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一章 昨夜下了很大的雪,整个建康城里银装素裹。天地突然变得辽阔起来。节日的气氛还未消散,雪白的地上依稀可以看到斑驳的爆竹碎屑。红白相印,显得格外刺眼。 风香苑的二楼上一个房间里,子夜望着楼底下站着的人再望望练着曲谱的陌如烟说道:“还没走呢。” 屋里升了一个大大的火盆,有几只红枣在火里吱吱叫着,空气里氲着甜香。如烟低垂着头似有若无的“恩”了一声。 子夜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叫他走吧!”,将那件白底红印花的大氅套在身上,也不管如烟是什么反应便向外走去。 雪地里的曹明威显得很落寞,他呆滞的望着楼上的窗口,仿佛丢掉了七魂八魄,子夜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察觉。 “曹公子。”子夜象征性的行了个礼。曹明威这才回过神来,露出浅淡的笑容,“子夜姑娘,是你啊?外面冷,小心冻着了。” “子夜无碍,本来就是低贱的人,倒是公子您身份尊贵,何必来受这份罪呢?” 曹明威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讪讪的低着头,半晌才道:“子夜姑娘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说得明威都无言以对了。” 子夜笑着,“无言也罢有语也好,公子应该明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哦,忘了,公子你燕尔新婚,子夜当恭喜你才对。”说罢又弯腰行了个礼。 曹明威苦笑着,“姑娘本就知道我对如烟的心意的,又何必这样折磨我呢!” 看着他脸上划过的哀伤,她心有不忍,但一想到他父亲给如烟的那兜心一脚心里的怒气就翻涌而来,虽然知道曹明威是无辜的,但她没办法不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更何况,他跟如烟的那场戏在他与别的女子成婚的那刻便已结束,又何必剪不断理还乱。因此便说:“如果你真为如烟好,就该知道不应该再踏足这里,你是真想让你父亲杀了如烟你才高兴吗?!” 曹明威又将目光转向楼上,“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她一把扳过他的身体,红着眼睛,愤怒的说:“就因为你这个样子,就因为你这个样子如烟才会受那么多的委屈,你爱她吗?你怎么爱的,像你这样自私的人根本就不配说爱,你这样婆婆妈妈像什么?明明就知道不可能的为什么不断的彻底一点,那样你好过,如烟也好过,你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最终只会让如烟更痛苦!!” 他眼里噙着泪,哽咽着,“你说的对,是我该死,不应该再让如烟为我受苦,我这就离开,不会再来,我只希望她能早点忘了我。”说着便失魂落魄的走了。 曹明威的背影迎着冬日的雪色越发孤寂,让人心生怜惜。他走过的地方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像一连串哀凄的符号。 无意中她看到楼上的窗口有个颤动的影子,她知道那是如烟在哭泣。她心中突然有个东西轰然倒塌了,曾经她跟如烟憧憬着的那些关于爱情的梦想,原来它除了是梦想以外什么也不算,老天不会对女子有太多的恩惠,风何况是风尘中的女子。 南方的冬天有种阴湿的寒冷,她坐在雪地里为了如烟也为了自己,难过得流下泪来。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二章 元宵那天,子夜受邀到恭王府的家宴上表演节目,临行的时候如烟嘱咐了她许多话,不外乎就是“要自己当心,恭王府不比寻常的王公贵胄,凡事要谨慎才是。”然而如烟的目光始终闪烁着,好几次都欲言又止,直到她快上马车时如烟才如将她拉到一边,附在她耳边说道:“子夜,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 她低着头笑着,故意不去看如烟的表情,然后就像没听到一般迅疾的钻到了马车里。马车的颠簸中,她一遍遍回想着如烟的话。可是,要她怎么放得下,母亲那日惨死的情景如挥之不去的诅咒藏在每一个黑暗的细微里,只要一闭上眼,首先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母亲被吊死在城楼上的样子。 想着想着多年前的回忆便如水一般滑过她的脑海。十一年前,那时候的她只有六岁,父亲早逝,她跟着母亲守着父亲留下的猪肉铺子过活,生活不够富足然而快乐。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快乐是稍纵即逝的。 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是阳春三月的时候,江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吐露着她的芬芳,她去帮母亲送猪肉的途中看到一处很大的宅院,气势磅礴的石狮子和伟岸大气的建筑将她彻底诱惑了,她将猪肉交给李伯的时候不免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宅院问道:“这处是哪里?” 李伯咂咂嘴,“恭王府!小娃娃不知道吧?那里面大着呢!听人说里面就如神仙住的地方一样。诶!” 神仙住的地方?那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仙果,如果她去偷偷摘几个回来,给她母亲一颗,给如烟一颗,给自己一颗,大家一起长生不老该多好。这样想着她便打定了要进去一探的心思。 可是恭王府守卫森严,四周的围墙就像一座座相连的高山,她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溜进去的路,然而几天后她终于发现了那个通往恭王府的洞,恭王府依山而建,因此整个的建筑走向是斜向上,她发现的那个洞是在山腰上。 洞中不断的流出绿幽幽的水,那水流过的地方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并且还散发出一种臭气,时而可以看到水中带着菜叶和动物的粪便,这应该是恭王府排污的地方。 她犹豫了一会后觉得偷到鲜果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心一横,整个人便顺着那洞口爬进去。在她爬出洞口来的一刹那,她什么都忘记了,面前的景像美得让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是呆呆的看着,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只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仙女,在浓郁的香风中起舞。 由远及近,随处可见粉红的桃花和紫色的木槿,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湖,湖中有假山,假山上绿树成荫,桃花错落有致的开着,各种各样的蝴蝶和飞鸟从不同的地方飞出,天空中就像在下着细密的飞雨一样,迎着淡淡的阳光晶亮耀眼,一切如梦似幻。 当她沉浸在美景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个声音说:“什么人?!”她顺着声音一看,只见离她不远的假山中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戴着鎏金的半截面具,她愣了片刻才呆呆的说道:“你是……神仙么?” 那个人嫌恶的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恶狠狠地说:“哪里来的乞丐?居然敢闯进恭维府!找死吗?!!” 她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她本应该拔腿就跑的,然而看着那少年的样子她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挽回一下,所以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是乞丐!” 那少年一跃到她的身边,说道:“不是乞丐吗?怎么这种德性?!” 她戏谑的看着他,“大白天的戴着个面具干什么?见不得人吗?”脸一扭,“我说了我不是乞丐!” “不是乞丐那就是小偷了?” 被他说中了,她显得很不安,看着四周没人她觉得现在跑还来得及,只是以她花子夜的个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吃亏,所以趁着那少年没有防备的当儿,她抓起他的手狠狠的就咬了下去,心里说着,“谁叫你骂我乞丐的!” 她原本是想报了一时之快后就从那个洞里逃出去的,哪知道才下了嘴就听到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的声音:“有刺客,抓刺客,世子受伤了。” 然后她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抓住了。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三章 活着,是为了报仇 她被人绑着带到菜市口的城楼上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楼下有许多人围过来看,看到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她居然还像没事人一样得意的打招呼,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得罪了恭王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然后她看到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她激动的叫着:“是民妇教导无方,请恭王手下留情!”说罢还不忘咚咚磕着头。 这人正是她的母亲。 她觉得母亲卑躬屈膝的样子简直太丢脸,心里不由得怨恨着她,转眼看着悠闲的坐着喝茶的恭王,她心里越是愤恨,两个眼珠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恭王望着楼下的妇人冷笑了两声,“这个小孩是你的孩子吧?你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吗?她竟敢闯进恭王府,还咬伤了世子,这样的罪过把她吊死都算便宜她了。” 听到“吊死”这两个字时,她吓得咽了口唾沫,盯着楼下的母亲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刚才那摸不着边际的自尊心突然间烟消云散。 她母亲又咚咚磕了几个头,说道:“请恭王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 恭王嘿嘿笑着,直笑得人心里发毛,“放了她?那我恭王的威严还在哪里?你们这些贱民还把我这个恭王当回事吗?!!”说罢他将手里那茶杯狠狠向楼下摔去,在离她母亲不远的地方“咣当”一声碎了。“来人,将这个私闯恭王府的丫头给本王吊在城楼上!!” 恭王这句话说完她整个人彻底吓傻了,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母亲不断叫着“娘,救我!救救我!!” 这时,只见她娘亲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嘶声力竭的叫了声“等一等!”然后又刷得跪下去,“是命妇教导无方!!命妇愿意带她受罚,请恭王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饶了她吧!命妇感激不尽!!” 恭王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想代她去死吗?” 她母亲声泪俱下,“还望恭王成全,本来是我做母亲的不是,她只是个孩子,民妇愿意代她一死。” 恭王冷眼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晃了晃,转头向王世子说道:“王儿你觉得呢?” 那王世子颔了颔首,低声道:“但听父王安排。” “那好——来人,将那妇人带上来,将那孩子放下去,免得让人们觉得我恭王好没度量,居然要一个孩子的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城楼的,自从进了恭王府到现在,一切都如做梦一般,只是一个劲的哭,然后看到母亲的身体从城楼上落下的一瞬间,她的哭声止住了,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她呆呆的看着母亲挣扎的样子,想要大叫又叫不出来,她想她永远忘不了母亲死时满脸紫胀,全身抽搐的样子。 如烟和木晨若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拉起傻愣的她就走,最后的那一眼,她看到母亲垂下的手臂,她的身体如枯叶一般飘零。还有,恭王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和穿得白衣胜雪的王世子。满世界的绝望与悲伤潮水一般蔓延而来,将她裹挟在蔚蓝深旷的天空下。 画面在这一刻停住了,她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还有突然想起了母亲痛苦挣扎时说的那句话,她说:“子夜,快走!!要活着,要活着!” 在她看来,活着,是为了报仇。 想起这些的时候,她下意思的捏紧了别在腰带上的小刀。这仇是一定要报的。当年杀死她母亲的恭王几年前作了古,记得那天,看着恭王府那浩浩荡荡送葬的人,他们哭得哀哀凄凄,绵长的挽歌有说不完的凄凉与绝望,然而她的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 那个王世子,成了现在的恭王,他还好好的活着,当初也就是因为他她的母亲才会被吊死,纵然她有错,但也不至于错到要赔上她母亲的性命。 恭王府的门外早有了接应的人,他们客气的将她引至一个房间内让她在这里休息片刻,要等一下才轮到她表演。 可是她哪里有心思休息,她也知道刺杀恭王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早已明确了自己的决心,然而越是临近复仇的时刻心里越是莫名的紧张。 这当儿,刚才那个接应她的人进来通报说:“姑娘,轮到你了!”看到她脸色煞白他不免安慰两句:“姑娘不必紧张,就当是平常的表演便是。” 她点点头,道了谢,随着他来到一处宽敞的房间中。只见房间的正中央挂着一张很厚的帘幕,帘幕后面坐着恭王和他的姬妾们。她怀疑这样遮着她们到底看不看得到她。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四章弄巧成拙 她随着引她进来的人行了个礼,说道:“风香苑子夜见过王爷,王妃及各位侧妃。”然后那人退了出去,帘幕外就剩了她一个人,屋里的灯光很亮,直打到她脸上,这样直勾勾被人看着而她又看不到人让她很不舒服。 “咦,你怎么是一个人?难道你没有带伴乐的人吗?”帘幕后面不知谁这样说了一句。 她跪下说道:“王爷,子夜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成全,子夜今日来只为王爷一人表演。” 显然的,这句话一出,帘幕后就起了一阵骚动伴着窃笑,然后传来一声冷笑,又是刚才那声音说:“风香苑的人好大的脾气!这么说连我这个王妃都不够资格看你表演了?” 她云淡风轻的笑笑,“子夜今日要表演的还真是只有王爷一人有资格看。” 她知道那王妃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甚至已经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将她处死,只听她冷哼一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好了,你们都退下!”这时,许久不说话的恭王开口了。那王妃显然没料到自己吃了一闷棒,有些生气,刚想说什么却被恭王打断了,“叫你们退下没听到吗?” 然后就有几个影子由另一个侧门中出去了。待她们走后她才重重舒了一口气。这一招真的可以说是险中求胜。短短几刻钟时间身上已经激起一层冷汗。 “本王可是照你的意思叫人都退下了,现在只剩你我了,要是你今天表现的好呢本王可以饶恕你的无礼,要是不好呢,说不定本王一生气,整个风香苑都得因着你而完蛋!你可得想清楚了!!”帘幕后的恭王语气冰冷,让她不由一颤。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然而她对自己是很有自信的,她可是久经风尘的人,最知道怎样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思,他恭王也是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男人。 她抿嘴笑笑,也不搭理他的话,慢慢的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退下去,只留一件大红裹胸,那裹胸上面缀满流苏和做工精致的铃铛,是胡人女子穿的舞服。然后将头上的发钗一根根拔下来,乌发瞬间漫过腰际,更显得妩媚。她红唇轻启:“王爷,子夜要开始了!” 花子夜是谁?她可是风香苑中的头牌,是舞娘中的佼佼者,跳舞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怎样跳得让看着失了心魄可是她最拿手的。就像现在,她边打着手鼓,边扭动着腰肢,摇曳的铃铛发出迎合的声响,她就如胡人画中走出的妖孽,妖娆却不能靠近,因为她太过危险,很容易让人在她面前迷失自己。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扭动都让她身上散发出无尽性感的可能,然后再加上她恰到好处的媚笑,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招架。 在她精确的判断出帘幕里的人已经深深被她吸引时她以最快的速度拔下腰间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帘幕里的人刺去,就在她刚穿过帘幕的一霎那,屋里的等突然熄了,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在失神的那一刻身体却被莫名其妙的抱住,然后耳畔传来恭王的声音,“跳得不错,你的目的达到了!” 她来不及细想,举着刀就向他刺去,可是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她的手就被他抓住了,他稍一用力,她吃痛的一松手,只听“哐当”一声那刀便掉到地上。她不禁脱口骂了一声“混蛋!!” 恭王嘲弄的笑着,“怎么?你想杀本王?” 她七挣八挣也挣不开他的身体,咬着牙说道:“我不仅想杀了你还想让你断子绝孙!” “好啊,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虽然在黑暗中,但她依然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脸上促狭的笑意。 “你知道吗,你是这世上最恶毒的混蛋,我做梦都梦到我杀…” 她的这句话被他硬生生的堵了回去,他热烈的唇准确的覆盖在她的唇上,贪婪的吮吸和探索,在黑暗中她仿佛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脑袋里一片空白,在她走神的瞬间,他的舌头轻而易举的滑了进去…… 当她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离开,“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人,要不要我再恶毒的彻底一点?!!” “混蛋!畜生!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会的!”说着便一口向他的肩膀咬去。他疼得眼泪直流,却又无力反抗。 这时,守在门外的柳云见房间的灯突然灭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一个闪身进来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恭王忍着剧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出去!到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柳云不明所以的盯着声音的方向然而还是知趣的告退了。 她松开口。黑暗中他痛得冷汗直流“如果不想死就赶快像没事人一样出去,否则不仅你要遭殃,本王会让风香苑的所有人和你陪葬!……还不快滚!!” 他将她一把摔在地上,屋里的灯突然就亮了起来,可是他人已经不见了。她望着空旷的房间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刚才的一切显得很不真实。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五章 陈无双的得意 打死她也想不到为什么恭王会放她离开,如今全身而退了她才后怕起来,不知道自己今日闯下的祸根子会在哪一天收场。 如烟一直等在风香苑门口,见她从马车里出来才重重舒了口气。不由得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还好吗?没有发生什么事吧?”看到如烟脸上焦虑的神色她想把今天遭遇的事告诉她,然而虚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来了就好,我就怕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如烟说着便拉着她从风香苑的一个角门进去了。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吧?”看着如烟不安的神色她问道。 “唉,又在那里闹了!!” “谁?”她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似的,“又是她陈无双!今天又闹的哪出?” “上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冷笑着,“也是啊!看着你突然失掉了靠头,正好她又贪上了个什么都尉的,以她那烂脾气不得瑟一下是不行的了。” 说着,上了楼刚经过拐角便听到一个女人尖着嗓子的声音,“她陌如烟花子夜凭什么啊?!两个人住那么大一个屋子?冬暖夏凉,按道理来说我们是长辈,要住也得是捡我们挑剩下的。小玉妹子你心肠好不计较,可不能让阻碍我发两句牢骚!” 秦小玉扯了扯她的袖子,“哎呦,你就行行好回去睡觉了吧,可别让外头的客人听见了!” 陈无双冷哼一声,“听见又怎样,道理是这样,我只说了我该说的罢了。” “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无双姐姐在这里练嗓子呢!”她巧笑倩兮的走过来,如烟在一旁焦急的小声嘀咕,“随便说两句就行,别把事惹大了。” 陈无双是熟知她的脾气的,连苑主有时都得让她几分,更何况她现在风头正劲,如今看着她出现在面前心里不免有些胆怯,然而一想到自己新傍的都尉老爷,想着以前自己在她面前受的气,如今可算有机会一一讨回了,顿时就觉得自己身价百倍,因此语气也比先时还硬了几分,“你可算回来了,想必我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子夜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陈无双穿一件冰纹玉色袍子,一张团白的圆脸,模样还算光鲜,早几年也是这里的头面,受到过无数男人追捧的,然而在这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地方,永远都会有新鲜的面孔将自己比下去。“子夜知道姐姐的意思,子夜只说一句话,风香苑里的规则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谁是这里的头面谁就有资格住好的,吃好的,如果不是,那就得多思量自己哪里还做得不好,而不是做无用的抱怨。”说罢不忘瞪了她一眼,向房内走去。 陈无双被堵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各个房间的姐姐妹妹也出来劝说了几句才算消停了。可是那她哪里肯罢休,只觉得现在自己有靠山了为什么还要受她花子夜的气,于是也不管什么了,捡了什么能让自己出气的就说什么。 子夜和如烟刚刚洗漱完便听她在外面骂道:“你们现在得意什么?人家曹太尉的公子现在是另娶了新人,以为你们还有盼头吗?” 陌如烟的脸色很不好看,陈无双的话无疑像一根针一样刺得人痛苦不堪。子夜见地上放着的洗脚水,着了魔一样抬着就向外泼去。 “你给我省省吧!就算我们没有盼头!你以为你就有吗?别指望你那都尉大人要你了,人家身边指不定比你年轻漂亮百倍的女子一大堆,你说出这样的话是想让自己以后出丑的更彻底吗?!” 陈无双狼狈的擦擦脸,指着子夜的鼻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此时凤姨也受到了惊动赶着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陈无双见凤姨来了也不好怎么发作了,只是说了几句气话便闷闷的进屋了,凤姨叹了口气,指着靠在门口的子夜爱怜的笑道:“你这丫头还是那么鲁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人的嘴讨厌,何必跟她一般计较,她现在可是有了靠山了,说不定哪天就找你的麻烦,也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子夜想着陈无双刚才的样子不禁扑哧笑出来,“凤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花子夜是什么人,我要是怕她我就不是花子夜了。”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六章 与王都尉的周旋 其实她早就料到了那陈无双会搬出她那靠山压她的,所以那日凤姨急冲冲的来到她房里说道:“我的姑奶奶,无双那贱蹄子果然把那都尉老爷给搬来了,现在在后堂里等着你呢!一定要叫你去。”。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说道:“去就去了嘛!”说罢便向后堂走去。 后堂里,王都尉斜倚在太师椅上一口口吃着陈无双剥的橘子,时而淫笑着捏捏她的乳,他看了看门外,粗声嘎气的冲着门外的家丁说:“那花子夜还没来么?” 话刚说完便看到一个穿着白底撒桃花斜襟长袍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生了一张瓜子脸,一双大而幽澈的双眼,尖翘的鼻子,丰盈灵动的嘴唇,好似许多画中站在白鹤背上的仙子。早就听说这风香苑的头面姑娘个个都是绝顶的美女,连嫦娥见了都要自愧颜色,舞风管的花子夜,曲风管的陌如烟,歌风管的秦小玉,在健康城中,无论是穷困潦倒的学者还是家缠万贯的子弟都把这三人当作神一样的崇拜着。 这样细看着,她举手投足就让人心神荡漾。 子夜向他行了个礼,那都尉长了一张四四方方的脸,五短身材,也真是难为了陈无双能看得上这样的人,抬眼看到她在一旁得意的样子她不免觉得可笑。那都尉回过神来,嘻嘻笑了两声说道:“子夜姑娘来了?” 陈无双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显然很不快活,不禁扭捏着娇滴滴说了声:“都尉你怎么什么都忘了。” 都尉这才清了清喉咙,说道:“子夜姑娘,听说你将洗脚水泼了无双一身?”声音依然是温和的,有着商量的口气。 子夜理了理袖口,脸也不抬的说:“无双姐姐可真会做人的,俗话说家丑不外扬,这毕竟是风香苑里的事,怎么让一个外人插手。” 那都尉见她不把自己当回事,脸色瞬间沉下来,语气便没有先前那么好气,“子夜姑娘可知着无双是我的心头肉,你欺负了她就等于欺负了我了!” “那敢问都尉大人是想把子夜怎么样呢?”脸依然不看他。 这时凤姨从门外冲进来,冲着都尉行了一礼笑道:“都尉大人,这子夜年轻气盛,你别给她小女孩子一般见识。”转脸看着陈无双,“你也真是的,都尉大人百忙之中来一次就让他这么不痛快,也太不懂事了。” 都尉向来在人前低头惯了的,偶尔被别人抬举着,脸上的得意之情便暴露无遗,所以他故意端着架子说道:“老板娘,这无双可是大爷我的心头肉,被平白无故的泼了一身的洗脚水这委屈可是要算的。” 这边陌如烟散了曲回来听人说子夜被都尉请到后堂了,心里顿时冒出冷汗,正准备换了衣服去后堂,只听见有人通报说“回龙包厢的薛爷送了千两黄金给子夜姑娘。” 她当时一听就傻了,这回龙包厢向来是没有人坐的,因为那里风光最好,可以很直观的看到场子里的表演,包一场的价钱就可观,这样还算了居然还送了千两黄金!!?她开了门,只见外面一个穿着蓝色贴身衫的人跟着家丁站在门外。那人左脸上有个不很明显的刀疤,神情冷冽,双手抱着把刀,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 柳云看到面前的陌如烟不由得一惊,他是久经风雨的人,各色各样的女子都见过,然而如眼前这般妖艳又不失纯洁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女子穿着曳地撒花百褶裙,一张鹅蛋脸,高耸的鼻梁,眼睛大而深邃,淡蓝色的,如藏着两湾深不见底的湖。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如烟不由得问道:“公子是……?” 柳云自觉失态,低垂着头,干咳了两声说道:“我家薛爷送给子夜姑娘的一千两黄金,请姑娘笑纳。” 如烟顺着他眼光看去,见地上果然躺着个沉甸甸的箱子。“公子不是常来风香苑的人吧?” “……”他不解的望着她。 “如果公子是常来的人可能就不会搞错我是陌如烟而非花子夜。” 柳云抱歉的笑着,“那不知可否让子夜姑娘出面一下,我家薛爷还想见子夜姑娘一面。” 如烟叹了口气,心想这薛爷铁定是大有来头,又这样看得起子夜,想必定有办法解救她,遂说道:“还望公子通报你家薛爷,子夜如今因为一些事情被王都尉为难着,现在没办法脱身,要是薛爷可以帮帮忙让子夜不受责难如烟感激不尽。”说罢便向他福了福身。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七章 地狱里的佛 回龙包厢里没有点灯,偌大的房间像招了夜瘴一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然而刘宇恒却坐在黑暗的深处。如一尊藏在地狱的佛。 柳云将如烟的话向刘宇恒说了一遍,刘宇恒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王都尉?听都没听过的小角色还不知道怎么办吗?” 柳云拱了拱手说了声“是!”便向门口走去。 后堂里,王都尉调达的看着子夜,任凭凤姨怎么劝解一定要子夜向着陈无双磕头谢罪,而她花子夜哪里肯,所以双方一直这样僵持着不肯让步。 “本大爷再说一次,如果子夜姑娘你再不给无双磕头谢罪的话大爷我可是真的要不客气了!” 她心里冷笑着,连恭王都敢刺杀的人还怕你王都尉,脸一扭,根本把他的话当放屁,“都尉大人要杀要剐请便吧!我若是皱皱眉我就不是花子夜!可是要我磕头,我办不到!” 都尉气得眉毛打结,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可没想到茶水溅了一身,又忙不迭用手擦着,这一连串滑稽的动作早把他的气势给磨得烟消云散,然而他还是冲着门外叫道:“来人!将这花子夜给我带回都尉府!” 他话音刚落柳云就踏着脚进来了,他冲着都尉嘲讽的一笑,“王都尉你这是生谁的气?居然发这么大的火。” 那王都尉见到来人顿时就吓傻了,虽说他从未见过恭王,但恭王身边的柳云他可是认识的,他一骨碌从座位爬起来走到柳云身边嬉笑着,“原来是柳大爷!不知恭……” 他还未说完便被柳云给堵了回去,“恭什么?都尉大人说话可不要让舌头打结,小心说错了话白白丢了性命就不好了。我家薛爷要见见子夜姑娘了,刚刚听大人要带走她,不知子夜姑娘哪里得罪了大人,柳云代子夜姑娘给您配个礼。” 都尉吓得刷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着,“小人不敢,小人正和子夜姑娘开玩笑呢!哪里敢抢了薛爷的人!” 柳云冷哼一声,“那就好!那我就带走子夜姑娘了,大人你不会介意吧?” 都尉咚咚磕着头,“不敢不敢。” 柳云转头看了眼子夜,躬了躬身子,“姑娘随我走一趟吧!我家爷等着呢!” 子夜随着柳云一直走到回龙包厢内,她不禁诧异,到底是何等样人居然让王都尉吓成了那个样子。 直到见到那人时她又不觉一惊。包厢内不知何时点上了灯,他穿着件黑色缀银丝的长袍,冠发高束,他生着一张过分白皙的脸,眼睛狭长深邃,薄薄的嘴唇紧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她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子夜谢过爷的解救之恩。” 他扬着嘴角对她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知道我帮了你就坐下来陪我喝杯酒。” 不知为何,他的那抹笑竟然让她打了个寒战,她局促不安的坐下来,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一种不容凌侵的气势,跟他在一起让人感到压抑,所以她喝了三杯酒后便起身告辞。也不等他回答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她随随便便的态度激怒了刘宇恒身边的柳云,他欲动身将她拦住而刘宇恒则挥了挥手,等子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柳云不满的说:“这子夜姑娘也太无理了。” 刘宇恒端着一杯酒似笑非笑,“由着她吧!” 过了几日,柳云跟着风香苑的家丁又抬着千两黄金到她房前。自从上次刘宇恒送了她千两黄金后,风香苑的每个人都对她分外巴结,连最近自持身价的陈无双也不免奉承她几句好话。她一向就是最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人,而且她也不是用黄金就可以收买的,因此她只是看了看门口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吩咐道:“把我房里的那箱连着这箱一起抬到薛爷的包厢里。” 刘宇恒显然想不到她会将黄金原封不动的还回来,然而他并没有觉得她不识好歹,反而为她没有风尘女子的庸俗感到窃喜,难得有这种在尘世里打滚而身上没有烟尘的人。 她对他福了福身,“薛爷的好意子夜心领了,只是这无功不受禄,薛爷的厚爱子夜承担不起。”说罢便转身欲走。 “慢!!”他叫住她,“子夜姑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是薛某唐突了,只是这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理,听说子夜姑娘是这风香苑里舞风馆的头面,那可否让姑娘给在下跳几支舞,若是我满意了那这黄金就赏了姑娘了,若是这让我不满意,那你那什么头面可就是浪得虚名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各种理由推脱掉的,然而看着他戏谑加的样子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挑衅的看着他,“那么子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便叫来伴乐的,她原本觉得以她的舞技,随便挑一曲简单的就可以将他打发掉,不料她连跳了几首他都不满意,而且他的话由最初的“还有好点的吗”到现在的“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她向来就是个倔强的人,面对他的指责根本也没想过他是不是故意非难,所以任着性子准备跳她的成名之作“柳叶细细”。这支舞对韧性和体态要求非常的高,要达到无风而如柳般轻盈飘逸,因为之前跳了几曲,将力量都耗去了大半,所以当她跳到最难的离地旋转时,一个没踩稳摔在地上。 音乐戛然而止,众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刘宇恒走到她面前将她的下巴抬起,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你就是这样的本事啊!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所以才那么自以为是的吧?连舞都跳不好就应该放端正自己的态度,要清楚自己是做什么的,不要见了每个人都像人家欠了你什么一样!懂吗?”说罢重重的甩开手,冷冷的吩咐道:“将那两箱黄金抬回府吧!看来这里的人还真是受不起我的礼。”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八章 上药 那日被他气得差点吐血之后她断然想不到他还会再踏足这里,更想不到他还想再见到她,当柳云出现在她的房门口说道:“我家爷有请时”她几乎想也不想的说:“不见!”她花子夜虽说只是个舞妓,然而也有自己的尊严,那日他的话说得那样难听,如果她再好脸相待,那她也真的太贱了! 早些时恭王就吩咐过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将子夜给我‘请来’!”所以看着子夜目中无人的样子,他拔出剑来冷冷的说,“要是姑娘想让这里血流成河的话那柳云也只得由着你!” 子夜见势,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瞪着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此时如烟凑到她耳边说道:“那薛爷可以让王都尉吓得见了鬼一样,想必是不好惹的,你就先放一放你的架子吧!” 她无奈,只得跟着柳云到了回龙厢房。刘宇恒正喝着茶,见她进来头也不抬的说:“又见面了子夜姑娘,还以为你学乖了一点,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 “公子这样大费周章的让子夜来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没什么,只是想请姑娘喝杯茶而已。” “子夜可没有公子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如果公子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子夜先行告退!”然而柳云却先她一步跨了出去将房门带上了,任她怎么使劲都拉不开。 她气得一脚踹在门上冲着刘宇恒大叫道:“公子是闲极无聊所以来找子夜消遣的吗?”他走到她的身边,好笑的看着她。“不是!”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你乖一点。”说着,一把搂在她腰上,抱着她一个旋转将她按在墙上。她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 “你,你想干什么?”她惊恐的看着他,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深邃的双眼和浓黑的眉毛,她咽了口唾沫,心扑通扑通跳着,不停的将脸往后缩,躲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和呼吸。 可是后来,她不再躲避了,迎着他的目光将脸凑了上去,他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会心的笑笑,趁着这当,她一把推开他的身体,然而情急之中却踩到自己的裙裾,牵牵绊绊的就向前栽去。 只听他叫了一句“小心!”搂着她的身体转了一圈,然后听到什么东西撞击到身体的闷响,接着是他的一声闷哼。 她张头一看,发现他的背正撞在八角铜鼎的尖角上。她不禁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双眉紧皱,痛得额头直冒汗,她不禁问道:“你没事吧?” 他放开她,“你走吧!我没事!” 她盯着他的脸,用她并不丰富的生活经验来判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会儿将她打击的一文不值,一会儿又这么拼了命的救她,可是不知为何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居然也有隐隐的心痛。 “你真的没事吧?” 他躲开她的目光,“我说了我没事,你要走就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她无奈的摇摇头,“那么子夜先行告退了。”然而他却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声说了句:“很……疼!” 子夜向八角铜鼎望了一眼,那铜鼎的尖角每个都触目惊心的向外张着,要承受他们两个人的力量,看来他真的是受伤了。再看看他额头冒出的冷汗,突然同情心四起,以前他羞辱她的种种她也不想再跟他计较。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点擦伤的药来。”说罢便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她便来了,将药递给他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宇恒苦笑着,“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涂吧?你见过谁的手有那么长么?” “你不是还有贴身侍卫么?” “男人的手笨,再说是我救了你!”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的就想对你说两个字——活该!” “你……” 子夜瞪着他看了半晌,等着他“你”字后面的内容,见他久久不说话她只得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当我欠你的。” “这么说…….你要帮我涂药了?” “不然还能怎样?”她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麻烦你把衣服脱一下。” 刘宇恒淡然的笑着,将衣服一件件的褪了下来,他坐在床边,她也不好意思的挪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眼睛不要望他的身上看。 “我说,你是打算将我的整个背都涂一遍么?下边一点!” 她整张脸涨得通红,终于说服自己将眼睛挪到了他身上,只见他后背一处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周围泛出紫色和红色,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这一下是她撞到的话恐怕她就废了。 她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男子的裸体离得这样近,不知不觉连呼吸也困难起来,脸色不断的红了白白了红,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刘宇恒的脸也是一阵红了白白了红,眼神中有着深深的满足。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都没有评论,呜呜~~~~~亲们,给点评吧!)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九章 只知财而不知才 风香苑是建康城中一处有名的的风月之地,然而它又是高于妓院之上的,里面不管是歌姬还是舞姬或者专门吹拉弹的艺人都是一等一的,舞姬所在的叫舞风馆,歌姬所在的叫歌风管,吹拉弹的艺人则在曲风馆,如果成了这各个馆的头面那就真的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一般涉入风尘的女子都将能进到风香苑当作一种荣幸,因为一旦成为其中的一员,不仅有比在其它风月场所高出数倍的收入,而且还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达官贵人,要是有朝一日被哪个显贵的人看上了,哪怕是做个小妾,对于很多女子来说都算是最好的归宿。 风香苑分为前厅和后院,前厅就是豪华的舞场,后院则是艺人们所住之地。风香苑的苑主据说以前是宫里的乐事执掌,而苑主的夫人在多年前也是宫里出了名的舞女,艺名凤仙儿。 自从那日之后刘宇恒就再也没有来过,而不知为何,每次她在舞场中表演时总会无意识的撇一下回龙厢房的位置,看到里面空落落的,心里便有种难言的失落。 那日她散了舞回来,闷闷的坐着一言不发,如烟见了不觉好笑,遂拍了她一下,笑道:“今天是怎么了?平常一进门就听你说个不停,今日怎么闷闷的。” “如烟,我问你件事你不要多心。” “什么?” 她踌躇了半晌才说:“以前你跟曹明威在一起的时候如果看不到他是不是常常惦记着他,上场表演时还不停的向着他爱坐的方向看?” 陌如烟抿嘴一笑,“怎么了?你也害相思了?是谁?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薛公子。” 子夜刷一下脸红了,“哪……哪有?” “我明白了,我们子夜思春了!” “你不要乱说,我只是问你的事,干嘛扯在我身上?你不答便罢了,干嘛取笑我?” 如烟叹了口气,“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想,只要是面对心爱的人都会这样吧!想要天天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总觉得什么事都不如意。”如烟仿佛沉浸在回忆中,眼里氲着泪。 子夜不免安慰道:“都说了叫你不要多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看你。”说着便将她的手紧紧握着。 “子夜,我没有多心,该放下的我都放下了。只是,有些东西往往是难忘的,我只希望明威他能够幸福,我确实配不上他。能够在万丈红尘中与他相遇,能够,和他在一起过,上天已是对我不薄。” “以前我们的想法都太不现实了,要找一个可以让我们脱离了这里的人,要足够英俊潇洒,要真心相爱,在他的世界里只能有我,这个世界哪有这么美满的事。如烟,其实,我真的想要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哪怕最终不能和他在一起,就像你这样,可以让我在漫漫长夜回忆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就够了。” 如烟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会的。你会遇到那么一个人的。” 这时门口有个小丫头子进来说道:“有位公子叫我将这首诗交给如烟姑娘。” 如烟接过一看,不禁皱着眉头。 子夜扑哧一笑,“又是那个诗人?今天又写了什么天书一样的东西?我觉得你有必要去会会他。” 如烟将那张纸丢在桌上,“理他呢?” “你说这里送玉送黄金的不少,这送诗的可是头一遭,想必他是想用精神银两来笼络你呢!” 如烟在梳妆台前坐下,在眉毛上细细描了一描,“管他呢!反正我又看不懂他写的什么,他这是找错了人了。” “听你这口气市侩的很啦!只认得黄金认不得诗。一点风雅都不懂!” 如烟丢了只翡翠耳环砸了她一下,“小呢子,说话越来越刻薄了。我这哪里是市侩了,我这是就事论事而已。” 子夜将那耳环丢了过去,“好好好,我们如烟最明事理了,一点也不市侩。” 话刚说完,只听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子夜开门去看,只见几个家丁和一个少年正拉拉扯扯的,子夜不禁厉声道:“不知道现在是姑娘们的休息时间吗?!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让我告诉凤姨让她打断你们的腿么?!!” 那家丁中的一个走上前来说道:“回姑娘的话,这位公子非要见如烟姑娘,我们是拦也拦不住呀!” 子夜向那少年看了一眼,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在这四月天气里显得有些单薄了,看着不免觉得寒碜,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与那些贵公子比较起来倒又不那么讨厌了。 那少年见了子夜,几歪几扭挣脱了家丁,急冲冲走到她面前道:“子夜姑娘,在下郑斌,想见一见如烟姑娘,问她几句话便走。” 这时陌如烟听到声音,探出头来问道:“是谁要见我。” 少年一见到如烟,整个人都呆了,诺捏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如烟叫了好几声公子他才反应过来,赧然笑着,抓着头,“在下失礼了,如烟姑娘莫要见怪。” 子夜打发走了家丁问道:“公子要见如烟有何事?” 少年笑了笑,“在下送给如烟姑娘的诗不知姑娘看了没有?” 子夜扑哧笑了,“原来你就是那个送精神银两的人?” 少年不明所以,愣愣的也不知道怎么接。子夜看了如烟一眼说道:“我还是先走吧。想必人家有设么话要对你讲。”说完不忘冲如烟眨眨眼。 子夜的身影消失后如烟才道:“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女儿家的闺房也不便请你进去,公子就屈就一下在这里说吧。” “不知姑娘看了在下写的诗没有?” 如烟进屋去将他这几日送的诗通通拿出来塞在他手上,“公子以后还是不要送如烟这些东西了,如烟看不懂,不知公子是何意思。” 郑斌显得有些受措,“在下是将思慕之情都倾注在笔下了。只希望姑娘能明白在下对姑娘的心意。” 如烟显得有些不耐烦,揉了揉额头,“公子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如烟要进房休息了。”说罢便退到屋里准备带上门。 那郑斌眼疾手快,一把推住了门有些焦急的问:“如果姑娘看不懂在下可以解释给姑娘听。” “如烟对这些矫情又没用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公子你是找错人了。” 郑斌傻愣的看了她半晌才冷笑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女子有所不同,看来都是一样的,在下的诗姑娘不认识,要是在下今日送的是金银珠宝想必姑娘就会认识了吧?”说着,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边走边神经质的大笑着说道:“多情郎,空自恨,自付思情予红颜,岂知红颜绕烟火,只知财而不知才。只知财而不知才!只知财而不知才!哈哈哈哈哈” 评论真的好少哦,亲~~~~求评啊 一卷之不负相思意 第十章 青藤雅阁相遇 又是一年江南宅紫嫣红的季节,放眼四处尽是百花争相吐艳的景象,杨柳低垂,微风习习,秦淮河的热闹又在新一年的春日里复苏,无论是河两岸缭绕的香气还是河里悠闲飘荡着的一叶小舟都在述说着关于她的魅力。 子夜和如烟相携着走在秦淮河岸边,她突然兴奋指着不远处的牡丹说道:“去那边看看牡丹吧!” 如烟不禁问道:“你怎么那么喜欢牡丹?每年总要来看几次牡丹。” 子夜冲她暖暖的一笑,“因为我娘的名字就叫牡丹。她是最美的牡丹。” 如烟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子夜,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仇恨?是不是还是惦记着报仇,那日你从恭王府回来后我就觉得你很奇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那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然而我是最清楚的,你不愿说的事无论谁也不会让你开口。” 她当然不可能将刺杀恭王未遂还被他强吻的事告诉如烟所以只是答道:“你这是干嘛?好好的怎么又扯在这上面了?” 如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然而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人影她顿时呆住了。子夜见状忙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曹明威正扶着一个女子向这边走来,刚好他一抬眼看到了她们,愣了一愣,又低下头冲身边的女子说道:“慢点,累吗?” 仿佛她们只是两个不相干的路人,子夜不禁感到诧异,几个月前的曹明威还对如烟死心塌地的样子,这么快他就能够做到相忘于江湖的淡然,原来所谓的爱情却是这么容易就抹杀掉的东西。 她回头看了如烟一眼,见她脸色煞白遂说道:“走吧!” 走了几步如烟道:“其实我没有什么的。” 子夜定定的看着她,“真的?” 如烟点点头,“是啊,他能够放下,我也可以放下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自我折磨,该放下的我早放下了,只是看到他难免想起那些记忆,想起以前的事又难免会有触动。仅此而已。” “那就好,你放心以后你一定会遇到比曹明威更好的人,他爱你你也爱他,你们生死都在一起。” 如烟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知道子夜又在取笑她,不禁打了她一下,“别给我爱不爱的,肉麻死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子夜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后来却成了事实,那时她才知道,和曹明威的不过是年少的小打小闹,和他的才是真正刻骨的爱情。 那日回到风香苑已是傍晚,刚回房不久便有个小丫头子来说有个叫柳云的公子找子夜。她不禁心头一动,心脏最深的地方莫名的颤抖了一下。 她吩咐了丫头叫那人稍等片刻,径直走到梳妆台前细细的打理起来,如烟看着不免取笑一番,“女为悦己者容,说得怎么那么像花某人?” 子夜早想到如烟会这样说,不慌不忙的答道:“是又怎么样?我花子夜就为他容了,你管得着吗?” 如烟抿嘴一笑,“可真够不害臊的!羞不羞?” 子夜在眼睑底下抹上一片胭脂,冲着镜中的如烟说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他来既是客,见他总要穿得整洁一点。” “好了,去吧去吧,不要让人家等得心急了。” 子夜冲她调皮的一笑,扭着折腰步向外走去。 她只见到柳云,不免有些失落。柳云对她拱了拱手说道:“我家薛爷想请姑娘到家中一聚。”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柳云拿刀威胁她的情景,不免调笑道:“要是我不去,风香苑要血流成河了吧!?” 柳云却是一脸严肃,“所以还请姑娘三思,不要耍小性子才是。” 她被柳云堵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恨恨的道“这主仆二人都是一样的德行”,咳嗽了两声说道:“带路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跋山涉水的,要穿过一片林子,还要坐一程船才到,已经是出了建康城了。 他所住的地方在一个湖中小岛上,四面被湖水环绕,环境幽然静谧。柳云告诉她“我家爷喜欢安静,所以住在这样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 当他们到达时,红日已经挂在了山尖,赤红的颜色印着门匾上的几个字——青藤雅阁,迎着光,鲜艳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他随着柳云进了门,穿过了几个回廊才看到他。 他坐在一个亭子里弹着六弦琴,也许是他过于专注了所以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夕阳的色彩刚好落在他的脸上,肩上。他穿一件月白的袍子,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脸色晕上了落日的红光,眼角眉梢,脉脉含情,身材欣长,在树木和花草的簇拥下俨然成了一个纤尘不染的仙人,仿佛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这样的背景太过美好,也许是面前的人太具有诱惑性,总之她看得痴了。 “你这样看着我,我可是要乱想的。”他挑了一声商弦,也不看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自觉自己的失态,脸不自觉红了起来,不安的朝身后看了一眼,柳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只有音乐没有舞未免太浪费了这样美好的时刻。”他抬起头来对他邪魅的笑着。 她走近了一点,“舞可不是白跳的。” “呵呵,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定定的看着她。 她看着湖中的大片睡莲,几个浪踏飞燕便定定的踩在其中的一片上,冲着亭中的人挑了挑眉,“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不后悔,我薛某人说话从来算数。”然后他轻佻的笑着,说了一句让她很不淡定的话,“哪怕你要我娶你,我也会。” 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她假装没听到一样,“那么我要开始了。”说罢她便轻盈的踮起脚旋转起来,和着他的琴声,脚下的睡莲也跟着转起来,裙裾受着带动如一片莲花一般盛开,衣袂生风,舞低了杨柳,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下显得如梦似幻,他不禁想起那日她在恭王府跳的那只舞,她每一次扭动都灼烧着他的身体,可是现在的她却又像一只纯洁的精灵,在属于自己的森林中起舞。 她长袖一甩,在他一连串流水似的琴弦声中问道:“可否问公子几个问题?” 他有些怔忪,然而还是答道:“问。” 袖子一卷,顺势往后一撒,“公子叫什么?” 他淡淡答道:“姓薛名青藤。” 她想起了门匾上的青藤雅阁几个字,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一个侧扭腰点脚又道:“公子是做什么的?” “商人,贩卖药材。” 一个前伏后抬脚,“公子当初为何要赠子夜千两黄金?” “因为,喜欢。对于我喜欢的人我向来阔绰。” 她抿嘴一笑,笑得不留痕迹,“那么,公子婚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