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命运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陶红杳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和绍广铭眉来眼去了一千次,所以这辈子他们才在电梯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遇了。      这一切还得从陶红杳决定离家出走说起。      陶红杳是一个十分安静的乖张少女。一般来说,陶红杳的人设通常不好拿捏,但是这两个不搭调的形容词碰撞在一起反倒将陶红杳表现的淋漓尽致。在看起来唯唯诺诺,一身软骨,容易揉捏的少女外表之下,陶红杳却含着一颗毒辣坚韧的内心。而这种性格,通常带着些叛逆。      所以,在她爸第十三次让她留在本地工作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远赴他乡,就是为了清静。      从北京到上海,她老爹不知道为她疏通了多少关系。不过最后还好,她的职位从小文员变成了私人秘书,也不用每日朝九晚五之下,还得忍受顶头一片上司的压迫,至少目前为止,她只用忍受一个。      但是,后来,她觉得她错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现在的她,拖着两个大箱子从北京千里迢迢的来到了上海。她老爹给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房子,往地图上一看,不得了,离机场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她忍着出租车的晃荡和恶劣暖气的熏陶,在下车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蹲在马路边疏泄了五分钟之后,陶红杳只吐出一些空气。她抹了抹嘴角,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力气抬起头看自己的住所。这一看,她又后悔没有早点拒绝她老爸的“好意”。这楼太高,而她恐高。      她从背包里掏了掏自己的钥匙卡,发现自己住十六楼。陶红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不喜欢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她站在电梯口犹豫了一会,然后拎着两大箱子上了电梯。      身体素质一向不怎么好的陶红杳在经历了一天的长途跋涉以及晕车晕动症之后,实在觉得自己搭乘电梯不是明智之举。封闭的失重空间,容易出现不能挽回的意外。她抚了抚自己隐隐发慌的胸口。      电梯门在关闭之前,一只手伸了进来卡住了门。电梯门“叮”的一声再次打开,陶红杳脑袋一下激灵。一个穿着西装革履,身材修长,戴着细金丝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目光微微涣散,但犹可以从他价格不菲的精致衣着看出,他是一个成功人士。      她看到男人的第一眼,脑海里就“噔”的冒出了四个大字——斯文败类。这种感觉在看见男人清俊的脸庞时更加强烈。陶红杳向来对衣冠楚楚的男人嗤之以鼻。因为,她知道,他们其实不过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如果在职场上遇到这种人,最好躲得远远的,不然被吃掉了都不知道。      陶红杳就瞥了一眼那男人,然后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她正在安静的趋避这个男人身上的酒味。      电梯开始启动,浓烈的酒气和失重的感觉让陶红杳心头一阵荡漾。她感觉到自己的胃在自由的翻江倒海,她的肠子正在欢快的扭秧歌,还有她的喉咙已经在火辣辣的燃烧。      而这一切,仍在陶红杳的忍耐极限之内。但是,有的人比她更迫不及待的宣泄自己的不适。      就在电梯的一个微微震荡片刻,旁边的男人开始咳嗽,他扶住电梯,似乎想在溺水前最后一刻抓住一根芦苇。陶红杳本来可以做一个旁观者,或者,帮助者。但不幸的是,陶红杳成了牺牲品。喝醉的男人忽然倒了下来,压在了靠在墙壁的陶红杳身上。如果是被当做肉垫,陶红杳也就算了。问题是男人倒下来之前,碰到了,或者抓到了陶红杳的重要部位——胸。      陶红杳像被上帝打了一锤子,整个人懵在原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陶红杳是一个新兴女性,是一个会一巴掌打在公交车猥琐男人脸上的强势女性。而且她还很讨厌酒鬼,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绵羊。所以,电梯在到达十六楼层,“叮”的一声打开电梯门的时候,她推开了压着她的人,利索的脱下了一只鞋子,豪不客气的“啪”的一把重重打在男人的脸上,也不管这鞋底是不是搭得上男人俊朗的脸。她顺带留下了自己的祝福——“WQNMLGB!”      陶红杳的鞋子在撞击到男人的脸之后飞落到了电梯的另一个角落。她也不知道刚才那男人是被她打昏了还是打懵了,直接拖着两大箱子,踩着一只鞋子,一瘸一拐的把电梯留给了瘫在地上的生物。      然后,她洗了个澡,正式入住自己的房子。      她在网上投简历时找到一个出版社,那里正需要几个文员。她随意的投递了自己的简历,之后被录用。在此期间,她和她老爹吵了有不下三次。她就是不想跟着他的心意走,才只身来到一个遥远的,没有他视线布集的地方。      在她二十一年紧绷成一根弦的生活当中,她的老爸把她的人生当做橡皮筋一样随心拉扯,想要她怎么生活,她就得怎么生活。她在哪里读书,她学什么专业,她交什么样的朋友,都要经过他的允许。      她的生活处于一个长期压抑的状态。她平时的话很少,几乎不主动和陌生人说话,别人以为她性格本质文静,其实她知道她不是。她心里的叛逆因子早在嘶鸣低吼,等在哪天一把撕碎匡在身上的虚伪生活。终于在这一次,她摸了摸已经硬了的翅膀,“嗖”的一声展翅飞跑了。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她的预料。几天后,她接到出版社的电话,她的职位从一个不起眼的文员变成了总编辑的秘书。陶红杳心里一股怪异滋味。她的老爸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官场沉浮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吃过什么亏。在陶红杳提出一个人出门闯荡的时候,执意陶红杳留在北京的他一直坚决反对。她还以为她老爸会千方百计的把她从出版社赶出来,没想到,她老爸却棋高一招把她变成了关系户。      陶红杳心想既然如此,她就老老实实的工作,有人帮她升职,自己怎么能矫情的拒绝呢?有的时候,人要识好歹。      陶红杳搬进来的第二天就去出版社报到。      她将头发打理得柔顺漂亮,前额的碎发用发油的别到耳后,穿了一身职业女性套装,特地买了一双细跟小高跟。      早上八点。她抱着自己的简历敲了敲总编的办公室,里面传来一个低哑干脆的声音——“进来。”      她开门进去,看见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低头工作的男人。他的头发整齐的梳到脑后,穿着一件灰色精致的阿玛尼西服,鼻子上架着一副细金丝框眼镜。      ——斯文败类      陶红杳脑海里就闪过这四个大字。      那个男人抬起冷淡却犀利的眼睛看了一眼门口的人,陶红杳的手上浸出一层冷汗。       正文 挫折   陶红杳曾经幻想了一百次与自己的新老板见面的场景,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喉咙里的一句“你好”被面前那个人深沉却几分打量的目光给逼回了肚子。      在陌生的地方遇上某个熟悉的面孔,一般来说都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是在陶红杳这里,这张微微熟悉的面容却带给了她几分危险。那个男人一方消瘦的脸颊上还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出一些青淤痕迹。      怎么办?!      陶红杳很紧张,以至于忘记了要先和新老板打个招呼。      在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之时,那股疏远却客气的声音又飘入陶红杳耳中——“我们可以坐下来说话。”      陶红杳有一瞬的窘迫。      然后,她们开始了一段漫长的面对面谈话,至少在陶红杳看来是这样的。但其实,她只是坐在绍广铭对面接受他对自己档案的一分钟审阅而已。      这一分钟相当漫长,陶红杳觉得自己已经从天际穿过云端,然后坠落海底。她的心随着机械表上的低频在一秒一秒的降低温度,最后凉成了一滩水。      他是在故意装作不认识她吗?      这种冷淡疏远的感觉让陶红杳有那么一点点错觉,对面这个人好像真的没有认出她。      “最近在读什么书?”      陶红杳正在踌躇之间,对面突然而来的发问,让她一愣,她不明所以的回答:“有在读一些明清小说。”      “那你应该很熟悉‘南袁北纪’?”      陶红杳不置可否的说:“有涉猎,但不能说熟悉。以前读过袁枚的《随园诗话》。”      绍广铭将陶红杳的档案阖上,放在桌子一头,看着对面的陶红杳,目光如炬,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然后又问:“对于袁枚倡导“性灵说”,你怎么看?”      陶红杳大脑开始迅速运转,她知道她必须答出来,这是她的面试,她不能露怯。但对于这“性灵说”她却真不太清楚,只得硬着头皮磕磕巴巴的说:“它本是我国古代诗论的一种的主张……‘性灵’本意就是指人的心灵,诗人的性情才是作诗的重要因素,表现出诗人独特的个性,额……兼顾诗才……才能做出好的文章。”      “我并不是要你回答它是什么。我要的是你的看法。”      陶红杳心里又提上了一口气,面上却装作淡定的回应:“我认为……性情虽重要,才情不可缺,最基本的还是意境。”      “你说的‘意境’又是指什么?”      “指的是……诗的思想深度。”      陶红杳真没想到这位总编问问题会这么狠辣,一个问题就抽丝剥茧似的非把她的半瓶墨水给打翻了不可。      他得到陶红杳的这个回答,好像并不满意,又面无表情的继续问:“国外小说读得多吗?理查德.耶茨的《十一种孤独》读过吗?”      陶红杳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噔”的一沉,曾几何时,她打开了这本书,翻了两页之后,又放了回去。      她只好老实回答:“没有。”      “你对外国小说的涉猎不多?”      陶红杳硬着头皮答道:“还行,但不算多。”      “那古希腊三大悲剧家总该知道吧?”      陶红杳放在膝盖上的手又浸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的剧本基本都读过。”      “说说《美狄亚》。”      “主要是说女性主义的复兴。我个人认为美狄亚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惜的是,她把爱情看得太重。在看起来无奈的表象下,缺乏一颗理智的心。她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不能主宰别人的心。为了爱情就泯灭良心,我不赞同。爱情并不比亲情和友情伟大。”      “继续。”      陶红杳一愣,然后说:“虽然我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是,我喜欢稍微恶毒一点的主人公。”      “为什么?”      “善恶有报吧。不喜欢矫情的悲剧。”      他没说什么,又换了个话题:“你有任何关于这个职业的工作经验吗?”      陶红杳捏了捏自己的裙角,她在想自己要不要说个谎。她在犹豫,怔了一会。坐在对面的人用一双的清亮眼睛直直看着她。他好像看穿了她的一切,她的小动作,她的紧张,以及皮面下的小聪明。      她想起了莱茵河的河水,嘴上老实回答:“说实话,我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对面的那个男人解开自己摆弄在桌子上的交错的双手,慢慢往后撤退,直到靠在椅背上。他看着陶红杳没有说话。陶红杳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失望。      过了不知道多久,陶红杳觉得自己快要在沉默中奔溃之时,对面的那个人终于开口:“我没有时间耽误,你今天开始上班。不懂的事问外面的凯莉,这几天都是她在帮我打理办公室。你的办公室在后面的隔间里,动作快点。”      陶红杳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的千金重担一瞬间掉了下来,她不由自主的偷偷呼出一口气。但是,她问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很傻的问题:“绍总编……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胜任这个职务?”      绍广铭早就打开了新的文件夹开始低头阅读。      但是陶红杳依旧听到了一个可以让她自取其辱的回答。      “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协助我工作的人,而不是需要我花时间教她怎么做的人。”      陶红杳竟然无话可说。      她坐在自己刚刚搬进来的狭小的秘书室里发呆。虽然自己与这个老板的初见并不是那么尽人意,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不尽人意的关系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让人尴尬的人,可她感觉得到,自己与这个老板之间的关系不会那么愉快。      陶红杳翻开了桌子上的文件夹,里面全都是上任秘书留下的工作安排。她看了一眼,然后拿出了某张排得满满的工作日程备注表。她不是个喜欢服输的人。她既然没有经验,就要比别人更加努力和认真。       正文 工作   陶红杳回到家里之后,掏出了前一天穿的所有衣服。      今天一整天,陶红杳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但是她终于确定以及肯定,这位绍广铭总编并不知道前一天拿鞋子袭击他的人是自己。      陶红杳明白她其实并不讨自己老板的喜欢,甚至没准一点点小失误都会变成被他打发的理由。在此之下,她步履维艰,要比普通员工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这种恐惧感令得陶红杳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境况,她害怕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穿着熟悉又陌生的衣服出现在绍广铭面前,不小心唤醒了他沉醉在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她的工作便随着他的愤怒烟消云散。      虽然陶红杳在心里坚持先不对的是绍广铭,但她那次的下手绝对不轻。陶红杳不想再陷入其他争纷。直接来说,她不想换工作。      陶红杳端着垃圾桶站在衣柜边上,然后从衣柜里扫出了一件白T和一件半身裙,这就是当日的犯罪“证据”。      一阵“劈里啪啦”之后,一个小小的垃圾桶里瞬间就塞满了陶红杳的衣服,还包括一套不知名的内衣。      走到大门口,陶红杳灵光一闪,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打开了鞋柜,迅速而准确的掏出了一只落单的白色球鞋。      她的另一只鞋子早已被她遗弃在了电梯里,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可能被哪个辛勤的保洁大妈收拾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总而言之,她决心要把所有可能与那天相关的东西都销毁。      不幸的是,陶红杳发现自己的垃圾桶太小了,刚才塞下的衣服已经不能再与自己的鞋子和谐共处。陶红杳气馁的坐倒在地上,不免烦躁的把鞋子往鞋柜里使劲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有点发泄的意味。      陶红杳依旧把球鞋丢回了鞋柜。但是垃圾桶里的衣服就没这么好运了,陶红杳一把将它们全部扔到了楼下的垃圾堆放处。然后,陶红杳决定和这个垃圾桶一样重新开始。      可惜,垃圾桶容易干净,她的职场生涯可不能重来。她依旧只能在职场生活里艰难的苟延残喘,而这种压抑逐渐延伸到了她的日常生活——她发现了一件严重的大事,那就是绍广铭居然住她对面……      这和老虎同穴而眠有什么区别?!      陶红杳躲在家中嘶鸣呐喊,尽量低音的歇斯底里,因为她怕对面的人听见了,过来敲敲门,那她销毁的那些衣服岂不是浪费了?      自从搬入这幢公寓,陶红杳学了每日祝祷。她每天都向上天祈祷,希望对面的人以后不要和她一起下班。万一不小心大家一起回家,一起开门,又发现了对方有点眼熟,那是一件多尴尬的事情啊!      陶红杳根本不敢想。      至于每天上班,陶红杳基本上和绍广铭说不上几句话,因为她每天都在接电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天接了多少个电话,她甚至开始出现幻听,她的耳朵里每时每刻都会“叮铃铃铃铃铃……”。      她快要被折磨疯了。      陶红杳在新的工作环境里挣扎,因为刚来这家出版社没多久,她对业务根本不熟悉,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经常出些不可思议的纰漏。这导致绍广铭没事就会飞两个白眼给她。不过好险,绍广铭明白陶红杳就一刚毕业的“没用”大学生,他特地叫来凯莉协助陶红杳几天,教陶红杳上手。      凯莉其实不是总编室的人,是编辑部的组长。不过,由于前些日子,绍广铭缺秘书协调工作,就从编辑部随便抓了一个人来用了几天。      陶红杳本来以为凯莉是她的英文名字,不过意外的是,凯莉居然是她的本名。她就叫周凯莉。陶红杳倒是挺佩服上一代家长起名字的艺术。      周凯莉来这家出版社有五年了,今年二十八岁,算得上老员工一枚,本人比较和善,所以陶红杳也很喜欢她。      她总是偷偷在陶红杳耳朵边上说,千万不要惹总编生气,因为,他真的会fire你。      陶红杳从凯莉这里听到了上一任秘书小姐的事迹,听说当时绍广铭让她写一份出版名单,然而,她把《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写成了《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当时绍广铭就让她默写一遍杜甫的《登高》,她没有写出来,之后,她就被fire了。      陶红杳听后,一身冷汗。先不说她还记不记得这首《登高》,她就想起了绍广铭第一天面试她的场景,她可是不走心的说了几遍“没有”。按照绍广铭的标准,她应该是不及格中的不及格。      那绍广铭之所以还雇佣她,陶红杳想,他应该也是被迫的吧。      凯莉给了陶红杳一份名单,她介绍说,“这上面都是出版社的‘熟人’,你以后会很有用。”      陶红杳的确觉得那份名单很有用,因为她每次接完电话,和蔼亲切的问电话那头:“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人家一般回答完“XXX”之后,就再也听不见陶红杳下一句“请问是哪个X呢?”。      陶红杳只有对着“嘟嘟嘟”的电话尴尬的凝固脸上的笑容。      高强度的电话接线训练让陶红杳错觉自己不是待着出版社,而是在10086的总部。      终于,在一天阳光明媚的下午,绍广铭“召见”了陶红杳,陶红杳接到了一份新鲜的“工作任务”,这项任务就是整理编辑部档案。      站在一边的周凯莉听见这个事,主动开口为陶红杳解围道:“这小陶刚来没多久,都不熟悉人,再说了,这档案分门别类的,一个人做太繁复了,不如我帮帮她吧。”      绍广铭这个时候抬起头看着凯莉和陶红杳,陶红杳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依旧语气平静的说:“你如果觉得自己的工作内容太少,我还可以给你加点。”      凯莉明显有些尴尬,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你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当然,她也一样。”      绍广铭说到这个“她”字的时候,还故意撇了一眼陶红杳。陶红杳虽然很想骂一句:“她帮我忙关你P事啊!”      但陶红杳还是用理智悄悄的把怒火吞到了肚子里。      夕阳的余晖不知不觉洒满大地,连着树梢上的枝桠都变得极为精致。此时的陶红杳,也如同沉醉夕阳般的努力的把自己淹没在档案室的灰尘中。       正文 电话   天色渐沉,连着天边翻涌的红色浪潮缓缓褪去颜色。仲夏之夜悄然来临,闷热的地面灌来一阵凉风,吹到陶红杳疲倦的脸上。凉爽的风化去了陶红杳从那个写字楼里带下来的压力和困顿。陶红杳抬眼望了一圈明月,才明白,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她的肚子正在疯狂叫嚣着饥饿,可是她连抬起手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从冰箱里掏出了一罐牛肉酱,然后煮了开水,泡了一碗泡面就解决了今天的晚餐。      这个时候,陶红杳的手机响了起来,陶红杳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屏幕上的名字,顿了一下,然后按下接听键。      “喂。”      “上海怎么样?”      一个沉着和带着一丝沧桑的声音从听筒里缓缓传来。      陶红杳懒懒答道:“还不就是这样,难不成还能比北京多一层雾霾?”      “那你还不如就待在北京吸雾霾!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到处乱跑什么?”      陶红杳扬了语调回道:“哟,怎么的,北京的雾霾还能比上海的高贵啦?”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似乎正在努力压抑自己隐隐发作的怒意。      “我不和你吵。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以后吃亏了别怨我。”      “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吃什么亏,难不成跟你在北京做基层就能享清福了?”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      “基层只是个开始。哪个人不是从基层做起来的?你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但我保证,只要你认真努力,你以后肯定会飞得比别人更高更远。你看看你现在,在那个无依无靠的地方做什么?当秘书?”      “可我不喜欢!你有没有问过我喜欢干什么?!你就只会逼迫我做你喜欢的事!”      电话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升高了他的音调:“我告诉你,你这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穷的滋味!挑三拣四的,贪心不足!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入编制?你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老爸我给你创造了这么一个大好的生活环境,你现在也许就跟那些穷大学生一样,毕业了就收着低微的工资浑浑噩噩过一生了!”      “是,我感谢你,感谢你养育我,感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可是你桎梏了我的理想,我的生活,甚至是我的生命!你不过是想满足你的控制欲而已,你怎么不想想我妈怎么就跟你过不下去呢?!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你的复读机!就算是我靠自己辛苦打拼,也不见得就比跟着你的摆布差!”      “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成全你。你那边的房费我给你付了三个月,今后我就不管了,一分钱也不会打给你,你的吃喝拉撒就自己解决,我倒想看看你的本事。”      陶红杳发泄完,胸腔一阵一阵跌宕伏动,仿佛汹涌大海打过来的波浪,她平静淡定的回了一个“恩。”      电话那头随即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寂寞的回声。      窗外下起了急雨,劈里啪啦的打在了窗户上,陶红杳卧倒在床上,心乱如麻。她早就知道,独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她不后悔。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凯莉发现陶红杳精神不对劲,她问了陶红杳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是不是因为绍广铭太刁难人了。      陶红杳摇了摇头。      其实她觉得,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能够忍受绍广铭的,虽然他的要求的确很多,比如每天下午一点准时泡一杯咖啡,四分之一的奶,半勺糖。文档里绝对不允许有错别字,因此需要至少三遍以上的检查。还比如,打扫他的办公室时,桌上打开的文件绝对不能动,桌角右边的文件要放在左边的抽屉里,桌角右边的文件需要及时下达部门。另外每天要给他的小盆景浇水。      凯莉听陶红杳云淡风轻的说,“绍广铭是一个很负责的总编”的时候,惊呆了的看着陶红杳。      “你看起来很欣赏他。”      “有一点点。因为我发现,他在工作的时候,比很多基层的工作人员都要更加认真,他对每份文件都会仔细批读,他会仔细的听部门汇报工作,我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在埋头工作。不像一些走马观花的领导。”      凯莉抚着自己胸,仿佛在劝自己要平静。      “你不觉得你看见他都在工作的原因,是因为你只能在他工作的时间看见他吗?”      陶红杳想了想,然后赞同的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而且,你刚来这个公司没多久,所以还没经受他的荼毒,当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      凯莉舒出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他太会压榨人了,尤其是他底下的人。”      陶红杳无所谓说:“我已经知道他很会压榨我的剩余劳动力了。”      凯莉拍拍陶红杳的肩膀,而且十分同情的看着她说:“今天才是开始,你知道今天是星期五吗?”      “知道呀,星期五有什么事吗?”      “黑色星期五。今天——你要加班!”      陶红杳立马拍住脑门作垂死状。      “不是吧!我还打算去买点衣服呢!我都没有带什么衣服过来!”      凯莉无奈的看着陶红杳道:“加油吧,你晚饭吃了没有?”      “还没有。”      凯莉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然后指给陶红杳看。      “你看看,现在是5点46分,就算你现在点外卖,最快也要二十分钟以后了。加班时间点从6点开始,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时间吃晚饭吗?”      陶红杳一吓,脸色苍白的说:“没有!”      “你觉得总编会让你一边吃饭一边工作吗?”      “不会……”      凯莉两手一摊,面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我都告诉你了吧!”。陶红杳这下泄了气,她可是中午因为忙也没有好好吃饭的人,这下子饥肠辘辘,还得再饿一顿,真是天将降任于斯人也,必先空乏其身,饿其体肤。      “我告诉你,我偷偷带了一点饼干,你先吃点,能撑一会是一会。”      陶红杳感激的看着凯莉:“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凯莉笑笑:“没事的,以后你还会遇到比这更忙的事。”       正文 失误   绍广铭要求陶红杳在两个小时内起草一份全面贯彻科学发展观推进出版体制改革实现文体工作繁荣发展的报告。      陶红杳饿着的肚子适时的“咕噜”一声,表达了她身体的惊惶和空虚。      绍广铭难得人性的抬起头和陶红杳解释道:“这种东西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这是上头的硬性指标,今天你拟一个草稿来。”      陶红杳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坐在她狭窄的办公室里,重新整理出高中的政治知识,然后打打删删,改改又补补。她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她饿得头晕眼花,手指发颤。      也许她就不该在饿肚子的时候,写这些东西。      “所谓科学技术就是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按照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的要求推进各项事业的改革和发展的一种方法论。”      绍广铭对着陶红杳刚打出来的稿子念了一遍,然后看着陶红杳惊恐的脸,一字一句的问:“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陶红杳的思维顺着窗外的冷空气坠落,恍惚又混沌,她连刚才绍广铭说的话都没听清楚,更不用说探讨里面的逻辑思维。她只记得她在网页上复制又粘贴,改了又改,然后变成了一个完整复杂却毫无原理的句子。      绍广铭的脸色一冷,“啪”的一把将文件夹摔在桌子上,同时也摔在了陶红杳的心上。      陶红杳的心瞬间被撞得粉碎,她战战兢兢的看着绍广铭氤氲着怒气的脸,好像下一刻他就要狂化成浩克,然后一把拍死她。      “科学……技术……是一种方法论。”      绍广铭的脸在冰寒里扯动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      陶红杳回应着绍广铭的质问:“我……给解释一下……那句话的意思。”      绍广铭终于忍不住取下眼镜,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像是在抚慰自己无处可诉的头疼,他轻轻舒出一口气:“算了,你重新写,明天给我交过来。”      说完,他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夹一把丢在陶红杳身上,陶红杳慌慌张张的给接得正好,然后继续无辜的看着绍广铭。      “你还愣在干嘛?!现在就去修啊。”      陶红杳受到绍广铭突如其来的怒气,伤害加倍,差点哼唧一把哭出来,她抱着自己的文件夹,哆嗦着跑回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什么是绝望,就如同陶红杳坐在电脑前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荒芜的饥饿伴随着困顿,别说写报告,陶红杳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岔口气厥过去。她感觉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飘飘然的仿佛浮在了大海中间。她现在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她的思维像蜘蛛网一样的混乱,她“咕噜咕噜”的肚子还在抗议她的虐待。陶红杳觉得自己快要横尸在这个小地方了。但好险她总能绝处逢生,下班时间如期而至,有人敲了她的门。      “你不下班么?”      绍广铭打开了她的门,然后告诉了她到今天为止最好的消息。      陶红杳怔怔地回了一声:“啊……哦。”      绍广铭看了一眼她,然后问:“你还没吃饭吗?”      陶红杳又愣了一下,然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傻傻的呼出了一声:“啊?!”      绍广铭依旧淡然的,像叙说着从前某个老故事般的难得温和的说:“我也没有,一起去吃吧。”      这下陶红杳被彻底吓呆了。 正文 吃饭   老板请自己吃饭,那是不能拒绝的“恩典”。      所以,陶红杳即使哭丧着脸,也只能规规矩矩跟着绍广铭坐在餐厅里。      陶红杳其实很不愿意和绍广铭同桌吃饭。第一,当面前人的气场盖过了你的食欲,那是非常扫胃口的事情;第二,陶红杳由心而发的觉得尴尬。所以,她一直低着头啃意大利面条,对着绍广铭不时而出的问题,支支吾吾的不停回答:“恩……”“哦……”“是的吧……”“应该吧……”。      绍广铭的问题不多,但却让陶红杳的内心十分煎熬,她最怕的就是他忽然问起“你家住哪啊~”这样的问题。      这个时候的陶红杳就要考虑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这往往进退维谷。说实话吧,不免引起一段“民事诉讼”问题,不说实话吧,那她该说什么呢?她可是一个外来客,对上海人生地不熟的,难不成随口就编个住址?这也真够扯的。      所以陶红杳一直低着头回避绍广铭的视线,她的周身隐隐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如同对猎物敏锐的感知,绍广铭忽然逮住了警惕畏缩当中的陶红杳,犀利的问:“你很怕我吗?”      陶红杳被这问题问得整个人一怔,嘴里就搭着半截面条,脑袋呆在原地,尔后她明白过来自己的形象太难看,赶紧坐正身体,然后优雅的擦擦嘴说:“我……只是有点怕生,不太会说话,你不要介意,不是说你怎么样。”      陶红杳说完,嘴边扯出一个更加尴尬的笑容。      她总不能就说:“对,我是不喜欢和你吃饭,因为你真的让我很尴尬!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气场不太合人群吗?!”      她只能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胆小怯弱的小女生,天知道她是一个连和露阴癖说话都没有畏惧的人。      绍广铭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不过这个时候,送红酒的服务员小哥来了,亲切友好的问:“需要开瓶吗,先生?”      服务员小哥的出现,打散了这张桌子上的冷空气。      绍广铭说:“打开给我吧。”      “好的。”      服务员小哥用开瓶器拔了塞子之后,将红酒瓶递给了绍广铭,绍广铭先给陶红杳灌上了半杯红酒:“我还以为是你不想和我说话。”      陶红杳如噎在喉。      她发现,绍广铭似乎握住了她那张“和善”脸皮下的茕孑性情。她很少与人发生争执,也从来不辛辣的直接呛口对方,但是绍广铭好像明白,她只是不想,而不是不敢。她的内心比她的外表要狂野的多。      陶红杳默默的品尝红酒,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场“低气压”的晚饭过后。      陶红杳跟着绍广铭身后走出餐厅,绍广铭给陶红杳先打开了车门,维持一贯良好的修养。陶红杳却在绍广铭上车关门的一瞬间,“啪”的一把顺手关了绍广铭给打开的车门。      绍广铭拉下车窗,问窗外的陶红杳:“你在干什么?”      陶红杳故意扬起声音笑道:“额,这个……我还要去超市一趟,总编,你先回去吧。”      绍广铭并不强迫她:“好吧,你注意安全。”      绍广铭摇起车窗,引擎声喧嚣而过。      陶红杳看见绍广铭走了,才舒了一口气。按情面和礼貌上来说,绍广铭肯定会先送陶红杳回家。万一陶红杳真让绍广铭送到家楼下,绍广铭不会吓到他两咋住同一个地方吗?      陶红杳对殴打绍广铭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如果她知道电梯里的那个人是她以后的老板,她是绝对不会任性的赏一巴掌鞋底给他的。她一定亲切友好的扶起那个喝醉的人,然后询问:“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陶红杳后悔莫及也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出了餐厅的陶红杳感受到了初夏的温差,夜晚的凉气开始从陶红杳的高跟鞋顺着丝袜往裙底攀沿,她的腿不可抑制的瑟瑟发抖。她裹紧了上衣,搓了搓浮出青紫血管的双手。      上海的出租车最不好拦,载着顾客的出租车每每从陶红杳的招手下无视而过,陶红杳只能殷殷切盼着下一趟空车。但是自己做的事,是要承担后果的,陶红杳也无话可说。      终于拦下了一辆的士,停下来一看,原来还是有人的,陶红杳气馁的关上了车门。      司机师傅倒是用带着上海软腔的普通话招呼着陶红杳坐下来:“小姐,你是去哪里啊?一起送过去呗。”      虽然知道这司机是想宰客,但是陶红杳也没有办法,只好准确报了地址:“XX小区。”      “行啊,和这先生同路,一起过去呗。”      陶红杳打开车门,瞬间就钻了进去。      车里面已经坐了另外一个人,靠着另一边的车窗。      出租车里的光难以视物,陶红杳只能隐隐看出那是一个男人,头偏向另一边的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      之后,陶红杳一直在玩自己的手机。      如果不是车里灌进来的凉风抽得陶红杳的脸生疼,陶红杳也不会蓦然打搅另外一个人的思绪。她拍了拍那个男人的手臂,然后客气的说:“我有点冷,你能把你的窗户关上吗?”      一直安静坐着的男人这才转过头看着陶红杳,拿下了自己的耳机,然后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在听歌,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的头发有点长,所以陶红杳没有看见他的耳机。      陶红杳再重复了一遍:“我有点冷,能关下窗户吗?”      他好像瞧见了陶红杳的短裙,明白了陶红杳的意思,立即把窗户关上了,然后又对陶红杳说了声:“抱歉,我有点晕车,所以一直开着窗户。”      这一声“抱歉”倒让陶红杳觉得这男乘客很有礼貌,于是回道:“没关系。”      陶红杳的小区离餐厅并不远。司机师傅行驶了一段路之后适时问道:“小姐,这是你的小区吗?”      陶红杳从自己的钱包里翻了半天都没有看见零钱,只好慌忙的递了一张百元钞。司机师傅见又是一张百元钞有点头疼,翻了半天的钱箱,然后皱眉对陶红杳道:“小姐啊,你有零钱吗?我这找了好多张一百块的了,现在找不开了。”      陶红杳有些窘迫。坐在另一边的男乘客察觉到了陶红杳的困境,主动说:“算了,算我头上吧,反正我也顺路来这里。”      陶红杳正打算拒绝,男乘客却给陶红杳友好的道了声别:“那再见啊,漂亮的小姐。”      陶红杳愣了一会,了然笑了笑,然后说了声:“谢谢。”便拿着包下了车。      出租车从陶红杳面前打了一转才掉头离开。      她知道刚才的男乘客是故意赶她走。顺路?可明明出租车开往了另一头。      陶红杳自觉遇见了好人,心情变好了一点,往前走了几步,她觉得有些不妙,赶紧搜了搜自己的手提包。这一摸,她就要对自己无语了,烦的在路上叹了一口气。因为刚才下车太慌忙,她居然把手机放在车上了。       正文 小唐   陶红杳回到家后,将包随便一扔,然后瘫在了沙发上。      刚才她在保安亭纠结了半个小时。因为她丢了手机,也没有记住出租车牌照,只能寄希望于车里的人,希望他们能够捡到她的手机并还给她。      手机丢了,损失钱倒是小事,她所忧心的是手机里的很多重要的资料,包括重要的业务联系人,还有绍广铭的时间安排表,以及一些私人信息。      她一知道自己丢了手机,转过身就立马找到了保安亭,然后借保安的手机打了电话。      在工作期间,她都是把手机调成震动,而这一直以来保持的良好习惯,成为了她寻找手机的绊脚石。      她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在陶红杳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嘀”了许久的手机终于传来了声音。陶红杳大喜过望,立即说明原意。      那个声音很温和,说话慢条斯理。陶红杳觉得,捡到她手机的人,应该就是车上的那个乘客。      他听了陶红杳的请求,很是爽朗的答应下来,但因为今天太晚了,而且他快到家,就说好让陶红杳明天再来取。      陶红杳自然是立马答应了,手机能够找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么还能这么麻烦别人呢?      星期五的夜晚把陶红杳折腾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比唐三藏取完经还要累,现在连站起来洗个澡都没有精力。      但老天保佑,好险明天是周末,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整一下自己了。      这个周末,是陶红杳从业以来的第一个周末,她打算“补充”自己。      这些天以来,陶红杳从来没有这么激切的明白知识的重要性。每一次绍广铭下达给陶红杳任务,陶红杳基本上都被绍广铭骂的惨不忍睹。      比如复审文件疏忽了错字,比如文学作品提交写错名字,再比如写报告连基本的解义都不会。再不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另如招待贵客的时候,回答问题都不知从何下嘴。      陶红杳明白,自己能上这个职位,是托了自己老爹的福,但是很现实的一点是,得到这个工作也许可以使点门道,但保不保得住这个工作,这完全得靠自己的本事。陶红杳不想被绍广铭狼狈的扫地出门,更不想被他老爹看笑话。      更急迫的是,陶红杳明白自己现在独在上海孤立无援,如果再不努力,自己的前景会很可悲。      所以,陶红杳早早出门去了家书店。她和捡到手机的人约定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此来一举二得。      中午时分,陶红杳带着几本书去了约定的咖啡厅,进来就发现座位早早有人。      陶红杳坐了下来,终于看清了对面人的长相。      与夜晚不同,白天的“乘客小哥”在光的作用下格外醒目,第一可能是肤色太白,第二可能是轮廓太深,所以陶红杳脱口就问:“外国人?”      小哥搔了搔自己深棕色的头发不好意思说:“我爷爷是爱尔兰人,我妈妈是芬兰人,但是我是中国人。”      小哥说完,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陶红杳觉得面前多了一尊太阳,自己的心也跟着暖暖的。      混血小哥看起来很健谈,接下来又直接问了陶红杳几个问题:“你这是从书店来吗?这些书看起来很不错。”      陶红杳点点头:“我是得多看看书了。”      小哥又笑了笑:“挺好的。对了,忘了和你说,我叫唐文军。”      陶红杳当即一口唾沫喷出来,差点笑得不能自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陶红杳清了清嗓子,用力的憋住笑说:“不……不好意思……你的名字太中国化了,和你的外型不太配。”      小唐倒是很理解的说:“没关系,大家都这样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小唐,或者Ned。”      陶红杳见对面的人如此淡定,心里就在想,这是被人嘲笑了多少次,才可以这样谈笑风生……      陶红杳镇定住,这才哼唧出一个句话:“呃……小唐,你好。”      小唐又是高兴一笑,随即反问道:“那你叫什么?”      陶红杳答道:“我叫陶红杳,红色的红,杳是杏花的杏下面加一横。”      小唐好像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当即说:“挺好的名字的,和你挺搭。”      在短短三分钟里,陶红杳已经被明着暗着夸了三遍,本来拘束的心也被撩开了。她不禁感慨,接受外国教育的小哥就是会夸人,本来不好的心情现在也变好了。陶红杳会心一笑:“谢谢。”      小唐看见陶红杳貌似不再那么不自在,才开了正题,把陶红杳的手机拿了出来:“这个是你的手机,昨天我捡到了,但是因为时间关系,不太方便归还。”      陶红杳摇摇头:“你能还给我,已经是我的幸运了,我都没有期望这个手机能够找回来。说明白点,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根本就不会再看到这部手机。”      小唐听到这话好像很高兴,面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他把手机推到桌子中央:“你的手机有密码,我没有打开过。”      陶红杳立即释怀道:“没关系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尊重我的隐私。”      小唐看着陶红杳的眼睛,然后示意道:“你现在已经可以打开它了。”      陶红杳一愣,但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从桌子上拿起手机,解开密码锁。此时手机里已经有四个未接电话,陶红杳有些惊讶。      小唐看着陶红杳的表情微微变化,问道:“怎么了?”      陶红杳摇了摇头:“没事。”      “手机有问题?让我看看。”      陶红杳有些惊惶,但立马否认道:“不……不是……”可小唐的手此刻已经伸到陶红杳面前,陶红杳不想拒绝了别人的热心,也只好顺着伸上来的手给他。      小唐拿到了陶红杳的手机之后,操作了什么程序,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响起一阵摇滚乐,陶红杳正惊讶从哪传来的声音,只见小唐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然后一滑,关上了来电。      他高兴却又得意的陶红杳说:“谢谢。这个号码我也帮你存了。”      陶红杳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小哥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明呀。       正文 聊天   陶红杳笑了笑,说:“你要电话号码的方法好像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小唐把手机还给了陶红杳:“这说明我不是俗气的人。”      陶红杳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生其实并不是像表面那样看起来人畜无害。他不仅很聪明,而且很会讨女生的喜欢。      从昨天到今天,陶红杳可以从他的习惯里看出他至少受过很好的教育,情商很高,会说话,脾气好。而且,交往过的女生应该也不少。      陶红杳安静的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咽下了自己悬在脑子里的猜度。      小唐开始找别的话题,他问:“我见你昨天穿的很职业,你是在哪个公司里当文员吗?”      陶红杳点了点头:“我是XX出版社总编的秘书。”      小唐恍然大悟。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容易其实很难的职业。其实吧,它又不比理工,不需要动用动辄上亿的脑细胞,不过它是一个很考究情商的职业。”      陶红杳显得很有兴趣——“你倒把它说得很厉害似的。”      小唐侃侃即来:“那是自然。我说它需要情商,你应该很懂我的意思。秘书,她首先需要周旋自己和老板的关系,再然后斡旋其他顾客,还需要调剂老板和顾客情绪。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心,出色的情商,那结局只有一个……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不过,我觉得秘书这个职业……有点危险。”      “怎么?”      小唐故作神秘说:“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      “你看,这本来职场上的事,说起来很复杂。而且,这秘书又是比较私人的职业,那和自己老板在一起也很容易擦枪走火的是不是?”      小唐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陶红杳直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你可不是被我这狗嘴逗笑了?”      陶红杳没憋住还是跟着他嘻嘻哈哈起来。      “那我现在算不算你的朋友了?”      陶红杳耸耸肩:“我能说不吗?”      小唐笑道:“不行。”      “好吧。”      小唐开心一笑。      服务员又拿了菜单上来,小唐让陶红杳先点,陶红杳随便点了一盘意面,一杯奶茶。小唐要了和陶红杳一样的菜品。      “你很喜欢吃意面?”      “不是,只是方便。”      小唐如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之后又拉着陶红杳谈天说地。说实话,小唐应该是挺博学的一位少年,至少他和陶红杳从太平洋聊到大西洋,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陶红杳感到口干舌燥的时候,他依旧滔滔不绝。要不是陶红杳及时打住了小唐的话,估计她可能要知道下一届美国总统候选人的中选概率。      陶红杳喝了几口奶茶:“你难道口不渴吗?说这么多话。”      小唐摇摇头:“我喜欢说,也喜欢和喜欢的人说话。”      陶红杳挑起眉头:“那你喜欢的人应该很多咯。”      小唐听了这话笑了起来:“的确很多,应该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陶红杳微微一笑:“你很会说话。”      “我觉得,让别人感到愉悦和高兴,是尊重别人的表现。”      “好吧,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如何尊重别人。”      小唐有些不懂:“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人或事吗?”      陶红杳摇摇头:“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特别针对什么。”      “这样啊。其实,如果你遇到不开心的人或事,不要理它们就行了。又或者,你可以来找我呀,我保证会让你开心的。”      小唐说完这话,圆润的包子脸又天真一笑,看起来像个小孩子。陶红杳不禁问道:“Ned,能问你今年贵庚么?”      小唐想了想:“其实我自己也忘了耶,不如你猜猜。”      陶红杳脱口而出:“二十一?”      小唐听了这答案笑了出来:“你是故意的吗?我看起来有这么小?”      陶红杳耸耸肩:“既然是你要我猜的,我就说我猜到的呗。我可不是一个喜欢讨好人的姑娘。”      “真的吗?其实我今年二十九了,都快三十的人了,你说我二十一,岂不是和大学生差不多。”      “可你看起来的确很年轻,好像没什么烦恼。”      小唐貌似很认同这个说法:“的确,我没什么特别的大压力,我的家人也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所以我活的很开心。”      陶红杳听了这话,像是被一根针不经意扎到肉里,心情微微失落,但她掩饰了下来:“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呀?我和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做室内装修,有时候也会接一些平面设计。”      “你看起来就像个做艺术的人。”      小唐一笑,好奇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个天马行空的人,你的思维,比很多人都宽广。”      小唐听到陶红杳赞赏他,变得很高兴:“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其实就是个闲散人,做不成什么大事。”      “可你也成功运营了一家公司。”      小唐不置可否:“只能说我幸运吧,其实我这公司很大一方面托了家人和朋友的福,我一个人可弄不起来这公司。”      “你在谦虚,其实你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我们也才见过不到两面,你怎么就知道我很厉害呢?”      陶红杳颇为认真的回答道:“我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手里还有张心理咨询师的证。我可以从你的行为举止里看出来,你是一个自信的人。这种自信源于你的成功。至少,你学了很多知识,是个努力读书的人,应该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      “什么?”      “而且家境殷实,所以,你有很多普通人没有的机会。你创业的一路上来风调雨顺。这不仅仅得力于你的智商和情商。就像你说的,朋友和家人帮了你很多。可这并不能就否定你的才华和努力。所谓成功,就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你是一个幸运的人,而且,也是一个努力的人。”      陶红杳还没说完,小唐已经处于灵魂脱壳状态,最后,他惊呼了一声:“妈呀……”       正文 来电   “怎么了?”      小唐很严肃的对陶红杳说:“你是神算子吗?”      陶红杳摇摇头:“不是。”      “我怎么感觉我的人生都是你写的。”      “有这么夸张?”      小唐正经说:“我就是感觉,你和我想象中的太一样了。”      “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你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陶红杳摇摇头:“我一点也不小。”      “所以,我奇怪的是,你的心理年龄比你的外表大了许多。你其实是一个很成熟的人。”      “然而,并不是。”      小唐又好奇道:“怎么?你觉得自己很幼稚?”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成熟的人,只是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这两个词并没有什么关联,你可以觉得自己成熟,也可以觉得自己愚蠢。”      “不,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成熟并不仅仅代表处事圆滑,我觉得成熟代表有担当,而我并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我很容易冲动,也不想预想后果。”      “我觉得你真的好叛逆呀。你是明明知道这样做对你比较好,可是你偏偏不去做。”      陶红杳点点头:“对。”      “我喜欢有个性的人。”      陶红杳并不觉得荣幸:“你已经说过你喜欢我了。”      小唐一愣:“哦……对了,我已经表白过你了……哈哈。”      “你是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说喜欢呀?”      小唐大义凛然的摇了摇头:“我可是个很有标准的人。我喜欢的人呢,一定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可我就是个普通人。”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顶我的话呢……我并不觉得你普通。”      陶红杳这一次并没有反驳他,只是淡淡说:“那就根据你的想法以为吧。”      “你周末都有空么?”      “你要干什么?”      小唐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陶红杳:“I wanna date with you.”      陶红杳反问:“Are you single”      这一次,小唐极为肯定和欣喜的回答:“Yes,I am.”      “你回答的这么迫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向你求婚。”      小唐裂开嘴开朗笑道:“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好吧。是不是你很自来熟?我总觉得我们认识很久了。”      小唐听了这话更加欣喜:“对对!我就是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能是我们很有缘分吧,或者,我们很投缘?”      “可我并不是很想和你一起出去。”      小唐听了陶红杳这话不免失落反问道:“Why?”      陶红杳慢慢喝了一口奶茶:“因为你长得比我漂亮,我不是特别喜欢比我漂亮的男人。”      小唐双手一摊,有些无奈:“这是我爸妈给我的,我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和我约会不会失望的。”      “那我还是拒绝呢?”      小唐着急问道:“为什么?难不成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是。”      小唐更加不解:“那是为什么?总得有一个原因吧。”      “我的时间经常被我的老板占了,就算是周末,我恐怕也会很忙。”      “没关系,我等你有空,或者你下班了,我可以去接你。”      陶红杳考虑了一会:“那行吧,下周周末吧,电话联系。”      小唐随即喜笑颜开:“成!我随你的意。”      小唐本打算送陶红杳回家,可是被陶红杳拒绝了。第一,她并不是特别容易打开心扉的人,所以她想要一个缓慢渐进的相处过程。第二,她现在更想坐公交车,因为公交车已经停在她的面前了。      陶红杳向站在路边凝视她的小唐挥了挥手,大声喊了一声:“再见。”      小唐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笑容明朗又温暖,他也向陶红杳挥了挥手:“随时联系我!”      直到陶红杳乘坐的公交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小唐才转身离开。      陶红杳上车之后,发现人很少,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打开了手机。      手机解锁之后,依旧显示了四个未接来电。她记得,她掉了手机之后,用保安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才被小唐接到,那么还有一个未接来电是谁打来的?      她滑到通讯录页面,然而,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睛里。      绍广铭?绍广铭?!      陶红杳差点吓到心脏窒息。她发现,面对任何人,她都能从容不迫,除了绍广铭。这辈子,除了她的老爸,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老鼠见了猫”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敬畏,而是生理与心理上的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      拿着手机,陶红杳开始陷入沉思。绍广铭找她能有什么事?这几天是周末,应该不会有工作上的问题吧。那如果说私事,她和绍广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私交”,他能以什么私事打电话给她?      陶红杳的心思在肚子转了几轮,最后理智打败了情绪,她拨通了绍广铭的电话,顺带加一声叹息。      “嘟嘟嘟……”了几声后,手机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喂。”      “额……总编吗?我是陶红杳。”      “我知道你是谁。”      绍广铭的一句话又堵得陶红杳心一塞。      “哦……是这样的……我看到我的手机里有你的未接来电。”      “我昨天晚上就打给你了,为什么你今天才回我电话?”      陶红杳话音刚落,手机那头就传来一声质问,陶红杳虽然也很想反问“周末我不接你电话怎么啦?我都下班了,难道还不能安排自己的时间?”,然而,她并没有这个勇气顶撞她的上司,而是化作了一声软绵绵的抱歉:“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掉了,今天才找回来。”      “我不管你手机怎么样,我的电话你必须马上接到,因为我可能会有很重要的事通知你,你毕竟是我的私人秘书,必须时刻保持与我的联络。”      “我知道了……”      陶红杳还在想这斯文败类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对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我有文件落在办公室了,你帮我取来,应该就放在桌子上。还有,帮我带一盒消炎药和退烧药。”      陶红杳有些诧异,她都忘记这个人也会生病了。      “还需要我带些什么吗?”      “不用了,你知道我的地址吗?我待会发给你。”      陶红杳当然知道绍广铭的地址,他们可还是面对面的邻居呢,但是这个时候,她弱弱的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记得查看短信。”      说完,手机那头的人就挂断了电话。      陶红杳放下手机,“滴”的一声,短信已经收到了。里头发来的地址除了门牌号差了一位,其他的和她的地址毫无区别。她看着短信,又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正文 生病   为了去帮绍广铭取文件,陶红杳不得不折返公司。周末里公司除了几个值班人员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陶红杳掏出钥匙,在绍广铭的桌子上找到几份文件。绍广铭又没有明说要哪一份,而陶红杳也不愿意再给他打个电话,因此,她一把将桌子上的文件全部给打包塞进了背包里。      陶红杳站在绍广铭的门前踯躅了好一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狠不下心敲门。当然她最后还是没能坐地成佛,只得伸出手,在门上有规律的敲出几个“砰砰砰”。      过了一会,厚重的防盗门才被房主打开。      打开的那一瞬间,陶红杳愣住了,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呆住了。因为她有三秒的时间没有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开门的人穿着居家的睡袍,松散的头发不再整齐梳到脑后,而是慵懒的耷拉在额前。他没有戴眼镜,一张白净俊秀的脸透着几分疲倦,与往日凌厉干练的气质相去甚远。如果陶红杳不是看见了来者依旧冷淡的神情,她还以为碰见了哪个广告公司的平模。      绍广铭并不知道陶红杳在想什么,看见来者大包小包提了一堆东西,沉默的开了门然后腾出了一个空间让陶红杳进来。      陶红杳急急忙忙的进了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尴尬问道:“那个……鞋子……”      绍广铭随意指了鞋柜:“柜子里有新拖鞋,你自己换上吧。”      陶红杳对东道主冷淡的招待十分不满,偷偷甩了一个白眼,就直接从鞋柜里找了双稍微合适的拖鞋。他的鞋柜里的都是男士鞋号,因此,陶红杳就算勉强找到双小号的,依旧像个企鹅一样,走路摇摇晃晃,还不时掉个鞋子。      男主人并没有注意到客人的不适,径直找到了一个沙发坐下,开始新的沉默。      陶红杳看了绍广铭一样,她观察到他的脸色很不好,刚刚走几步路都有些气喘吁吁。于是,她轻轻示意:“我在下面的药店里买了退烧药、感冒药和消炎药。医生的医嘱我用手机备忘录抄下来了,刚刚短信给了你,你按上面的嘱咐吃药吧。”      陶红杳把药从背包里拿了出来放在了绍广铭面前的茶几上。绍广铭瞥了一眼药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顺便留了一声:“谢谢。”      陶红杳虽然觉得这人性格令人发指,但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绍广铭淡淡的回了一句:“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以前都这样,不用大惊小怪的。”      陶红杳又被噎了一口,只好深呼出一口气,当自己多管闲事了。      “文件你拿来了没有?”      陶红杳指着自己的背包:“不知道你要哪一份,我就把桌子上的都带来了。”      “你帮我做件事。”      陶红杳莫名其妙的看着绍广铭。      “我书桌上的电脑里有没有做完的出版物的分类表,你把你带来的这几年出版书物名字填进去。”      陶红杳生生扯了扯自己嘴角,她就知道自己来这里,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了……”      “今天我有些不舒服,所以事情只好给你做,你在五点之前做完,然后整理好,全部发给陈副社长。”      陶红杳露出一个苦涩又心酸但必须装饰得非常高兴的微笑。然后,她在绍广铭的无视之下,义无反顾的跑到他的书房,开始周末的第一轮加班。      陶红杳早就知道绍广铭是个事儿逼,你说一个人喝杯咖啡,连加奶精还得用秤量精确到克的怪物,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陶红杳坐在绍广铭的电脑面前摆着一张扑克脸,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键盘上“啪啦啪啦”打起字。不是她不想变换一下自己的表情,她只是担心,自己一旦松懈,她马上就会破口大骂。      五点钟之前,陶红杳就顺利完成了任务。她锤了锤自己酸胀的肩膀,要死不活的拖着身体从绍广铭的书房里走出来。      本来,陶红杳还打算着向绍广铭暗暗吐槽一下他的“不道德”。奈何,她出来的时候,绍广铭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下,陶红杳就蒙了。她是该走呢?还是先把绍广铭叫醒,打个招呼再走呢?还是等他醒了,再走呢?      然而,陶红杳一屁股坐到绍广铭边上的单人沙发,为了这个问题,陷入长时间的苦恼。      陶红杳看着沙发上睡得酣熟的人,深叹一口气。仔细一想,其实人家还发着烧,生着病,好不容易吃完药,休息了一会,这么吵醒人家,也不太好吧。陶红杳用手支起下巴盯着睡得十分安详的绍广铭,脑子发白。      像他这样刻薄又精明的人,熟睡在有客人的家里,恐怕是真的非常疲惫了吧。陶红杳仔细揣度着不同寻常的绍广铭,不自觉想找一个点化解她的无聊。      她开始观察起绍广铭的脸。在别的时间里,她抬起头和绍广铭对视的时间都不多,更别说仔细看他。      他的五官其实长得都很好,温和的杏眼,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双唇。明明是一个温润的长相,但偏偏配上了一副锋利的心肠。难怪整出来一个斯文败类。就算长得再好,陶红杳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欣赏。她又开始对沙发上的人嗤之以鼻,不时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陶红杳强烈的磁场影响,沙发上的人呼吸一乱,动了动身子。陶红杳却心慌起来,可能是对自己刚才的评价心虚,她竟然二话没说,像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样狗腿的扶起绍广铭:“总编,你起来啦,有没有好一点?”      陶红杳都对自己“温柔”的行为惊呆了。      绍广铭看了一眼陶红杳,然后依旧面无表情的说:“我舒服多了,你的工作做完了吗?”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问工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陶红杳虽腹诽,却乖乖的点了头:“都做完了,总编放心吧。”      做人难啊……陶红杳都要吐槽自己的演技了。      “你帮我倒一杯水吧。”      陶红杳拿起杯子准备灌水,绍广铭却说:“我需要热水。”      陶红杳差点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她是秘书,又不是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