,可脸上还是有不忿。      裴姨娘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她知道香柳在想什么,她其实也想借着这机会除掉这个总喜欢在前面跳来跳去的三姑娘。可所有人都能忘形,唯独她脑海里还有一丝清明。      ‘镇国公’三个字就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大刀,让她不敢妄动。她更没有忘记表哥临去边关之前说的话,让她面上一定要敬着沈奕瑶,不要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裴姨娘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在府中呼风唤雨,一不外乎她是老夫人的亲侄女,威远侯青梅竹马的表妹,这二就是那个沈奕瑶是个傻的。      那沈奕瑶确实是个傻的,不是傻的不会好好的一手牌打得七零八落,被她们玩弄于鼓掌之间还不自知。整个府里除了她自己认为她是威远侯夫人,其他还有谁认,那大房三房的夫人,个个把她当成一块儿肉,恨不得上去啃上一口。      她不能心急,还是钝刀子割肉才最为美妙,杀人于不自觉之间。她只要熬到表哥得了功劳,再延续侯府光耀百年,是时自然会去收拾那沈奕瑶。      这么想想,裴姨娘今日所受怨气便少了些许。      她转眸一看旁边香柳,道:“那边还没消停?”      那边是指锦瑟院。      香柳面露幸灾乐祸之色,道:“四少爷那个病秧子发热了,整个锦瑟院都忙得人仰马翻的。”      裴姨娘嗯了一声,又道:“等会儿你去安排一下,别让凝香阁那几个贱婢明日闯到锦瑟院去了,就说四少爷发热夫人不得空,三姑娘火大,让她在里头好好败败火。明日我再去找老夫人,这个亏自然不能吃的,当然也不能我们来动手。”      言语间,她眼波流传起来,摄人心魂,“还是得夫人动手,才是理所应当无人可挑啊。”      “是。” 正文 第6章   ==第六章==      梅香一直在凝香阁守着,她和梅雪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三姑娘不在的话,家里定然要留一个人守着。      四少爷落水,梅香梅雪也是知道的,只是三姑娘一直没回来,梅香便急了,吩咐梅雪出去打听。而梅雪出去后,也一直没回来。      梅香急得坐立难安。      突然,梅雪红着眼睛跑了进来,梅香见情况不对,抓着她的手连声问怎么了。      “四少爷落水,姑娘在锦瑟院闹着要查真相。夫人本是听了姑娘的话,命人叫来裴姨娘和三少爷,谁知道老夫人也去了。”      “那事情怎么样了?”      不用问,梅香也知道怎么样。作为严嫣身边的心腹丫鬟,再也没有旁人比她们清楚那个裴姨娘与老夫人究竟有多么恶心了。一个表面装的恭恭敬敬,暗里做了无数龃龉事,一个表面上是爱重儿媳妇,实际上偏着自己亲侄女。      关键这两人做戏手段极好,每每做出的事儿都让人抓不住把柄,而夫人又心思简单,总是被她们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      三姑娘从小到大吃了多少哑巴亏,受了多少说不出苦的委屈,梅香和梅雪两个虽是没看全,这几年在三姑娘身边侍候也看了个半套。只有夫人是个傻的,从来不清明,反而觉得三姑娘不好,每每训斥她。      梅雪一边抹泪一边继续哭道:“……我去的时候,三姑娘已经被关到小佛堂里去了。是夫人下的命,夫人怎么这么狠心啊,三姑娘难不成不是亲生的……”      梅香赶紧捂住梅雪的嘴,低声道:“我的祖宗,这话千万不能乱说。这凝香阁里多少紫玉轩的人,你不知道!小心传到夫人耳里,母女两个再起隔阂。没看裴姨娘和芳草芳翠几个撺掇的夫人现在看三姑娘越来越不顺眼,总觉得三姑娘顽劣没有个女孩样子。”      梅雪也懂得这其中的厉害,她们是三姑娘身边的人,话传出去人不会说是她们说的,只会说三姑娘对身边丫鬟抱怨自己不是亲生的。这话在讲究孝道的今时今日,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语,尤其这里头还有个生怕搅不坏母女情分的人搀和着。      “梅香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三姑娘还那么小,就被关到小佛堂里去了,那地方是人能呆的吗,姑娘肯定受不住。”      “秦妈妈呢?她怎么说?”      “秦妈妈和燕儿莺儿几个都吃了挂落,她们说是三少爷推四少爷下水的,老夫人让人拉她们出去掌嘴,被姑娘拦着了,才会闹起来。我去的时候,秦妈妈刚回来,莺儿燕儿哭得眼睛都肿了。秦妈妈本想去和夫人求情,可夫人跟着老夫人去了荣安堂。”      “真是作孽啊!那秦妈妈莺儿她们没挨打吧?”莺儿燕儿和秦妈妈一样,均是从严嫣身边出去的,和梅香梅雪两个关系一向很好。      “没有,那老虔婆从来喜欢钝刀子杀人,明明是她们理亏,她怎么敢闹大,还不是就当做气糊涂一时忘记了事。三姑娘已经被关了,再打了燕儿莺儿,她可是怕三姑娘出来跟她拼命。”      严嫣在威远侯府下人中名声并不怎么好,除了性子刚烈不懂圆滑外,也有那卑劣之人从中搅和。府中以讹传讹,有些人即使没见识过,也会退避三分。只有她身边人才知道三姑娘的好在哪,三姑娘虽然厉害,但对下人极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护短。谁敢动她身边人,她闹得你天崩地裂。      要不然也不会夫人和四少爷身边的人被裴姨娘打着各种口号换了个遍,唯独三姑娘身边的人,没人敢动。      那时候梅香还小,十来岁的样子,在三姑娘身边侍候茶水。裴姨娘借着她打翻了个茶盏,要把她换了。那时候三姑娘才五岁,就知道拽着梅香不丢手,瞪裴姨娘骂她胆大包天敢当主子的家。      夫人训斥三姑娘没大没小,三姑娘却道:“我是威远侯的嫡女,她就是个妾,妾是奴才,奴才来换主子身边的人,谁给她这么大的脸!”      裴姨娘被堵得哑口无言,泣不成声,之后侯爷回来要对三姑娘行家法。夫人虽然人笨性子软,但也知道护自己女儿,才自此作罢。      从梅香梅雪到莺儿燕儿秦妈妈,都是三姑娘这样顶着训斥保下来的。三姑娘从小就聪明,看多了,也看出了内里机锋。不放心四少爷严陌身边没有自己人,便把自己奶嬷嬷并两个丫头都放到了严陌身边。      也多亏三姑娘知道防范于未然,要不然今日这事儿,没有莺儿燕儿秦妈妈几个撑着,四少爷可能就没了。      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夫人还能觉得这府里人都是好的吗?      “可三姑娘该怎么办?”梅雪哭道。      梅香安抚的拍拍她,道:“别慌,秦妈妈定然会向夫人求情的。咱们先好好的把家守好了,夫人还是心疼三姑娘的,说不定明日三姑娘便能出来。”      ……      沈奕瑶好不容易将老夫人安抚了送回荣安堂,又在那里侍候老夫人歇下后,才回转锦瑟院。      刚回来,燕儿便红肿着双眼过来禀报四少爷发热了。      府中有专门给严陌诊病的大夫,沈奕瑶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过来看后,开了药,又教着冷敷给严陌降热。并一再叮嘱夜里要好好看着,千万要把热退下来,少爷身子虚,禁不起长时间发热。      锦瑟院里忙得人仰马翻,一整夜灯火都没熄。      一直到外面天泛鱼肚白,严陌的热才稍微退了些。不光沈奕瑶在一旁守了一夜,秦妈妈与燕儿也是。      沈奕瑶转身看了一眼双眼泛红的两人,道:“你们也跟着守了一夜了,快去歇着吧。”      秦妈妈张嘴想说什么,芳草走了进来。      “夫人,三姑娘身边的丫鬟梅香一大早便在门外求见,说是想求夫人放了三姑娘。”      要不怎么说下人暗中使坏非常坑人呢,就好像这传话一事。梅香昨晚一夜没睡,一大早便来了,想求见夫人,却被人拦在了院子外面,只得让人往里传话。      她的原话是,三姑娘年纪小,又没吃过苦,想过去瞧瞧三姑娘,给她拿点吃食或者被褥啥的。也是想就着这话音儿,勾起夫人心疼女儿的心思。      换在芳草嘴里却是完全换了个音儿,当然像这样你是抓不住什么的,顶多只能这人不会说话。      沈奕瑶自是听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秦妈妈却是听懂了。      “夫人,你看三姑娘年纪小……”      芳翠插嘴道:“这丫头也忒是心急了,这三姑娘才关了多大会儿啊,一大早天没亮就跑来求。”      沈奕瑶皱起眉,她本就觉得这丫头有点不懂规矩,直愣愣就说求放了严嫣,一个下人奴婢怎么能和主子如此说话,二来芳翠说的确实有理,她本就是想压压那丫头的暴躁性子,这才一夜能起什么作用?!      “让她回去,就说夫人让三姑娘在里头败火改脾气。”      “是。”      秦妈妈面露急色,可一旁还有芳翠在,她也清楚现在时候不对,说个什么都会被人搅合了。只得压住满心担忧,拍拍身后燕儿的手,燕儿跟着芳草后面就出去了。      等燕儿出去,芳草正面露得意甩着帕子往回走,院门外梅香红着眼站在那处。      燕儿是个暴脾气,瞪了芳草一眼,便急急跑过去了。      “梅香你别急,四少爷发了一夜热,刚才好点。芳草那个小蹄子从中使坏,夫人那边没松口。你先回去,我跟秦妈妈瞅着机会都会帮三姑娘求情的。”      梅香紧抓着她的手,“见到你我就放心了,你们可千万赶紧求了夫人把三姑娘放出来。”      燕儿又安抚了她几句,才转身回了院内。      ***      当感觉有光线透进来,严嫣还以为是在做梦。      一夜没睡的她,这会儿疲累至极,没人知道她昨晚上是怎么过来的!      为了不让自己害怕,她强迫性的让自己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后来发现胡思乱想转移不了注意力,她便歇尽全力去回忆自懂事以来的所有事情,因为只有够专注,她才能忘记恐惧。      当然,这还是不够的,严嫣每隔一会儿便会拿着鞭子抽四周一轮,似乎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害怕。      一夜下来,早已是精疲力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严嫣倒在地上,歇尽全力睁大眼睛去看,看了好半响才发现那光是从两扇门之间缝隙透露出来的。她困难的爬起来,还未站起,便腿一麻倒在了地上。平复了一会儿,她才慢慢走进那道细细的光里。      外面静得出奇,似乎自己一个人被遗忘在这一小片天地里。      有了光,人似乎便有了精神气儿了,严嫣坐在那里,静静的等人来。      她娘虽有点不清明,但一向疼她,不会管她太久的。      ***      下午的时候,沈奕瑶被请到了荣安堂。      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沈奕瑶心揣揣的。      沈奕瑶行了礼,老夫人招手让她坐过去。先是问了问严陌的情况,又说让她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千万别累着,之后才拉着她手问道:“瑶儿,自从你嫁过来后,娘对你如何?”      “娘对瑶儿自是好的。”      老夫人点点头,又道:“我对嫣丫头如何?”      “娘对阿嫣自是疼爱至极。”      “那好,今日这事儿我实在是没了主意,就请你来拿个主意。”老夫人叹了口气,满是为难之色:“咱们家爵位虽是不高,但治家向来严明,昨儿阿嫣做的那些你也是知道的。打了那么多下人,还把人踢进水里……”      沈奕瑶顿时露出羞愧之色,道:“娘……”      “你先听我说完,我昨日也着实有些被阿嫣气着了。可毕竟是自己亲孙女,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跟个孩子去计较。昨日见你要关她进小佛堂败火,气头上便没有说什么。可是昨晚一夜辗转反侧,总担心阿嫣会不会吃苦受累,本是想叫你来把孩子放出来的,女儿家被家里关了总是不好。可今日下面报上来,下面人对阿嫣意见颇大,还有几个人昨儿被水淹了,到现在还没退热……”      “娘,都是儿媳没有教好阿嫣……”      “所以放阿嫣出来的话,我实在不知怎么说出口。这些人都是威远侯府的家生子,家里几辈人都是侍候咱们家的。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无缘无故被鞭子抽还被打下了水,其间还有几个是以前侍候过老侯爷的老仆啊……”      沈奕瑶惭愧至极,一口一个自己没教好女儿,又道这次定然好好罚罚她。      严老夫人安抚了半响,才让身边丫头把沈奕瑶送走,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要怎么罚严嫣。      沈奕瑶回去没多大会儿,便下了命令,关三姑娘半月小佛堂以示惩戒。    正文 第7章   ==第七章==      沈奕瑶走后,裴姨娘从内室出了来。      “你可满意了吧?这下那丫头可是要脱层皮才能出来。”      裴姨娘偎到老夫人身边,小意儿的拿着美人槌给她捶腿,笑着道:“看姑母您说的,侄女儿不也是给您出气吗?那小丫头居然敢威胁您,侄女昨儿想了一夜都咽不下这口气。”      老夫人拍拍她手,“你这法子好,也让她长个记性。不过你私下可不能动什么手脚,到时候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侄女儿自是知道。”      裴姨娘懂得老夫人的意思,给她点苦头吃自是没甚,可要是事情闹大了,惹来了镇国公府的人就有些不好收场了。还是那句话,钝刀子杀人才最美妙,而且别人也抓不了什么把柄。      至于三姑娘放出来恨谁,那就不是她们的事了,毕竟下命令的可从来都是夫人啊。这样想着,裴姨娘绽放出一抹颇有意味的笑。      严老夫人看着乖巧给她捶腿的侄女,无声的叹了口气。      玉瑾是她从小看大的,从小乖巧可爱,聪明伶俐,也是她心目中一直属意的儿媳妇人选。她原本想着等年纪够了,便将她嫁给自己的日后承爵的大儿子严霆,无奈这个算盘被先当时还在世的老侯爷打乱了。      老侯爷想的什么,严老夫人懂。      威远侯府看似光鲜,可爵位已经传到末代,大熙异姓爵位五世而斩,而老侯爷那一代已是第四代。需要找一个强大的姻亲迫在眉睫,而裴家势力还不够,只不过是个有几个不大不小官的普通官宦人家。      老夫人嘴上没说,心里还在想,哪个光鲜的人家会找他们府上。不够格自是觉得侯府富贵,可他们也不需要,能在以后出把力的,怎么可能把家里女儿嫁过来。      没想到的是,侯爷居然给霆儿定了镇国公家的嫡女,那时候老夫人可着实喜出望外。      镇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那可是历代皇帝的近臣!      第一代镇国公沈痕也是当年陪太/祖打江山的功臣之一,只是功臣与功臣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天下初定,当初跟在太/祖身边牵个马在那时都算功臣。      而第一代镇国公这功臣之名,却是实至名归,任何人都不得辩驳的。      沈痕资格极老,当初和太/祖一起起兵造反,之后又陪着太|祖南征北讨十几载,不但掌着太|祖手下三分之一兵马,还救过太/祖好几次,两人情同手足。      彼时,太/祖初登大宝,一切还处于混乱。功臣的封赏未下,又有谣传说太|祖要鸟尽弓藏,许多将领都不敢上交自己的兵权。这时,沈痕站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将手里的所有兵权都交了上去。      太/祖感动,说兄弟情义,日后定不负他。      太/祖也说到做到了,之后功臣进行封赏,他力排众议封了沈痕为镇国公,世袭罔替,永不降等。      这是所有被封爵的异姓功臣中,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其他均是有限制的。并赐予了镇国公大熙开国以来第一块可以免死的丹书铁劵。      丹书铁劵又名金书铁券,其形似瓦,铁质金字。仅限于立有军功,被封为公、侯、伯之勋臣。丹书铁券分两种,一种是只记载被赐者对朝廷的丰功伟绩,及所受爵位之犒赏,皇帝给予其特权,这是最普通的一种。还有一种则是以上皆有,特权中却独加了免死一项,又称免死铁券。      虽是谋逆不宥,只宥其他死罪,但这可谓是多了一道保命符。      曾有风闻,太/祖曾私下对镇国公说,痕弟你救我三次,当初起义是为一次,围困太仓又是一次,漠河之战你替我挡了一箭,那次你险死还生,是第三次。之后初登大宝,人人猜测我排除异己鸟尽弓藏,你交了手里所有兵权支持于我,之后才有其他人迫于形势交了手里兵权。      我虽是皇帝,可总有驾崩的一日,世事难料,谁能知晓我的后辈子嗣是否会像我一样厚待沈姓后辈呢,当日我曾许诺日后定不负你,今日赐你丹书铁劵,可免四次死罪,就当是我骆子韬对你沈痕后辈子嗣的庇佑。      镇国公当场嚎哭,抱着太/祖龙腿泣不成声。      于是那块可以免死的丹书铁劵被珍藏在镇国公府里,成了其他勋贵望其项背之物。      之后太|祖崩,沈痕逝。镇国公沈氏一脉追寻先祖代代皆是皇帝近臣,不朋党,不站队,永远效忠于皇帝。又因沈氏后辈多出英才,对社稷有功者不胜枚举,截止至今,同为开国功臣的其他勋臣府上逐渐没落,唯独镇国公府蒸蒸日上,光耀至极。      如若不是镇国公府家的女儿从来不入宫为妃,要不然皇后也是当的,所以当时严老夫人对能娶到镇国公家的女儿着实是惊喜至极,并且是惊大于喜。      沈奕瑶刚嫁过来的一年多,阖府上下对她是万般呵护、宠爱至极。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整个局面。      老侯爷历来身子不好,办完严霆的婚事便病倒了。缠绵病榻,久久不能病愈,此时有人提议冲喜。彼时家中男丁无人是适婚年纪,严霆便抬了自己表妹裴玉瑾进门。      无人知晓这是严霆当初便计划好了的,本以为此事还得哄了沈奕瑶才能成行,谁知上天助他,裴玉瑾是以贵妾之礼抬入威远侯府的。      而沈奕瑶从小接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导,虽是觉得心中不舒服,可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再加上是为了给公爹冲喜,便点头答允了。      裴玉瑾进门,对正房恭敬,对老夫人至孝,不争宠不挑事,行为举止无人可挑。彼时,老侯爷已神智不清,不然他定然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可惜的是,他想法是好,无奈严霆与严老夫人各有心思,又有裴玉瑾讨巧卖好。本就有多年的感情在里头,这两人自是越来越偏着她。      当然,严霆和严老夫人还没忘记沈奕瑶背后站着的镇国公,也明白自家的前程寄于亲家身上。对沈奕瑶也是极好的,只是这好却是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又因裴姨娘愤恨沈奕瑶抢了她的正妻之位,暗里总是用言语挑拨严霆与严老夫人两人,日积月累之下,那好中敷衍成分渐渐越来越多。      而沈奕瑶也是傻的,裴姨娘在她面前讨巧卖乖,她看不出猫腻,反而待裴姨娘情同姐妹。如是这般两年相处下来,竟让裴姨娘帮着她管家。又因之后生严陌身体不济,严霆提了两句,她便管家之事交给了裴姨娘。      之后严陌产下,自襁褓便身子不好,她劳心照料儿子,更是无暇管家,于是这中馈之事便落入了裴姨娘的手中。裴姨娘表面功夫倒也做得挺好,偶尔还会请示沈奕瑶一番。沈奕瑶见裴姨娘管的好,自己也懒得费心这些,慢慢竟不再过问。      渐渐就形成了沈奕瑶虽是威远侯夫人,却手中无权,又因严老夫人事事偏着裴姨娘,下人们也都不是瞎子,自是明白该往哪边靠。而沈奕瑶还沉浸在夫妻恩爱、锦瑟和谐、婆婆疼爱种种假象中。      ***      严嫣又累又饿,根据亮光持续时间,她估摸差不多到午时了,却一直没有人来。      她娘虽有点笨,但向来疼爱她。过去了这么久,她的气也应该消了,严嫣想着很快便有人来放她出来,却是未有人至。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即使严嫣素来倔强,此时也难免喜出望外。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用袖子擦了下脸,去了那边蒲团上而坐。      门被打了开,满室光亮。      严嫣以为会见到秦妈妈或者自己的丫鬟,亦或是她娘身边的人,却没想到是一个婆子,一个满脸横肉圆墩墩的婆子。      “三姑娘,奴婢给你送水和吃的了。”      那婆子四下望了望,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地上。      “这小佛堂简陋,您也就将就着点吧。”      这婆子言语上没什么可挑的,可腔调中带了那么点讥讽的意味,反正严嫣是听出来了。      “我娘要放我出去了吗?”她硬着声道。      那婆子撇了撇嘴,堆起一脸假笑。      “三姑娘这会儿是不能出去的,夫人说您火大,让你好好在这小佛堂里败火。并且下命了,要关您半个月。”      严嫣不敢置信,说:“你骗我?”      “哎呦喂,奴婢怎么敢骗三姑娘您呢,到时候你还不得拿鞭子抽奴婢,夫人亲自发的话,您要是不信就算了。”      话说完,那老婆子便匆忙出去了,关了门,并上了锁。      严嫣还在愣愣的道:“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我娘才不会如此对我……”      如是这般重复了一会儿,她忽然冲到门边,拿出鞭子往那门上抽去。“你骗我,我娘才不会这么对我呢!”      没有人回应她,四周连点声音都无。      她一边哭喊一边抽着那门,突然,她低垂着头笑了两声,“严嫣,她没有骗你!有人撺掇几句,她不就是如此了吗?!她从来就是这样,更何况她本来就厌烦你这么不听她的话,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话出口后,严嫣丢了手里的鞭子,脸上变得一点表情都没有了。她看了看地上的托盘,换以往这种陌生人端来的东西,她是定然不会吃的,此时却是端了起来,来到蒲团上坐下。      先喝了一口水罐里的水,然后便拿着馒头一点点掰了往嘴里喂去。把两个馒头都吃了,水罐里的水喝了大半。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坐了良久良久,突然她冷笑咛喃了一句,“姓裴的,你胆子还是太小,怎么不弄死我呢!” 正文 第8章   ==第8章==      听闻夫人下令要关三姑娘半个月,梅香和梅雪都惊呆了。      “梅香姐姐,你说夫人这是在想什么啊,她怎么能下这样的命。”梅雪边哭边说道。      本来还指着夫人能心疼姑娘,把三姑娘放出来,这下彻底没望了。      梅香也是两眼红肿,默默流泪了许久。“肯定是裴姨娘或者老夫人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不然夫人定不会如此。”      “你别替夫人解释了行不?三姑娘哪儿做错了啊?三姑娘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为什么夫人就是喜欢拿虚情假意当好心,真正的好心却是从未看到。三姑娘可是她亲生的!”      “行了,你也别当着我吼,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该明白的却是从来不懂。”梅香拿着帕子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我们俩就是个奴婢就是个丫头,能怎么办?!锦瑟院那边看情况是进不去了,求情了夫人也不会理会。我去小佛堂那里看看,看能不能和三姑娘说上话。”      梅香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往后面去了,谁知面对的却是一扇上了锁的后门。她去找管这门的婆子,那婆子却说这门上的钥匙被人拿走了。      至于被谁拿走了,梅香不用想便知道。      先不提梅香梅雪的心急如焚,秦妈妈和燕儿莺儿几个借着在严陌身边服侍,也曾偷偷求情过,可惜这次沈奕瑶打定主意要好好磨磨严嫣的脾气改改她的性子。      而严陌,昏昏沉沉几日才苏醒,沈奕瑶大喜过望抱着心肝宝贝哭了半响才略微平静。      严陌靠坐在床头,四下望了望,道:“姐姐呢?”      以往每次他病了,姐姐都是最先出现在他眼前的。      端着汤药碗的秦妈妈头一低,转身摸了把泪,又转过脸来。      沈奕瑶脸色一僵,道:“阿嫣不听话,娘发她闭门思过了。”      “姐姐哪里不听话了?”      “她打了下人,还顶撞了你祖母。”      严陌‘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沈奕瑶端过秦妈妈手里的药碗,准备喂他喝药。谁知严陌又问了一句,“姐姐为什么打人?”      这次秦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哭出了声。      芳草见情况不对,赶忙挤了过来,笑着道:“四少爷你还小,小孩子不要操心太多事,你大病刚好,还是养好身子为宜。”      沈奕瑶也道:“是啊,陌儿,先把药喝了吧。”      严陌即使还小,但从秦妈妈的异样也看出了端倪。他抬手把药碗推开,道:“秦妈妈,你来说,为什么姐姐会打下人,顶撞祖母,娘为什么要关姐姐?”      秦妈妈扑通往地上一跪,痛哭道:“夫人,那日奴婢和燕儿几个所说的话,您均不相信。现在四少爷也醒了,要不您问问四少爷他是怎么掉落水中的?”      她又对严陌哭诉道:“那日四少爷掉入水中,奴婢几个叫人帮忙也没有人理会,无法奴婢去找了三姑娘,莺儿跳了下去,之后三姑娘赶到,是她身边的蕙娘救起来少爷的。当时因无人帮忙,三姑娘气怒之下,便踢那几个在一旁光看笑话不动的奴婢下水。之后三姑娘要严查四少爷落水之事,裴姨娘颠倒黑白,老夫人又过来护着三少爷,说三姑娘不敬长辈,夫人便罚了三姑娘关小佛堂……”      芳草急怒道:“秦妈妈,你敢说夫人的不是,还攀扯姨娘和老夫人和三少爷,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秦妈妈抹抹眼泪,硬着脖子说:“谁也没给我这么大的胆子,奴婢是实话实说,四少爷这么大了,也不是任事不懂。”      严陌脸色怔忪,怪异的看了沈奕瑶一眼,道:“那日确实严弘推我下水的,他抢我手里的玩具,我不给他,他便推我。”      沈奕瑶面露震惊,又有些慌乱,“陌儿……”      “四少爷你这么小,怎么懂什么是推呢?三少爷只是和你抢玩具,都是幼童,手下没轻没重很正常的,本就是闹着玩呢。”芳草插嘴道。      “对的,陌儿,弘儿还小,不会有那样的坏心思。”沈奕瑶附和点头道,转头皱眉看向秦妈妈。      这次因为陌儿落水一事,闹出了不少龃龉,沈奕瑶也是头大的很。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奴才自己犯错怕受罚攀扯主子,阿嫣才听信了她们的话,和老夫人闹了起来。沈奕瑶从来宅心仁厚不愿罚下面人,可都这样了这秦妈妈还攀扯主子,就让她感觉颇为恼怒。      “秦妈妈我敬你奶了阿嫣长大,又服侍陌儿这几年,一直尽心尽力,可挑唆主子之间不和这就是你的错了,你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侍候。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犯我就撵了你出去。”      “夫人……”      “秦妈妈你快下去吧,别惹夫人生气了。夫人这几日照顾少爷操劳过度,可是气不得。”一旁的芳翠拉着秦妈妈便往门外推,边推边笑着说。      坐在床上的严陌,突然伸手打翻了药碗,泼了沈奕瑶一身。他躺在那里蹬腿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别走,阿陌怕……”      秦妈妈一把挥开芳翠抓她的手,冲过去抱着严陌,“四少爷别哭,妈妈陪着你……”      沈奕瑶皱眉看着哭闹不休的儿子:“陌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严陌小手抓着秦妈妈的衣裳,白皙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是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我要秦妈妈陪着我,我害怕……”      “夫人,你就让奴婢陪着少爷吧。他胆子小,又落了水,心里定然是怕的。”秦妈妈抽噎着。      沈奕瑶看看满脸病色的儿子,想着他刚醒,之前又落了水,隧道:“那你好好在这里服侍少爷,陌儿还小,别说些乱七八糟的污了他耳朵。”      “是,奴婢定然不会了。”      “再去给少爷熬碗药来,我去换身衣裳。”      沈奕瑶吩咐完,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秦妈妈抱着严陌,心里又悲又喜。她见严陌小脸上一脸的泪水,心疼道:“少爷,妈妈去拿个帕子给你擦擦脸。”      严陌点点头,松开手。      正擦脸的时候,严陌突然问:“姐姐被关了几日了?”      秦妈妈一愣,忍不住哽咽着:“已经好几日了。”      想着三姑娘交代不要把府里的堵心事告诉四少爷,秦妈妈欲言又止。刚才要不是实在压不住内心的憋屈与担忧,她也是不会把事情抖落在小小的严陌眼前。      她强撑出一抹笑,道:“少爷饿不饿,妈妈让燕儿熬了你最喜欢吃的鸡丝粥在灶上,你吃两口再喝药。”      严陌一愣,看了秦妈妈脸一眼:“不救姐姐出来了吗?”      听到这话,秦妈妈又是一哽咽,低头瓮声说:“夫人只关姑娘半月,过几日就能出来了,夫人也是为了姑娘好。”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违心至极。      她说完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严陌清澈而澄亮的眼睛,不禁失声喃喃,“四少爷……”      屋里静谧至极,落针可闻。      严陌道:“你们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就如同你刚才说的那样,我也大了,不是任事不懂。”      秦妈妈手里的帕子掉落在了地上,眼泪奔涌而出。她上前抱着严陌嚎嚎大哭,“四少爷,你不知道姑娘有多苦,她的苦没人知道啊……夫人不懂,她从来不懂,可她也不是不疼你们,可她就是看不到……就是如此,才伤人啊……”      严陌默默的听着秦妈妈的哭喃,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也就是有点感觉不对,至于是哪里不对,一直分不清明。他娘一向把他护的很好,姐姐六岁便搬到凝香阁自己住了,而他却一直和他娘住在锦瑟院。      此次落水,才将暗里隐藏的一些东西在他眼前掀开。他通过秦妈妈的诉说与姐姐的被罚,才知道他娘糊涂到什么地步。心寒有点,更多的却是一种恨铁不成钢,还有则是憋屈。      他不是姐姐,便能感觉到很憋屈,心里非常不舒服了。那么他的姐姐,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想了想,开口道:“妈妈,你找个人偷偷给外公那里递话,就说我想二舅母了。”      “四少爷?”      “外公那里来人,她们定然会放姐姐出来。就算我娘犟着要罚姐姐,她们也会想法子敷衍过去。”   最后这一句,严陌说的声音很低,秦妈妈依稀从里头听到了些许嘲讽的意味,又似乎没有。      “夫人可能会不高兴……”      沈奕瑶在娘家一直受宠,出嫁后与娘家的关系也很是亲密。早几年还是频频回娘家,这两年却是甚少。      以前看不懂,之后严嫣身边一些亲近的人差不多都能看出点些许,只是这事关于夫人与侯爷,连三姑娘自己都讳莫如深,更不用说她们几个奴婢。      “先把姐姐救出来再说,现在也管不了其他的了。”      秦妈妈应下,去吩咐莺儿出府一趟。      莺儿一听说是回镇国公府递话,立马喜出望外。放下手里的活儿,收捡收捡便去了沈奕瑶那里告假,说想回家一趟。      沈奕瑶没想那么多,准备点头同意。      一旁的芳草却是眼光闪了闪,开口笑着道:“莺儿妹妹,你该不会是想躲懒吧?这四少爷刚好点,你就要回家,四少爷身边可从来是你和燕儿秦妈妈服侍的,也不让旁人插手,你这一回去,四少爷可怎么办?”      芳草这话说的是事实,严嫣把身边三个人给了严陌,严陌就不爱让外人服侍了。而秦妈妈几个是负命过来的,自然事事上心,不假她人之手。      “芳草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想躲懒,只是长时间没回家了,突然想回家里看看。”      芳草上来抓着莺儿的手,什么亲热的拍了拍,“既然没什么急事,就缓缓再回吧。四少爷毕竟大病初愈,身边可离不了人。难不成主子身体还没你回家一趟重要,姐姐比你年长,教教你,什么事儿都没主子重要的。你等四少爷好些,到时候夫人心放下,你的心也能安稳,到时候夫人多给你几日假,不是更美。”      莺儿暗暗咬牙,深恨芳草的巧舌如簧,又气恼自己为什么不编个家中有人病了的话。可她家里最近是没来威远侯府找她的,她也清楚编了幌子,到时候被芳草点破,夫人更是会恼了她。      她勉强一笑,“芳草姐姐说的有道理,倒是我考虑不当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下去好好当差。”      莺儿僵硬的对沈奕瑶行了礼,便退下了。      走至门口时,听到里面沈奕瑶对芳草说:“芳草还是你细心妥帖……”      莺儿心里暗呸一口,匆匆往四少爷房里而去。      莺儿回去把事情一说,秦妈妈和燕儿的脸色都不好看了。既然能拿这话把莺儿堵回来,她们两个去了自是也一样,只是她们手里也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这可怎生是好!      严陌也没有办法,说白了他就是个六岁的小童,可能聪明了点,但毕竟所知有限。      正在这无计可施之际,突然有人来禀镇国公府沈二夫人来了。      这沈二夫人是严陌和严嫣两个的亲二舅母,这可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      二舅母若来,必定会来看他的,严陌这才心定,准备等会儿二舅母来了,定要求她说情放了姐姐。   殊不知沈二夫人所来,就是为了此事。 正文 第9章   ==第9章==      当然,这话头就要从严嫣那边说起了。      那日,严嫣听闻那婆子说自己娘发话要关她半月,虽是心中失望恼恨,但还是存了些希望的,说不定便是这婆子故意诳她。可是连着被关了几日,外面都是不闻不问的,只是每日那婆子送来一罐水并两个馒头,严嫣才终于认清这项事实。      心中的难受与憋屈自是不必说,无处可坐无处可睡,每晚都是身处黑暗之中,再加上吃不好穿不好,身上味道也不甚好闻,对从小养尊处优的严嫣来说,简直就是极刑。      幸好她素来坚强,又性烈如火,更有满腔的愤怒憋屈等等夹杂的情绪撑着,精神也没有萎靡下去。   又是一天夜里。      连着在黑暗中度过了几日,严嫣现在也是习惯了,虽说还是会有怕,但没有之前刚来那般强烈。      突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严嫣便听到了蕙娘的轻唤声。      “三姑娘,三姑娘……”      “蕙姨,是你吗?”      “三姑娘是我,梅香和梅雪说你被关了,这两日实在放不下心,我便瞅着半夜过来看看你。你还好么?”      外面的蕙娘,说着说着语气便颤抖起来。      连她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夫人就怎么忍心,怎么那么傻!      严嫣靠坐在门上,低声道:“我很好,回去和她们说,别担心。”      外面是良久的沉寂。      过了会儿,蕙娘细小的声音才又响起:“三姑娘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你、你就别逞强了,我这两日在府中打探过,这小佛堂连成年男子呆上几日都会叫苦连天,更何况是你。”      泪水顺着严嫣的脸,不自觉滑落了下来。      她想笑,又想哭。      “以往总觉得娘是疼我的,虽说她总是爱训我,但她的心是疼我的。可为什么,这种信心越来越不确定了呢?”      这声音很细碎,近乎喃喃,蕙娘却是听了个清楚。      “三姑娘,你别多想,夫人她是疼你的。”这个时候,蕙娘除了说这,也不知该说什么。      “是的,她是疼我的,却从来不信我说的话,不信事实,只信她认为可以信的。我一直认为,总有一日娘能清醒过来,总有一日!却发现这只是奢望……”      这几日,平心静气的时候,严嫣也曾静静想过了。哪怕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老夫人裴姨娘之类的等等身上,也抹除不掉一个事实,沈奕瑶从来不信她这个女儿。      每次被沈奕瑶训了,严嫣也很后悔,也想表现的好,让娘开心。可她从小秉性便是如此,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每每都会惹得娘不开心。每次被训了,她憋屈之后是难过,便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能忍则忍,可事到头上还是忍不了……      这就像是一个打不破的怪圈,而这次阿陌落水只是把事情更加严重化了……      严嫣抹了一把泪水,笑着开口:“蕙姨,你别担心我,我真的很好,长这么大再也没有比这会儿更好的时候了,以后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去奢求谁的赞同!”      “三姑娘……”      “蕙姨,我想求你件事,麻烦你递个信给外公那边,就说阿嫣想外公了,让他派人来接我……”      蕙娘一愣,之后道:“好的。三姑娘,我等会便去。”      严嫣嗯了一声,道:“那姓裴的这会儿肯定防着,你要是白日里定然出不去。没关系,她怕什么,我来什么,从今以后,我要让她感谢上天她终于把我惹急了。”      ……      蕙娘大半夜去镇国公府送信,镇国公自然不会信是没事。      没事这大半夜里来,还说什么阿嫣想外公了,让他派人去接。      镇国公是谁,是掌管着天下兵马的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混迹官场几十载,又怎么会看不清这其间的严重性。      他皱着眉问蕙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蕙娘也沉稳,只是道姑娘被夫人关起来了,关了好几日,再问便不说了,只是道公爷问姑娘的比较好。      按下不提,第二日一大早镇国公便招来了二子沈鼎的媳妇,让她上威远侯府一趟。并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让她去了只管把阿嫣接回来。      沈二夫人姓史,名妍丹。史研丹乃山东人氏,史家是山东大族,虽是在朝中不显,但几百年家族传承底蕴深厚。按理说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娶儿媳妇什么样的都娶得。不过镇国公历来不重门第,只重人品。风闻史家家教森严,教出来的女儿个个蕙心纨质、淑质英才,又经过各方打听,才求娶了史妍丹。      史妍丹嫁过来后,果不其然谦虚谨慎、文雅从容,庄重大方。对公婆尽孝,对夫君关爱,妯娌之间也相处甚洽,又因沈家大爷沈栋常年驻守边关,大房一家子均是住在边关的,镇国公府中馈大权便由史氏掌管。她处事公正严明,治下有当,府里府外,人人夸赞。      能做到这样的一个妇人,自然是个精明的。听了公爹的叙述,又见公爹神色严肃,沈二夫人心中便有数了。      让人备了车,沈二夫人带了一大群婆子丫鬟浩浩荡荡便去了威远侯府。      都是亲戚,来了自是要先拜见严老夫人的。      此时荣安堂门户大开,一干训练有素的丫鬟站于两侧,俱是低头屏息垂首肃立。沈二夫人先是给严老夫人见了礼,然后便坐在下首吃茶说话。      没一会儿,沈二夫人便直入正题,说道公婆想外孙女了,想接阿嫣回去瞧瞧,住上几日,以解思念之苦。      要不怎么说做了坏事心虚呢!严老夫人听了这话,首先想到的便是有幺蛾子了。要不怎么不是接两个外孙回去,偏偏说的是阿嫣。      她在想是不是走漏了什么不好的风声被镇国公府的人听见,又或者是有人往那边递信了?转念她又想应该不会。      这几年威远侯府门户把持的紧,严嫣身边也就那么两个丫鬟都是些在府中没根基的。至于沈奕瑶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关人是她自己下的命,不可能还往回传。再说了,沈奕瑶现在身边也没什么心腹,以前陪嫁过来的人这几年均被各式各样的理由放了出去。      所以,也许只是凑巧?!      即是如此,为了不得罪镇国公府,或者横生其他枝节,严老夫人对一旁的赵妈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妈心神领会,便借口出去了。      沈二夫人自然不是瞎子,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仿若未睹,端着茶盏笑盈盈和严老夫人继续拉着家常。      小佛堂那里,门被打开,阳光一下子便涌入这昏暗已久的小屋。      进来了一串丫鬟婆子,领头的是赵妈妈。      她满脸含笑,恭敬有加又不失亲热。      “咱们的三姑娘可是受苦了,三姑娘不知,老夫人这几日宿宿睡不安稳,总是与奴婢念叨三姑娘遭罪了。可话是夫人发的,老夫人也不好驳了夫人的面子。这不见也关了好几日,便赶忙命奴婢过来请三姑娘回去。”话毕,她又对一旁丫鬟婆子道:“你们都没看到三姑娘坐在地上吗?还不赶紧去扶了起来。桔子,你负责把三姑娘送回凝香阁,好好的沐浴更衣然后歇息。”      对于沈二夫人的到来,她却是只字未提。      这都是些人精,严嫣早有感悟,此时的感悟更深。可她要的便是如此效果,又是憋了满肚子的气,自然不会让那有些人得逞。      她挥开桔子过来扶她的手,斥道:“走开。”      又说:“娘既然罚我在小佛堂关上半月,我自是要遵从母命,这才几日,本姑娘不出去!”      赵妈妈面色一愣,按理一个小姑娘被关在这种地方几日,一提要放出来,都是欢天喜地的。这三姑娘反应倒是不正常!赵妈妈也只当她性子烈,心中又有气怨,撑着笑道:“看三姑娘这是和夫人赌上气了,母女两个哪有什么隔夜仇,夫人关了三姑娘其实也是挺后悔的,日日给老夫人请安都诉着担忧,只是话已说出,自然不能轻易收回。这不,老夫人和夫人婆媳关系亲密,老夫人又心疼孙女,便赶紧差了奴婢来请三姑娘回凝香阁了,也全了夫人心疼女儿之心。”      真会说话!      不但在中间给她和她娘解活儿,还把她娘的担忧之意都诉说了出来,顺带还有疼爱晚辈的老夫人形象鲜明。只是寥寥几句,把人想听的都说了出来。      别说她娘了,她以往的时候也不是容易听信这些人的这些话!因为她们会说,总能把话说到人心坎儿里去。      例如她虽是被她娘训斥了,可心里也是希望娘能理解疼爱自己的,她们便渲染她娘有多么多么的心疼她。而如今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并且也不傻。      严嫣冷笑一声,“你别说了,我说不出去,便是不出去!”      这会儿想让她出去了,做梦!      严嫣终究还是不会做戏,换着旁人自是会假装找个借口推脱,或者露出个伤心难过混淆视听的样子来蒙混。可她这幅样子,明显就是知道什么故意为之。      赵妈妈的脸色沉下来,让丫鬟婆子守着这里,自己匆匆离去。      沈二夫人在荣安堂坐着,这事定然不能去禀老夫人,被人看出了端倪可不好。思及此,赵妈妈去紫玉轩找了裴姨娘。 正文 第10章   ==第10章==      听完赵妈妈所述,裴姨娘不禁皱起了眉头。      二姑娘严倩插嘴道:“她既然不出来,就让她呆里面呗,何必费劲儿让她出来。”      严倩比严嫣大月份,府里排行二,乃裴姨娘所出之女。从小和严嫣不对盘,可面上她还要学着裴姨娘对沈奕瑶那般对严嫣恭敬有加。别问这是为什么,裴姨娘就是如此教育严倩的。      而严倩早就看严嫣不顺眼了,暗里针对过严嫣无数次,可严嫣占着嫡,又从来不是个好欺负的,她自是从来没占过上风。此次严嫣被关小佛堂,严倩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给我出去,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裴姨娘难得肃起向来楚楚可怜的脸,像这样的面孔她从来只是在自己两个孩子表现过。      严倩嘟着小嘴,捏着帕子出去了。      “表姑娘,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裴姨娘细细思索半刻,忽而叹气:“看来这次还得我给姑母解忧了,我去找夫人商量。”      赵妈妈眼睛一闪,没有说话。心里对这裴姨娘装腔作势有点唾弃,什么给老夫人解忧,这事不是你弄出来的吗?      腹诽归腹诽,赵妈妈还是笑道:“表姑娘睿智,那就有劳表姑娘了。”      裴姨娘一路去了锦瑟院,这时候锦瑟院里也得了沈二夫人到府中的消息。      沈奕瑶收拾了下妆容,准备去见二嫂。传信的人自是不知道沈二夫人是来干什么的,所以她只当是来做客。      此时见裴姨娘上门,她道要去荣安堂。而裴姨娘却是让她等等,有话要与她讲。沈奕瑶按着性子又回转进了堂内,两人坐下说话。      裴姨娘也没墨迹,直入正题,说了沈二夫人这次来是接三姑娘去镇国公府的,说外公外祖母思念外孙女了。      沈奕瑶一时有些怔忪,眼圈有些红,但是不显。      “既然爹娘想念阿嫣了,便让接了去便是。”      裴姨娘面色有点尴尬,小声道:“夫人,你别忘了,三姑娘还关在小佛堂呢。”      听到这话,沈奕瑶捏紧了手帕,之后不知想到什么的,说:“既然事有突然,便免了之后那天数。”      沈奕瑶态度很自然,也很正大光明,除了脸上露出些许心疼之意与如释重负,其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这话说的裴姨娘反而不好接腔了,她想了想,道:“三姑娘不愿出来。”      “为甚?”      “三姑娘说夫人既然说关她半月,时候未到,自是不能出来。”      沈奕瑶面色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喃喃道:“我的阿嫣还是听话的,她就是脾气有些霸道了,她也是知道自己错了……”      裴姨娘有些急,也知道那边拖不得,不禁问:“夫人,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奕瑶讶然看她一眼。      “三姑娘不出来,怎么去镇国公府?”      沈奕瑶沉吟半刻,道:“阿嫣有悔过之心自然是好的,那就和二嫂说,阿嫣过几日再去,到时候府里遣人把她送过去便是。”      裴姨娘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不禁急道:“可沈二夫人那里如何交代?让她知道三姑娘被关了,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太好的,小孩子做错了事就得罚,我们沈家历来就是如此教导晚辈的。”      说起这个,沈奕瑶露出怀念的笑容。      沈家历来家规森严,小时候两个哥哥做错了事都是被父亲这般罚的,也就她因为是女儿家,年纪也小了许多,才从来没有受过罚。而且在沈奕瑶来看,只是关着反省,不少吃不少喝的,能有什么。虽然罚了阿嫣,她也是挺心疼的,可做错了事就必须得罚。      “行了,我不跟你耽误,二嫂那边我去说。”      裴姨娘没料到会在沈奕瑶这里吃瘪,还是吃了个叫不出苦的哑巴亏,只能悻悻退下。      赵妈妈还在紫玉轩等着她,见她脸色不好过来,又问了问具体情况,只能转身又往小佛堂那处去。   沈二夫人样子做足了,便开口询问严嫣怎么还不过来。老夫人笑着说,已经派人去请了,让沈二夫人再等等。      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沈二夫人面色便有些不愉了。      “老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阿嫣还不到?”      “这……”老夫人对旁边丫鬟命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怎么三姑娘还没来?”      又坐了一会儿,赵妈妈回来了,附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老夫人的脸顿时宛若调色盘一般不断变色,过了好半响,才面朝沈二夫人。      她略有些为难的笑了笑,道:“让沈二夫人见笑了,出了点小岔子。前些时候,阿嫣和瑶儿闹了矛盾,瑶儿大怒之下便把阿嫣关了起来。老身本是说,做主把阿嫣放出来,让她随你去镇国公府,免得母女两个越闹越僵,谁知瑶儿脾气来了居然不许,你看这……”      沈二夫人眼神灼灼,笑容满脸。听到这话,她大惊道:“是吗?阿嫣到底犯了什么错,小妹居然这般动了真格。”      老夫人遮掩笑笑,“也没什么,就是母女两个闹了脾气。瑶儿本是说要关阿嫣半月的,这时候还没到,她说要等时候到了再放阿嫣出来,说亲家家里历来就是这么教育晚辈的,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好说什么。要不这样吧,老身再劝劝瑶儿,过两日便将阿嫣送到镇国公府去?”      沈二夫人常年与各府的贵妇们交际,自是清楚这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秉性。虽说沈奕瑶出嫁之后,便很少回娘家去,但沈二夫人还是了解这个小妹的秉性的,她历来疼爱阿嫣,怎么可能硬压着不放人。更何况沈家教育晚辈是规矩苛刻,但那顶多只是针对男性后辈而言,对女孩儿却是从不会如此的。外人不知晓,可不代表内里人也不知晓的。      所以这老婆子在睁眼说瞎话,并且说得道行十分高。话里的意思十分多,即把关阿嫣之事撇了开,完全推到了小妹身上,还拿沈家的规矩压人,寄望让她知道这些,不再多做纠缠,又把话说得极为光堂并带了送客之意。      换成一般人,自是顺水推舟离去了。      可沈二夫人是什么人?      那是连镇国公都赞道的儿媳妇,又领着公爹命而来,甚至还从中看出了许多猫腻,怎可让她们如愿?      更何况沈二夫人也不知傻子,她来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了,作为小姑的沈奕瑶一直未到,这又是一处猫腻。      沈奕瑶未到是有原因的,裴姨娘见事情不妙便吩咐了人去绊住她。说的又是那日被严嫣打入水中病得比较严重那几个下人之事,沈奕瑶必然一时走不脱,而严老夫人这里只要能将沈二夫人赶紧送走便好,也给她们一些缓手的空当。      可惜要让她们失望了——      沈二夫人做出满脸心疼之意,急道:“小妹怎么如此糊涂!阿嫣才多大,又历来聪明伶俐,公婆疼爱的不得了,怎么就犟在这里了?这可让我回去如何和婆婆交代,说实话吧,婆婆定然会心疼得夜不能寐。不行不行,今日还是得把小阿嫣带回去,阿嫣被关在哪里?我去把人带走,小妹定然不会说什么!”      说完,沈二夫人便站了起身,一副让人带路的样子。      老夫人坐在那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夫人,麻烦找个下人帮忙带路可否?”      她能说不行吗?      刚才忙着跑来跑去的赵妈妈,只得上前带路,还得笑着,只是那笑僵硬极了。      ……      严嫣固执的坐在那里,也没人敢动她。      赵妈妈走后,过了一会儿回来,便领着人都离开了,那扇门再次被关上锁住。      严嫣心里有点急,难不成二舅母被祖母忽悠走了?      不会不会,二舅母那般精明,蕙娘又是大半夜送信回去,定然不会那么好打发。这么想想,严嫣心定了下来,稳稳的抱膝坐在那里。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了开。      “小阿嫣!”      只听一声惊呼,沈二夫人便冲上前去将严嫣抱住。      沈二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她心底已经有了些底,若不是实在困苦,阿嫣那么倔强的性子,定然不会到要向外公求助的地步。可眼见了现实,她才知道真正情形是什么样的。      门一打开,到处都是飞扬的灰尘。小小的阿嫣抱膝坐在地上,头发衣裳都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往日眉眼飞扬肆意盎然的模样。      这一切刺疼了沈二夫人的眼和心,让她顿时怒不可遏起来。      沈家历来女孩儿少,镇国公膝下两子一女,这唯一的女儿便是沈奕瑶。长子沈栋膝下三子,没有女儿,次子沈鼎膝下两子,也没有女儿。      没生个女儿一直是沈二夫人心中的遗憾,可生老二的时候她损了身子,日后不易有孕,所以她几乎是将严嫣当自己女儿疼的,也难怪素来稳重自制的她会如此大怒了。      “你们威远侯府关个孩子,就是这么关的?这小屋里连个窗户都没有,还一连关了好几日!”   赵妈妈僵笑着解释:“二夫人,这是夫人下的命,您也知道,我们老夫人是不好说什么的!”      “少跟我来这套,本夫人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的,瞅着主子不知内里,就上蒙下骗欺瞒主子,沈奕瑶本夫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她要是知道此处是这样,绝不会将自己女儿关进来!”      赵妈妈脸色有点僵硬,她当然听出这些下三滥是在骂谁,有指桑骂槐之嫌疑。她人老成精,瞅着这动静,估计事情不会小,自是要先将自己摘出来。      “这个,夫人也知道,奴婢是服侍老夫人的,其他的并不知晓。”      沈二夫人冷哼了一下,“那好,你去叫个知晓的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威远候府怎么说!”      “二舅母……”      沈二夫人安抚的拍了拍怀里的严嫣,道:“阿嫣别怕,这事你不管,舅母给你讨个公道。”      说话间,沈二夫人带来的仆妇不知从哪儿搬了一张春凳过来,她抱着严嫣便坐在上面。      赵妈妈见此,‘换个地方说话’的话顿时咽回了嗓子里。行礼后,便急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