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烈日当空的正午,何生弯低腰将担着两个木桶的水倒入稻田里,水一泼下去,很快就没入了土地只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他拧紧眉头,大颗的汗珠滚滚的落下来,沾染在嘴边能尝到一丝丝咸味,何生用汗巾子随意抹了下脸,他望着层层叠叠的干瘪稻穗,漆黑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愁容……   略微休息了片刻,何生继续挑起木桶,往远处的河边去。这条河叫鱼水河,顾名思义,鱼多,水深,很是养育了一番土地的百姓。   可如今鱼水河的河水水位下沉了有一丈深,河水褪去的地方铺满了细沙,细沙吸收了阳光的热量,脚踩在上面滚烫滚烫,何生脚上只有一双草鞋,鞋底已经磨坏,是时候再编一双草鞋了。   担着木桶往河边去的,不仅是何生一个人,大都是下西村的村民,连续两个月未有一丝雨水,眼看着抽穗的稻田一点点干涸,这些脸靠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几乎都心急如焚的夜夜不成眠……   迎面走来一位粗壮的汉子,他光着膀子,头上冒着大汗,此时见了何生,开口道:“何生,怎还担着呢?不回去吃了再来?”   “多浇几趟地再回去罢。”何生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做了一天体力活,哪里会不饿,其实他肚子早饿得狠了,饿过了头,反倒不觉饿了。   “唉……”那壮汉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往自家地里去。   张惜花是个新婚的小媳妇,刚嫁了何生没几天,此时,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记忆,又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思维。   有那么一瞬间,张惜花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脑子里面只模糊知道一个事实,她前几天刚成亲,她的丈夫是一个叫何生的二十一岁汉子。   混混沌沌了好一会儿,张惜花的记忆才逐渐明朗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很久之前就时常犯头疼,奇怪的是整颗脑袋经过刚才剧烈的沸腾后,那些疼痛的症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以后再不会头疼了。   “老大媳妇,你是要饿死你汉子?老大既然没回来午饭,你愣着作甚?还不给你汉子送饭去!”苍老但有劲的女声,是一位头戴蓝布巾老妇说的,她正在屋前的树荫下打络子,老妇眼睛不太好使,每用手搓一下,就又要仔细辨识一遍再搓。   “知道了,娘,我就去。”   张惜花轻轻挪着步子走进灶房,灶台里的火已经熄灭,但天热的原因,还是有一种闷热,惜花先是给自己捣了口水喝,掀开锅盖,里面盛着浅浅的一锅稀粥,说是稀粥,还是抬举了,这粥里真的是要在水里找米粒,半天都见不到一颗。   上了两次茅房,其实她刚喝下的粥,早就消化了,张惜花忍着喝一口的欲望,拿了洗干净的陶罐子把锅里的粥全部倒进去,灶边放着火钳子,她用火钳子扒拉掉草木灰,里面埋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烤红薯。   这烤红薯是何曾氏留着给外出做活的男人吃的,像她这样子干不了粗活的媳妇子只能喝几碗清水稀粥。   烤红薯有一股焦香,闻着都令人食欲大开。张惜花抱着还有余热的红薯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拿了竹篮子将红薯连同陶罐子一起装进去。   灶房里还有一点子焦糖,凭着记忆她知道是上次小姑何元元生了一场病,婆婆何曾氏买了给小姑补身子。   这天太热了,穿着厚重的粗布麻衣简直像是泡在湿湿的衣襟里,在屋子里呆着的人就已经受不了,何况是外出干活的男人们。   汗出多了,盐分流失快,很容易中暑气,体弱者血压低甚至会晕厥,张惜花脑子里面突然冒出这种想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懂这些,因婆婆年纪大了,轻易饮不得生水,故而何家的灶房边常年会温着装热水的陶罐子。   她拿了水皮袋子掐了一点焦糖进去,然后倒了热水,使劲摇晃了一下让焦糖尽量融化了。待会也好给丈夫何生补充体力。   做完这一切,张惜花戴着斗笠,挎着篮子往下坑那块田地的方向走去,下坑这边的田地离着河水远,天气一干旱,就很容易断水,为了庄稼丰收,只能人工担水浇地。她丈夫何生已经连续浇了好几天了。   除了洞|房花烛那一夜,何生狠狠的折腾了她几回,之后每个夜晚他洗漱完一躺在床上就睡死过去,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做其他的。   张惜花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又隐隐觉得失落。每每听着耳边丈夫的呼吸声,她就忍不住往何生怀里钻,脑子里面浮现着那一晚鸳鸯交颈的回影……   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张惜花脸红心跳的四下瞄了一遍,发现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那晚她并不舒服,下面反而撕裂般的疼,一直到今天她走路都要轻轻岔开双腿,粗糙的布衣摩擦着那儿的肌肤,使得她愈加不舒服。这些隐秘事,张惜花不知该何如启口,也没有人可以述说,她只得憋在心里。   张惜花像所有古代农妇一般,嫁了汉,成了他的人,满心满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丈夫,丈夫就是她们的天。   虽然脑子里的记忆时断时续,张惜花还是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那档子事,是夫妻间显示亲密的方式,她很乐意让丈夫对自己更亲密。   张惜花来到自家田地时,何生刚好担了水回来,因天热,他也脱了衣裳,露着膀子,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呼吸间那腱子肉一跳一跳,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很是羞涩的移开了目光。   何生跟普通的庄稼汉没什么特别,常年的劳作使得身体看起来很是硕壮,身材高大健猛,一道剑眉令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气,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呢,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挺翘……而这样的汉子是她的丈夫……   每日去河边洗衣服,下西村有好几个年轻姑娘都暗地里给自己白眼,悄悄骂着自己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嫁了何生。   张惜花劝自己宽心,吃不到葡萄说酸的人,她不是不懂。如此几次后,她果真对那些话不在意了。   张惜花赶快掏出帕子给何生擦去脸上的汗滴,柔声道:“你饿了吧?我带了午食来,先吃了在担水吧?”   在张惜花用自己帕子伸过来时,何生眉头轻皱,然他还是掩饰了一时的不适应,忍着让她擦完。   “那就先吃吧。”   何生担着空桶,张惜花提着篮子,两公婆一前一后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树荫底下堆着几块石板,长年累月被庄稼人休憩时坐一下,坐久了石块表面磨得很光滑,大块的石头几乎成了天然的石桌,张惜花将篮子摆上去。   她没有急着给何生盛粥,而是将水袋子递给丈夫,“这是焦糖化开的水,你先喝一口暖暖胃罢。”   酷暑的天,并不意味着胃不会着凉,像何生这样错过了午饭这么长时间,更是应该喝点温补的东西暖胃。   何生先是一愣,倒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待他停下,张惜花微笑着接过水袋子,这才将早已经盛好的粥碗递给他,“这些剩下的糖水,你留在身上,待会儿渴了就喝两口。”   媳妇今儿话特别多,何生反而不太适应,两人成亲十来日,除了晚上休息时躺在一张床算是亲密无间,白日里他和她几乎没有交集。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何生沉默不语的吃着食物,张惜花给他剥了红薯皮,就着粥水,一口红薯,一口粥,这样何生很快就吃完了午食。   吃饱了,肚皮也充实,何生稍微坐了会儿,就准备继续去担水。   家里这一亩田,连续浇水几日,估计到傍晚时,就可以不用浇水了。何生站起来对张惜花道:“你回去罢。”   家里的家务早已经打理妥当,她只要赶着点回去烧个饭菜就行,此刻张惜花不想回去,她想跟着丈夫一块做活。   “就让我跟着你一块劳作吧,我可以拔一下田间的害草。”   何生抬头望向天空,然后道:“那你就在这歇一会,等太阳落下一点你再家去。”   何生没有耽误,马不停蹄的担着木桶往河边走,下坑这亩地浇完水还有上坑那几亩地也要放水进田,上坑因为靠着溪流,山间的溪水没断流,有溪水灌溉,稻子的长势倒还行,昨天他刚去瞧过,田里水不多也该浇灌了。   庄稼长势最猛的时节,时间都是紧迫的,一点不能耽误。   何生来来回回担了五六趟,再回来时,发现他的媳妇张氏已经在田地里,她卷了裤腿子,衣袖也特意往上扎紧了,露出来的胳膊肘很是白嫩,何家晚上几乎不点灯,何生从不知道自己媳妇生的这样肤若凝脂……   成亲那晚,他只觉得摸着手感很细腻,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掌一定刮得她不舒服,男人畅快起来哪里懂得控制力度,他无意中摸到了张氏的眼泪,听得她嘤嘤嘤的抽泣声,反而更来劲了。   明媒正娶来的媳妇,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生也从不觉得羞愧过。    正文 第 2 章   太阳依然炙热,张惜花不时低头弯腰找出田间的害草,然后马上拔掉,手里面已经抓了一大把稗草了,因稻谷的叶子有一些齿轮,加上稻穗的针尖,免不得刮到她露出来的皮肤。   何生见到那一些红色的刮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的把水倒入田地里。然后加快了脚步去担水来。   如此一个时辰后,何生才停下,此时阳光温和了很多,擦了脸上脖子处的汗珠,何生对张惜花道:“你去树下休憩吧,剩下的草我来拔,我手程快傍晚就能拔完了。”   “嗯。”张惜花没有逞强,事实上她被稻草刮得身上麻痒,很想找个水沟洗一下手脚,将稗草扎成小捆的,扔在田埂上,这才走出田来。   盛午饭的陶罐和水袋子一起放在竹篮子里,盖了树枝,一起放在阴凉的草棚里,张惜花洗干净手脚,也给自己喝了一口焦糖水。   水还是温热的,一丝丝的甜,饮下肚子后,因出汗引起的不适,立马降低了一些,张惜花抱着水袋子,来到丈夫身边,轻声道:“你也喝一口罢?”   何生瞄了一眼媳妇,她稍微作了整理,裤腿和衣袖已经放下,只一小节脖子泄了出来,隐隐能窥见到白嫩的肌肤,他未多话,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后,又递过去:“剩下的你拿着喝完它。”   张惜花看着那水袋子,丈夫刚才还用嘴喝过……不由红着脸接过来,小声道:“我刚才已经喝过,你做的辛苦活,该您多喝,我给你留着放在篮子里。”   不待他接话,她飞快的跑走了。   何生看着那纤细的身子跑远,不知怎么的,连日来郁结的心神竟好似解开了不少……   接下来,张惜花并没有在下坑这块田地呆多长时间,算着时辰,就提着篮子回家了。   下西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全村有两百来口人,大都是何姓、江姓、罗姓,另外还有几户外姓人。   村子处在丘陵地带,大山小山环绕,又有一条鱼水河穿插在期间,田是层叠的梯田,地也是由小山开垦出来的。若不是遇到灾年,荒年,村子里倒能混个温饱。   只这几年朝廷的税赋一年多过一年,加上天公不作美,村子里的日子真是愈发难过了。   张惜花回家途中遇见一波在外玩耍的孩童,年纪约七|八岁左右,见了她来,一窝蜂都喊道:“何生家的媳妇哟,洞|房花烛夜哟,依依喔喔喔哟……”   张惜花脸色蓦地成了天边的火烧云,她是新妇,现下脸皮子薄,哪里经得住一帮孩童言语戏耍,只恨不得乘着千里马赶紧家去藏起来。   大凤朝的民俗,新婚之夜旁人都要来听墙角,若是新夫妻房间里没个响声,反倒不吉利,偷听墙角的人愈多愈好。下西村今年成亲的年轻人少,碰上一桩,可不得很多人出动?   这些婆子媳妇男人们,兴致来了还要学个响声,用声音模拟别人的情节,凑热闹的孩童也不知事,见着大人对这事津津乐道,反而以为是很不得了的事也跟着有样学样,于是张惜花这阵子总会被些稚童埋汰。   逃也似的回了家,何曾氏已经支开了一个簸箕在抖晒干的豆角,此时正是豆角多的时节,吃不完了晒干搓了盐巴,用坛子腌制起来也是一道爽口的小菜。   张惜花道:“娘,让我来吧。”   何曾氏头也不抬,手上不停,淡淡道:“你先去烧火做饭吧。”   张惜花应声去了灶房,心里倒没有因为婆婆的态度而觉得不愉快,何曾氏一向来如此,哪怕对着亲儿子何生,面上都是淡淡的。   何家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不用像别家要从村口的大水井担水喝,虽然天气干旱,水位下降了不少,需要用水也十分方便,张惜花先是打了几桶水将灶房里的水缸装满,刷了锅,放了婆婆量好的米粒以及红薯切块,混合在一起加了水准备熬粥。   眼看着没有丰收,家里愈发扣紧了粮食,张惜花自从嫁过来就没有吃过一顿干饭。何家算是村里较好的家境了,田地有十来亩,每年缴了税还有粮食余存,基本饿不着肚子。   像村里有一户姓江的人家,兄弟三个,父母早早去了,只留下两亩地,老大媳妇生了两个孩子都给饿死了,最后媳妇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也跟着去了。这些年,三兄弟苦熬到三十来岁,才攒了点家底从人牙子处买了一个小媳妇,这小媳妇就成了三兄弟的共妻。   如今江家三兄弟想尽法子赚得一点钱,希望能多买上几亩地,喂饱了小媳妇,也好早日给江家生个香火。   张惜花这些日子在河边洗衣服,偶尔也见过这江家小媳妇端着盆子来洗衣物,看着身子骨真不大,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脸蛋长得小巧,她总是低着头,羞答答的也不跟人讲话。待她一走,河边的女人们接二连三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她跟江家三兄弟的事,话语里不乏风流韵事。   不管好的坏的,张惜花难免听过她的不少事。她自己到是真的觉得江家媳妇该多吃点,长些身子,那么瘦弱,看着就很不好生养。   想到生养,张惜花捂住脸,自己这身子骨也强不到哪里去。   会不会就因为瘦弱,丈夫才提不起劲儿造人?   “嫂,给我打一桶热水出来吧。身上实在不利索,粘糊糊的,怪不舒服。”何家还未出嫁的姑娘何元元家来后,跟自己嫂子道。   这么热的天气,何元元还穿着对襟的裙袍,难怪会热,张惜花笑着道:“小姑回来了,家里热水备着,你等一下,我给你提过去。”   “快点罢。”何元元丢下话,忙赶着回房间。   家里的土灶都有两个灶台,互相之间是可以连通,这边烧火煮饭菜,那边大铁锅里面盛水,等饭菜熟了,水也热了。   倒是不缺热水,何家也不习惯直接洗凉水,即使这样热的天,也是兑成温水洗澡。   除了前几天脑子昏沉,显得人有些迟钝,现下脑袋清楚了,张惜花在家务上愈发得心应手。不出几分钟就装好热水,给提到洗漱房。   她还细心的提了一桶凉水放在一边,放了瓜瓢子在里面,若是小姑觉得水过热,还可自行兑凉。   打井水洗了蔬菜,这粥也熬好了,因加了红薯调制,粥浓稠吃起来也管饱,在多炒几个蔬菜,一家人吃起来也美味。   这两天何曾氏已经把烧菜交给了张惜花做,偶尔婆婆不放心,也在一边盯着,像现在她络子打完了,干豆角也腌了,就有时间来指导自家媳妇。   见张惜花捣了半勺子油准备下锅,何曾氏忙道:“你这油还得减少一点。”   张惜花听婆婆吩咐,又把勺子里的油量减了一半下去,何曾氏才点头。“通菜不需要这么多油,你那半勺子下去跟现下没啥区别,往后还得省着点。”   “是。”张惜花道,家里烧菜叶的蔬菜,基本上都是先用大锅烧水,等水滚开了,再下菜叶去烫开,然后捞起来放在盘子里放盐巴,点几滴油调和一下。   这法子省油省盐巴,只是味道有些寡淡,吃起来口感没那么好罢了。   这当口,公公何大栓扛着锄头,慢悠悠的走进家门,待放好了工具,也是来灶房要热水,洗完澡就等着开饭了。   “老婆子给我打好热水来。”何大栓道,交代完,就匆匆的赶去茅房。   所有的饭菜已经弄好,身为儿媳妇,何大栓倒是不会直接吩咐她做事,不过这类事,张惜花还是极有眼色,不待何曾氏吩咐,就取了木桶装水。   兑好温度,给提到洗漱房去。   何曾氏嘴皮子上虽没开口,心里对这个媳妇还是满意的。   何家人口十分简单,公爹何大栓,婆婆何曾氏,嫁去邻县的大姑子何元慧,以及未婚嫁的十三岁小姑何元元,大儿子何生,还有一个小儿子何聪,年纪比何生小三岁多,但不幸的是在十年前一次镇上赶集走丢了。   可把何曾氏哭得死去活来,当年何家家境颇为不错,何生何聪兄弟两都还上着学堂,何聪读书颇有天分,被夫子夸奖过有灵性。反倒是何生,读了两年学塾,只学得认了字,诗词歌赋没一样在行。   自从何聪弄丢后,何家几乎花光了家里储蓄,也没能找着人,何生退了学,何曾氏没了笑脸,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   天空完全漆黑时,丈夫何生才到家。何家其他人早已经用过饭,何生的饭菜张惜花单独预留了,菜全部放在灶上温着,粥用罐子装着再隔着冷水摊凉它。   何生不大爱喝热粥,所以张惜花特意弄凉了等他回来吃。   接过他肩膀上的木桶担子,张惜花问道:“今儿你是吃了再洗漱吗?”   “先吃了再洗吧。”何生透着月光,望了眼媳妇,又道:“你先把我的衣服找出来,待会我自己打水去洗漱房。”   张惜花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木桌子,摆好了丈夫的碗筷,这才进属于夫妻俩的房间去给他找衣服。    正文 第 3 章   何家也是土坯房,主格局是四房一厅,公婆、小姑,加上张惜花两口子每人一间房,因何元慧算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就没给她留房了,而剩下那间婆婆留着给何聪,何曾氏至今除了放点杂物进去,里面的摆设、床铺都尚未撤下,似乎何聪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围着主屋,又建了一排小房子,用作灶房、洗漱间、牲口房、鸡舍、茅房。周围全部用土坯围成了一个小院子,这样就能跟邻居隔离开,不用互相打扰。   下西村很多人家房子都会围成小院,这倒不是特例。   张惜花他们房间里糊了沙窗,现下借着月光,不用点灯,也能模糊中找到衣物。丈夫往常穿的衣裳不过那几件,稍微整理了下,她就找出来了。   何生吃饭很快,等张惜花放好衣服,他已经靠着椅背打瞌睡了。她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满满都是困倦,心里突然很心疼。   十几亩田地,家里只得公公、丈夫两个人做,实在是很说不上来的辛苦。   张惜花自己也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一些卖力气的活她完全插不上手,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月亮弯弯的挂在天空,星星琳琅繁多,耳边偶尔听闻几声蛙叫,何生的睡颜看起来很宁静,柔和了白日里些许的锋利,张惜花瞅着自己丈夫,实在不忍心打扰他安睡。   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推他,“何郎,你醒醒罢?”   见何生似乎未听到,张惜花加了些力度,喊道:“何郎,你快醒醒,先洗漱了再睡吧?”   耳边软软的昵语,终把梦中的男子唤醒,何生睁开眼睛,一时有点恍惚,过得片刻才明白定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衣服拿过来了吗?”   张惜花道:“早已经备好了,洗漱房的水重新换成了热水。你今晚要洗头发吗?”   何生道:“那你回房歇着,我自己去洗,头上黏糊糊的,我要擦干头发再回房,你不用等我了。”   丈夫的音调没有什么起伏,言语间对她很是体贴客气,然而张惜花心里一点也不欢喜,尽管丈夫对妻子非常尊敬,好像无形中有什么隔阂阻隔了两人心灵的相连。   这与她想象中的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完全不一样,心里禁不住有些落空。   张惜花应道:“那我回房了。”   何生没有磨磨蹭蹭,去了洗漱间卸下衣服利爽的给自己擦澡、洗头发,待洗完了,拿起张惜花摆放在圆桌上的衣服,衣裳鞋都被整齐的归纳在一旁,她还贴心的放了一条干燥的帕子,应该是给他擦头发用。   这样整洁有序,反倒令何生一时不适应,那时爹娘说要向阳西村张家的大女儿提亲,何生并无多大感慨,这时对他来说,娶哪家的女儿都相差无几。   夏季天热,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待头发完全干燥了,何生才轻手轻脚的走回房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床上隐约有个人儿,他脱下鞋子,以尽量不影响她的动作,小心上了榻间。   没想,张惜花突然翻了个身。   两只鸳鸯枕头并排靠在一起,张惜花睡在外侧那边,因不愿吵醒对方,何生只能选择睡在里侧,此时对方一个动作,倒是知晓把对方吵醒了,或者媳妇根本没有睡着。   何生问:“还没睡呢?”   张惜花扯过被单,掩盖住脸色的异样,答道:“睡不着……何郎你身子疲乏吗?我帮你揉揉肩可好?”   何生不及防媳妇说这个,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也好,捏一会你困了就睡吧。”   张惜花立刻起身坐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屈膝半跪在丈夫身侧,小时候时常见到娘亲给爹爹揉肩推拿,手法上不陌生,只是第一次试着做,又是尚不熟悉的丈夫,心里免不了有些慌张。   何生也从未跟女子那般亲近,媳妇的一双手在背上胡乱抓了几处,力道像猫儿挠似的,他没觉得到舒适,反而感觉有点发麻。   本是想让她停止,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培养睡眠。   丈夫的肩膀宽阔,摸起来硬得咯人,由于隔着里衣,张惜花总觉得使不到力气上,只能劝道:“你褪了衣裳吧?”   何生睁开眼,黑夜中瞧不清她的神色,不过还是依言脱下了里衣,整个人重新趴在床榻间。   张惜花细致的观察丈夫的反应,试了几次推敲出什么力度能让他适应,这才掌握了分寸,一下一下推肩揉背。   何生白日里担了这么多水,肩膀疼痛是必然的,张惜花跟着自己娘亲学过几次,也不知对推拿是与生俱来聪慧,还是怎的,何生渐渐从开始的不适,慢慢变得放松起来,这样揉了大概两刻钟,身体积累的疲惫去了大半。   何生对媳妇道:“其他地方也都顺便按一下。”   “嗯,待会儿就揉。”张惜花听话的回答,丈夫开始很是僵硬,费了她不少力气才令他松懈,因受了鼓舞,她便更用心了。   也是找到了一种方法给丈夫松松筋骨,不然每天看着他那样累,却无能为力,内心实在不好受,张惜花考虑每晚睡前是否都应该进行一次?   期间避不及两人会有其他肢体接触,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她很迅速的移开。   何生在媳妇猝不及防时,胳膊肘一拐弯,就把自己媳妇搂紧,半响都没有出声。   张惜花自己也惊吓的不敢出声,一动不动的安静的待着,这个时刻,她才深切的认识到她的丈夫很重。   他整个人埋在她的脖子处,呼吸间吐出的气吹拂在张惜花的耳畔,她立时起一层鸡皮疙瘩,于是更加不敢乱动了。   大概感觉到她的紧张,何生轻声问:“困了吗?”   张惜花感觉到他的绷紧,成亲那晚她已经明白事理,再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   何生道:“那睡觉吧。”   张惜花听罢,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鼓起来的勇气,反手抱住了丈夫的腰,无声的把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处。   “何郎……何郎……”她低低的喊道。   何生凝望她片刻,漆黑中只能看到张惜花与夜色糅合在一起的黑发,受宁静的氛围影响,何生也觉得此刻心很安宁,他轻声道:“睡吧。”   月亮悬挂在天空,张惜花已经沉沉睡去。何生倒是起身去了一趟茅房,回到房间,他轻柔的将媳妇抱到里侧,自己在一旁躺下来,辗转反侧几回,最后还是遵从心里的想法伸出双手从张惜花背后抱着她入睡。   家里的鸡鸣准时响起,何生睁开眼睛,透过纱窗,原本漆黑的天色有一些曙光出现,他起身批好衣裳,打了井水洗脸漱口后,这才从农具中找了锄头出来,乘着夜色就出去做活了。   公爹婆婆向来早起,小姑倒是能一直睡至吃朝食那刻。张惜花未出嫁前,作为家里的大姐,一直习惯了早起给全家做饭,嫁来何家,自然也延续了这种习惯。   许是昨晚睡得晚,张惜花居然没有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婆婆何曾氏起来去菜地浇了菜,天光大亮时回到家,发现家里灶火是凉的,屋子里亦静悄悄的,这媳妇从不赖床,今儿算是特例了。   都是从媳妇身走过来的人,哪里能不明白。何曾氏敲门叫醒张惜花,倒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又去做其他事了。   可是婆婆这样什么也不说,反而令张惜花更加窘迫。   张惜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懊恼了一会,才鼓足勇气穿衣,她是属于那种天生肤色白皙的那类人,不小心掐一把都能留个印子在身上,瞄到自己身上的痕迹,脸色唰的绯红。   她移动腿,红着脸出了房间,心虚似的瞄了四周,见婆婆不知道又去了哪儿,小姑还未起床,那股子隐忧才放下来。   水井旁摆放着几棵芥菜,张惜花快手快脚的把芥菜叶子撕下来,用刀子削掉根茎的皮,这芥菜根炒肉片是很美味,拿来煲粥也不错。芥菜在夏季可以降火、提神醒脑、甚至还能解毒消肿。   芥菜做酸菜、腌菜都可以储存很长时间,脑子里面不断冒出这类信息,张惜花突然愣住了。    正文 第 4 章   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她很确信张家、何家、乃至整个大良镇都没有一种用芥菜做出来的酸菜,不过腌菜倒是有,若是芥菜种得多,猪吃不完,就会用盐腌制成腌菜,不过盐巴也不便宜,农家人并不是无止境的腌制咸菜。   张惜花晃神了一瞬间,既然想不通的问题,她并不愿将时间花在这无谓的事儿上。   过得半个时辰,公爹和丈夫该家来吃朝食了。抬头望了下已经开始发热的太阳,张惜花马不停蹄的准备着今天的朝食。   米粥是在处理芥菜时,已经架上锅闷煮的,此刻水滚开,因加了稻米,沸腾的水扑腾着从锅盖上留下来,张惜花赶紧揭开盖子,拿了木勺子搅拌了一会。今日的粥放的是小米、粳米、红薯等五谷杂粮。   抽掉一些柴火,让小火慢慢焖。   芥菜叶洗净切成了小段小段的,等粥差不多煮好时,再下到粥锅里面,至于芥菜根,张惜花打算做成凉拌芥菜。   把去皮的根茎片成片,然后再切成丝,装在盆子里面待用,又切了葱花、辣椒圈、大蒜头剁碎。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会酿造酱油,酱油倒是不用节约着用,她把辅料装在碗里,倒入酱油,又加了几滴食油调制成酱汁。   这一切做好时,粥也差不多好了,放了芥菜叶进去,就把粥锅提到一旁闷着。   烧开水,拿着大的竹编漏勺飞快的将芥菜丝用开水焯一遍,再用凉水过一遍,沥干水的芥菜丝直接拌入调好的酱汁,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凉拌芥菜就做成了。   用心给家人做食物,一直都是件愉快的事。   小姑何元元醒来时,刚好张惜花煮好朝食,她直接问:“嫂子,能不能借你上次那支膏药给我用?”   张惜花问:“怎么了?”   何元元道:“晚上蚊子太多,你看我手臂上、脸上全是红点、娘亲也真是的,明明交代了让她帮我熏蚊子的,她还是忘记!”   说完,何元元卷起衣袖,把蚊子咬过的地方指给嫂子看,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也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姑娘家爱美是天性,被蚊子咬成这样,何元元不高兴才是正理。   “待会儿我就拿给你。”张惜花道。小姑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养得有些小懒惰、不过性情率直,说话总是直言不讳,听习惯了也还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倒是不会介意纵容着小姑子。   “嫂子!你真好。”何元元高兴道。   “爹娘快回来了,咱们先准备好碗筷吧。”张惜花摇了摇头道。   何元元想了下,那管药膏是嫂子从娘家带来的,她一直知道治疗蚊虫叮咬很有效,关键是气味闻着不错,想来不便宜,于是就道:“这些让我来做吧。嫂子你忙了一上午就歇一会。”   不容分说的抢过张惜花手中的碗筷,蹬蹬瞪跑向堂屋……      何生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家来的,公爹婆婆小姑都围着饭桌准备开始吃了,张惜花原以为他不回来,已经给他留了饭打算送过去,只见他扛着锄头,手里提着用芦苇枝串起来的三条鲫鱼。   见了张惜花,把手里鱼递过去。道:“打井水先养起来罢。”   鲫鱼活蹦乱跳,瞧着十分生猛。她依言接过去。   倒是何元元兴奋的问:“大哥,你在哪儿抓的鱼?现在鱼可不多呢。”   何生道:“在下坑的河沟里。水浅了鲫鱼自己露出水面来,我刚好经过那儿看到了。”   何大栓好抽旱烟,吐一口气,道:“今年观景要不好!下坑那个河沟好几年没干涸过了,阿生吃完饭,咱爷俩要加紧担水浇地。”   何生点头称是,这时张惜花放好鱼,打了一盆水来给何生洗手,听到公爹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何曾氏问道:“猪食喂了吗?”   张惜花点头道:“喂过了。”   何曾氏道:“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吃吧。”   一家子五口人这顿饭吃的很是开胃,张氏的手艺巧,心思细腻,同样的食材、调料,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比别人好吃。这也是何曾氏这么快就将家里的一日三餐交给张氏的原因。   冷眼瞧着张氏这些日子的行为,何曾氏对这个媳妇满意的点头。   就是容貌上普通些,与香琴的如花似玉更不能比,当初就是瞧上了张家女儿性情好,跟生儿这样的木头桩子比较般配。   感情是处出来的,往后张氏生了孩子,时间长了又有什么放不下,何曾氏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      吃了朝食,张惜花做完家务,又去菜园子里剥了些青菜叶回来,全部剁碎,等午间时熬煮了喂猪。粮食尚未能收获,存粮一点点减少,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何家每天只能吃早晚两餐,但是家里养的两只大肥猪却一定要喂三餐,而且得喂热食。   见事情都妥帖了,张惜花这才把丈夫和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木盆里面,抱着打算去河边洗衣服。   正要出门时,何元元踏出房门,手里也抱着一堆衣服,撅着嘴撒欢道:“嫂子,你帮帮我一起洗了吧。外面太阳烈的很,人家真的不想这会子出门。”   好容易有嫂子分摊家务,而且这嫂子说啥应啥,也不怪何元元自己这样做了。   果然,张惜花听了,道:“那你放进来吧。”   何元元高兴道:“嫂子对我最好了,我哥能娶到你真是我们何家的福气。”   见着小姑子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张惜花摇了摇头,福气不福气这些她都不在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已嫁了何生,这一生都跟定了他,自然要想他所想,乐他所乐,他在意的家人,她也在意,他憎恨的人,她也会一视同仁。   想着丈夫,张惜花偷偷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抱着木盆走出门。   鱼水河在村子的东面,离着何家不远,脚程也就是几分钟,这样子赶路,不注意又刮到了下|身,昨晚的孟浪依然留下了疼痛,张惜花想这样子下去不是事,她得找点什么敷一下才行。   “惜花姐……”   张惜花抬起头,原来是村子里江大山三兄弟买来的那位小媳妇雁娘,她声音细若如蚊,整个人瘦小得还不如她娘家十岁妹妹张荷花的身高。尖尖的下巴衬托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眼大而无神。   这样的长相,原是该讨巧喜人的,只是那身形看起来太单薄了,没什么福相。听说雁娘当日本该被卖进窖子里。运气好被江大山挑中了。   村里人都说,到底是歹命还是运气好,这都不一定呢。你想啊,进了窖子好歹能吃香喝辣,而给了江家,肚子都有可能填不饱。   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   “雁娘也去洗衣服呢,正好有个伴,那一起走吧。”张惜花不由笑着回道。   “好。”雁娘小声道,整个人显得很是低眉顺眼的,她其实比惜花姐早一个多月来下西村,由于生性怯弱,在这里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自从上次在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掉进河里,结果那些村妇一个个都袖手旁观,由着她灌了很多水,最后是这位何生媳妇把她拉了起来。   雁娘很感激她,无形中也对她充满了亲近之意。   通往河边的路是村里的主干道之一,很宽敞,张惜花原本想跟雁娘并排着走,只是无论她怎么特意落下步子等对方,雁娘就会跟着落后几步。   连走个路也战战兢兢的,唉……张惜花心里忍不住叹气,倒也不在缓慢步子这事了,她爱跟在后面就跟在后面吧。   洗衣服的河边被村里修筑了阶梯,用的都是平整的大石块。往日只需在第二阶梯的石块边洗衣服,如今却要下到第六块石板那儿。可见这天,是有多干旱了。   现下没有其他人,张惜花和雁娘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的洗起衣服来。就是闲聊,她跟雁娘也说不上两句话。   雁娘那张嘴,真是要打一棒子能才憋出一两个字,比之自己丈夫还惜字如金,今儿到不知什么原因却是主动开口叫人了。   拿着棒子使劲捶打衣服,丈夫换下来的衣服都很脏,只能用力捶,她正敲打着呢,眼前却出现了两瓣皂荚。   雁娘无声的递过去,眼睛里都是光亮,似乎期待她能接过去。   张惜花笑着接了,便道:“这两日我倒是没空去找皂荚子,那就多谢你了。”   这几日,村子里面那几颗皂荚村上结的皂荚都被人给摘空了,那些人一次用不了那么多,就储存起来,这年头,日子不好过,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人想囤积。   捣碎了皂荚,在混合在衣服里面,这样污渍很快就出来了。她的衣服不多,除了小姑子偶尔让帮忙洗,公婆的衣裳是不用她经手的。故而没多久,她就洗干净了。   “你慢慢洗,我先回去了。”张惜花端着盆子站起身。   雁娘匆忙之间也跟着站起来,还没等张惜花走过去,她突然摔了下去。把张惜花唬了一跳,赶紧放下木盆,蹲下来察看她有没有伤着。    正文 第 5 章   好在雁娘是摔在堆积的衣服上,头没有磕着,倒是手臂被擦了一条痕迹。她额头冒着细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吓人。   上次掉入水里面也是这般,估计是蹲久了,血液不流通,加上一直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为了确定,张惜花执起对方的手,仔细给把脉,最后排除了中暑的可能。   张惜花突然为自己的笃定而愣神,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她明明是不懂这些的,为何心里就是认定呢?   未出嫁前,为了家里的生计,她是有死皮赖脸硬磨着让村里的赵郎中教导了些辨认草药信息,好让她进山里挖了卖给药铺换钱。   偶尔赵郎中心情好,也会教她一些简单的药理,可是像把脉之类高深的手段,张惜花是一点边儿也没沾上的。   无形中,令她产生了一点恐惧,特别害怕自己身上这些变化,会给自己以及家人带来不好的事。   可这时,却由不得她多想,雁娘还倒在地上,张惜花连忙把人给搀扶起来。   雁娘悠悠睁开眼睛,刚才脑子里面晕眩,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特别恐慌,其实她恢复神智有一会儿了,可是全身无力,支撑不了身子。   张惜花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冷,特别想吐……”雁娘断断续续,好容易才表述清楚。   看她这状况,估计不能自己走回去了,无奈,张惜花干脆道:“你衣服待会儿让你汉子过来洗,我先扶你回去躺着。”   恰好,村里的翠花婶赶来河边,张惜花忙道:“婶子,麻烦您给看一下衣服,雁娘子身子有些不好,我扶她回去一趟。”   翠花婶五十来岁,样子眉目慈善,平日待人也很和气,这点子忙到不在话下,于是摆手道:“快去快回吧。”   雁娘走一步歇一脚,最后面张惜花干脆背起她,反正她这禁不住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也没几斤重。家里的弟妹都是她一手带着,又常常做重活,别看张惜花身板子清瘦,其实力气还是有一把的。   江家的房屋建在村子西南边,背靠着村子的后山,房子是土坯建的,原来屋顶是贴的瓦片,后来江家父母去世,没钱下葬,就揭了瓦片卖给人家换了钱。现下屋顶用茅草盖着,因为三兄弟手脚勤快,经常缝补屋顶,这会儿还能见到屋顶的新草呢。   开门的是江家老二江铁山,江铁山算是江家兄弟中唯一长得比较周正的人,个子比何生要矮半个头,身材很是粗壮,圆脸厚唇,他从张惜花手里接过人时,那张刚毅的脸上神情不太好,嘴里还是谢道:“真是多谢弟媳妇了。”   何生年纪比江铁山小,又是同辈,这么称呼也没错。   张惜花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媳妇晕倒几次,怕是觉得不好,心中难免慌张,连忙说道:“雁娘身子没啥大碍,你家中有红糖不?烧一壶热水泡开了喂她喝了,多休息一阵子就没啥大碍。”   听说没大碍,张铁山绷紧的肌肉这才松下,忙答道:“红糖没的,倒是剩下一点饴糖?”   张惜花道:“饴糖也可。这段时日你们让她多歇息,粗重的活先停下罢,另外饮食上要注意少食多餐,千万可别吃一餐停一餐,她这身子本来就弱,禁不住饿的。”   江铁山听了,一张脸羞红。只有连连点头道:“我们会注意的……”   最后张惜花不大放心,又添了几贴调养的方子给张铁山,让他记着抓些草药煎服了给雁娘喝。在多摄食些红枣、菠菜、燕麦粥等补血高纤维类的食物。   江铁山把雁娘放在床上,急忙忙的去烧火,张惜花看他紧张的举动,心底的担忧才被打消。穷苦点怕什么呢,有男人疼着就好。   交代了让江家派个人去河边拿衣服,她这才回去。   回到河边,翠花婶的衣服还没洗完,而自己洗好的那盆衣裳却不见了,不待张惜花问,翠花婶就道:“刚你家汉子经过,顺带把你家木盆带家去了。”   “有劳婶子了。”   “哎……你等等……”见何生媳妇要走,翠花婶忙把人叫住,等张惜花停下来,这才接着问:“你是叫|春花还是杏花啥的?看我,倒一时忘记了。”   这不怪人家,毕竟她嫁过来才十来天,张惜花笑着回道:“婶子,你喊我惜花就行了。”   “哦……原来是惜花啊……”翠花婶先是拉长了声音,然后才低声问:“这江家兄弟们请了郎中家去没?他那媳妇身子怕是不好了吧?”   翠花婶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人回答,就自言自语道:“大山他们那五两银子白花了。这病娇娇的看着就不好生养,这下能不能活成都未可知。唉……”   张惜花哭笑不得,这人根本就没怎样呢,村子里这流言就传的漫天飞了。左右就这么一百来口人,谁家芝麻点大的屁事,村里人都要传一传。   似乎那一点子乐趣就来自瞧别人的热闹。   不过张惜花还是帮那可怜的姑娘正名,道:“婶子,那雁娘身子没啥大碍,养一养就没事了。”   “唉……这养一养,还不知道花多少钱呢。”这村里哪个有多余钱专门养身子,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无论如何,翠花婶都觉得江家兄弟这五两银子花的不值得。   每个人思想观念不一样,张惜花左右不了。倒不好一直跟人掐着这问题,告了声退,就往家去。   院子里衣服已经摊开晒在竹竿上,丈夫也不知道突然回来干啥,这会儿也没见人影,房间里倒是留了一件他脱下的衣袍。   只这么一件,张惜花就在水井里打了水,几回合就搓干净了,一块晾晒着。   中午不用煮食,她特意在灶台里埋了几颗红薯,专门留着给公爹和丈夫补充能量,家里几个女人不用干力气活,还禁得住饿。   这会儿就想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做。   何曾氏敲了敲门,“在房里?”   “哎……”张惜花应声,有些奇怪婆婆怎的突然敲门,等开了房门,见何曾氏手上拽着一双破掉的草鞋,那尺码,应是何生的。   何曾氏道:“你汉子的草鞋破了,你给重新编一双罢,我这会儿没时间编。”   张惜花蓦地惭愧得红了脸,枉她一直关注着丈夫,却没发现他鞋子坏了。这会儿婆婆提醒,心里就很不好意思,呐呐道:“是,娘你放着吧,我会编好的,爹娘需不需要编一双?”   何曾氏道:“你要空闲,多做几双也可。”   “是。”张惜花出嫁前就得了家里人的鞋子尺码,这会儿也不用特意询问。编草鞋的稻草家里存了有,需要去茅草房取了用就是。   何生中午鞋子破了,不得不提前回来换一双,他自己也会编鞋子,只没时间,就交代了娘亲帮忙做。张惜花猜测了一下大致情形是这样,只是对于丈夫不交待自己做,还是有些失望。   盛夏人们多穿草鞋,而公爹和丈夫现在每日担水浇田,特别容易耗费草鞋。张惜花从小帮衬家里干活,编鞋子的手艺也很好。   打理出稻草,就开始了手上工作,她的手稳,编出来的鞋子结实耐穿,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家里人编鞋子   等到了正午时分,何生的鞋子就编好了,张惜花放下手头的活计,去了厨房煮猪食。猪食早就剁好,这会儿只要烧火架上锅就行了。   她弄完这些,还想给公爹丈夫送烤红薯,刚扒了下灶台的灰,今早埋的红薯都没人动,想来他现在也是饿着肚子。      装了凉开水,再装好烤红薯,张惜花提着篮子出门,公爹今儿在玉米地上劳作,走过一座小山头就到了。   往日一片绿浪翻滚的场景不见,反而到处是枯黄一片片,很多人家的玉米杆干涸的枯萎了,村里人日日担水浇田浇地,总是浇不及太阳晒干水的速度。   这日子难啊!今年又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穷困的人。   张惜花其实不大爱吃红薯,若是有干饭吃、或者粳米稀粥、小米粥之类的喝,还有玉米面窝头、高粱馒头这类吃了能饱肚子的都行。想到吃,她还是有些饿了,早上她喝的那碗芥菜粥,这会儿早消耗了。   虽饿肚子却是不能抱怨,何家里一日还能吃两餐食,在下西村来说,都是很不错了,好多人家已经开始节衣缩食每日只得一顿,还是那种参了很多水的稀粥。   玉米杆上有些还未长成但是枯死了的玉米棒,这会儿好多人在自家地上摘,这东西虽然瘪得不饱腹,不过咀嚼起来还是有一股甜味,也算一道吃食。   何大栓正要挑了担子去溪水边,见了自家儿媳,便问:“你怎的来了?”   张惜花道:“在灶里埋了几颗红薯,见你和阿生都未带来,公爹,你先歇息一会,吃完了再忙吧。”   何大栓肚子确实饿了,也不拒绝,把木桶扔在一边,直接蹲在玉米杆子下,张惜花适时的递过水袋子,何大栓一连灌了几口,就剥开红薯吃起来。   何大栓道:“你赶紧给阿生送去罢。我这里不用你帮什么忙。”    正文 第 6 章   何大栓三下五除二几口就解决掉食物,又喝了一口水,忙站起来挑起自己的木桶继续担水。他身子骨还算硕壮,只是整个人晒得像块黑炭似的,原也是高个子的男人,只这些年被生活的担子压弯了腰驼背了……   张惜花也心急,看着种了几个多月的玉米很快要颗粒无收,怎能不急的肝火旺?所以她特别理解公爹一刻也不想耽误的心情。   她本不信神鬼之说,这下子双手合拢,由衷的祈祷希望老天爷能下一场及时雨。   何家的玉米地因为父子俩勤快,受灾的面积不大,不过也有一些结了果的嫩棒子眼看快枯死,张惜花仔细的找了出来摘回去。   何生赤脚走在田埂上,他低头沉默的干活,邻田的一人突然道:“何生,你家小娘子来了。新婚燕尔果真是蜜里调油呢!”   他不想搭理这话,这话也不好接。因读了几年书,接受过孔孟之道的影响,何生跟村子里这些地道的粗糙汉子始终不一样。   让何生肆无忌惮的开口与人讨论荤段子,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而这些田间劳作的男人,没事就爱瞎掰扯这些。比如哪家的媳妇子屁股大好生养,哪家的女人□□大摸起来一定很舒爽,哪家小姑娘的柳腰细,还有那陈寡|妇不正经,夜晚摸进去都不拒绝人,只带足了粗粮饼子准能成事。   凡举种种,不一而足,无形中令何生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代沟。   见何生不答话,那男人呵呵一笑,然后贼兮兮的问:“何生,咱哥俩说几句私己话,你家那小娘子滋味怎么样?我看就那双白嫩得仿佛掐出水的脚丫子,哥们都觉得饱眼福。”   何生哪里是能与别人探讨自己媳妇的人?听了此话,当即就很不悦。   那人见张惜花走近,连忙住了嘴,只是用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掉转头溜了一遍何生,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猥琐事,咧开嘴嘿嘿的笑。   张惜花自然没听清楚那男人的话,以为何生在与别人闲聊,但男人打量的眼光还是令她感觉不舒服,所以待她走近了,只向对方点了个头,然后才跟丈夫说:“你饿了吧?我带了烤红薯来,先停下填填肚子吧。”   何生没说话,瞄了一眼张惜花的脚下,她穿着草鞋,一双玉足免不了露出点皮肤来,村子里男人女人都这般打扮,并无什么异常的,以前他不觉得,可这会儿,莫名的感觉就是不那么顺眼。   一言不发的接住食物,何生撕掉皮就吃起来。   气氛有些低沉,张惜花想不明白哪儿惹丈夫不高兴,面对何生,她嘴皮子总是容易打结,心里千般语言要说,话到舌头了就能给吞回去。   何生把篮子递回给张惜花,见她脸上布满汗珠,本来就不出彩的脸蛋,因为那双温和宁静的眼睛而给了人另一种悸动。   媳妇脸上的汗珠愈滚愈大,汇集在一起,落到了脖子处,虽然只看了这么一眼,何生喉结蓦地滚动,他为自己这奇怪的举止而惊心。   为了掩饰尴尬,掏出水袋子喝了口水,这才冷淡道:“你回去吧。”   张惜花应道:“好。”   见着张惜花的身影离得远了,临近田地的那男人大声调笑道:“哟!你小子福分不浅呐,家里娘子娇滴滴的,那小蛮腰不盈一握,夜里一定爽死了吧!哈哈哈……依着哥说,你这媳妇跟香琴比起来,也算不得差啊。”   何生突然掉转头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弄得那男人一头雾水,不过他想了下,自以为想明白了,又嘿嘿道:“香琴没嫁前,村里哪个未婚小子没有过念头,多少人妒忌着你呢,可好,最后人家攀上县城里官老爷了。那丫头命好吖!”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无话可说,何生就匆匆的离了此人。      夏天白日里长,太阳落山后,天还没有黑,张惜花赶制出三双草鞋子,公爹一双、婆婆一双、丈夫也一双。至于小姑,她本来就不爱穿草鞋,觉得是一件失脸面的事。所以张惜花就没备置小姑的。   何生昨天抓回来的鲫鱼,养在水盆里,晚饭张惜花打算弄一碗鲫鱼汤,常喝鲫鱼汤对身子好,特别是这种天气,多喝点准没错。   三条鱼,她只取了一条出来,另外两条可以留到明后天,去鳞刮掉鳃,处理干净后,张惜花又把何曾氏从菜地摘回来几个木瓜削掉皮,切成块。   单单只放点水熬出鲫鱼汤,并不能体会出鲫鱼的鲜美,而加了木瓜就不一样了。那鲜美的味儿能让人舌头都想吞下去。   这地带多有木瓜这类抗干旱的植物,家家户户都种了几棵,还有一些野生的,不过野生的很早就会被摘光了,并不能等到果实长大。而一棵树结的果实一串串的,年景好时,吃多了还觉得厌烦。   张惜花将鱼两面都煎了一会,等鱼皮焦黄时,倒了几瓢水进去,放了生姜片,滴了几滴米酒去腥,这样旺火大致煲一刻钟左右,这才下了木瓜去。   这条鲫鱼还不到一斤,原本加了这样多水显得很寡淡,木瓜下锅后很快就把锅填满了。她盖上锅盖,只烧了中火慢慢的炖煮。   今儿的晚饭比较迟,何大栓和何生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何元元受不住肚子饿,已经喝了两大碗鲫鱼汤了。   天黑没办法,何曾氏让点了油灯照明。   忙碌一天,一家五口人坐在堂屋吃饭。张惜花给每个人都先打了一碗汤水,何大栓光闻着这汤的味道,就感觉食欲大开,更何况他们本来就饿,一碗汤像喝水似的没几下就喝光了。   张惜花见此,不得不出声道:“爹,您慢点,这汤里有鱼刺,仔细卡着喉咙。”   何曾氏道:“媳妇说的对,该仔细着些。”   何大栓被说了一通,也没表示不悦,又主动给自己打了一碗汤,这木瓜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特别合他的胃口。   何元元即使已经喝了几碗汤了,这会儿还没停下嘴,喝一口忍不住道:“嫂子,你这法子炖汤太好喝了。亏得你怎么想出来的。”   “元元若是想学,嫂子什么时候都教给你。”张惜花跟着笑了笑,见丈夫喝完了,从他手里接过碗又打了一碗汤,并道:“你也仔细着些鲫鱼刺。”   何生点了点头,沉闷的给自己夹菜吃。   农户大都贫困,吃的都是些粗粮,来来回回那几样做法,不过就是窝窝头、粗面饼子、红薯粥饭等等,这年头只求能饱肚子,可没心思研究食物怎么做好吃。   穷苦人家,若是做的食物太好吃了,原本只需吃一个饼子,很容易就多吃掉几个,这样家里还有什么存粮?反正好吃不好吃都只是填饱肚子的事,大多农妇只煮熟就行。   张惜花从小帮着父母做事,既要做农活做家务又要带弟妹,弟妹小时候经常哭闹不休,为了哄住他们,她没少费心思。只要张惜花说出谁不哭闹,就允诺做什么来吃,弟妹就各个听话了。   嫁来何家,张惜花还未曾回娘家探望过,也不知二妹有没有带好弟妹们,他们饿肚子了吗?爹娘身子怎么样?   尽管只分别了十来天,她却感觉过了好多年似的。婆家没有提起,她也不好主动提出要回家看看。   他们这儿出嫁的女儿,首次回门,若是丈夫陪着,是很撑门面的事。也不知道何生会不会陪伴她一块回去。   可眼下这境况,每日那么忙乱,张惜花根本没有私心提让丈夫陪自己回娘家的事。   一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开怀。等张惜花洗了碗筷,擦干净灶台,家里其他人都洗完澡,在院子里稍微坐坐,身子凉快了就回房睡觉了。   张惜花收拾干净自己时,何生早就躺在了床上。习惯的确是个可怕的事儿,他以前每天都是倒头便睡,这会儿媳妇没有上床来,倒是反复的睡不着。   蚊帐打开着,虽然傍晚时已经用艾草熏过了房间,张惜花还是担心有蚊子叮咬,又怕吵醒丈夫,她只能拿着扇子小心的扇风赶赶蚊子,尽管何生不喜关蚊帐睡觉,她还是把蚊帐给放下来了。   蚊虫叮咬容易传播疾病。这是基本常识,特别是现在天气闷热,东西发霉,很多细菌滋生的时节,疾病更容易传播。   做完这一切,张惜花才在外侧躺下。   她做的这些动作,自以为没有吵醒丈夫,殊不知何生根本就是闭着眼睛没睡觉。等身旁的位置那人儿躺下来,何生心里有些骚动。   在张惜花措不及防时,他突然翻身压倒在对方身上。   被何生的举动吓了一跳,张惜花整个身体四肢僵硬。没来由的心情起伏……   接下来,何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他只是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媳妇的脖子处,狠狠的吸着气。女人有一种自己也闻不到的体香,很淡的味道,他闻着很舒服。   空气静谧,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他才从张惜花身上移下来。   何生道:“睡吧。”       正文 第 7 章   说不上什么感觉,张惜花松口气的同时,隐隐觉得很是失望。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落空感席卷全身,整个人像飘在漫无天际的大海,心中急切的需要找到一种能扶住的东西。   出嫁前夕,娘亲对她说,孝敬公婆,伺候丈夫都是本分,最紧要是早点生个小子出来。嫁入何家本就高攀了,若是肚皮争气,娘亲也能放心。   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百姓,对子嗣都尤其重视。很多人家越是穷困生的孩子越多,在下西村哪家没三五个兄弟?如何家这般的,却是少见。   说句大不道的话,若是走失的小叔子再找不回来了,何生就是真正独子。为了何家的香火,张惜花要在生孩子上多加把劲儿才行。   而小叔子走失十年整,何家两老口并大姑、小姑,还有何生,大家心中都已经不抱期望,只是口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张惜花思绪飘得有点远,嫁来才十几天,怀孕的事她倒不急,就是如今顺利怀上了,都还不能诊断出来。她自己就懂一些药理,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比别人都清楚。      家里公鸡打鸣时,张惜花立时醒过来,床的那一边还是没有人了。少不得懊恼一下,丈夫这几日啥时候起床的,她真是一无所觉,她怎么会睡得这样死呢?   在张家,偶尔一两次娘亲比她早,大多时,张惜花都是家里最早醒来的人。她还为自己强烈的自制力沾沾自喜过呢。   张惜花瞧了下床边放的那双新草鞋不见了,显然是丈夫今天穿上脚了。想到那是她一根根草编制的,穿在丈夫脚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儿在心口。   暗暗对自己说,往后丈夫脚上的鞋子袜子,身上的亵|裤衣袍,用的帕子,都要出自她的手中。   张惜花想,自己一定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不然为啥老因为一点小事就乐开怀,又会因一点不如意就深深失落?   穿戴整齐,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鸡笼子打开,让它们在院子里自由的觅食。   然后就进厨房,准备将水缸里面的水灌满,待会儿还要早早的熬猪食,煮一家的朝食,她的份内活计琐碎是琐碎,但都不是啥辛苦的活。   这真的比在娘家轻松很多。   打开水缸的木盖子一看,咦?今天的水怎么都是满的?她记得昨天水已经用完了的啊?张惜花再仔细看了下地面,地上留下了水溅出来形成的小水滩。   会是丈夫早上起来打的吗?   怎么就让他把力气花在家事上了呢?这可是她应该做的活。他白日里已经够辛苦够累的了,张惜花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比丈夫早起床。   清晨太阳未出来,空气很清凉,张惜花去自家菜地摘了芥菜,又担水浇了菜,因芥菜不容易生虫,耐湿又耐旱,何家种了很多芥菜,整个菜园子一半都是,她上次想做酸菜,张惜花这时候就在心里规划。   今日弄一点回去试试,若是成功了做好了,再把其他做成酸菜罢。   点燃了火折子,顺利的把灶火升起来,今日还是准备熬粥,蔬菜叶子混合着粟米、黄豆等五谷杂粮一起熬煮,总之,怎样容易饱腹,就怎么做。   黄豆粒不容易煮烂,张惜花昨晚睡前就放在水中泡发,这时候已经泡成了饱满的状态,抓了一把红薯丝、粟米,看着分量不大够,她又添了一抓粳米进去。加了几瓢冷水进大铁锅子里。   灶火烧得旺旺的,这些腾出了手,才开始整理芥菜,被虫子吃过的,或者发黄的叶子,就留出来,等会剁碎了熬煮猪食。鲜嫩的待会儿放在粥里。   打了井水,将芥菜都洗干净,她特意留了一些芥菜放簸箕里,等太阳把水分晒得萎缩后,就可以烧开水做酸菜了。   “咚咚……”   似乎有人在敲门?张惜花仔细听了下,“咚咚……”的声音连续不断,给灶火添加了一根柴火,张惜花起身往大门口去。   打开大门,见是一戴着蓝色头巾的妇人,年纪约莫比婆婆小个几岁的样子,那人眼角的皱纹很深,看起来很愁苦,脸色很是窘迫。   张惜花笑着问道:“您找谁?”   那妇人抬起头望着张惜花,终于露出笑容来,道:“阿生媳妇,我是你黄大婶子,你成亲那日还来喝过喜酒,人多你记不得也是正理。你婆婆起来了没有?”   张惜花却是没有印象了,村里的妇人大都作一个扮相,一时半刻,还真的不容易分辨出来。何家血统近的亲戚算不得多,只村子里面沾亲带故的,说起来都可以喊一声叔伯婶子。   张惜花道:“婆婆还未起身,黄婶子您进来坐罢?”   黄大婶子踌躇了会儿,还是走进了何家。   “您先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喊婆婆起来。”张惜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了对方坐。   听罢,黄大婶子赶紧站起来,连连摇手道:“侄媳妇你不用忙活,我在这里等嫂子醒来即可。”   话虽如此,张惜花还是去了一趟公爹的房里。何曾氏已经醒来了,正在往身上套衣裳,见了张惜花,就问:“外头谁来了?”   张惜花答道:“说是村头的黄大婶子。”   何曾氏点点头,道:“是她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张惜花依言出了房门,灶台上还煮着东西,她自去照料去了,只是没多时,何曾氏进来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去地窖里弄一筐红薯来,再去我房里量一斗粳米。”   “是。”张惜花应了,何曾氏就留下来看着火。   何家的地窖就挖在院子里,离着牲口房很近的地方,窖口用石头堆砌的很结实,打开了木盖,梯子就放在地窖里面,等空气散开了,张惜花才顺着梯子爬下去。   地窖里不光放有红薯,还有其他粮食蔬菜,她捡好了红薯,因为一次性带上来太重了,她只能分开几次带上来。   家家户户用的箩筐都是一般大小。婆婆说捡一箩筐,她是一点也不敢多的,不消说明白,张惜花就知道那黄大婶子是来借粮食的。   天公不作美,今年粮食铁定要歉收了,每年这时候都是青黄不接时,黄大婶子家估计是实在没米下锅了,才找到何家。   张惜花把婆婆交代的都给办妥了,食物都放在了堂屋,她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黄大嫂子,她似乎有些坐立难安,一个劲说,“辛苦阿生媳妇……”   何曾氏也来到堂屋,道:“妹子就抬回去先吃着吧。”   黄大婶子道:“实在是多谢姐姐了,等粮食收了,我一定早早给您还回来。”   谁家里有粮还会舍下脸皮问人借呢?这事年年都有,再正常不过,何曾氏也不说其他话,只道:“只求着老天爷赶紧下一场及时雨……”   对啊……不下雨,大家都没有活路。   黄大婶子道:“里正已经跟村里各家的族老们商量,过几日在龙王庙做一场祭祀祈雨,希望能祈来雨水。”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待黄大婶子走后,何曾氏对媳妇道:“那是村头黄田牛的媳妇,你叫一声黄婶子,田牛婶都行。她家里生了五个小子,一个姑娘,姑娘嫁在杏花村刘家,她家里五个小子至今没一个娶上媳妇,最小那个才六岁。能生是福气,也要够饭吃才行。”   这些话担着人家面不好说出来,何曾氏等人走了,才对张惜花解释。媳妇是要在村里过一辈子的,早点了解了何家的关系网是不会有错的。何曾氏又道:“她家里几个小子做活计没有偷奸耍滑的,可土地只五亩多,每年产的粮食还不够几个小子吃的。唉……”   张惜花只是沉默的听着,一时都不明白婆婆想表达什么,是感叹年景不好,亦或者暗示生孩子多不好?她不喜欢多子多福?   张惜花有些惴惴不安,尽管生计艰难,她还是打算着早日生下个小子来。可若是婆家不喜她生怎么办?   脑子里面纷纷乱乱,完全理不出头绪。   索性她不是那般爱动脑子的人,想不通的就丢开在一边。继续安心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来。   加了盐巴,滴两滴油进粥里面,朝食就可以放在一旁了。张惜花又打扫了鸡栏、把猪圈的粪水腾出来,等丈夫他们回来就会把这些肥运到田地里去。   何元元醒来时,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俩都已经回到家,洗漱完直接就可以开饭了。   何家不讲究媳妇女人不上桌的规矩,家里都是一起坐着吃,早上的粥熬得很黏稠,却是不合小姑何元元的胃口,她皱眉道:“嫂子,明早别把粮食合在一起煮罢,怪难吃的。”   张惜花尴尬的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姑被家里宠着,还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个状况。好多田地少的人家,都陆陆续续断粮了。现在不开始省着,以后没得省时,又该如何?    正文 第 8 章   何生吃完,又自己给捣了一碗粥,便道:“这样煮我觉得挺好吃的。你若是嫌弃难吃,明儿你自己来做。”   张惜花心情一下舒张了,没想到丈夫会给自己解围。   何元元噘嘴,不满道:“那是我嫂子不用心。她要用点心,哪里会这样难吃?”   何元元没想过自己的话会怎么戳别人心窝子,她一向都是有话说话,对事不对人,家里人都不爱跟她计较,导致了她如今性子有些左了。   何曾氏啪了下桌子,喝道:“看你现在愈发不成样子了,明儿起要准点起床,跟着你嫂子一起干活。你爱吃哪样,跟你嫂子学会了自己动手做。”   被娘亲说教后,何元元吐吐舌头,低下头不敢再歪歪唧唧发表自己的见解。   何曾氏这话却不是只说说,她见着小闺女懒散的模样心底就开始发愁,何元元也是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性子再这样左着,嫁去别人家,哪家公婆会喜欢?   见气氛有些尴尬,张惜花眯着眼笑道:“元元真要跟着我学吗?今儿晚饭我就可以开始教你了哟,就教你最喜欢的那道菜吧?”   何元元嗔道:“讨厌,嫂子也跟着娘一起挤兑我。”   张惜花呵呵笑着,继续道:“小妮子你再敢嫌弃我做饭难吃,嫂子只能抓着你一起做啦。”   何生抬头不经意的撇了一眼媳妇,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难得见她语气那样调皮,那张只算得清秀的脸庞竟也显出了一分娇俏来。   似乎感觉到有人打量的眼光,张惜花望了过去,何生赶紧低下头。   一家人又恢复了气氛,朝食临近尾声时,何元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娘,今儿黄家旺他娘来我们家借粮食了吗?”   黄家旺就是黄大婶子的大儿子,今年已经满了有十五岁。   何曾氏点了点头。   没想何元元立刻炸毛,她把筷子一摔,突然发怒道:“你干嘛借给他家啊?他家都不一定能还给我们家。”   张惜花错愕,这小姑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别说他们家吃不起饭,就是每天吃一碗倒一碗,我也不想嫁给他黄家旺,也不瞧瞧自个儿的糟蹋样!”何元元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不满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何曾氏不由皱眉,闺女这没教养的样子,却是真该管管了,不等何曾氏说点什么,何大栓面有微怒,说道:“你听哪个说的?姑娘家没羞没臊整天嫁啊嫁的挂在嘴边,你瞧不上人家,人家不一定瞧的上你。”   何大栓幼时家境好,很是过了一段好日子,可后来百姓生计愈发艰难,特别是他自己成家立业后,生活早已经把何大栓磨成了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何元元出生时,何家家境已经大不如前,何大栓每日为了生计忙活,倒是没空闲娇宠女儿。   现在何元元养成这个性子,还是何曾氏放任造成的。幼年时,何聪失踪,全家焦心的找他,一时没顾得上小闺女,等想管教时,何曾氏又觉得,该把何聪的那份疼爱,一起加诸在闺女身上。   却不想,造成了何元元这般好高骛远的性子。   何元元到底是怕自己父亲的,只喃喃说了一句:“爹……”   “好了,你爹说的对。”何曾氏说道,略停顿了一会儿,指着闺女的鼻子,骂道:“以后你少给我出村子外乱跑,嫁人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你听谁说爹娘要把你嫁给黄家旺啦?那都是没有的事。”   何元元松口气,却疑惑道:“那为啥黄家旺他娘老往咱家跑?好多人都传你要把我嫁给他呢,我可先说好了,我不嫁他!”   张惜花心想,婆婆与黄大婶子交好,平日串串门又有啥的,小姑就是想太多。   这其实怪不得何元元多想,实在是那黄家旺一个大小伙子,有事没事就爱跟在她屁股后头,黄家旺长得五大三粗,加上穿得衣服补丁连着补丁,根本就不是何元元喜欢的菜,故而她十分之反感对方的靠近。   还有嚼舌根的妇人说黄家旺那样稀罕她,干脆就给他做媳妇罢,这样的言论听了几遍,何元元当然更加厌恶对方。   何家的基因都非常不错,成亲那日见过了大姑子何元慧,生得非常好看,小姑面貌稍差了点,但是也娇俏可人,自己丈夫亦很好看。   在未婚的小姑娘中,何元元十分受村里未婚男孩子喜欢。使得上劲儿的,都想让家里人给撮合撮合呢。   其实黄大婶子也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试探了几次,发现何曾氏不乐意,也就歇了心思罢,何曾氏这却不好明说出来。   何曾氏还是希望女儿找一殷实的人家,最基本就是不愁吃穿。便对闺女道:“你放心,娘不会给你找这种人家的。你以后收收心,多跟你嫂子在家里学着担担家务。”   既然婆婆指名了要她带,张惜花十分识趣道:“娘,您放心,只要小姑想学,我会帮着小姑的。”   何曾氏道:“她从出生起,就没拿过几次菜勺子,老大媳妇你做饭还行,就在这方面让她多用些心思吧。”   张惜花点头道:“是。”   女人家的话题,男人们也插不进话,何大栓和何生两人吃完丢了碗筷,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又顶着烈日外出干活了。   何元元倒也老实,下午的时候,就跑来跟着张惜花做事。嫂子做什么,她就瞅着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   两人把摊开晒在几个簸箕里面的芥菜收回来。张惜花就问道:“小姑,咱家里有小口径的大坛子吗?”   何元元问:“什么样的坛子?”   因为打算做存放时间久的酸菜,首先得选密封性强的坛子,于是就把自己想要的解释给小姑子听。   何元元道:“我找娘问问。”   何家倒是闲置了几个坛子,这会儿都找了出来,反正只是先试试,张惜花就挑选了其中一个较小的,预计也能把这次晒好的芥菜装满。   何元元主动接过了烧水的活,这会儿水烧开了,张惜花用筷子夹着一颗芥菜,然后在开水锅子里先把根部烫了,再烫菜叶,一颗也就用时半分多钟,烫好后就先放在空置的大木盆里面,再继续,等所有的芥菜烫完,就放在木盆子里等待晾凉……   傍晚时分,芥菜晾凉了,就一颗一颗码放整齐装坛子里面去。再把早已经调好盐味,放凉的适量开水倒入坛子里面,上面放一颗干净的大石头把芥菜压实了。盖上坛盖不让气体进入坛子里,密封好了后就放在阴凉的屋子里存着。   做这个,而不做盐制腌菜,本意就是为了能省盐巴,并且酸菜跟咸菜不同的地方是,酸菜能保持新鲜的样子。   而咸菜只得用水泡开了烧来吃。   为了让男人们体力好,张惜花晚上继续做木瓜鲫鱼汤,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藏私。她把这道菜的做法,完全交给了何元元。   吃饭的时候,何元元得意的宣布道:“这可是嫂子在旁指点,我亲手做的,大家尝尝看,够不够火候?”   何大栓先把自己碗里的喝了一口,然后点头道:“跟阿生媳妇做的没差,往后可得跟着你嫂子好好学。”   何生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倒是没有多话,闷头吃起自己的。   何曾氏吃着也觉得挺好,对儿媳妇与闺女的行为表示了肯定。      晚间歇息时,张惜花赶了蚊子,再熄灭了油灯,屋子里立时黑漆漆一片,她摸索着爬上床,丈夫睡得很熟,呼吸间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天热,现在床上只铺了一张竹席,何生是完全不用盖被子睡觉,张惜花还是喜欢在肚子上搭着薄被。不然熬一晚上,肚子就该着凉了。   眼看着一场饥荒即将来临,又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会饿死多少人?似乎自从她记事起,年年都有人饿死,他们张家日子亦十分艰苦,父母整天愁,她也愁得慌,为了让弟妹们吃饱肚子,她小小年纪就开始田间、地里、山上倒处寻摸能入口的东西。   娘家阳西村每年都有刚生下来的孩子活不过一年就夭折,而他们张家兄妹四个,却全活了下来,也跟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带着弟妹有很大的关系。   为了养活他们,爹娘白日里像骡子似的忙碌,张惜花自从懂事起,就开始帮着父母分摊家务,不学着又能怎么办?她是长女,爹娘出外干活时,能担当起责任的也唯有张惜花。   家里田地本来就不多,如今粮食歉收那可该怎么办呢?最小的弟弟张祈源才六岁。一时间,张惜花辗转反侧,却怎样也无法入眠。   张惜花睁着眼睛,听着耳畔自己男人的呼吸声,想想她如今也是有男人,有依靠的妇人了,娘曾经对她说过,不管日子多难,将来嫁了人,丈夫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张惜花此时突然有些理解这句话了,思绪到了此时,慢慢的,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由自主的,张惜花挪着身子往何生身边靠拢。   何生光着膀子,下面只着了一条亵|裤,天气热,这样睡觉也舒服很多,张惜花贴过去,脸庞就挨着他的肩膀处,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就闭上眼睛。   何生向来睡眠浅,娶了张氏后,有好几天都不大习惯身边躺着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所以媳妇一靠近,他隐约就要醒来,挣扎了一下后彻底清醒来。   因挨的近,张氏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体味,就萦绕在鼻息间。何生克制了一会儿,到底抵不过正当年纪的血气方刚。   大掌就伸向了那毫无所觉的人儿身上,初婚男人懂的不多,他先是轻轻解开对方胸前的肚|兜,然后挑开了亵|裤。整个人压上去找准对了位置,马上冲了进去。   张惜花好容易才睡着,这一下就把她惊醒!没有任何前奏,身体当然疼痛,嘴里不由唤出一道抽气声,“疼……”   软绵绵的喊疼声,立时吓了何生一跳,塞在对方身体里的家伙差一点就罢了工。何生从未有这样的体会,等他把硬度坚持了下来后,从身体到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悸动,感觉十分之畅快,畅快之后却还夹着点寂寞的不满足,透过稀薄的月光,他先是低头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见她似乎真的不适应,于是只得放缓了力道。   过了很久,张惜花才得了歇息时间,她昏昏欲睡中,被何生抱了个满怀,他的手劲特别大,宽阔的胸膛硬得咯人,说真的,若是给她选择,张惜花倒是愿意挨着他睡。   眼见对方要入梦中,何生出声道:“这阵子都忙,你想回岳家,就跟娘说一声,只那会我陪不了你去,待空闲了再补上吧。”   张惜花听清楚了丈夫说的话,家里的境况,她又不是不明白,虽然她早就有回娘家的想法,只是不好提出来,丈夫如此贴心,她心中觉得十分满足。   于是,张惜花轻声回道:“那我明儿跟娘说说……”   听她答的痛快,何生叹一口气,媳妇果然是想回趟娘家的,便道:“且安心睡吧。”    正文 第 9 章   翌日,张惜花还是比自己丈夫起得晚,醒来时,公爹正在井边洗漱,他最后抹了一把脸,看那架势应该是准备出门。   “爹……”为人儿媳,总是晚起床,张惜花略微不自在,想了下,就问道:“爹你今早儿想吃些什么呢?”   在家里有限的食材中,问清楚家人都爱吃的,比自己慢慢琢磨出来,要方便很多。张惜花并不是那种豁不开脸面的人。   何大栓道:“烙几个玉米饼来吃罢。记得加些小葱进去。”   比起吃稀饭,干粮之类的饱腹的食物显然更得何家男人的心。倒是婆婆和小姑子喜欢带些汤水的吃食。   张惜花既然得了公爹的建议,便决定了今早烙饼。   家里大部分粮食都是存在地窖,地窖放不下了,就都存在公婆的房间,何曾氏也会提前把粮食称出来几天的分量,让张惜花自己作主。   这一定程度上,给了她自由性。   这饼子里面不仅放了小葱段,她又把咸豆角、咸白菜剁碎了夹在饼子里面,等一张张饼子烙完,光是外形瞧着就金黄可口……   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一连啃了几个饼子才停下嘴,见丈夫吃的欢心,张惜花亦觉得十分满足。   早饭过后,何曾氏把张惜花叫住了,出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想今儿就回娘家,还是明儿再回?”   何曾氏始终不肯改口叫张惜花名字,固执的叫老大家的,或者老大媳妇,张惜花隐约摸清了她的心思。   似乎这样叫,确定了顺序,她的小儿子何聪就还在世界上。   张惜花也不会去纠正自己婆婆,只没想到丈夫那么快就已经跟婆婆透过气,她乖顺的回道:“娘,家里若是行,我想今儿就家去。”   张惜花的母亲,近来身子不太好,咳嗽一直没有停过。虽然有留下方子让按时煎药给娘亲喝,没有亲自掌着,她始终不大放心。   何曾氏道:“行。那你今天就家去吧,在娘家多留两天也可。待会儿喊阿生家来,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走。”   给亲家的回礼,何曾氏是早就备好的了。只等着儿子儿媳回门时再提去。   虽然大户人家只兴三朝、也有六、七、八、九等日子丈夫带着妻子回娘家探望父母,不过平头百姓就不大讲究这个。   基本是什么时候空闲了,就什么时候办这事。   张惜花忙阻止道:“娘,我自个儿家去就行了。阿生还要忙家里的庄稼呢。”   何曾氏抬起头,口气清淡,道:“不急这一刻两刻……没有让女人家冷冷清清回娘家的理,你只管去喊他回来。”   张惜花心里一暖,婆婆虽然待她一直冷淡。这一下还是有为她着想了。于是听话的去了田里喊丈夫回家来。   何生正在田间,卷了袖子和裤腿埋头干活,张惜花到时,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听到。却是旁边的一个汉子,调笑着道:“何生媳妇,你再大声点喊,就喊郎君……郎君想死你了……他一准能听到!”   这荤话说的,张惜花听得脸色窘迫,恨不得上前甩那汉子一巴掌。农户人家虽然不似官家人这么讲究,不过当面调戏别人媳妇这样奇葩的事也很少见。   那汉子见张惜花羞得肌肤白里透红,好不迷人,一时眯起眼睛,嘚瑟的吹起口哨来,还越吹越起劲……   这么大的动静,何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他一向冷淡惯了的人,先是瞥了一眼那人,不急不缓的走到田埂上来,拿了杂草抹干净脚上的泥土,这才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不知为啥,他语气虽然平静,张惜花就是觉得何生生气了!   张惜花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局面,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娘亲让你陪我一块回趟娘家。”   何生又问:“什么时候?”   张惜花掀起眼皮偷偷的瞄了一眼丈夫,见他那雕刻般的俊脸面无表情,一时就伤感起来,他一定很不乐意罢?   掩饰了内心的不自在,她便道:“我想今儿就回去。”   听完,何生沉默的把家什收拾一遍,转头对她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何生步子快,张惜花跟得吃力,走了一刻钟就气喘吁吁了,因以为丈夫生着闷气,她也不敢开口让他走慢点。   何生似乎察觉后,这才缓慢了步子,不多时张惜花才跟上他的步伐。   夫妻俩走到家,何生先去水井里打了一盆水匆匆洗了下手脚,想了会儿,张惜花还是走过去,对丈夫道:“你洗一个澡罢?先时已经烧好热水了,我给你提到洗漱房去?”   在水井这儿只是想洗去脚上泥土,去岳家肯定要换干净衣裳,何生见她误会了,也没多做解释,只点头道:“你拿了我衣裳来就行。”   张惜花自去房里衣柜中,找了几套衣服出来,天热,路程远,还是选一身短打的衣裳罢,于是就挑了浅颜色的短打套装。   何生拿了木桶,去灶台上打了热水,兑好冷水,一起给提到洗漱房里去。盛夏都是喜欢用淋浴,他褪下衣服,用手提着一个木桶直接往身上浇下来,一身暑气马上就去了一半。   洗漱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张惜花敲了下门,里面估计没有听到,也没有应声,等了片刻,她就推门进去了。   她一进去,倒把何生吓了一跳,他正笔直的站立,身上的风光一览无余……他的胳膊苍劲有力,露出一节节的腹肌,笔直的双腿看起来爆发力极强,还有双腿间那个事物此刻很是生机勃勃……   张惜花赶紧低下头,匆忙把丈夫的衣裳放在摆衣服的台子上面,脸庞似乎充血一样奔了出去,到了门槛那儿,非常贴心的顺手给带上了门。   张惜花捂着脸,很是想唾弃一遍自己。羞个什么劲儿,他是自己的丈夫,有什么好羞愧的,况且,何生没等到自己送了衣裳来,就剥光了洗澡,是不是也暗示了自己可以大方的瞧啊?   若是何生知道了小媳妇的心声,一定会告诉对方她想多了!   在稻田里干了半天活,被稻穗刮得浑身麻痒,出的汗水又多,早就想洗个痛快的凉水澡了,他提完水,哪里顾忌到那样多,只想着赶紧洗干净身子而已……   虽然有过几次亲密无间的行为,但都是大晚上进行,就着月光依稀辨认个大致,何生是个极其注重隐私行为的人,长到五岁时,洗澡就不让娘帮忙擦身子了。这会儿,亦是觉得尴尬,特别是腿间的事物摩擦时不经意的勃|起来,偏偏被媳妇瞧个正着……   见张惜花跑了出去,自己无形中也松了口气。   张惜花一口气跑到房间里面,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些,于是拿了包袱收拾要带的私物。   既然婆婆让自己多住几天,就带两套换洗的衣裳,要不要给丈夫也带一套?她走到窗前看了下天色,估摸着到家也得日落西山了,丈夫会不会大晚上赶路回家?   犹豫了良久,还是从衣柜里抽了一套何生的衣服裹进包袱里面。   等何生用帕子搓着头发进房间时,该收拾的东西,张惜花已经收拾妥当了,许是洗漱房那件不尴不尬的事,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纷纷别过脸低下头去。   最后,还是何生出声道:“你去娘那拿准备的礼,等会儿就走吧。”   张惜花应道:“好。”   何曾氏的确已经备妥,都是些寻常送礼的东西,一包红糖,两斤花生,还有一包黄豆和面粉混合煎煮成的饼子,另外还捆绑了一只母鸡。   张惜花见了,赶紧道:“娘,母鸡就不用带了罢?我爹娘不在意这个的。”   何曾氏没回答她的话,只抬头看了儿媳妇一眼,依旧弯身把这几样礼物全部收拢在竹篓子里面,至于那只鸡,还是装在了鸡笼子里,看来婆婆不打算听从张惜花的建议。   过得一会儿,何生从房里出来了,何曾氏就对儿子道:“你俩早点出门吧,见了你岳丈岳母,好生对待人家。”   何生道:“我省的。”   母子俩的对话,张惜花完全插不进去,既然婆婆愿意给自家做脸,她真没什么意见的,所以就跟着沉默的收拾东西。   何生肩膀上背着背篓,另一只手提着鸡笼子,张惜花抱着自己的包裹,跟在丈夫后面,两人都戴着遮阳的大斗笠,一起出了门。   娘家阳西村与婆家下西村相距大约要走上一个半时辰,只是那条路非常不好走,先是沿着鱼水河走过两个村落,到达渡口,乘了船往山里去,走到不能再撑船的水道处,下了河往山路里面走。   翻过两座小山头,就能到达了。   路程其实真不算远,就是涉及到过河,怕没有船只,要等上一段时间。   所幸,夫妻俩来到时,正好有船只等在那里,问明白了去哪个村落,不只阳西村,还有另外几个村落想要出行,也得搭乘船只。于是这一段路程,就有了专门的摆渡人。    正文 第 10 章   何生夫妻两个成年人,一人交了两文钱,船家又等来了两男一女,凑合了五个人,这才摆开架势划船。   张惜花坐船习惯了,并不为船的颠簸而感觉不适,她望了一眼身旁的丈夫,见何生微微皱着眉头,身上背篓已经取下来,船颠簸时,人失去平衡就容易晃动的胃不舒服,于是她无声的挨紧丈夫的身体,一只手攀附着他的胳膊肘。   何生身子一僵,倒是没有反对妻子的靠近。   这样如胶似漆的姿势,同船的妇女见了,笑着打趣道:“大妹子,你俩这是去哪个村哟?看这架势是回娘家吧?成亲多少日子了?”   对方明显是在找自己搭讪,不理会也太失礼了,张惜花只好低声答道:“往我娘家阳西村去。”   那妇女笑了,道:“哟,你是阳西村的姑娘啊?是哪一家的?我堂侄女嫁了你们村里一户叫唐得兴的汉子。”   张惜花道:“德兴哥房子与我家相隔了几户而已,倒是相熟。我家是张姓。”   听闻双方有共同认识的人,那妇女本就爱闲聊,于是更加来了兴致,“哦……你是张姓的?咱还是本家呢。”   见张惜花一直不正面应答自己刚才打趣的话题,因自觉关系的亲近,使得那妇女也不避讳,直接又问道:“你是嫁在那个村了?你汉子倒是长得标致。”   身体互相贴着,张惜花明显感觉到当众被人调侃长得标致时,何生的胳膊肘抖动了一下,一时在心里脑补了好多丈夫此刻的心里活动,总之,他一定是很懊恼、纠结,于是张惜花不由笑了出来。   那同姓张的妇女旁边那位四十上下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见自家媳妇调戏别人的小丈夫,于是也笑着道:“别人的小媳妇长得也标志啊!看那小脸蛋多水嫩。”   引得那妇女不满道:“你这死鬼,你也道是别人家的小媳妇,还不闭上你的眼睛!小心老娘晚上收拾你!”   船夫和另外一名男子,都是成了亲的人,哪里会意不了两人的话语,都哈哈大笑起来,船夫一边摇动船桨,一边还凑趣道:“老杜头,你这衰败的身子晚上搞得过你婆娘嘛?”   那妇女的汉子人称老杜头。常年在此搭船,故而船夫是认识的。   “肯定搞不过,搞不好半道上就投降了。”而旁边令一位男子也跟着浑说起来。   张姓妇女被臊了一脸子,故意吐了一口唾液,发狠道:“你们这两个混不吝啬的,晚上被婆娘作死了吧,看你们那样才是半道萎缩的东西,倒是不要脸面在人家小夫妻面前浑说!你们比得过人家小郎君吗?”   张惜花呆住,她原本是想要答复刚才说嫁在哪个村落的,没想到这几人话题拐了这样大的一道弯,倒是令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而且,隐隐约约间,她似乎有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顿时感觉脸一阵阵发烫……   与张惜花的懵懂不同,许是男人天性,何生立时就明白了对方在说些什么。何生那张常年不变的冰山脸不由也微微臊得慌……   夫妻被翻红浪这档子事,民间都爱调侃为夫妻打架,既然是打架,总有一方输,一方赢,何生不自觉的代入角色,发觉自己确实总是赢的那一方。暗自瞅了一眼媳妇,她那身体的确不堪长久的负担……   待察觉到自己想得远了,何生赶紧收住心神,端正了坐姿。   总之,夫妻俩在这条小船中,都很是尴尬,恨不得赶紧到岸上,早早离开这是非地罢。   左盼右盼,终于达到了最后的渡口,船夫把船停靠在岸边,等两人上了岸,这才下来把船绳子拴在一棵大树枝条上,打算稍微等一会儿,看看有无人要搭乘船只出去,若是没人,再倒回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虽然夏天白日里长,不过只半个时辰,天色也会黑暗下去,去阳西村还要走一段路。   爬上了一座小山头,依稀可见几个村庄,村庄上面早就升起了大大小小炊烟。怕丈夫累了,张惜花指着一处村落道:“何郎,你看,我家就在那处,不用多少脚程就能到了。咱们歇一会行么?”   何生没有反对,点点头,就把背篓取下来,把鸡笼子放在地上,在周围山中折了几片大树叶,递了两张给张惜花,也不多说。把树叶铺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他其实不用自己媳妇多做解释,就知道阳西村在哪里。毕竟迎亲那日来过了。   张惜花把属于自己的那两片树叶垫在地上,同样坐下去。   似乎夫妻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话题,相对无言的坐了一刻钟,何生问道:“歇好了没?歇好就起来吧。”   张惜花哪里敢说没好,依言站起来。   这一趟直接走进阳西村,张家在村尾,何生记忆力好,不用张惜花带路,也可以找到方向。   沿途碰见了村里人,互相间都问了好。   张惜花的小弟弟张祈源正好跟几位同村小孩玩耍,有人说他大姐大姐夫家来了,起初还不相信,待转过头,果然见到了自己大姐姐。   张祈源马上一蹦一跳的向着自己姐姐奔跑过来,嘴里不停的喊道:“大姐!大姐!你可回来了!”   跑到一半,见了何生,又紧急刹住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姐夫……”   何生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摸了摸张祈源的脑袋,问道:“你是祈源吧?”   张祈源答道:“是的。我叫张祈源……村里老秀才取的名字。”   何生道:“是个好名字。”   张祈源眼睛一亮,不由裂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对这不熟悉的姐夫,也无形中多了一丝亲近之情。   阳西村里住了一个老秀才,农户对读书人很是敬重,好多村民家里添了新成员,都爱跑到老秀才家让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张家当然也不例外,张惜花这个颇具诗意的名字,也是老秀才取的。   尚未进家门,张祈源就哇哇大叫道:“娘……二姐……哥哥……你们快出来呀!大姐夫和大姐回来了!”   说话间,张惜花就领着丈夫进了家门,张母蔡氏正在灶间煮饭,听闻女儿女婿家来,忙扔了菜勺子走出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只道:“这样晚家来,应是累了罢?大丫头先带了女婿去洗一把脸,在房间歇歇。”   想了下,蔡氏又问:“女婿可有爱吃的饭食?我想了法子做。”   何生道:“家常就行,岳母不用特意备置。”   女婿第一次正式上门,哪里有随便煮的理,家里虽然清贫,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称上一两斤肉的,不过这时候,也没有猪肉卖了。蔡氏道:“不行,我得让他爹去村口鱼篓子家捉条鱼回来。祈源你去咱菜地里喊你爹去,顺便打一壶酒家来。”   张祈源乐呵呵道:“好咧!”   他接过蔡氏手里的铜板,拿了酒壶就咋呼呼的跑出去叫人了。   张惜花的妹妹张荷花,大弟弟张祈升,两个人都出来正式见过了何生,为了让何生不觉得尴尬,蔡氏打发了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蔡氏问张惜花,说:“女婿可有带了换洗的衣裳?若是没带,我拿了你爹的给换上。灶火里烧了热水,你领着他先去洗个澡吧。”   张惜花道:“娘,我带了来,你不用忙那样多。我这就打水给他洗漱。”   何生在站一旁,便出声道:“岳母唤我阿生就行了,就让我自便罢……”   “咱们一家人了,我这糟婆子不懂这些礼数,阿生你可别见怪。”说完,蔡氏笑着道:“行,那大丫头就好生招呼阿生,我去灶房收拾一下。”   等蔡氏蹬蹬的走了,张惜花瞄了一眼丈夫,才问道:“您不习惯吧?家里房子小,也没专门地儿给您歇息。”   何生回道:“无碍。”   张惜花没在丈夫脸上瞧出其他情绪波动,不免松了一口气,道:“你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打了热水来,你好生洗洗……”   走路走出了一身汗,确实要洗洗了。   走进灶房,蔡氏把之前炖的红薯粥倒出来,想重新做一点干饭,张惜花见了,阻止了娘亲的作为,说道:“在家里也是吃这些,别再弄干饭了,他不在意这些的。娘你若觉不合适,就再烙几个玉米饼吧。”   家里存粮不多了,听了闺女的话,蔡氏就没再拒绝。而是着手揉面团,张荷花本来在烧火,见大姐拿了木桶来,就帮着大姐打热水。   蔡氏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便对小女儿道:“荷花,今晚你就去堂叔家跟大堂姐睡,房间留给你姐夫、姐姐。”   张家的房间不多,张惜花未出嫁前,都是两姐妹一起挤在一间房里面,大姐嫁人后,张荷花自然就独自睡那间房了。听了蔡氏的话,张荷花自己也没啥意见,便点头道:“娘亲,我晓得了。”   蔡氏快速在木盆里洗了手,心里不放心,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先去给你姐夫姐姐把床给铺好。”   说罢,蔡氏就丢下手头的事,往女儿住的那一间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