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折磨至死 景国112年夏,六月初九,天道吉日,宜嫁宜娶,景国沐王府嫡出郡主沐念情嫁于太子夜天凌,入住东宫。 次年,沐念情诞下一女,取名荣华,寓意一生荣华。 三年前,沐念情外祖父沈门一族被查出通敌卖国,满门抄斩,其母妃接受不了这巨大的冲击,也跟着撒手人寰。 从此,她的人生岂止一个潦倒可形容! 昔日温润的夫君转眼变色,夺她女儿!毁她自由!更是在她锒铛入狱那日迎娶她的庶妹沐念雪! …… 沐念情慢慢咀嚼着恶臭的老鼠肉,于恍惚里忆起那些恩爱锦绣,温存细语,如今只觉得嘲讽和悲凉! 昔日海誓山盟,郎情妾意,转眼间,她却家破人亡,母女分离,还落得如此下场! 沐念情怔怔的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哐啷…… 厚重的牢门刚一开启,刺眼的阳光便迫不及待的从门与墙的缝隙里压挤了进来,似一道闪电劈裂远古的混沌,以它特有的狰狞和讽刺提醒着每一个人,这里,是一个多么污浊和黑暗的地方。 牢门尽头是一座独立的牢房,与其他不同之处在于这是一座水牢,水里完全一片乌黑,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还散发着阵阵恶臭,三三两两的死老鼠,死蟑螂漂浮在水面上,饶是心性再坚强的人看了此副景象,也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水牢里,沐念情站在一根铁柱前,那水刚好漫过腰间,而腰间绑着一根碗口粗的铁链,神色淡淡的看着眼前飘过的老鼠蟑螂,恶臭的污水也掀不起一丝的涟漪,她被关在这里三年了。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每日都是死老鼠死蟑螂与她作伴,从刚开始的害怕到如今的麻木,没人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听闻到声音,沐念情微微侧头,身体动了动,腰间的铁链发出微微的响动,甩了甩干枯打结的乱发,沐念情迎着牢门的方向,穿过积满灰尘的光束,却又因为长久没见到阳光,眸子不由得眯了眯,透过眼帘,只看到一个模糊阴暗的黑色剪影。 而沐念情也只是淡淡一撇便失去了兴致,嘴角弯起一抹小小的冷意,扭回头等待着该来的,忽视掉无关的。 又是一声巨响,牢内的所有光线瞬间消失,恢复了如常的阴恻和黑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是那些被黑暗渗入心底而渴望光明的人的幻觉。 脚步声自黑寂里传来,一步一步向着被铁链所考的沐念情靠近,声声刺耳,步步恐惧,犹如催命的符咒,刺激得另一头牢里的人开始骚动,发出害怕的嘶叫。 “点火把。” 突然,一道低沉很冷的嗓音响起,砸透镣铐碰撞产生的杂乱无序的响动,飘荡在牢房的上空。 听到声音,沐念情猛地一顿,手上的死老鼠顺势滑落在污水里,溅起一圈圈波纹,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也随着弥漫在整个水牢里。 沐念情看了眼水里的老鼠,然后才在破烂不堪的衣襟处擦了擦手,眸子清冷死寂,这才慢慢转眸,死死的盯着前方。 这个声音,她起止是熟悉,简直是刻入骨髓。 夜天凌,景国太子,也是她的夫君,想她沐念情贵为一国太子妃,未来国母,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夫君算计,真的是可悲可怜! “沐念情,想不到三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活着,倒真是让本宫小瞧了去。” 夜天凌一身素色披风,虽简洁却内敛奢华,剑眉入鬓,形貌潇洒俊逸,身姿挺拔,长身玉立。 端的是公子如玉,翩翩谦子。 可惜脸色阴沉,气势冷厉! 似是水牢里味道难闻,夜天凌掏出锦帕捂住口鼻,眸子里也是浓浓的嫌恶,他的嫌恶,被沐念情看得一清二楚,头微微扬起,靠在身后的木桩上,眼眸与他平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讽刺:“呵,太子殿下这就受不住了?” 说完这句,眼睛朝着四周望了一圈:“这里,臣妾可是呆了三年。” 她是景国沐王府唯一的嫡出郡主。 八年前,夜天凌十七岁,她十四岁,他许她万里红妆,迎她过门,入住太子东宫,成为殊荣无比的太子妃。 之后她诞下一女,当时,夜天凌抱着女儿,亲了亲她的额头:“情儿,孩子就唤作荣华郡主吧,愿她生生世世安享荣华。” 那一刻,她是幸福的。 直到外祖父一族被斩,母妃病逝…… 从此,她的日子由云端跌落到深渊!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他娶自己,只不过是觊觎外祖父家的势力罢了,他心里爱的,是她的庶妹……沐念雪! 以往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如今,曲终戏散,她的梦也该醒了! 眼泪一颗一颗滑出眼眶,滴在污水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波浪。 夜天凌冷笑一声,不在意的挥了挥锦帕,“沐念情,你还是这个臭脾气。”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瘆人的笑意:“怎么说咱们也是夫妻一场,临走之际本宫再送你份大礼吧,免得你在地下寂寞,来人,带上来。”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共赴黄泉 沐念情不语,再也没看夜天凌一眼,只是当那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水牢门口时,沐念雪震惊了,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意:“夜天凌,你想干什么?” 夜天凌回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这样的夜天凌是沐念情熟悉的,但是他嘴角那抹荒漠冷然的笑意,犹如淬了毒的刀子,直插进沐念情的心房! 她的心里突然不安的跳动着,尤其是看见夜天凌眼底那摸嗜血时,心为之一沉,惊恐寒意从脚底咻的一下,直窜入脑门上,后背惊出一片冷汗,一抹惊恐快速的划过心间,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沐念情脑子里闪过一种猜测,搅得她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她语气急喘,思维凌乱:“夜天凌,你放了她,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说着就往前垮了一步,却被那冰冷无情的铁链给拉了回来,发出刺耳的哗哗声响。 七岁的夜荣华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眼睛蒙着黑布,嘴里也被堵着,听到沐念情的声音,饶是三年没见,但她依然听得出来那是她娘亲的声音,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小小的身板竟拼了命的想要往前冲去,却被身后两名壮汉轻而易举的拉了过去。 “一点就通,你依然还是当年的沐念情,聪慧过人啊。”夜天凌望着沐念情,难得的赞赏了她一句:“沐念情,其实迎娶你不只是为了沈家的权利,你的确有让人着迷的地方,可惜沈家老头太死板,你已嫁入太子宫,就是本宫的人,他凭什么还要保持中立!” “所以,沈家倒了,我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是么?”沐念情接下夜天凌的话:“可是,这和荣华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想杀了我吗?我成全你,把孩子放了,夜天凌,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不希望她的父亲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从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天她就知道,沈门倒了,母妃去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她不曾怕过,这落寞的人生,除了荣华,已无任何牵挂。 逼回眼眶的泪水,沐念情仰起头,语气坚定:“夜天凌,我知道你爱的是我的庶妹沐念雪,你放了荣华,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包括我的命。” 她没有说什么让出太子妃之位这样的话,因为她知道,在这三年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如今,她能赌的,也只有这条贱命了。 “呵呵,沐念情,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如今,你在我手里,生死都在本宫手里捏着,你觉得本宫会如你的愿吗?”夜天凌嗤笑一声,看着沐念情就像是看蝼蚁一般:“你也不要觉得本宫心狠,高位者要的就是心狠手辣,雪儿怀孕了,明侧妃即将扶正,成为沐王妃,所以,雪儿诞下的必须是嫡子嫡女。” 顿了顿,夜天凌望了眼身边的夜荣华,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每摸一下,沐念情的心就揪紧一分,看出沐念情的惊恐,夜天凌收回手,勾唇笑了。 那笑意,在沐念情眼里如同鬼魅般骇人! “荣华也是本宫疼在心里的,如果不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本宫必会保她一世荣华,这也是本宫曾经答应你的,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去那个地方,更不该听到那些事情,所以,为了惩罚她,我把她的舌头给拔了。” 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好似说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夜天凌,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那是你的孩子,我是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你放开我,我要我的荣华。”望见夜天凌眼底的笑意,沐念情怒了,张开双手便向铁门奔去,似是想要抓住夜天凌,却被腰间的铁链轻轻一带,又返回原地。 沐念情跌坐在地上,污水刚好漫过她脖颈,眼前飘来一只只老鼠蟑螂,在她周围游荡着,散发着令人恶心不安的味道,脸上的水渍早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污水。 “夜天凌,求求你放了荣华,她只是个孩子。”沐念情泣不成声的哭喊着。 哭声里,有愤恨,也有无助! 三年了,她从来不知道哭为何物,饶是被关入这个暗无天日的水牢里,饶是每日闻着这令人作呕的污水,饶是每日吃下一只死老鼠,她都不曾哭过! 夜天凌居高临下的看着沐念情,神情没有一丝松动,在这阴暗的地方,他的声音犹如自地狱传来的符咒,空洞阴森:“沐念情,好好看着吧,这是本宫给你的大礼。” 说完,衣袖一挥,那原本可爱精致的人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犹如风中落叶一般,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荣华死了,夜天凌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送太子妃上路!” “啊……” “夜天凌,我恨你!我恨你!” 沐念情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荣华倒在她眼前,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身体里的支柱轰然倒塌,因为不敢置信眸子睁得老大,那眼球似乎随时会掉落一般,浑身剧烈的颤抖着! 心,像是有人用手在生生的撕裂着它! 除了痛,再无其他! 双手伸长着,抬脚跑向水牢门口,原本平静的污水被她划出一道道波浪,早已死透的蟑螂老鼠纷纷涌向边缘。 近了,近了,就差那么一点,沐念情死死的扣住铁门,原本瘦弱的小手此刻早已是青筋暴突,想凭着这股子力道挣脱铁链。 “求求你们,把孩子给我吧,她一个人走会怕的,我要去陪着她,你们醒醒好,就把孩子给我吧。求求你们!” “呸,你还以为你是太子妃啊,想要孩子,做梦吧。”其中一个大汉往地上呸一声,然后抓起荣华,如同扔破布一般将她仍在角落里,这才拍拍手,轻蔑是看了眼沐念情,手里拿着白绫,朝沐念情走了过来! 沐念情的心被狠狠的鞭打着,撕扯着,眼眶爆红,原本晶莹的泪珠瞬间变得血红,血泪划过脸庞,留下一道道痕迹,恐怖僧然。 爆红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早已无气息的荣华,哭着哭着,到最后竟是痴痴的笑了。 “哈……” “哈哈哈……” “奸人当道,老天爷,你不长眼,不长眼啊,我沐念情终其一生,也要为我的荣华报仇,哪怕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话音刚落,一大股鲜血便从她嘴角流了出来,身子靠在铁门处,可是那双手却依旧僵硬的伸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角落。 那里,有她的荣华! ……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惊艳归来 寂静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树影婆娑,安静美好。 一处宅院内,床上躺着一名毫无血色的女子,白嫩的小手死死的揪着锦被,双眸紧闭,在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脑子很沉,忽的一下,涌入了一团纷杂的记忆,荣华,夜天凌,母妃。 她想要拼命的醒来,却仿佛是陷入了一团迷雾,被人控制着,额头中间那一朵血莲也变得黯淡无光,两条秀眉蹙成一团,额头有密密的冷汗冒出,显然睡得不是很好。 “荣华!” 眸子蹙然挣开! 沐念情惊呼出声,旋即翻身而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阵阵冷汗,眼角还挂着一丝清泪! 那双眼睛,就像夜间发光的宝石般,漆黑明亮,盈盈如水,不过细看之下便可以发现那如水的眸子深处是浓浓的恨意。 沐念情脑袋有一瞬的懵然,随即瞳孔睁大,环视了四周,再看了眼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自己吗? 不,这不是自己,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自己,突然,沐念情好似想到什么,仰天一笑,老天终究是公平的,夺去你最宝贵的,却也会还给你最想要的,她最宝贵的是亲人,最想要的是复仇,所以老天给了她机会,让她含恨归来。 一瞬间,那双眼睛璀璨的发亮,冷得心惊,带着凛冽的刀芒,誓要手刃仇人! 想到她的荣华惨死,沐念情拳头死死握着。 夜天凌,枉我拿真心待你,可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呵呵,这真是报应啊,外祖父一家出事,你就迫不及待的对我下杀手,不仅毁掉了我们之间的婚姻,更是不择手段的对我起了杀意。 这些我都可以忍下,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的荣华!她是我唯一的念想。 夜天凌,你不该掐断我唯一的念想的,真的不该! 如今看来,老天对我不薄,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更是让我含恨归来! 那一场辗转挣扎的情爱里只剩下恨意,无尽的恨意,夜天凌,沐念雪,你们想不到吧,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你们欠我的,我都会一一讨回。 对于自身的处境,沐念情没有过多的担心,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夜天凌,多谢你的绝情,让我学会了死心。 这一世,她不再相信情爱。 这一世,她不再宽容待人,害她的人她会不择手段的还回去。 这一世,她只为复仇而来。 揉了揉脑袋,沐念情起身穿好鞋子,打开门走了出去,屋外的月光很明亮,晚间的凉风吹在脸上刺得生疼,沐念情拢拢身上的披风,边走边消化着脑袋里面的信息。 这里是景国护国公白府,白鸿畴乃是护国公府当家之人,此人虽年过四十,却依旧骁勇善战,所以现在被皇帝派去边关镇守,而这具身体排行老四,是护国公府的庶女。 众人都道右相府四小姐不学无术,木讷不堪,无才无德,而白鸿畴也是听之任之,不曾管教。 想到这儿,沐念情勾唇一笑,国公爷姓白,可是正主却叫冷千璃,还有个孪生弟弟冷千玺,而她所谓的娘亲,国公府的姨娘则是名唤冷清梅。 堂堂护国公府,子女不随父姓,反而跟随姨娘之姓! 好生奇怪! 这里面的个中缘由沐念情不清楚,也没打算去深究,她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一具驱壳罢了! 沐念情借着月色走进院子的梅林里,现在是冬季时分,朵朵梅花争相怒放,清雅的香味弥漫整个梅林,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 沐念情深吸一口气,折下一株梅花,继续往里走去,不过没走几步,便听见不远处一阵悉悉率率的响声。 沐念情秀眉一拧,弯腰躲在一株梅树后。 “长青哥,你怎么才来,人家都等了好久了。”一道娇俏温柔的声音响起。 “哎呀,哥哥的心肝,好了,哥哥这不是来了么,怎么,想哥哥了?”长青一把抱住花喜,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惹得花喜一阵娇呼。 “长青哥,轻点儿,弄疼人家了。”花喜一张小脸绯红,软软的靠在长青的怀里,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长青哥,你说大公子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吗?” “放心吧,只要你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做了,大公子肯定会成全我们的,这可是大公子答应了的,花喜,你确定你把药放在她的茶水里了?中间不会出错吧?”长青握住花喜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长青哥,你放心吧,我是亲眼看见四小姐喝下去的,估计明早就会传出四小姐病逝的消息,对了,长青哥,服了那药,真的会被大夫诊断成暴病而亡吗?” “当然,这可是大公子的药。” “长青哥,你真的会娶我吗?”花喜娇羞的靠在长青胸前,将脸全部埋入他到底怀里,有些忐忑的问出这句话。 “放心吧,这件事儿一成,我立马就去请公子为我们完婚。”长青拍了拍花喜的后背,一脸喜悦,只不过在花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嘲弄,而这丝嘲弄却被树后的沐念情捕捉到了。 沐念情冷冷一笑,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起身悄悄的往回走。 花喜,冷千璃身边的大丫鬟,而冷千璃则是在睡前喝了一杯花喜泡的茶,所以才会有她沐念情的重生吧。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主母林氏 念情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光,紧握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冷千璃,你放心吧,从今天起我就是冷千璃,既然我占了你的身子,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掉。 翌日一早,沐念情,不对,是冷千璃早早起身,推开内室的门,刚好碰到迎面走来的花喜,冷千璃见状,嘴角一勾,朱唇轻启:“花喜。” 砰…… 花喜看着眼前的四小姐,手上一个不稳,铜盆哗的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的水花:“小小姐。”心里惊骇万分,她不是喝了那盏茶了的么,怎么还会站在这里? “呵呵,本小姐又不是鬼,怕什么。”冷千璃凉凉一笑,意有所指的说完,成功的看到花喜的身子狠狠一颤。 花喜心里一紧,手指揪着衣角,抬眼望着冷千璃,而冷千璃也正在含笑望着她,花喜只看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那眸底深处的寒意以及狠戾使得花喜心乱如麻,一时间只知道站在那里,完全忘记了反应。 她怎么总觉得这四小姐有些渗人,虽然带着笑意,目光也是柔柔的,还有那勾起的唇,笑着的眼,很是清亮,很淡,看着无害,但是有一种压迫感,配着那仿佛刀子的目光,诡异逼人。 难道小姐知道她下药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花喜的脸刷的一下褪去血色,后背也冒出一层冷汗! 可是昨晚的那杯茶是她亲眼看着小姐喝下去,明明下了药,怎么会……花喜心里疑惑,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猜测冷千璃到底有没有察觉到问题。 冷千璃淡淡瞥了她一眼,才没有管她在想什么,错身坐在首位,眼梢一扫,便看见门外急急的跑进来她的另一个小丫头。 “四小姐,不,不好了,夫人要杖责冷姨娘,您快去看看吧。” 冷千璃眼眸一冷,左手抚上右手腕间的质地粗糙的碧绿色镯子:“可知是何事惹到母亲。” 国公府主母林氏乃是景国皇后的嫡妹,背景强大,育有一子一女,在府里可谓是春风得意。 “奴婢不知道,只是听说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四小姐,您还是去看看吧。”小丫头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说着。 “花喜,跟着本小姐去看看。”冷千璃披上披风,回首看了眼惊魂未定的花喜,然后离开梅园。 冷清梅现在是自己的姨娘,说什么也是要去看看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少之又少。 雅园内,林氏坐在上首,旁边站着她的一子一女,嫡长子白逸尘,嫡长女白凝香。 冷清梅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压着跪在林氏跟前,林氏坐于主位之上,掀开茶盖撇了撇茶沫,低头轻抿一口:“冷姨娘,如今都这番模样了,本夫人劝你还是招了吧。” 冷清梅虽然跪在地上,衣衫发髻微微的有些凌乱,但是神情淡泊如水,没有掀起丝毫的涟漪,闻言,她也只是淡雅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氏眉头皱了皱,将茶盏放回黄花梨做成的桌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冷清梅,她最恨的就是冷清梅优雅娴静,与世无争的样子,小妾就该有小妾的样子,这样装给谁看! 偏生她还不能把她如何!真是糟心! “冷清梅,本夫人是好意提醒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来人,给她点教训,看她还嘴硬!” 林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头上的金玉步摇发出一连串的响动。 “女儿见过母亲。” 这时,一道清丽的话音响起。 林氏抬头望去,就见雕花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冷千璃自门外缓步进入,微风佛过,屋外梨花款款而落,花瓣错落间,一名白衣少女,正宛若仙子一般,稀薄的暖日在她身后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好似天边而来的仙女,超凡脱俗。 这样的冷千璃是林氏不曾见过的,正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着她,有探究,有疑惑,有嫉妒…… 冷千璃福身行礼之后,便垂眸低首,站在一侧,似乎没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 “四姑娘?”林氏看着冷千璃,轻唤一声,冷千璃抬眸,就听得周围的吸气声儿,今天的四小姐好美,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但是美则美矣,只是有一双荒芜如沙漠的眼,看着令人发杵,冷千璃闻言淡笑:“母亲,正是女儿!” 林氏身着大红色挑金丝短袄,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花蕊处更是以珍珠为点缀,高贵中更是增添了一丝奢华,内衬鹅黄色高腰襦裙,头梳繁琐的牡丹髻,簪鎏金孔雀翠羽钗,戴红宝石镂空耳坠子,将当家主母的风范展露无遗,眼底带着一丝精明还有一丝审视扫向冷千璃,泛着慑人的寒光。 冷千璃毫无所惧,抬眸与林氏对视,浅浅笑意挂在嘴边。 不一样了。 真的不一样了。 林氏的眼神瞬间千变万化!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巧救姨娘 冷千璃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冷清梅,裙裾下的粉白鞋尖轻轻移动几步,站在了冷清梅的身侧:“不知姨娘何事惹到了母亲。” 而站在一旁的白逸尘看见毫发无损的冷千璃时,眉头隆起,阴沉的眸子扫了一眼门外立着的长青和花喜。 “来人,给四姑娘看坐。”林氏放下茶盏,看了眼冷清梅泛白的脸色,转头对着冷千璃招招手,一派温和的主母形象。 却是丝毫不提及让冷姨娘起身的话,更没有回答冷千璃的话。 冷千璃眼含讥讽,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想给自己小鞋穿了,国公府正经的主子都没有落座,如果自己坐了,那这个不敬长兄,不尊嫡姐的罪名可就落实了。 眼梢扫了一眼白逸尘怪异的脸色以及白香凝喷火的眸子,冷千璃浅浅一笑,屈膝福礼,面露惊恐:“母亲可要折煞女儿了,长兄和嫡姐都未入座,哪能容许女儿放肆呢,女儿知晓母亲是心疼女儿,可是如果被外人看去,还以为咱国公府没有礼仪呢。” 这句话可就很有深意了,其一,冷千璃故意说林氏疼爱自己就是为了恶心白逸尘兄妹俩,其二,说国公府没有礼仪,也就间接的说明林氏这个主母上不得台面,没有当家之范。 不得不说,这席话说得着实巧妙,让人抓不到把柄,又能膈应人。 冷千璃不急不缓的态度,清浅柔和的嗓音响彻在大厅,冷清梅一愣,林氏一惊,而白逸尘兄妹则是一脸诧异。 扫了眼厅内,冷千璃勾唇,以往的冷千璃木讷老实,是断然不会说出这些话的,所以他们才会吃惊不已吧。 不过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扮猪吃老虎。 “母亲,姨娘可是冲撞了您?女儿代姨娘给母亲陪个不是,还请母亲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是女儿和姨娘的不是了。”冷千璃收回神色,走到冷清梅身边,柔声开口,软弱中带着恭敬。 “哦,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儿个家丁来报,后院花圃损坏严重,那可是老夫人最喜爱的,之前一直都是冷姨娘在打理,如今老夫人在寺庙为老爷祈福,本夫人自然要主持公道。”林氏撤回神色,知道这是冷千璃故意将话茬引到冷清梅身上的,也不恼怒,反正这本就是冷清梅的过失。 林氏的心里纵然是千思万转,可是脸色无一丝变化,一番话也是说得合情合理。 国公府老夫人酷爱养花,这早已不是秘密,按说打理花圃应该是主母的分内事,可是老夫人却亲自点名要冷清梅管理这个花园子,这无疑是在林氏脸上打了一巴掌,心里对冷清梅的嫉恨也就更深了一层。 所以,今天这个机会可是送上门来的,林氏不抓住才怪呢! “母亲容禀,可否让女儿去看看花圃。”冷千璃再次福身行礼,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若有所思。 “四妹这话好生奇怪,难不成娘亲还会污蔑冷姨娘不成,不过是个贱妾而已。”白凝香一直看冷千璃不顺眼,只因为她绝色的容貌而已,所以一有机会,她都会不遗余力的开口反击,就如同此时。 “凡事只求个公道而已,相信母亲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国公府乃是百年大族,现如今父亲在外征战,断不可有任何的闲言闲语。” 冷千璃并没有因为白凝香的话而羞愧,清浅的眸光温和无害,浅浅一笑,如梨蕊染了霜白,美丽清雅,却透着一股子慑人的凉意。 搬出了国公爷,她知道,林氏会答应的! 林氏心思玲珑,自然看出冷千璃的不对劲儿,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她不知道,像是笼罩在雾里,摸不到也看不清,这种感觉很不好! 隆回心神,林氏起身,由丫鬟扶着率先出了雅园:“既然四姑娘要看,那就走一遭吧。” 路过冷千璃时,林氏深深的看了眼她,心里有一瞬的恍惚,待回过神,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刚刚竟然觉得她的凝儿赶不上冷千璃,凝儿是正经的嫡出千金,怎么会比不上一个庶出的小姐,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有这个想法。 林氏走后,冷千璃才服气冷清梅:“姨娘受苦了。”冷千璃,我答应过你的,会照顾好冷姨娘。 “四姑娘这是何必呢,夫人的权威无人敢挑,何必为了贱婢做这等子忤逆她的事呢。” “姨娘严重了,母亲自会明察的。” 宽慰了冷清梅,两人这才跟在林氏身后,往后院花圃行去。 老夫人酷爱养花,说是花圃,倒不如叫花园,名贵品种应有尽有,即便是冬日,各色花卉依旧争相开放,远远看去,宛如一片花海。 只是走近才发现花圃一脚,那些珍贵的花儿全部被压倒一片,看来林氏所说的便是这一处的花卉被损坏了。 “四姑娘瞧见了吧,不是本夫人故意诬陷冷姨娘,这里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如今出了这事儿势必要给个说法的,老夫人的怒气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 林氏佛了佛手中的锦帕,又摸了摸头上的步摇,瞥了眼不远处的冷千璃,这才凉凉开口。 冷千璃抬步走近,蹲下身仔细的查看。 突然,眼眸猛地凝聚,眼底划过淡淡流光,随即探出小手随意的摸了摸被压倒的花丛。 这不像是被人蓄意破坏的,倒像是…… 望了眼不远处的花喜,冷千璃嘴角勾了勾,起身,开口。 “母亲,女儿知道是谁。”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花喜身死 林氏错愕的挑了挑眉,“哦,四姑娘知道?”话里俨然有着几丝吃惊,但更多的是嘲讽。 冷千璃冷厉一笑,却也只是稍纵即逝,再望去还是那副淡雅的模样:“母亲请看,这花卉皆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倒去……” “这又能说明什么?”林氏也看了眼花圃,一时没明白冷千璃话里的意思。 冷千璃却是不想再啰嗦,探出拢在宽袖里的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只发钗:“母亲可知这钗?” 她手上的是一只梅纹镂空金钗,中间镶了颗小小的红宝石,不贵重,却也不便宜,背面刻着国公府字样,显然是府里之物,最重要的是这钗是一对,一般都是打赏给有脸面的丫鬟和小斯,如今这钗只有一只,那另一只是否…… 林氏泛着精光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在场的丫鬟,最终把目光盯在了花喜的头上,丫鬟髻上刚好少了她这只发钗,目光不由得一凝。 “来人,把花喜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发卖了!” 连嬷嬷都不用请了。 林氏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手段没用过,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花卉倒去的方向出奇的一致,再加上这枚发钗,以及冷千璃的那番话,林氏要是再不明白真的就是傻子了!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花喜腿一软,吓得趴在了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这可是青石板啊,力道又用得大,没一会儿,额头上已是紫红一片,可是却没有一个丫鬟婆子出来求情,主要是不敢啊,这种种的证据都指明花喜偷汉子,偷也就算了,竟然还跑到老夫人最爱的花圃里翻云覆雨,这……这……这简直是在找死啊! 林氏身份尊贵,长久居于主母之位,其手段,其心计早已是登峰造极,今天这种小打小闹的,她必然是看不上的,所以才会这么放心的让冷千璃查。 冷千璃将发钗递给了林氏,扶着冷清梅,俩人行了一礼:“母亲,丫鬟花喜与人幽会,辱没国公府,是女儿教导不严,女儿将花喜交由母亲处置,是生是死与人无尤。”眼角微扫,看了眼身后跪着的花喜,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冷意。 花喜,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怨不得旁人,荣华富贵固然是好,可是也得看看自己是否有福消受。 指使花喜下毒,不管白逸尘出于什么目的要毒死自己的庶妹,而他也成功了,原本的冷千璃的确是死了,可是没想到自己会重生,所以在白逸尘眼里,就是花喜办事不利,无用之人要来何用,所以,花喜是活不长的,这也就懒得自己动手,叛主之人,她冷千璃一样不会留。 “四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和四小姐饶命。”花喜不顾头上红肿青紫的伤痕,双手死死的拽住冷千璃的裙角。 冷千璃看了看花喜,额头青紫一片,脸颊布满泪痕,看着倒是狼狈得很,冷千璃蹲下身,望进花喜的眼底,极有深意的笑了笑,花喜愣愣的看着那勾起的唇,竟是失了魂般,随机便听得冷千璃叹息一声:“哎花喜,原也是我的错,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服侍我这么久却没看出你心有所属,傻丫头,你要是给我说了,我便是拼了命,也会求夫人全了你的梦,嫁给一个心爱的男子总比当一辈子奴婢来得强吧!” 冷千璃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花喜却听进去了! 嫁给心爱的男子…… 花喜眼睛一亮,身子陡然转了个方向,眼底充满了期待:“长青哥,救我!” 恩,很好,蠢得够可以! 冷千璃捏着丝帕擦擦嘴角,顺带抹掉嘴角的笑意! 长青脸色骤变,目光狠狠的盯着花喜,蠢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逸尘脸色也是一变,却掩藏得很好,不过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冷千璃,眸底冷意突现! 冷千璃感受到身上有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盯着她,眉梢微微隆起,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是在刹那间又敛去了笑容,脸色变得凝重,语气也是难以置信,惊呼出声:“花喜,你……你昨晚……是和可是长青是兄长的长随,一个在内宅,一个在外院,你们……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花喜现在根本没能力去思考冷千璃话里的漏洞了,一听到她的话,嘴里的话忙不迭的往外冒出来:“是长青哥,是他来找我的,说喜欢我,后来让我在四小姐的茶里,啊!嗯!” 花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了一掌,软绵绵的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溢出来,看样子应该没了气息! 冷千璃心中一凛,看来这个长青也是个有功夫的人,而且还不低! 花喜就这么死了,众人大惊失色,却没人敢叫出声儿,冷千璃目光沉静,看了眼冷清梅,见她还是一副淡雅如水的样子,仿佛没有看到死在地上的花喜。 “夫人,花喜这贱婢污蔑属下,属下一时气急,下手重了些,请夫人责罚!” 哼!责罚?林氏会为了一个丫鬟重罚她儿子的长随? 冷千璃静静的站在冷清梅身边,无聊的甩着手里的帕子,一抹淡淡的讥笑挂在嘴边,不过从林氏惊讶的表情可以推断,白逸尘指使花喜下毒害前身这件事她并不知晓,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白逸尘的主意,他是府中嫡长子,为什么会容不下他的庶妹? 冷千璃的脑子千思万绪,却不得要理!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赏赐丫鬟 雅园。 林氏对花圃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是在云里雾里的:“张嬷嬷,长青真的跟花喜那贱婢有一腿?他可是太子赐给尘儿的。” 张嬷嬷也是很疑惑,但是到底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夫人,太子手下的人必定是精明的,怎么肯能看得上花喜呢,而且上面还有大少爷压着呢,老奴猜想,是花喜倾慕长青,才会如此说的吧。” 林氏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便也不再去纠结,但是一想到冷千璃,脸色顿时一沉,许久才开口:“张嬷嬷,你去挑几名丫鬟送到梅园,该怎么说不用本夫人教吧!” 张嬷嬷是林氏的奶妈,一直效忠于林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夫人放心,奴婢省的,奴婢马上就去,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的。” 梅园内,自打重生后,冷千璃这是第一次见着冷清梅,冷千璃垂眸浅尝了一口香茗,缭绕的雾气遮住了她眼底的神情,将茶盏搁在桌上,看了眼冷清梅红肿的膝盖,眼底寒芒毕现,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轻轻的为她敷上:“姨娘,怎么样?好点没?” 冷清梅淡淡的摇摇头,眼睛却是不错目的看着冷千璃,眼底的神色灰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似是淡漠如水又似是深渊无底。 冷千璃的心紧了紧,冷清梅的眼神莫名的让她心虚,她轻咳一声,冷清梅温婉的笑了笑,说了句:“四姑娘长大了,真好……” 语气似是而非,冷千璃不知道这话里的含义是什么,而且冷清梅的眼睛虽说是在看着她,但冷千璃知道她看的不是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又像是在缅怀什么…… 眼神闪了闪,冷千璃轻启朱唇:“姨娘,我想问问,今天夫人……?” 现在的自己长期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对外界,尤其是护国公府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她得想办法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冷清梅的身世? 又比如她为何姓冷不姓白?难道前身不是护国公的女儿? “不过是妻妾之争罢了,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妻妾之争?不见得吧。 冷千璃眼眸凝了凝,眼神微动,刚刚在雅园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林氏厌恶冷清梅,所以才借着正室身份打压,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哪个正室看着小妾心里都是郁蹙的,但是她分明看到林氏眼底除了有深深的嫌弃厌恶之外,还有一丝丝的探究和惧意! 正妻居然会怕小妾? 这才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而且冷清梅看着也不像小妾啊!一个如水墨青烟般韵味悠长的女人,还是那样的娴静淡雅,这气度会是一个小妾? 冷千璃没想通,也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冷清梅根本就没打算回答。 冷清梅一双柔水的眸子看着冷千璃:“四小姐也累了一天,早点去歇着吧。” “那姨娘先休息,晚膳时,我再来唤姨娘,好好伺候姨娘。”冷千璃似乎知道她会这么说,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没过多询问,交代一声,便独自一人出了主屋,往自己休息的偏屋走去。 却遇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张嬷嬷,她面容白皙,身材偏胖,却透着精明劲儿,身着墨绿色弹花暗纹锦服,面料乃薄纱制成,名唤锦月纱,穿在身上透气舒适,就这面料,能穿得起的可不多,下着同色系金色绣花长裙,头梳半翻髻,簪一只珍珠碧玉步摇,并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耳朵戴着一对宝石耳坠,这身行头可比冷千璃尊贵多了。 “老奴给四小姐请安!”礼数很标准,神情也很恭敬,至少明面上是做足了,冷千璃也不管她是不是表里如一,她先是半侧开身子,避开张嬷嬷的行礼,而后疾走几步,虚扶了一把:“嬷嬷折煞我了,快快请起,可是母亲有事?” 张嬷嬷心底很满意冷千璃的表现,她可是夫人跟前的老人,凭她一个庶女,怎么敢受她的礼,不过面上倒是没显露一分,张嬷嬷依言起身,现正值夏日,日头毒着呢,站了一会儿,额头上都已经有汗珠了。 “今儿个花喜那丫鬟不是被大少爷身边长随给误杀了吗,夫人担心四小姐没人伺候,特意让老奴送来四个丫鬟,这是她们的卖身契。”张嬷嬷将一个小匣子递给冷千璃:“从今天起,她们便是四小姐的人了。” 冷千璃接过小匣子,并没有着急打开,一双璀璨发亮的眼睛看着张嬷嬷:“有劳嬷嬷了,请嬷嬷代为转达我对母亲的谢意。” “老奴一定把话带到,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冷千璃点点头,掂了掂手里的匣子,扯出一抹闲闲的笑意,以为把卖身契给她就能让她放心使用了?林氏想要派人监视她,这招是不错,但用错地儿了,这四个丫鬟不用看也知道是家生子,把卖身契给自己不过是全了她的好名声而已,她们的家人可都在林氏手里捏着呢,谁敢不听话! “你们四个,随我进来!”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杀人灭口 “你们四个,叫什么名字?”冷千璃坐于帽椅上,右手肘搁在把手上,撑着脑袋,露出一小节瘦弱却白皙的手腕:“挨个儿说,再说说平日里你们的工作,以及在哪个院子里当值。” “奴婢紫鹃。” “奴婢紫鸢。” “奴婢碧水。” “奴婢碧蓝。” “回四姑娘的话,奴婢四人并未在院子里当过值,夫人才将奴婢们调过来。” 四人都回了话,却没几分恭敬。 冷千璃点点头,仿佛并没有听到四人语气里的散漫与轻视。开始打量这四个丫鬟,林氏才不会那么傻,把她院子里的人派过来,当然,这四个丫鬟,她也不会放心用的,最好以后寻个机会送回雅园。 四人服饰相同,发髻头饰也和府里丫鬟没什么区别,但冷千璃一样可以分辨出她们。紫鹃肤白貌美,一看就是个心气儿高的,紫鸢身材玲珑,估计也是个不安于室的,至于碧水和碧蓝,容貌上就要欠缺很多了,但眼冒精光,看来心思也是个活泛的,只可惜了,她这梅园无钱无势,跟着这样的主子,哪里有前途啊,这几人心里不定怎么埋怨她呢。 冷千璃勉励了几句,既没赐名也没安排活计,只说了句四人同为二等丫鬟,表现的好,便提为一等丫鬟。 一般府里的主子给丫鬟赐了名才表示丫鬟是自己的人了,冷千璃没这么做,她可不想让这几匹豺狼把她撕得连渣渣都不剩。 “另外,帮我准备一条绳索,越粗越好,再准备一个木桶,小一点就可以,晚膳之前送来。” 丫鬟面面相觑,紫鹃想开口问明缘由,却被冷千璃制止了:“我要做一些小物件儿,需要用到这些。” 紫鹃将信将疑,冷千璃却不管,也知道她们会说与林氏听,这才是冷千璃要的效果,她正好探探路。 四人退出屋子后,紫鹃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紫鸢,你去趟雅园,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夫人。” “绳索?木桶?”雅园院子里,林氏看着紫鸢,而后眯着眼,沉思片刻:“给她便是,本夫人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冷千璃用了晚膳,又去给冷清梅换了药,这才回到卧室洗漱睡觉。 夜半时分,迷迷糊糊间,门栓突然一响,冷千璃霎时睁开眼,眸底的惺忪瞬间退去,寒光乍现,伸手将枕头下的簪子紧握于手中,心里狂跳不止! 她猜对了! 冷千璃握着簪子躲到了床尾,透过放下的纱幔,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黑衣人的脚步放得很轻,来到床边,黑衣人一手挑开纱幔,一手持刀劈面砍去! 就在这时,冷千璃猛地跳下床,手里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往黑衣人手臂刺去,黑衣人吃痛,动作慢了一瞬,冷千璃趁机挡住他的刀:“杀人灭口?是白逸尘派你来的?” “去阴曹地府问吧!”黑衣人的声音很低沉,显然是特意压低嗓子,冷千璃眼眸一凝,是熟人? 这般如此,怕自己听出他的声音来? 黑衣人手臂一转,轻易的挡住了冷千璃,虽然手臂被冷千璃刺了一下,但根本没影响到他。 冷千璃心底大惊,赶忙连挡几下,前世的时候,她跟着府里的师傅学过几招,但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额头开始冒着汗珠,冷千璃体力不支,眼见就要被擒,趁隙翻身腾起,借故失误,慌忙退至窗户边,以雷霆之速拉开绑在窗棱上的绳索,然后压低身子,便见一只木桶从窗外飞奔而来,黑衣人始料不及,被装满水的木桶撞个正着,冷千璃趁机跳窗而逃! 黑衣人心下恼怒,随后追了过来,冷千璃慌不择路,现在卯时不到,丫鬟婆子还未起床,根本没躲避之处,黑衣人越跑越近,冷千璃牟足了劲儿,跑到了后院高墙处,没有停顿,借着旁边的树枝,轻松的跃上了高墙,黑衣人眼见冷千璃就要逃脱,扬手一柄钢刀便射了过来,冷千璃低头看向墙外,正好有辆马车经过…… 帝都城门时辰一到便会下钥,谁也进不来出不去,紧急时刻,冷千璃也没空去想是谁的马车可以在夜半时分入城。 在钢刀离她一指远的时候,冷千璃纵身一跳,稳稳的落在了车棱上,而钢刀也在她身后掉落,发出哐啷的声响,冷千璃堪堪躲过马车夫的攻击,趁机腰肢一扭,闪身钻进了马车! 凭着直觉,将手里的簪子抵在了车内之人的咽喉处。 “借贵马车暂避,惊扰之处还请谅解,小女子感激不尽!”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投怀送抱 待黑衣人跳上高墙时,冷千璃已经没了踪影,黑衣人捏紧了手里的大刀,如鹰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四周,将耳力提到最高处,仔细的辨别着周围的动静,一刻钟过后,这才转身飞下墙头,趁着月色,来到了一处紫竹林,黑衣人跪地,双手抱拳。 “少爷,卑职失职,冷千璃逃脱了!” “逃脱?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耐了?”站在黑衣人面前的身穿月白色锦衫的男子,双手附在身后,月光倾斜下来,镀在男子身上,好似撒了一地银光,男子的声音陡然一转,冷沉得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冤魂厉鬼:“还是说太子殿下高看你了,将你送给本少爷。” 长青心底大骇,跪在地上的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大公子息怒,冷千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今晚她是有备而来,卑职不察,才被她钻了空子,请大公子再给卑职一次机会,下一次,卑职一定会将冷千璃的人头割下。” 察觉到了什么?白逸尘的心毫无征兆的慌乱了一瞬,拢过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乱。 他突然想起了白日里花喜的行为,难道说冷千璃已经知道花喜下毒害她?也知道是谁指使的? 白逸尘大拳一窝,不管是不是,她都必须死! 眼神骤冷,白逸尘嗓音冷厉如冰:“长青,本少爷不是在吓唬你,冷千璃不死,你就活不了。”他转过身,脸上寒霜密布:“你曾是太子殿下的人,你应该知道殿下的手段,他的女儿荣华公主也是因为不小心误闯重地,知道了这件事,被太子割去了舌头,所以,一旦任务失败,不要侥幸太子殿下会饶了你,他连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更何况你!” “是,卑职定会全力以赴!” “不是全力以赴,是必须成功,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必须死,荣华公主是第一个,冷千璃就是第二个,懂吗?” “这次卑职定叫她尸骨无存!” “下去吧,此事不要声张,尤其是母亲那,知道吗?” 长青踌躇着并没有立即离开,他看了眼隐在黑暗中的白逸尘:“少爷,冷千璃已经逃出府,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想办法让夫人知道呢?须知在景国,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夜不归宿,名声必定有损,只要夫人知晓,那冷千璃不死也得脱层皮。” “愚不可及!”白逸尘冷嗤一声:“你以为冷千璃会傻傻的站在任由你说?她就不会反击?惹毛了她肯定会把今晚的事情抖出来,那母亲势必会追责,到时候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还有等父亲回来又该如何交代?殿下再三交代,此事一定要暗中进行,别到时候死了个冷千璃,却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是卑职没有考虑周到。” “此事只能暗中进行,切莫牵扯其他人进来。” “是!” 长青走后,白逸尘揉了揉眉心,殿下下了死令,此事切不可张扬,现在花喜死了,冷千璃却活了,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取她性命。 其实长青的方法并无可行之处,毕竟府里死了个不受宠的庶女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如果母亲知晓今晚的事情,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追问下去,就算他不说,母亲自己也会查,到时查出来,他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承受得了…… 所以,这个办法哪怕有很大的可行之处,他也不敢冒险! 却说另一头,冷千璃跳上马车,挟持人之后,便命令马车外的车夫将马儿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所以黑衣人才没有看见她,待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冷千璃浑身一松,便闻得淡淡香气,沁人心脾,清新淡雅,很是好闻,不同于其他的花粉之味,这样的香味,应该是某家官宦小姐。 大景朝民风严谨,许多未出阁的小姐不能随时出门,胆子也比一般人娇柔些,她这样贸贸然的闯进闺秀马车里,而且簪子还一直抵在她的脖子处,但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惊呼声,看来是个沉稳的主,不似其他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冷千璃对这位小姐的印象不由得好了几分。 “小姐莫怕,我无意伤害小姐,找个平稳点的地儿放我下去便可!”黑衣人已经走了,她应该安全了。 被冷千璃称为小姐的那人没有出声,也没有让马车夫停下,没一会儿,倒是听得一道嗓音响起,浅浅的,润润的,还带着丝丝笑意,在这狭仄的马车里尤为的低哑充满磁性:“恩这位姑娘,你挨得在下这么近,而且手还搂着我,在下是不是可以认为姑娘是在投怀送抱?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 话音落,冷千璃便感觉一只手从她背后穿了过去,而后掌心准确的落在了她的细腰处!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告知真相 男人? 冷千璃大骇,手里的簪子逼近了几分,尖锐的钗柄已经抵住了男子颈间,稍一动,便会划破肌肤,另一只手则快速地拔下腰间那只大掌:“把手拿开,另外找个隐蔽的地方放我下去。”语气要比方才警惕了几分,不见一丝慌乱。 好一个沉稳镇定的女子! 男子轻笑,宛如冬泉缓缓流淌,低哑温醇,又好似风摇珠翠,吟翠沉酿,冷千璃的心间忍不住的有一丝颤抖,男子闲闲的伸出两指,拨开颈间的簪子:“姑娘,这个簪子用作武器就不好了,还是插在你头上比较好看。” 说完,手指用力,把簪子捏在指尖,簪于冷千璃发髻之中,今晚,冷千璃是有备而来,所以,衣衫发髻并没有脱下,也就没有失礼于人前。 马车外一片漆黑,车内的窗棱上嵌这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并不似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但光线依旧昏暗,冷千璃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闻得淡香袭人,她能感觉到男子正斜靠着塌椅,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没有恶意,却充满好奇。 这容貌分明是…… “姑娘是京城人士?看着面生呢。”男子的目光落在了冷千璃的额头上,额间那朵血莲并没有因为马车昏暗而失去光泽,记忆中,京城女子并没这朵莲花标记。 “庶女而已,公子没见过小女子很正常。” 庶女? 男子舌尖翻转这两个字,笑得若有所思…… “多谢公子相救,他日有缘,小女子定当报公子之恩!” 车帘子一挑,冷千璃一个纵身,便跳了下去。 男子微怔,眉眼不动,深邃的眸子里闪出一小簇光亮来:“夜一啊,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女子长得挺像一个人!” 夜一便是驾着马车的男子,听到车内之人的话,机械的摇摇头:“属下没觉得!” “真是无聊,榆木脑袋,也不知道你那主子怎么想的,派你来接本少爷。” “属下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意。”还是那道冷硬死板的声音。 车内的男子被打败了,索性不再纠结:“跟你说话能把我憋死,明儿个去查查她是哪家的小姐。” 那容貌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不知道夜君延那家伙看到会是个什么表情! 冷千璃赶回梅园时,已经过了卯时,内院里不少丫鬟婆子都起来了,跑了这么久,身上都出汗了:“紫鹃,我要沐浴!” 紫鹃看了眼内室的狼藉,绕过倒在地上的木桶,以及那一滩水渍,来到冷千璃面前,眼神略带惊恐疑惑:“小小姐,这……” 她的手指向了地面。 冷千璃解衣带的手指顿了下,看向地面,淡淡回答:“哦,没事,昨晚不小心打翻了,你们也睡了,就没叫醒你们。” 紫鹃眼神忽闪,将信将疑,冷千璃看破不说破。 木桶里装满水之后,冷千璃便打发紫鹃出去守着,转身走进耳房,那里修建了个小小的浴室,冷千璃坐进木桶里,看着雾气蒸腾,闻着暗香浮动。 娇艳的花瓣铺在木桶里,鲜艳的颜色衬着她玉白的肌肤,冷千璃指尖夹着花瓣,转过头看了眼门外,隐约可见紫鹃脚步匆匆的离去,清冷的瞳光闪过一丝笑意,嘴角淡淡的勾起。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紫鹃去通风报信,冷千璃洗完后便独自穿上裙衫,推门而出,刚行至正屋时,林氏便带着丫鬟仆人走了进来。 来势汹汹哇! 冷千璃扫了眼已经站在门口的紫鹃,而后福下身子:“女儿给母亲请安,门口的丫鬟都是死人吗?母亲来了都不知道通传一声!” 林氏看了眼冷千璃,见她只笼了件薄纱,因为沐浴,脸颊微红,长长的发丝随意的挽了个懒懒的髻,发间斜插着一根银簪。 “四姑娘不必恼怒,不关丫鬟的事情,听说四姑娘屋里昨晚闹贼了?可有伤到?”林氏坐于上座,看向冷千璃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心。 冷千璃莞尔一笑,眸子湛亮,宛如一抹清丽的薄阳,自湛蓝的空中,幽幽的透了过来,美得移不开眼。 四小姐好像越来越美了,丫鬟婆子被冷千璃的笑晃花了眼。 林氏扫了眼屋子里,眉心一蹙,不耐烦的挥手:“杵在这干什么?还不退下!” 碍眼! 丫鬟婆子眼底的惊艳,让她心烦,这种眼神只能出现在她女儿身上,冷千璃算什么东西,她也配? “母亲,不是闹贼,而是杀人!有人想暗杀女儿!” “大少爷,不好了!夫人去了梅园,冷千璃已经告知夫人昨晚有人杀她!” 长青疾奔而来,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大少爷,要是她向夫人说起怎么办?上次的下毒,再加上这次的暗杀,夫人肯定会追查的。” 啪! 白逸尘手里的狼毫断成两截!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