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一下课,楚何就急急去停车场开车,路上遇到同学打招呼也没顾得上理,直接开车往家里赶。虽然他请了人在他上课时在家照顾团团,但是他的蠢儿子一觉醒来看不到他又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好在这次他回家时楚团团正抱着奶瓶子喝奶,一岁多的楚团团长得白胖白胖的,比别的同龄小孩还大一圈。楚何站在婴儿床旁边逗弄着胖嘟嘟的儿子,一手帮他托着奶瓶,看他儿子俩爪子紧紧地抱着奶瓶喝得欢快,开始教育:“儿子,爸爸带你回去找妈妈吧。”      团团大眼睛亮晶晶的,咕嘟咕嘟喝着奶,发出糯糯的声音回应他爸爸:“咦唔……”   楚何继续逗弄他,单手捏人家的双下巴:“胖团子,你想妈妈吗?”   被他爹捏得牛奶顺着下巴往下流的楚团团不开心了“啊啊”地叫着想躲开他爹的大手好好喝奶。      楚何兴致勃勃地继续挠人家胖下巴:“你先学会说,妈妈。”   团团眨巴眨巴圆眼睛,晃着自己喝完的奶瓶使劲往婴儿床的栏杆上拍:“咦咦呀啊”。   楚何干脆一把抽走小胖墩抱在怀里的奶瓶,断了胖墩的念想,不顾胖墩挥舞的小爪子板着脸教人家:“不学不许喝奶,跟我说,mama,m-a-ma”   失去了奶瓶的楚团团:“呜啊,哇哇哇哇……”      楚何伸手托住胖墩的腋下把团团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大手抹着儿子哭花的脸蛋把哭得快喘不上气的儿子夹在胳膊下,认命地去给儿子倒温热的牛奶,把奶嘴塞进小胖墩嘴里之后,抽抽搭搭的小胖墩眼睛一亮抱着奶瓶喝得欢快,楚何把他放回婴儿床里扶额骂他“蠢货”      楚团团喝饱了伸开胖胳膊挪到婴儿床边上,扒着床沿儿要抱“papa”   楚何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他的蠢儿子从半岁大就叫了他第一声papa,二十三岁的年轻父亲激动得简直要飞起来,一种老子儿子果然机智无比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他儿子唯一的词汇量……   后来他儿子就再也没有进行过系统更新,整个团子像死机了一样,饿了也叫papa,哭了也叫papa,困了也叫papa……      “papa”没有得到抱的楚团团又叫了一声,张着胳膊做了一个抱的姿势。      正骂人家蠢货的楚何伸手把胖墩抱起来在胖墩软嫩嫩的小脸上亲口,“宝贝。”      ###      楚团团两岁,例行家庭教育时间。      楚何给躺平的团团扣好连体衣的扣子,团团翻个身从床上爬起来开心地要往外跑,就被拎起来放在了沙发上,楚团团端端正正地坐着,两只胖手不悦地拍着沙发表达自己的愤怒。      楚何坐在茶几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支在地上,因为楚团团爬高爬低,家里的家具都很矮,他腿都伸展不开。楚何坐好后清清嗓子:“团团,爸爸带你回去找妈妈吧。”   挣扎不出来的楚团团:“妈妈。”   楚何满意了,继续下一个话题:“你妈妈挺傲娇的,她如果不喜欢你叫她妈妈,你就叫她姐姐。”   见爬不出去,楚团团乖乖地:“姐姐”。   楚何简直想抱着胖团子亲一口了,他儿子果然聪明,他继续下一个最重要的话题:“胖团子,妈妈不喜欢你的话,你要卖萌,会吗?来给爸爸卖个萌?”   楚团团仰着脖子字正腔圆:“萌”     “……”楚何,“操”   “闭嘴!”楚团团张张嘴,正要学就被他爹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发出了模糊的“嗷”   楚何暴躁了,这蠢货根本什么都没听懂只是在学他说话!   他的儿子不可能这么蠢。      ###      楚团团三岁半。   温馨的儿童房,楚团团钻在被窝里一叠声地叫“爸爸”,楚何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进儿童房,就见他儿子雀跃地从床上爬起来,“爸爸,讲。”   随手从书柜里抽了一本童话书,楚何把干毛巾丢回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声音凉凉的,三言两语给儿子讲童话故事:“……小美人鱼喜欢王子,王子不喜欢她,然后……”修长的手指翻了好几页,小孩子的童话书简直太无聊了,而且这么小的孩子听什么爱情故事。   楚何有些不耐烦,他一点也不喜欢给孩子讲故事啊,可是团团的老师说团团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家长要多跟孩子交流。      楚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美人鱼变成了泡沫,有些无聊地合上精美的画册随手丢到一边。   楚团团张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爸等结局,就听他爸不耐烦地讲:“最后小美人鱼死了,变成泡沫了。”   楚团团:“……”   团团把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吹了一下,“泡泡?”   “对,”楚何呼噜了一把楚团团的杂毛,“行了,睡吧”   楚团团难以置信摊手:“没?”   楚何点头:“没了。”      看楚团团皱着眉毛不开心了,楚何只好再讲了一个,“烦死了,给你讲最后一个。”   他清清嗓子,重头戏来了:“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小蝌蚪……”   楚何低头看着他儿子白嫩嫩胖嘟嘟的脸颊,连小蝌蚪都知道找妈妈,他儿子连他妈在哪儿都没问过。楚何伸手逗猫一样挠了挠团团的下巴,一定是他把他养得太好了,乐不思妈了。      讲了一会儿,楚团团就有些困了,小孩子本来就嗜睡,加上他爸讲故事从来都不会声情并茂抑扬顿挫,语调平平语气还硬邦邦的,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凉意,楚团团揉揉眼睛快睡着了又被楚何拍醒,楚何不悦了:“听着,认真点,小蝌蚪继续找妈妈……”     无辜的楚团团困得不行,每次眯着眼睛快睡着了都被他爹推醒,坐在床上努力挺直小脊梁,整个团子却很快就东倒西歪了,还要揉着眼睛继续听睡前故事。   这样讲了几天之后,终于有一天楚何正在订机票时,楚团团抱着小蝌蚪找妈妈的图画书“吧嗒吧嗒”跑进来,仰着脸叫他:“爸爸……”      楚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楚团团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我妈妈呢?”      楚何一把把团团抱起来放到桌子上,“你想她吗?”   团团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穿着卡通袜子的脚丫,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想”。   楚何满意了:“能做到答应爸爸的吗?”   团团奶声奶气地:“能”。   “教你的歌会唱吗?”   “会,”团团绷着小脸严肃地点点头。   楚何站起身: “卖个萌。”   团团抱住他胳膊,抓着他的手指让他手掌摊开,肉嘟嘟的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柔软的手感让楚何玩心大起,手指顺势抓了抓小家伙的脸颊,捏了一手的软肉,欺负得儿子眼圈都红了才松手揉人家脑袋:“行了,明天就走,”      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蓄谋已久。       正文 团团回来了   午夜的机场大厅依旧灯火通明,楚何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取了托运的两个大行李箱后皱了皱眉迈开长腿往机场大厅外走。      男人身姿颀长挺拔,敞怀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风衣,单手抱着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男孩,另一手拖着两个黑色的行李箱走得飞快。趴在他肩膀上的小男孩挺直了小身子,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从卫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照片向四周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空旷的机场大厅还是有些凉意,小男孩打了个喷嚏。      楚何停下了步子,一只胳膊夹着孩子,脱了风衣把小男孩整个团子都裹到了黑色的大风衣里,还把风衣后面的大帽子扣到小孩头上,才重新抱起他往外走。   团团不悦地扯了扯盖住眼睛的大黑帽子,很快,大帽子又重新垂了下来。他用力向后仰了一下脖子,帽子向后掉了一点,视线清楚的团团心满意足地继续东张西望,还没找到他麻麻,帽子就又重新盖住了他的视线,他爸声音冷冰冰的:“楚团团,睡觉。”      小孩回国前一天晚上就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地收拾自己的行李,收拾完行李跟他抢照片,抢到之后抱着照片兴奋得不睡觉,快天亮才睡了一会儿。上了飞机以后虽然不哭不闹,比楚何想象中要好太多,但是睁着眼睛不吃也不睡,被楚何揍了一顿才不开心地张嘴喝了半瓶奶,但是还是不睡觉,明明眼睛都红得像兔子一样还是死撑着,睁大眼睛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楚何起身上个厕所,他家团子都伸手要抱。      团团的性子其实有点像安奈,不那么黏人,这一路上楚何头一回被他儿子粘成这样简直要受宠若惊了。      早知道他在飞机上不睡觉,楚何昨晚就不拿照片逗狗一样逗孩子了。他有些心疼地托了托儿子的屁股让他趴得舒服一些,“饿吗?”      团团没说话,摇了摇头,下巴搁在楚何肩膀上不太开心的样子。      小男孩被裹在大黑风衣里还戴着个大黑帽子,绷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整个人像个萌萌的小死神,不远处几个举着林瑶瑶海报和接机牌的女生还手忙脚乱地拿手机拍他,楚何看了一眼她们,他个子高腿又长,站在那里本来就惹眼,看清男人英俊的五官后,几个女生飞快地垂下头,笑嘻嘻地小声低呼“好帅!”“好年轻啊,单身奶爸吗!”“啊啊啊心都萌化了!”“他看过来了!”      团团眼尖地发现有人拍他后趴回他爸爸肩膀上不再抬头了。   小女生们有些遗憾地收了手机继续等自家偶像。      不一会儿那些接机的小女生小男生们就激动了起来,一个个举着接机牌叫着林瑶瑶的名字往这边跑。      刚从安全通道走下来的林瑶瑶撩了一下栗色的长卷发,朝着接机的粉丝们笑了一下,引起小粉丝们更激动的尖叫。不远处伺机而动的记者们也兴奋地蹿了过来,堵在林瑶瑶面前举着话筒不停地发问——“听说你这次说是出国为MV取景,但是其实是和男朋友一起出行的吗?”“你们认识多久了?”“有意向结婚吗?”      林瑶瑶没回答,抬眼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忍不住地偷偷看了一眼前面,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躲开记者们的镜头往前走。记者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前面高个子的男人,可惜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们只来得及拍下了一个背影。      “楚何!”不知道哪个记者惊呼了一声,那个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认出他的侧脸了,是辰熠大BOSS楚熠的唯一的儿子,前一阵儿盛传要回国的楚何。      记者纷纷冲到后面把话筒费力地举到那个男人嘴边噼里啪啦兴奋发问:“楚先生,您这次回国是为了接手辰熠吗?”“请问您和辰熠一姐林瑶在一起了吗?”“您这次回来是要力捧她上位吗?”“你们认识多久了?”“您父亲知道您和林瑶瑶的恋情吗?”“林瑶瑶最近一炮而红是您给的资源吗?”      楚何身高腿长,拖着行李箱走得飞快,从记者们扛着相机朝他跑过来时他就抬手一把把楚团团脑袋摁到自己肩膀上,摁得严丝合缝的,加上大黑帽子,记者们完全拍不到团团的脸。      楚何对他们的问题视若无物,操,他连林瑶瑶是谁都不知道。      记者们不停地追问却一个答案也没得到,正以为今晚不会有什么大收获的时候,一堆追问恋情的声音里突然插^-^进去一个弱弱的声音:“楚先生,请问您抱着的是您儿子吗?”           楚何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发问的女记者。女记者鼓起勇气,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楚何走近了一步,近距离看,男人的五官更加清晰,一张脸英气逼人。被他这样俯视着,女记者莫名有些胆寒,她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却看到楚何朝着她伸出手……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在女记者几乎以为自己要挨揍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抽出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话筒,然后楚何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      “对。”      然后几步甩开了记者,抱着团团钻进门口接他的车里,黑色的车疾驰而去。      到酒店的时候小崽子终于趴在楚何肩膀上睡着了,楚何松了一口气,把儿子放到床上时团团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衬衣,歪了歪头又醒了。楚何简直想揍人了,小崽子不知道哪来的精力,之前都乖乖的,从说好带他回国之后整个团子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折腾得他两天都没睡。   团团一醒,楚何也没办法去洗澡了,干脆蹬了皮鞋躺到床上,抬手在儿子身上敷衍地拍了拍,“睡觉。”      团团侧着脸趴在他爸爸身上,小声道:“爸爸,你真的带我去,找妈妈吗?”   楚何低低地“嗯”了一声,感觉一只爪子按在自己胸口,他眯了眯眼睛,就看到团团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在他胸口,眼睛红红的,那双和安奈像极了的漂亮丹凤眼里迅速积聚了眼泪,有一滴“啪嗒”一下掉了下来,砸在了他胸口。      团团吸了吸鼻子,伸手弹了一下眼泪,小声问:“那你呢?”你不要我了吗?      “……”楚何沉默了一下,小崽子那一大滴眼泪砸下来,砸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睡意全无。      他一直以为团团一路上的反常是因为要去找妈妈的兴奋,却从没想过这一路上他都在害怕,所以才不睡觉一直看着他。     “你想多了,”楚何拍了一下儿子毛茸茸的脑袋,“都把你小子养这么大了,白送给别人我多亏。”      团团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楚何,像是相信了他的保证终于安心了重新趴回他身上,蹬了蹬腿:“爸爸,那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他说大的时候,两手还画了一个大圈。      “其实我一直想妈妈,”团团中英文交替,使用了他自己最大的词汇量,说得磕磕巴巴地,“可是奶奶说,不可以问你。”      “……”楚何戳着孩子柔软的脸蛋,“为什么?”      “奶奶说,妈妈不喜欢你,妈妈不喜欢你……”楚团团认真思考着下一句,小孩本来就困极了,也笨,怎么都想不起来。      楚何知道这货的习惯,跟他背诗一样,想不起下一句的时候就会重复上一句,重复重复……无限的重复。      妈妈不喜欢你。   妈妈不喜欢你。   妈妈不喜欢你。   ……      操,老子知道了!楚何简直想去捂住小崽子的嘴,受到了攻击xN,简直被他儿子攻击成了筛子。      “妈妈不喜欢你……说以,不可以戳你,”团团仰着脖子躲他爹的手,又在努力思考那个词,过了一会儿才肯定地说,“……痛处。”      “……”被戳到痛处的楚何现在只想把他儿子从身上掀下来,“我谢谢你啊”。      团团摆摆手,字正腔圆:“不客气。”      楚何:“……”        像是终于放心了,团团趴在他胸口一会儿就睡着了。楚何把他放到一边盖好被子,亲了亲小孩挂着泪痕的脸蛋,团团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孩并不聪明,不知道是语言环境的问题,还是性格原因,说话很少,也不太愿意和同龄小朋友交流。虽然看起来就是个迷你版的安奈,但是他可比安奈小时候蠢多了。      他从没主动问过妈妈,不像这个年纪单亲家庭的小孩一样。      楚何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傻。      ###      安奈整个人都陷在包厢柔软的沙发里,微微垂着眼睛,包厢里的忽明忽暗的灯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她喝酒总上脸,一杯下去脸就红了,但是却极不易醉,刚刚被实习公司的重点客户以迟到为由罚酒,几杯酒下肚虽然没什么醉意,但是从喉咙到胃都火辣辣的。      包厢里很嘈杂,坐在她旁边沙发上的胖子大客户搂着一个KTV小姐,一只手轻佻地在小姐露出的腰肢上游走,色眯眯的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逡巡。      “安经理,来,我再敬你一杯。”胖子客户晃晃手里的酒杯,满意地看眼前的女生干脆利落地干了一杯干红。她垂着眼睛,长睫毛被灯光打下了漂亮的剪影,看得他心里有些痒,未出校园的女生长了一张令人惊艳的脸蛋,非但没有初入职场的怯意,还有种清冷的气质和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种禁欲感真是……要命的勾人,相比之下,一直往他怀里扑的小姐就索然无味了。         胖子摸了摸下巴,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推了一把坐在他身上的小姐,小姐娇嗔地拖长声音“嗯”了一声,还是很有眼色地起来了。      胖子往沙发那边挤了挤。目光流连在安奈身上,她穿了件及膝的薄荷绿裙子,裙角搭在膝盖上,露出细长白皙的小腿。   见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另一个方向,胖子夹着烟的手有些暗示意味地悄悄抚上了安奈的大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裙子,胖子把肥腻的手放上去后意犹未尽地正要向下游走,就看到安奈面无表情地抬手用细长的食指和中指抽离了他指间燃着的香烟,她还是靠在沙发靠背上,漫不经心地把烟头翻转了一下,胖子看她反应不大气焰更加嚣张,了然地勾勾唇角正等着安奈凑过来把烟送进他嘴里,脸上神色正得意却一下子骤变。         “啊!”      手上一下子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他一低头就见那只香烟被安奈捏着狠狠地捻灭在他虎口上,烟灰按在被烫出的燎泡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胖子暴怒而起正要狠狠一巴掌打过去,就被安奈干净利落地一脚踹回了沙发上,抱着肚子半天没起来。         出了包厢,安奈弹了弹落在指尖的烟灰,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文 团团叫麻麻   安奈走出KTV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从这里到西大还要半个小时,那时候西大宿舍早就关门了。其实回宿舍还是回家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没有人。她的两个小伙伴——程果去美国交换一年,林暮那个学霸申请三年毕业早就工作了。      她买了一瓶酸奶和几袋零食慢悠悠地一路走回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几只流浪猫嗖地窜出来,在她脚边绕了一圈就乖乖地趴下了。安奈把小鱼干的包装袋撕开放到它们脚边,路灯昏暗的光把她和小猫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安奈垂着头看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抬脚踩了一下。她的酒量一向很好,但是一点也不喜欢喝酒,在这样只有一点点醉意的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孤独。      等小猫们瓜分完食物,她把袋子扔回垃圾桶里自己回家了。      安奈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屏幕最下面的消息窗正闪烁,安奈坐到椅子上点开对话框,就看到她家策划发来的满屏惊叹号。   ——   吃鸡的狐狸:妹妹,交音交音交音(╯‵□′)╯︵┻━┻   你奈我何:【文件】   吃鸡的狐狸:好软,我可以拿着你的音去催那群懒货了。   你奈我何:……   吃鸡的狐狸:睡吧小宝贝。   你奈我何:……   吃鸡的狐狸:卖个萌,妹妹。   你奈我何:萌   吃鸡的狐狸:再见。   吃鸡的狐狸:对了,之前的剧已经发了,去转我的微博,还有个新剧发你邮箱了记得看,乖。   你奈我何:好   吃鸡的狐狸:你果然是我的小天使,让我们一起承包小粉红的首页,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你奈我何:好   吃鸡的狐狸:每次你这样软,我就戳戳你的面瘫脸,反差萌!      安奈登了自己的微博,转发了吃鸡的狐狸的置顶微博。很快就收到了一堆评论提示,安奈一一点开认真回复了那些萌萌哒评论。她被她家策划带进网配圈三年,微博上粉丝越来越多,吃鸡的狐狸经常说她得了有回复不回会疯的病,安奈对于所有的评论都会回复,一条不落,黑她的她回“哦”,不黑她的她回“么么哒”。鼠标滚轮往下拉的时候安奈看到了一条奇怪的评论,让她不知道回“哦”还是回“么么哒”了      ——      饭团团团团团:zwtwhbeqagqwgpk,wgGT4P-KEqtrwqp]=rmhjvtjmhunt4mevhrg50ikq=aw1eghfvw2f [pwjhmJHMQA RJBVQAMHJG  RJBMH EQT[MJBH[   QTHB      一大串字母符号排在那里,像是有人用脸在键盘上滚出来的,安奈戳开了那个昵称叫饭团团团团团的微博,微博主页空荡荡的,粉丝0,关注1,安奈戳了一下发现她就是那个1。饭团团团团团的头像是一个趴在男人肩膀上睡觉的小男孩,小孩子白嫩的脸颊被压得肉嘟嘟的,浓密的黑睫毛又长又翘,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绕过男人的脖子耷拉在男人背上,小手指微微蜷着,手背上还有五个小肉坑。      那只白嫩的小手像小奶猫粉粉的小肉垫儿一样,在她心口轻轻地挠了一下。      安奈回复了一个(づ ̄ 3 ̄)づ,那边又回复了一长串不规则字母,字母……更长了。      ###      “爸爸爸爸爸爸……”楚团团两手扒着楚何的胳膊,手脚并用地趴到楚何身上专注地看着楚何的屏幕,白嫩的小手指指着屏幕上“你奈我何”括号里的安奈两个字,字正腔圆地念“妈妈”,团团认识的字不多,安奈这俩字他都认识,是为数不多的他爸爸教他写的字。      “要”团团一张小脸都快贴到屏幕上了,楚何一手抱着乱扑腾的儿子,一手给他注册微博——饭团,昵称重复不可用,饭团团,昵称重复不可用,饭团团团,昵称重复不可用……      楚何从电脑里找了张照片做饭团团团团团的头像,教了团团基本操作后就起身去阳台接电话了。他这两天烦透了,本来他回国最重要的事去找安奈,还没找到安奈,就被老头公司里那个女艺人的事情烦死了。      团团在椅子上跪直了身子,就看到麻麻的主页上多了一条微博,他戳了评论,想写妈妈,才想起来他爸还没教他用电脑写字,楚团团看着评论越来越多有些着急,大声叫了声“爸爸”,可是他爸爸连头也不回。团团不开心两手使劲拍键盘,拍了几下发现评论框里多了好多字,他绷着小脸,郑重地用肉乎乎的小手指戳了一下enter键,那一大串全都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秉承着他爸教他的“哪儿动戳哪儿”原则,楚团团戳开了他麻麻的回复——(づ ̄ 3 ̄)づ      小孩子更开心了,整个团子都趴在电脑上奋力地多拍了几下键盘回复回去,不一会儿,那边又回了一个(づ ̄ 3 ̄)づ。      ……      晚上安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直在跑,一开始的时候有两个人陪着她跑,后来变成一个,再后来……只剩她一个人。   梦里场景一变,她站在西大附中的天台上一手握着栏杆,风从她背后吹过来,很大,像是要把她从房顶上掀下去。   最后,是刺眼的无影灯,她躺在冰凉的床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她听到隐约的小婴儿的哭声,有道低沉的声音问她,你要看看他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不要。      惊醒的时候整个房间里还不是很亮,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洒在淡绿色的大床上,安奈光着脚跳下床跑去窗户那里“哗啦”一下一把拉开了厚重的深蓝色窗帘,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铺在她脚下的木质地板上,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安奈站在阳光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想到昨晚那件事,安奈皱了皱眉,她的实习肯定黄了,还好今天还有E.A杂志社的初面,不然临近毕业,工作还没任何着落真的压力山大。      换好了衣服下楼跑了几圈,安奈神清气爽地去打车去了日报大厦。E.A的笔试并不难,安奈交了卷之后走出日报大厦,外面骄阳似火,她决定去对面商场买一杯冰奶茶。      快到六一儿童节,商场里到处都是萌萌哒毛绒玩具和彩色的气球,安奈举着奶茶正要走的时候接到商学院学生会的电话,让她带一些毛绒玩具回去做下周院毕业典礼的奖品。      安奈挂了电话,站在上升的自动扶梯上喝着奶茶,正中午,商场里难得人不多。      随着自动扶梯缓缓地上升,安奈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她抬眼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色背带裤的小男孩两只手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脸蛋在男人的黑色西装裤上深情地蹭,男人个子很高,背影修长,站在那里脊背挺拔。   安奈的角度刚好看到小男孩肉鼓鼓的侧脸。   小男孩仰着脸深情地蹭:“爸爸~”   男人无动于衷地抬腿往另一个方向走,带得小男孩一个趔趄,小孩子跌跌撞撞地抱紧男人的大腿蹭X2:“爸爸~”   小男孩深情地蹭X3:“爸爸~”      男人抬手拍了小孩后脑勺一下:“行了,都给你买。”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即使带着一丝不耐烦听起来也很抓人耳朵,安奈混迹网配圈三年也很少听到这么好听的男声……      那个男人俯身一把捞起来小男孩单手抱住他,小男孩脸蛋搁在男人肩膀上,漂亮的丹凤眼刚好对上了刚从电梯上上来的安奈,小男孩眼睛一亮大声喊了一声“麻麻!”就挣扎着从男人身上下来往安奈那里跑。      男人闻言回头朝安奈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文 团团找上门      安奈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自动扶梯上,手里拿着一大杯奶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长高了,比以前还要瘦一些,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裙子也漂亮得抓人眼睛。   楚何突然想起了年幼的安奈,那时候她第一次来楚家,他领着一群小男孩拿弹弓打她,从玩具枪里拆下来的橡皮子弹打到人身上应该很痛,他们得意洋洋地想看她被欺负哭,可是她只是捂着被打得红肿的额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但是到晚上,安奈却站在他卧室门口磕磕巴巴地叫他“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楚何一只手撑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恶声恶气地说,“你是老母鸡吗?”   时光荏苒,她再也不是任他欺负,也需要他保护的小孩了……      其实看到楚何的一霎那,安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用力到指尖发白,超大杯的奶茶本来就只被她喝了两口,现在用被这么大力道使劲捏着,杯子里满满的奶茶就顺着吸管“嗖”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还有几滴溅到了她的衬衣上,安奈低头去找纸巾擦衣服刚好看到了站在扶梯口的楚团团,“麻麻”      刚刚一眨眼的功夫没人顾得上孩子,楚团团就自己跑到了正上升的自动扶梯那里,小孩一手扶着玻璃,试探着伸脚就往扶梯的台阶上踩。团团的动作很危险,扶梯还在上升他一站上来很容易卡到脚或者被带得摔倒,安奈下意识地伸长胳膊想把他抱起来,但是楚何比她动作更快,男人身高腿长,一个大步迈过来一把就拎着团团的背带裤带子把孩子拎了起来。      被楚何拎着放到一边后,团团仰着脖子看着安奈,“麻麻”他伸长胳膊想要麻麻抱抱,就听他麻麻轻声说:      “走开。”      小男孩愣在原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要哭不哭地站在原地。      “不准哭,楚团团!”      听到身后楚何哄孩子的声音,也听到小男孩的哭声,安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楚团团,不准哭了……”楚何单手抱着团团,挂满毛绒玩具的那只手大力抹着小孩的眼泪,“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我是,”团团吸吸鼻子,把眼泪往他爹掌心蹭,哽咽着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比划着,“我今年三岁……”他打了个哭嗝说,“半。”      “哦,”楚何目光投向安奈单薄的背影,眸色深沉,漫不经心地哄着儿子,“你已经不是两岁小孩了,不准哭。”      “……”楚团团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好”      @~@      回到家后,安奈满脑子都是那个小男孩湿漉漉的眼睛和楚何深沉的目光,她打开电脑找了几部广播剧,她以前很喜欢的低沉性感的声音从高保真的耳机里流泻出来,她却头一次听不下去了。      安奈却把耳机放到一边,鬼使神差地登陆了微博,戳开了饭团团团团团团的主页。      其实仔细看,那个小男孩和头像上的小孩是一个人。      安奈当时没细看那个小男孩,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孩子乍一看和她年幼时几乎一模一样。      安奈伸手摸了摸屏幕上那只小手,刷新了一下微博就看到饭团团团团团团的主页上多了一条最新微博,也是唯一一条微博——      饭团团团团团团:/(ㄒoㄒ)/~~      安奈又想起了她说“走开”之后,小男孩湿漉漉的眼睛……      她手指一顿,左上角也弹出了一个新的评论,安奈点开后看到了来自饭团团团团团团的新评论,和昨天一样,是一条长长的乱七八糟的字母符号。安奈回复了一个(づ ̄ 3 ̄)づ,合上了电脑。      安奈几乎一夜无眠,一大早就起床了。   听到隐约的敲门声时,她正抱着笔记本在阳台上修改西大商学院毕业晚会的主题海报。      敲门声很轻,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传到她戴着耳机的耳朵里时几乎听不见,一瞬间安奈还以为是自己正听的广播剧的音效,她摘下耳机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有人在敲门才走过去开门,没想到刚走出卧室,敲门声就停了。      安奈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空无一人。也许是个恶作剧吧,她这样想着,顺路去厨房倒了一杯冰镇可乐往阳台走,刚走到卧室门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安奈回到门口往外看时,门口又没人了,但是敲门声还在继续,扣,扣,扣……   她清了清嗓子问了句谁,敲门声又停了下来。      安奈转身往回走,扣,扣,扣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门外的人也不按门铃,就这样固执地有规律地敲门,安奈干脆直接开了门,门口站着她昨天在商场里碰到的小男孩。   安奈知道他为什么不按门铃了,因为他够不着。      小男孩放下了手,站在一个大行李箱旁边仰着脖子看着她,这次没有扑上来叫麻麻。      安奈没说话,看了眼他身边比他还高的大行李箱,目光又落在小男孩身后的电梯变化的数字上。电梯刚刚下去,楚何应该刚走,安奈想走过去按一下电梯追上楚何,就发现她一抬脚小男孩整个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仰着头看她,他的眼圈有些红,他没哭,安奈想去追楚何问清楚他到底想干嘛,但是这孩子现在在这儿,她没办法脱身。      一大一小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电梯又上来了,隔壁出去买菜的女人边走边抱怨着:“这电梯是怎么了,刚才一直停在七楼怎么按都不下来,”女人看了眼安奈和小男孩一大一小俩面瘫,“哟,小朋友长得真俊,”她说着抬头看向安奈,“真是小美人胚子啊,这是你弟弟吧,长得跟你可真像。”      安奈还没说话,小男孩就大声说了“不是。”      女人愣了愣,安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生怕他会大声说他不是她的弟弟,小男孩却没再说什么。安奈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大行李箱,最后选择去把行李箱拖了进去,小男孩跟着她走进来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一进来就关了门,然后靠在门上没跟进来。      安奈回头看他站在那里不动,清了清嗓子放轻声音说:“进来吧”   楚团团抿着嘴蹲下笨拙地把两只小运动鞋的鞋带解开,把鞋子脱掉并排放在门口的鞋架上才穿着蓝条纹袜子踩上了米色的地毯,亦步亦趋地跟在安奈身后往里走。      安奈个子高腿也长走路一向很快,小男孩颠颠地跟着她像个小尾巴一样在她身后跑,安奈停下脚步身后的孩子也停了,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安奈把手里的冰镇可乐递给他,小男孩双手抱着大玻璃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看了看她又举高胳膊把可乐递给她,安奈接过可乐之后才发现短短几分钟自己已经嗓子发干,她仰头把可乐喝完,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似乎缓解了一下她的紧张。   从四年前,她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       安奈靠在墙上,一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她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就这样留下这个孩子就像是她对楚何的妥协,可是她现在没办法直接把他送走,她不知道楚何的号码,不知道他在哪里。而那个孩子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乖巧地,小心翼翼地。      其实他是个很漂亮的孩子,长了一双丹凤眼,毛绒绒的眼睫毛,瞳仁又黑又亮,看起来唇红齿白的,但是英气的眉毛完全不会让人误解他是个小姑娘。      安奈垂下捏着眉心的手,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感,握着拉杆箱的手指却一根一根地被柔软的小手用力掰开,她看着小男孩费力地把大行李箱推开,再把自己的小爪子塞进她手里,然后仰起头安静地看着她。      安奈捏了捏手心柔软的小手,放轻声音:“你饿吗?”       正文 叫声哥哥听      “饿”楚团团点点头,字正腔圆地回答。他反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安奈的两根手指,妈妈没有抽出来,也没有让他走开。楚团团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走进厨房,妈妈的手指又细又长还很软,指尖很凉,不像爸爸的手那么温热。   团团站在一边看安奈在冰箱里翻来翻去就找出一瓶牛奶和两颗鸡蛋。   安奈把牛奶递给小男孩喝,又在冰箱最下面翻出了一袋玉米粒,她决定就做松仁玉米和太阳蛋了,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玉米了,小男孩应该也会喜欢……吧。      她做饭的时候小孩儿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安奈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磕开一个蛋打进煎锅里,心里想着一会儿怎么问这个孩子楚何的手机号。临近毕业,她还有一堆毕业答辩、毕业晚会的事情,而且到现在她还没有签三方,自己都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心去照顾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安奈剥着松子,问小男孩。      小男孩仰着脖子:“心肝宝。”心肝宝是他和楚何坐飞机回来时,听后座的年轻妈妈叫那个小女孩的,团团跪在他爸腿上,扒着靠背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不吃饭,于是她妈妈抱着她亲了她一口,说,“再吃一口,心肝宝”,团团也不吃饭,楚何一巴掌揍他屁股上,说,“欠揍了?小崽子。”   楚团团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也想听妈妈叫他心肝宝。      安奈闻言沉默了,楚何叫小男孩心肝宝的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看团团眼巴巴的样子,安奈把剥好的松子给了他一颗。      清了清嗓子,安奈换了种说法:“我是说你的大名。”   团团摇了摇头:“我还没有,爸爸说,大名要妈妈给我起。”      “哦”安奈心不在焉地把煎蛋盛到盘子里,又从橱柜里找了两只碗出来。      “那,我还有一个小名,”团团看麻麻没有叫他心肝宝,也没有给他起大名,有些失落地开口,“叫楚团团。”   他说着跟在安奈屁股后面磕磕巴巴地解释,“爸爸说,是我小时候自己从三个小名里选的,还有两个是楚宝宝和楚贝贝……”      安奈看小孩一脸求表扬的小模样,表扬了他一下,“楚团团最好。”这是真的。      楚团团开心了,两只手抱着小碗颠颠地跑到餐厅,踮着脚尖伸长胳膊费力地把碗放到餐桌上,又哒哒哒往回跑,就看到他麻麻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团团仰着脖子看他麻麻,麻麻又高又白又漂亮。   看到安奈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团团垂着头走回凳子那里,两只小手按在凳子上抬起一条腿正要使劲往上爬就被人托住胳膊提起来放到了凳子上。安奈把小孩儿放好之后自己过去坐到餐桌对面,她把勺子递过去:“你会自己吃饭吗?”      “会”团团接过勺子,一手护着碗,一手笨拙地把勺子叉进饭里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安奈看他一直在吃米饭,想了想舀了一勺玉米虾仁刚送到小孩面前的小碗里,团团就张嘴一口咬住勺子把玉米吃光了,安奈抽回勺子,小朋友又只吃饭不吃菜了。她抬手舀了一勺子玉米自己吃了,又在团团期待的小眼神里重新舀了一勺送过去,团团探着身子吃了一大口。      到最后,楚团团整个小身子都趴在餐桌上了,仰着脖子被投喂了半盘玉米虾仁,也没心没肺地被安奈套出了楚何的电话。   团团完全没有麻麻知道了爸爸电话后他很快就会被送走的自觉,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安奈拿了条薄被子给他盖上,团团睡着的样子乖乖的,睫毛很长,到眼尾时微微上翘。      安奈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涨涨的感觉。那时候她躺在手术室里,模模糊糊地听到小婴儿的哭声,但是她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   她现在看着团团的时候,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心里也没有什么暖流。   只是挺惊讶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她没参与的时间里,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安奈心里很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突然就想起了他出生那天晚上。   安奈曾经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喝酒不易醉的人,也不容易被麻醉,她不知道这种说法可信不可信,但是她对于楚团团的哭声有着模糊的记忆,对于那天晚上的疼也不是毫无知觉。      生孩子真疼啊,安奈生完孩子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初为人母的喜悦,她只觉得,终于结束了。   比起生孩子的疼,那些流言蜚语和嘲讽指责更让她难堪。   在之前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她只有一个人,那时候她才知道,所谓爱情并没有那么深刻,楚何爱不爱她,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无论如何,在那段她再也不想回忆起的日子里,是她一个人在经受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指指点点。而楚何那时候申请到了美国Top3的名校,正在筹备出国,志得意满。      ……      安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去书房给楚何打电话,从楚团团口中撬出来的那串号码和以前一样。      空旷的书房里很静悄悄的,安奈每按下一个数字,手机清晰的按键音都砸在她耳侧,像是有回音一样。11个数字,她按了足足两分钟,那串数字都排上屏幕的时候,安奈却久久都按不下去通话键。      她想,在她这里,楚何真的积威已久。      安奈坐到飘窗的小沙发上拧开了一瓶水,喝了几口才按了一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耳边听着嘟嘟的声音,心脏像是跟着嘟嘟声跳动一样,安奈甚至想直接掐断电话了,那边却接了起来,她听到楚何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奈奈?”      “是我,”安奈清清嗓子,开门见山,“我想和你谈谈楚团团的事。”      “谈。”楚何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他那边听起来有些嘈杂。      “你什么时候把他接走?”安奈压低声音,害怕门外的团团听到。      楚何像是换了一个地方,那边听起来比之前安静了一些,他开口道:“儿子在你那里不好吗?”      安奈听到这话就有些生气,当初在医院的时候,楚何烦躁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然后一把把她按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说,你生下这个孩子,我来带他,你就当你从来没生过,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      “哦,”楚何轻描淡写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安奈:“操”      “楚何,你,你究竟什么意思,我们当初说,说得很清楚……”安奈说得有些急切,她已经很多年都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一着急就结巴了,现在一磕巴,安奈脸上有些发烫,然后就听到电话那边楚何毫不客气的恶劣的笑声,“叫声哥哥听,我就告诉你。”   安奈贴着听筒的耳尖整个都烧了起来。      楚何转着手里的笔,听到安奈的声音,一下午因为工作而阴郁的心情就这么明朗了起来。安奈小时候说话磕磕巴巴的,从那次她慌慌张张地叫他“哥哥哥哥哥哥”,他问她“你是老母鸡吗”之后,安奈就再也没叫过他哥哥,也再也不找他玩了。   安奈虽然住在他家里,但是他们之间没太大交集,楚何心情不好就想把小姑娘欺负到哭,但是安奈怎么都不哭,每次被他们一群男生欺负得眼圈都红了,楚何好几次看到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最后,都没掉下来。   她不哭,也不会跑去跟大人告状。久而久之,楚何就不再特意去欺负她了,安奈上小学的时候和他一个学校,楚何那时候自己骑单车上学回家,有次回家的路上看到安奈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在前面走,身后跟了一串小男孩,小男孩们一边大声叫嚷着小结巴,一边拿小石头扔安奈。      楚何自己是男生,当然知道那个年纪的小男孩跟傻叉一样,喜欢哪个小女孩,或者看哪个小女孩漂亮,就成群结队跟着人家欺负人家。楚何骑着单车追过去,单腿支在地上,一手拎着一个小男孩的书包把他拎起来,对着安奈说,“小结巴,过来揍他。”   安奈却背着小书包走远了。   楚何:“……”   操,他真是当哥的命还操着当爹的心,最重要的是小结巴还不领情,他有些烦躁地松开了男孩的书包带子,转身就要骑车离开,就看到安奈走到一边后,蹲在地上捡起了几颗小石头,绷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一颗一颗认真地把石头们逐个丢到了欺负她的男孩子们身上,一人一颗,不多不少,非常公正。甚至楚何仔细看会发现,安奈背着小书包站定的那个位置和男孩们的距离与刚才男孩们拿石头丢她时的距离都差不多。      丢完石头安奈拍了拍手上的灰跑回楚何身边,仰着头低声跟他说了声“谢谢。”      那天下午楚何第一次骑车带安奈回家,小姑娘直直地坐在他的车后座上,两只小手抓着车座,楚何恶质地一晃车把手,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嗖地飞了出去,吓得安奈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楚何蹬自行车无聊就问安奈:“你傻吗?他们骂你你怎么不骂回去?”   安奈小声说:“我结巴。”   也是,骂回去就等于,人家说你结巴,你还表演给人看了,楚何第一次觉得,安奈还挺聪明的,“那打你你怎么不还手!”   “打不过。”      “楚何!”安奈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我还没毕业,也没找到工作……”      “奈奈,” 楚何打断她的话,道:“团团想妈妈了。”      那边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挂断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我也想你了。       正文 楚何找上门   其实在打那个电话之前,安奈准备了无数个理由要求楚何把楚团团带走,但是听到楚何一句轻飘飘的“团团想妈妈了”之后,她所有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出了书房,安奈把团团的大行李箱打开坐在地毯上整理团团的东西,团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迷迷糊糊地走到她旁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她排排坐,像献宝一样小手指戳一下这个戳一下那个,给她介绍他的家当。   “睡衣、睡衣、睡衣、被子、被子、被子、袜子……”   安奈拿起他的小睡衣们,是三件同款不同色的连体睡衣,小奶牛的、淡蓝色的、还有一个大熊猫的,小被子也是配套的三条 ,袜子是七个颜色的星期袜,看得出团团很喜欢他的家当,介绍完衣服楚团团还从大箱子里拖出一个儿童安全座椅,“座!”      刚好,安奈整理好团团的行李就要带团团去超市买东西,正好用上那个儿童安全座椅。      一到周末来超市的人就特别多,超市负一层的停车位全停满了,安奈在附近绕了好几圈才把车停在一间咖啡厅后面。   超市里人满为患,安奈一只手牵着楚团团,另一只手推着推车从货架上拿东西。   “你吃豆沙包吗?”安奈弯腰从货架上拿了一袋豆沙问团团,一回头就看到团团正在看对面坐在购物车里的小男孩。      安奈弯腰托住团团胳膊把他拎起来放进购物车里,团团两只小手扒着推车的扶手,仰着脖子看货架,耳尖却有些红。   “巧克力,要吗?”安奈清了清嗓子,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   “要。”团团点点头,看安奈直接往推车里丢了两大桶,这是团团从小到大逛超市最开心的一次,他只用坐在车里要要要,麻麻就会买买买,不管是奶糖还是巧克力还是冰激凌。      到结账的时候安奈买的东西装了满满三大购物袋,她一只手提了两个购物袋,团团两只手提着一个购物袋,那个购物袋对个三岁的小男孩太大了,小孩提着走路都有些不稳,安奈伸手想接过去,被小家伙躲了过去,团团绷着小脸认真地解释:“爸爸说我是男人。”      安奈看小男人倔强的样子,没再坚持,团团半拖半拽着购物袋跟在安奈身后往咖啡厅那里走。      等到了地方安奈和团团都累得出了一身汗,安奈把东西全放进后备箱之后决定带团团去咖啡厅里喝一杯冷饮歇一会儿,刚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安奈还没来得及点单就听到一道略显激动的女声——“奈奈?”       安奈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一个带着墨镜和帽子的漂亮女生,她虽然在朝着自己招手,但是并没有摘掉墨镜,看起来神秘兮兮的,见安奈没有过去的意思,女生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坐到她对面,摘了墨镜压低声音说,“奈奈,是我。”      “哦”安奈翻了翻手里的菜单,给团团点了个牛奶布丁。      “奈奈,我是林瑶瑶啊。”对面的林瑶瑶咬了下嘴唇,她伸了伸手,有点想去抓安奈的手,又像是胆怯一样,缩了回来,有些急切道,“你还是没原谅我吗?”      “对。”      林瑶瑶的眼睛里迅速涌出了眼泪,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对于安奈的简单粗暴有些难以接受:“奈奈,已经这么久了,当初你的事情真的不是问我传出去的,我只告诉了叶梦一个人,我也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真的,那时候我们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看安奈无动于衷,她低头看了一眼对面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的小男孩,有些感慨地说:“真好,你还是把他生下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残忍的,你看,其实你把他生下来就知道,并没有那么难,如果你当初真的打掉他,现在一定会后悔的……”她说着想去摸摸团团的脸,团团绷着小脸,一巴掌打掉了林瑶瑶伸过来的手。      林瑶瑶有些失落地看了安奈一眼:“我记得我们高二的时候还说好,如果谁生了孩子,对方就要做他的干妈。”      安奈把服务生端上来的冷饮一饮而尽,站起来就直接走了,走到一半折回来把差点被她落在那里的团团抱走了。      开车回去的一路上,安奈都很沉默,团团乖乖地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也不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安奈伸手开了音乐,女声轻轻地唱着“看你走过,扬起了阵风,吹起了落叶,成全一场久别重逢……”   安奈关了音乐。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重逢。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以为林瑶瑶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没想到,她最亲密的朋友,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快乐是可以分享的,你的痛苦,并不能让别人感同身受,只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考后她去了西大,林瑶瑶去了西影,从那以后,她们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交集了。一个城市说小很小,说大也很大,大到完全避开另一个人。   从林瑶瑶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各个娱乐版之后,安奈连论坛和电视剧都不想再看了。   她甚至一度犹豫要不要去E.A杂志,现在见到林瑶瑶之后却坚定了决心,明明当初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躲着林瑶瑶?      安奈呼出一口气,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她不想再想这些事了。等红灯的间隙,她深长胳膊从后面拿了一袋巧克力,自己吃了一颗,心不在焉地递给团团了一颗,正要收回手,就感觉到小孩柔软的舌尖裹住了她的食指,安奈“嗖”地一下抽出了手指,过了一会儿惊恐地转过身去掰团团的嘴巴:“快,吐出来,我忘了剥糖纸。”      “啊……”团团张嘴给她看,“没”    安奈:“……”      沉默了一会儿,安奈忍不住问他:“是我其实剥了糖纸,还是你把糖纸吃了?”   团团舌尖舔了舔嘴巴,摆了摆手:“都不是”      “……”安奈眼角的余光扫到地上被团团吐掉的糖纸才松了口气,这么一折腾,她完全忘了林瑶瑶的事情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团团自己趴在地毯上画画,安奈坐在沙发做日常——   先刷小粉红论坛,她们剧组的剧帖在小粉红首页的第二,第一……是安奈和容简的CP楼——此生孤注一掷,试问你奈我何?安奈一直没搞懂为什么她和容简每次都认真否认,妹子们非要当他们娇羞。第三就是你奈我何的黑楼。      然后刷微博,回复几条关于接新和歌会的私信后,安奈刷到最下面就看到昨晚的特别关注动态——   饭团团团团团团:O(∩_∩)O~~      安奈回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画画的楚团团,小男孩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周身都是暖洋洋的金黄色,胖乎乎的小脚趾还一动一动的。   她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那时候她有爸爸有妈妈,爸爸经常扛着她带她到处玩,安奈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只是有时候幸福真的是会透支的。      安奈眨了眨眼睛,打开百度知道开始搜索——   三岁小孩可以自己睡觉吗?   三岁小孩可以自己洗澡吗?   ……      然而并没有相似问题。      到了晚上安奈带着团团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团团踩在小凳子上认真地用她新买回来的毛巾擦脸,还自己挤了牙膏刷牙,安奈本来在一旁看着,门铃一响她过去开门。      猫眼里是楚何英俊的侧脸。   安奈开了门却没有让开,楚何高大的身影让她很有压迫感,她看了看楚何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她以为快四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可是她在街上碰到他的时候会紧张得落荒而逃,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会结巴,这样面对他的时候,其实心脏跳得很快很快,也许已经没有喜欢了,但是这样的楚何其实会让她害怕,就像四年前一样。      几年过去,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楚何也一样,他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眼神凌厉,气势逼人。      安奈没说话,楚何却先开口了:“三岁小孩不可以自己洗澡。”        安奈心里咯噔了一下:“你!”       楚何接着说:“也不可以自己睡觉。”看安奈还没有让开的样子,他俯身逼近她,嗓音低沉:“你怕我?”      楚何的眉骨很高,眉眼距离很近,显得眼睛特别深邃,瞳孔很黑,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安奈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楚何这样离她太近了,近到似乎呼吸都喷洒在她脸上,安奈看着他不甘示弱地说了句“不怕”。      然后楚何就直接走进来了。   团团听到声音满嘴泡沫地就从洗手间里蹬蹬蹬跑出来,一下子撞到楚何腿上,被楚何拎着胳膊向空中抛了一下,又轻松地接住了,男人像是玩篮球一样,轻松地把小男孩扔起来再接住,随手扔起来再轻松接住。安奈看着他们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孤独。      楚何带着团团去洗澡了,安奈自己坐在沙发上闲着无聊开了电视,刚好是一个台的娱乐新闻,新闻里楚何英俊的侧脸一闪而过,镜头晃来晃去,安奈看到了林瑶瑶的脸,还有被主持人调侃为“演技大爆发”的眼神。      镜头里,林瑶瑶飞快地看了前方的背影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脸却有点红,之后回答记者问题都心不在焉了,记者们也不是吃素的,收到这么强烈的暗示立马冲去围攻楚何。      安奈面无表情地从遥控器的节目键上收回了手。       正文 团团和猴子   浴室里,楚何打开花洒调好温度,一回头楚团团正两手掀着短袖的下摆,小胳膊一撑就把短袖脱掉了,接着又自己脱了裤子“吧嗒吧嗒”跑过来,楚何给他点了个赞,他家小崽子虽然三岁半了话还说不利索,但是挺独立的,除了偶尔闹脾气的时候,团团都会自己穿衣服脱衣服自己吃饭洗澡和睡觉。      楚何靠在浴室的瓷砖墙上看团团自己伸着白嫩嫩的小胳膊洗澡,小孩洗得很专注,楚何走过去帮他举了一下花洒:“团子,喜欢妈妈吗?”      楚团团像是怕安奈听到,紧张地伸出食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嘘——”   然后大力地点了点头说:“喜欢。”      楚何单手扒拉着团团的头发,挤了洗发露揉出泡沫抹到团团头上,小孩紧紧闭着眼睛自己伸手揉头发上的泡沫。安奈用的洗发露是蜂蜜味道的,闻起来香香甜甜,团团吸了吸鼻子,冲掉头上的泡沫后仰头看着楚何叫了声爸爸,楚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看他动作慢吞吞的,楚何直接把沐浴露拿过来挤到手心往团团身上抹,“不要”小孩向后躲了一下,伸出小手抓了一把楚何手心的沐浴露,慢吞吞地抹在自己身上,等小孩自己玩完了泡泡,又自己乖乖冲干净后,楚何不等他洗第二遍就直接拿起安奈挂在旁边的团团的蓝浴巾把洗得香香软软的团团裹了起来。     抱着团团往浴室外面走的时候,团团又叫了一声爸爸。虽然他很喜欢麻麻,麻麻会给他买好吃的,爸爸会凶他生气了还会揍他,但是团团还是有点想爸爸。      团团趴在楚何肩头,肉嘟嘟的侧脸压在楚何风衣的肩扣上,他有些不开心,他洗澡洗得很慢,是害怕一洗完澡楚何就走了。团团从大浴巾里伸出手搂紧了楚何的脖子,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在一起呢?      楚何知道小崽子不开心什么,小崽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楚何只有在小团子最小的时候和自己一天课太多照顾不过来的时候,给团子请过专门的看护。团团稍微长大了些,他就经常抱着团团去上课。小团子只要跟他在一起也很少哭,他上课的时候团团就乖乖地趴在他腿上,饿极了才会小声哼一声,但是只要把奶嘴塞进他嘴巴里,团团就又眨眨眼睛,乖乖地不闹了。   小孩子都天生喜欢妈妈,但是楚何知道,团团对他的依赖更甚于安奈。      楚何抱着团团出去的时候,安奈正在看娱乐新闻,他把洗干净的小团子放到沙发上正要走,团团就非常给力地抱住了他的大腿,“爸爸不要走!”      小崽子抱着他大腿不撒手,又喊了一声:“爸爸不要走!”      楚何闻言看向安奈,安奈看了眼楚何和挂在楚何身上的楚团团,团团揉了揉眼睛,对着安奈重复了一遍“爸爸不要走!”   安奈看团团不舍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像惊弓之鸟一样害怕楚何,做好心理建设她点了点头,自己去洗澡了。      ……      洗完澡安奈换了一件豆绿色的短袖家居服擦着头发走出来,就看到楚何坐在沙发扶手上伸着两条大长腿,穿着淡蓝色连体睡衣的小团子坐在楚何脚上,被楚何用腿抛起来落下去,小男孩显然非常喜欢这种游戏,虽然小脸上没什么兴奋地表情但是开心地挥着双手,见她走过来,楚何两手拎着团团胳膊把他抱起来,问她:“有电脑吗?我回个邮件。”      “在书房里。”安奈点点头,往书房那里走,楚何单手抱着团团走在安奈后面,安奈的头发没擦干,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水很快浸湿了她身上单薄的家居服,她漂亮的蝴蝶骨若隐若现,豆绿色衬得她肤色更白了。      安奈家里的大书房比主卧还要大一些,好几个红木书架并在一起占据了一整面墙,书架对面有三个大书桌,书桌上还摆着最好养活的吊兰。楚何记得安奈刚到楚家那段时间很喜欢浇花,小女孩每天按时提着洒水壶给她的小花盆浇水,一天三次,都在她吃饭的时候。   楚何幸灾乐祸地看着安奈生生把她带来的那几盆可怜的仙人掌都浇死了,安奈站在花盆前面站了很久,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又弱又可怜。楚何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扔给她一盆吊兰,说,“浇吧。”       楚何收回放在吊兰上的目光,就看到安奈弯着腰在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找笔记本,弯腰的动作让她白皙的腰露了一小截,安奈把笔记本递给楚何,看团团站在一边,她又拿了一个pad给团团。      分配完毕,安奈坐在书桌前找面试资料,楚何在旁边的办公桌那里回复邮件,团团抱着pad玩消消乐,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敲键盘的声音。   安奈脊背挺得很直,她正用鼠标把网页拖到最下方,团团就从她胳膊下面钻了进来,两只小手抱着pad,举起来给她看微博,屏幕上的微博主页一看就是楚何的,是个新注册的号,但是因为娱乐龙头太子爷的身份,再加上林瑶瑶机场那娇羞的一眼,或者娱乐新闻里让人惊鸿一瞥的侧脸,楚何的粉丝数很多,下面评论是一大堆,有林瑶瑶粉丝的——   歌瑶:男神,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女神啊。   林瑶瑶我女神:男神,我们瑶瑶就交给你了,你要对她好啊。   瑶光:瑶瑶都表示那么明显了,你也来点表示啊,不要老让女孩子主动嘛。   ……      安奈面无表情地划拉了一下屏幕,团团凑过来手指指着其中一个“老公,我要给你生猴子”问她:“猴子是什么?”      安奈思索了一下回答他:“孩子的意思。”   她话音一落,楚团团就从她胳膊下面钻出去蹬蹬蹬跑到楚何那里,两只手放在楚何大腿上认真道:“爸爸,你不要……”      “嗯……”楚何心不在焉地搭着腔,就看他儿子卖力地扒着他的腿坐到他身上。   小家伙举着pad神情严肃:“爸爸,你不要……别人……生猴子哦。”他还小,还不会转换主动被动。      一旁偷听的安奈差点笑出来,她轻声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就听到楚何懒洋洋地问楚团团:“为什么?”   楚团团绷着小面瘫脸,奶声奶气地:“因为,我就是爸爸的小猴子啊。”      “哦,”楚何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爸爸本来就不会生猴子,你去告诉你妈,别给别人生猴子。”      “咳咳”安奈咳嗽的声音更大了,她不等团团跑过来就端着水杯出去接水了,接完水她站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才回去。团团已经忘了要问她这回事,歪歪扭扭地坐在楚何怀里,小孩跑了一天像是有些困了。      安奈坐回书桌前竖着耳朵继续看她的面试资料,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楚何抱着团团往外走,看她回头扬了扬下巴,像是问她团团睡哪个房间,安奈手指向右比了个二,楚何就抱着团团出去了。      楚何一出去,安奈就觉得压迫感消失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挺得直直的脊背也软了下来,她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团团睡着了,楚何马上就走了,想到这一点安奈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她正要关机就听到身后楚何低沉好听的声音:“明天几点面试?”        “下午两点半。”安奈条件反射地回答,楚何就走到她身后极近的地方,伸手按住了她滑动鼠标的手。   楚何温热的手覆盖上来了,安奈觉得自己的手背都被楚何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她想抽回手但是楚何按住她手的力道极大,滑动着鼠标看她浏览的网页。他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按在她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按在鼠标上,安奈整个人像是被他圈在怀里一样,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安奈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只察觉到危险而全身毛都炸起来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防御状态,甚至楚何在她耳侧说的什么她都没听清。      “在看面试技巧?”楚何重复了一遍,安奈才“嗖”地抽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如何在面试时不紧张?”楚何念着标题,修长的手指一点,就直接关了电脑,按在她椅背上的手一转,安奈就随着椅子转到了正对着楚何的方向,他微微俯身的姿势,让他们的距离极近,安奈的鼻尖都快碰上楚何的鼻尖了。      “呵”楚何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来,对我做个自我介绍。”楚何逼近她,浓墨重彩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脸,“对着我不结巴,你就对谁都不会结巴了。”       正文 我最喜欢你   安奈抬眼看进楚何的眼睛里,清了清嗓子平铺直叙道:“我叫安奈,今年21岁,毕业于西大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在校期间综合成绩中等,专业成绩良好,努力学习的同时,我也积极参加校内活动,曾担任商学院学生会主席和跆拳道社副社长……”      楚何沉默了,她还真来。有时候楚何觉得楚团团那种不合时宜的听话,就完全继承了安奈,他会把别人所有的反问句、设问句都当成陈述句或者疑问句,然后认真地听别人的话或者接别人的话。   安奈刚到楚家的时候,他揍了她好几次。后来意识到武力值悬殊过大,楚何觉得揍人没意思,就开始动不动拦住安奈大开嘲讽,安奈也不知道是小还是傻还是怕他打她,基本上是有问必答。像“你结巴啊?”,安奈就看着他点头,像“你是不是傻”这种一般小孩听了要么干架要么回骂要么哭的问题,安奈就能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我不是。      安奈说得很认真,也很顺畅:“我有很多爱好,最喜欢看小说……”      楚何看着她漂亮的红唇一开一合,安奈的声音很独特,不是那种女生甜甜的娃娃音,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凉意,清冽好听,像她的人一样清冷。楚何记忆里的安奈还是高中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安奈还青涩稚嫩,他趁西大附中放风在校门口等安奈时,总是在一大群蓝白相间中第一眼就能看到安奈,她看到他的时候会朝他跑过来,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看在楚何眼里有种光彩夺目的感觉。      其实他一直固执地把对安奈的记忆定格在安奈高三上半学期,而不是他们最后分别那天。      楚何有些走神,修长的手指搭在椅背上敲了敲,就听到安奈继续说:“……最讨厌楚何。”      她话音落下,整个书房就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楚何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紧了紧,用力到指尖有些泛白……   他一直记得那天下午他刚刚从别人口中得知安奈怀孕,冲去医院的时候。   他站在大厅里看到安奈一个人站在医院长长的走廊尽头,走廊上人很多,但是她站在那里,像是隔绝于人群之外。夕阳从她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从大厅到走廊尽头只有几步路,楚何第一次觉得那段距离那么长,他站在那里看着安奈,逆着光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安奈等候的那个科室外面还有人也在排队,是个看起来和安奈一样大的女孩子,护士走出来喊了一个号,原本排队的那个女生就疯了一样向外跑,被她父母拖着往房间里拽,女孩子扑腾着腿大哭大喊:“妈,我不打胎,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那个女人给了那个女生一个耳光,说:“你疯了,我是为你好,你才多大!你还要高考啊!到底是哪个畜生害了我女儿啊!你告诉我我去拿菜刀剁了他!”   女人骂着骂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怎么这么……”      护士又喊了一次号,那个女生干脆坐在地上大哭:“我不打胎,我爱他,我不打,妈,你太残忍了,这是我的孩子啊……”   安奈向前走了一步,远远地,楚何看清了安奈脸上的神色,她看着那个被父母又打又骂的女孩子,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羡慕和怀念。那一瞬间,楚何觉得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收紧。安奈一直都是一个独立又坚强的女生,但是那一刻看到她对着别人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时他才想起来,她再独立再坚强也只是一个17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连去堕胎,都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别人的父母会打孩子会骂孩子会歇斯底里,可是安奈没有那个人,没有人陪着她做决定,没有人为她着想。   曾有一阵,楚何觉得安奈很可怜,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对她好的人,可是那天他急急地赶过来,也是逼她做一个相反的决定。      安奈平静地绕过了那个歇斯底里的女生,跟护士说了句什么自己就往里走。楚何冲过去一把拉住了她,他们争执了一下午,安奈一直很平静,只在他质问她:“你怎么那么冷血!”的时候,回答了一句“天生的。”      后来楚何最终如愿以偿了,那天安奈趴在他肩膀上哭了很久,后来她擦干眼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会恨你的。”      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所以她现在看着他的眼睛说——“最讨厌楚何”。      ……      楚何正要说话,他的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楚何抬手烦躁地划拉了一下屏幕,力道像是要把手机屏幕戳烂。      他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收回按在她椅背上的手,也丝毫没有回避的样子,安奈轻易地就看到了屏幕只有那一串数字,没联系人名字。   楚何压抑着怒火烦躁地说了声:“谁?”     安奈听到听筒里急急的女声带着浓重的哭腔说:“楚何,救我,你快来救我……”      听到陌生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喊自己的名字,楚何更暴躁了,操,他的手机号码是110吗?      “楚何,我是林瑶瑶,我现在……在迷醉三楼的洗手间里……刚才我跟剧组的人吃饭,他们给我的酒里好像下了药……”林瑶瑶声音有些飘,她入圈没多久,接的第一部戏就一炮而红,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喝了那杯酒之后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跑到洗手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而且很热,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烤得她理智全失。她手指颤抖着想拨号,她知道她应该找经纪人,找警察,但是她看到今天上午刚从经纪人那里拿到的楚何的号码时,突然有种豁出去赌一把的冲动。      “找你经纪人。”楚何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在机场被林瑶瑶坑那次他还记忆犹新,到现在他微博下面还满满都是林瑶瑶粉丝的留言。开会时,公关部那群蠢货还说现在炒CP最容易火,说这是捧林瑶瑶的最佳时机,让他模棱两可地回应一下,最好不要太明确地否认。楚何直接冷笑了一声说:“卖腐也容易火,你下次捧公司男艺人的时候用不用我再模棱两可一次,啊?”      挂了电话,楚何把手机随手扔到书桌上,丢掉那个烦人的插曲,他耳边回响的全是安奈那句“最讨厌楚何”,也许不止是讨厌,是恨吧。      楚何两只手绕过安奈按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安奈穿的家居服很宽松,大V领几乎露出大半白皙的肩膀和漂亮的锁骨,从他俯视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一片白皙里若隐若现的红色。   他俯身,嗓音低沉,意味深长:“你最讨厌我……”      安奈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听到他在她耳边说话,薄唇几乎蹭着她发烫的耳尖。   她以为,楚何会说:“真巧,我也最讨厌你。”      却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真巧,我最喜欢你。”   他温热的气息窜进她的耳蜗,打了个转,像是一道电流。   安奈听到她的心跳声和着呼吸的节拍,噗通噗通噗通……      ……      直到楚何走了,安奈都有些呆愣,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垂,又使劲搓了搓,总感觉那种温润的触感还停留在耳尖。   楚何后来还说了“你明天下午面试的话,上午我们一起带团团去幼儿园报道”之类的话,但是安奈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最喜欢你”,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对着她的耳朵说的,她没有看到楚何的表情,但这句像揶揄像讽刺分不出真假的话却让她有些失眠。      安奈在床上翻来覆去凌晨三点多都没睡着,最后看了好久的高数书才有了丁点儿困意。      睡醒的时候安奈闭着眼睛伸了一下胳膊,就感觉到手指打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揉揉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床上的小团团,小男孩睡在她旁边,闭着眼睛伸手揉了揉被她打到的鼻子,小脸在她手心蹭了蹭。   安奈收回手,团团揉揉眼睛,撅着小屁股从床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对安奈说了“早安”。然后低着头小手指笨拙地去解连体睡衣的扣子,安奈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低头帮他解扣子,团团像是没睡饱歪歪扭扭地窝在她怀里,罪魁祸首安奈有些不好意思,问他:“你再睡一会儿?”      团团摇摇头,等安奈帮他解开所有扣子,小孩就很快自己动手把自己剥光了,然后从床头拿起小T恤往头上套,很快就自己穿好了衣服,重启了小尾巴状态。      安奈原本是要趁着团团睡觉去晨跑,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给他带早餐,团团作为尽职尽责的小尾巴,坚持要跟妈妈出去跑步。      安奈牵着他的小手往公园跑,她跑得很慢,一开始团团还能跟上她的步子,过了一会儿小孩就没什么力气了,呼哧呼哧喘着气但是脚步还是不停。   晨跑最后变成了晨走,安奈牵着团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快到门口的时候一直牵着她小拇指的团团突然飞快地跑了。   安奈慢悠悠地走过去,看团团搂着楚何的脖子喝豆浆,小孩自己喝着,还拿另一杯递到她嘴边,安奈张嘴喝了一口。      吃过早餐,她把下午面试要穿的正装叠好放进包里,就和楚何一起送团团去上幼儿园。      安奈和团团一起并排坐在后座,团团悄悄伸手挠了挠她的手心,压低声音问她:“到幼儿园,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正文 团团叫妈妈   他的手指很柔软,挠得安奈手心有些痒。她不知道楚何是怎么告诉团团他们之间的事情的,当初明明是她不要团团,但是现在团团却毫无芥蒂地喜欢她。   安奈正要回答,团团就伸了一根小手指晃了晃说:“那我只叫一次。”     小男孩翘着一根胖嘟嘟的小手指,期待地看着她,安奈在他期待地目光里小声说了好,但是楚何低沉的声音和她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而且压过了她的声音:“哟,你还挺傲娇!”   团团认真地点点头:“嗯。”      楚何手搭在方向盘上等红灯,轻飘飘地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我不胖。”楚团团绷着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极为认真地反驳楚何,看得安奈差点笑出声。      楚何轻咳了一声:“……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楚团团?”   团团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他爸爸说,“行了,你闭嘴吧。”      楚团团乖乖地闭嘴了,低着头认真玩自己胖嘟嘟的手指。   楚何没开音乐,团团不说话后车厢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安奈清了清嗓子,重新说:“好。”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楚团团整个团子都要从安全座椅上弹出来了,楚何说了声“坐好”后,团团乖乖地坐回去,扭着脖子看安奈,就差从背后长出一条大尾巴摇啊摇了。   安奈低着头翘了翘嘴角,捏了一下团团柔软的手指,团团像回应一样也捏了捏她的。      楚何给团团找的幼儿园离安奈的房子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停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安奈看着校门上白色的牌子愣了一下,这是她小时候上的幼儿园。      小孩大概天生对幼儿园有种抗拒,幼儿园门口的小朋友们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挂在家长身上嚎着不同的调子。团团被楚何抱在手里,有些新奇地看着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小伙伴们,办好入园手续,安奈和楚何领着团团去了走廊第一间教室,八点十分正是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的高峰期,他们一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被她妈妈刚放到凳子上就弹起来,哭着追了出来,哭声震天。   好几个老师哄完这个,那个又哭了,抱回了这个,那个又跑了。   安奈看了一眼平静的团团,团团背着小书包自己走进去,快走到积木那里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对着她大声喊了一声“妈妈”,声音大得直接盖过了几个小女孩的哭声,震得几个小孩都忘了哭。   “嗯”安奈点点头,朝着团团挥了挥手,团团又叫了一声“爸爸”,楚何斜靠在门口也朝着他挥了挥手,“爸爸妈妈走了?”   团团乖乖地点点头,坐在座位上挥手。      安奈低声说了句“他好乖”,毕竟是第一天上幼儿园,很少有小孩完全不闹的。   楚何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我教得好。”   安奈面瘫脸,你才是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可惜事情没那么顺利,等安奈和楚何真转身走的时候团团飞快地跑了出来抱住了楚何的大腿,张了张嘴像是要哭,楚何反应极快地在团团开口之前开口:“谁哭谁是狗。”   楚团团打了个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安奈:“……”   本来准备向乖孩子爸爸取经的家长们和老师们:“……”      走出幼儿园的时候,安奈松了一口气,她站在路边正要招手打车,楚何就直接把车开了过来,降下车玻璃示意她上车。   安奈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看楚何探过身子,安奈立刻伸手自己去系安全带,一般人看到副驾的人自己系安全带都会收回手,顶多是有点尴尬。但楚何显然不是一般人,安奈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楚何骨节分明的手,决定自己缩回手,但是楚何却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手把手给她系安全带。   他的手指很漂亮,指节修长,掌心温热,握着她的手特别有力。   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写钢笔字,有一次她自己握着钢笔临字帖的时候楚何打球回来了,站在她身后看了很久,他越这样悄无声息地看安奈就越紧张,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大开嘲讽了,她一紧张手一抖笔尖就“刺啦”一下在薄薄的临摹纸上画了一长道,蓝色的墨迹在白纸上晕开。      “啧,你握笔姿势不对。”楚何俯身一手按在她凳子上,一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握住她握着笔的手,他刚打完球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全身都带着清爽的水汽,安奈被他圈在怀里有些不舒服地往凳子前面挪了挪,楚何像是打球累了直接抽回她没坐住的凳子坐下,大喇喇地把她按在他大腿上坐着,掰开她握着笔的手指,又重新帮她把每根手指都摆好位置,手把手带着她临摹了一个词语,“要用力,不要软趴趴的。”      他稍稍松开手,又不悦道:“好好写,你抖什么抖!”   安奈抿着嘴认真写字,她想说因为我怕你啊但是却没说出口,因为在这个家里,楚何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了。楚何却毫不自知地手把手教她写了一晚上字,自此她彻底改掉了不正确的握笔姿势。      咔哒一声响起来,安全带系好后楚何收回手,几秒钟的时间安奈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下午去哪里面试?”楚何开着车突然问她。   “日报大厦,”安奈面无表情地说完地点又补充了一下,“E.A杂志。”      楚何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日报大厦就在他们大楼对面,他满意地换了个话题:“团团现在还小,身边不能没有妈妈。”他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到安奈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比如我,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变成了一只喜怒无常的喷火龙。”      安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喜怒无常的喷火龙这个梗来自她的作文,安奈记得那是篇半命题作文——《我的XX》,大部分人都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安奈原本也写《我的爸爸》,可她边写边哭写不下去,就改成了《我的哥哥》。   ——   我的哥哥有时候对我很好,有时候对我不好,像一只喜nu无常的pen火龙。   我有时候喜欢他,有时候不喜欢他,唉,如果他一直都对我好就太好了。      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她那篇作文得了个高分,还在校庆的时候被贴在他们班的黑板报上展览了。自此,楚何多了个喷火龙的外号,校庆当晚,她也挨了楚何一顿胖揍。      安奈回过神,就听到楚何说——“这样,一三五他跟着你,二四六跟着我,周日我们一起带他玩,怎么样?”   不怎么样,安奈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是周一到周三跟着她,周四到周六跟着楚何?      她没说话,楚何像是察觉到她的意思一样开口道:“这样一人一天,平时接送孩子的时候别人不会察觉到团团父母的婚姻有什么问题。”   安奈有些抗拒这个问题,干脆闭着眼睛装睡,她昨晚一夜没睡好,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就有些昏昏欲睡。车厢里安静下来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半睡半醒间安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很软,带着些微的凉意。      安奈掀了掀像是有千斤重的眼皮,一睁眼嘴唇上的触感就没了,她其实没怎么睡醒,反应有些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还在楚何车里,不过副驾驶座被放倒了,睡起来还挺舒服。      车窗开着,楚何指间夹着一只香烟,烟雾缭绕中的侧脸冷硬而性感,浓烈的烟草气息被吹散在空气里。   安奈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正准备下车,突然动作停滞了一下,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楚何的侧脸。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东西?”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楚何声音冷硬。      “没有”,安奈摇摇头,“……你嘴上有。”      “什么?”楚何拧着眉毛看向安奈,冷不防嘴唇上就被竖了一根细长的……中指,安奈指尖勾勒了一下他薄薄的唇,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上的红色慢悠悠地说,“口红印。”      她话音落下,就看到楚何的耳尖腾地红了,他喉结耸动了一下,烦躁地一把摁灭了指间的香烟……   安奈正等着他跳起来反驳,冷不防被楚何一把摁到了放倒的副驾驶座上,他的膝盖牢牢地压在她大腿上,安奈想屈膝踢他蛋都踢不着。      楚何两只手按在她耳侧,俯身恶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像破罐子破摔一样,他力道极大,安奈觉得她的嘴唇都被楚何的牙齿磕出血了,楚何毫无技巧横冲直撞地亲完,看着安奈呆愣愣的样子,抬手松了松领带,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安奈抬手就去擦自己的嘴唇,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亲我?”      “对”楚何把领带丢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亲你怎么了?”      车厢里气氛极为怪异,不知道为什么安奈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段子——瞅我干啥,瞅你咋地……   楚何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不是告诉你了,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正文 团团打架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过了上班高峰期,整个地下停车场都寂静无声。     楚何趾高气扬地说完我喜欢你之后,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视线胶着在安奈的脸上。   停车场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安奈用力眨了下眼睛,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她眼睛里的水光,只是快得让他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奈奈奈奈,呼叫奈奈,接电话啦,快接电话啦……”安奈的手机铃声救急一样响了起来,她探着身子去够后座上自己包里的手机,架不住楚何的膝盖还牢牢压在她大腿上,安奈推了楚何一下,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我要接电话。”   楚何无动于衷,压在她大腿上的膝盖纹丝不动,甚至还俯下@-@身,看着她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深邃漂亮,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安奈低低地“哦”了一声,说:“我没聋。”      楚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视线太过专注热烈,安奈有种被扒光了审视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咳嗽了几声,轻猫淡写道:“你刚才抽的什么烟,真呛。”   她说完,楚何大拇指抵着她的下巴,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   “嘶”安奈吸了一口气,他手指摸的地方,刚好是她嘴唇刚被磕破的地方,楚何松开手,凑近她吮吸了一下她嘴唇上的血珠,然后终于抬起尊贵的膝盖,黑着脸坐回原位,咔哒一下,又点了一支烟。      “我去面试了。”安奈急切地说完打开车门,不等楚何回应就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由近及远,楚何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安奈刚才哭了。   她小时候每次想哭的时候都会用力眨眼睛,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哭。      楚何只看到她大哭过一次,那是一年的中秋节,楚家人都聚在他们家里吃团圆饭,开饭前,楚老爷子文绉绉地讲了几句,切开了那个比蛋糕还大的大月饼,给每个人分了一块。   楚何拿着自己那块去草地上喂狗时,看到几个小孩子在一起欺负她,叫她拖油瓶,小孩子的话最天真也最伤人,因为他们还小,还没有学会思考,他们只是简单地肆意地重复他们从大人那里听到的话。      说着说着,一个小孩大声问安奈“你爸爸是不是死了?”,安奈和那群小孩打了一架。   最后惊动了大人们,几个小孩添油加醋地又哭又闹,大人们轻飘飘地骂了几句就抱走了自己的孩子,只剩下安奈一个人呆呆地跪坐在草丛里,过了很久,她趴在草丛里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头埋进胳膊里一动不动。   那个女人的女儿被欺负成这样,她还是陪在楚熠身边对着那些欺负她女儿的小孩父母们笑脸相迎,楚何原本在心里暗爽,可是看到安奈一动不动趴在草丛里很久都不起来,忍不住走到她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屁股,“起来”   她一动不动,在楚何拎着她胳膊把她从草地里抱出来的一瞬间突然就哭了,她的小脸脏兮兮的,有土有草叶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安奈两只小手捂着脸,眼泪从脏兮兮的指缝里流出来。   “不准哭,”楚何不顾她挣扎把她从草地上提起来,漂亮的小姑娘哭起来总是最容易让人心疼,他绞尽脑汁地想让她不哭的办法,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谁哭谁是狗。”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安奈崩溃地趴在他肩膀上哭着说:“我想要爸爸,我想要我的爸爸……”   楚何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她真的没有爸爸了。      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楚何熄了烟头。   似乎,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冷眼旁观,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试图弥补。      ###      安奈走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她摸了摸自己刚被楚何舔过的伤口,使劲擦了擦,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靠在墙上,等内心平静下来才翻着手机通讯记录,给林暮回了个电话。   “喂,暮爷……”林暮这货工作之后忙得团团转,她以前都没发现林暮还是个工作狂魔,忙起来她们很少通电话。这时候听到林暮的声音,她突然有些怀念她们在西中初中部的时候,还有大二大三的时候。      林暮大着嗓门在手机那边说“奈奈,爷想死你了”,安奈嗯了一声,难得地回了一句“我也想你了”。   林暮:“滚。”   安奈:“……”   林暮哈哈哈了几声:“咳咳,你知道的,我得了一种别人一肉麻我就起鸡皮疙瘩的病。”   安奈沉默,混蛋,明明是你先说想死我了。   “对了,你工作找得怎么样?”林暮的声音永远活力十足:“听说今年工作很难找,我给你推荐个地方保证你面试一定过,而且待遇一级棒,有没有很动心?”      听着林暮兴奋的声音,安奈几乎觉得下一秒,林暮就要压低声音说:“嗨,听过安利吗?”然后她就听到林暮说——“嗨,听过E.A吗?”      安奈一点半就到了日报大厦,她站在大厅里看着巨大的钟表,满脑子都是林暮魔性的话——“我大二时不是在E.A实习过吗,我们的老大是个颜癌晚期,任人为脸,你去面试E.A绝对没问题,毕竟你长得那么好看。”      正想着,她就看到几个人推开大门走进日报大厦,七个女生里,五个美女,剩下两个颜值突破天际。      安奈在大厅站了一会儿,背了几遍自我介绍才走向电梯。可惜她刚走到电梯门就缓缓合上了,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很宽裕,决定站在一边等下一趟电梯的时候就看到双修长有力的手把正要缓缓合上的电梯愣是掰开了,掰电梯的高大男人对着她扬扬下巴,“进来。”      “谢谢。”安奈轻声道了谢,走进了拥挤的电梯里……然后电梯就滴滴滴响起来超重警报。      安奈还没来得及退出去,那个掰开电梯的男人就先她一步大步走出了电梯,还背对着她潇洒地挥了挥手。电梯就这样载着安奈缓缓地升到了七楼。      结果小组面试的时候安奈一走进会议室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坐在一排面试官的中间,旁边两个面试官就是她刚在楼下看到的颜值突破天际。整个面试的过程相当简单,安奈就站在那里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就完了,男人让她回去等通知。      她下电梯的时候,E.A的短信通知就来了。   安奈大四以来被各种面试轮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刻收到offer时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感。如果没有在下电梯的时候遇到林瑶瑶,安奈相信她会更开心一些。      林瑶瑶看到她的时候咬了咬嘴唇,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安奈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走过,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瑶瑶气喘吁吁地拉住了她的胳膊,说,“等一下。”      她喘着气:“楚何是回来找你的吗?早上我也在停车场。”   林瑶瑶看着她的眼睛:“我看到了。”      林瑶瑶的个子比安奈矮,即使穿着高跟鞋,也不妨碍安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安奈认识林瑶瑶是在高一的时候,她高中时没有直升西中高中部,因为西中高中部走读,西大附中可以提供住宿,她一点也不想回楚家,就固执地去了西大附中。安奈最好的小伙伴们都直升了西中,所以刚到那个学校的时候,安奈没有一个朋友,一直孤零零的,后来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时学校重新分宿舍,她住到了林瑶瑶的上铺。      和生性内向安静的安奈不同,林瑶瑶是个很自来熟的女生,清秀的眉眼和甜甜的酒窝让她在男生女生中都很吃香。安奈那时候也很喜欢林瑶瑶,慢慢地和林瑶瑶关系越来越亲密。   西大附中和对面奉行散养学生的西中恰恰相反,实行军事化管理,有着C市第二监狱的美称,每个月最后一周过一次大周末,其他周都是周六放风两小时,林瑶瑶家在隔壁市离学校太远,那两个小时的时间基本都是和安奈一起去学校附近随便逛逛。   后来楚何突然抽风,经常在安奈放风的时候带零食来看她,或者开车带安奈去兜风,美其名曰带她放松怕她疯。   安奈一跟楚何走,林瑶瑶就落单了。   安奈对她自己的重色轻友有些愧疚,有一次林瑶瑶细声细气地问安奈能不能带上她,安奈就同意了,但是那天楚何全程黑着脸,把车开得飞快,甚至下个周末,楚何来找她时,骑了一辆山地车。      安奈和林瑶瑶看着没有后座的山地车,沉默了。   楚何长腿支在地上朝扬扬下巴,示意她上车,在安奈表示没有后座之后,楚何说:“坐横杠上。”      周日晚自习的时候,往常晚自习都埋头苦学的林瑶瑶给她传了小纸条——奈奈,你哥哥好帅啊。   她接到小纸条的时候,回想了一下楚何一脸不耐烦的脸,认真地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嗯传了回去。   不一会儿纸条就又到了她手里——奈奈,你和你哥哥不一个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吗?   安奈回了没有,林瑶瑶又飞快地回了纸条——我很想追你哥哥,对了,你不喜欢他吧?   安奈看了一眼小纸条。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小把戏就是那个年纪女生的小聪明,像是约定俗成的那样,先下手为强,如果你我先说喜欢这个男生,你就不能喜欢一样。      她当时回复林瑶瑶了——不,我喜欢。      林瑶瑶没再传她小纸条,安奈以为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那些后续。      她看着眼前的目光带着控诉的林瑶瑶,说了句“关你什么事”就走出了日报大厦。   无论如何,找到工作了她整个人就能放松了,离幼儿园放学时间还早,安奈直接回了家。因为闲,她打开邮箱开始认真看之前吃鸡的狐狸给她传的那个新剧本,正看到高@-@潮就接到了楚何的电话。      楚何正在外地出差,接到幼儿园老师电话,团团在幼儿园打架了,一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