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灭门   修仙世家陆家,是昆仑山下北襄城里数得上的老牌大家族,与同城的张刘林三家并称四大家族,现下家里有一位元婴期老祖坐镇。   数百年间,陆家祖宅门前一直熙熙攘攘,门客子弟来往不断,偏偏今日,这精铜浇筑的朱漆大门关得死死的,门前也不见一个人影。   祖宅之内,气氛也十分肃然,只见族中筑基期往上的人都齐聚往日族里长老们议事的萧然楼,为首一位老者正是陆家的元婴期老祖,此时他凝神看着眼前悬浮着的一把剑,此剑长约五尺,通体乌黑,剑刃外包裹着一层透明的玄冰。   半晌,陆家老祖陆傲山长叹一声,“若早知此物是祸患,何必舍了那许多的人命去取来,如今……更是怕要折上全族……”   “老祖,既然那金宇门想要,我们何不把剑直接交出去?”   底下一人开口问道。   陆傲山听后缓缓摇头:“我又何尝不曾提过将剑交出,可惜讨剑是假,灭我一族才是真,当年我无意间与这金宇门开山老祖结仇,如今这人进阶化神,又得知了我等得到这无名仙剑的消息,自是打的新仇旧怨一统结算的主意,也罢!容霏何在?”   被唤作容霏的是一名中年美妇,此时闻声走上前来俯身,“老祖有何吩咐。”   “事态紧急,我带族人拼死一战,为你拖延须臾,答应我,保下云沧!送他去西昆仑点云宗!”   容霏闻言周身一震,抬眼急呼:“老祖!我!”   “这么多年来我陆家人才凋零,云沧是我陆家百年难遇的天灵根奇才!只有保下云沧,陆家才有再起之盼!我陆家与那点云宗有些渊源,逢此大难,求他们收留你二人应当不难!只求你,无论怎样,为陆家保全最后一丝血脉……陆某,拜谢!”   说罢,陆傲山竟是俯首一稽,容霏哪里敢受,慌忙错身流着泪跪下道:“老祖你知我即便一死,也愿意护云沧周全!只是要我舍下玲儿……我……”   陆傲山听到容霏的话,心下一片凄然,褪下指上一枚储物用的碧玉扳指,又一招手将那悬浮着的仙剑收进扳指里递与容霏。   “这些年来,我知你因云沧一事恨我,恨你夫君,更恨陆家,千错万错,如今都成浮云齑粉,玲儿虽年幼,也是我陆家子孙,我自另有安排,这戒指你且收好,待云沧能重振陆家那天再给他……事不宜迟,去吧!”   容霏闻言不语,垂泪接过,转身飞出萧然楼。   与萧然楼处的肃穆不同,此时的陆家后院内,气氛倒是轻松得很。   “云哥哥,这几天都没人陪玲儿玩,憋在家里好生无聊啊,你带我去后山抓小兔子好不好。”   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娃儿仰着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小手抓着被唤作云哥哥的少年的袖口轻轻摇晃着。   “玲儿,不要顽皮。”   少年正是陆云沧,此时他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淡然神色,虽显得有些冷漠,说出的话却透出了一丝无奈,“老祖发话,这几天没有筑基期长辈陪同,不得外出,再忍耐几日我带你去后山抓星夜萤火蝶。”   “真的!云哥哥说话算话哦。”   “那是自然。”   陆玲儿闻言急忙抓住陆云沧的手,去掰着他的小指拉了个钩,抬眼却微微惊讶地咦了一声:“娘亲?你怎么来了?”   原来就在两人对话之际,容霏已经来到两人身后。   “玲儿你先退下,我与你云沧哥哥有话说。”   容霏此时已然拭去泪痕,只余眼眶还留有微微的红痕,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幼女一眼,想到今日一别,日后将再也没有重逢之日,容霏鼻子一酸,连忙垂目隐住自己所有的思绪,不敢多看爱女一眼。   “娘亲……”   往日备受宠爱的陆玲儿还试图撒撒娇黏在母亲身边,但这一次显然平日里宠溺她的母亲不会再如她所愿。   “玲儿,听话。”   容霏硬起心肠转身以衣袖将陆玲儿挥开几步,对着陆云沧说:“云沧,你随我来。”   陆云沧低眼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陆玲儿,应了一声是后,抬手拍了拍陆玲儿的脑袋,“玲儿,等哥哥回来。”   “唔……云沧哥哥要记得咱俩拉过勾勾的。”   “嗯,不会忘。”   陆云沧在陆玲儿头顶上摩挲了一下,回身跟着容霏离开。   陆玲儿咬着小嘴含着泪,目送着娘亲跟她最喜欢的云哥哥走远。   陆云沧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容夫人,眼神中闪过一片犹疑不定,他自幼因身具金属性天灵根而被老祖视为陆家将来的希望,收在身边亲自教养,就连修习的功法都与一般陆家子弟不同,他修习的无情诀据说是当年出自陆家的一位惊采绝艳的大乘期修士自创的,只不过世事变迁,现今这无情诀缺失了元婴后的部分,只能算作残篇。   他对自己七岁前的记忆一片模糊,甚至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完全记不起来,问过老祖,老祖只说是修习无情诀残篇的原因,却不曾回答他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老祖说,记得太多,只会影响修行,不若什么都记不起来,更能心无旁骛早日得成大道。   只是陆云沧自己知道,每当看到容霏这位族长夫人时,心里总会忍不住泛起一片微微的涟漪,恍惚中仿佛看到一位慈爱地美妇人弯着腰牵着自己的手,口中还一声声呼唤着“沧儿”。   他也不止一次地暗自猜想,这容夫人是否就是自己的母亲,可猜想终归只是猜想,他从来不曾开口问过,也不能开口去问,只能每每看着容夫人对玲儿的宠溺,心底暗暗欣羡。   自沉思中回过神来,陆云沧面上神色保持不变,只把对母亲那一点点残缺的记忆深深埋在心底,抬眼再看走在自己身前的容夫人,却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传送阵来。   “容夫人,你要带云沧前往何处?老祖可曾知晓?”   陆云沧见容霏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引,瞬间这个小型传送阵发出一阵莹蓝色光芒漂浮了起来旋转着缩小,最后收进了容霏的眉心。   “是老祖特意吩咐我带你离开的,”   容霏看着对面相见却不相识的儿子,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随即牵起陆云沧的手,“时间不多了,云沧,凝神!”   话音甫落只见两人所站的地方浮起一片蓝光,光散去,两人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两人走后不到一盏茶功夫,陆家上空突然爆燃烟花般洒下无数金线,瞬间像个罩子般把陆家祖宅罩得严严实实,同时罩子上方浮现出一条人影,正是当年与陆傲山结仇的金宇门开山老祖司徒曦。   “陆傲山,今日过后,你陆家片瓦不存!”   “司徒曦你这小人!陈年小小旧怨,你竟然要波及我陆家全族!我陆傲山今日就与你分个你死我活!”   萧然楼里的陆傲山一声凄然长啸,手一伸,丈许长的灵龙九节鞭握在手中,身边诸人也纷纷祭起法宝,二话不说直接攻向半空中的司徒曦……   “哼,蚍蜉撼树!”   就在陆家整个背金线罩住的时候,原本在后院独自玩耍的陆玲儿看到了萧然楼处光芒交错,年幼懵懂的她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陆玲儿急忙冲着萧然楼跑过去。   谁料刚一到萧然楼跟前,半空中就噼里啪啦掉下一堆圆咕隆咚的东西,陆玲儿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登时吓得小脸一片煞白!   人头!全是人头!爹亲!大伯!三叔父!姨娘!婶婶!七哥哥!每一个人头都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被眼前景象吓呆了的陆玲儿,在看到前方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熟悉的人时,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祖爷爷!”   陆玲儿哭着朝眼前眼前人扑去。   “玲儿!你怎么没有跟你四叔走?”   陆傲山见到陆玲儿也是一惊,他明明已经在容霏带走云沧之后安排小儿子带走陆玲儿等几个还未筑基的陆家后辈,怎么陆玲儿还留在家里?   “快从后门走!快走!”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自陆傲山背后透体而出,剑抽出的刹那鲜血喷涌而出,浇了陆玲儿满身满脸,陆玲儿的视线被瞬间染红,一双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怔怔看着眼前一脸狞笑着再次举起剑的陌生人,那双翦水的眸子里,最后映照的画面,是红色的天空,红色的萧然楼,以及一地面容扭曲的至亲头颅……   就在司徒曦举剑杀陆玲儿同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一道暗绿色的光芒飞速遁入萧然楼。   看到陆玲儿断气,司徒曦手一翻,掌心里就多出一个古怪的小灵盘,看了看灵盘上的显示,司徒曦冷笑一声,“斩草要除根,我岂会放你陆家后人离去,陆傲山,我要你死不瞑目!”   说罢司徒曦化作遁光飞去,方向竟是直指容霏陆云沧离去的所在!   在司徒曦离开后不久,那道暗绿色遁光才悄无声息地的飘到已然断气的陆玲儿身边,光芒一闪现出一个拄着夜叉头木杖,穿着一身黑袍的绿发老妪。   “行知大人,虽然时间提早了太多,但您不得不清醒了,七嚟荼谒摩罗撒,起!”   绿发老妪边念口诀,手中边画起一道泛着诡异惨绿色的符咒,符咒随着话音落到陆玲儿身上,只见话音方落,陆玲儿扩散了的瞳孔深处就有红光一闪!   陆家祖宅之外千余里的一处荒山上。   一处空间轻微的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凭空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此前逃离了陆家祖宅的容霏与陆云沧。   “容夫人,族里到底发生何事?”   陆云沧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已经隐约猜到家族里出了大事。   “待到安全了,再与你细说!”   容霏拿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抓紧时间吸收灵气恢复灵力,方才一次空间转移已经将她的灵力消耗一空。   然而没等灵力彻底恢复,容霏就感觉到一缕神识带着令人恐惧的威压锁定住了她。   “糟糕!”   容霏心知陆家那边定然已经全军覆没,那人已经追上来了,一咬牙,起身一手抓住陆云沧,再次施展秘术,空间再次扭曲,两人的身影又平地消失。   然而,当他们再次现身的时候,容霏却发现那道神识依旧紧紧缠绕着他们……   “怎会如此?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这么快又锁定到我们?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动过手脚?”   容霏心下惊疑间匆忙运气检查,果不其然发现了一点隐晦的灵力波动自手中老祖交过来的碧玉扳指上传来。   “是这扳指被人动过手脚?不对,是扳指里的东西!”   这枚碧玉扳指乃是一个储物法宝,陆家老祖心知大劫将至,于是将家族内世代累积的财物都存在扳指里交托给容霏,以图将来能用以重振陆家。这扳指陆家老祖从不离身,自然不会是扳指有问题,容霏将灵识探进扳指一看,原来那灵力波动竟是从那柄上古仙剑上传来!   容霏心下大惊,登时一幕幕记忆浮现脑海,从陆家老祖意外得知仙剑消息开始,直到历尽艰险,陆家中青代精英几乎伤亡殆尽取回这把剑……   想到这容霏忍不住一声苦笑。   难道,这一切从开头就是一场骗局,一场要把陆家一网打尽的骗局? 正文 第二章 剑道点云宗   心知再逃也是无用,容霏抬眼看向年少的陆云沧,昔日那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伸着稚嫩的小手向自己呼唤着娘亲的婴童仿佛还在眼前,可叹自从五岁测灵根,老祖发现了云沧的绝顶天资之后,就与自己那身为陆家族长的丈夫连同一气,不顾自己的反对硬是让年纪小小的云沧修习了那本残缺的无情诀,年幼的云沧虽然进步神速,却也因年纪太小导致功体不稳引发记忆残缺,就连对自己这亲生母亲,都再无一丝印象,而陆家老祖更是坚持这便是无情诀的真谛,坚决不允许自己与云沧相认……   容霏抬起手,轻颤着抚上陆云沧英气勃发的面庞。   “孩子,我的孩子……你若能平安,为娘死而无憾!”   话未尽,容霏猛地催动灵力,抚在陆云沧脸颊上的手已经扣在他头顶百汇穴上,陆云沧正因为容霏的话而震惊一时不查,待到察觉不对想要挣脱时已经动弹不得,口中不由得喊道:“容夫人?你、你真是我娘?”   “时间不多,云沧你记着,陆家被人算计遭逢大难,本来老祖将你托付于我,可惜你我今日注定不得轻易逃脱,为娘送你离开,记住!你是陆家所有的希望!”   容霏不舍地看着惊慌中的陆云沧,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命啊!今日别说是化神期大能来,就是大罗金仙来了,她也要给自己的孩子挣出一条命来!即使一死也在所不惜!   左手中的秘术持续运转,容霏腾出另一只手握住自扳指内取出的那柄诡异古剑,对准自己的胸口猛地扎了下去!   “娘!”   刹那间,陆云沧只见一捧血红染花了视线,耳畔听到噼啪响声,正是因为强行运转秘术,导致容霏全身经脉尽断的声响。   “化!”   容霏一声厉喝,只见她全身精血化作一片血雾紧紧包裹住那柄古剑,须臾后古剑就融化在一片血雾中,化为一道血光沿着陆云沧头顶百汇穴灌进他体内。   “去点云宗!活下去!不要报仇!”   声声泣血嘶喊中,容霏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用最后残存一口灵力再次破开空间,将陆云沧推进去的同时将碧玉扳指也塞进他怀中,直到亲眼看到陆云沧的身影消失,容霏才阖上满是眷恋的双眼,仰面缓缓倒落尘埃,再看时,已经没有半点生息,惟有一滴血泪,自容霏眼中悄然滑落……   被推进空间裂缝的陆云沧再次现身时身处一座不知名山脉,周边覆盖一片皑皑白雪,寒风呼啸,远远看去,山势陡峭,怪石横出。   陆云沧闷哼一声,身上衣衫早就被容霏鲜血染红,此时此刻的他脑海里有如炸开一般,不断沸腾翻涌上来的一块块记忆碎片搅得他头疼欲裂,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幕幕闪过曾被记忆深深封存的画面,陆云沧只觉得仿佛自身被无边暗夜笼罩,唯有眼前飞逝而过的一帧帧画面清晰可见……   曾经幼时享尽天伦,谁料一夕至亲成陌路,母子对面不相识!容霏最后眷恋慈爱的目光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陆云沧的心中!   不,不要!娘亲!你不要死!   画面一变,陆云沧先是看到陆家族人尽数倒落血泊!又见到了容霏裂尽全身经脉运转秘术救他逃出生天的那一刻!嘴里发出了模糊的嘶吼,陆云沧奋力伸出手,想要握住娘亲沾满自身鲜血的双手,想要擦掉娘亲眼角流下的血泪,却是摸不到,够不着,徒劳无功!挽留不住一丝挂牵,触摸不到一分温存,最终画面定格,看着遍身染血魂飞魄散的娘亲,陆云沧仰天长啸!   是什么人!   是为什么!   是什么人如此狠毒杀我满门至亲!   又是谁步步紧逼害死我娘亲!   我陆云沧不报此仇!   誓!不!为!人!   疯狂中,陆云沧眼前幻境不断变幻,一会儿是陆玲儿笑着要哥哥陪她抓小兔子,一会儿又变成娘亲死不瞑目的模样,混乱中识海传来一阵剧痛!原本功体不稳造成的暗伤即刻发作,陆云沧捂住头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倒头晕了过去……   没过多久,陆云沧身上的血腥气便吸引来一群嗜血妖兽在他身边逡巡观望,且轮番试图扑上去撕咬其血肉,却每每在将要扑到他身上时被他体内一股血红色光芒阻挡。   这群妖兽已经稍开灵智,见有此异状不敢再上前,但也不肯死心放过到口美食,只能围在四周打算等猎物断气后再去吞吃。   可惜这群妖兽算盘打得再好,也只等来了远处一声厉喝:“孽畜退下!”   伴随话音汹涌而来的,是一道惊天剑气,只见那剑气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凌厉气势迎头盖脸地劈了下来,一群妖兽躲得急的还算好运保下一条性命,只带着一身伤窜逃开去,跑得慢的直接就被剑气击毙当场,死无全尸。   被剑气惊动,本是昏迷中的陆云沧意识稍稍苏醒,睁开眼看到雪地中,一双玄色道靴踏着一地残血,缓步而来。   视线挪上去,入眼是一张线条刚毅的脸庞。   “你没事吧。”   来人问道。   “这里……是哪儿……”   陆云沧现下混乱的脑海里只隐隐记得容霏说过的点云宗三字,对,点云宗!他要去点云宗,他要活下来,才能有机会报仇!   “此处是西昆仑,我乃点云宗宗主战天一。”   来人看到陆云沧袖口上以金蚕丝绣的那个陆字,眉心微微一蹙。   “我……真的到了……”   听到战天一的回答,陆云沧只觉得心中紧绷的弦突然一松,识海瞬间一片模糊,话尚未说完,陆云沧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是陆家后辈,不知陆家出了何事……”   战天一已经从陆云沧袖口的刺字推测到他陆家人的身份,想到陆家已经好久没再上过点云宗,此时突然寻来定然事出有因。   “不管如何,先医治好他再说吧……”   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战天一弯腰将陆云沧抱了起来,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在这山脉顶端,隐秘的一处洞穴中,一只侥幸逃命的妖兽正呜咽着低声嘶叫,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妖兽的头颅,一个清冽的嗓音带着些许趣味响起:“哦?是这样么……有趣……”   “好了好了,莫再去招惹那个剑疯子,好好养伤去吧。”   说罢,手掌的主人和衣起身,走到洞口极目远眺,一只雪隼自高空中飞落到他面前,须臾又再次飞去。   “多少年了,也该轮到这儿热闹热闹了,北襄城,陆家么……呵。”   等陆云沧再次睁开眼,已经身处在一处简易的竹屋之内,一个年约双十、眉心间一点朱砂的水蓝衣衫女子正端着一碗药含笑望着他,女子身后,则站着他晕倒前见过一面的男子。   “醒了就先把药喝了。”   水蓝衣衫的女子把药碗端到陆云沧面前。   “多谢诸位前辈救命之恩……”   努力撑起身,陆云沧向两人拱手行礼。   男子微一颔首,女子则笑了笑,“不必多礼,来,先喝药。”   等陆云沧接过药一饮而尽,女子方开口问道,“你是陆家子弟吧。”   “是。”   陆云沧回答道。   闻言,女子与那男子对视一眼,继续说道,“在你昏迷未醒的这几天里,我等也下山打听过,知道陆家遭逢巨变惨遭灭门,但何人下手,因何出手尚不得而知。”   “前辈,不知陆家除了我,可还有别的幸存者?”   陆云沧急切地问。   “我赶到时,陆家已被夷为平地,我曾彻底搜寻过,那里并无幸存者,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别的陆家人逃出生天。你既是陆家子弟,可知道是谁人所为?”   战天一蹙着眉心说道,回想到他赶到陆家时看到的血腥景象,心中也难压那股愤怒,陆家不止与点云宗有旧,还是出了名的清流正派,这凶手这般残忍,现场连老幼妇孺都一概不曾放过,真是穷凶极恶!   “我事先并不知道那天会出事,只是后来先母送我离开时笼统告知了一些,我才知道大概。”   将容霏之前的话大概复述了下之后,陆云沧垂下眼——在他昏迷之前,随着记忆断断续续地恢复,已经记起了容霏的真正身份,再回想到容霏拼死护送他离开的一幕,此时的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心中堵住的那一团浓的化不开的情绪,是悲,还是恨;是怒,还是哀。   女子闻言一声轻叹,“也罢,何人下手一事我等必会再行追查,总会查个水落石出。说起来,你陆家与我点云宗还颇有些渊源,想不到许久没联系,再见到陆家后人,竟是在这般情况下……”   言语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之意。   “你叫什么名字?”   负手站立一旁的战天一开口问道。   “晚辈名为陆云沧。”   “若我想要收你入我门下,你可愿意。”   战天一看着陆云沧。   一旁的蓝衫女子也抬眼看着陆云沧,“云沧放心,就算你不愿,也可以继续留在点云宗,我等自会护你周全。”   陆云沧早在醒来时就生了拜师之意,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战天一问话,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眼眶又是一热,立刻点头道:“我愿意拜入点云宗门下!”   “既是愿意,那自此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是你四师叔,典秋黎。”   蓝衫女子轻轻拍了拍陆云沧的肩膀。   “那好,自今天起,你会记在我名下,道号延陵。”   战天一说,“除你之外,我与你四师叔还各有一名弟子,等会儿他们自会来见你。”   “云沧见过师父。”   陆云沧挣起身,想按拜师礼来行礼,典秋黎赶忙扶住陆云沧,道:“你的伤虽在识海与功体之内,不在经脉四肢,但要想一下子活动自如还是有些困难,伤好之前,先好生歇息,勿要急躁。”   “是,云沧遵命。”   一旁的战天一也开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所练功法为何?”   “秉师父,名为无情诀。”   “我曾查看你功体之伤,虽有外力作用,但恐怕与这心法造成的旧疾也有牵连,这无情诀我曾听闻过,是出自你陆家先人之手,元婴之后的功法早已缺失,但看你是自幼修炼以此功法打好的根基,半途改为其他功法恐怕不妥,我自会给你留意后期功法的着落。现在你只要好好休养,我点云宗是以剑术闻名,伤好之后,我开始教你剑术。”   “云沧谨记,多谢恩师!”   战天一微微颔首,一挥手留下一枚玉简,“这是宗门内一些讯息,你且先看着。”   “是。”   陆云沧拿过玉简应道,战天一与典秋黎随后离开留他一人在此休息养伤。   剑道点云宗,位于西昆仑山脉的翰云山,乃是三万年前一位大乘期剑修所创门派。   三万年来点云宗传承十七代,每一代弟子皆不超过五人,每位宗内弟子出师之际都会以自己的剑意为名取一个称号,除了上一任掌门斗剑陈方及之前几位门下弟子因各种缘故陨落,其余几乎都得以悟道飞升。陆云沧注意到陨落的弟子中有一位叫陆青山的,暗自猜想这是否便是陆家与点云宗的渊源所在。   而这一代点云宗为人所熟知的,当属霸剑战天一,云剑玉敛香,以及最小的师叔幻剑典秋黎三人。除却这三人,那天战天一提及的两位点云宗弟子也记录在玉简中,一个是战天一的大弟子景程,现在已领悟了自身的剑意为业,另一个则是典秋黎的弟子,名叫江璐双,是个年纪尚幼的女剑修,还未领悟剑意。 正文 第三章 心魔   放下手中的玉简,陆云沧盘膝坐在床上,微微蹙了眉,这昆仑修仙联盟所著的点云录上的信息,让他对自己拜入的宗门有了大致的理解,可心里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又说不出来,仔细留意起来才发现这玉简上所述的点云宗当代弟子里只有三位,但典秋黎那日自行介绍的时候却让他唤她四师叔。   中间排行第三的那位难道是陨落了?陆云沧心想。   正在思索间,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响,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粉色对襟短纱衣跟同色灯笼裤,头梳双丫髻,圆脸圆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俊俏小姑娘探出头来。   “陆师兄你醒着呢?”   小姑娘见陆云沧醒着立刻咧嘴一笑,从门后蹦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   这姑娘必是典秋黎的弟子江璐双了,陆云沧看着眼前每走一步路,双丫髻上绑着的淡粉丝绦都会晃一晃的小女孩,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胞妹陆玲儿,不知玲儿是否逃了出去,还是也……   克制住不让自己再想,陆云沧对着进来的小姑娘微微一点头,“江师妹是吧。”   因为这江璐双在修行上修为并不如他,剑道上也尚未领悟剑意,所以虽然拜师入门比陆云沧早,但还是按照修为跟他以师兄师妹来相称。   听到陆云沧猜出自己身份,江璐双一张俏皮的小圆脸笑得更圆了,边把手里的竹篮放到陆云沧床边的方桌上,边回头冲着门外喊道:“大师兄!你输了输了!我就说陆师兄能猜出我是谁的!”   只听得门外一声无奈微叹,“我怎么不知道何时跟你这个小无赖打了赌。”   随着话音,屋外又走进来一个看起来与陆云沧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双细长双眼,目光深邃,身姿风流,容貌俊朗,头梳道髻,一身青色道袍,与战天一等人穿的宽袖道袍不同,这少年的道袍袖子偏窄,袖口用黑色布料拢住,想来是为了方便习剑练剑。   即使陆云沧本身也是容姿出众清秀俊逸,可乍一见这进来的少年,还是心底赞叹了一句好个人中龙凤、年少英才。   “大师兄。”   陆云沧起身对着来人行同辈礼。   “师弟不必多礼。”   景程回了一礼,温文尔雅颇有君子之风。   “哎呀师父又不在,你们拜来拜去的做什么呀,又没人盯着。”   江璐双皱了皱鼻子,旋即把竹篮上盖着的布帘拿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陆师兄你快看,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   陆云沧看过去,只见竹篮里放着一碗淡紫色的灵米粥,一碟切碎的盐卤鸭脯肉,一碟三丝牛肉卷,还有一笼蒸好的龙眼包子。   “让你们费心了,只是想不到这山上还能买到这般精细菜肴。”   陆云沧自筑基起几乎都是食用辟谷丹来度日,这般精美的菜肴,倒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没想到他一句话出口,对面两人登时露出了不一般的神色。   只见景程脸色突然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一旁的江璐双更是挤眉弄眼想笑又不敢笑似的,看的陆云沧一头雾水。   “咳,不瞒师弟,这些菜肴,是我准备的。”   景程干咳一声说道,“咱们宗门一直人丁寥寥,师父又不是爱找一堆人来伺候的类型,本来我也是随着师父一起辟谷修行的,可是江师妹入门时年纪太小不能辟谷……”   “我明白。”   不用景程把话说完,陆云沧便了解的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一笑。   看来,自己倒是拜了个好宗门、有了个好师兄。   娘亲,孩儿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在天有灵,是否能感到一点宽慰……   “陆师兄你看,我们今天给你带了后山的寒香玉髓果,是我亲自摘得呢。”   又是一日午后,江璐双大老远就喊着窜进了陆云沧的屋子,一进屋就发现屋内不光陆云沧在,连她十分畏惧的大师伯跟自家师父竟然也在!   “见过师尊大师伯……”   江璐双立马蔫了下来,打过招呼后就拎着篮子挪到典秋黎背后站好。   “见过师尊、四师叔。”   这几天天天被江璐双拖来的景程也走了进来,不过他是早知道今下午师尊要给师弟探视伤情的,所以并不惊讶,只是目光隐含笑意地扫了蔫头蔫脑的江璐双一眼。   “大师兄,江师妹。”   陆云沧跟两人打了招呼见过礼。   “四师叔,师弟的伤可好了?”   景程向正在探脉的典秋黎问道。   “识海功体之伤,岂是那么简单就能痊愈的。”   典秋黎放下按在陆云沧脉门上的手,“不过只好了四五分罢了,师兄,我看这段时日可以叫云沧每日去寒池修行一段时间,一来寒池灵气有助于修补识海,二来云沧现下心境不稳,寒池能怯除心魔定心凝神,于云沧是大有裨益的。”   战天一听后略略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景程。”   “弟子在。”   “你今日将弟子规背与你师弟听,随后带你师弟前往寒池,在你师弟能伤愈习剑之前,皆由你护法左右。”   “弟子遵命。”   景程立刻应道。   “云沧,你且在此先行修炼,陆家之事自有你师父和我打点,这几日已经探听到一些眉目,你修炼时切不可过于执着于此,免得产生心魔耽误自身修为,反而枉费了你家人的殷殷期盼。”   “四师叔放心,云沧省得的。”   陆云沧明白典秋黎这般说是为他着想,就点头应了。   典秋黎又嘱咐了几句后,侧过脸去看着从方才进屋起就一直装隐形人的江璐双似笑非笑地说:“寒香玉髓果倒真是个好东西,对于治疗经脉伤损有奇效,口味又好得很,你二师伯辛辛苦苦栽培了好几百年方才成树,眼下他不过出了门游历几天,倒有个小无赖拿着他老人家的心头肉做好人了。”   江璐双闻言立刻冲着典秋黎做了个鬼脸,“二师伯他老人家拿着果子也不过是出去讨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修欢心,还不如给陆师兄吃了叫他快点好起来呢。”   “胡闹,如此编排长辈,你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   典秋黎哭笑不得的摇头,“为师明日要下山一趟,你等下也收拾收拾,明日随为师一起下山。”   “要下山?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收拾!大师伯大师兄陆师兄我先走啦!”   江璐双小孩子性子,一听到可以下山就一刻都呆不住了,篮子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跑了出去。   “这般跳脱,怎么能静心悟道,唉。”   典秋黎叹了一口气,“我也去稍作准备了。”   “嗯,一旦探听到消息,立刻传音回来。”   战天一点头,自己也起身,“我去悟道室静思,有何事可以去那里寻我。”   “是,师尊。”   陆云沧与景程应道。   待到屋内只剩景程与陆云沧两人后,景程方与陆云沧面对面盘膝而坐,开始给他背诵点云宗弟子规。   “吾点云宗弟子,一生以剑为道,凡入我宗门者,当谨遵弟子规,不得逾越,违背者自逐于师门,叛门者,人人得而诛之。”   “其一、入我门者,不得同门相残。违者逐之。”   “其二、入我门者,不得伤及凡人。违者逐之。”   “其三、入我门者,不得心存邪念。违者逐之。”   “其四、入我门者,若有损我点云根基者,杀。”   “其五、入我门者,若有陷害背叛同门者,杀。”   一条条弟子规,自景程口中说出,字字铿锵,陆云沧一句一句将弟子规深深记住。待到弟子规背完,景程起身自储物袋内拿出一套与他正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样的道服,递给陆云沧。   “师弟先换好衣服,然后随我前往寒池。”   这点云宗内的寒池,原身乃是一潭上古寒泉聚集而成的湖泊,点云宗开山老祖在此立派后,为了方便弟子沐浴修行,就在湖泊前辟出一湾浅池,布下几个法阵再引入寒泉之水,这才有了今日之寒池。   换好衣服的陆云沧跟在景程身后来到寒池前,只见远远看去,这寒池边围满高低错落的青石,石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平整如镜的水面上方三尺水雾蒸腾,仿若温泉仙境,实则那些水雾都是凝成雾气的寒池灵气。   “师弟,进寒池修行,要同时运行自身功法,辅以此导气口诀,将寒池内灵气引入体内跟随自身灵力一起运转,每次修炼要运转七七四十九个大周天,方算功成。”   景程将记录着导气口诀的玉简递与陆云沧,“默记下口诀后,师弟就可以进入池中修行了。”   “嗯,有劳师兄护法了。”   陆云沧对着景程一拱手,结果玉简以灵识探进去查看,几息之后就收起玉简举步走进寒池中盘膝坐下。   池水冰冽刺骨,乍一坐下,纵使陆云沧早就筑基有成寒暑不侵,还是被激地打了个寒战,当即开始按照无情诀运转自身灵力,同时开头顶百汇、双掌劳宫与足底涌泉五穴吸纳周边冰寒灵气入体内,按照导气口诀的经脉走向,与自身灵力一主一辅自主流动着。   每当冰寒灵气与自身灵力在一处穴道上相交汇,陆云沧就会感觉到那处穴道中形成一个由两股灵力缠绕碰撞形成的漩涡,那漩涡会随着功法运转越来越稀薄,转的越来越慢,最终消散时,那处穴道以及所连接的经脉都会拓宽凝实一分,每运转一个周天,漩涡就会重新生成一次。   陆云沧平稳地修炼过第十个大周天,没想到异变,就在第十一个大周天循环到颧髎穴时陡然出现!   陆云沧只觉得两股灵力汇聚到颧髎穴处的刹那,双眼陡然一痛,即使阖着双眼,原本也能模糊感觉到的光线,此时竟然完全看不到了,眼前,是一片透着浓重死气的黑暗!   陆云沧心知恐怕是心魔来袭,连忙屏气凝神抱元守一,不敢妄动分毫,然而周身灵力似是失去了控制,两股灵力再也不肯按照原来的路线运转,而是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尤其是那本来被导气口诀控制的冰灵气,原来只有细细一股气流,现在却仿佛涌进了一条汹涌湍急的大河!经脉承受不住两股灵力的冲撞,不一会儿竟然开始一寸寸断裂!   滴答。   滴答、滴答。   由远而近,轻轻地滴答声,是什么声音?   陆云沧惶惶然起身,举目四望,却发现周边都是一片黑暗。   这是哪儿……   陆云沧茫然地想,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一阵风拂过,送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有风?还有……这花香……是……   是陆家后山那里常年盛开的夜雨花……   刚想到此处,陆云沧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再看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陆家后山上,身边一片夜雨花随风轻曳,清香暗送,几只星夜萤火蝶正在花丛中飞舞。 正文 第四章 斩心魔   “云沧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陆云沧陡然转身,双目怔怔地盯着眼前娇俏可爱的陆玲儿,而陆玲儿似是被陆云沧的神情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手轻轻扯了扯陆云沧的袖口。   “云沧哥哥?你不是说陪我来抓蝴蝶的嘛,干嘛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不理我。”   “陪你……抓蝴蝶?”   陆云沧低声重复着陆玲儿的话。   “是啊,白天你跟娘亲走之前还跟我拉过勾勾呢,云沧哥哥你是不是睡晕头啦,羞羞!”   陆玲儿调皮地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指刮了刮陆云沧的下巴--即使踮起脚,她也够不到陆云沧的脸。   “拉钩……”   陆云沧还是喃喃地重复着陆玲儿的话,“是呢,我答应过你的,回来就陪你……”   “陪你抓蝴蝶……”   轻轻握住陆玲儿小小的手,陆云沧蹲下身子半跪在陆玲儿身前,把陆玲儿紧紧抱进怀里--“我答应过你的……玲儿……”   一股清凉之气自百汇穴倏地出现,眼前什么后山,什么花海,都开始扭曲变幻,惟有怀中小小女娃还在天真笑着,陆云沧眼中登时流出两行血泪!不管周边幻境已然开始崩塌,仍旧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不!我不要清醒!我不要失去你们!玲儿!娘亲!老祖!”   最终,怀中的妹妹也瞬间化作一片蓝色的蝴蝶幻影四散消失,周边还是一片黑暗,陆云沧血泪满脸仰天长啸!   “啊!”   “师弟!不可沉溺心魔幻境!快快醒来运转功法!”   一声断喝彻底将陆云沧自心魔幻境中唤醒,摆脱心魔幻境的陆云沧立刻再次运转两种口诀,之前感受到经脉都已经碎裂,谁知连那也是心魔幻境中的幻觉。   这一次运功,心魔没有再次袭来,直到运转完四十九个大周天,陆云沧才慢慢睁开眼。   脸上,泪水已干,泪痕犹存。   陆云沧一时默然。   一个沾湿了的布巾递过来,正是方才为他护法将他自心魔幻境中唤醒的大师兄景程。   接过布巾擦了把脸,陆云沧说道:“方才……多谢师兄。”   景程拍了拍陆云沧的肩膀,“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只是方才着实危险,师弟今日的修炼已经完成,先随我一起去回禀师父吧。”   “好。”   说罢,两人一起向着悟道室走去。   在悟道室听完景程的禀报后,战天一叫景程先下去准备今天的晚饭,独留下陆云沧一人在跟前。   “云沧。”   沉默许久,战天一方开口唤道。   “弟子在。”   “你心魔太重,今日若非你师兄及时发现,你难脱心魔之扰,若是你不能斩断心魔,今后不止修为无法精进,恐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战天一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原本风姿俊秀的年少天才,如今神情间已然烙印上难以磨灭的一抹郁郁之色,战天一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为师知道你初逢家变,心里难过,可你也要记住,你母亲以命换命将你救出,不是为了叫你自此沉溺心魔自寻死路,甚至也不是为了叫你报仇,而是为了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你才能变强,才能亲手斩杀仇人,才能重建陆家!”   战天一自怀中拿出一枚碧玉扳指,正是容霏将陆云沧推入空间裂缝前塞到他怀里的那枚储物戒指。   “逝者已矣,这枚扳指,本就是你陆家之物,我原本怕你睹物思人,打算再过一段时间给你,现在想想,还是放到你那里吧,为师只希望你在看到扳指时能想一想,在你身上,究竟寄托了你家人多少希望。”   “是!弟子惭愧。”   陆云沧接过戒指,心中又是一恸。   他何尝不知逝者已矣,当时在心魔幻境中,从见到陆玲儿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那不是真的,只是心魔入侵识海变出的假象而已。   可他就是放不开,舍不下,哪怕知道沉溺幻象中的后果,也不管不顾地贪恋那一丝丝亲人或许在世,灭门只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本来无情诀让他自幼亲情缘浅,可他内心深处一直都对亲情存着一丝强烈的渴望,这是人之天性,不是一部法诀能轻易磨灭的,现在记忆全部恢复,更是让陆云沧多了一抹沉重的遗憾。   因为,在终于知道自己拥有什么的时候,曾经拥有的,却已经全部都失去了。   这失去的东西,是再也找寻不回的,即使将来大仇得报,逝去的亲人也永远不会再活回来。   回到自己房间的陆云沧躺在床上,那枚扳指被他用一根精金细链栓起挂在脖子上,此时他正用手指挑着那根细链,目光凄然地看着链子上微微晃动的扳指。   这根细链,本来是挂着一个长命锁的,此刻那长命锁被陆云沧取下,也收进了扳指中。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跑动声,陆云沧才收敛心神,将扳指放回衣服内贴身戴好坐起身来。   “陆师兄快吃饭,我给你端来啦。”   江璐双拎着竹篮钻进来,圆圆的小脸蛋儿上漾着一贯清甜的微笑。   “有劳江师妹了,下山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对于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师妹,或许是出于陆玲儿的移情作用,陆云沧总是下意识地将她当做妹妹来看待。   “嗯,都收拾好了,陆师兄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啊,我下山后帮你买回来?”   江璐双利落地帮着陆云沧把竹篮内的饭菜端出来在方桌上摆好。   “没什么需要带的,你下山后不要乱跑,要跟好四师叔。”   陆云沧随口叮嘱了一句,手里拿起筷子,抬头看到还在眼巴巴看着桌子上饭菜的江璐双,“江师妹也没用饭吧?”   “不不,我吃过了。”   江璐双被陆云沧一句话问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直勾勾盯着桌上饭看的目光真是有点像肚子饿极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低下头又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把小手抚上陆云沧的脸,神情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陆师兄,我家人也都没有了,都被山贼杀死了,如果那时候不是我娘把我紧紧护在怀里,我恐怕也会死的。”   “娘死前跟我说,要我好好活着。”   说到此处,江璐双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已经满布了泪水,但小姑娘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流下来,就连嘴角都颤抖着,努力地往上弯着,“以前我每天都会哭,每天都会梦到我娘亲难过地看着我,可是从被师父捡回来后,我哭的少了,每天都能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地过着,就再也没梦到过娘亲了,她一定是看我过得好了,才安心走了,再也不来我梦里了。”   “陆师兄你也要努力,你活得好好的,你娘亲才不会难过。”   看着眼前明明哭成了泪人却还在笑着安慰自己的小女娃,陆云沧心口一涩,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闭上双眼,不让眼中之泪流下来,半晌才睁开已经满是血丝的双眼,把江璐双抱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想哭就哭吧,没人会说你。还有……谢谢。”   被陆云沧抱进怀里的江璐双闻言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师兄!我想娘亲!我想我家人!我好想他们!”   “嗯,我也是。”   听着屋里一下子爆发起来的哭声,站在屋外半天却没找到机会进去的典秋黎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陆云沧也好,江璐双也好,都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可叹命运弄人,让他们年纪小小就遭逢家变,一个束发之岁就要强装老成,一个髫年之龄就要强颜欢笑。   抬眼看着同样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景程,典秋黎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先行离去。   “师弟师妹那边,不必去劝慰一下吗?”   等到离陆云沧的房间有一段距离了,景程开口问道。   “不必了,他们的伤痛,你不懂。”   典秋黎看着景程眼底的忧虑,微微一笑,“你能关心师弟师妹,是好事,但有时让他们痛快地哭一场,说不定比任何劝慰都有效。”   “有些伤痛,是只能自己扛过去的。”   说完这句话,典秋黎的目光飘远,看向隐约可见的点云宗后山,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微笑着开口:“少年人要有个少年人的样子,该哭就哭想笑就笑其实也是少年心性,像你这般爱操心的可不多见。”   “弟子在家时,也是长兄,底下一堆弟妹都要弟子照顾,时间久了就变成这性子,倒是改不了了。”   被这问话勾起了在家时的回忆,景程笑了笑回答道。   “我记得你家离这里并不远,这次我下山,你可有什么要捎带回家的?”   典秋黎问。   “弟子每隔三个月都会带些东西回家探视一趟的,有劳师叔挂牵,不过不用了。”   “嗯,那此间无事,你先去休息吧。”   典秋黎摆了摆手,景程就行了礼离开了,只余下她一人站在原地,继续目光遥遥地看向点云宗后山。   那里,埋葬着一个对她来说,像父亲一样的人,当初,那个人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想哭就哭,想哭的时候还非得笑,结果就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有些伤总要你自己捱过去,丫头。   回眼向陆云沧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典秋黎又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远。   江璐双在陆云沧那里哭了大半个时辰才抽抽噎噎地止了哭声,从怀里摸出棉布巾匆匆擦了几把脸后才发现陆云沧的晚饭早就凉透了。   “都赖我,师兄我去把饭给你热一热啊。”   江璐双懊恼地一拍脑袋,就要把饭菜收拾回篮子里。   “不必麻烦了,我也不饿。”   陆云沧制止了江璐双的动作,目光在江璐双那肿的核桃般的双眼和花猫脸上扫了扫,“师妹还是先去洗洗脸吧。”   “啊……很明显吗?”   江璐双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那完了,要是明天眼睛还不能消肿师父问起来我要怎么说啊!师兄我先走啦我要回去洗脸,等我下山带好吃的回来啊!”   看着江璐双一阵风似地跑出去,陆云沧莞尔一笑,把桌上凉了的饭菜收拾进竹篮后就回床上盘膝坐下,开始运转无情诀……   一阵斯远又近的蝉鸣声响起,将浅眠中的陆云沧唤醒。   陆云沧在自家后院的老槐树下睁开眼,目光刚好落在一个悬挂枝头的蝉蜕上。   夏天到了吗?蝉鸣怎么会这么吵……   怔忪地站起身,衣袍上落下些许被风吹落的细碎花瓣。   “沧儿,你又在这儿睡着了?”   一声慈爱的轻唤,陆云沧回过头去,正看到穿了一身藕荷色云纹长裙的容霏携着陆玲儿自抄手游廊的台阶上走下来。   “娘。”   陆云沧讪讪一笑,“又叫娘见到孩儿失态了。”   “你是我的儿子,叫娘见到又能怎的?娘是怕你常在外面睡惹了风寒,唉,要不是你生来体弱,你祖母非要把你送到庙里去养到十二岁才回来,你我母子又怎会这般生疏。”   “娘,孩儿怎么会跟娘生疏,孩儿知道娘是为我担心,所以才惭愧自己又叫娘操心了。”   陆云沧对着自个儿的娘亲说完,目光就看向缩在娘亲身后一直拿一双大大的圆眼睛看着他的陆玲儿,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在他九岁那年出生的,现在也就三岁大,正是软绵绵一团,最可爱的时候。   “玲儿,喊声哥哥,哥哥给你捉个萤火蝶可好?”   “萤火蝶是什么?”   三岁的陆玲儿轻轻咬着一只肥嫩嫩的小手指好奇地偏着脑袋问。   “呃……”   对啊,萤火蝶是什么…… 正文 第五章 初识点云剑   方才一时顺口说出,不了说完了自己都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东西,陆云沧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想必是你哥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稀罕物,又一时记不起了。”   容霏笑着拍了拍幼女的后背,“沧儿,明日便是你祖父六十三岁寿诞,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把你准备的礼物送上。”   “知道了娘,这么重要的事儿孩儿不会忘得。”   这么重要的事儿……   陆云沧说完面上先是一怔,眼前突兀的如飞花过眼般滑过许多画面,这些散碎的画面看的陆云沧一时紧紧皱起了眉头,过了许久才慢慢放松开来。   原来如此啊……   又是一阵蝉鸣响起,模糊了容霏下面的话,陆云沧静静看着眼前温柔和蔼的娘亲,和娇俏可爱的幼妹,看着一会儿娘亲拉着幼妹说着逗趣的话,一会儿幼妹蹦着笑着绕着老槐树满院子乱跑,急的容霏身边的老嬷嬷一路跟在后面追。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陆云沧微笑着,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滑落,在嘴角处留下一丝咸涩的余味……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因六十三岁不算整寿,所以寿宴只是请了关系近些的亲戚朋友,没有大办。   寿宴伊始,陆家老爷子陆傲山目光扫了一下,遍寻不到宝贝孙子陆云沧,登时眉毛一挑,喊来下人去看看陆云沧怎么还不到席--这宝贝孙子因为一直养在庙里与自家的亲戚朋友都没有往来过,本来今天这寿宴陆傲山就存心想把自家孙子介绍给诸位亲戚朋友,也好为孙子的将来铺一铺路,谁知宴席都开了,这孩子还没有到。   得了令去找陆云沧的人刚出门就刹住了脚,一脸比苦瓜还苦的神情冲着眼前一身青衣道袍的陆云沧说道:“哎呀我的小少爷啊,今儿个是老太爷的寿诞,您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啊!”   “你是老祖身边的张叔,我没记错吧。”   陆云沧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您辛苦了。”   “这,小少爷何出此言啊,老朽不敢当啊……哎小少爷您真不换换衣裳?”   原本喧哗的宴客厅在陆云沧迈进来的一刹那,像是被静止了时间一般陡然安静了下来。   一群人都沉默地看着一身青衣道袍的陆云沧缓步走到宴客厅主席前,对着席上的陆傲山一撩道衣下摆,直直跪了下去。   “沧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坐在女眷那一桌的容霏连忙把怀里的陆玲儿递给身后的奶娘,起身过来询问,“老太爷过寿诞,你怎的如此打扮?”   陆云沧也不回答,只是对着陆傲山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后举起右手,双眼直视着陆傲山开口道:“陆家第三十七代嫡系子孙在此立誓,我陆云沧,若生为人!若死为鬼!不论死生!誓报我陆家之仇!”   说罢,陆云沧站起身来,目光缓慢地扫过眼前众人的容颜。   “老祖,娘亲,父亲,大伯,大婶娘,三叔,三婶娘,四叔,四婶娘,玲儿……”   “云沧,拜别!”   话音甫落,陆云沧的手中赫然现出一把三尺长剑,正是陆傲山当年亲手赠他的灵器飞霜剑!   剑光乍起,眼前的景象瞬间被剑光切碎成一地割裂的画面!哪儿还有什么风起蝉鸣!哪儿还有什么严父慈母!哪儿还有什么懵懂幼妹!   陆云沧死死咬住牙关,咬得满嘴尽是铁锈味道,此刻的他,即使亲手划破这内心渴望的天伦幻想,即使亲手在幻境中“杀掉”亲人,手中的剑也不曾停顿一分一毫!   “假的!都是假的!”   直到杀得眼前一片血红,直到那虚假的景象再也没有一丝残留,直到精疲力竭持剑之手再也无法抬起,心魔幻境中的陆云沧仰天一声长啸!   轻微碎裂声传来,陆云沧只觉瞬间灵台一阵清明,打了个寒战猛地自入定中睁开双眼。   心魔,破。   当陆云沧自入定中醒来时,屋外已经天光大亮,江璐双已经随着典秋黎下山去了,只托景程给他留了个口信,说回来一定会给他们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叫他们放心。   想到这个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小师妹竟然跟自己一样命运蹉跎,陆云沧心中一叹。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自那日斩断心魔之后,陆云沧每日的寒池边修炼就再没出过岔子,时间转眼就过了二十日,这天在陆云沧例行去寒池边修习完毕后,发现自家师父战天一替代了一开始在旁护法的大师兄景程,正背着双手站在寒池边。   “师尊。”   陆云沧起身上岸,对着战天一行礼。   “嗯,我观你方才修炼时灵气运行顺畅,想来你之伤势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伸手过来让我一探。”   “是。”   陆云沧抬起右手,战天一将手搭在陆云沧右手脉门上,将一缕自身灵力输送过去,沿着陆云沧周身经脉巡视一遍,确定之前功体上的几处暗伤都已痊愈,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很好,今日午后未时,来练道场随我习剑。”   “是!”   听到自己终于可以习剑,陆云沧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应了一声。   午时三刻,陆云沧将飞霜剑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放进腰间储物袋中,整了整身上已经很整齐的道袍,举步出了门。   点云宗因为人丁稀少,所以建筑并不多,一上山就能看见五座并排在一起的弟子室,弟子室后面不远处便是寒池,寒池再往里走是战天一常在那儿静思的悟道室,悟道室外面,就是方圆三十余丈的练道场。   陆云沧赶到练道场时,战天一也刚缓步迈入场中。   这练道场整个地面用黑色的四象陨星铁跟白色的止水琉璃玉两种万年以上年份的材料铺就,道场正中一个阴阳八卦图,八方卦象俱全。   战天一与陆云沧两人走到八卦图正中停住。   “云沧,你可有剑。”   战天一问。   “弟子在家时,长辈曾赐上品灵器‘飞霜剑’一把。”   陆云沧自储物袋中拿出那柄飞霜剑,双手横陈递到战天一眼前。   战天一接过飞霜剑,右手握住剑柄轻一用力,随着一声剑出鞘的清吟,刃如秋水骨如龙的飞霜剑就出现在了战天一眼前。   “是把好剑。”   战天一看了一会儿飞霜剑,手腕一翻回剑入鞘,又递回给陆云沧,“不过,你不能用这把剑。”   “啊?师尊,这是为何?”   这飞霜剑虽然比不上什么高阶法宝,但在灵器里也算得上精品,陆云沧满心以为在修习剑道初期,这把飞霜剑已经足够自己用了,如今被战天一这么一说,陆云沧登时茫然起来。   “你是否原本想着,在习剑前期用这把剑,等以后实力强劲了,再换新的?”   战天一话音刚落,掌心中便倏地迸出一线极光,一柄四尺长剑随着光线显现,只见这把剑通体银白,唯有剑脉上有一条金线贯穿,隐隐有紫色电光自金线里流窜而过。   “云沧,你要记着,吾等剑修,一生以剑为道,以战求道,以杀证道!剑修终其一生,手中只会握着一把剑!就如同你修持的道不能改变,剑,亦不能变!”   “所以剑修的剑,不能使用别人打造的灵器,我会为你寻来合适的材料,之后由你亲手打造出你自己的剑!”   战天一空着的手自储物袋上一抹,一把雾铜木雕刻的木剑就被丢进了陆云沧手里。   “在找到合适材料之前,你先用这把雾铜木之剑。”   陆云沧掂了掂手中雾铜木剑,虽说是木材雕刻而成,入手却十分沉重,“是,师尊,弟子明白。”   “好,那接下来,云沧,看仔细!”   只见战天一手中剑一提,整个人当空而立,剑诀一掐,就开始演示起点云宗剑招来。   “沧澜!”   点云剑第一式沧澜,剑尖直指苍穹,剑气在剑尖上翻腾旋转,带起阵阵惊涛拍岸之声!由剑尖为中心,瞬间铺开一片汹涌水汽,一层层铺叠开来,剑气隐藏其中,一旦剑式发动则千军万马难挡其勇!   “开!”   战天一一声大喝,旋涡状的剑气顿时冲着练道场地面,一时间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陆云沧虽然站在安全的地方,并未曾被剑气波及,可只是感觉到脚底下地面被剑气冲击引发的震荡,陆云沧就暗自心惊!   “日炎!”   原本冲击地面的汹涌浪涛瞬间消散,战天一挥剑,剑光过处,皆腾起赤金火焰,一圈圈日炎之火见风即涨,陆云沧仔细看过去,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火焰,而是火焰形状的剑气!   日之东升,炎之烈兮!化为日炎的剑气,将把一切阻碍焚烧殆尽!   “月息!”   火光乍退,四周无来由一暗,唯独至高苍穹的一处猛地绽放出一簇亮光,眨眼间就落至眼前,陆云沧这才看清那竟是十来道弧形的剑气!只见那剑光,形如残月落如风,所到处无坚不摧!   “水清!”   抽剑回身,几道半透明的剑气如水泻下,在战天一身侧凝成一道剑气组成的“水幕”,“水幕”渐渐收紧,贴合在战天一身上之后就消失,肉眼完全观测不到,陆云沧早自玉简中知晓这一招水清取起至清至察之意,这一层剑气凝成的水甲不止能抵挡伤害,还能将自身受到的法术伤害反弹回施法者!   “冰洌!”   战天一剑光舞动,剑身上晕出一层阴阳两仪图案,随即这阴阳鱼分为两股,化作两条银白冰龙夹带万钧之力直冲而下!   “云腾雾涌!”   两招合一式,冰龙在距离陆云沧不到一尺的地方陡然消散,化成一片浓重雾气翻滚搅动着,须臾后又化作两条云龙长啸一声破云而去!   “风静!”   战天一的霸剑此刻迸发出一道强烈的紫金色光芒,只见战天一对准山间风口处一剑划过,没有漫天剑气,没有惊人异象,可是那山间风口处吹来的风,却在这一瞬间停止!   一剑止风,这正是比剑气更高一层的能力,剑域!   身处剑域中的战天一长剑握在身侧,手中剑诀一变,几个繁复的剑诀完成后,手中霸剑一挥,六柄金色半透明的剑气自战天一身边凝结,成形的瞬间快速分开绕着他围成一个圆,这六道剑气进可攻退可守,正是点云剑式第九式——剑之道!   “这九式,便是我点云宗的镇派之技,点云九式!云沧,你可记住了?”   一旁观摩剑式的陆云沧虽早就被这大气磅礴的点云九式深深震撼,但一直都目不转睛仔细观摩,用心记忆着战天一的每一个动作变化与剑诀搭配,闻言立刻点头。   “师父,弟子都记住了。”   “那你便开始练习吧,务必记住熟能生巧,练剑与练功一样,最忌心气浮躁!”   “弟子遵命!” 正文 第六章 剑意、剑招   时值初夏时分,西昆仑山除了最高的几座山峰,其余的都被或浓或浅的绿意覆盖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在云间慢慢铺展开。   西昆仑山中的点云宗此时也披上了一身生机盎然的绿意,弟子室旁几丛野生的银衣朱砂兰抽了两尺来长的芽、寒池边也零星开了些不畏寒气的夜灯笼花,练道场旁的几株天香紫金玉兰更是开得极好,一团团的淡金浓紫中清香缭绕,逗蜂引蝶好不热闹,时不时还会飘落几瓣开谢的、已经褪去浓紫色的巴掌大小的花瓣,铺开一地浅浅的粉紫烁金。   就在这满目大好景色中,一名身着蓝色道衣的清俊少年,正手持一把木剑在认真习练着剑招,身形腾挪间木剑时而迅捷挥动化作一团模糊的剑影,时而又只是缓慢地挥刺劈砍出几个动作,少年额角颈侧早有汗水悄然滑落,但练剑的少年全然无知,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看着剑尖所指的方向。   随着剑招的变化演练,少年身边渐渐有气流涌动,一丝丝环绕过来,凝而不散,聚而不发,直到少年长啸一声,手中木剑霍然指天,正是点云九式第九招——剑之道!只见剑招一出,原本涌动凝聚过来的灵气猛然爆发,太极八卦图自少年脚下一闪,聚集起来的灵气瞬间化作一只灵鹤冲天而起,随着剑招迸发出的剑气一起直冲天际!   剑招练完,少年一手倒握剑柄,收剑在背后,另一手松开指间剑诀,变为食指中指并拢,其余手指握向掌心的剑指手势,轻吁一口气,纳气归丹田。   这名习剑少年,正是拜入点云宗已经满一年的陆云沧。   一年间,陆云沧已经将一套点云九式练得十分纯熟。   “在不动用自身灵力的情况下,能吸纳周围灵力与剑招共鸣,练得不错。”   随着说话声响起,战天一走进了练道场,“云沧你果然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我当初没有看走眼。”   “师父过奖,弟子不敢当。”   陆云沧对着战天一行过弟子礼,“师父,不知何时我才能铸我自己的剑啊?”   “不必着急,你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   面对心急的弟子,战天一莞尔一笑,“这一年来,你已经熟习了点云九式,可你只是练熟了这九式而已,你可知为何在我门中,这九式只是入门招式?”   陆云沧闻言一愣,当初看战天一亲自演示这点云九式时,被其气势所折服,也暗自心惊这点云九式的威能,一年以来一直潜心修炼当日看到的每一招每一式,每每沉浸在精妙绝伦的剑法招式中无法自拔,一时竟真的没有想过为何这般威力的剑法,在点云宗里只被当做入门剑法。   “弟子不曾想过,还请师尊教导。”   “因为对于剑修来说,固定的招数是死穴。”   战天一说道:“吾点云宗剑修一脉,传承之法与其余门派自有不同,我能教授给你的固定招式,只有一套点云九式,但你不要因此而小看这套入门剑法。当你真正走上剑修之路后,你所拥有的招式,将不再是别人所能传授给你的,而应该是专属于你自己的招数。”   “你也知道以往每位点云宗弟子,出师之际都会用自己的剑意为自己定一个称号,好比你师兄,他现在领悟的剑意为‘业’,那将来他出师之际,将会被称为‘业剑’,但仅仅拥有自己的剑意并不足以出师,要出师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剑招。剑意、剑招,是为剑修入门的先后两道坎。”   “云沧,你现在也将面临剑修入门的第一道坎,同时也是剑修最难的一道坎,那就是悟剑意。世间寻常修道者,按照境界不同,可区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出窍、灵动、大乘,而剑修,却有自己的境界划分,分别是:悟剑、化剑、合剑、道剑、人剑合一。只有领悟剑意迈入悟剑一层,你才能算得上是真正入门了剑修,简而言之,若是找不出你自己的剑意,那你就算已晋身大乘可指日飞升,也不能算是一名剑修。”   “这也是修者常言剑修之路坎坷多艰的根本原因所在。”   “师尊,那我该如何找出自己的剑意?”   陆云沧问道。   “要找出自己的剑意的途径,想起来很难,做起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战!”   “战?”   陆云沧问,“是指要在战斗中历练自己,同时领悟剑意吗?”   “对,就是如此。”   战天一手掌一挥,通体银白惟有当中带一条金线的霸剑自掌心化出,紫色电流缠绕其上,剑身隐隐轻颤,“领悟剑意之后,你就可以准备铸造自己的剑,之后便是将点云九式再次分解融合,创出专属于你之剑意的剑招,到那时,你才算走上了只属于你的剑之道!”   言谈间,战天一掌中霸剑一挥,一道惊天剑气夹带紫色电流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万千紫金色光剑盘旋游走,一时间陆云沧只觉得一股逼人气势迎面而来,双膝瞬间一软,赶紧以手中雾铜木剑拄地,方才没有双膝落地。   “吾剑即吾道,率性而为,唯我唯剑,不拘一格,万象归一!”   战天一凛然说道:“云沧看好,这就是为师当年的出师之剑!”   “一剑定乾坤!”   话音停,剑光落!只见半空中霎时风雷震荡,万剑齐发!满目剑光倾泻!真可谓万丈乾坤一剑定,霸剑之名,名副其实!   一招出完,战天一纳剑回丹田,看向咬牙站立在原地的陆云沧,目光中透出一丝欣慰。   “面对为师的剑意仍不肯退让一步,你之心性,将来可成大器。方才看了为师这一剑,你可有什么发现?”   “回禀师尊,若我没有看错,这一招‘一剑定乾坤’,应是以剑之道起手,融合了沧澜、云腾的部分剑诀,最后加上冰洌的收剑式与师尊的剑意组合而成。”   “很好!”   战天一闻言面露笑意,“这般悟性,实在令人称奇,如此你也知道如何在点云九式的基础上自创剑招了吧?”   “多亏了师尊亲身演练,弟子心中已有了一些想法。”   被战天一一番教导开拓了思维的陆云沧,此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战斗来找寻自己的剑意,然后创造出自己的剑招。   “嗯,那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下山历练之事吧。”   战天一颔首道:“西昆仑山脉绵延数万里,其中妖兽自东往西分布渐密,点云宗所在,不过东部山脉一隅,你现在修为按照普通修者来算已近筑基圆满,等出了宗门可一路西行,斩杀妖兽增长战斗经验,如果遇到其他的修者,也要时时留意,这山脉中也常有魔修鬼修出没,切忌轻信他人自己着了道。总之,万事要自己小心,去吧。”   “知道了,师尊。”   陆云沧将雾铜木剑收回储物袋后,行了礼离去。   “陆师兄!等等我!”   正往自己房间走去的陆云沧突然被人喊住,不必回头都知道,来人正是点云宗里的活宝江璐双。   一年过去,已经八岁了的江璐双也就是稍稍抽了点个子,不过脸还是跟原来一般圆。   “师妹背着包裹,难道是又要出去?”   回眼看到江璐双身上如同凡人中的江湖人士那般斜背着的包裹,陆云沧笑了笑,这小丫头自从去年跟着四师叔下过一次山见识过所谓的江湖人士之后,但凡要出门就喜欢斜背上一个粗布包裹,把好好的储物袋里三层外三层包在包裹里背着,也只能说幸好储物袋被凡布包住也不影响使用,典秋黎也就懒得管江璐双这些小事,真真是小孩心性。   “师兄还不知道?不是要下山历练吗?我师父说陆师兄你也要去的呀?”   江璐双歪了歪脑袋,看着陆云沧。   “我确实要下山历练,不过没听师尊说过师妹也要同行。”   陆云沧继续往房间走。   “师兄你不会怀疑我想偷跑下山吧?太过分了,我怎么会那么不知分寸的。”   江璐双假装生气地道,瞥眼发现陆云沧完全没搭理她,正自顾自往他的房间走去,连忙吐了吐舌尖追了上去,“好啦陆师兄,真的是我师父叫我跟你一起下山历练的。”   “可我此行并不安全。”   说实话,陆云沧有着自己的顾虑,江璐双虽然也是点云宗弟子,可是年纪太小,而且按照普通的境界来划分的话,现在的江璐双也就只有练气期九层的水准,若要与她一起下山,自己势必就要负责她的安全,不能进入与自己实力相仿的妖兽分布的地域,这样一来岂不是事与愿违,完全达不到以战斗来历练的目标。   “师父说啦,只要师兄你把我带到点云宗山下那处乐盂镇就好了。”   江璐双一蹦一蹦地跟在陆云沧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我上次下山就在那儿呆过好多天呢,师父在那里买了一座两进的小宅子方便我们落脚,我可以住在那里每天在镇子附近打点妖兽什么的,等师兄回山的时候再来接上我就好了。”   陆云沧听完就知道典秋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乐盂镇因为紧挨着点云宗所在的西昆仑霄泸峰,周边倒的确没什么太有威胁的妖兽,于是便点了头:“既然如此,那师妹就在此稍候,等我收拾完东西咱们就即刻启程。”   独自回到房间的陆云沧整理了一下储物袋,剑修不似其他修者,各种法宝灵器手段繁多,是以储物袋里除了那把雾铜木剑,只有一些疗伤补气的丹药跟寥寥几张陆家还在时长辈赠与的符箓,陆云沧想了想,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储物扳指将灵识探进去看了半天,扳指里各种高阶丹药符箓储备有很多,不过大多都是要金丹境界以上才能使用的。挑来拣去,陆云沧拿出几瓶练气期能用的上等疗伤药,又从扳指里拿出一百张一沓的二级高阶防御符箓跟二级高阶攻击符箓一共两沓,塞进自己储物袋里。   出了房间见到江璐双,陆云沧转手就把方才找出来的东西都塞给了江璐双。   “哇,师兄你干嘛给我这么多东西?”   江璐双接过丹药符箓惊讶地睁圆了双眼,“都是好东西呢。”   “虽然不能陪你一起历练,可叫你一个人呆着我始终不放心,这些东西你拿着,有备无患。”   陆云沧笑了笑说。   “那我可不跟师兄客气了嘿嘿。”   江璐双收起了丹药符箓,两人趁着天色尚早,各自拜别了师父就一起下了山。 正文 第七章 变异绯冰狐   乐盂镇虽然只是霄沪峰下一个小小城镇,不过因为要进入西昆仑山脉必然会经过此处,所以倒是时时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因为往来的修士众多,是以乐盂镇周边的高等级妖兽已经被杀得几乎绝迹,只有一些低阶的妖兽因为繁殖速度极快,还能在乐盂镇附近看到一二。   陆云沧与江璐双二人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赶到了山脚下的乐盂镇,送江璐双去典秋黎购置的那座民宅里安置下,又叮嘱了她几句行事要仔细小心之后,陆云沧就离开了乐盂镇。   出了乐盂镇就进入了西昆仑山脉东隅的边缘,就像方才说的,这里根本没什么厉害的妖兽,拿来给江璐双练练手是可以,叫陆云沧来解决,是完全不够看的,因此陆云沧直接在身上拍了一张浮光掠影符,运起御风诀,整个人如一道光影般倏地掠了出去。   直到这张符箓失效,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天色暗下来,四周都是密林,即使半空中圆月高悬,林中也只能看到斑驳的月光碎影。   陆云沧停下脚步跃上身旁一棵有几百年树龄的老榕树的枝桠上,略略呼吸吐纳了一下恢复体内灵力。   看到周围活动的妖兽中渐渐出现了三阶妖兽,相当于修者练气期大圆满的境界,陆云沧便不再急着赶路,而是拿出雾铜木剑,正式开始这一次历练之旅。   夜晚是属于妖兽的时间,虽然三阶说起来并不太强大,但是这些低阶妖兽往往一出动就是一群,还常有奇特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陆云沧不敢大意,剑诀一掐运起灵力,几道半透明的剑气立刻在陆云沧身体周围凝成一道水幕状的薄膜,薄膜渐渐收紧贴合在陆云沧身上消失不见,正是点云九式中唯一的纯防御剑招:水清。   走了没几步,陆云沧只听到耳后一阵风响!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浓烈的腥臭味!   脚下一错,陆云沧猛地转身挥剑,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同时因为施展了御风诀,身形瞬间向左侧飘过去一些以躲避开要害。   挥剑同时,陆云沧只觉得剑上一沉,此时他也看清了偷袭他的是什么东西:这妖兽头似蜥蜴身似豹,爪似鹰隼尾似蛇,全身披满反射着幽幽暗绿色泽的鳞甲,正是三阶妖兽蛇尾毒蜥!   这毒蜥偷袭而来的前爪已经被雾铜木剑给架住,见自己一招未成,毒蜥散发着阵阵腥臭的大嘴立即张开,陆云沧知道这妖兽能够喷毒,掐着剑诀的手中指法一换,原本乌漆墨黑的雾铜木剑上登时闪烁出一层耀眼蓝光,蓝光中,一个旋转着的阴阳两仪图自剑身上幻化而出、由小变大,在变为磨盘大小时陡然分为两股,化作两条银白色冰龙直冲毒蜥大张的巨口之中!   被一招冰洌正直打到口腔中的毒蜥一声惨痛嘶吼,脑袋上登时被剑气打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这没有鳞甲覆盖的嘴中是它最大的弱点所在,加上境界所限,一击致命在所难免。   看到毒蜥在地上抽搐翻滚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陆云沧自储物带中拿出一块鞣制好的妖兽皮巾把木剑擦拭了一下,这毒蜥的毒液会腐蚀剑身,虽然此剑只是临时用一下,可不能因此就对它不爱惜。   这种毒蜥全身上下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毒囊跟鳞甲能用来入药,此时毒蜥的毒囊早就被方才那一剑毁掉,陆云沧看了一眼地上头部血淋淋一团模糊的毒蜥,也懒得扒掉它那身鳞甲,擦完剑就继续往西走。   刚走没多远,前方又出现了十来只以速度见长的三阶妖兽疾风貂,为首的是一只四阶的疾风貂王!陆云沧见这群妖物扑来也不慌乱,剑诀一掐剑身猛地平扫出去,几十道残月形剑气分上中下三路对准这群疾风貂直袭而去,不料这群疾风貂各自身形急速扭转腾挪几下,躲过了大多数剑气,只有三只躲闪慢点的被剑气直接击中削成了两截,领头奔跑的疾风貂王见状低吼了一声,盯着陆云沧的两只小眼中透出嗜血的恨意,然而这疾风貂王仅仅脚步停顿了一下,就扭头带领着貂群冲东边奔去,竟是连同族被杀的仇都不报了!   陆云沧知道疾风貂这种群居妖物极其记仇,一旦杀了这族群中的一只,剩下的疾风貂绝对会群起而攻之,像今日这般放弃了报仇的事情绝不寻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前方一定是有什么让疾风貂十分畏惧的存在。陆云沧心下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边四下里警戒着边继续前进。   果然前行了不到一里地,就看到密林中有异样的绯红色光芒透出,伴随着绯红色光芒而来的,还有一阵令人窒息的威压!   高阶妖兽!而且是修为高于陆云沧的妖兽!   陆云沧心底一惊,这里并不算西昆仑山脉最深处,这种修为直逼金丹期修者的妖兽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不等陆云沧细想,就听到光芒来源处迸发出一阵剧烈的怒吼,与此同时一道人影飞速遁了过来,匆忙间与陆云沧刚好打了个照面,只见来人手持一根形似树枝般的古怪法杖,身穿一袭黑绿相间的法衣,细长眉目间冷汗淋漓,见到陆云沧站在那里似乎吃了一惊,张嘴就喊:“道友快跑!”   “来不及了。”   陆云沧眼角余光早看到一条绯红色影子紧跟着这人追了过来,两人照面这一耽搁,绯红影子已经近在眼前,竟然是一只体型大如骏马、一身如火焰般绯红长毛、背后还长着三条尾巴的狐狸!   绯冰狐!还是变异绯冰狐!陆云沧瞳孔一缩,这种狐狸天生具有冰火两种神通,攻击力极高,仅仅是普通的绯冰狐就十分难缠,更何况眼前这只变异的……   这狐狸追到两人跟前后就止步不前,三条粗长蓬松的尾巴在身后优雅地摇摆着,一双泛着金色的狐狸眼静静打量着二人。   “小贼,莫非你以为有同伴帮忙,就能将本座击败?”   狐狸眼睛眯了眯,嘴角一咧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口吐人言道。   听到狐狸讲话,陆云沧心里又凉了几分,能口吐人言证明这狐狸至少七阶了,而不是他原本设想的六阶,如此一来,自己除非动用保命的手段,否则今日不能善了。   “前辈,这人并非晚辈的同伴,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这人离开吧。”   那被绯冰狐追击之人平息了下急促的喘/息,上前一步将陆云沧拦在身后。   “呵呵,装出一副凛然样子让我放你们中的一个人走,走的人再来偷袭我,这种雕虫小技,以为我会上当吗?”   绯冰狐嗤笑一声,周身绯红色长毛间隐隐闪过细碎闪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陆云沧一把捞住那人的后脖领猛地往后一退,与此同时数百根极细的冰针夹杂着凌厉的破风声响扎在了二人原本站立的地方。   将手中人往身后一甩,陆云沧腾出手来快速掐完几个剑诀,另一手剑亦不停,挥舞间六道淡蓝色剑气凝结成剑型将陆云沧围住,将绯冰狐再次射来的冰针尽数弹开。   “这招式!你是点云宗弟子?”   绯冰狐一双金色眸子蓦然瞪大,鼻梁皱起狠狠龇出尖锐獠牙,“竟然是点云宗弟子!好!好!真是天意!原本还想戏耍一会儿留你们全尸,既然你是点云宗弟子,那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沧澜!”   陆云沧哪有闲工夫管那狐狸在说什么,一式沧澜剑出,剑气翻腾旋转间阵阵惊涛声动,漩涡状的剑气夹带着汹涌水汽猛地扑向绯冰狐!   “华影三千!”   绯冰狐一声怒吼,身形陡然一分,竟然分离出一只周身冒着丝丝寒气的雪白狐狸!   “死来!”   两只狐狸同时大喝道,一道烈焰一道冰柱自两只狐狸口中打出,分别袭向二人。   “哎呀造孽啊!”   原本被狐狸追杀之人现在倒成了配角,长叹一声手中激射出几粒种子,同时法杖一挥,“地狱荆棘!”   随着这一声呼唤,几粒种子迎风便长,瞬间勾枝搭叶长成一道厚实的荆棘墙,打向他的冰柱撞在荆棘墙上,瞬间就把荆棘都冻结成冰。   “前辈息怒啊!那株静夕芙蓉晚辈还给你就是!不要动手伤了和气啊!”   “聒噪!”   白狐狸怒骂一声,直奔此人而来,只见此人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株三尺来高,周身枝叶晶莹如玉,开着绯红如珊瑚雕琢般花朵的灵植,“前辈再冲/动,这株静夕芙蓉就要给我们二人陪葬了!”   白狐狸见到这灵植,瞳孔顿时一缩,咬牙切齿道:“小贼,竟敢拿本座的宝物来威胁本座!本座一定要将你嚼个稀巴烂!”   “唉,只能如此了!”   只见那人手持静夕芙蓉往眉心一点,一道翠色光华倏地自静夕芙蓉花上闪现出来!   另一边,一招沧澜勉强灭掉了绯冰狐本体吐出的烈焰,陆云沧第二招冰洌已出!只见半空中两条冰龙欺身而至,绯冰狐冷笑一声,“在本作面前玩冰,你还嫩了些!”   一张嘴又是一道炽热烈焰,只不过这次的烈焰与方才不同,火焰的颜色竟然是白色的!   冰龙剑气触及到白色烈焰登时消弭一空,陆云沧没想到这白色烈焰这般厉害,猝不及防间被白色烈焰扑过来打中左边臂膀,所幸有水清剑意护体,没有被白色火焰焚烧起来,但整个人还是被凌空打出去一丈多远,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染红陆云沧胸前衣襟!   绯冰狐本体正欲乘胜追击再来一招击杀陆云沧,不料身边传来化体一声惨叫,绯冰狐连忙回头去看,发现化体正倒地抽搐不起,原本应该由化体击杀的小贼已经不见踪影,心下感觉到不妙的绯冰狐连忙再看向方打飞陆云沧的方向,果不其然也已经不见人影!   “可恶!”   绯冰狐咬牙切齿道,周身红光一闪,将倒地不起的化体收回体内,眯起狐狸眼左右看了看,选定一个方向化作一阵风追了过去! 正文 第八章 乐盂镇之战   绯冰狐愤怒追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棵五人合抱的古木树干上波纹状透明光晕一闪。   树干内却是别有洞天,受了伤又不见踪影的陆云沧,此时正盘膝坐在被法术辟出的空间内,那个因摘取了绯冰狐一直看守的静夕芙蓉而惹来大祸的青年修士此时亦盘膝坐在陆云沧身后,双手指尖闪烁着绿色光华,挥舞间连连点中陆云沧背后几处要穴,绿色光华沿着陆云沧的穴道渗透进去,陆云沧只觉得一股温暖至极的灵力自背后灌输进来,疏导着原本被绯冰狐一击白色炽焰打乱打散的灵气,须臾后陆云沧喉咙间一热,一口淤血喷出。   青年修士见状收回双手,收功纳气归丹田。   “道友穴道内灵气已通,又把淤血吐出,伤势已经无碍了。”   青年修士挪到陆云沧身前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木易青,方才多谢道友援手,若没有道友,木某今日恐怕真要搭上一条命了。”   陆云沧看了木易青一眼,合上眼继续调理体内灵气。   “凭你自己的手段,也不难逃出生天。”   虽然当时陆云沧正与绯冰狐本体激战,但不影响他看到木易青最后借助静夕芙蓉施展出的诡异一招打败绯冰狐化体的那一幕。   “道友这话可就不对了,不管是之前能击败妖狐化体的法术,还是我这藏身用的寄木化生之法,运转起来都有太多先决条件,若非道友吸引了那狐狸的注意,我是没有机会用这法术逃生的。”   木易青自储物袋内拿出一瓶丹药,递给陆云沧,“这瓶苏荷丹对于火毒灵力造成的创伤有极好的疗效,权当我对将道友卷进此事的道歉了。”   “不必。”   陆云沧没有睁开眼,丹药他并不缺,就算缺,他也不会轻易使用外人给的丹药。   “呵呵。”   木易青一声轻笑,对方的拒绝与不信任他十分理解,倒也不勉强,收回丹药后也自行调息了一阵。   “你能探查到那狐狸现在的位置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陆云沧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   “我试一下。”   木易青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向自己眉心,待到双眼间绿色光芒一闪,木易青立刻阖眼静坐。   “不好!那狐狸冲向乐盂镇了!”   不过片刻,木易青突然火烧屁股般蹦起来,嘴里说出的话恰恰是方才陆云沧所担心的。   “让我出去!”   陆云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璐双还在乐盂镇,绝不能让那狐狸冲到乐盂镇去。   “我也同去!”   木易青指间法诀变换,两人眼前一阵透明涟漪波动,再看时已经回到方才与狐狸激战的密林。   一出来,陆云沧迫不及待地往身上拍了一张浮光掠影符,运起御风诀对着乐盂镇的方向冲了过去。   “哎道友,等我啊!”   木易青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枚叶子形状的飞行法器一抛,那叶子状法器转眼变作小舟大小,木易青跳上去紧追着陆云沧赶向乐盂镇。   此时的乐盂镇,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那绯冰狐遍寻陆云沧木易青二人不着,正心头火起,谁料又在追到乐盂镇外围时遇到几个不长眼的修士,发现它是稀有妖兽就想结伴截杀它,绯冰狐一腔怒火登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当场灭杀了那几名不知死活的修士之后,就杀向眼前的乐盂镇。   这乐盂镇虽说时时人来人往,镇里总有不少修士,但金丹真人以上的修士要想进西昆仑山脉,大多直接驾驭着飞行法宝就过去了,何需在这小镇落脚,因此小镇上修士虽多,修为高的却没几个,甚至就连跟陆云沧一般筑基高阶的都很少。   江璐双正准备要出镇去,就看到迎面冲来一只体格硕大、周身冒着绯红火光的三尾狐狸,边往镇里奔跑,边口吐烈焰袭击它身边的人,但凡被它火焰击中之人,无论凡人修士,皆是一声惨叫后命丧当场。   在变异绯冰狐身前,还有些修为稍高些的修士正躲避着火焰的同时各展能为,奋力抵抗不让绯冰狐攻进乐盂镇!   江璐双心底一惊,这妖兽攻击这般厉害,想来绝不是她目前的修为能对付的了,当下小手在储物袋上一抹,一张传音符已经捏在指尖。   将乐盂镇出现了高阶妖兽一事以传音符快速通知师尊典秋黎之后,江璐双将自己的秋华木剑与陆云沧之前赠给她的各种符箓都拿了出来。   在师尊来之前,她不能退!   一声轻叱,江璐双提剑加入了抵挡绯冰狐的战线!   再说这一边,陆云沧心急火燎赶往乐盂镇,刚赶到镇外就看到乐盂镇上空已经被火光映得一片血红!   “那狐狸已经冲进镇里了!”   陆云沧紧握住手中雾铜木剑,径直冲进乐盂镇内,一路上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倒塌燃烧着的房屋店铺,原本熙熙攘攘的小镇一时变成了火海地狱,放眼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个活人!   难道来晚了?   陆云沧握剑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镇北有座道君庙!那里有个防御阵,其他人说不定都在那里!”   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正是紧随着陆云沧赶过来的木易青。   陆云沧连忙往镇北面道君庙赶去,果然在道君庙前看到了变异绯冰狐被挡在一个圆形灵力护罩外的身影,以及道君庙里团结一致激发灵力护罩的一群形容狼狈的修士。   “我把绯冰狐引出乐盂镇!”   陆云沧对木易青喊道:“你去救人!”   “你要小心!”   木易青说完,手中木杖一点,整个人登时化作一团翠绿光影融进旁边一棵被劈倒了一大半的树木主杆里。   陆云沧见木易青隐藏好,一咬牙往嘴里丢了一颗回灵丹,掐起剑诀,手中雾铜木剑直指苍穹,刹那间数百道金色剑气凝成的剑影出现在半空,不断地以陆云沧手中之剑为中心盘旋,看这剑式,赫然是那天战天一为他演示过一遍的绝招:一剑定乾坤!   “妖孽受死!”   陆云沧大喝一声,手中剑落,剑光亦落!数百道剑影齐齐袭向前方的变异绯冰狐,那妖狐正被前方防御阵阻挡,忽闻背后传来声响,回眼一看正是不久前逃脱的点云宗小子,当即狞笑一声:“总算找到你了!”   说罢就猛地一甩把身后三尾弯曲过来挡在身前,只见那三条蓬松尾巴上的长毛陡然纠结在一起,形成一个扇面状的屏障。   陆云沧的剑气击打在狐狸尾巴上,只发出一阵闷闷的噗嗤声响,等剑气落尽,狐狸一抖尾巴露出脸来,毫发未伤!   陆云沧早知这招不一定见效,他的目的只在于引妖狐离开乐盂镇,因此剑招方出他就给自己拍上浮光掠影符,一阵风似的向镇外奔去。   “还想跑?没门!”   妖狐哪肯善罢甘休,立刻就如陆云沧所愿,紧跟着陆云沧追了上去! 正文 第九章 古剑之威   陆云沧一边向镇外飞遁,一边暗自将早先师尊战天一赠予的三枚剑令从储物袋中取出握进手里。   这三枚剑令,每一道都蕴含着战天一一道剑气,是他对付这狐狸最后的杀手锏。   “小贼休跑!”   身后,变异绯冰狐仍旧紧追不舍,时不时喷出一口火焰袭向前方的陆云沧,奈何陆云沧现在一心要将它引出镇外,无意恋战,变异绯冰狐一时竟也拿他没有办法。   “哼,我看你能跑多远。”   变异绯冰狐眼珠一转,一道极淡的白影从它身上倏地分开,转眼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当一人一狐来到镇外密林中时,陆云沧才停住身形,一转身二话不说直接祭出第一道剑令!   剑令一出,登时耀目紫光闪烁,一道威力无边的强悍剑气瞬间自剑令上倾泻而出,变异绯冰狐乍见剑气金色瞳孔一缩,想要躲开可是离得太近,只能一声狂吼,雪白色化体再现,硬生生挡在本体之前接了这一剑,战天一的剑气果然霸道无比,雪白色狐狸化体被一剑劈成碎片瞬间消失,变异绯冰狐本体也因为化体被杀而遭受重创,嘴角墨黑色妖血淋漓而下,身后左边的一条尾巴也无力脱垂在地,原来这化体竟是用尾巴作为本源幻化出来的。   “可恶!”   受伤后的变异绯冰狐愈发愤怒,剩下的两条尾巴不断摇摆,撒下万千冰针,陆云沧连忙躲闪着,暗聚灵力准备发出第二道剑令,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纤弱身影陡然出现在绯冰狐爪下!   “陆师兄!救我!”   一声凄厉呼救,吸引了陆云沧全部注意力——是小师妹!   “哈哈,原来我方才抓来准备当补血药的小姑娘还跟你沾亲带故!真是天意!”   变异绯冰狐拿前爪勾住浑身是血的江璐双,猛地一口咬下去,只听的当啷一声,变异绯冰狐的獠牙咬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眼一看,正是陆云沧的雾铜木剑!   不顾危险冲过来的陆云沧千钧一发之际将雾铜木剑塞进狐狸嘴中挡住了落下的獠牙,正要发出剑令轰杀狐狸解救江璐双,不料只听得怀中一声轻笑,顿时胸口一痛!   陆云沧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才发现方才被他护进怀里的哪是什么“小师妹江璐双”,而是一个陌生面孔的女童!这女童的手此时正贯穿了自己的前胸!   “嘿嘿嘿嘿!啊哈哈哈!”   头顶上变异绯冰狐一阵狂笑,“小贼,以为只是轰杀了本座一个化体就能杀得了本座?做你的春秋大梦!”   “死前能领教本座的幻术,你死得不冤。”   那给了陆云沧致命一击的女童此时也咧开嘴笑着说,说完还伸出血红的舌尖抿了下嘴唇,猛地一甩手将陆云沧甩出去。   只见陆云沧被甩飞出六七米去才跌落在地,又滚出去一段距离,就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只有胸口处还在汩汩流出鲜血!   “啧啧,这么不经玩?就这么死了?”   女童嗤了一声后,身形一阵扭曲,最终化作一团暗淡光影飞到了变异绯冰狐中间的那根尾巴上。   “我要把他全都吃掉,最后吐一副骨架挂到点云宗门前!”   变异绯冰狐恶狠狠地说。   “废话少说,你如此轻敌吃了大亏,连雪尾都死了,若不是事先把幻尾放出,今日说不定我们四个都要折在这里!”   一个尖细的声音冷冷地从右边的尾巴上传出来,“到现在还想跑到点云宗里去好勇斗狠逞威风,你想死也不要拉上我们几个垫背。”   “智尾你给我闭嘴。”   变异绯冰狐哼了一声,“身为天狐部现任族长之子,我就算摆到他们点云宗门口,他们点云宗也不敢杀我!”   “为何不敢杀你?”   一道声音颇有兴味地问起。   “因为点云宗欠我们天狐部一个天大的人情!”   变异绯冰狐说完顿觉不对,这声音既不是智尾,也不是幻尾!   “哦,欠了天大的人情,确实不应该对他们一族少主下死手。”   只见随着声音传出,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陆云沧慢慢地站起身来,以一种极其优雅地姿态,仿佛他现在并非满身血污,前胸还被人开了个窟窿,而是穿着合体服饰的皇族贵胄,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牲口,竟然还敢自称本座,也不怕人耻笑。”   站起身的“陆云沧”微微一笑,原本就清俊的长相,竟是在这一刻透出几分傲视天下的俾睨气度,“本座竟是不知,这世间已经沦落至此了。”   话音未落,“陆云沧”手一招,只见胸前血迹纷纷自道衣上脱离,在他伸展开的手中慢慢凝聚,最后变化成一把黑红色的剑。   若是真正的陆云沧此时清醒着,一定会发现这把剑,就是当初母亲以秘术融进自己体内的那把古剑!   “本座不管是点云宗还是点海宗欠了你多大人情,撞到本座手里,你的下场已经注定,那就是——”   “陆云沧”手中血剑轻轻一挥,漫天漫地登时一片血色!   “死。”   血色铺天盖地漫卷而来,变异绯冰狐只觉眼前一花,明明感觉到危险,却不知道危险从哪里袭来,明明看到对面的人只是缓慢地挥了一剑,映在它眼中却到处都是剑光剑影!   眼见剑光袭来的一瞬,变异绯冰狐才着了慌,剩下的两条尾巴一甩,方才重创陆云沧的女童与一个形容干瘦的老头就出现在狐狸身边。   “华影三千,飞烟妖爆!”   变异绯冰狐一声怒喝,两个化体立刻打出同样的手诀,随着手诀演化,化体身上渐渐浮现出一层黑红光晕。   “呵呵,想要断尾求生?”   “陆云沧”一声轻笑,语调不急不缓。   “天真。”   手中黑剑一翻,剑尖指地,也不见“陆云沧”掐剑诀,就看到黑剑下方的土地瞬间浮现出一圈黑色咒文组成的法阵,法阵外层涌起一层黑红色液体,波浪般向外流动着,一会儿就流到变异绯冰狐与他的两个化体脚下。   黑红色液体一接触到绯冰狐与其化体就立刻翻涌起来,变成一层半透明的红膜将它们三个分别包裹在其中,原本覆盖在两个化体身上的黑红光晕被这红膜一碰触,即刻就烟消云散。   “剑涌黄泉。”   “陆云沧”慢慢吐出这四个字的音调,仿佛在品味一杯陈年佳酿时发出的感叹。   随着话音,原本半透明的红膜上瞬间就刺出无数血红色尖刺,将变异绯冰狐及两个化体生生来了个万刺穿心!   原本已至金丹境界的变异绯冰狐,在这一招面前,竟是一丝反抗都没能做出,只在被刺中的刹那扭曲挣扎了一下,就抽搐着断了气!另外两个化体更是在血刺入体的一瞬间就化为碎片消失得彻彻底底。   “陆云沧”见变异绯冰狐死透了,握剑的手一松,血液凝成的黑剑立刻变回液体状洒落地面。   “西昆仑,点云宗。”   “陆云沧”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身形摇晃了一下,再次仰头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远在极北之地的一处冰雕玉垒的宫殿中,一个身披冰蓝色织锦缎鹤氅,一顶宝月冠高高束着一头雪色长发的人慢慢睁开一双狭长凤眼,嘴中轻声说道:“找到了。”   典秋黎与战天一接到传音符赶到乐盂镇时,先是从道君庙处见到了伤势并不重的江璐双,又在木易青指引下赶去镇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陆云沧以及浑身皮毛沾满自己流淌出来的黑血,气绝多时的变异绯冰狐。   典秋黎连忙上前去扶起陆云沧,发现他虽然胸前被打伤,好在经脉无损,性命无虞。   “我先带云沧与双儿回宗门养伤。”   典秋黎掏出一瓶丹药,拿了一粒喂进陆云沧嘴中,将剩下的丹药递与战天一。   “镇子这里就劳烦掌门师兄善后了。”   “去吧。”   战天一点头道。 正文 第十章 疑思   昏迷中的陆云沧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身处一座巍峨的宫殿中,宫殿内,一个黑衣男子抱着一把封鞘长剑独自坐在殿堂最上方的鎏金宝座上,双目中一片决绝,而在他身前,是满眼的血色和一地尸体!   视线突然转换到宫殿之外,只见殿外不论是地面上,还是天空中,处处都是妖兽肆虐的身影!妖兽过处,房屋倒塌,妖火肆虐,人类被妖兽啃噬的残骸弃落一地,端的是满目凄凉,一片末日景象。   此时,方才独坐在宫殿中的黑衣男子,斜握着封鞘之剑,缓步走到殿外,每走一步,都有血色在他身前身后潮水般蔓延!   一股浓重的悲凉绝望情绪陡然袭上陆云沧心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内。   “师弟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是景程。   “大师兄,小师妹她怎样了?镇上的人呢?”   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而扯动了胸前伤口的陆云沧倒吸一口冷气问道。   “双儿的情况比你轻多了,听她讲,还多亏了你之前给她的一些符箓丹药,她才能撑到师尊与四师叔赶到。”   景程阻止了陆云沧的动作,让他继续躺平回床上后摇了摇头。   “镇上的伤亡就惨重多了,只有百余修士跟凡人凭借道君庙的结界支撑下来,在师尊赶到时已经有人为他们先行治疗过,活下来的人伤势俱已无大碍,现在都在乐盂镇帮忙收敛其余人的尸身,死去的人太多一时恐怕收拾不完,连四师叔也赶回镇里去了,宗内现在只有你我师兄弟双儿和帮众人治疗过的木易青道友。”   陆云沧闻言,一口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惊得景程急忙以灵气封住了他心脉几处要穴怕他心脉受损。   “师弟你怎么了!”   “都是因为我太鲁莽……”   陆云沧死死闭着双眼,紧握的右手,一下一下狠狠地捶击着身下床板,似是在借此宣泄心中的悔意。   “师弟何出此言?”   景程疑惑道,陆云沧方把遇到绯冰狐的先后经过都跟他讲了一遍。   “如果不是我临战脱逃,这绯冰狐也不会追到镇上去,我如果早用师尊给的剑令,这么多人就不用无辜枉死!”   “都是我的过错!”   手指已经捶得青紫,可是再痛,也痛不过悔不当初的锥心刺骨,陆云沧一声压抑的呐喊,再也忍不住那即将流下的眼泪。   “陆道友此言,却是要将木某置于何地啊。”   随着话音,木易青走进陆云沧房间内,看到自责的陆云沧,长叹一声。   “这狐狸是木某取宝引来,陆道友不过是被木某卷入风波而已,真正错的,是木某才对……”   “好了,都打住。”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景程开口,“你们也不是有意引发此事,况且事已至此,悔恨无用,与其在此伤心自责,还不如随师尊一起到乐盂镇帮忙休整重建。”   “那狐狸已经伏诛了吗?”   陆云沧听到景程的劝说,才压下心头悔恨问道。   “咦,那狐狸不是被陆道友你击杀的吗?”   木易青面露惊讶,就连景程也一脸困惑地看向陆云沧。   “师弟,师尊他们赶去的时候,那只狐狸已经死了。”   “怎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云沧思绪登时陷入混乱,他的记忆只到被狐狸幻化出的女童一击打中胸口就中断了,接着就是醒过来之后的记忆,本来以为是师尊跟四师叔赶到杀灭了变异绯冰狐救出了自己跟镇上幸存的人,结果被告知狐狸是自己杀的,自己还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看来事有蹊跷,木道友,我师弟师妹有伤在身不便奔波,我还要留在此加以看顾,能否劳驾您跑一趟乐盂镇,将此事禀告与我们师尊?”   同样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的景程看着木易青道。   “没有问题。”   木易青点了点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两个小瓷瓶来放到身旁方桌上,“陆道友等下将这白瓶内丹药内服一颗,再佐以绿瓶内的灵酒化开一颗外敷伤口,不出三日定能痊愈,我这便去了。”   说罢,木易青转身出了陆云沧房间。   与此同时,乐盂镇外的战天一正凝神看着死去多时的变异绯冰狐,眼神中透出一抹凝重。   “师兄唤我来此可有什么发现?”   安顿好幸存众人的典秋黎在接到战天一的传音符后赶到镇外。   “师妹你来看,这狐狸身上的剑气之伤,并非我的剑令造成。”   战天一左手一拽衣袖,探出右手去翻出狐狸身上的剑伤,在它遍体交织的伤口中还不时涌动出一丝残存的灵力波动。   “这灵力着实古怪,不但夹杂着极浓厚的血腥之气,还有一丝剑灵之韵在其中。”   “剑灵之韵?那不是上古时期剑修间主修剑灵时才有的东西?”   典秋黎十分惊讶,“难道这狐狸竟是被继承了上古剑修衣钵之人所杀?那他会是何人?又自何处来?为何只杀了狐狸就悄然离去?”   “这些问题,我亦无解。”   战天一用手指比划着伤口的宽窄度,摇了摇头,“剑气虽然无形,但终归是依托着持剑者手中之剑来聚结,所以剑气之伤,形状与发出剑气的剑应该一致,这伤口,并非云沧的雾铜木剑所为,现在只能等云沧醒来,再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了。”   正说话间,战天一与典秋黎听到脚步声响,齐齐看过去,发现来人正是身怀疗伤法术的木易青。   “见过两位前辈。”   木易青对战天一二人躬身行礼,而后将陆云沧醒来后所说的情况讲与二人听,二人听罢对视一眼后,都先行压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多谢木道友特意来此一趟了,说起来,镇上诸人若不是得了木道友的援手,恐怕死伤还要重上几分,我点云宗亦承木道友一份情,今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开口。”   典秋黎对木易青说道,目光之中甚为欣赏。   “前辈这般说,实在是言重了,何况这狐狸本就是追逐我而来,木某救人不求有功,但求赎罪而已。”   木易青苦笑着应道。   “木道友何必自谦,想你年纪轻轻,治疗法术就如此了得,不知木道友师从何处?”   典秋黎继续问,当今修仙界,因为资源丰饶炼丹术十分发达,各种疗伤用丹药种类繁多,所以专门修习治疗法术的人少之又少,除非是师门传承不得不学,否则不会有人去练这种没什么攻击力的法术种类,故而典秋黎有此一问。   “晚辈师承藏木道人,不过一介散修而已。”   木易青随口回答道,却没注意在听到“藏木道人”这个称号时,对面的战天一与典秋黎神色间一刹那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