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我就是偷个东西   民国十一年。   夜色正好,晚风习习,高大的洋房花园里,巡逻的士兵有序走过,猎狗的吠声渐渐远去了……   而此时,一抹娇俏的身影已然爬上了大帅府二楼,轻轻一跃,闪身进了一间精致的房间。   没错,林灵干的就是这行,大家口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林灵自认为再神圣再威武不过的职业--义贼。   在这样混乱的年代,她无意中得到了师父的真传,自然要将师父的衣钵传下去,劫富济贫。顺便呢,为自己多准备点嫁妆,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一个男人想娶她,她发誓,干掉这一票,她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   林灵速度极快,抽屉里柜子里能拿走的贵重物什很快就悉数入了她的布袋里,布袋还有空余,她翻了个白眼,看来还得到其他房间搜搜。   正要往门外走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芊儿啊,听爸爸的,那疯道士的话别当真,待会把那本子烧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男人浑厚的声音传来。   此刻的林灵半吊在窗子外面,出也不是,进也不少,冷风凉飕飕地灌进脖子,她却连喷嚏都不敢打。一动都不敢动,来人居然是整个镇上最可怕的人物--萧大帅,这大帅的功夫底子极好啊,万一让他抓到,恐怕她林灵身上要中百十个枪子,说不定还要被挂在城楼上暴尸几天,又或者被丢到乱葬岗被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她浑身一冷,瞬间脑补出各种死法。   她年轻貌美!她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得那么惨!   “但万一是真的呢,爸爸!”轻柔的声音惹人怜惜,“万一芊儿的贵人没有出现呢,那芊儿岂不是……”话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林灵挂在窗户口,心里暗骂,这大小姐还真是娇贵,不缺吃不缺穿的,哭什么哭,还害得她挂在这里吹冷风。   第一次林灵觉得十岁那年她家道中落的转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她现在也是这副娇滴滴惹人厌的模样吧。   “吱”的一声,那扇精美的门被打开了……   “两魂五魄剩,一魂三魄转。三魂七魄归,两世安危转!芊儿的贵人啊,你怎么还不出现?”依旧是那甜美的声音,夹杂了几丝焦虑。   “这大小姐脑子该不会有问题吧!闲得没事干玩起道家的玩意来了?”感觉萧大帅走远了,林灵就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外移,突然“咚”的一声,不好,布袋掉回房间了。   林灵一惊,但房间里颓然地坐在沙发里的萧芊儿却仿若未闻,林灵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里移,顺手捡起地上的布袋,打算跑路,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计。   “你就是我要找的贵人吗?”猝不提防的一句话,林灵差点摔倒。   轻轻地一跃,林灵临风而立,对着沙发上埋头深思的女子,问道:“你早就看见我了?”这家伙不会老早就发现她故意不吱声,让她在窗户边上爬了那么久吧!   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黑心!   “是的!你掉了一只鞋在地上,我顺着鞋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你的人。”萧芊儿语气出奇地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做事向来谨慎,怎么可能……”林灵目光忽地一扫,果见自己那破了三个洞补了两个还有一个没补的布鞋歪歪扭扭地躺着光洁的地板上,上面的黒渍还将好看的羊毛地毯弄脏了……   “嘿嘿,人有失蹄,马有失手!”林灵尴尬着跳将过去将鞋麻利穿好,太丢人了!   “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何况,你失的不是手,而是一只鞋。”   “你……你别以为你爸是萧大帅我就不敢……”林灵一时气急,走到沙发前一把将萧芊儿拽起,两双明眸对视间,彼此都愣住了……   “你……你你你……怎么长得和我一样!”林灵握紧的拳头猛地松开,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可以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照镜子。   “细细一看,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萧芊儿虽然也有些惊讶,却很快恢复平静,淡淡地说道。   “哪里不一样了!”   林灵看见她眸中闪过的一丝得意,林灵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两个人一对比,不就是她比自己身高高了一点,身材苗条了一点,肤色白了一点,胸大了一点,打扮得好看了一点,甚至家里还有钱有势了一点嘛,其他的有什么差!   “先不说这些!”萧芊儿缓缓站起身,对着林灵感激的一笑,说道:“你果然是我要找的贵人!”   “什么?”看她这么热情,林灵不禁有些心虚,毕竟她是个小偷--   “你看这个本子!”萧芊儿突然走到桌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小书给林灵看。   “许国光武十一年,晓风书院新生入学,四大公子谢寻欢、柳千陌、傅津、楼语相聚晓风,十一年春风送暖,爱恨之情仇便由此开章……”故事不长,多半是古文,林灵大致地翻了翻,并未看完,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谢寻欢这个名字出现她眼睛竟有些酸涩,她合上书本,对萧芊儿不屑地说道:“我的大小姐,落魄书生才会写的野史,还是毫无根据的,你也信?”   “你再看这个。”萧芊儿从书架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并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支金筷子。   照常理来说,林灵看到金子的第一反应是两眼放光,然后上前咬一口试试真假,但是今天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支筷子,只觉得心突然好痛……   “你还好吗?”萧芊儿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 正文 第2章这是要让我死?   林灵没有回答她,鬼使神差一般,将手伸到了那支筷子,细细抚上上面的雕痕,她轻轻地按了一下筷子粗的那一头,手里没有意外地多了一张金丝帛条。   “这是……”萧芊儿还未说什么,忽然闪现出一道亮光,这亮光将她眼睛灼烧地极疼,身遭好似带了强风一般,蓦然形成一个漩涡,前方林灵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脑海中白光一现,前世记忆纷涌而来……   “罪妃楚一忧,妇行有亏,淫乱后宫,勾结楚国公府及前朝余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其心狠毒,其罪当诛。但念其随侍多年,特赐白绫一条,毒酒一杯,留其全尸,永不入皇家族谱,钦此!”无忧殿内,楚一忧听完圣旨,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熄灭了。   一条长达三尺的白色锦绫,一杯用精巧的白玉杯盛着的鹤顶红,静静地被宫侍放在了她的旁边。   她半跪在地上,眉梢的点点悲伤陡然化作冰冷的笑意,他还真是仁慈,肯留一个全尸给自己,现在的她是不是该感恩戴德,谢主隆恩一番呢?   楚老国公,她的爷爷,串通前朝余党带兵谋反是她始料不及的,那个时候的她正满心欢喜地为迎来一个新生命而准备,一心要给他一个惊喜!   御林军冲进来的时候吓坏了她,爷爷谋反不成功反被诛,所有与之有牵连的人也都被抓了,她这个贵妃娘娘也不例外,当下就被关进无忧宫了,虽然,她已经有了身孕月余。   满城春色,在无忧宫也只能空对着那几株歪歪扭扭的宫墙柳。世间繁华,她也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但是她在等他,她相信他一定能证明自己的无辜,保她母子无恙的。就像当年华灯初上,他揽着自己,柔情似水地说:阿忧,我愿一生相伴,许你一世长安!   那一个月,她带着这样的希望,忍住了所有的刁难与责罚。   当朝太后,并非他的亲生母后,对他尚且薄情,对自己这个叛党之女更不用说了。无忧宫多年荒废,自然没人打理,太后便以清修赎罪之名要自己时时勤拂拭,将整个无忧宫做到一粒尘埃也没有。劈柴,洗衣,扫地,擦窗这些粗活她自然没有干过,就算做到劳累不已,却也免不了责罚。   被罚跪在宫门前,她努力让自己忘却耳畔的那一声声鞭响,忽略掉皮鞭抽在身体之上的火辣痛楚,只是在憧憬着:二哥很快就会带她出去了,到时候他知道他们有第二个孩子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干粗活受罚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其他妃子的暗中使绊。这后宫永远是女人的战场,一方失势,另一方自然要来落井下石,甚至暗杀都有可能。   她那时候忍住身上还未痊愈的痛楚,她小心翼翼地为年皇后捧来了一碗茶。   “这是人喝的吗?”年皇后柳眉一皱,一甩手,茶水一滴不剩地泼在了她的身上,热茶再碰上那些还未好的伤口,疼痛开始无休无止地蔓延四肢百骸,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硬是挤出了一个笑脸来赔礼。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乔贵妃娇媚一笑,连忙掏出丝帕往她身上擦,她的力道很重,碰上她那些伤口,竟如剥皮削骨般,还有,那丝帕上面满是茉莉花粉的味道,而她,恰恰对茉莉花粉过敏,当下就生出一脸红疹子。   “哈哈,怎么比母猪还要丑啊!”长相最一般的安婕妤不禁笑出声。   她伸手去抚上自己的脸庞,原本吹弹可破、白皙滑嫩的肌肤竟变得粗糙不堪,甚至,还奇痒无比。   “哈哈哈!”往日这三个彼此勾心斗角的女人难得有一次能够聚在一起开怀大笑,她还真是荣幸至极!   她也明白,这几个人就是要来让自己难堪的,但是,她必须忍,为了孩子,也为了等他。   她不敢让人知道她怀有身孕,自己已然失势,若让他人知道去了,孩子肯定保不住。她每一顿饭菜都要先用银针试一下毒,睡觉的时候也不敢睡死,总是小心翼翼地盯着这屋子的周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害死。   她不曾想过会被人克扣了用度,三餐都开始不济,自己饿肚子不要紧,孩子该怎么办?被带到无忧宫时她本就没带什么珠宝钱财,现在她也只能忍痛地将他送她的紫玉钗拿出来了,希望通过侍卫为自己和孩子买一些生活用物,而阴谋,也在这里开始了。   不久,那个侍卫大哥被抓了,起先只是说他收受了她的贿赂。不知为什么,又变成了她不甘寂寞,与其数月前便有染,还因此怀有一子,瞒着众人不敢声张。再后来,他竟成了她与国公府串谋的交接人,甚至还拿出了不少书信,上面竟然是自己的字迹,再加上那一支珍贵的紫玉钗,一切竟让她无从反驳。   事情,就这样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了,消息传遍了朝里朝外,而已经一月有余没有见过的上官且行,也终于来看自己了……   “阿忧,朕不再多说,白绫和毒酒任你选一样,你,安心地去吧!“上官且行站在无忧宫外,迷蒙中看不清神色,但是声音已然冰冷,不复以前的柔情,落在楚一忧的心里,字字诛心。   “妇行有亏,淫乱后宫?那我腹中的孩儿是谁的?国公府勾结前朝余孽,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楚一忧陡然起身,她声音凄冷地问道:“二哥,你知道一忧自认识你后身上有多少处伤口吗?”   宫外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并不说话。 正文 第3章重生就重生   “天景元年三月,亭望湖畔,止情崖发动四大圣使,欲取你项上人头,是我,为你挡了那致命的一剑,从此心脉受损,再不能武;同年九月,你迎我入宫,有宫人意图行刺,是我再一次挡在你面前,鲜血将我的衣裙染遍,甚至分不清是裙子的眼色还是我的鲜血了;月贵妃是天礼国公主,身份高贵,所以一忧忍住了她明里暗里的各种刁难,就算是她要我伸手去油锅里替她捡根本就不存在的夜明珠,一忧也做了,你夸赞我的这一双能弹琴能作画的手也废了;来年春天,南越使者猖狂,拿蝎子蜈蚣酒进贡,要你当面饮下示好,还是我,抢先一步夺过酒来一饮而尽,那一晚,我腹痛到几乎要咬舌自尽的地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没了……难道现在,这第二个孩子也要保不住了吗?”   楚一忧纤指如玉,抚上那一条长绫,白色素雅,是她往日最喜欢的白色,今日看起来却比红色还要刺眼。   “我全身上下共有四十七处伤口,这里面有剑伤、刀伤、烧伤、烫伤各种伤口,就算是天下间最好的雪花玉肌露都没办法去掉,但是你知道我受的最重的伤在哪里吗?”楚一忧紧咬着唇,握在袖中的手早已在掌心掐出一片淤青,她半捂着胸口说道:“是在心里,什么刀枪箭阵,都比不过二哥在我心里刺的这一刀,这一刀下去没有半滴鲜血,却已经让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死了!”   “阿忧,你在怪我心狠吗?那你背着我与其他男人厮混的时候考虑过朕的感受吗?朕送你的定情之物,怎么会落在别的男人的手里?你爷爷最疼你,他要造反你会半点都不知情吗?还有这个孩子,如果是朕的,你为何要偷偷摸摸到被发现了才说?”上官且行仍然没有回头,他双眸里闪过一丝痛苦却又转瞬即逝,嘴角浮起一丝冰凉的笑意:“时候不早了,你好生去吧,朕会为你立个无名的衣冠冢,以后好歹有人去祭拜。”   “笔染朱砂轻莲步,依稀一曲然为君舞。月老庙前,你衣白衫如初,我红裳如故。本应尝相思味苦,怎知眷恋半点却无!二哥,想不到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楚一忧声音哽咽,唇瓣绽开一抹诡异的笑意,就好似那开到极盛的海棠花,艳极盛开却又将转瞬即逝……   端起白玉杯,却看见了自己手腕戴着的那条鸳鸯红线,两人月老庙前相许愿的情形又不禁浮现,那时的他扶着自己的手虔诚地跪在月老面前,轻声呢喃:“月老作证,上官且行愿用一生去守护阿忧,此情不移,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比自己听过的所有乐曲还要动听,生生地撞进自己的心……   那一根牵错的红线,终究是让自己沦陷了……   楚一忧脚步微晃,哀莫大于心死,一杯毒酒又算什么,她猛地一个仰头一饮而尽,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粗犷地喝酒,也是,最后一次了……   眼前忽地有些黑暗,不是说喝下这种酒马上就会死,一点痛苦都没有吗,为什么下腹那里好痛,想不到死去的会先是她的孩子,他会怪她这个没用的母亲吗?   心,也好痛,如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她全身……   看着门口那个身影愈来愈远,从头到尾,他竟然连一眼也没有看过自己,不,他甚至连踏进这宫门一步都没有……   知觉渐渐没有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强烈地跃起:上官且行,若有来生,我楚一忧一定不会爱上你,一定!   “啊!”的一声惊呼,楚一忧蓦然惊醒,大口地喘气,额上冷汗淋漓。   红色,一眼望去,全是红色,红色的墙壁,红色的桌椅,红色的血花,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好像是红色的狰狞的厉鬼……   “哎呀,我的祖宗!总算是醒了!”耳边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楚一忧一睁眼,就看见了刘嬷嬷端着一碗泛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突然想起,这是自己重生后回到从前的第五天了,还是在这偌大的楚府,和上官且行的一切仿若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自己却沉浸在那里面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现在的她,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重生了!   楚一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素洁的中衣上隐约有渗出来的血渍,这是五天前被楚老国公,传说中最疼她的爷爷所打的,只因为她言语间冲撞了忠顺王府的世子年寻华。   忠顺王府势大,在宫里有年太后和年皇后这两后坐镇,在宫外年王爷南征北战,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手中更有年家军这一支骁勇作战的军队,当今皇上也得忌惮三分。她这国公府里的丧父无母的孤女竟然敢公然拒绝年家父子的上门求婚,胆子的确不小啊!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么起来了?”周嬷嬷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端着药碗急忙走过来,微微试了下温度,而后喂了她一小口,说道:“小姐,你可吓死老奴了,整整五天五夜,你没有醒过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跟死去的夫人交代啊!”声音到后面渐渐成了啜泣。   “嬷嬷莫要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楚一忧伸手拭去她那半是皱纹的脸上的泪,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愿醒来罢了。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一心向善,从无害人之心,为何到头来会落得如此境地?因为她父亲早逝,母亲离去而要被人奚落嘲笑吗?因为她命贱如蚁,低至尘埃而要任人宰割吗?   不,不是这样的。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能立于云巅,将众生踩在脚下。过去的她就是太柔弱了,才会被人欺凌,而这一世,她发誓要做一个强者! 正文 第4章啧,长得真好看   云雷纹地八蝠铜镜前,是一张怎样的容颜?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在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若璀璨明珠般生生将人吸引。当真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当年的京城第一女子柳拂影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就因为自己的这一幅容貌,就让年寻华不顾一切地要娶一个背后半分势力都没有的孤女为正妻吗?   以前的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经历过一次的人,再这样想就太白痴了!   “小姐,小姐!”一个若黄莺出谷的声音传了进来,而后就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楚一忧在嬷嬷的帮助下缓缓地穿上了衣裙,看向年仅十三岁的小丫头蜻蜓,脑子里显露出的是她被年寻华欺辱至死瞪得老大的眼睛,还有满室的鲜血……   “年……年世子,又……来了!”蜻蜓手脚并用的比划,还气喘吁吁的,看来年寻华又对她动手动脚的了。   楚一忧纤手将最后一个扣子系好,抬眸看向放在案台前的那一把轻巧的紫金匕首,好看的唇瓣勾起一抹笑,说道:“怕什么,让他在花园等着,小姐我一会就过去!”   “啊!”蜻蜓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她是不是病糊涂了,以前不是跟躲瘟疫一样躲着那个色胚吗?今日她这样不是要羊送虎口吗?   早春三月,正是桃花缤纷时节。   年寻华坐在桃花树下里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不禁心情大好。   楚一忧和小蜻蜓这一主一仆,就好比这红白相间的桃花:含苞者娇羞滴滴,怒放者玉立亭亭。素洁者晶莹如玉,粉红者楚楚欲燃。若是能将二者兼得,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世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楚一忧一见他上下打量着自己和蜻蜓,就知道他在想的是哪等的龌龊事。   “华前日听说因为三小姐拒婚一事而惹怒了老国公,一气之下竟用家法处置了三小姐,想来小姐会受罚皆是因为华的冒昧,华深感抱歉,特取了上好的血人参送来,当做是为三小姐的赔礼!”年寻华虽然好色,还出身将门,倒也真是难为他能说出这一番文绉绉的话。   “既然如此,蜻蜓,收下!”楚一忧淡淡一笑,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若是以前,自己定然不会要。但是重生后的自己必然是有仇必报之人。自己会挨打本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可憎的男人,拿他一株上千两的血人参算什么,她现在要的,是他的命!   “小姐!”蜻蜓再次惊声,隐隐觉得,小姐今日跟往常很不一样啊!   “小蜻蜓,还不快替你家小姐收下!”年寻华眉毛轻挑,好你个楚一忧,装什么清高,只要本世子拿出点东西,看你还不乖乖投怀送抱。   “既是如此,没有其他的事,一忧就先回房休息了!”楚一忧款款而起,素带随风,纤巧细弱似欲飞去,腰背却出奇地纤直,又坚强地令人着迷。   “三小姐,时辰还早着呢,不如我们再聊会天?”年寻华猛地将楚一忧的手拽住,不安分的手挑起她那光洁的下巴,眼睛里满是淫欲猥亵之意。   “小姐,年世子!”蜻蜓今日第三次叫出声,但毕竟是个小丫头,还不敢上前阻止,只是在一旁担心地看着。   楚一忧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看到这个男的就想吐,但是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那就先给他点颜色瞧瞧好了。   “嗤!”的一声,伴着一阵亮光掠过蜻蜓的眼睛,速度极快,年寻华一个不防,衣袖便多了一个口子,鲜血,从手臂上流了出来,滴到了地上。   “楚一忧,你竟敢……”年寻华松开了拽着她的手,捂着被匕首划到的伤口,却只听“嗤”的另一声,年寻华另一边的衣袖上也多了一个口子,依然是鲜血,漫了一地的青石子。   “年寻华,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敢再碰本小姐一下,我一定要你的命!”楚一忧拿出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眸中满是嗜血的光芒,就见她猛地将匕首横到了年寻华的脖子上说道:“要是有下一次,刺的就不是手腕那么简单了,脖颈,心脏,还有你大腿之间的命根子,都有可能!”   声音清冷,孤傲,就如她的面容一般清绝,年寻华甚至不会怀疑,她敢当场就杀了自己!   “楚一忧,你……你在找死!”年寻华万万没想到楚一忧身怀武艺,甚至比自己高了不少,只是她敢公然行刺自己,不用他忠顺王府出面,楚国公就会放过她吗?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蜻蜓,把这把匕首洗干净!”楚一忧扔下被血染了的丝帕,将匕首交到了蜻蜓的手上,却感觉有一道审视的视线定在自己的身上,她微一挑眉,冷冷开口道:“如果看戏看够了的话,就赶紧给我滚下来救人!”   “三小姐好眼力!在下真是佩服至极啊!”伴着一阵清风,一个紫衣玉带风姿卓绝的男子拍着手掌从林中缓缓踱步走出。   伴随着他缓步而入,这整个红白相间的桃花林竟在那一刹那,有似千万株紫芍纷纷绽放,灼灼研华摄目。   这男人,皎若秋月,灼灼其华,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女人!但是这些女人绝不包括自己,虽然眼前之人不是他,只是长得和他有些像,但是自己这次重生,绝不想再跟皇家的人有任何的牵扯!   上官且歌仔细打量着楚一忧,明明是明媚绝艳的笑,为什么自己会在她的背后看见那无穷无尽的黑暗,若万丈深渊,让人不敢进一步窥视。   “有三王爷在,年世子就绝对不会有事,蜻蜓,我们走!”楚一忧移开眸子,微一转身,朝着暗香园的柳木长廊缓缓走去。 正文 第5章等着断子绝孙吧   “哎……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王爷的啊!”上官且歌皱了皱眉,拿着扇子指着前方远去的背影。   那纤细挺直的背影,让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害怕她会永远这般清冷而孤绝地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   暮色黯淡,一弯新月代替夕阳缓缓挂上树梢,夜将至,本应静,但暗香园外却开始热闹起来了。   “那个小贱人,竟然敢行刺年世子,她自己不要命就算了,万一连累了我们国公府可怎么办?”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吗?年世子看上他是她的福分,她倒好,又不知用什么手段勾引了三王爷,让我们俊雅无双的三王爷替她说话,狐狸精生的女儿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的人就是这样不识好歹,寄人篱下也不知安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今日她刺伤年寻华,就有那个胆去承担后果。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抓她,听这些个女人这样说,是上官且歌帮的忙了。   权势,果然是最好用的东西!   上官且歌的王爷身份比年寻华这个世子来得高贵得多,难怪现在还没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只是,上官且歌真是多管闲事,自己正打算将事情闹大,他却在那边要替自己息事宁人了。   不过外面这群女人这么喜欢挑事端,又怎么可能息事宁人呢?   “这小蹄子,做错了事就不敢出来了?”   “跟她娘一样,都是贱种,这样的女人就该送去慈音寺,每天挑柴打水,吃斋念佛的好,留在这里迟早是个祸害!”   “送去慈音寺有什么用啊,到时候还不是会勾搭野男人。我看不如把她送进宫,宫里不是有个年皇后吗?民谣里不是讲:宫里有个年寻容,谁家敢把女儿往里送。现在她伤了年世子,正好让年皇后来整死她!”   楚国公府,是京城的四大家族之一,而且人丁最为繁盛,尤其是女人,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也就多。这些大家小姐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就想着怎样来讥讽玩弄自己。   以前的楚一忧太过柔弱,就算身上有武功也不敢伤人,只能默默忍受她们这些脏污不堪的辱骂,但是现在不同了,谁要敢再欺凌她一步,她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一阵清风过,而后是“啪啪啪!”的三声响,清脆,凌厉,院子里的一株牡丹正好掉了三瓣花瓣。   “啊!”的三声,眼前的三个女人同时捂住了右脸颊,楚一忧下的力道不轻,她们嫩滑的脸当下就红肿了起来。   “楚一忧,你竟然敢打我!”楚清环当先反应过来,指着楚一忧喝道。   “打的就是你!”楚一忧再次扬手,“啪”的一声,楚清环的左脸颊顿时和右脸匀称了!她一脸的难以置信。最草包的楚一忧竟然敢打她!   楚清环,国公府的大小姐,长房嫡出,自小就喜欢年寻华,以她的身份也最配,谁曾想年寻华五天前上门提亲,要娶的人竟然不是她,而是自己,她顿觉受辱。可笑的是自己当面拒婚,更让楚清环觉得难堪,所以今日她才会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到这里来惹事的。   “楚一忧,你这个野种竟敢打长姐,我……”楚清珠见楚清环被打,手中的丝帕揉来捏去,懦懦而不敢上前。   野种!贱种!狐狸精生的!以前的自己也许会默默忍受,但是现在,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污蔑她的母亲,那个世上最高贵最美丽的女人!   “谁说是我打的,打大姐姐的人不是你吗,四妹妹!”楚一忧唇角绽开一朵奇异的花,猛地一拂袖,“啪!”的一声,楚清珠的手,狠狠地打到了楚清环的脸上,血丝,从楚清环的嘴角缓缓溢出。   “臭丫头,你敢打我!你这个小蹄子!我一早就知道你嫉妒我了!”楚清环摸了摸嘴角,手上的血丝差点没将她吓坏,她面容开始扭曲,一把抓过楚清珠的头发,两人顿时撕扯了起来。   “我嫉妒你怎么了!娘就是偏心,好衣服好首饰都是你挑完了才轮得到我,我怎么说也是嫡出的小姐,凭什么待遇和你差这么多!”楚清珠一个吃痛,猛地从头上拔起簪子,向着楚清环扎去,顿时楚清环脸上划出了一个口子,鲜血冒了出来。   “看什么看,你们的小姐都被打了,还不上去帮忙!”楚一忧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看着那几个愣在一边的丫鬟嬷嬷说道:“待会你们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受苦的可还是你们啊!”   那几个丫鬟嬷嬷一听,似乎是这个理,主子被欺负了,自己做奴才的却没什么事,大夫人肯定会怪罪的,几个人顿时分为两拨,各为其主,你抓我一把,我挠你一把,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无比精彩的打了起来。   很好,这两个人虽说是亲姐妹,打起架来倒还真是不含糊。楚一忧将目光看向一边的楚清钗,楚清钗被她看得头皮有些发毛,她突然感觉双腿有些发抖,想要拔腿就跑,却发现早已动弹不得。   “二姐姐,你应该不希望出人命吧!”楚一忧轻轻地拍了拍楚清钗微微发抖的肩膀,明明很轻的力道,她却感觉有如千斤压顶,只得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不想出人命的话……”楚一忧故意拖长了声音,猛地“啪!”的一个耳光打过去,喝道:“还不快去前面通报爷爷和大夫人,就说大姐姐和四妹妹打起来,而且你母亲宋姨娘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楚清钗一向最爱揭告他人,闹大的事让她去做最是适合。   “是,是!我马上去!”楚清钗当场就被扇醒了,大夫人的两个女儿打了起来,对自己和母亲一定大有帮助,她得赶紧让母亲知道。 正文 第6章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月皎皎,却有大片阴云掩盖;乌云遮月,月光却能透射乌云,将亮光撒向大地。   当楚清钗率着众人赶到暗香园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情形:一群丫鬟嬷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喘息,有的叫骂,有的哭泣,但都停止了打斗。只除了正中间的两个女人还滚在地上掐着,头发乱糟糟地粘在一起,衣服早已撕烂,这盛况比乞丐打斗实在好不到哪去!   “看来今日这国公府的暗香园还真是热闹啊!二哥!”上官且歌对着身旁的黑衣男子笑道。他在青楼酒馆混多了,对这种场面倒也不尴尬,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老国公大夫人等人的面子早就挂不住了。   “混账东西,还不给我起来滚回房去!”楚琉年猛地一个拐杖跪地,白色的胡须因为生气一颤一颤的。   “哎呀,丢死人了!你们这么奴才,怎么照顾主子的啊!都给我下去领二十个板子!”大夫人脸色羞愧无比,她以后还指望这两个女儿呢,现在倒好,在这两个全天商国最位高权重的男人面前全丢光了。   “大姐调教出来的女儿还真是好!”宋姨娘掩帕轻笑,目中满是无尽的得意。   “这是国公府的家事,本公子就不打扰了!三弟,我们走吧!”半是慵懒半是魅惑的声音响起,却同时透露着一股威严。   “二哥就不想知道这园子里住的是谁?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吧!”上官且歌魅惑一笑,不知为什么,自早上见了那个落寞的背影后,整个人就有些魂不守舍,她,不知还好吗?   “是谁?”上官且行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园子只从外面看,但觉篱院疏疏,古朴清雅,还有空气中氤氲着的花草香味,幽静而美好,会住在此等园子的,不知该是何等的人物呢?   “吱!”的一声,园子的大门打开了,露出一个纤瘦的身影。上官且行一回头,正好对上了那双仿若流光仿若清泉的眸子……   刹那便是永恒。   两双明眸对视间,时间仿若凝固在此刻了!   明明只有一瞬间的对视,却好似过了千年万年那么长!   楚一忧心底清颤,那里,竟然还在隐隐作痛,早知道迟早有一天要去面对,却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   上一世,你是飞驰的俊马,而我是蹄下的尘沙,仅有的尊严被不留情地践踏。   那么,这一世,我还做滚滚的黄沙,你还做不会回头的骏马,只不过,我将覆了你的天下!   还是梦中那想见又不愿见的面容,那魅人倾世的眉眼间,那双宛如黑色宝石般的微微泛起紫色华泽的剪瞳,这里面透露着一股桀骜专横、凌厉无情!   这双眸子也曾温柔似水,含情脉脉。   还有那嘴角间带着绝世的桀骜和尊贵,仿佛这个世界已经臣服在他的脚下,而他早已经凌驾于众生之巅!   这嘴角间也曾带着会心一笑,明媚如春光。   自己本只想引楚老国公注意到自己,却不想,把他还有喜欢凑热闹的上官且歌给引进来了!事情,也变得棘手地多了!   上官且行没错过这女子眼睛里的千变万化,有惊喜,有愤怒,有悲伤,还有,恨!很强烈的恨!   如果没错的话,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子吧,为何她对自己会有这样复杂的情感,就好像认识自己很久了。   他突然对这女子产生了很强烈的兴趣。   这样的女子,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楚一忧侧目,看向楚国公,微微行了个礼,说道:“一忧见过爷爷!”   看上官且行的打扮应该是微服出来,那自己也应该装作不认识他这个皇帝,只当做是贵客就好了。   “起来吧!”楚琉年看了一眼她那苍白的小脸,问道:“伤好些了没?”   “劳烦爷爷挂心,已经好多了!”楚一忧再次行了个礼。真是可笑啊,这伤就是他所赐的,自己竟还要跟他道谢!   “原来你身上还有伤啊?那你白天还……年家那小子的手都差点废了!”上官且歌笑着走了上来,一张俊脸上满是桃花溢水的笑容,他忽地拉起她的手,说道:“一株血人参哪够啊,赶明我命人给你送些灵芝虫草什么的好好补补,啧啧,你这小身板,实在不行啊!”   上官且歌,他怎么这般?前世的自己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记忆里也只有外人对他的评价风流不羁这四个字而已,为何他今日对自己如此热心?   “咳咳!”上官且行忽地咳嗽了起来,不知为什么,眼前两人交握的双手在他看来,出奇地刺眼,喉咙里就好像突然生了根刺,不咳不行啊!   “这位是……”该装的还是得装一下,虽然明明知道他是自己最恨的那个人,楚一忧还是装作自己还未认识他。   “这位啊,你不妨猜猜!”上官且歌抓住她的手不放,反倒扬了起来,笑道:“我是三王爷,我又叫他二哥,你说他是什么人呢?”   “原来是……楚一忧参见……”楚一忧慌忙挣开上官且歌的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楚小姐不必多礼,我这次只是微服出访,并不想惊动什么人!”上官且行连忙扶起她,言语自有其作为帝王的风度。   “一忧谢过……上官公子!”楚一忧顺势起身,连忙改口。   “一忧,你说说清环和清珠两人是怎么回事?在你这园子外面闹这么大的动静你也不出来劝劝?”楚琉年也注意到了两个人交握的双手,眸光微闪,里面透着精光,而后说道。 正文 第7章天塌下来我在   “这件事情……”楚一忧猛地小脸一白,蹙了蹙柳眉,咬了下樱唇,仿若一点也不在意膝盖上的疼痛,就听她说道:“是一忧的不对,今日一忧不该错手伤了年世子,大姐姐和四妹妹和年世子又是表兄妹关系,自然为年世子抱不平。而一忧伤了年世子的事又被三王爷给压了下来,大姐姐责怪三王爷多事,四妹妹认为三王爷没错,所以两人便在这门口……”   这话一出,众人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啊,只是作为国公府的两位嫡女千金,还是一母所出,这跟两条母狗一般大打出手,也实在是颇失礼教啊!   “既然是这样,一忧,你怎么没劝住她们两个呢,反倒任由他们这般胡闹呢?她们好歹也是你的姐姐和妹妹呀!”大夫人面色一沉,微一思索,眉眼含笑,只是那笑里明晃晃地藏着数十把利剑一般,直直地射向楚一忧。   楚一忧面色平静,不起波澜的明眸对上大夫人的煞气,忽地卷起袖子,露出一双伤痕累累的胳膊,说道:“一忧何尝没有劝过大姐姐和四妹妹呢,只是她二人实在……”楚一忧跪于地上,荆钗布裙,虽未流泪,胜似流泪。那双清如水的眸子好似会说话,生生地引人怜惜,后面的话也不用她多说,众人也知道是什么,想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应付得来呢?   上官且歌不禁觉得这女人好生黑心,今日她那叫错伤吗,明明就是故意为之,还有从她那干净利落的出手来看,她的功夫就不会差,对付这几个女人更是小菜一碟,隐藏这么多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上官且行的目光也看向楚一忧,这个女人外边看似柔弱,他却看到了她内里的坚韧,还有那一双明净的眸子,本该纯净似水,却又好像深不见底,这个女人,聪明得紧,隐藏得还很深,自己对她的兴趣也越来越大了!   “年氏!”楚琉年冷哼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胡子也因此气得一飘一荡的,奈何有客人在也不好发作,只得说了一句:“汝管教不严,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了,何以持家?”   “老国公,我……”大夫人正欲辩驳,却听楚琉年喝道:“你即日起交出当家主母戒指,先好好管教好自己的女儿再说吧!”   “是!”大夫人眼见楚琉年变了脸色,就知道他生气了,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应下,待老国公气一消自然会还自己的位置,无论无何也动摇不了她堂堂忠顺王府大小姐在国公府的地位。   一旁的宋姨娘却是乐开了眼,大夫人下了位,当家主母的位置不就是她的吗?她摊开黄色绣花手帕就开始轻摇凉风,虽然这天气并不热。   “还有你!朝云那个不知长进的东西说是去书院读书,人却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哪厮混,子不教,母之过,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楚琉年再次叩了叩拐杖,声音苍老,却依旧不失威严。   “是!”宋姨娘只得收起笑脸,低头应了个是,只是那笑意仍然是不停的。   “一忧,你起来,是爷爷错怪你了!”楚琉年微微弯下身扶起楚一忧,脸上半带惭愧,也许以前的楚一忧会很感动,但是现在的她看到的只是他表面慈祥内里却各种阴险的计算与打量,她将目光看向上官且歌二人,这楚琉年今日会对自己这般好,不就是因为这两个人对自己莫名的好意吗?   哼!又是利用与算计,但是,这一次,掌那命运之舵,做那操纵之人!   “五日前一忧刚顶撞过年王爷,今日又伤了年世子,爷爷,是一忧给您添麻烦了?”楚一忧便承了楚琉年的情缓缓起身,此时不提这事,何时能再提呢?   “哎,你这也算麻烦?那小爷我不知道闯了多少弥天大祸了!”上官且歌忽地摇摇头,叹道:“小爷我在太后大寿的时候硬是将江南上贡的孔雀百翎羽衣裘烧了一个大洞,太后差点就穿那件破衣服接见各国来使了;西夏孟二王子来我天商小爷却赏了他一顿打,两国差点因为这个打起仗来了;东山那一群土匪刚投降朝廷我就砍了他们的头的脑袋,这群土匪差点没因此重新造反起来!还有……”   上官且歌忽地诡异一笑,凑到楚一忧耳边仅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唇语说道:“年寻容年皇后那个凶巴巴的女人的肚兜我也曾偷过呢!”   “你……”楚一忧早知此人厚颜无耻,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嫂子也……   “我是不是很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啊!”上官且歌眉飞色舞,拍了拍胸脯,眉眼出奇地好看,就听他说道:“和小爷比你这一点都不叫什么事,还怕什么呢,天塌下来,小爷替你顶着就是了!”   “一忧啊,你且安心,这件事爷爷会替你做主的!”楚琉年再次看了一眼上官且歌,说道:“我们进屋再谈吧!”   “一忧一切但凭爷爷吩咐!”楚一忧微微垂眉,果然,年寻华突然要娶自己,上官且行等人会来这暗香园,楚琉年突然态度转好都是为了那样东西。   前世,他们没有找到!这一世,他们就更不会找到的!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个园子之所以取名暗香,便是因为这一院的梅林,现在虽是花谢之际,但那淡淡的幽香却好似久久弥漫,令人神醉如斯。   “蜻蜓,快去取我前些天新摘的玉叶,然后沏三杯茶过来!”楚一忧见上官且行和楚琉年都坐了下来,连忙吩咐一旁有些慌乱的蜻蜓说道。   “一忧,你这里环境好清幽啊!赶明儿我搬来和你一起住!”上官且歌进了屋子,就开始嚷嚷道:“不过就、还是太素了!还有这桌子椅子的,都用了十来年了吧,国公府是不是克扣你的用度啦?” 正文 第8章你想不到的多了   此话一出,楚琉年的神色当下就变了变,只是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楚一忧,而这个警告的神色,自然没被上官且行和上官且歌错过。看来这楚三小姐在国公府过得并不好啊!   “三王爷这话可说错了!一忧幼时边父母双亡,屋子的摆设,都保留的亡母在世时的模样,东西虽旧,却也能睹物思人,聊表思念!”楚一忧细手摸着这古朴的竹木椅,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可是一切,却早已变样了!   “想不到三小姐是个如此重情之人!”上官且行坐到了主座上,眸光深邃,而后笑道:“楚羽楚将军忠肝义胆、为国捐躯,楚夫人同样巾帼不让须眉,为了我天商国孤身进入雪海森林,至今下落不明,三小姐也切勿伤怀,有这样的父母,你应当感到自豪!”   忠肝义胆,巾帼红颜?楚一忧心里不禁冷笑,若是烈士忠臣不是应该追封爵位,风光大葬吗?可是爹爹在逐原一战中不仅尸骨无存,死后竟连个墓碑都没有,除了娘亲自己供奉的灵位外,再无其他,这就是对功臣应有的待遇?而娘亲呢,为了找圣言石孤身进入那号称死亡之林的雪海,十年生死未卜,朝廷也从未派半个人去寻她,这就是对女巾帼的赞扬吗?   现在,上官家的两个兄弟齐齐来找她这楚家孤女,她可不认为他们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忠臣之后需要去弥补,去慰问,就如当初圣明帝先请父亲去逐原抗敌,后请娘亲去雪海森林寻找圣言石,现在的他们是又想到了什么吗?那块石头,真有那么重要?   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当然知道就在自己躺在床上这几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帝王不仁,圣言必出。圣言一出,改朝换代!   就在三天前,天降陨石,上面就写着这十六个大字!至于是天定还是人为,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效果还是达到了,整个天商国都开始人心惶惶了!   娘亲是消失了上百年的巫医世家叶氏传人,精通医卜星相,这也是圣明帝会请娘亲去雪海找圣言石的原因。而娘亲却一进雪海再无音讯,到底有没有找到圣言石就不得而知。   但至少娘亲是最后一个接触到圣言石的人,要找圣言石,就必须先找到叶拂影,而要找到消失十年的叶拂影,没有什么比掌控叶拂影的女儿更有效了!   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无非又是一个个阴谋,关心也好,同情也罢,都是虚情假意,为他们不为人知的意图二字所趋矣。   “青山埋忠骨,雪海隐香魂。说是说得好听,但你让一忧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生活不济就算了竟还要受人欺凌,这好像也不怎么值得引以为傲吧!”上官且歌在这屋子左瞧右瞧,这好歹是一姑娘家住的地方,怎么这般素雅啊,不过这样也好,就像那人一身的清冽气质,没有半分脂粉味,只有那淡淡的梅花香,闻起来很是舒适。   “三王爷说的是哪里的话,一忧怎会是一个人呢,不惭白首世上英,纵死犹闻侠骨香。爹爹娘亲虽然已逝,但是在一忧的心里,他们一直都在。而且,这么多年来还有爷爷疼爱一忧,一忧其实过得很好,也很满足!”楚一忧淡笑,低眉间将目光射向上官且歌,这家伙,明知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却一直挑出矛盾,他到底要做什么?   上官且歌感觉到她的不满,眉眼一挑,顺势坐到了一旁的位置,嘴角咧开一抹肆意的笑,却也不说话,只是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美人扇,这扇上的美人是好看,却好像都不如眼前之人来得迷人啊!自己,该不会真的陷下去了吧?   “好一个纵死犹闻侠骨香,楚将军楚夫人虽然已逝,但却还有一个楚一忧,老国公,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明白事理的孙女!”上官且行端过一旁刚沏好的茶水,清泯了一口,淡淡清甜,再深入一口,微微苦涩,片刻后复又甘甜回味,他忽地一笑,眸光愈发深邃了,下方的那个女子看似低眉顺眼,实则隐藏极深,就好像这一杯清茶一样,越深入窥探,越觉得有意思,她,其实和自己很像!   她可以知他懂他怕他,进退得好,分寸得当,若是有这样的女子携手相伴,实在是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啊!   “哪里哪里!”楚琉年对楚一忧今日的表现很是满意,以前自己是不是有些看走眼了,这老三家的孤女自从被自己打过之后,好像变了不少啊,懂事了许多,这皇上和三皇子好像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再加上关于圣言石的传说,未尝不是一个有利的筹码啊!   “老国公,这么好的孙女,许配给小爷我吧!”上官且歌索性把那扇子给收了,人半歪坐着,只用一双眼睛半是迷离地看着楚一忧,活生生的一个登徒子模样,亏得楚一忧丝毫不惧。   “噗!”楚琉年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向下方的楚一忧,他眉毛微拧,面色略微尴尬,遇上这放浪形骸的三王爷还真是让人呛得慌。   “怎么,难道我和一忧不配吗?我好歹也是个堂堂三王爷,又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无论是相貌才华身份地位都和一忧很般配不是吗?”上官且歌挑眉,边把玩自己的一缕乌发,边说道:“还是老国公你不舍得,非要把一忧嫁给年家那小子,小爷我怎么着也比那小子强吧!”   般配?风流不羁哪里够形容他呢,根本就是登徒浪荡子一个!   “当着人家姑娘家的面也好意思说这些!”上官且行敛了下面色,眸光中隐含着一丝不悦。 正文 第9章嫁给我吧   “不是老夫不愿意啊,而是三王爷要提亲的话,也得按照礼制来做才是!普通人家也得六件十二礼做足,三王爷出身皇家,更是不能含糊,怎么着也得准备准备!”楚琉年笑了笑,微微凹陷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精芒,一两个月,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变数呢!   “一两个月,这让小爷怎么等啊!”上官且歌当下跳了起来,揽住楚一忧纤瘦的肩膀,说道:“小爷回去就开始准备,保证三天之内把各种礼都做足了如何?”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不安分的手,楚一忧的柳眉当下就皱了起来,袖中的手也蓄势待发,她声音低浅,冷冷地说道:“三王爷,请自重!”   “呃,我们就要成亲了,一忧就不要害羞了!”上官且歌一脸的笑嘻嘻,仿若自己真要做新郎官一般的意气风发。   “我叫你,放手!”楚一忧再次强调,声音无比冰冷,上官且歌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那一瞬间的变冷,就连上官且行和楚琉年也不禁变色,好似这周围的空气也都给冻上了三分。   “不放,死都不放!”纵然觉得对方渐生杀意,但上官且歌仍没有放开的意思。   上官且歌和楚一忧都不知道,他这一句说笑的不放竟然成了终身的执念,让他甘之如饴又痛心如疾……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楚一忧的声音已然变得凌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论武功,上官且歌和年寻华可不是同一个境界,楚一忧的匕首怎么可能伤得到自己,所以自己肯定不至于像年寻华那般狼狈;论相貌,他上官且歌可比年寻华好上那么一百倍,哪个女人看到他这一张俊脸舍得打下去呀!   所以,楚一忧应该伤不了自己,这种场面下,还是面子重要,他只要防着楚一忧那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就是了!   但上官且歌想错了,楚一忧这次没有用匕首,她用的是拳头,她要伤的也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的脸……   在楚一忧说不客气的时候,她的身子就以疾风之势闪到了上官且歌的后面,上官且歌显然一愣,这人的轻功怎能如此了得,一回头还未及反应,一个拳头就在眼前越放越大,微一愣,就这么中招了……   像上官且歌这么爱美又爱玩的人,毁了他那一张祸害的面容才是最好的教训方法。虽然有些粗暴,但是看那人一边喊疼一边找镜子的滑稽模样,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一忧,原来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啊!”上官且歌捂着左眼,拿着铜镜坐在椅子上,用右眼来看这张脸,这女人下手可真不轻,左眼都肿了,看来要好几天不能出门了,但是看到那人微皱的眉头松下了,淡然的神情变成了笑容,自己挨得这一拳,值!   一听这话,楚一忧脸色立马变了,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让自己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忘记了上面还坐着上官且行和楚琉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笑了。   “哎,一忧你怎么又不笑了,是不是打得不够尽兴,来来来,我这还有一只右眼,你打吧!”上官且歌见那人笑容不再,好看的眉毛再次皱起,又是一副淡然而拒人千里的模样,不禁着急,连忙要将右眼奉上。   “够啦!”上官且行的眉毛微微皱起了,刚才看见那个明媚的笑容,自己也有片刻的失神。这个女人,竟然身手不凡,楚羽和叶拂影早早就离世,看楚琉年的神情也有些惊讶,那她这武功,又是师承何处?而她和且歌的关系,却又如此微妙,还有那块圣言石,究竟在不在她的身上?   “圣上和三王爷莫要见怪,是我这孙女粗鲁了!”楚琉年话是这么说,但显然并不担心上官且行会生气,说这些话纯属客套。   “今日是一忧失礼了,还请圣上恕罪!”楚一忧早已恢复仪态,连忙行礼,举手投足间,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气派。   上官且行不禁笑了,这个女人,可以温婉贤淑,也可以张牙舞爪,比自己宫中那些个莺莺燕燕不知高上几倍了,他心里,忽然又有了主意。   “三年一度的琴瑟大会就要开始了,三小姐也该好好准备准备了!”上官且歌忽地将她扶起,笑容间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此话一出,场上其他三人脸色都已大变了。   琴瑟大会,说穿了就是皇帝的选秀大会。每年六月,京城里凡是公侯子爵、大家闺秀都要参加,并且要表演才艺,琴棋书画,歌舞诗赋,甚至是赛马比箭,凡事出色者皆有可能被皇帝选中,因此很多大家小姐都在苦心准备,就为了这一朝夺魁。   当然,未被选中的女子也很多,与一干公侯子爵相投意的可当面求旨赐婚,所以在六七月这两月,京城里婚事不断,十分热闹。   上官且行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入宫?   笑话,前世在宫里受尽折磨屈辱,这一世,自己又怎会再往那个火坑里跳呢?   “这离琴瑟大会还有一个多月呢,小爷我可等不到二哥你那时候的赐婚啊!”上官且歌的脸色也有片刻的诧异,二哥这是,看上了一忧了吗?   不,不行!这人儿是他先中意的,就算是二哥也不能抢,何况二哥的后宫根本就不缺女人。   “且歌,你再这样说,可别让三小姐当真了才是!”上官且行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转,笑道:“你是要娶清月公主为正妃的人呢,怎可耽误了人家三小姐!”   “清月公主……”楚一忧不禁喃喃道,前世那个状似柔弱实则心狠的清月公主吗?她最后不是成了上官且行的妃子吗?   “一忧你别听二哥胡说!我跟清月那丫头可什么事都没有啊!”上官且歌一听这话立马跳起来,目光看向楚一忧,那人目光冷淡至极,她,到底是信了,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正文 第10章自己挖坑自己跳   “三王爷和清镜公主的那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一忧又怎么不知呢?”楚一忧淡笑,说道:“人人都知道三王爷是个风流不羁的人物,把酒谈笑江山美人已不是头一次,一忧能得三皇子赏识已是十分荣幸,但一忧也是个懂本分有自知的人,自是不会将三王爷说的话入怀!”   清月公主,天礼国第一美人,传说她出生时月满枝头,夜莲盛放,传说她美丽至极,高雅圣洁,但更多的,则是她与天商国三王爷的风流佳话。   清尽泠水接天月,且把美酒当歌笑!   雪山之巅,曾有两人一曲一舞,曲应天上有,舞姿若天仙,醉达天籁!   据说那曲子,绵延千里不绝,整个天礼国都城的人都听见了;据说那一舞,月里嫦娥不及,飘飘然似天仙飞去;据说那两个人,一个是天商国三王爷,一个是天礼国长公主,乃当世绝配!   自此,坊间多了这一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说书人的草堂因此座无虚席,戏院也因此赚了瓢盆满怀,两国的子民的关系也因此好了许多!   自己根本就不想和上官家的两兄弟有什么感情交集,什么琴瑟大会谁会胜出她不必关心,清月公主会嫁给谁与自己又何干呢?   “一忧,你别误会啊!”上官且歌跳过来要跟她解释,楚一忧却是轻巧地躲过了,而后笑道:“一忧今日很是感谢三王爷为一忧解围,若是有机会,一忧定会报答三王爷的!”   “你……我……”上官且歌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了,根本说不清!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二人也是时候离去了!”上官且行再望了楚一忧一眼,从自己说琴瑟大会到清月公主,这个女人的心绪就没有什么波动过,既无惊喜,也无失望,这个试探的答案他也满意了!   他指明要她参加琴瑟大会,一般女子听到了无不是欢喜,而她却清清淡淡的,显然不上心,他的心里,竟然有一丝黯然;但是当他讲到且歌和清月公主的事时,她也是冷冷淡淡的,既不恼怒也不失落,她对且歌,也没有任何心意,他的心里,突然又有些小欢喜。   至少,还没有谁,入了她的心!   “微臣(臣女)恭送圣上!”楚琉年和楚一忧听上官且行的意思是要走了,连忙起身一齐行礼。   “这次本就是微服前来,老国公和三小姐就不必多礼了!让管家送我二人离去就行,不必张扬!“上官且行一笑,当先迈出步子离去。   “哎,我……”上官且歌见楚一忧淡淡然的样子便知今日多说无益,看来只能哪天把眼睛消肿了再来这里,他认准的人儿,就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放弃。!   “一忧,我记着呢,你,要报答我!”上官且歌眼眸流转,扯出一抹艳似桃花的笑容。   “以后三王爷若有吩咐,楚一忧定不推辞!现在三王爷您,还是回去养伤吧!”楚一忧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副卑微敬重的模样,但上官且歌知道她在笑,就算面上不笑,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了吧!   罢了,就当今日舍脸博美人一笑好了!   回身,踏步离去,只剩下一个紫衣风华的背影愈行愈远……   一幅《清平调》挂在书房正中,那些字,笔力雄厚,气势庄严,在纵横跌宕中又十分凝练,至少是练了二十年才会有这样的功力的,看这些字,就好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高大,伟岸,却越来越模糊了。   对爹爹的印象,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六岁,他的样貌,随着时间的流转,已经记不清了……   这间书房,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座软榻,一盆兰花,还有,许许多多的书。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却在这简朴中带着雅致,在雅致中带着深意。因为从桌上小小的香炉,到墙上的那一幅字画,都是精心布置地恰到好处的。而这布置者,就是自己的娘亲,当年的天商国第一大才女叶拂影。   楚一忧站在这屋子里,目光从柱子旁的青色帘幔,缓缓移到坐在左边的椅子上的楚琉年,以前爹爹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娘亲就坐在右边,他们当年应该是怎样的花下研磨,香间对棋呢?   爹爹是武状元出身的,却也文才出众,儒雅翩翩,否则娘亲也不会嫁给他的。但本应是琴瑟和鸣,白头相守的两人,最后却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个魂断雪海森林。本应是幸福圆满的一个家,却只剩下她一个孤女,处于这钩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公府。   “一忧,又想起你爹娘了!”楚琉年正襟而坐,对着楚一忧说道。他面色平静,如若不是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透着的精光,楚一忧还真会以为他是个慈爱的老人。   “逝者已矣,一忧日后自是向前看,再多思多虑也只是徒劳而已!”楚一忧定了定神色,说道。   “今日三王爷的话倒也提醒了我,你也长成大姑娘了,爷爷也是时候为你找个好夫家了!”楚琉年目光看向楚一忧。   “一忧父母均已不在,自然是听爷爷的!”楚一忧走过来,垂眸答道。这小女儿家的姿态,还是要装的。   “你此前已拒绝了年世子,今日圣上有让你入宫之意,三王爷也有提亲一说,你意下如何?”楚琉年目光深邃,语气和缓。   楚一忧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紫檀香炉,烟气袅袅,但却没有升到半空中,应是香料将要燃尽的缘故,她忽地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了预备的好几种香料,而后说道:“书房里的兰蕙香还没有用完,而且还有好几种香料做后备,一忧又何必心急选哪一种接着点呢,将兰蕙香的味道散尽,应该才是选择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