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我和舞蹈有个约会(风靡)
楔子
严小希出生的时候,就会跳舞。
据说,当时护士在方离开母体的严小希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他立刻就很有节奏地哭了起来,而且手脚非常规律地挥动,活灵活现地演绎了那时很流行的霹雳舞。
所以,严小希自己说,他先天就拥有一名舞者的优势。
六岁那年,严小希被母亲拉着逛街,遇到一个自称与他有缘的大师——至于是不是骗子,当时就不得而知——说严小希是真陀罗降世,并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要点化他,吓得严小希的母亲拉过宝贝儿子夺路而逃,并且为了安全起见,还很慎重地报了警。
不过,严小希真的很喜欢跳舞。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听见快节奏的音乐,他总能随性舞上一曲,而且还挺有模有样的。
青春期发育的时候,严小希一天天地成长,出落得身体精瘦、手臂柔软、五指纤长、双腿修长。高大魁梧的父亲有些失望,感慨严小希只有一张脸还遗传了他的个性。
十八岁的严小希,喜欢跳街舞,爱穿宽大的T恤、宽大的裤子,在衣服上挂着亮亮的链子,很炫很酷的样子,招摇过市。
就这样,跳舞之余,适当记得学习,摇摇晃晃地,他很惊险地过了独木桥,迎来了一张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在即将迈入大学校园的那个暑假,母亲在闲暇之余,又提起那个说他是什么真陀罗降世的骗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严小希一时感兴趣起来,很认真地去翻查了一下典籍。发现,所谓真陀罗,是天龙八部众神中的一位间乐天的歌舞神。
于是,严小希狂笑,并就此得出一个结论:那个骗子,不是敬仰敦煌飞天过了头,就是看《天龙八部》入了魔。
拐卖小孩能不能有好一点的心意?用这么逊的借口,真烂。
严小希是一路“抖”着去学校的。
他穿黑色的T恤、大得可以兜风的肥腿裤,手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脸上挂着一副蛤蟆镜,戴着耳塞,听mp3里播放的最炫的流行音乐,摇头晃脑,从家门口一直手舞足蹈招摇到街上,连招计程车都在用“六步”舞姿,也不管已经引起了路人多少侧目。
不能怪他,实在是因为他心情太好。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由小学到中学,他都是走读生,基本上过着在学校被老师监视、回家被爸妈监视的日子。私人空间少之又少,想写点小日记,都要担心该藏在什么地方,免得被来整理收拾的老妈,以及有事没事就把他房间当公园逛逛的老爸给发现。
作为一名有自尊的男孩子,严小希也曾提出过抗议,要求父母尊重他的隐私权。其结果是,老爸把眼睛一瞪,像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似的:“隐私?你的小命都是我给的,从光着屁股穿开裆裤一路长到现在,你还有什么隐私没有被我看到过的?”
于是,这件事之后,严小希他终于相信,代沟确实存在,他们父子俩的沟通的确有些困难,以至于彼此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所以,当他拿到天风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之后,他差点喜极而泣。虽说仍是本地的学院,相隔不过城东城西的距离,但爸妈说了,为适应大学生活,他可以周末才回家。
一个星期有五天的时间可以为所欲为,多么大大大大的幸福啊。
严小希为自由而欢呼。
“谢了!”
计程车停在天风学院门口,严小希付了车费,向表情怪异的司机大叔道谢,拖了行李箱继续以他特有的舞步前进。截至报到处,他仔细算了算,共计碰触了五个人的手臂、六个人的腿,扫到一人,其中不包括因为看他而不小心撞到前方墙体的倒霉蛋一名。
“我报名!”
他把行李箱潇洒就地一放,摘下蛤蟆镜,因为心情好的原因,喊声有些过于中气十足。
坐在“新生报名处”牌子后面的那个瞧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生抬头,以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嘴巴终于动了动。
“你说什么?”耳塞堵住了耳朵,音乐隔绝了外界干扰,严小希取下耳机,单手耍帅撑在桌上,脸凑近了些,开口问道。
“我叫你后面排队去!”一支笔差点戳到严小希的鼻梁上,“谁不是来报名的,你急什么!”
好凶的女孩子,严小希连忙捂住耳朵——这种高八度的声音差点刺穿了他的耳膜。他回头看去,乖乖,好长一条龙。
“排队!”又在提醒他。
虽然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女孩子当面训斥,很没有面子。但一想到自己还没有正式踩进天风的地皮,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严小希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将这口气暂且忍下,乖乖拖着自己的家当走到队伍最后排队,压下性子等待。
烦,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昨晚就打地铺争当第一了。
“哇喔,酷毙了!”
正在引颈张望,身后忽然传来交织着倾慕和艳羡的咋呼,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壮实小子,正在一脸惊艳地盯着他挂在胸前的mp3猛放电波。
严小希警惕地握紧了mp3的挂链——社会复杂,他是知道有恋物癖这号人的存在的。
“迅美的最新产品,我昨天才在电视上看过广告!”壮小子还没有意识到严小希已经将他划分为另类人物,径直跳过来,双眼放光地盯着他胸前,“钛金打造,运动设计,七彩光幻表面……我看看,我看看,还有炫极乐队的签名——限量珍藏版,好东西啊……”
“兄弟,你眼光不错。”虽说被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锁定胸部猛瞧有些怪怪的,但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自己的东西被人家夸赞,严小希顿时得意起来,一时也来了兴趣,“我可是差点把门牙挤掉才抢购到的哪……”
“你运气真好。”壮小子抬头看他,“我排进了前三百,都没捞到。”
看他的眼神半是羡慕半是忌妒,严小希忍不住惺惺相惜起来——原来大家都是热衷此道的人。他伸手拍了拍壮小子的肩膀,“你是来报到的?”
“前天来的,在学校晃了两圈,熟悉环境。”壮小子瞥了一眼严小希手中的通知书,“严小希?”
“对。”严小希很大方地分了一只耳塞塞进壮小子的耳朵,与同道中人一起分享自己喜爱的音乐,“你呢?”
“萧波那。”近距离接触自己心仪的东西,从严小希的角度来看,壮小子的样子,状似快要幸福地晕掉。
严小希瞪圆了眼,“哥们你别逗。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不是问你喜欢什么音乐。”
萧伯纳?这么阳春白雪,恐怕会曲高和寡吧?
“不不不……”萧波那连连摇头,“萧十二郎的萧,波涛汹涌的波,那个的那——萧波那!”
“你爸妈真有创意。”严小希掏了掏耳朵,觉得有点头晕,“好复杂……”
“还好哪。”萧波那大咧咧地笑,指指自己,“至少只是相似,不会涉及版权问题。”
“就算一样,也是盗版。”严小希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想得开。”
“不说那些。”萧波那兴奋地上下打量严小希,“有这么酷的东西,还听这么炫的音乐,你该有一手吧,露露脸,让我见识见识吧?”
“在这里?”严小希看自己前面的人头,再瞅瞅周围的人。
“那又怎么样?”萧波那不以为然,“想想炫极乐队,他们那阵势,上天入地,什么地方不敢跳的?再想想哪,你初来乍到,当着大家面前亮亮你的能耐,是出名的好办法哦。”
出名?严小希摸摸下巴,有点飘飘欲仙。
“来吧,来吧,搞不好,这就是成功路上的第一步……”萧波那不遗余力地煽动,还把耳塞重新塞进严小希的耳朵,并且很“仗义”地为他将音量调大。
骤然变大的音乐激发了严小希身体里的细胞,双脚发痒,容不得他多想,已经自发动起来。耳机里的鼓点在敲,他很有节奏地开始配合节拍,身体也像波浪似的扭动,像是并且一发不可收拾,high得停不下来。
“帅!”萧波那打呼哨,在旁边为严小希拍掌。
先是排在严小希前面的人往后看,接着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产生连锁效应,大家都一一回头,然后是周围的人慢慢围过来成一个大圈,欣赏严小希带来的即兴舞蹈。
严小希双脚持续有规律地在身体周围不停地重复走动,就像是在旋转。动感的肢体语言,的确很能调动现场的气氛,已经开始有人忍不住随着他身体的节奏动起来。
被这么多人围着看,严小希觉得自己很像明星。舞到兴致处,他干脆坐在地上,双脚在身前形成V字形,手手撑在双脚间,撑起身体,只有手碰地,开始转圈。
周围掌声不断,严小希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渐到音乐尾声,他正准备来个帅气的倒立pose结束这场精彩的演出,谁料一只手刚伸出去要使力,忽然感觉耳塞骤然被拔出,音乐戛然而止。
本该是一个完美的结束动作,结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使他变得像个丑小鸭一般,保持类似乞丐乞讨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喂,你有完没完,瞎捣乱什么!”
偏偏还有人在火上浇油,大嗓门地恶人先告状,听声音,居然又是先前那个吼他的凶女生。
严小希气不打一处来,猛转过头,一句脏话就要出口:“臭——”
半分钟以后——
“喂,严小希?”萧波那悄悄叫唤好像已经看呆了的严小希。
神啊——严小希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他看到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美女。
“看什么看!”凶巴巴的女生立在他身后,依旧没个好声气。
当然,美女绝对不是她——镜头移过来一点,严小希的目光定格在旁边的女孩子身上。
高挑的身段,完美的比例,还有未经粉饰的天然脸蛋,以及那种柔和沁人的微笑……李白说过什么来着?清水出芙蓉,天然雕饰是吧?
严小希傻掉,可不代表大家都进入无意识状态,显然,还有人还记得他的罪行。
“琳姐,就是这个人,三番四次地扰乱秩序!”负责新生签到的孙琪手一指,点中严小希,向严小希眼中的美女揭发。
“好了,阿琪,你先继续去帮大家签发寝食钥匙,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连声音都和风细雨——严小希更倾心了。如果有可能,他很想照照镜子,将自己的仪容好好打整一番,以良好精神面貌来迎接正在冲他微笑的佳人。
可惜,条件不允许,连手脚都因为他紧张的心情而无法自然收回,只能保持一种滑稽的姿势站着,斯文扫地。
窘迫,窘迫,大大的窘迫!
此时此刻,无比希望自己是一只鸵鸟,站在撒哈拉大沙漠上,可以将脑袋直接插进砂砾中。可惜,目光又舍不得移开这么一个令他心慌意乱的妙人儿,只能冲着她,嘴角很不自然地咧了咧——他想,应该是很难看的那种。
幸好,美女看来并不介意,笑容未变,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
“嗨,跳得不错,加入学校的Hip-Hop Club吧。”
无巧不成书,今天才认识的两个人,居然分到了同一间寝食。
“易琳舞,大二的学姐。”萧波那趴在床沿,探出脑袋望着坐在下铺发愣的严小希,“是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
“你认识她?”严小希抬头,质疑地看萧波那。
“认识算不上,不过比你早来两天,探听了一些消息而已。”萧波那缩回头,仰面躺下,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伸直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那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天花板忽然变成了严小希的脸,萧波那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坐起来,跟严小希碰了个脸对脸,两个人对对碰,彼此龇牙咧嘴。
“下次上来,先打个招呼好不好?很吓人的。”萧波那捂着半边脸,不住抱怨。
“好好好。”踩着自己的床沿入侵他人势力范围的严小希连声应和,顾不得自己额头也被撞了个大包,不放弃追问先前的问题,“她现在有男朋友吗?”
“谁?”萧波那抱过被子挡在他和严小希之间,以防止严小希又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易琳舞?”
“废话!”严小希瞪他。
“好像没有。”萧波那想了想,摇头。
“什么叫‘好像没有’?”听萧波那慢腾腾的回答,严小希只想揪住他的脖子,将他憋在喉管里的话一股脑地挤出来,免得自己听得着急。
萧波那斜睨了严小希一眼,“干吗,想追人家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严小希抛给他一句很有代表性的古文。
萧波那指着严小希大笑起来,“易琳舞是淑女我赞成,但说你是君子,你这身打扮,哈哈……”
在水一方的佳人,嬉皮士打扮的严小希,配乐朗诵《关雎》,然后跳街舞……画面还真够爆笑。
“笑够了吗?”严小希绷着脸,阴阴地问笑得花枝乱颤的萧波那。
当然笑够了——至少看严小希的脸色,也知道适可而止才是上上之策。
“我说——”憋住笑,萧波以很诚恳地眼神望着严小希,拍拍他耸立在自己床头的肩膀,“放弃吧。”
“为什么?”严小希觉得不可理喻,“你不是说她没有男朋友吗?”
什么时代了,莫说易琳舞没有男朋友,就算有了,又怎么样?市场经济条件,在公平的前提下,也允许自由竞争嘛。
“是‘好像’没有,不是没有。”萧波那再重申了一遍。
“有什么区别?”严小希觉得这根本就不成理由。
“所谓‘没有’,是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好像’的话,理解就多了。”自古红颜多祸水,看严小希目前走火入魔的状态,他还是早点用冷水把他泼醒比较好。“易琳舞可是学校里的大红人,人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人追?”
一语惊醒梦中人,严小希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大一俏,大二妙,易琳舞正处于这种被人追得狂轰滥炸的黄金阶段,就算是他严小希半路插队串号,蔑视其他对手,迎难而上,恐怕也得排到五十位之后。
“什么原因?”没弄懂,他只好请教表情很神秘的萧波那。
“学校的Hip-Hop Club。”萧波那开口。
“啥?”没头没脑的话,严小希摸不着头脑。Hip-Hop Club,是易琳舞叫他加入的学校的那个街舞俱乐部吗?
“我比你多在学校晃两天,所以小道消息还算知道一些。”对一连迷茫的严小希,萧波那很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听大家传,学生会生活部部长易琳舞的秘密男友,就是街舞俱乐部那个外形俊朗、身材颀硕,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风渐尔风学长。”
虾米?严小希撇撇嘴,风渐尔,是哪来的一根葱?
“行了,就放这里吧。”
孙琪走进学生会生活部办公室,伸手冲一边的墙角指了指,吩咐跟在身后的人将六大包准备发给新生的毛巾放过去,仔细核对了数目之后,她满意地拍拍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掏出清单一一清算,看还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阿琪——”
“怎么?”孙琪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干事舒亢朝旁边努了努嘴,示意她看。
孙琪疑惑地转过头去,看见一旁窗外,有个人影,形迹可疑地来回走动,还不时地探头朝这边张望一番。
“就是他,一上午了,鬼鬼祟祟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搞不清要干什么。”舒亢托了托滑到鼻梁上的眼镜,咕哝道。
孙琪眯缝了眼睛,高高瘦瘦的身形,不伦不类的穿着,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起身,她朝窗边走过去,手指一扬,指中目标,“喂,干什么的你,过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新新人类,本来嘛,大学生,就该有个样子,穿这么另类的衣着,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被唤住的人停止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困惑地指着自己问更为惊讶的孙琪,“我?”
“是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孙琪皱起眉头,“你又要搞什么鬼?”
“我什么鬼也不搞,随便在学校里逛逛,没犯什么条例吧?”望着站在窗边没什么好脸色的女生,严小希耸耸肩,萧波那说她叫什么来着,孙琪?
“严小希——”孙琪哼了一声,托他昨天的表现,她可是将他的名字烂熟于心底,“别当我是吃面长大的好糊弄,你什么地方不好逛,偏要到学生会来参观,你的地皮倒是踩得蛮熟嘛。”
“谢谢夸奖。”严小希就地做了一个侧身翻,挂在胸前的金属链被触到哐当作响,他手一抖,整个身体很酷地摆了一个波浪,又稳稳停住,很得意地冲孙琪打了个呼哨,示威性地笑着,“欧元都可以多国流通,莫非学生会就要搞独立,不许我们这些大一的学弟来晃一圈?”
“严小希,你少给我贫嘴!”孙琪的半个身子挂在窗外,“明人不做暗事,你有什么鬼花样,尽管使出来!”
幸好是一楼,否则以她这么危险的姿势,他还真想考虑是不是要拨打110来以防万一。
他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大小姐吧,怎么她对待他的方式,感觉好像是在驱逐不良少年一样?
古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古为今用,他想,还可以再添一句:他不疑人人自疑。
大概秋天了,女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疑神疑鬼的毛病难以避免哦……
“严小希……”
严小希正在仰天翻白眼,忽然,柔柔的、很令人心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令他的精神一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表情顿时逆转,嘴角弧度上扬,严小希迅速回身,谄媚的笑意布满了脸庞,冲出现在自己身后、等待多时的人大大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学姐好。真巧啊,我才过来,就遇见你了……”
孙琪很鄙视严小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易琳舞望了一眼气鼓鼓的孙琪,而后冲面前古灵精怪的学弟点了点头,浅浅一笑,“是啊,好巧。才来学校,还习惯吗?”“不瞒学姐说,我正在适应当中。”严小希一本正经地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稳住,万不可因为学姐春花一灿的笑容乱了阵脚。
“是吗?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很丰富,过段时间,你慢慢就会喜欢上的。”
“就是就是。”严小希不失时机地接嘴,“比如像学姐你们生活部,细心为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新生服务,不辞辛劳,耐心指导,悉心关照,正是我要学习的榜样……”
马屁精!听他滔滔不绝于耳的溢美之词,孙琪很不屑地唾弃。
易琳舞的笑意深了些,潜藏的两个酒窝也慢慢隐现出来。这个严小希,除了街舞跳得不错,拍马屁的功夫也不见得低。高帽子一个个地往她头上戴,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顿了顿,见严小希还没有停下的打算,她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有什么话,直说了吧。”
耶,这样也被看穿了,严小希挠挠头,有些尴尬——看来,学姐除了人长得美、气质出众以外,聪慧程度也不可小觑。
易琳舞仍是微笑,就这么看着严小希,并不催他回答,也不多言一语。
秋高气爽的天气,周围还有柏树庇阴,偏偏学姐的笑容,散发出的强力热度比三伏天的骄阳还要热力十足,眩得严小希头晕眼花,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句都没说出来,只能声如蚊蚋地直奔主题地冒出自己的目的——
“我、我想加入生活部,不知道行不行……”
“琳姐,你开玩笑的吧?”
孙琪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易琳舞将欢天喜地的严小希带进办公室,拿了一份志愿表,要舒亢为他登记。
“没有。”易琳舞回答,安抚孙琪,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旁边的严小希说,“学生会的大门永远向大家敞开,人人都有机会,难得他愿意加入我们,只要肯干,我们为什么要阻止?”
“可是——”孙琪很不甘心地瞥了一眼严小希,一脸贼笑样,明明就是阴谋得逞的模样。
“好了,我都知道。”易琳舞结束话题,吩咐舒亢,“小舒,你给他登记吧。”
“呃,好。”舒亢推推眼镜,拿起笔,公事公办的口吻,开始问严小希:“姓名?”
“严小希。”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偷偷又看了一眼正在和孙琪说话的易琳舞的侧面,有无数关于未来美好的幻想泡泡在脑海里四处漂浮,“我妈说对我将来没什么要求,小小的希望就行了。”
“是吗?那你名字的来历还真有意思。”易琳舞低头瞅着舒亢填写的名字,带些调侃的语气,“不过,用在现在还合适,过了三十岁之后呢?叫什么?”
严小希微微考虑了一下,“严大希。”
大概没料到他反应这么迅速,易琳舞不由得愣了愣,而后恢复如常,继续追问:“那老了呢?”
这一次,严小希扮了一个鬼脸,“严老希。”
“扑哧——”
孙琪忍不住笑起来,见严小希朝自己看过来,忙又用手捂住嘴,咳了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随便都有你说的,你人还真逗。”易琳舞微微一笑,示意舒亢,“继续。”
“性别填男,下一项,年龄?”
“18。”
“学院科系别?”
“文学院,中文系。”严小希很干脆地回答。
!
严小希看着对面的四眼老兄手中的钢笔落地,而后又手忙脚乱地俯身下去拾起来,本来就爱下滑的眼睛掉到了嘴巴上,一双鼓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什么学院?什么系?”
“文学院,中文系。”严小希又很耐心地说了一遍,换来他老兄鼓得更大的眼镜,十足像老家堰塘里经常以这种姿势守株待兔的青蛙王子。
好安静——偏头看了看旁边,易琳舞还好,神色未变,倒是孙琪,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嗯,那个,他又说错什么话吗?
“小舒?”易琳舞提醒发愣的舒亢,后者回过神来,继续兢兢业业地开始自己的笔录。
倒是孙琪忍不住插嘴:“你说,你是中文系的?”世界都在变,风水轮流转,严小希外表这么“拉风”的反传统小子,居然会是中文系的翩翩才子?
老天点错将了吧?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严小希大大地表示不满,“我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挤进来的人选,文‘舞’兼备,千万不要表错情。”
“别在意。”易琳舞出声,主持大局,“你的舞蹈很有动感,连我都揣测你是舞蹈学院的特招生,没料到你居然是文学院的。”
心上人发话,严小希自然也不好再表示什么,只好“嘿嘿”一笑,化干戈为玉帛,“没办法,我爸妈都是金庸大侠的狂热书迷,所以让我报考中文系,期望能够多受文学熏陶,将来成为文坛中又一颗闪耀的新星以便光宗耀祖。”
“好伟大的志向。”舒亢听得一愣一愣,将滑下去的眼睛重新架上耳朵,低头,工工整整地将严小希的资料填写完整,递给易琳舞,“琳姐,好了。”
易琳舞接过,对严小希发话:“好了,你现在是生活部的一名干事了,以后生活部有什么工作和活动,舒亢会负责通知你的。好好干,可别半途而废。”
“学姐放心!”严小希“刷”地起立,以标准的军姿站立,吼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我会好好努力,绝对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臭美!”孙琪嘀咕,不情不愿地拿着严小希的志愿表去归档。
“学姐,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严小希再接再厉。
易琳舞沉吟,“没有了,你先回去吧。”
“喔……”严小希很失望地拖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起身向外走,为自己没找到表现的机会而扼腕。
“严小希!”
走了十步,易琳舞忽然唤他。
严小希立马一个漂亮的旋身舞步,“是,学姐还有什么吩咐?”
易琳舞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不知道在考虑什么,搞得他心里也毛毛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闪失。所幸,几秒钟后,她终于开口:“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带你去学校的Hip-Hop Club看看。”
正文 第二章
“一二三,停——转后!一二——一二——起跳!”
严小希探头向敞开的大门内张望。
宽敞的大厅,动感的音乐,七八个人,对着一面偌大的练舞镜,随着有条不紊的呼号,不停变化手势步伐,整齐有序地木质地板上点击出节奏感很强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外形俊朗、身材颀硕、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头号情敌风渐尔出没的地方。
人在哪儿呢?严小希伸长了脖子,引颈张望,想要找出一个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形似的人选。
“你觉得怎么样?”片刻后,易琳舞低声问严小希。
“什么怎么样?”严小希忙收回目光,很专心地问易琳舞。
“他们跳的舞,怎么样?”易琳舞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严小希作思考状,心里却开始揣摩易琳舞问这句话的含义。
说希望他回答好呢?还是不好?
“其他还好,就是整齐有余,动感不足。”严小希挠挠头,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能昧着良心说谎,“老实说,太机械化了一点。”
“你这么认为?”易琳舞挑眉,反问一句,口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糟——记起了萧波那的小道消息,严小希顿感失言,他该不会是弄巧成拙了吧?再怎么样,这里是那个学姐绯闻男友风渐尔的地皮,他这么不含蓄地大咧咧地一针见血,是不是太直白了一些?
“学姐,我——”心中懊悔,严小希正想要说些什么来补救,音乐停止,排练得大汗淋漓的众人四散,坐到一边休息。对面音控室的门被来开,走出了一个俊朗的男生。
严小希打了一个喷嚏,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嗨,小舞!”果然,帅帅男生冲易琳舞快步走来,脸上的笑容快要融化南极冰山,“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让他们叫我?”
小舞?叫得蛮亲热嘛——严小希在心里酸酸地想。一分神,来人已经走到面前,毫不避讳地拉起易琳舞的手,颇有偷香窃玉嫌疑地吻了一下。
严小希瞪大了眼睛,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忍住飞起一脚踢走这个登徒子色狼的强烈欲望。
“大家都在忙,你又在控音,怎么好意思打搅?”易琳舞瞥了一眼旁边墙上满满的日程安排表,一如既往地含蓄浅笑,“渐尔,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说呢?”风渐尔不答反问,目光扫到站在易琳舞旁边一位将手插在裤兜的——看起来——嗯,应该说很有“特色”的男孩子,要是没看错,他眼里面快要喷发的熊熊怒火,似乎正是针对他的。“这位是——”
“大一的新学弟,严小希。”易琳舞适时将两人引见,“严小希,这是风渐尔风学长,Hip-Hop Club的会长。”
揪出了目标,严小希眼中的怒火终于没忍住,尽数喷发而出。
风渐尔顿觉周围的温度窜升了好几度,这位小学弟,连恨人都没有憋功,这么明目张胆,对他的敌意可不小啊。
小舞该不会是看他最近过得比较清闲,故意送个麻烦来给他调剂一下吧?
想归想,不过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要做十足,风渐尔伸手,“欢迎你,严小希。”
严小希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只是脚尖点地,前后晃了晃,才懒懒地开口:“久闻大名,风学长。”
风渐尔看了一眼易琳舞,后者冲他摇摇头,侧身掩嘴贴近他的耳朵,“他的看法,和你如出一辙。”
风渐尔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随你看了十分钟?”
“对。”易琳舞颇有暗示地问他,“你看过他跳街舞吗?”
风渐尔睨了旁边那位看他的眼神足以用虎视眈眈来形容的严小希学弟,“你是学街舞的?”
“没有。”严小希耸耸肩,“只是看电视学、听音乐跳,随性的,没怎么刻意去学。”
他说得事不关己,风渐尔很是怀疑地看了易琳舞一眼。
“所谓天分,是与生俱来的。”易琳舞的回答意味深长,“要的只是点拨,就能突飞猛进。渐尔,这个道理,你该很明白的。”
两个人眉来眼去,在严小希看来,异常不爽。感觉自己像市场上的一棵大白菜,正在被人评头论足待卖。
最终,风渐尔让了步,他转头,冲后面叫道:“老四,来首曲子!”
立刻,一曲《龙拳》爆发。风渐尔转向严小希,“来,即兴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天分。”
干什么干什么?他只是想想,还没真当自己是大白菜被人挑拣。风渐尔叫他跳他就跳,传出去,被萧波那兄弟知道自己被情敌喝令,那多没有面子。
“去吧,小希……”易琳舞鼓励他。
一句“小希”,叫得严小希飘飘然,就像漫步在云端,踩着棉花前行。
绝对不是他软骨头,他是为了让学姐威风,可不是威慑于风渐尔的淫威。
“我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把山河重新移动,填平裂缝;将东方的日出调整了时空,回到洪荒,去支配,去操纵……”
乐声逐渐变大,周杰伦很酷很有个性的歌声回环,严小希抖步到练舞镜前,双脚点地,头有节奏地摆动,待到一个乐点的时候,他闭上眼,双手猛地从口袋中伸出,向上在胸前一抡,做了一个风车,随后靠从音乐声中得到的启发,以丰富的想象力,融合Hip-Hop的各种综合元素:AIRPLANES、AIPES、BACKSPIN……看得人眼花缭乱,甚至还随心所欲来了一点拉丁舞的扭腰、踢踏舞的踏步……
渐入佳境,天底下自己被自己陶醉的人并不多见吧,他严小希就是典型的一个。
正为自己的天分感慨不已,严小希忽然觉得耳边风声呼呼,有点不对劲的感觉。他忙睁开眼,只见风渐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到他一臂之长的距离,而且居心叵测地迎面朝他挥过拳头。
“哇,杀人啊?”严小希抽空惊呼一声。躲是躲不过了——急中生智,他两脚就势前后一滑,忙中不乱地劈叉坐下,而后仰躺背部着地,双腿使力,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圆形的滑动,直接踢向风渐尔的胸部。
风渐尔反应很迅速,立刻止步,一个背部翻转,避开他的攻击。身体上半部分立即向前倾斜过来,两只胳膊左右分开,对他的脑袋形成包操之姿。
“以敦煌为圆心的东北东,这民族的海岸线像一支弓……”
周杰伦还在吼,严小希可觉得不好玩了。他老兄的劲道,倒真的像想以他的头为圆心来攻击。
“喂,玩真的?”自己这张脸算不上貌若潘安,倒也不至于到人神公愤需要人道毁灭的地步,严小希忙用左右手挡住他的攻击,“我生气了哦。”
旁观者瞅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攻击,更为难得的是,还分毫不差地踩着鼓点在进行。所以看上去,既像是在格斗,又像是在随性舞蹈。
“易学姐,这是搏击操的新变种吗?”无人敢靠近风暴圈,只好问身处边缘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易琳舞。
“很帅的BREAKING,两种方式融合到一起,嗯,很有特色,值得一试。”易琳舞不但不担心两个在上面看起来拼得你死我活的家伙,居然还很有闲心在旁边评头论足。
非常配合音乐的,风渐尔手脚虎虎生威,俨然一副龙拳架势。严小希气喘吁吁地避开了风渐尔的一个侧身踢之后,终于意识到,在这种关键时刻,男生高大威武的优势。他仰躺在练舞镜前的栏杆上,连续翻身,险险避过风渐尔一次次的长腿攻击。
杀人于无形,风渐尔不会是想利用这个练舞的借口,除掉他这个想要追易琳舞的后患吧?
连续翻到墙角,头晕晕地入眼所见的人都成了俩,不想风渐尔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又要给他狠狠一拳。
危机当头,严小希的第六感发挥了紧急作用,灵光一闪,左脚从逼近的风渐尔双腿间插过去,向左一勾,正中风渐尔的膝盖后窝,趁他踉跄之际,趁机抓住他的胳膊向前拉,并抬脚抵住他的胸膛。
风渐尔遂不及防,右腿一软,但还是反应迅速地以手肘压住严小希的咽喉。
音乐戛然而止,两个人互为制约,僵持不下。
“喂,你够了吧?”严小希憋红了脸,从嗓子眼里挤出字眼。奶奶的,没事长这么大个干什么?一只胳膊就这么重,压得他好难受。
与严小希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同,风渐尔居然笑起来,“除了随性少了些章法,你的舞台爆发力倒真的不错。只要稍加指点锤炼,是块好料。”
“谁需要你评头论足!”被风渐尔当众这么说得没水准,将他降格到一块还没有开发的处女地,严小希有些挂不住面子,忍不住冲他低吼,松开紧抓着风渐尔的手,挣扎着去推他制约自己行动的手肘。
长这么大,跳了这么多年的舞,虽说是无师自通,或者说是师出无门,但好歹输人不输阵,他可不要在易琳舞的面前出大丑。
“你当我故意刁难你?”风渐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这回压得严小希咳嗽起来,“严小希,我问你,你对街舞了解多少?”
“咳咳……跳舞就跳舞,讲那么多条条款款干什么?你当打官司啊?”很没面子地被他钳制着,严小希嘴上可不饶人。“你要是这么想,对街舞,你只能算是偶尔的兴趣,也不可能有什么精进的发展了。”风渐尔遗憾地摇摇头,骤然收回压住严小希的手。
严小希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不服气地抬头看他,“你又知道多少?你刚才那种杀人的招式,像是在跳街舞吗?”
此言一出,四周忽然有窃窃的笑声,严小希转头,见是之前排舞的人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有什么好笑?严小希撇撇嘴。
“喂,小子——”音控室探出一个头,是之前被风渐尔唤去开音乐的老四,“街舞分很多类型的,风老大刚才跟你跳的是BATTLE,街舞中的斗舞,你不知道吗?”
本是小小的窃笑被这一搅和,顿时变为哄笑。严小希当即愣住,觉得热血朝脑门涌上来,全身发烧。
风渐尔摆了摆手,制止小声,这才瞧已经从脸红到脚的严小希,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所说的HIP-HOP,融合了街舞的很多元素,是个通称,不再仅限于当初的含义。目前的全国街舞大赛,设立了舞蹈型街舞,就是狭义上的HIP-HOP,技巧型街舞,难度比较高的BREAKING,然后是斗舞,也就是我刚才试你的BATTLE。”顿了顿,他又道,“严小希,你现在的舞蹈,还比较局限于娱乐性的一面,并不专长。其实,你天分不错,只要——”
“谁要你假惺惺!”严小希肩膀一提,摆脱风渐尔的手,站起来,摆明了不领情。
“小子,你脾气还真牛。”老四看不过去了,手把住音控室的门,对严小希喊着:“你运气不错。风老大肯指点你,证明他还看好你。”
“谁要他看好啦?”严小希跳转身,眼睛红红地,气呼呼地喝那个将自己说得像恩将仇报的老四,“你们都是一路货色,联合起来整我。当我新生入学,好欺负,太过分了!”
“你你——”老四瞪了严小希十秒,而后才越过他的肩膀,很是尴尬地与风渐尔对望,“他哭了……”
谁哭了?严小希伸手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湿湿的水的痕迹——Kao,自己什么时候还真的哭了?
“小希……”
学姐柔和的声音又在叫他,他却不敢看,匆忙忙地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横冲直撞地冲出舞蹈室,头也不回地迅速跑掉。
丢人丢大了,他堂堂一个十八岁的好男儿,居然在心上人的面前被人戏弄,而且还流泪,露出小媳妇儿样……
完了完了,初恋尚未开始,就这么被自己亲手断送了。
“小希,小希……”
“烦!”严小希咕哝着再翻了一个身,一只手臂抡过去,“别吵,睡觉!”
“醒了醒了……”手被拽住,眼皮被毫不留情地上下拉开,睡意间,萧波那一张大饼子脸出现在严小希的视野中,“酷哥,几天过后我们就要去军训了,我们应该抓紧这两天的时间,多走走学校,多看看环境,多养养眼睛。”
“什么叫养眼?”严小希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又要合上。
“喂喂喂——”萧波那忙怕严小希的脸,努力用拇指和食指撑着他的眼睑,嘻嘻地笑着,“就是找美女,随便能找个女朋友最好。你不觉得大学时光,意味着我们幸福的恋爱季节开始了吗?”
“幸福你个头!”严小希手一扬,这一次,真真切切地打中萧波那。在萧波那的惨叫声中,他重新拉过薄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只想继续昏睡百年。
昨晚异常状况,从不多梦的他噩梦连连,而且主角无一例外的都是他、风渐尔和易琳舞,从古到今,俨然一部上下五千年的羞辱历史。无论时空如何变化,场景有何改变,他始终改变不了沦为风渐尔阶下囚的结果,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易琳舞最终被风渐尔给横刀夺爱……
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天落下的后遗症。输给风渐尔不说,还在易琳舞的面前被他那帮小弟奚落一番,乱没面子。更恐怖的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天知道那时他的泪腺怎么突然发达起来,当众掬了一把伤心泪。
女孩子,应该不喜欢动不动就哭的男生吧,他想,他本来就不太讨好的形象,就这么任自己的泪水冲刷地灰飞烟,彻底在易琳舞的面前砸锅。
羞愤难当,想来就郁闷,所以不愿起床,就想着这么昏睡百年算了。
“呼啦——”
正在严小希心潮难平之时,薄被又被不知好歹地掀开,就像是导火线,点燃了他一触即发的暴躁情绪,他猛地翻身坐起,准备拿人开刀——
“萧波那,你欠揍是不是!”
“我看你才欠揍!”
回应他的,是一双牛眼外加爆发力十足,丝毫不亚于他的回敬。
“呀!”严小希惊叫,嚣张气焰全无,不自觉地跳起来,头碰到上铺床板,硬生生地疼痛。来不及查看伤势,他忙拉过薄被,遮住自己下半身,这才面红耳赤地瞪面前叉腰站着的外来入侵者,“孙琪,你进男生寝室不知道敲门的吗?”
“门是开着的。”孙琪比他更理直气壮,随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盯着严小希的脸猛瞧,“咦?你脸红了呢。”
废话,他还是个青春少男,被一个女生看见自己只穿底裤的模样,好歹会有几分别扭的哪。
“麻烦转转身,我要穿衣服了。”严小希没好气地对孙琪说。
孙琪撇撇嘴,这回没说什么,很配合地背过身去。
严小希忙抓过裤子,跳下床来,双脚一蹬,匆忙就往腿上套。
“哦,对了——”
正当他手忙脚乱的时候,天知道孙琪发什么神经,拍了个巴掌,忽然转过头来对他吆喝,惊得他一个激灵,脚又踩到了裤腿,四仰八叉地狼狈摔倒在地。
“你看够了没有?”严小希死死拽住穿了二分之一还挂在膝盖的裤子,咬牙切齿瞪孙琪。
“嗯,抱歉。”难得看到这么香艳的场面,孙琪迅速低头,蒙住眼,“我只是想叫你今天稍微穿正常一点。”
“正常?”总算整好衣冠,严小希对这个字眼很敏感,瞅了旁边看了半天好戏的萧波那,后者立马抓起一本书盖住自己的脸,表示绝对没有看到他的出糗样,“你大清早跑到我寝室来一惊一乍,只是为了提醒我要穿正常一点?”
“喂,你是什么口气?”孙琪脚一跺,抬起头来瞪他,“要不是为了生活部的形象,你爱穿不穿,我才懒得管你!”
“生活部?干什么?”严小希从床底下拖出运动鞋,弯腰穿上。
“你昨天才加入了生活部,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吧?”孙琪言简意赅地提醒他,“今天人手不够,你服务的机会来了。”
“行了,我记得。”严小希手一拉,系紧了鞋带,站起来,“需要我干什么?”
“昨天拿回来的毛巾,今天我们去分发给新生。”孙琪回答。
“很简单嘛。”严小希拆开饼干盒,朝嘴里丢了一块饼干,“那就走吧。”
早点干完早点散,他继续回来蒙头大睡。
“等一等——”见他一副懒懒的样子就准备向外走,孙琪伸手拦住他,“先把衣服换了。”
严小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嗅了嗅——除了有点汗臭味,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瞧孙琪,表情有点疑惑:“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孙琪走到他面前,勾勾他脖颈处那条粗大的金属链,再扯扯大出他体积两倍T恤,“你这副形象上门,人家会当你是收保护费的。”
“你这是偏见!”严小希抗议。
孙琪双手环胸,“抱歉,为了生活部的形象,我有义务要你注意自己的仪表——换衣服!”
“我只有这种衣服。”严小希干脆也卯上了,“难不成,你要我光着身子去发毛巾?”
“严小希,你少贫嘴。我就知道,你加入生活部只是为了好玩,根本就没想过认真做事!”孙琪不甘示弱地回敬。
“你诬蔑,你造谣!”
“那就换衣服跟我出去做事!”
“我没衣服换!”
“去借!”
“借不到!”
……
哼,没话说了吧?严小希得意地瞅孙琪,享受胜利的快感。不过,当孙琪将目光转向正想要溜跑远离风暴圈的萧波那,开始发话的时候,胜利之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波那,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跟在一个颐指气使的女生后面,扛着两大包毛巾在似火骄阳下行走当苦力,而且还被迫穿着一套借来的根本就不合身的别扭衣服,像个小丑一样挨个走遍两幢七层的新生寝室,对着大家傻笑,送出一条毛巾,还要假惺惺地嘘寒问暖,问人家还需要什么。
丢人丢到家,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随着孙琪步下楼梯,出了宿舍的大门,严小希汗如雨下。手中拎着的包里发剩的几条毛巾,他随手拉了一条出来,将套在脖颈处别扭得慌的领结向下拉了拉,塞进毛巾一阵狂擦。
“喂,你假公济私啊?”孙琪看到严小希的举动,伸手就要去夺。
严小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整条毛巾都塞进了衣服里面,还很示威地挺起胸膛:“你来啊,光天化日之下,你想非礼是不是?”
干苦力好歹也有几个铜板拿吧?他免费当义工,不过拿条剩下的毛巾擦擦汗,也值得她这么大惊小怪?太小气了吧!瞧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表情,孙琪本想发作,但考虑在公众场合,可不能给学弟学妹留下坏印象,于是忍了一口气,头一甩,也不理他,直接向前走。
将来谁要是和孙琪好,一定会受到一辈子压榨——严小希哼了哼,手一扯,一条汗渍渍的毛巾立刻甩了一道水雾抛物线,几滴汗水落入眼里,害他不由自主地偏过头,揉了揉眼睛。
倒霉!严小希咕哝,眨了眨眼,正巧瞅到面对的公告栏。顿时,他张大了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孙琪走了一段路,回头,见严小希非但没有跟上来,反而呆在原地不理她。以为他还在跟自己的斗气,她转身几步跑到严小希的身边,很克制地开口:“严小希,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严小希这才转头看他,一脸茫然,似乎还没听清楚她的话,“你说什么?”
“你这家伙!”以为他在跟自己抬杠,孙琪正要发火,余光也瞄到公告栏里贴出的东西,禁不住“咦”了一声,自言自语,“怎么要推后?”
“你也知道?”总算抓到一个知情人,严小希克制内心的激动,一个老鹰捉小鸡的姿势,擒住孙琪的手臂,“炫极乐队真的要到天风来?”
“轻点轻点……”孙琪费了好大的劲才挣脱掉严小希的手,瞧他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模样,她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刺激到了这个怪人,“当然,风学长早就以学校Hip-Hop Club的名义邀请过他们了。据说对方答应了,而且就是这段时间过来交流演出。”再瞟了一眼公告,“谁知道现在他们档期错不开,要推迟到几个月之后了……”
炫极乐队!严小希的眼睛亮了起来,满头满脑都是炫极乐队成员的舞姿。
太帅了,太酷了,这么好巧不巧,他居然可以有幸亲眼目睹他们的演出,太想狂呼了。
“你知道炫极乐队?”
“当然当然,国内最炫的街舞组合,囊括了历届全国街舞大赛总冠军……”沉浸在狂喜中的严小希连连点头,正要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什么时候,孙琪的声音变得这么低沉有力了?
蓦地转身,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后,站着那个令自己颜面扫地的风渐尔。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严小希一声不吭,收拾包袱就要走人。
“喂,严小希,你这是什么态度……”孙琪要叫住他,却被风渐尔止住。
严小希闷头闷脑地只管往前走——管他什么态度,校园这么大,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严小希,你喜欢炫极?”可恨风渐尔不识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不说话,打定主意不理他,严小希加快脚步,踏上草坪小径,打算抄近路甩掉尾巴。
“你看过炫极的每场演出?”
走到小径尽头,严小希解开正儿八经的衬衣袖口,单手撑住栏杆,打算来个潇洒地侧身跳越过去。
“你想不想和炫极近距离接触?譬如,得到赠品,或者拿个签名什么的?”
“扑——通!”
搞不清是萧波那的西裤太没弹性使他之施展不开,还是风渐尔最后一句话起了反作用力,反正严小希另一只脚在跳跃过程中很不巧地勾住了栏杆,以至于他上半身着地,一脚朝天翘起,以标准的倒栽姿势隔着栏杆,看见到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看他的风渐尔。
“你说什么?”不是他敏感,而是风渐尔的笑容,看起来别有深意,使他有一种不小心就会中了他圈套的感觉。
“严小希,如果你肯加入Hip-Hop Club,我保证,你可以和自己的偶像进行全方位密切的接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正文 第三章
“你说什么?”才入口的泡面吐出来,萧波那瞪着严小希,当他是在说天方夜谭,“不用过五关斩六将,这么简单,就让你加入Hip-Hop Club了?”
“没错。”严小希从脸盆中抬起头来,手一抹,甩去水珠,“我一说,风渐尔就答应了。”
牛皮是吹出来的,只要不破,怎么编都可以。打死也不能让萧波那知道,他其实是屈服于“与偶像亲密接触”的强烈欲望之下被风渐尔那个大混蛋收买了的。
“可疑哦……”萧波那摸摸下巴,“人心险恶,他会不会是知道了你想追求易琳舞,所以将计就计将你收罗到他的门下,然后在他的地盘上,名义上是成员,实际叫你打杂,布置一大摊杂事,将你累得半死不活,实行打击报复?”
“人心确实险恶,”严小希抹干脸,坐到萧波那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庆幸自己要追的不是你的意中人。否则有你这种阴狠的思想,不将我大卸八块才怪。”
“我是为你好哪,”萧波那很不服气地嚷嚷,“为你推测可能的敌情,防患于未然才是上上之策。”
“谢谢。”严小希的食指在自己的额头一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丢给萧波那,“为了感谢你的好意,mp3今晚你尽情享用。”
“哥们,你还真够意思。”萧波那咂嘴,见严小希往门外走,忍不住叫他:“明天就要军训了,你不好好休息,还出去干吗?”
“散步。”严小希回答,手一带,甩上门就走了出去。
“哥们你当我真是白痴。”萧波那拿出耳塞,嘴里和着mp3播放的音乐节拍哼曲子,对着关闭的门诡笑,“八成是不放心你的梦中情人,所以刺探军情去了吧?”
晚上十点半,学生会大楼,四楼练舞室,漆黑一片。
站在楼下的严小希低头,耸了耸肩。
“你习惯当夜猫子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从左边传来,严小希偏头看过去,见风渐尔穿着一套舞服,肩上搭着一条汗巾,脚边放了一台CD机,就这么倚在拐角的墙上,似笑非笑地看他。
严小希撇撇嘴——他有必要将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做得这么帅气碍眼吗?
“怎么,找我有事?”风渐尔抬眼看了看四楼,视线又回到严小希身上。
“谁说是找你的?”严小希抵死不认,鼻孔朝天哼了哼,“我只是觉得这里空气好,一时兴起站了一会儿。”
“是这么回事啊……”见严小希刻意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风渐尔不急于拆穿他的谎言,只是笑了笑,提起CD机,转身就要走,“那你随意,我要练舞,不奉陪了。”
“喂喂,你去哪里练舞?”
话一出口,严小希就后了悔,明明是下定决心不理他的,偏偏管不了自己的嘴,结果还是他先泄了嘴,又居于下风。
“荷花池。”风渐尔回头看一脸沮丧样的严小希。认识这个小学弟不过三两天,他却已经把他那股冲动却又单纯率直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一起来吧,那边空气更好。”
“不去!”严小希脖子一扭,别过脸去,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
只要一想到被风渐尔给“逼出”不轻弹的男儿泪,一个疙瘩就堵在心里解不开。要是这么轻易接受邀请,岂不显得他很没脾气?好歹也要他多说两次方能点头,以示他严小希是受不了他的“苦苦哀求”,才“迫不得已”答应的。
直到脖子都扭得生疼了,也没听见风渐尔的再次问话声,反而是周遭一片寂静。严小希这才觉得不对劲了,忙转正了脸,结果发现拐角处已不见了风渐尔的影子。
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自尊,小跑步地上前,趴在墙角,斜过半边身子向那方张望——
四方水池,占了偌大的面积,荷叶弥漫,虽是立秋时节已过,仍有若干荷花亭亭玉立,别有几分韵味。
还有这么诗情画意的地方哦……严小希感慨,差点就要念上中学时天天被老爸逼背诵的朱大文人的《荷塘月色》,不过幸好他立刻记起现在不是风花雪月吟诗作赋的时候,忙甩甩头,四处搜索风渐尔的影子。
“Today we go go go……”
摇滚味十足的音乐忽然响起,严小希的神经被刺激了一下,蓦地站直,越过眼前的低矮灌木向前望去。
弯弯曲曲的走道沿着岸边一直延伸到水池正中的平台,风渐尔立在那方二十米见方的平台上,和着音乐起舞,刚劲帅气利落的动作,一气呵成,韵律十足。
如果风渐尔是个女儿身、动作也不这么阳刚霸气的话,他会联想到电影《十面埋伏》里那名女影星跳的一段倾国佳人舞。
若是聪明,他会当什么没看见,甩头就走。可惜天生就跟音乐有高度的默契感,不容他多想,身体已经开始自发行动,模仿风渐尔的动作舞动起来。
停停停,这是干什么?他偏好的是随性的Hip-Hop,才不要学这么野蛮的BATTLE呢……可是,这种节奏,嗯,感觉还挺带劲的。
不知不觉地,就这么被风渐尔带动,到最后,自己都沉迷了下去,比照着他的一招一式像模像样地舞蹈。
练到欲罢不能,眼瞥到风渐尔起跳,在半空做了一个潇洒的劈腿,严小希也立马依葫芦画瓢,可惜功力不够,不纯熟之下,落地左脚着力不均衡,脚一触地,疼了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
“麻了,麻了……”他坐在地上,伸直了左腿,绷紧脚尖,咬牙低声咕哝。
“跳得不错。”灌木丛上方,露出他现在很不愿意看见的风渐尔的脸,“力度不够,但足够优雅。”
前车之鉴,严小希警惕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像个软脚虾没力气?”
风渐尔的一只长腿跨过来,直接从他脚上跨过,站定在另一方,而后膝盖弯曲,蹲在他身边,伸出手,在他腿上来回按捏。
“你干什么!”原谅他像个大姑娘一样地尖叫,实在是风渐尔此时这种暧昧不清的举动,很容易令他联想到那个。
“身形不错,骨肉也匀称有力。”风渐尔点点头,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右腿,侧身看他,“你天生就该练舞。”
“承蒙夸奖。”严小希道谢,随便将腿缩了缩——鸡皮疙瘩还有呢。
“你不喜欢加入俱乐部?”
老滑头,反悔了吧,想赖皮了吧?没那么容易。
“不不,喜欢极了,只要能与炫极亲密接触,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严小希忙拍胸脯保证,不给风渐尔逆转反悔的机会。
“做牛做马倒不至于。”风渐尔盯着他,忽然转变话题,“你听说过全国街舞大赛吗?”
“今年该第六届了,年年我都看过,只是没看全而已。”严小希莫可奈何地耸耸肩。家有威严老爸,认为跳街舞是不务正业,可怜他只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找空挡欣赏,弄得比特务还鬼鬼祟祟。也因为这种半遮半掩的状态下,以至于他对街舞虽然热爱,却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否则,哪会轻易在风渐尔面前出了丑?
不想还好,一想易琳舞对他可能产生的种种感观,心又在泣血了……
“没想过要参赛?”
“哈哈……你在讽刺我?”严小希干笑两声,瞪向风渐尔,“没接受过正规训练,甚至连街舞类型都含糊不清的人,你觉得适合参加?”
“严小希,事在人为。”风渐尔的表情,看不出有半分嘲弄之色,他单手撑地,与严小希肩并肩地坐着,用肩膀捅了捅他,“嗨,听说过蝙蝠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跟自己眼中的大情敌坐这么近,严小希别扭地问。
“蝙蝠跟兽说自己是兽,结果被兽类驱逐;它跟鸟说它是鸟,结果又被鸟类追赶。最后,两方都不容它,只好躲在岩洞里,夜晚觅食。”风渐尔转过头来,望着严小希,“后来有位哲人说,它为什么不跟兽说它是鸟,跟鸟说它是兽呢?”
严小希怔了怔,没有回答。
“街舞也一样,百练不出错,不如万中求一变。如果你能将Hip-Hop跳出BATTLE的味道,又能将BATTLE糅合Hip-Hop的随意,结果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严小希觉得自己有些结结巴巴了。
“会独树一帜。”瞧严小希紧张等他回答的模样,风渐尔笑起来,“就算是炫极那样的乐队,尽管他们融合了舞蹈的多种元素,却始终不能突破一舞一练的模式——严小希,你最不缺的,是天分。”
“什么意思?”严小希的心在鼓鼓作跳。
“Hip-Hop Club是我一手创立的,我一直希望,我的舞队,能击败炫极,成为新一届的全国街舞大赛总冠军。我什么条件都有了,惟一缺少的,是不忸怩形式能够创新的人——”说到这里,风渐尔停下,起身,拍了拍手,而后,回头看向严小希的眼眸,在暗黑的夜色中熠熠生辉,“所以,严小希,如果你肯练,我会将你推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的舞台!”
军车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很吃力地向上爬行。
萧波那趴在车尾狂吐,出发时候欢呼雀跃的心情变得沮丧无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学校真狠,居然真的将他们弄到这么偏远的驻军部队军训,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鸟不生蛋的地方。一个月的时间,怎么熬哦?
胃里的酸奶呕得差不多了,萧波那有气无力地抬眼看旁边还在瞪着车后风景发愣的严小希,大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之感,“兄弟,你也预见到我们即将遭遇的魔鬼式训练了?”
严小希兴致缺缺地偏头瞅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话题没什么感觉一样,手臂搁在挡板上,撑着脑袋,又继续向后瞧。
偏偏萧波那的脸皮厚,涎着脸又挤进严小希的视线,“你也觉得不公平是不是?”他忿忿然地扫了一眼跟在后方的迷彩越野,“为什么女生就可以享受特殊待遇?我们就得站在这里打挤,肩并肩?”
“人家学姐不是和我们来受训的,是生活部派来协助辅导员照顾我们的,以防万一。”旁边有人开始插话。
“去去去——”萧波那回头很鄙视地瞪了人家一眼,“兄弟,我们现在是统一战线。同坐一条船,你可不可以不要助他人威风。生活部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学生?”
“可是,学姐她已经大二了……”不知收敛的人还嗫嚅着争辩。
“那大三是不是就可以坐着飞机跟在天上跑?”萧波那凶凶地又瞪了别人一眼。
想说他强词夺理,又摄于他的大块头,想要主持公道的人最终放弃,不再吭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解决掉喋喋不休的烦人家伙,萧波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跟来的不是易琳舞呢,好歹赏心悦目,就算被操练得掉层皮,有个美女在,也能苦中作乐。”
“对啊,为什么不是她来呢?”听到“易琳舞”三个字,神游中的严小希总算有了反应。之前看见随着辅导员进入迷彩越野的,是背着大包小包活像要搬家逃难的孙琪。
“这个……”萧波那挠挠头,“我只是听说去年生活部是她负责新生军训这一块的,谁知道今年例外?搞不好,是留在学校陪风……”
话才出口,立刻又想到易琳舞是严小希的梦中情人,意识到这么说好像有点太刺激严小希,萧波那的话尾巴在舌尖打了个转,“我只是胡乱猜的,也许她有其他的事呢?”
睨了严小希一眼,再睨了一眼,没法现他的表情有太大的波澜,萧波那想了想,觉得好歹是朋友外加室友,难得的缘分,还是要对严小希忠言逆耳一番。他伸出手,拍了拍严小希,“别怪我多嘴,如果易琳舞和风渐尔——我是说如果啊——关系暧昧,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为什么?”这一次,严小希终于正眼看他。
萧波那左右看了看,贴近严小希的耳朵,压低了嗓音:“那个,我的小道消息比较多,听说风学长的老爸,就是很有名的‘葛氏’集团的总裁葛应云。”
“他不是姓风吗?”严小希有些意外。
“听说是随母姓。”萧波那回答,“所以我叫你别争。想想看,人家有丰厚的家世,潇洒多金,学业好,能力好,外表又长得比你——嗯,稍微强一点。我不是说易琳舞拜金,但正常情况下,要是买股票,应该会选比较红火坚挺还有上涨趋势的那一支,对不对?”
说完收工,看来苦口婆心费番唇舌劝说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如果你肯练,我会将你推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的舞台!
严小希忽然想起风渐尔昨晚对他说得这句话。
要知道,每年一次的全国街舞大赛,先是海选,再层层筛选,反复淘汰晋级决赛,历时半年才见结果。参赛的组合和选手需要的不但是舞技,还要有足够的耐性、经得起等待的时间消磨以及残酷的一场又一场的PK赛,最后能够真正登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的,比起报名人数来,是几万乃至几十万之一。
原来风渐尔是家底殷实的财阀二世祖,怪不得,口气不是一般的大。因为,他不但给得起时间,还给得起金钱,或者,给得起其他的任何东西,足够使他严小希从海选中脱颖而出,直接参加总决赛。
严小希的眉头皱起来,莫名其妙开始厌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可以一步通天的捷径。
早上五点睡意起来,拿着两个大夹板精心叠出有棱有角军被,白天在烈日暴雨中操练军姿,先唱歌后吃饭,吃饭还要眼明手快才能抢到菜,入夜则是单调如一的拉歌比赛……
“为什么我们不能唱点流行歌曲?不要总唱这么老掉牙的《团结就是力量》?”萧波那盘腿坐在队伍间,望着前方唱得很是兴奋,以至于没有发现其实第一排的受苦大众都在齐心协力地躲避口水攻击的排长,掰着手指,悄悄地对严小希咕哝:“我算了算,还有二十天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天天要受这种公鸭嗓子的折磨,真是生不如死。”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忍忍吧。”趁着歌词停顿的空袭,严小希换了一口气,安慰萧波那,“排长也说了,坚持就是胜利。”
公鸭嗓子努力了几次,终于上了最高音,达到高潮部分,可惜嗓音被吼破,凄厉得像是午夜凶铃里的那部破电话的响声。萧波那皱起眉头,“我怕自己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就先挂掉……”
“喂,出列——看什么看,就是你们两个!”
很不幸,开小差的动作被正唱得很激情的排长看到,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大手一挥,指名道姓地点到他们身上。
严小希和萧波那对视了一眼,再看排长,从他的目不斜视中,证明是他们两人有幸被钦点到。
慢腾腾地从一干迷彩服上都在冒盐花的苦难兄弟中走出,严小希和萧波那站在最前方,被排长批评示众。
“你俩咋能这样呢?拉歌时候不严肃,在下面开小差,毫无纪律意识。”排长操着不知是何地的方言,孜孜不倦地教诲他们,“我们刚才唱的是什么?团结就是力量,所谓团结,就是要做事和大家步调一致——喂,你在做什么?”
“报报——告!”严小希很舍不得地结束自己的呵欠,举高右手汇报,“我有点累,想睡觉了。”
下面哄笑一片。
“不准笑!”排长的脸又黑了几分,凑到严小希面前瞪着他看,“大家都没叫累,咋你就例外呢?”
“报告!”这边萧波那立即配合举手,“大家不是不累,而是不敢叫累!”
下面立即巴掌声不断。
“住手,都给我住手!”排长的脸已黑得和夜色差不多,“给你们安排文娱节目,都唱着哪,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激情?”
下面开始骚动,有人叽叽咕咕。
“这还叫文娱节目……”
“我还以为是催眠曲呢……”
……
“保持纪律,安静!”排长又在吼了。
“报告排长——”
“你又要干啥呢?”排长焦头烂额,转头瞪着又准备发言的萧波那。
萧波那挤挤眼睛,“我有个建议,不如我们自选节目表演一番好不好?”
“你们有什么节目?”排长撇撇嘴,看样子有些不屑。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萧波那眼睛一亮,伸手推了严小希一把,“譬如说,这位严小希同学,就很会——”
“停!”排长做了暂停手势,打断萧波那的话,目光转移到严小希身上,“学什么的?”
严小希的脚尖在地面上无聊地点了点,“中文。”
“中文啊……”排长想了想,点点头,“那就给大家念首诗吧。”
虽然还是不尽人意,但总比唱千篇一律的军歌来得有新意,当下观众鼓掌附和。
“开始吧。”排长做了个手势,示意严小希可以上前发挥。
严小希皱了皱眉,在脑海中搜寻了几遍,总算开口:“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奔流到海……嗯,奔流到海……”
“奔过大西洋到联合国了。”有人怪叫一声,众人立刻爆笑出声,嘻哈声不断。
“安静!”排长又开始叫,可惜下面炸开了锅,乱作一团,无人听他指挥。
萧波那瞅了一眼坐在第一排正在摆弄看起来还很高档的手机的某人,灵机一动,冲到人家面前,厚着脸皮开口:“好漂亮的手机,啧啧,下载的铃声音质一定很不错。”
“那当然。”手机主人洋洋得意,“才下的十面埋伏呢。”
“真的?”萧波那的表情是很垂涎不止的那种,“我也很喜欢S.H.E,她们的歌声好棒哦,能不能听听?”
“你也喜欢她们啊?”手机主人的声音是很欣喜的那一种,当即毫不吝啬地点击给他欣赏。
“姐妹们都请注意,爱情江湖多危机……”
彩铃声飘荡入耳,快节奏的旋律引得人也跃跃欲试地活动一下手脚。
BINGO!当当当,好旋律,萧波那在心里大叫成功。
但见严小希手脚渐渐有了动作,开始跳起舞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成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大家忽然停止了嬉闹,闭紧了嘴,目光一致地盯着在上面又跳又唱的严小希。萧波那望着载歌载舞的严小希,瞠目结舌。
节奏感十足的舞姿,外加念得很R&B的古诗,除了视觉效果良好,还有很大的听觉冲击力。
老天,他看到什么了?无法形容。怎么说呢?嗯,好像是飞流而下的瀑布,到了岩崖险壁忽然被截断,一分为二;又好像是明明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渔船突然有了定海神针般骤然静止;还好像明明晴空万里的大好天空,忽然被巨斧当众劈斩撕裂,朗朗乾坤赫然变色,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创新,完美的创新!
直到手机电池告罄,S.H.E功成身退,严小希的热舞定格,大家才回过神来。现场鸦雀无声了大概一分钟,才忽然爆发出尖叫,接着,所有的人纷纷从地上跳起来,对准严小希,一拥而上——包括那位排长,无一例外。
可怜严小希拔腿还没来得及起跑,就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下,无处可逃,光荣地被围剿。
正文 第四章
“啊——呀呀呀呀呀!”
类似鬼叫的声音,源源不绝地从某一间营房传出来,折磨人的耳朵。
此刻,趴在铺上的严小希龇牙咧嘴,表情很是惨烈。
“叫什么叫?”蹲在旁边往他手腕上抹伤痛灵的孙琪大大瞪了他一眼,“谁叫你那么爱显,活该!”
“千万不要随便栽赃。”严小希很艰难地转过头来,努力申辩,证明自己的无辜,“谁叫有人在那么关键的时刻放手机铃声,还是这么动感刺激的?再说了,谁会想到他们会那么疯狂把我当面团搓?不过,话又说回来,看来我还是有点当偶像的魅力的,呵呵——哎哟,你轻点行不行?”
自我陶醉被无情的现实伤痛打破,面部肌肉一抖,憋了好久的两汪泪水终于没忍住,从眼角突围成功,在面颊上蜿蜒而下。
不理会他的大呼小叫,孙琪毫不留情地在他手上狠狠揉搓,不忘狠狠瞪他,“脸皮厚得大炮都轰不透,还会怕疼?”
趁她一松劲,严小希忙不迭地缩回自己受创的手,嘟着嘴巴吹青紫交加的淤痕,以减轻孙琪方才魔手的摧残,“拜托,我的细胞结构和你没什么差别,肉身凡胎,你当我是铁金刚十八罗汉,无坚不摧啊?”
孙琪撇撇嘴,“你不说,我还真要这么以为。”
严小希一口气没接上来,要不是没可能,他还真想将孙琪的脑袋敲开看看她的神经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瞧她转身又在她随身的大背包里翻弄着,他不由得心生警惕,整个人向后缩了缩,贴到墙角。
“喂,跑那么远干什么?”孙琪转身,“把衣服脱了。”
好直接的说法——严小希望着她手中拿着的不知名的东西,咽了咽口水,“为什么?”
老实说,要不是孙琪一脸义正词严的模样,他真要怀疑她是借机吃豆腐。
“不脱衣服,难道我隔着衣服给你背上涂药?”孙琪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瞧白痴。
“我想——”严小希很尴尬地提议,“不太方便,不如你叫别的男生,或者是萧波那——”
“喂,严小希,你以为现在是宋明清的哪一朝?”不等他说完,孙琪就很不赏脸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当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啊?再说了,大家都在军训,谁有空来专门照顾你?快点把衣服脱了,别浪费时间,好了还要继续军训的,别以为可以偷懒——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要不是没人手,你以为我稀罕碰你啊……”
噼里啪啦的连珠炮打得严小希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没有反应过来,上衣一下子被掀起来,接着就是一双铁砂掌在背部游移。
“痛痛痛……”严小希叫唤,他虽然还没脆弱到被人怜香惜玉地呵护的地步,也不用这么被弃如鄙屐地糟蹋吧?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轻声咕哝抱怨:“搞什么?怎么会派你跟我们来的……”
在自己背部动作的手停了停,严小希还在好奇孙琪良心发现,结果下一秒,一记铁砂掌击打在皮肤上,疼得他又“哇呀”一声。
“你杀人啊?”再好的脾气也有个忍耐限度,严小希转过头去,憋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发泄而出,冲着孙琪大吼,准备声讨她的罪行。
“严小希,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不想比他动作更快,孙琪的一只手指已经戳到他的鼻梁,笑得好生奸诈,“我不应该来?那你想谁来?
不是盖的,他真的觉得孙琪的笑容背后包含很大的阴谋,“我没想……”
“做人要厚道,说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哦。”孙琪微蹙眉头,手指缓缓地收回来,轻点自己前额,一副沉思状,“你是想琳姐跟来吧?”
严小希一个激灵,翻身而起,“谁跟你说的?”
“还需要谁说?”孙琪啐他了一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从你到生活部报到那天,我就看穿了你的小算盘。你不就是存心要追——唔!”
不等孙琪说完,严小希敏捷地扑上去,伸手捂着她的嘴,恶形恶状的像个抢劫犯,“别胡说!”
孙琪不甘示弱,狠狠地咬了严小希手掌一口,看着他呼痛狼狈撤退,“有贼心没贼胆,只会吓唬我,算什么好汉!”
想说暗恋本来就不算什么好汉,但又觉得太伤自己的面子,严小希瞅了孙琪一眼,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感觉找到了突破口。
“严小希,我可警告你,别打什么鬼主意。”瞧他的眼神怪怪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为防万一,孙琪先声夺人。
“我想问你一件事。”严小希吸吸鼻子,清了清嗓音,语调降低了好几度。
“什么事?”奇怪严小希的态度转变,连语气都这么客客气气。
“就是那个——”严小希左右向身后看了看,确定房门紧闭,压低了声音问孙琪:“易琳舞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摸清底细毕竟比较好,他想,孙琪这里,或多或少会了解易琳舞的一些情况。
“你在问我?”孙琪似乎想笑,“我没听见。”
孰轻孰重,孰轻孰重……严小希在心里默念,堆起满脸笑容,提高了点音量,“我想请教孙学姐,易学姐目前有没有男朋友?”
“看你这么有诚意,也罢,就告诉你好了。”看严小希骤然来了精神的样子,孙琪干咳了两声,忍住笑,也很客气地朗朗回答:“我不知道。”
“你耍我?”严小希瞪大眼睛,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
“嗨,奇怪了,凭什么我该知道?”摆了严小希一道,孙琪心情大好,“恋爱拍拖,人家的私事,她不说,难道我还八婆地去刨根问底?”
“可是——”严小希心有不甘,“多多少少总该知道些吧?”
孙琪摇头,“别看琳姐是学校的大红人,其实她为人很低调的,平常也不大喜欢被打听到行踪,除了学生会必须出席的场合,没怎么看她露面。”
“那么,风渐尔呢?他是不是在追易琳舞?”还不死心,严小希问最关键的问题。
“你说风学长啊?”提到这,孙琪好像来了兴致,“不太清楚啦。两个人的关系是好,但又没有公开承认。”没注意严小希垮下来的脸色,她自顾自地说:“不过,大家都说他和琳姐应该配成一对的呢。风学长那种男生,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的典型代表啦……”
“幻想和现实总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严小希凉凉地说。
“好酸的味道。”孙琪嗅了嗅,扬手扇风,“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不好?”
“谁稀罕当那颗葡萄?”严小希撇嘴。谁说现在葡萄甜就吃香的?再说了,酸又怎么样?酸还吃香呢,没看见现在电视广告里天天都在叫唤“酸酸甜甜就是我”吗?
“总而言之——”瞧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就是在生闷气,孙琪也不再刺激他,将摊在床上的一干零碎物品重新收进自己的大背包,语重心长地劝告他:“你们的差距还很大,要真想追琳姐,恕我直言,起码得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
“干吗说这么文绉绉的?”严小希心浮气躁地挥挥手,连带着手背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什么机会。”
“我这个人一向实事求是,可没存心打击你。”孙琪耸耸肩,“虽然我不看好你,但至少,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你跳的舞,很有感染力。”
严小希错愕地抬头——不会吧,天要下红雨了?孙琪居然在表扬他?
“不要怪我不给你线报哦。”孙琪的手从背包肩带中伸进去,冲严小希眨了眨眼睛,“琳姐比较欣赏有上进心的人,比方说,如果你好好跟着风学长努力,得了个全国街舞大赛的名次什么的……”
严小希一舞成名!
军训回来,大一的新生,人人都知道中文系有一个跳舞跳得很棒的严小希。
“咕噜,咕噜噜……”
反锁的洗手间内,萧波那有气无力地站在一个格间里,摸了摸自己早已平平的肚子,抬手敲了敲墙板,有气无力地问隔壁的人:“喂,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知道现在追星族的狂热很可怕,因为自己当初也没少过疯狂的举动。但他没想到现在大学生也这么盲目,仅仅因为看了严小希的一场舞蹈,就可以利用课间休息围追堵截,将他逼进洗手间,连带着他这个只是想解决自己生理需要的无辜人士也被困在这里不得而出。
“他们还在外面吗?”隔壁,严小希摆开大字腿坐在马桶上,苦苦想着脱身的计策。
萧波那侧耳停了停,有点丧气,“听声音,好像还没有散去。”饥肠辘辘,他靠着墙板,瞅了一眼运动表,苦着脸,“小希,离开饭时间都过了一个小时了,铁定连剩菜都已被抢光没我们的份了!怎么办?我真的好饿。小希,你到底想想办法呀,我们总不能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小希,小希?”
自言自语了半天,那边没有人回答,他觉得奇怪,摸着隔板走出去,探头向旁边格间张望,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小希?”他下意识地揭开马桶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严小希不大可能从这里尿遁。
饿得头晕眼花,脑袋一时秀逗,也无可厚非。
“在这呢。”外面传来严小希的叫声。
他走出去,见严小希站在另一边,推开窗户,向下张望。
“你老大不会想从这里脱身吧?”萧波那张大嘴,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一下可能会逞英雄主义的某人,“这里可是七楼,虽然我很羡慕蜘蛛侠飞檐走壁的能耐——只是想想而已。”
“放心,我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变异。”严小希回头望了萧波那一眼,指着外面窗沿下巴掌宽大延伸出去的部分,“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从这里爬到隔壁的教室,就可以脱身了。”
听了他的建议,萧波那上前,探头向外看了看,七层楼的高度啊……顿时头重脚轻,“好高。”
不行不行,他心理素质不好。光是这样看都觉得难受了,真要踩在上面走,万一闪身,失足掉下去,岂不是枉费了爹妈十几年的培养费?
眼见严小希已爬上了窗台,他有点紧张地拉他的衣角,声音有些颤颤的:“小希,我们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好了……”
“萧波那,你要是再磨磨蹭蹭,食堂最后一碗饭都没有了。”严小希翻身过去,踩在平台上,双手抠着窗台,低声威胁,“我先过去,你自己跟来,是去吃饭还是在厕所睡觉,你自己选。”
撂下话也不等萧波那回答,他自己慢慢地移动,小心翼翼地朝旁边走过去。
萧波那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食欲占了上风。他颤巍巍地翻过窗台,半闭着眼睛不敢向下看,心里念着各路神仙的大名,僵硬着身体,亦步亦趋地跟在严小希身后缓慢挪动。
贴着墙,慢慢走了十几步的样子,手碰到了另一边的窗台,严小希在心里大呼胜利,敏捷地一跳,趴着翻过窗沿,来不及看环境如何,探出半个身子朝后面萧波那伸出手,有些得意地开口:“来!我告诉过你很简单的——你怎么了?”
“小希,我想,我们走错地方了。”萧波那两眼发直,一张面对严小希的脸比哭还难看。
“什么?”察觉到萧波那的眼神有点不对,严小希转头向后——
“色狼!色狼啊……”
只来得及看清楚面前堆着的女用衣物,就听见尖叫连连,不绝于耳。紧接着,一块坚硬的类似黑板刷的东西丢过来,打中了他的眼睛。
——好痛!
“你说他是——”
校风室内,专心在表册上画着什么的值班老师抬起头,瞅了一眼坐在墙边角戴罪在身的严小希,有点不确定地再重复问了一遍,“生活部新进的干事?”
“是。”易琳舞微笑,面不改色,随手拿起搁在一边的签字笔,“老师,我该在哪里签字?”
“喏,这儿。”值班老师手指点了点摆在面前的表册一栏,见易琳舞签下自己的名字,“好了,你可以带他们走了。”
“易学姐,谢谢。”萧波那感激涕零地忙不迭站起来,恨不得对易琳舞歌功颂德,以感谢她堂堂生活部的部长,不惜纡尊降贵来“保释”他和严小希。
说到严小希,他余光一瞄,脚尖踢了踢旁边没什么动静的人。
“小希,来,我们走了。”见严小希的红肿眼眶,易琳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冲他招了招手。
易琳舞越是镇定自若,严小希越是感觉不自在,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避避丑。
丢人啊,什么地方不好爬,偏偏要爬到艺术系女生更衣室叫人家逮个正着?结果被当成好色的不良分子,送到校风室来接受了两个小时的教育,还很没有面子地要易琳舞来作担保。
“易琳舞——”
快要走出门,值班老师又叫住易琳舞:“你们生活部的同学我们是信得过的,但还是要随时提醒一下大家,不要随便违反校规。”
严小希缩了缩脖子,没勇气回头去看易琳舞的表情,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
“还有你们两个。”偏偏还不放过他,“记得,明天把检讨交过来。”
跟在婀娜的身影后,双手插进裤兜,一步一晃,不时地踢地上的小石子,鼓了半天的勇气,好不容易,才小小声地开口:“我可以解释的……”
“我知道。”易琳舞停住,转过身,盯着严小希由里红到外的眼睛看。
严小希连忙解释:“这一次,我绝对没有哭。”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要事先声明,免得被别人当作泪包看待。
听他急切的语气,易琳舞不由得笑起来,银铃般的声音清脆悦耳:“要是你真存心偷看,就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还连累眼睛也被当成了靶子打。”
“你都知道?”觉得这种事太糗,严小希低头,脚尖在地上画啊画,就是不敢抬头看易琳舞的眼睛,心里埋怨萧波那怎么买个面包充饥也像是神州五号绕太空的时间。
“学校里传八卦的速度,比你想象的快得多,而且传到最后,很有可能和事实完全相反。不过,生活部的眼线蛮多的,我足够知晓真相。”说到这,她顿了顿,“比方说,舒亢去第三教学楼的时候,就很‘无意’地瞧见两个人在七楼当空中飞人。”
那个四眼田鸡——严小希在心里暗骂。
“小希——”萧波那嘴上叼着一块面包,口齿不清地叫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上还提了满满一塑料袋,“来点吧,最后的晚餐,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易学姐,你要不要?”
易琳舞摇摇头,系在手腕上的手机忽然在响,她接起来,“喂?”静静听了一会那边说了什么之后,“你说他吗?状况应该不错——是吗?那好,我待会就过来。”
“学姐,你还有事,那我们先走好了,不打搅你了。”萧波那很识时务地开口,随手拉拉严小希,要他别像根木头一样站着别动,能闪就闪。
“等一等——”易琳舞开口,唤住准备脚底抹油开溜的萧波那,“反正现在没事,我请你们吃饭,当是压惊。”顺便再瞅了一眼严小希,“小希,有人想要见你。”
劲歌,热舞,灯红酒绿。
严小希和萧波那站在入口,面面相觑,没想到易琳舞带他们来的居然是学校附近一家看起来很是另类的酒吧。
易琳舞点着节拍,轻轻地哼着,头微微一甩,示意他们进来。
严小希这才挪动脚步,和萧波那跟在她身后往里走,不忘偷偷看眼周围品酒跳舞的人。
老实说,长这么大,在家教甚严的情况下,除了打扮异类,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涉足过酒吧迪斯科场所。今天第一次进来,感觉有点像是刘姥姥逛大观园。
“嗨,琳舞,今天这么晚?”
正在想,就见旁边的调酒师在跟易琳舞打招呼。
“啊,阿库,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他们在哪儿?”易琳舞拨了拨耳边的长发,笑着问道。
调酒器在半空翻了个转再落下,稳稳地被阿库接住。他的手指向后比了比,老位置。
“没想到易学姐是这里的常客啊,平常看她那么清纯高雅,乖乖女的形象……”看稀奇之余,萧波那偷偷地对严小希说。
严小希皱了皱眉头。
“愣着干吗?过来啊。”易琳舞已在舞池边落座,手上还托着一盘看上去很是不错的卤爪,“填肚皮的东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萧波那的嘴角几乎笑咧到耳根,拉着严小希小跑步上前,利索地接过盘子,自己先塞进嘴巴一只,再给严小希一只,不忘表示感谢:“学姐想得真周到……”
易琳舞眉眼一转,“不是我。”
“呃?”萧波那瞪眼。
“嗨——”易琳舞后面的位置上,露出风渐尔的笑脸,向对着一只卤爪发愣的严小希打招呼,“亲爱的小希学弟,欢迎军训回来!”
“怎么是你?”严小希有点意外,想不到风渐尔也出现在这里,还和易琳舞的行踪保持了高度一致。自然而然地,忍不住又开始揣摩他和易琳舞之间的关系这个惹得他头痛的问题起来。
“听你的口气,似乎不大乐意见到我。”风渐尔站起来,越过萧波那,顺道将他按到座位上。走到严小希的身边,拍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地问:“我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如果你肯练,我会将你推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的舞台!
这句话,严小希没有忘记。瞥了坐在一旁已经顾不上形象在狼吞虎咽填肚子的萧波那,他将手中的卤爪重新放回盘中,盯着风渐尔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风渐尔看他都有眼神有些玩味,“因为你有先天优势,而我,可以帮你达成目标。”
“为什么是我?”严小希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也一样可以参赛,为什么自己不去功成名就?”
“我?”风渐尔摇头,端起玻杯,呷了一口啤酒,“我背后的因素比较复杂,要全无负担地参赛,不大可能做到。”
风渐尔说得模棱两可,严小希有点不明其意,但瞧他的神色,显然不愿多谈。见萧波那冲他挤眼睛,严小希忽然想起萧波那跟他提过的风渐尔复杂的背景。
于是他闭了嘴,不说话,也不答话。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没有得到严小希的答复,片刻后,风渐尔开口问。
“我不能确定。”严小希双手一摊,坦白回答。不是摆架子,也不是故意耍酷,而是他真的有些矛盾,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风渐尔的要求。
“我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风渐尔准备说什么。
“小希,陪我条支舞好吗?”易琳舞突然插嘴,打断风渐尔的话,向他使了个眼色,同时笑语吟吟地朝严小希伸出手。
易琳舞请他跳舞!娇颜近在咫尺,青葱白玉手十指纤纤,严小希一时发怔,有点不大相信好运来得如此之快。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萧波那好死不死地低声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小希,把握机会呀……”
严小希瞪了萧波那一眼——他自然知道把握机会,无须他一张霉嘴提醒。
“小希,怎么,不愿意?”易琳舞瞥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却不露声色。
“啊,不……”严小希忙摆手,不想被易琳舞误会。
“那就好。”易琳舞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转头,在严小希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打了个响指,冲斜后方的DJ喊道,“恰恰!”
严小希的惊讶又多加几分——干净利落的手势,雷厉风行,和平常在学校温柔娴静的形象大相径庭。
如愿以偿,舒缓萨克斯曲立刻七十二变,变成了欢快的恰恰舞曲。
“谢谢!”易琳舞道谢,又转过头来。
“学姐,我对恰恰真的不太在——在在……”
严小希说出了一半的话突然被哽住,他盯着易琳舞,张大嘴巴,下巴差点落地,眼珠子几乎凸出来。
原来,易琳舞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手忽然一拉,白色的外套顷刻被脱下,露出了里面的紫色的吊带小可爱。
如果说刚才的意外所见是小Case,那么这一回,强大的视觉冲击力是真的把他给镇住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易琳舞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彻底颠覆,没想到自己一心以为追求的清纯佳人其实是个火热娇娃。
“走吧!”不由分说,易琳舞拽住他的胳膊,一使劲,将他拉进了舞池。
“学、学姐,我是真的不会……”眼光不断地瞟啊瞟,都快要粘在易琳舞搁在自己手臂的那只白玉手上,严小希的脸发烫,心怦怦跳得又急又快。好不容易收回目光,不小心,又瞥见了易琳舞半敞胸前的无限风光,喉头一紧,随即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快要从鼻子里面冒出来。
心想不能出错,于是开始默念“正人君子”,仰高头,停顿十秒,而后恢复正常姿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随便乱看。
“不会就学,不难的。你不是闻曲就能起舞的吗?”易琳舞右脚后退,左脚略横一步,抬高严小希的手,从他腋下转了个圈,骤然拉直他的手,与他对望。
荷叶边的裙摆旋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又赫然止住,易琳舞的眼睛在炫闪的灯光下烁烁动人。
完了,完了,不能望她的眼睛,现在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像个白痴一样傻站着,有够丢人。
“任何舞都是一样,只要有心,只要能体会音乐,就能跳好。”易琳舞左脚向前点步,逼严小希向后退步。她再上前,贴近他,侧身,反手握住他的手,和着音乐,一同朝旁边滑步,低语道:“你不只能体会音乐,还能把握音乐的灵魂,严小希,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
易琳舞在夸他哪——脑袋晕乎乎的,感觉脚也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走不稳,只能任由她带着舞动。
“瞧,你已经学会了。”几个回合之后,见严小希的步调已经大致与自己趋于一致,易琳舞满意地点头,“有这么好的条件,就应该有展示的舞台。小希,你天生就是该站在舞台上释放自己的魅力,千万不要错过!”
闪光球在转,灯光在变幻,DJ在台上舞动带动气氛,周围的人热情附和,气氛high得不行。
严小希眼角余光瞥过去,见风渐尔气定神闲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你也劝我答应风渐尔?”严小希收回目光,顺势从旁跳曳了一步,搂住易琳舞的腰,半压低身子,低头看她。
“为什么不?”易琳舞曲腿提脚,任严小希搂着,眯眼看他,别有一番风情,“这世上没有完全的等价交换,任何的行为,都会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他要你的天分,你要他的支持,两相平等,你吃亏了吗?”
话点到题上,严小希略微思索了一下——没有。相反的,若真实际算起来,名利双收,他还是那个赚到的人。
“做人只需关心与自己相关部分就好,要面面俱到,劳心劳力,不说钻进死胡同,也差不多是钻牛角尖。”搁在严小希肩膀上的手微微向下按,易琳舞借力直起身子,顺着严小希的手臂连续几个小圈,转出他的怀抱,与他并肩而立,抬头,扬起手腕。
音乐在这一瞬间结束。
她偏头看严小希,“就像我,当初你进生活部,我也没有问你的目的。”
口气很淡,却是了然。严小希错愕,顿时涨红了脸,手心冒出了汗水,只能讷讷地地看易琳舞,“你都知道了?”
“我会看人的。”易琳舞浅笑。
糗、糗、糗!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原来他才是被耍了的那一个。
“那——”严小希舔舔唇,几乎要孤注一掷地问个结果。
“有些事,我习惯看结果。”易琳舞却在这个时候松了手,返身走到舞池边,忽然又回头,可爱地偏头,冲他翩然一笑,“小希,你呢?”
正文 第五章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情人的蜜语是醉人的,暗恋的精神是可怕的,至于暗恋对象的笑容呢?大致也可以总结出,是颇具有杀伤力的。
“我答应你!”
练舞室内,严小希站在风渐尔的面前,双拳紧握,语气坚决,颇有壮士扼腕的成仁决心。
风渐尔抬手拍了拍旁边固定造型的人,纠正姿势,这才看严小希,口气有几分揶揄,“你不是很犹豫吗?你不是要考虑的吗?怎么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就转变观念了?”
“我考虑得快,回复得快,做事雷厉风行。”严小希硬邦邦地说。
“做事雷厉风行不错,但不要虎头蛇尾才好。”
严小希拍拍胸脯,“我说话从来算数,你放心好了。”
“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不放心……”风渐尔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见风渐尔嘴角在动,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严小希支起耳朵,狐疑地问他。
“没什么。”风渐尔迅速回答,随即回头叫后面的人,“老四,把东西拿过来。”
老四答应着,不久就拿了一份东西过来,递给风渐尔。
风渐尔又交给严小希,“喏,填吧。”
又是填表格,严小希撇撇嘴,接过老四给他的笔,正准备填,定睛一看,注意了表格的内容,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
“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候选人名单”。
“你你你你你——”他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风渐尔,“你连这个都弄到手了?”
一年一度的街舞大赛距今还有两个月,即便是决赛,也在半年以后,而风渐尔居然这么神通广大,直接就叫他填决赛的名单?
“有什么好惊讶的?”老四在旁边见怪不怪地开口,“你当这表格有什么稀奇的?要不是风老大在你之前没找到适合的人选,早就见天日了……”
“老四!”风渐尔叫他。
觉察自己失言,老四吐了吐舌头,立刻住口。
严小希放下笔,将表格推到一边。
“什么意思?”眼见严小希的举动,风渐尔挑了挑眉。
“我不接受。”严小希挺直腰,拒绝道。
老四当听见了什么笑话,几乎跳起来,“喂,你秀逗了是不是?这么好的机会,万分之一晋级机会哪,你想清楚了没有?”“我想清楚了。”严小希这次连笔也放下了,对上收敛了笑容的风渐尔的眼睛,“虽然我也想进全国总决赛,但我不接受这种不正当的方式。”
“不正当的方式?”风渐尔的语调拐了个弯,“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方式才算正当?”
对着面无表情的风渐尔,严小希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也幸好自己脸皮厚,还能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至少,要先海选,然后初赛,然后晋级赛,然后半决赛,再然后……”
“然后决赛?”风渐尔打断他的话,语气凉凉的,替他说完后半截话。
好冷啊,严小希感觉冷风过境,面皮发亮,但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这么样,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至少程序是这样。”
“需要什么程序?”风渐尔难得不耐烦,“有这大半年的时间去浪费,足够你的舞艺精进。别以为我在作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严小希,要不是你的天分摆在这儿,我根本就不会选上你。我要么不做,要么做最好,依你的资质,根本就不用跟其他的人去挤独木桥。打个比方来说,别人需要双脚踩着河底过河,而你,可以直接坐渡轮过去。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啊,谢谢夸奖啊……他都这么明显在褒赏他了,他要是再说不明白,岂不是不知好歹?
换作其他人,拿到决赛入场券,可能早就欢呼雀跃了。可惜,他天生与众不同。
他虽然外表平庸有点痞,看起来大而化之、吊儿郎当,但是出生正统教育,爹妈从小在耳边唠叨的礼仪道德可是一点都没有忘的。
做人要正直,一步一个脚印,取得的成绩才能心安理得。
“谢谢。”心里拿定了主意,严小希决意继续牛下去,“既然你相信我的实力,那么也该对我有信心,相信我能够在海选中脱颖而出!”
大概没想到严小希会有这样的回答,风渐尔倒是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严小希好几遍,而后突然笑出声来,“严小希,你还真单纯……”
单纯,还是单蠢?谁知道,音调一样,严小希听不出,也不知道风渐尔到底是在赞他还是在贬他。反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严小希是属骡子的,脾气倔得八头牛都拖不回来。
“你觉得我傻也好,不识抬举也好,我就这么想的。”见风渐尔还在笑,弄不懂他究竟在笑什么,严小希硬着脖子,粗声粗气,“即便是中途被涮了,去不了决赛,心里也踏实。”
“喂喂,严小希,你在讨价还价?”老四哇哇大叫,“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我们Hip-Hop Club几十名会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也没谁得到过老大的钦点。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你活生生地放弃掉,有没有搞错?”
“我有自己的原则。”严小希坚持己见。虽然加入Hip-Hop Club大半是风渐尔抛出炫极乐队的那个诱惑,同意参加街舞大赛多少由于易琳舞那句意味深长没有说完叫人浮想联翩的话。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有起码的底限:证明自己的实力,是和他人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这样才叫公平!
“严小希,你的思想能不能跟你的衣着相符,前卫一点?”老四拍拍自己的脑门,长长吁了一口气,“我现在总算相信你是中文系的了。”
“为什么?”严小希不大明白,闹不懂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老四翻了个白眼,“因为古书看多了,难免会钻牛角尖,变得有些迂腐。”
绵里藏针,拐弯抹角说他!作为一名热血男儿,严小希哪能任由他人骑到脖子上来还当缩头乌龟?他不甘示弱地回敬老四一个白眼,“至少我还没忘记中华民族的千年美德。”
多坑人的措辞啊,老四快晕死,对着风渐尔控诉:“风老大,照他的意思,你也属于那种丢弃传统的什么卑鄙小人……”
老四短短说话的十秒时间,严小希已在心里将他鄙视了数十遍。断章取义,挑拨离间,陷害忠良,暗想即使秦桧转世,也会自叹弗如。
虽然他和风渐尔算不上什么朋友关系,甚至还对他带那么一点点敌视——眼角微抬,偷偷看看风渐尔,没见他脸上有什么怒色,倒是一反先前的面无表情,很认真地在考虑着什么。
“风老大,他这么不识抬举,我们何必迁就他?”老四哼哼,“大不了再重新物色人选就是了……”
“好。”沉默了很久的风渐尔终于开口。
“听见了没有?”老四顿时得意起来,对着严小希吆喝:“你被退会了……”
风老大,也不是好惹的哪……
他在心里默默地为严小希的命运惋惜。但风渐尔接下来说的话令他目瞪口呆——
“严小希,我答应你从海选开始。”风渐尔盯着严小希,“但你也应该知道,街舞大赛在十二月进行,这就代表,你还剩两个月的时间。”
严小希点点头。
“你牺牲了半年的调整提高的时间,也意味着你要在这两个月内,从街舞的一个业余爱好者变成独具一格的专业演绎舞者,你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练习,而且要在成千上万的人中间挤出去,还要承受更大的压力。说不定,由于其他的因素,你在海选中就被淘汰,根本没有机会晋级。”他将其中所有可能出现的环节全部细说与他听,要他自己选择,“听了这些以后,你还那么固执吗?你还对自己有信心吗?”
“老实说,除了有点慌,其他一切还算好。”严小希笑了,却不同于平常的嬉皮笑脸,很稳重,很认真,“但我还是很固执。而且,没理由你都对我信心十足,我反而畏缩不前的吧?”说完,他挺起胸膛,从对面的练舞镜中看到自己挺胸抬头的模样,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嗯,还不错,比平常有些驼背的样子要帅气了几分——
“从今天开始倒计时,看我的表现吧。我要向大家证明:严小希,能行!”
说易行难,要不是严小希有强大的精神支持力量和死都不认输的优秀品质,恐怕正常人都很难坚持下来吧。
没错,距全国街舞大赛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拒绝了风渐尔直接晋级的好意,他就得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迅速由蛹化蝶,完成质的飞跃,才能谈得上有资格从大海捞针的海选中被评委给“提拔”起来。
紧张的生活,忙碌的训练,不分晨昏,颠倒黑白。
“严小希,你怎么没有时间观念?跟你说五点,看看现在几点了?争分夺秒,你懂吗?”风渐尔紧绷着脸,为他迟到了五分钟而对他凶吼。
OK,将功补过,他补练一个小时。
……
“严小希,你当自己还是跳着混吗?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要融合!你可以天马行空想象,不要中规中矩地跟着我练,你的灵感呢?到哪里去了?”风渐尔陪练,尽心尽责,BATTLE动作使得不留余地,砸在他鼻子上的拳头不算,还外加语言让的嫌弃。
好吧,好吧,擦干鼻血,他继续,当自己在跳芭蕾,在跳拉丁,在跳桑巴,在跳恰恰……总之一切可以利用的舞蹈形式,他通通融会贯通。
……
“严小希,注意你的表情!还有,你的腰背不要老像蛤蟆样缩着!你当现在的街舞表演就是纯粹耍酷就行了吗?不行,感染力,要有感染力!”风渐尔扯着他的面皮向上提,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着教棍纠正形体,差点没把他的脊梁骨打断。尽善尽美,他也能理解。于是拼命挤时间,半夜三更坐在床上对着镜子傻笑练表情,几次将半夜起来上厕所、睡意惺忪的萧波那吓得当场尿裤子。
……
如此种种。风渐尔对他魔鬼式的训练,他通通照单全收,以此证明他严小希绝对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吧?嗯,不错,照这么个练法,金奖到手,为之不远了,嘻嘻……
“严小希——”
日头高照,美梦当前,一声喝令,吓得严小希一个激灵,张开眼睛猛地站起,匆忙之间两只手在眼前乱舞抵挡,“别动手,这回我没有跳错!”
起身动作太大,椅子被自己仰翻过去,倒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小希——”坐在他旁边的萧波那扯扯他的裤腿,手指偷偷向前指,随带指指嘴边,给他使了个眼色。
有些茫然,严小希摸摸自己的嘴角,一抹口水沾在指间。混沌的神智开始清醒,他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前方的大黑板以及站在讲台前脸色不太好的古文老师,无一不在提醒,他刚才在梦中与周公神游了一番。
“严小希,你把柳永《蝶恋花》这首词最经典的两句背给大家听听。”古文老师涵养还算好,即使额头正中黑了几条线,还是克制着脾气给他找个台阶下。
“哪两句?”严小希在课桌下踢踢萧波那的脚,要他提示。先前睡得比猪还死,谁知道老师讲到了。
萧波那小声咕哝,隐约听出个大概,好像是那两句。
“严小希?”古文老师再次叫他。
“哦哦,知道了。”严小希应到,掩住自己的嘴,压住哈欠的口形,这才朗朗背道:“宽衣解带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沉默,三秒,哄堂大笑。
“严小希!”古文老师的面皮在抖,不敢相信,一代名句,居然被他歪曲成这个样子。
瞌睡虫还没有完全散去,严小希立在那里,脑袋还是晕晕的,望着周围笑得前仰后翻、上气不接下气的同学,他依旧一片茫然地问萧波那:“喂,怎么了?”
萧波那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肩膀一抖一抖,他望着严小希,竖起大拇指夸赞:“理解得这么有创意,要是你去演戏,一定比周星驰还无厘头。”
“我背错了?”严小希看着老师猛拍讲台也没能阻止全班的狂笑之声,隐约觉得自己这回错得不是一般的离谱。
“衣带渐宽,宽衣解带——没想到,词语组合的意境完全不同哪……”喃喃分析,乍瞧严小希不太好看的脸色,萧波那忙安慰他:“别介意。想柳永也是风流才子,说不定,他的初衷跟你想得差不多呢?”眼角余光瞥见老师的目光刺向这边,随即有不明物体向这方飞来,上次在艺术系女生更衣室的遭遇使他的警觉细胞异常灵敏,身子一转趴下,“闪!”
“闪什么闪……”严小希咕哝,侧脸,见到刷刷的黑影,类似风渐尔训练他时的拳头,下意识地虎口张开,伸手抓去。
扑扑,好大的粉笔灰,扑上他的整条胳膊整张脸,呛得难受。
一人,纹丝不动;一手,横空取物。
萧波那从课桌底下探出头来,望着被雪白粉笔灰沾染了鬓发、一动也不动的严小希。
“华英雄……”造型有点类似,他几近崇拜地喃喃出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最为喜爱的漫画人物。
“哦……”教师里响起了齐声的唏嘘,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古文老师铁青的脸相映成趣。
不对劲,从大清早到现在,右眼一直跳,不是什么好兆头。
“舒亢!”孙琪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叫唤在一边专心致志做事的舒亢。
“什——么?”舒亢被孙琪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抬起头,不解地瞅着不断眨右眼的孙琪。
“过来帮我看看。”孙琪指指自己的眼睛,“一直在跳,不舒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为什么不带镜子呢?”舒亢无奈,推了推桌子,跟着椅子一起滑到孙琪的面前,贴近了些,仔细翻起她的眼皮,“每次都要找帮手。”
“麻烦呗。”孙琪回答,盯着舒亢放大数倍的脸,“怎么样,有没有什么?”
“没有啊?”舒亢疑惑地嘀咕,手移到孙琪的眼角,再贴近了些。
“不可能,没东西在里面刺激,怎么可能跳个不停,你再仔细看看……”
“我的运气真是背透了!”
急吼吼的声音,伴着旋风人影,刮进办公室,吓了两个人一跳。舒亢猛地直起身子,手一抖,小指划过孙琪的眼睛。
“哇——好痛!”孙琪惨叫。
“对不起,阿琪……”意识到不妥,舒亢又连忙俯身,着急地翻开孙琪紧闭的眼皮,见里面一抹红色,孙琪又一脸痛楚模样,当场下白了脸,忙凑过嘴,不断吹气,“怎么样,要不要紧?还痛不痛?”
只顾着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全然不知此等举止在旁人看来有多么亲昵。
严小希把着被自己撞开的门,瞅着眼前两人旁若无人地大演亲热戏码,不自觉地开始烦躁起来。
什么嘛,大家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很好嘛。怎么就他这么背时,不到两个星期就进了两次校风室?
眼见舒亢还憨愣愣的,一双手在孙琪脸上上下其手的慌张模样,严小希大跨步上前,掰开舒亢的手,摆正孙琪的脸,伸出拇指和食指在孙琪上下眼睑一拨拉,利索地检查了一遍,在回头望一脸惨白的舒亢:“不碍事,没伤着眼球,内眼睑划了一下,小伤啦,待会儿去医务室涂点药就行了,别紧张。”
“那就好,那就好……”舒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如释重负,脸色恢复了一些。
没胆子的四眼田鸡——严小希在心里偷偷说。
“严小希,难怪我眼皮跳,原来遇上你就没好事。”孙琪闭着右眼,半边脸皱着,没好气地指控严小希。
“大小姐,你可不要冤枉好人,你可是在我来之前发生的意外人身伤害哪。”好心没好报,严小希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点试探性地调笑,“而且好歹亲热要看时机,办公室不是好地方啦。”
知道严小希贫嘴,孙琪哼了哼,不吭声,干脆两只眼睛都闭上,对严小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耶,没否认,还是默认。严小希觉得很不爽,目光扫向一边手足无措满脸愧疚的舒亢,左看右看都没觉得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孙琪会看上他?
“喂,严小希,我只是帮阿琪看眼睛。”舒亢被严小希说得满面通红,“你可别胡说。”
严小希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孙琪爱和谁谁谁好,关他什么事?
肯定是最近自己诸事不顺,加上又被风渐尔操练得不像人形只想当睡神,所以才会有这么反常的举止。
“算了。”他挥挥手作罢,“派点事给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孙琪睁开眼睛,奇怪地看严小希,右眼不似刚才那般红了,“琳姐不在这里,你主动来找事情做?”
“喂——”严小希有些懊恼地冲孙琪叫,“我也是生活部的干事,我主动请命,有什么不对?”然后趴过大半个桌子,靠近孙琪,低声开口:“麻烦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提这个好不好?”
顺便瞥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的舒亢,看他的表情,应该没觉察出什么。
盯着严小希近在咫尺的脸,孙琪摸摸下巴,“心情不大好?”
“岂知不好,简直可以用阴雨晦涩来形容。”想不到孙琪还是知音,严小希开始有气无力,“所以想找点事做转移心情,你应该会支持吧?”
“我一向乐善好施。安慰学弟,我义不容辞。”孙琪笑得好假,嘴巴努了努,“我们刚好差一个搬运工,你这么自觉,就从这里开始吧。”
严小希顺着孙琪的示意看向门边摞得好高的东西,杂七杂八,看不出原状,“是什么?”
“哦,从学生宿舍回收的衣柜、书桌之类的报废物件。”
“生活部还要兼当废品回收站吗?”严小希疑惑地问。
“废品也可以利用,严小希,你不知道现在大力提倡建设节约型社会吗?”孙琪白了他一眼。
严小希住嘴,走过去,皱眉看了看,伸手抓住一块类似柜板的东西,沉了一口气,用力抱起来。
好重,怎么不是木头做的吗?
“里面有不锈钢夹板,还可以买个好价钱,你小心一点,别摔坏了。”
口气都这么幸灾乐祸,她一定是故意的。
“严小希,我帮你好了。”舒亢在卷袖子,很慷慨地要表示帮助。
“别!”孙琪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挡着舒亢,“就这么点小事,还需要你帮?”转过头,等严小希的附和,“是不是啊,严小希同学?”
“搬到哪儿?”严小希憋气,挤出一句话。
“谢谢,最边上的仓库。”孙琪从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轻轻一扔,丢到严小希身前,“那你慢慢忙,我不打搅你了哈——舒亢,时间不早了,你把宣传单都发到每个宿舍去,我去医务室看看眼睛。严小希,你记得搬完了把门锁上!”
严小希在板子后面咬牙切齿——她倒好,井井有条地布置好一切,然后把他留下来作守门人。
自己还真是自讨苦吃。
正文 第六章
还好,除了眼皮有点肿,没伤到眼睛。
孙琪从校医室出来,如释重负,给舒亢打了个电话,遥控他的行动。拉拉杂杂处理完毕,忽然觉得肚子饿,看看时间,居然已经七点,这才想起来再不快点食堂的饭菜又快被三光——买光、抢光、吃光。
扩招带来的好处,就是刺激了校园垄断性行业消费的增长。
匆匆跑到东区三食堂,还好,奋力搏杀冲出一条血路抢了红烧排骨,四下一扫,嗨,一个空位,忙移过去,饭盒重重往餐桌上一放,表明此地已经有人。
溅出的米饭有几粒飞到对面正在狼吞虎咽的人的脸上,对方愣了一下,接着将几乎埋进饭盒的头抬起来。
“咦,是你?”孙琪坐下来,发现居然是报名那天同严小希沆瀣一气的家伙。
“学姐你好!”萧波那用很热情的笑容跟她打招呼,“吃饭啊?”
孙琪瞪了他一眼——废话,不是吃饭,难道她啃餐桌吗?
“嗨,学姐,你喜欢吃排骨啊?”萧波那的眼睛掉进了孙琪的饭盒,粘住了她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战利品。
“休想!”孙琪拿过盖子,扣上,起身,决定了,还是换个地方,免得这个家伙尽冒些影响她胃口的话。
才抬脚,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回头,问后面表情有些惋惜的萧波那,“严小希呢?”
“小希?”萧波那顿了顿,有点困惑,“没回来啊?他不是去生活部了吗?”
孙琪眨了眨眼睛——不会吧,严小希那家伙还真老老实实地在学生会当了两个小时搬运工?
“学姐,你没看见他吗?”
迎上萧波那急于解惑的眼神,孙琪干笑了两声:“没有哪……”
抱着饭盒,从通道挤过去,刚要出门,又止住,转身对旁边的面点师傅开口:“麻烦,五个鸡肉包。”
孙琪磨磨蹭蹭地走到学生会大楼前,再看了一次时间,七点三十分。
应该不会吧,严小希看起来不像听话的人。
大步往前走,几步之后有点犹豫,最后跺了跺脚,终于回了身,越过草坪,轻手轻脚走到一楼生活部办公室的窗外,趴在窗沿,踮起脚尖往里面看。
里面静悄悄,大门紧闭,连个鬼影都没有。
心里释然——就是嘛,她想那小子也不可能饿着肚皮干事,说不定,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吃美食呢。
步子一下子轻快起来,沿着墙角往前走,忽然听见什么声响,有点异样。
孙琪这才转过头去,见大楼的玻璃门半开。
不会啊?她记得她走的时候考虑严小希有钥匙,于是就顺手带上门了的呀。
莫非,有小偷?
这么想,孙琪一下子紧张起来,悄悄往前走,进了门,见里面半明半暗,有点诡异。她拍了拍手,感应灯亮起来。
稍微定了心,继续往前走,走到楼梯前,忽然又有声响。
侧耳聆听,原来是走道那一头传过来的,她咬咬唇,轻轻叫了一声:“谁?”
没人回答,反而是那声音越来越大。
孙琪寒毛倒竖,忽然想起寝室里讲的校园鬼故事,开始害怕。
可是越是害怕,好奇心就越强烈,挣扎了一会儿,她摸着墙壁,慢慢上前,一间间房门走过,停在仓库前。
“砰——砰砰——砰……”
奇怪而有节奏的声响清楚可辨,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里面作祟。
孙琪抬手,握住门把,手心全是汗水。最终,下定决心,猛地一推,同时大喝出声:“谁!”
昏暗灯光的房间里顿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接着什么东西猛地朝她扑过来。
“啊啊啊阿!”毫无防备地被扑倒在地,孙琪闭紧双眼,失声尖叫。
“停停停……是我!”
不算陌生的声音,稍微安抚了情绪。孙琪大着胆子慢慢睁开一只眼,差点气炸了肺,一个巴掌扇过去,“严小希,你装神弄鬼的找死啊?”
“别恶人先告状。”严小希及时躲开她在盛怒之下的九阴白骨爪,“谁叫你像个厉鬼一样突然嚎叫,害得我被绊倒?”
好吧,这个问题说不清谁对谁错,暂且不提——孙琪忍气,“黑灯瞎火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几个小时前吩咐过的,这么快就忘了?”严小希耸耸肩,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我正在搬东西。”
见他的白T恤已经变成灰色,汗渍也渗了出来,孙琪有点心虚,不过好歹不能表露出来,“搬就搬,你弄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出来干什么?”
话才出口,就见严小希眼睛一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拉住,拖进了仓库。
“干什么?”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好痛。手在墙壁上摸索,想找到开光,把光线在调亮一点,不想又被严小希抓了下来。
“喂,严小希——”孙琪快发火了,即使她先前故意整他,好男不跟女斗,他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来来,你看看——”严小希不理会她的抗议,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站到房间中央,吃力地抬起一张桌子,瞥了孙琪一眼,“你看,这像什么?”然后放下,又捡起几条凳腿,“这又像什么?”又扔下,抓了一扇柜门挥舞,“这个呢?”再然后,再然后……
他乐此不疲,在一堆废物里跳跃,时不时地问孙琪。
刚开始,孙琪有点莫名其妙,见他神经兮兮地捡那些东西,还尽问些奇怪的问题,才想斥责他无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嗯,是什么呢?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像淘宝一样动作,蹲下、起身、环胸、弯腰、抬脚……慢慢地,动作连贯起来,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有点像是在——
跳舞!对,跳舞!
“严小希,你——”她指着他的脚、他的动作,有些不可思议。
“你看出来了对不对?”见她惊讶的模样,严小希跳过来,很兴奋地看她,“你认为怎么样?”
“有点怪怪的。”孙琪顿了顿,有点不情愿地承认,“但很新颖,我以前没见过。”
“你也这么觉得?”严小希上前一步,一双眼睛简直可以闪出星星来,“你认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将这些动作加入到Hip-Hop中去,怎么样?”
明显的,孙琪比起狂热中的他,要冷静许多,“你真的想好了?虽然街舞讲究洒脱随性,但动作还是基本约定成俗了的,你现在加动作,会协调吗?能来得及吗?”
街舞大赛的海选就在下个月,这段时间风学长怎么加大强度将严小希训练得生不如死,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严小希等她说完,考虑了一会儿,摇摇头,“坦白地讲,我没把握。”
孙琪差点气死,伸手戳他的脑袋,“没把握的事你还要去冒险,你是猪啊?”
没意思的是,这一回,严小希居然没跟她斗嘴,反而很认真地盯着她看,“如果不去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孙琪语塞,突然觉得他有点像这学期动不动就对他们讲辩证法的哲学老师。想了想,她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来吓唬他,“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好处,说不定,你的创新会被评委判为不合格,海选就被淘汰下去了。”
“都要千篇一律吗?”严小希有点闷闷的。
见他忽然低落下去的模样,孙琪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虽然她是不大喜欢跳街舞的男生,总觉得他们穿的裤子随时可能掉下去,不过客观说来,严小希的舞,的确跳得无懈可击。拍拍严小希的肩膀,她低声安慰:“你知道什么叫偶像崇拜吧?”
严小希转头看她。
她笑,“要真想有创新,就等你拿了大奖,成了全民偶像以后再来跳。”她双手合十,很夸张地为他幻想,“哇塞,一个新新偶像派的街舞方式又流行起来了呢。”
语毕,却发现严小希盯着她瞧,她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对劲?”
“你从没对我这么和善过。”严小希实事求是地讲。
“受宠若惊了?”孙琪的口气像是调侃,“我承认,以前,嗯,是对你有点偏见。现在发现你人虽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还是很有上进心的,所以啦,哈哈……”
干笑数声,希望他没听出自己的语气其实有点窘。
“其实,我这个人也是不计前嫌的。”即使昏暗的光线,依旧掩饰不了她脸上的隐隐的红晕,严小希只当自己没看见,跟她一起笑,眼尖地瞥见她手中提着的塑料袋,用力吸了吸鼻子,大咧咧地指着,“给我的?”
“臭美!”孙琪撇嘴,“我买来当消夜的。”
话虽如此说,还是把袋子递了过去。
严小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好吃。”
狼吞虎咽,不到五分钟,五个大肉包都成了他的腹中之物。
“吃完了?”孙琪目瞪口呆地瞪着鼓着嘴巴的严小希。
“我饿了。”严小希拍拍自己的肚皮,心满意足,“你分配给我的,可是体力活呢,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赔我消夜来!”孙琪故意绷着脸,伸出手。
“概不退换。”严小希奸笑得很是得意,瞅瞅孙琪摊在他面前的手,忽然一抓,毫无预兆的动作吓得孙琪几乎又要叫起来。
“嘘……”严小希点点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噤声,表情一本正经,“为表本人歉意,就便宜你好了,教给你我新创的舞蹈。”
“谁稀罕……”
孙琪正要拒绝,冷不丁,什么东西扔进手里,双臂蓦地向下一沉,不是普通的轻。
“来,接着——”严小希丢过来一条木板。
“别——”孙琪手一松,猛地支起身,左脚翘起,单腿一跳——好险,差点砸中脚。
“还有这个!”严小希充当了狙击手。
孙琪做了一个类似黑客帝国中挡子弹的弯腰动作,避开他丢过来的“凶器”。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严小希动作加快,瞧孙琪左跳又闪,“不错啊,老师教的动作,这么快就学会了。”
就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心慈手软,才让让他,就嚣张起来。趁他说话的空挡,孙琪悄悄操起旁边的一个废抽屉,用力甩出,“来而不往非礼也,严‘老师’,接住!”
“你玩真的啊?”严小希哇哇大叫着躲过,不甘示弱地又掷回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孙琪躲在柜子后面,不停地扔飞镖,一副慷慨的样子。
严小希拉过一扇门板挡住。
“当当当!”全是铁钉。
最毒人妇人心。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放心,我会与你共进退的。”严小希回答得大义凛然。
“亏你学中文。前后逻辑混乱。”孙琪忙里偷闲地抢白。
……
刷刷刷!
当当当!
咚咚咚!
砰砰砰!
……
窗外,走过两个才刚上完晚自习的乖乖学生,望着紧闭窗帘上映出了人影,还有里面时不时冒出来的诗文,以及古怪的声音,对看了一眼,忍不住互相感慨:“大家都很努力,为了做到情景交融,设身处地营造意境,很不容易啊……我们再不加把劲,就要落后一个时代了……”
“你会不会把他逼得太紧了些?”
偌大的会议室,不显眼的角落里,易琳瞥了一眼身边似睡非睡的风渐尔,轻声问他。
风渐尔半闭的眼睛微微睁开,把玩手中的笔,“我记得有句话叫‘玉不琢,不成器’。更何况,是他自己选择的。既然如此,就该知道,从零做起,没那么容易。”
听出了风渐尔话中的暗示,她顿了顿,才道:“你的意思,是可能不会……”
手中的笔忽然停止了转动,风渐尔抬眼看易琳舞,“不是‘可能不会’,是‘肯定不会’。”
难得易琳舞脸上有了惊讶之色,显然风渐尔的回答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可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严小希还算不上一个专业的舞者,我们只知道他有天分,他实际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没有定论可言。实际上,你选中他,已是一个冒险,就这么放心,让他真的在全无背景的情况下参赛?”
“小舞,我始终认为,个人素质才是主因,其他的,只是外力。”风渐尔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没错,我是希望俱乐部能有人打败炫极,站在全国街舞大赛的最高领奖台上,”他举起右手,用拇指比了比自己的脑袋,“有时候,这里确实在想,是不是能耍些手段?”口气慢慢地变为赞赏,“直到遇到严小希,照我的看法,他的质资,根本就不用经过海选,我认为我的安排会让他兴奋不已,不料,他拒绝直接晋级总决赛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你对他刮目相看。”易琳舞看了看还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会长,心里有些惋惜,想这次的学生会例会大概又得开上三四个小时。
“刮目相看?”风渐尔忽然笑出声,在安静的会场内显得突兀,引得前面的人回头张望。
“抱歉。”见会长停下讲话,表情似乎不太满意,风渐尔坐直,丢过去一个很歉意的眼神。
直到秩序恢复正常,不再是注目焦点,他才对易琳舞摇摇头,“不,我甚至觉得他很傻。”
“那你为什么——”易琳舞不解地看他。
“说自己佩服一个傻瓜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我必须得承认。”风渐尔摊开双手,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就像我爸说的,现在年轻人缺少最多的,就是进取的精神。而我从严小希的身上看见了。所以我决定孤注一掷,即使失败了,也要成全他。”“难得见你这么欣赏一个人。”听了他的想法,易琳舞并没有多大的震撼,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你难道不是?”手中的笔,又重新开始旋转起来,“如果对他不以为然,又怎么会许他一个美妙的幻想?”
“有梦想,才有动力。”易琳舞面不改色,低下头去,一副专心做笔记的模样,“况且,我也并没有许诺他什么。”
风渐尔望着她弧线优美的后颈,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你只是暗示,而对严小希,这样的暗示会有无穷的含义。小舞,你是一个高明的谋划师。”
“承让了。”即使不抬头,从会长逐渐变调的声音中,也知道他的光又扫到这边来,对他俩的窃窃私语表示抗议,“我们是同一类人,彼此斗智斗勇,才有乐趣可言。”
没听到风渐尔的回答,大概是闭眼入寐了。对付枯燥会议,他的做法,从来都是与周公约会。
合上笔记本,她忽然有个强烈的预感——严小希,说不定,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左、右、右,抬、转、停、转、跳……
“小希,昨天那个妖女没折磨你吧?”
琢磨着动作,严小希调整姿势,正准备来个帅气的后空翻,哈欠连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使他一时没掌控好,错了一个节拍,结果摔在地上,后背触地,磨疼了一片。
萧波那站在旁边,抱着被子,满脸无辜,“我看太阳这么好,想来天台晒晒被子,这么巧,你在练舞?”
严小希捂着腰爬起来,瞪了眼萧波那,“以后你不这么神出鬼没,我会非常感激。”
好心没有好报啊……萧波那在心里悄声嘀咕。昨天躺在床上半梦半醒,见严小希鬼鬼祟祟地摸回来,龇牙咧嘴吸气声不断,活像是被痛殴了一顿。
这回悄悄跟上来,看清楚了,黑黑的眼圈,还有脸上几道不明显的血痕,那位学姐还不是普通的狠毒。
“小希,如果不习惯,退出生活部好了。”几乎是反射性的,他仗义说出这句话。
严小希纳闷地看他。
“嗯,我是说,那个,要引起易琳舞的注意,不一定要在生活部混,对不对?”好歹和严小希也算是哥们,同进同出的,不忍心见他追得这么辛苦,“就像上次,我们多去去酒吧,你和易琳舞多跳几支舞,也就熟络了嘛。”
他这样一说,严小希倒愣了愣,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很多天都没有看见易琳舞了,怎么想见她的念头居然一点都没有?
不像单相思的表现哪。
见严小希不说话,当他是在考虑自己的建议,萧波那凑近了些,“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一转眼就看见萧波那的大脸,严小希退后三步,突然意识到和这家伙说话耽误了不少时间,劈头问他:“现在几点了?”
“十点三十分。”萧波那的那个“分”字才出口,就见严小希往楼道奔,不大清楚对严小希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在周末大好时光这么紧急,他还是下意识地追到楼梯口,趴在扶手上,努力从被子中探出头,冲着下面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的严小希叫唤——
“即使我的建议有可行性,你也不用急着去酒吧,现在还没开门呢。小希,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小希……”
“古筝曲?”
走在路上,孙琪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舒亢托了托眼镜,有点讶然地看她,“什么时候你也对古筝感兴趣了?”
“突如其来的。”孙琪随口说道,“我知道你学了十几年的古筝……怎么样?有没有比较High的曲子?”
“阿琪,没有人用High来形容古筝曲的。”舒亢皱起眉头,对她的形容不敢恭维。
“哎哟,政治老师也讲过啦,要与时俱进。”孙琪对他的抗议不以为然,“拜托啦,说说嘛……”
舒亢有些哭笑不得,又敌不过她的缠人功夫,怕不替她答疑解惑,恐怕图书馆就没位置了,于是微微想了想,给她建议,“《将军令》吧,矫健轻捷,比较符合。”
“将军令?”孙琪念了一遍,随后茫然地问舒亢,“什么东东?”
舒亢的脸皮抖了抖,眼镜又滑下来,要不是自衬不是莽夫,他真想捏住孙琪的脖子,“《将军令》是一首古曲,主要表现古代将军升帐时的威严庄重、出征时的矫健轻捷、战斗时的激烈紧张,曲风一波三折,比较跌宕。不过曲谱和演奏形式版本比较多,不仅限于古筝,比如有四川的扬琴版。”
“这样子的哦……”孙琪歪着头想了想,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见她嘴巴动了动,没听清,舒亢狐疑地问她。
“啊,没什么。”孙琪反应过来,拍拍舒亢的肩膀,“谢谢啊,你忙吧,不打搅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匆匆走掉,剩下舒亢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严小希,你梦游了吗?”
孙琪赶到生活部办公室,第一眼就见严小希半靠着门坐着打瞌睡,忍不住踢了踢他,打断他的好梦。
“才来啊?”严小希被踹醒,揉揉眼睛,站起来,抱怨着咕哝,“害我以为自己迟到,跑到差点掉了气。”
“行了,我又没爽约。”孙琪掏出钥匙打开门,让严小希进去,自己也走进来,合上门,拍拍脑门,“天哪,我想自己是被你洗脑了。”
昨晚和严小希对战,到最后,居然喜欢上了严小希创新的不拘一格或战或舞的姿势,从反对慢慢变为赞成,甚至自己都有点跃跃欲试。最后在严小希的游说下,居然同意与他一起编排舞蹈。
“我可以不拿这种跳法去参赛,但可以凭自己的灵感创立严氏舞步。发扬光大需要时间,但我可以先开山立派。”当两个人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最终握手言和之后,严小希很认真地对她说。
事后连孙琪自己都觉得好笑,从没有接触过街舞,她居然还有幸成为了严氏舞派的开山鼻祖之一。
“来,你看。”严小希将桌子搬到角落,整理出一块空地,拿出CD机,接好电源放音乐,而后自己数着节拍,跳了起来。
孙琪在一边啧啧称奇,单单看上去,严小希的动作,就像是在搬面前无形的东西,可是,明明很机械的动作,在某个乐点,又忽然缓和下来,而后又是出人意料地停顿。就像是一件从高处落下的物件,很惊险地快要接近地面,却掉在充气垫上,猛地在弹性作用上跳跃起来,蹦向一边,终于触及地面,“喀嚓”一声四分五裂,触目惊心。
“怎么样?”严小希停下,关了CD机,问再旁边观看的孙琪。
“我是门外汉,你要我说出专业的措辞,恐怕是找错对象了。”孙琪直言不讳。
“说你自己的感觉好了。”严小希抬手,抬起系在腕间的毛巾拭去额头的汗水。
“很不错,一张一弛,很扣人心弦。只不过,我觉得,有些地方处理不是很好,似乎跟不上节奏。”
“你也觉得?”严小希皱起眉头,“我试了无数个方法来处理,可惜都不理想。”
“其实,我有一个建议,但不知道合不合适。”见他一脸郁闷,孙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你有没有试着把舞蹈的音乐换一下?”
“换音乐?”严小希盯着她,瞪她的下文。
“是啊。”孙琪点头,“比如说,古筝曲?”
开山鼻祖可不是白当的,为了精益求精,她可以思考了一夜的可行性方案呢。
瞧严小希似乎也在认真听,她一鼓作气,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的街舞,基本上是沿用比较劲爆的流行音乐,旋律大同小异,都属于热力十足的那种,比较单一。所以,如果你要改变,可能在乐点的处理上,会有一定的难度。与其为了配合音乐换动作,为什么我们不能换音乐呢?”
变迎合音乐为迎合动作——一语惊醒梦中人,孙琪的大胆想法,令严小希不由得兴奋起来。
“你瞧——”孙琪抓过笔,趴在桌上,摊开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条直线,而后点上无数的小点,将直线分为若干段,“中国民乐形式变化多,古乐曲更是有很多的章节变化。”她的手一提,在某一段上,斜着画出一笔,“如果在Wave和Poping点上用古代乐器来演绎,个人认为,挥洒自如的程度,会成几何级别增长——你怎么了?”
严小希张大嘴巴,望着孙琪,表情古怪不已。
“喂——”当他又在作怪,孙琪没好气地嘘他,伸出手去,想狠狠捏他的面皮略作惩罚。谁知,还没得逞,只觉眼前一花,严小希动作敏捷,下一刻,她觉得自己胸肺快要爆炸开来。
——缺氧!
严小希用力地抱住孙琪,又蹦又跳,“你是个天才,比我还厉害的天才!”
“唔——松手!”该死的严小希,她快窒息了!
直到脚背被重重地踩了一脚,严小希才不由自主地松手,见孙琪憋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愣愣地看自己的手。
“要不是知道你暗恋琳姐,我还当你在非礼。”孙琪半弯腰喘息,凶凶地瞪他,和当初入学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他张口,正想解释,不料手机忽然响起来,只得暂且作罢,接听,“喂……”
好不容易缓过气,孙琪奇怪地瞧着像个木头人杵着的严小希,明明是在接电话,却又不发一语,把手机握得死紧,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兴奋,再变为紧张。
“天要塌下来了吗?”见他终于听完电话,孙琪调侃。
“天没有塌。”严小希喃喃地说,“风渐尔要我立刻过去,他们来了。”
“谁?”孙琪好奇地追问。
严小希转头看她,兴奋和紧张之下,连腔调都变了:“炫极乐队!”
正文 第七章
严小希紧张地坐在练舞室一角,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前方不到两米处的三个人。
炫极乐队的成员,全民Hip-Hop偶像,他居然有幸,这么近距离地与他们接触,说出去,卯死了。
“风,看起来你混得不错。”
他看着很酷的黄天——炫极的核心人物环视练舞室,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对面的风渐尔脸上。
风渐尔冲他笑了笑,“若不是一方地头蛇,又怎么能请得动你们?”
明明是很讽刺的话,偏偏风渐尔就有这样的本事,叫人听起来感觉很诚恳。
看来,虚伪到恰到好处,也是一门艺术。
严小正在唏嘘不已,又听风渐尔开口:“不是说好还要等一两月才有时间,怎么突然就杀过来一个措手不及?”
“Kao,还不是公司安排。”染了炫炫金发的楚天际抓抓头发,丝毫不顾及这么没水准的动作叫他的粉丝看见了会有什么后果,“日程排得满满,怕再晚一点,恐怕就挤不出时间了。”
风渐尔挑眉,看黄明。
“风,我答应过你的。”黄明在椅子上舒展四肢,“你也知道,最近我们的商业活动很多,加上不久后全国街舞大赛又要开始,公司不想输掉人气,所以我们必须保擂。今后的半年,恐怕都要封闭式训练,腾不出时间。”
严小希大概听了个明白。大意是炫极乐队应邀来天风学院,可惜与全国街舞大赛时间发生冲突,所以将时间挪前,不与风渐尔爽约。
“时间很急,只有一天半,我只能答应你进行一场演出。”黄明仰高头,望着天花板,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时间了。”
“无所谓。”风渐尔回答,声音很随和,目光慢慢地转过来看严小希,“反正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话中有话,炫极乐队的三个人顺着他的目光,一致将视线定格在严小希的身上。
严小希忽然觉得有点冷。
“风,什么意思?”黄明坐直,盯着风渐尔发问。
“我来介绍——”风渐尔起身,走到严小希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郑重其事地介绍:“这是严小希,今年天风学院Hip-Hop Club准备推出参加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的人选。”
“你在开玩笑?”楚天际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上下打量了严小希几遍,又转头捅捅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许显东,“你觉得有可能吗?”
“你跟风渐尔学了多久?”许显东抬眼瞅瞅着严小希,慢条斯理地开口,终于说出到练舞室的第一句话。
毕竟是偶像与自己的第一次正式对话,严小希觉得有些紧张,以至于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大概,一个月左右。”
此话一出,黄明沉思,楚天际惊讶,倒是许显东,表情没什么变化,转过头对风渐尔摇摇头,“你太冒险。”
“没有亲身体会,不要妄下定论。”风渐尔笑得高深莫测,“说起来,他还是你们的忠实崇拜者。既然来了,怎么样,各位前辈,能不能拨空指点一下?”
他的口气,虽是征询,但炫极的三名成员都听得出他的意思,不容拒绝。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风渐尔手下出来的人,指点不敢,切磋一下也可以取长补短。”最终,楚天际笑嘻嘻地站起来,打着哈哈化解,“我来试试好了。”
“小希,你有福了。”风渐尔转头看还愣愣原地坐着的严小希,“还不快去?”
“哦。”严小希应声,下意识地站起来,跟在楚天际的身后,走到中央站定。
心怦怦直跳,说不上兴奋还是紧张。
“喂,小子,你会什么?”楚天际停住,回身,露出满口白牙,似乎很随意地问他。
“我,什么都会一点。”偶像的笑容颇具杀伤力,严小希傻傻地回答。
楚天际在心里笑这愣头小子吹牛不打草稿,不过在风渐尔的面前,好歹要给他几分面子。
“那就来个Head Spin,倒立旋转试试吧。”他俯身,双手撑在地上,轻轻一跃,头朝下,脚朝上,倒着看严小希,“你一分钟最多能转多少圈?”
严小希学着他的样子倒立起来,仔细想了想,讪讪一笑,“我没试过。”
楚天际差点保持不住平衡跌下来,手忙脚乱地调整,好不容易稳住,他瞪圆眼睛,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瞅着严小希。
看得出,他还有很多话要问严小希。
“那么,开始吧。”显然,风渐尔不给他这个机会,拿出秒表,开始计时。
楚天际暂时压下心中的闷气,随着风渐尔的喝声,他手一收,整个头顶触及地板,而后双手在地板上猛地一转,整个人就倒着旋转起来。
严小希不敢怠慢,也照着他的样子做起来。
“三十七、三十六、三十五……”
耳边是风渐尔计时的声音,楚天际在心里暗暗得意,想他的头顶功夫是最厉害的,一分钟大概能转六十下,基本接近吉尼斯记录,看那小子怎么坚持得住。拿这一招出来,私心也是想打击一下风渐尔,不要老是在他们面前那么嚣张。
好歹是炫极,不能每次和风渐尔交手都处于下风。
“十、九、八……三、二、一!”
时间到!
楚天际手撑地,一个翻身跃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大闹缺氧的状况,扭了扭脖子,转过头,想看看严小希深受打击的模样。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失态地“哇”一声,他一蹦三尺高,伸出手指,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有没有搞错,严小希还在转,而且样子还乐此不疲,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他真的没练过?”楚天际深受打击,一脸质疑地问风渐尔。
“千真万确。没刻意训练过,今天托你的福,倒叫我见识了他还有这种潜力。”风渐尔点头,同时拉住严小希的脚,制止他的转动,蹲下身,凑近他面庞,“小希,可以了。”
没有缓冲地突然被拉住,严小希遂不及防,重心不稳,斜斜地倒在地上。
“完了?”严小希爬起来,表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其实,是偷偷练过的吧?”楚天际抓着严小希的手,想要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以挽回自己最后的一丝颜面。
被偶像这么亲密抓着,就算是想存心说谎也开不了口,严小希挠挠头,有些腼腆:“以前只是玩过,没计算过时间。”
“啪——”松手,最后的一点自尊被打击得片瓦无存。
“今年的比赛,看来不会太乏味。”许显东在一边点点头,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所说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个月,怎么可能?”楚天际缩在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数,还在哀怨不已。
“你说的很快就会见面,就是这个意思?”即使心中对严小希的爆发力惊讶不已,黄明的脸上,还是一派镇定,没有泄漏丝毫的蛛丝马迹。
风渐尔笑得高深莫测,“如果他闯关成功的话,我想是的。”
“风,你太谦虚了。”黄明打量严小希,后者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惶恐,低下头,拉拉自己的衣角,以为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很有潜力,假以时日磨炼,如果不出意外,决战不可避免。”他顿了顿,“况且,你也不会容许意外发生,对不对?”
风渐尔微笑,答非所问:“你们来得太突然,什么都没有安排,时间很紧,我得立刻着手准备明天的舞台秀。这样吧,我看你们也累了,还是先回酒店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为我们天风学院的同学献上一场精彩的演出。”
没得到风渐尔的回答,反而是间接的逐客令,黄明也不恼,也没对他的提议表示异议:“也好,你忙你的,我们不打搅了。”说完,他边向外走,经过严小希身边,他突然停住,问他:“你叫严小希?”
聪明人都嗅得出他和风渐尔之间的剑拔弩张,严小希也就当个乖孩子不言不语,没料到黄明会突然问他,他愣了愣,才轻轻点了点头。
“严小希……”黄明再默念了一遍,冲他笑了笑,“好,我记住你了。”
楚天际不甘不愿地走在最后,沮丧无比,突然衣服从后面被人拽住,他回头,见是严小希,没好气地开口:“干吗?”
“能不能,能不能——”严小希有点结巴,但总算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意图,“请你们给我签个名?”
%×※……——楚天际在心里咕哝,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风学院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位于学院正中的体育馆灯火通明,临时抽调的保卫人员严阵以待,把守各个入口,只留容单人进出的通道,检验学生们的学生证和入场券。
体育馆内,篮球场中搭起了一个超大的舞台。正中悬挂的闪光球缓慢旋转,发出绚丽变幻的七彩光芒。
“记得炫极吗?”
鼓点之后,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跳上舞台,大声地问现场观众。
周围发出无数的尖叫。
“尽情呼喊吧!”主持人仰高手臂,夸张煽情,“今天,六届全国街舞大赛得主、全民街舞偶像、又帅又酷舞姿多变的炫极乐队三人组合来到我们天风,为各位献上精彩纷呈的表演!让我们一起呐喊——炫极!”
他的话音才落,周围欢呼不断,一瞬间,几个反戴鸭舌帽、穿着随意的身影以敏捷的身手,从三个方位侧空翻上舞台,迅速摆好姿势站定。
“炫极!炫极!炫极……”
原本杂乱无序的声音逐渐统一,变成了一致的呼喊。
为首的黄明慢慢伸出手,将鸭舌帽转正,抬头面对前方的观众微微一笑,立刻又有尖叫声无数。
一阵劲爆的震撼人心的音乐突然响起,七彩的闪光球快速旋转起来,站定的三人忽然动作,排成一列,身子又猛地朝不同方向扭曲过去,踩着节奏,跳着激情澎湃的舞姿,尽情地做着各种摆手扭胯的动作,以夸张另类的表达方式,不时“炫”出扣人心弦的高难度动作。他们的舞姿,轻松随意,不但潇洒漂亮,而且统一。迷离灯光的照耀下,他们闪动着晶莹的汗珠的年轻面容上,充满着运动的光彩和健康的气息。
“炫极,我爱你们!”
有女生尖叫,接着是人影扑向舞台边缘,高度警惕的保卫反应快,一把拉住冲下座位的女生。
更多的人向下冲,又被更多的保卫拦在警戒线外,舞台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随着炫极乐队的表演,现场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将体育馆沸腾成了一片高温的熔炉。
“好夸张……”严小希躲在后台,瞧见了外面的盛况,不禁咋舌,“炫极的魅力,还真是无人可挡。”
“那当然。”挨近他身边也在向外探头张望的孙琪接话,“他们的实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先不说舞技,看见没有,他们配合一致的高度默契,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那倒是。”严小希收回目光,耸耸肩,承认她说的事实。
“怎么样?有没有压力?”孙琪坏坏地笑,“要是你真能进入决赛,对决的擂主,可是他们呢。”
“尽力而为吧。”严小希吁了一口气,如此回答。忽然听见外面音乐声停,掌声如雷。
想当然尔,是炫极结束了精彩的演出。接下来,照安排,应该是炫极为幸运舞迷签名,顺便宣传自己最新的舞蹈大碟。无聊的商业促销——严小希撇撇嘴,反正炫极的签名他是一个不落地得到了,剩下的时间,还是快快回去苦练,准备不久之后的海选吧。
正准备溜走,外面那个挺会制造气氛的主持人又在示意大家安静,而后说了一句叫他惊愕不已的话——
“下面,由本校Hip-Hop Club的严小希同学,为大家倾情演绎!”
等等,他记得,好像没有这个环节的。可是,调大了音量的麦克风声响,原封不动地将这句话传到了每个角落,即使他存心装聋,也不大可能掩耳盗铃。
他转向孙琪,对方惊讶的程度不亚于他,显而易见,她也听见了。
“有没有——搞错?”他问,从幕布的缝隙瞅见外面的人山人海,下意识地往后缩。
“不知道……”孙琪莫名其妙,不过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管那么多干什么?这是个机会,刚好训练你的舞台表现力和应变能力。说不定,是风学长故意安排的呢。”
他就知道那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不会善待他。开什么玩笑,这么几千号人,要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上去胡乱Show,不出丑才怪。
心里想着,手上行动,有力甩开孙琪的手,身子一转,就准备落跑。
“站住!”孙琪眼明手快,及时捏住严小希的耳朵,毫不客气地拧了一个九十度的弧度,痛得严小希连连告饶,“十七八岁的小伙,有点勇气好不好?畏首畏脑的,哪像个男子汉?”
严小希很想说这种逼上梁山的做法根本和男子汉的英雄气概挂不上号,岂料孙琪抬腿突然朝他后背一踢,就这么把他踹出了后台,以很不雅观的姿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舞台。
突如其来的明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目,他眯眼,回头看,见孙琪偷偷对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还小声地提醒他:“加油,琳姐就在舞台边看你呢。”
严小希一惊,侧目偷觑过去,果然见易琳舞在前排就座,面带微笑地看着有些无措的他。
丢人丢到家了——他低下头,在心里懊丧不已,甚至不知道接下来为他伴舞的曲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没有音乐,他又没有动作,观众发出唏嘘声,开始骚动起来。
孙琪在后台暗暗着急,以严小希目前的沮丧的状态,不说超水平,要他发挥正常都很难。目光一转,瞥到舞台右方的音控台,灵机一动,猫腰冲过去,吓了正在调试的音控师一跳。
“拜托,帮个忙。”孙琪捏了一把冷汗,抓起上面放的一只麦克风,低声道,“声音控制到一定范围,我想和上面的那个蠢家伙说说话。”
音控师还算聪明,点点头,左手将音格推到一定标尺,示意她可以开始。
“严小希,你不是说你是舞蹈天才吗?”
听到有人低声跟他说话,严小希蓦地抬头,四下张望,发现了目光凶狠,举着麦克风的孙琪。
“既然是天才,只要有音乐,你都可以挥洒自如,不是吗?那你就证明给大家看,你并不需要刻意准备、跟随音乐才能起舞,你能用心去跳舞,能与音乐融为一体;证明给大家看,你严小希,是个天生的舞者!”
最后一句话,说得严小希心房猛地一震,忸怩不安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眼神也明亮起来。
“好了。”孙琪松了一口气,丢下麦克风,对音控师点头,“可以开始了——哪一张?”
“小姑娘,你好大的魄力。”音控师微微一笑,拿起一张碟片,眼中尽是对孙琪的赞许。
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只觉得音乐很对他的胃口。严小希闭眼,调动了浑身所有的感觉细胞,随着每一个节奏、每一个乐点,演绎自己对音乐独特理解。
孙琪说得对,他已经不是单纯地在跟着音乐起舞,他是在用自己的心跳舞。
他的举止夸张,时而不拘一格的动作,足够自信,足够洒脱。明明是随性扭动身体,自我宣泄,没什么规范可言,可是看在旁观者的眼中,却仿佛同时看见了两股不同的力量——一半,是与街舞的亲热;另一半,是与街舞的对抗。
在狂燃,是战火,似乎是光与暗的交战,随性与认真、洒脱和精致之间,争取着最为有利的平衡。
还有谁不会被这样的舞蹈迷醉——包括炫极乐队。
“我不知道,街舞还可以跳得这么灵气逼人。”台下的楚天际望着严小希的身影,喃喃出口的话,已是极度的褒赏。
音乐在上扬到最高处,没入天际,戛然而止。严小希终于睁开眼睛,最后一个停罢动作,和音符配合得分秒不差。
体育馆内,几千双眼睛同时盯着舞台上的严小希,寂然无声。
“啪!”
第一个掌声,不知由谁响起,随后,众人幡然醒悟,情不自禁地纷纷站起,将最热烈的掌声毫不吝啬地送给了严小希。
“严小希!严小希!严小希……”
掌声震天,叫声狂热,甚至超过了之前的炫极乐队。几个女孩子硬是冲破了防线,将原本打算送给炫极乐队的鲜花尽数奉献给了严小希。
严小希再舞,在天风学院人气飙升,无人能及。
“小希,你好厉害!”站在阳台上的萧波那望了望下面被舍监阻拦的蔚为壮观的人群,缩回头,举步维艰地在布满了鲜花和礼物的寝室里穿过,走进寝室,冲着倒在床上的严小希感慨万千,“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你的表现,简直太出色了!”
不仅是出色,而且是出人意料。开始瞧严小希那忸怩的模样,以为他就要挂掉。没想到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活力四射,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有这么棒的一个未来新星和他住在一起,切,还去崇拜什么炫极?
见严小希一只手挡在眼前不说话,当他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萧波那凑近,坐在床边,兴致勃勃地捅他,“你小子该满足了,出了这么大风头,连易琳舞都作为代表向你表示祝贺,有没有看到无数男生嫉妒的目光?还有哦,我告诉你,我仔细瞅过了,易琳舞看你的时候,脸上满是赞赏,你小子有机会了。”
严小希没答话,翻了个身,侧对他。
萧波那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了笑,趴过去,扳住严小希的肩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不是在想,还有风渐尔这个阻碍?”
“别烦我。”肩膀缩了缩,严小希的声音从枕头底下模模糊糊传来。
“喂,振作一点好不好,你现在是全校女生心目中新一代的性感偶像。”萧波那用力抽走严小希盖在脸上的枕头,拍拍他的脸,“我要告诉你的,可是好消息呢。”
“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严小希挥手,当赶苍蝇一样想将萧波那在自己耳边的喋喋不休赶走。
萧波那瞪眼,“只怕我告诉你以后,你就冷静不下来了。”
发现这句话并没有得到严小希足够的重视,不免有些泄气。不过他从来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反正严小希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别说兄弟我不够意思,为了挖到这条信息,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好好好,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严小希认栽,索性等萧波那说完,也做好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
“我告诉你……”萧波那神秘兮兮地凑到严小希的耳边,“风渐尔和易琳舞,没有拍拖哦。”
严小希的手,从脸上拿开,翻身而起,直盯盯地望着萧波那。
“哈哈……”与严小希面对面地坐着,萧波那得意地笑,“放手去追吧,依你现在的超人气,还有什么不能手到擒来?”
严小希的表情有些犹豫,看了看萧波那,欲言又止。
奇怪了,严小希的反应,不似他预料中的欣喜若狂——萧波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试探性地问严小希:“怎么了?”
“我觉得,计划有些脱轨。”严小希盘腿坐着,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啊……”萧波那纳闷,开始一一回想,“你顺利加入了生活部,与易琳舞见面的机会多了;然后呢,又成了Hip-Hop Club的会员,埋伏在风渐尔的身边,刺探他和易琳舞的关系;嗯,舞蹈技术大大提高,又和心仪的炫极乐队有了接触,喏,还得到了他们的签名;今天,你在学校名声大噪,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将你奉为白马王子;现在,我有告诉你易琳舞还名花无主……这么多好消息,你是一帆风顺哪……”
“不是这个意思。”他越讲,严小希越觉得烦躁,干脆打断他,只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
“小希——”萧波那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到了紧要关头,你想临阵退缩,或者,玩点欲擒故纵的把戏?”
想一想,也只有这两种可能性了。
“也不是……”严小希抬头,迎上萧波那狐疑的目光,反正这件事憋在心里也难受得慌,舔了舔双唇,他心一横,“因为,我发现,我现在喜欢的人,是孙琪!”
那个凶女人?萧波那的嘴巴张大再张大,忘了自己坐在床边,往后一退,摔了个四脚朝天。
乖乖隆个冬,严小希,中邪了吧?
正文 第八章
“阿琪,你在等人吗?”
舒亢看了一眼频频回头张望的孙琪,好奇地问。
“啊,没……”孙琪迅速否认,心里暗骂严小希不守时间。
“对了。”舒亢停下手中的工作,“严小希他这几天都没来了呢。”
“是吗?”心不在焉,孙琪附和着回答。
“不过,他那天的表演,还真是精彩,很难叫人相信,他居然只正式学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舒亢把下滑的眼镜向上托了托,“现在,他可是与风渐尔齐名的校园风云人物了呢,连我们生活部的小学妹,都在偷偷给他写情书。”
“那你也赶快学个一招半式的招蜂引蝶呀。”没兴趣听这些,孙琪看着舒亢打开电脑光驱,将一张光碟退出来,“好了?”“嗯。”舒亢点头,“这首《将军令》,按你的要求,特殊处理过了,适当的地方,融合了现代Hip-Hop风格,爆破点很别具一格,应该能够适合严小希的舞风。”
孙琪吓了一大跳,有点心虚地反驳:“谁说是给严小希的?”
舒亢瞧她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阿琪,我们同学加同事一场,你再掩饰,就不像了。现在学校里除了严小希,谁还能用这么别出心裁的音乐?”
“真是,舒亢,你好像也被他迷住了,这么赞美他……”孙琪嘀咕,拿过碟片,放进书包里面,转身往外走。
“阿琪——”舒亢在身后叫她。
“干吗?”孙琪转身,冲着舒亢做了一个鬼脸,“刚才调侃你,想报复啊?”
“没有。”舒亢摇头,看了她片刻,“阿琪,你对严小希,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谁关心他了?”孙琪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反驳,待听到自己高分贝的声音,才觉得反应过了头,干笑了两声,趁着舒亢发愣,她溜出门外,走出学生会大楼,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流汗。
为什么流汗?心虚吗?
切,自己又没干什么坏事,心虚什么?
孙琪甩甩头,抛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大跨步向前走,拐过林阴道,突然发现前面正往第一教学楼走的袅娜身影。
“琳姐!”她小跑步地上前,与易琳舞并肩走着,笑嘻嘻的,“去自习吗?”
“不,我去找渐尔。”易琳舞对她微笑,回答道。
心底忽然一动,突然想弄清楚一件事情。
“有事要问我?”她忽然没出声,易琳舞反过来问她。
“唉,琳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踌躇了一下,孙琪开口问。
“问吧。”
“嗯,你跟风学长,到底有没有——到底是不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完整,可怕地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帮严小希投石问路。
易琳舞停下脚步,转头看有些不安的孙琪,“你是想问,我和风渐尔到底有没有拍拖,是不是男女朋友?”
“是这个意思……”孙琪大汗淋漓,没想到平日斯斯文文的易琳舞,居然是个说话不拐弯、直接大胆的豪放中人。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易琳舞还在看她。
“因为,因为我觉得好奇啊。”急中生智,抓住一个理由,“像琳姐和风学长,郎才女貌,很般配。所以,我想……”
“不是!”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啊?”孙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证实,“不是?”
“我和风渐尔,是好朋友没错,但还没有上升到大家想象的层次。”易琳舞笑着解释。
“那,琳姐,你有中意的男孩子吗?”老天,她想自己肯定疯了,居然这么莽撞地打听人家的隐秘之事。
易琳舞瞅她,“阿琪,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
“我只是建议,只是建议哦……”想叫自己住嘴,偏偏行动背离,鬼使神差地说了下去,“你觉得严小希怎么样?”
“严小希?”易琳舞的眉头慢慢锁起来。
“对呀,他舞跳得好,为人又热心,对人也不错,虽然,嗯,年龄比你小,样子不算英俊,但现在也是个风靡校园的人物了……”绞尽脑汁来编严小希好话,还真伤神。
瞧她说得很认真的模样,易琳舞忍不住笑了,“阿琪,我记得他刚入学的时候,你可是三五不时地在痛批他。”
“人不可貌相,接触之后,我发现严小希,为人其实不坏。”见易琳舞似乎心情很好,打铁趁热继续发问,“如果他追你……”
“不会的。”易琳舞再次打断她的话。
孙琪愣了愣:“你是说他不可能追你?”
“不。”易琳舞摇头,“我是说,我根本就不会和严小希拍拖。”
“为什么?”孙琪觉得自己的脑筋转不过弯来,“你不喜欢严小希?”
“我喜欢严小希,欣赏他,激励他,但永远不会爱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易琳舞的笑意淡下去,眼眸逐渐变得深不可测,“我跟他,不是一类人,不会了解彼此的需要,差距太远,真的太远了……”
“你是一时冲动,是吧?”萧波那锲而不舍地跟着严小希走进练舞室,苦苦追问,“你一定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所以把喜欢人的名字说错了的,对不对?”
“你很烦哪。”严小希脱下外套挂在一旁,伸展腿,劈叉坐在地板上,做热身练习,没好气地白了萧波那一眼,“我喜欢谁?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进校的时候,明明,明明是对易琳舞一见钟情的嘛。”萧波那咕哝。
“我承认,对易琳舞,当时确实很惊艳。可是,随着对她越是了解,我对她的感觉,就越是淡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生活方式和处世态度,好像和我们格格不入。”严小希停下动作,沉思后,回答萧波那。
“可是,最后也不至于花落孙琪家吧?”哇靠,移情别恋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找出这么多的理由——萧波那在心里面偷偷鄙视。
“我就是不清楚,所以才烦。”话题又兜转回来,严小希懊恼不已,倒在地板上,呈大字躺着,怎么也想不通。
“小希,你会不会是感知上出了点问题?”萧波那鼓着腮帮想了半天,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所以才会颠倒黑白,美丑不分?”
这个比喻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太恰当。因为严格意义上,孙琪不丑,只不过参照物如果是易琳舞的话,就要大打折扣了。
“你的猜测很有创意,要是有时间,我会记得去做个测试。”严小希爬起来,受不了萧波那这几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自己,他自己都还没整理出个头绪来,哪有时间给他答疑解惑,“行行好,我要练舞了,给我点私人空间行不行?”
“可是我还没问完……”萧波那在严小希的推搡下挣扎,争取自己的权利。
“严小希,严小希,严小希……”
一串叫声由远及近传来,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跑步声,随后,门被大力推开,一道人影冲进来,挤进两个你推我挡的男生之间。
严小希眨眨眼睛,觉得情形有些眼熟,好像他之前硬闯生活部的画面重演。低头,见来人的脸庞,不免呻吟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
“严小希,你过分了,居然失约?”孙琪可不了解严小希此刻复杂心情,只知道他几天都没有到生活部报到和她一起练严式舞步,本来是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气定神闲地躺在地上睡大觉,一时气愤,抓住他的前襟质问。
“等等,等等,我可以解释的。”太了解孙琪的火爆脾气,不找个好理由出来,恐怕会被她追问到死。开动脑筋,努力找出个搪塞她,结果发现脑中空空一片,居然想不出只字片语,情急之下,冲萧波那使眼色,要他来解围。
收到严小希的暗示,萧波那立即明白兄弟有难,需要自己编个合情合理的谎言,“孙学姐,其实,小希这几天得了流感,怕传染给你,所以才没去。”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一概不知。不过,这个理由恰如其分之中又暗含温情脉脉,如果孙琪能听懂的话,火气也该消去大半。
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孙琪暂且放过严小希,回头看去,见是萧波那,居然有点意外,“你也在这里啊?”
萧波那差点晕倒——敢情他一个大活人在这里站了半天,孙琪居然视而不见。
“病了?”没理会一脸哀怨摇摇欲坠的萧波那,孙琪只记住了他话中提供的一条可用信息,再仔细打量严小希,发现他两个黑眼眶,双目无神,看她的样子近乎呆呆的,“什么时候病的?”
“就是上次表演之后,大概着凉了。”都说到这份上,不硬着头皮往下编,怎么自圆其说?
说者胡诌,听者有意,孙琪突然联想到一件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严小希,“是不是琳姐跟你说过什么了?”
不是没可能,如果严小希上次乘着风头大胆示爱,琳姐断然拒绝,失恋的打击,确实能造就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想到,严小希和萧波那的反应比她更紧张,居然异口同声地发问。
孙琪瞧紧张的两个人,开始有点奇怪,不过片刻之后也想通了——男生的自尊心本来就比较强,就算再潇洒,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的求爱情事。
一时间,三个人各自揣摩彼此的心思。
“其实也没什么了。”孙琪伸手捶捶严小希的胸膛,大笑起来,深知大战前夕不能溃了军心的道理,“琳姐她跟我说,现在像你这样有上进心的男孩子很不多见了,好好努力,奋发向上,争取拿个第一回来,哈哈,哈哈哈……”
就差没说光宗耀祖了,应该可以鼓舞严小希的斗志吧?
“是吗?哈哈,哈哈哈……”见孙琪笑得很是欢畅,应该不晓得他的心思,严小希神经松弛下来,也跟着大笑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心怀鬼胎、神经质地笑着,全然不顾笑声在旁人听来有多奇怪。
萧波那自认为还比较正常,对面前两个不知到底在笑什么,半天停不下来的人莫可奈何,只能捂住了耳朵,不听为净。
好办天,笑声终于停下来,萧波那才送了松手——
“流感最近很流行啊,小心点为妙。”
“对啊,我也是鼻涕眼泪流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有了练舞的力气。”
“应该不要紧了吧,那我们还是照说定的排练严式舞步?”
“对对对,要加紧,把耽搁的时间全补回来。”
“那就明天开始吧,下课以后,老地方,哈哈……”
“没问题,不见不散,认真练,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萧波那放弃,莫可奈何地重新捂上耳朵,隔绝魔音贯耳的白痴笑声。
本报讯:十一月十一日,在大学生称为“光棍节”的日子,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海选正式拉开帷幕。八大赛区海选现场,人满为患,比赛场外,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中午时分,为争取宝贵的时间,很多选手自带干粮,就地进餐。
据主办方介绍,本届街舞大赛,规模、人数、水平均超过了历届比赛,评委团更是由业界资深人士组成,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提供给全国街舞爱好者的施展平台将更为宽广。
…………
(《大众新闻报》记者叶利)
“各位观众,现在是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海选第二天,本台记者卓新文在明洲赛区为您作现场报道。”高高瘦瘦的记者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滔滔不绝,“观众朋友们,海选已过去一天,根据本台获得的最新消息,昨日的海选四百人中入围初赛的十人,2.5%的几率,可见竞争是多么的残酷。现在是下午一点五十七分,历经五个小时,比赛场地外,依然是长长的等候队伍……”
摄像机的镜头移了个角度,定格在比赛场外拿着牌号的选手身上。
“充满理想和对未来的幻想,我们的选手有什么样的想法呢?现在请跟随我们的镜头,我将随机抽选几名选手,现场采访他们的感受。”
镜头跟在他身后,随他走近那一队长龙。
逮到一个家伙,话筒凑上去,卓新文笑眯眯地问:“这位选手如何看待街舞比赛?”
“那个,那个……”被抓住的不幸鬼咽了咽口水,“街舞能陶冶性情,街舞能愉悦身心,街舞体现了时代的特色,体现了年轻人渴望自由的解放。我想通过这次街舞比赛,能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不断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
话筒被抽了回来,卓新文抖了抖面皮,“这位选手大概是学政治的,很幽默。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啊,这位,你有什么看法?”
扎着方巾的前卫男孩一把抢过话筒,连珠炮地发话:“如果我通过海选有幸进入初赛一路过关斩将冲入决赛还得了冠军,我首先要感谢我的父母,我的老师、我的同学;其次,我要感谢本次大赛的承办方、赞助商、评为团;还有可爱的支持我的观众们——喂,镜头靠近一点——还有你,是娱记吧?将来我会优先考虑你的采访——哎——哟!”
镜头一阵摇晃,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只见突然到了队伍的中部,我们可爱的卓新文记者扣子散开一颗,努力控制自己的喘息声:“谢谢、刚才两位选手,现在,我、我再找一位——”
“小希小希,明日之星……”
“天风严小希,时代最强音!”
……
旁边一路女孩子的尖叫引起卓新文的注意,眼角余光一扫,瞄到后方几米处瞬间缩进队伍的半边身子,示意摄影师跟他上,走到那个躲闪不及的十七八岁的男生面前,“请问——”
“严小希,数第一;严小希,拿冠军!”
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情呼喊,已经不需要他再去证实什么,期待地将话筒递到男生的嘴边,“严小希同学,你有信心在海选中脱颖而出吗?”
躲不掉,严小希只好配合,“有!”
“哦,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严小希挠挠头,而后开口道:“因为我跳得很好啊。”
卓新文愣了一下,随即迅速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位同学对自己可是极度自信,我们来听听他是参加哪一个项目?”
严小希回答:“Hip-Hop,舞蹈型街舞。”
“那可是综合性很强的项目。”娱记继续引导启发,“严小同学对Hip-Hop有什么理解?”
“理解?”严小希皱了皱眉头,好像在认真思考。
“对。”绕来绕去,这是重点问题,娱记的话筒,不自觉地快要触到严小希的嘴唇。
“没研究过。”严小希摇头,“我一向是想到哪里,就跳到哪里。”
参加这么重要的比赛,也能边想边跳?可怜的娱记几乎要抓狂,基本感觉自己已根本无法与当代的年轻人沟通,最后咬牙收回话筒,有气无力地作泣血报道:“以上就是本台对选手的采访,从他们的言谈中,我们可以看出——嗯,如今年轻新潮一代后现代想法。感谢各位收看,明天同一时间,请继续关注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特别报道。”
画面切换,变为广告。
? ??
天风学院的食堂内,早就笑声不止,人仰马翻,连掌勺打饭的胖师傅也乐不可支,一抖一抖,浪费了大勺米饭溅在地上。
“严小希,I服了U。”
有人拿着汤匙当麦克风叫,结果又是笑声连连。
“卓新文的‘铁齿铜牙’美誉算是毁于一旦了。这个严小希,好好挖掘一下,说不定可以叫狗仔队吐血身亡,对各路明星来说,是大大的福音。”老四笑完,目光从电视上收回,瞅了一眼旁边很镇定很优雅很绅士地吃饭的风渐尔,没事人似的,“风老大,严小希,真的没问题吗?”
风渐尔喝了一口汤,抬眼看老四,“你没看见他自信十足的样子吗?”
“可是——”老四踌躇了一下,没想到素来谨慎的风渐尔就因为严小希的一句话,就这么放心。
“你以为我不紧张?”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风渐尔挑眉,“可是紧张有什么用?上台表演的是他,不是我们。”抽出一张餐巾纸拭嘴,他拍拍老四的肩膀,“严小希的天分够好,反应够灵,应变能力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我的经济学老师告诉我,市场推销中,一般厚脸皮又懂得善变的人容易成功。推而广之,如果严小希是在出卖他的舞技,他有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同等情况下,入围的几率,应该比其他人要大得多。”
风渐尔的经济二元分析理论成功了,五天的激烈角逐后,严小希是明洲赛区海选出的五十名初赛人选之一。
评选团对他的评价是:舞风独特,另辟蹊径,不拘一格。
当天报纸上列出的热门人选,严小希高居榜首;电视台滚动播放的海选选手舞蹈的画面,不断定格在严小希放大的镜头上。
“干杯!”
学校后的烧烤摊上,严小希、萧波那、孙琪高声叫喊,举起酒杯,用力碰撞,激得啤酒从杯口荡出来,溅在三个人的脸上。
“小希,恭喜你,成功进入初赛!”萧波那笑嘻嘻的,将啤酒一饮而尽,歪歪斜斜地坐下,头摇得像波浪鼓,“不行了,不行了,头晕了,最后一杯。”
“瞧你这么大个,中看不中用。”孙琪的脸颊微有红晕,吃吃笑指着萧波那。
“孙学姐,别乱形容。”萧波那不服气地将她指着自己的手转了个弯,“照你的意思,小希是中用不中看了?”
“呸!”孙琪啐了他一口,一只手指在严小希面前晃来晃去,“小希,是中看、中用。”
几瓶啤酒下肚,严小希虽然头晕晕的,好歹听见了孙琪对自己的赞美,头脑一发热,豪爽地又开了一瓶啤酒咕噜噜地灌下去。
“行了行了!”喝了一半,孙琪夺过酒瓶重重一放,玉手一挥,大有指点江山的气势,“我们不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胜利的曙光微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萧波那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是孙国父还是毛主席?”
孙琪顺手拿起一只串烧烤用的竹签戳他的手,“我是你的孙大姐!”
“啊……”萧波那大叫着朝一边躲。
“结账!”严小希的手在松松垮垮的滑板裤兜里摸索,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准备走人,刚走到门口,就被老板拦住。
“这张新钱是我刚从提款机取出来的,你可不要诬陷说是假钞。”严小希想自己真是醉了,连父母耳提面命的节俭美德都抛到一边,好好的伟人头,愣是贡献给了几盘致癌物质。
“不是的……”老板将钱还给严小希,竖起大拇指,乐呵呵地开口:“小伙子,我在电视上看你跳舞了,不错不错,我们全家可是你的忠实支持者,这一顿,当我请客!”
哇靠,原来当偶像还可以白吃白喝,真够划算的哪。
正文 第九章
三人行,摇摇晃晃走到女生宿舍楼,趁着酒性,在宿舍管理员的骂骂咧咧中,旁若无人地硬是敲开了大门。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孙琪有模有样地跟严小希和萧波那来了个告别握手,趁着管理员还没有发火,从开了一条缝的门里挤进去。
严小希晕乎乎地跟着走了两步,大门“砰”地在他面前关上,他就这么直挺挺地撞上去,鼻子好酸。
“看看几点了,你还要跟着进女生宿舍?”隔着一块玻璃,宿舍管理员吹胡子瞪眼,像是唾弃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小希,不急的,总有一天,你能穿过封锁线,到达光辉的顶点。”萧波那勾着严小希的脖子开始往回走,还很仗义地鼓励,“不过我始终认为,如果站在顶点上的人是易琳舞,结局会更美好。”
“现实和理想是有一定差距的。”严小希摸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少什么,“想当年,我还想有谁喜欢孙琪这个凶婆娘。”
“我听见了,你说孙琪的坏话。”萧波那伸出一只手点严小希,得意捉住了他的把柄,“还——想当年,你这大学四分之一的时光还没混够呢。”
“时间短,变数大,时光飞逝,度日如年。”严小希打下他的手,笑嘻嘻地说。
“是是是……”萧波那摇头晃脑,“你当初想的就是吃喝打诨玩乐四年,没想到现在天降大任一跃成为未来之星被人追捧,基本无处隐藏……”
“你挖苦我?”严小希一个左勾拳,给了萧波那小腹一下。萧波那跳起来,挣脱他,大笑着一个人往前跑。
“是兄弟的就给我站住!”严小希耀武扬威,冲萧波那的背影挥舞拳头。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要用钱买,手足免费使用。”萧波那脚下不停,不忘回头对严小希作鬼脸,“我还记得有手足相残这句成语!”
幸灾乐祸,只顾发表自己的观点,走路不看路的后果是被地面上不知何处多出来的大坑陷害,身形一踉跄,跌跌撞撞地翻身落入旁边的花坛中。
严小希愣了一下,然后爆笑出声,赶过去,拨开两旁的花丛,瞧倒在中间的萧波那,“看见了没有?多行不义必自毙。”
萧波那不答话,躺在地上,半睁半闭着眼咕哝:“这儿质地不错……”
见他打了个哈欠,一副准备就地长眠不醒的模样,严小希提脚踹他,“喂,着火了!”
“少来……”萧波那翻身,拿个脊背对他。
“好你小子——”严小希正准备使出阴狠手段对付不听话的小子,耳尖地听到有细微的声响,暂停捉弄萧波那的打算,他抬头,勉强撑开也在打架的眼皮,四下看去,细细辨认,发现断断续续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酒精加幻想,添加校园鬼故事催化剂,发酵之后,他脑海中自动出现白衣黑发的贞子形象,忍不住冷汗涔涔,忙俯下身子,趴在萧波那的身边,“喂,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人回答,严小希偏头一看,入目的是流了一片的口水。
这头猪,居然摔跤都可以摔得睡着过去。
本来还觉得两个人合力抵御鬼气的想法被萧波那的呼噜吹散,顿时觉得自己处于一片恐怖之中。
严小希犹豫了一下,再微微抬头,露出眼睛看过去,这一次,声音更大了些,似乎就在那棵香樟树后面。
人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对不知名的东西,越是害怕越是想看。于是,严小希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向那棵在他眼中看来有些诡异的香樟树走去。
越接近,越听得清楚,像是有人在自言自语,类似空白磁带播放的声音。
记得很清楚,结束饭局的时间是凌晨1点钟,送孙琪到寝食是1点30分,也就是说,现在至少接近2点,还有谁,这么有雅兴上演午夜惊魂记?
还有五步、四步、三步……
“谁?”
一声短促问话,惊得严小希的头发发麻,要不是双腿很不争气地发软,他几乎要夺路而逃。
树背后,慢慢探出一张脸,依稀辨认出了样子,严小希脑中的弦“啪嗒”一声断掉,而后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到吓飞的胆子好不容易回来,他才质问那个将自己吓得不轻的家伙:“你有梦游的癖好吗?”
虽然知道用这么没好气的口吻发话很没有礼貌,但就是忍不住想替自己先前受到的惊吓讨回公道。
“严小希,是你?”树后的人站起来,走到严小希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惨白着脸有些狼狈的他,原来是风渐尔。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神经一松弛,酒精又在发挥作用,严小希用力甩了甩头。
瞧他的模样,风渐尔倾身向前,深吸了一口气,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不要告诉我连喝酒也限制了吧?”严小希夸张地叫道,“今天高兴,朋友给我庆功,总不能不赏面啊。”
“现在还不是你高兴的时候。”风渐尔如是说。
“我知道,目标是决赛嘛。”严小希立刻乖乖地点头,“但是每一次的进步也需要一定的鼓励,俗话说,保持愉快的身心是取得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
风渐尔瞧着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他,“你似乎不像当初那么讨厌我了。”
因为我喜欢的对象不同了——严小希在心里默念。不过想想也真亏,原来风渐尔不是易琳舞的男朋友,自己当初还白吃了半缸子醋。
“没事早点休息,继续练习提高舞技,要想夺冠,路还长着的呢。”听风渐尔的口气,似乎想结束话题,不打算再追问下去。
“喂!”见风渐尔准备走,严小希反而犹豫了,想了想,终于抵不住好奇心,“你在干什么?练舞吗?”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简直就八婆,居然粘着人家不放地刨根究底。
见风渐尔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严小希有点尴尬,连忙改口:“嗯,其实我是随便问问的……”
人是醉了没错,意识还是有那么一点清醒,晓得风渐尔不能随便招惹。
“没关系。”风渐尔低头,严小希这才发现,他的脚边,居然有一台老式的录音机。
妈妈咪,这种古董货,市面上都找不到了哪。
“我习惯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录下来。”风渐尔拿过录音机,在严小希身边坐下,取出里面的磁带,对他说道。
时代在进步,科技这么发达,电器产品层出不穷,还需要这玩意儿录音——严小希在心中纳闷。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风渐尔笑了笑,摆弄这手心里的磁带,“这录音机,是位朋友送给我的,很珍贵。我习惯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对着它说话,就像是对我那位朋友说话一样。”
“是女朋友?”严小希脱口而出。
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从风渐尔的脸上闪过,他摇头,“不,不算。”
咦,虾米?他说“不算”,而不说“不是”。其中有内幕,他想支起耳朵好好挖掘一下,怎奈瞌睡虫很不会看时间地趁虚而入。
“你也许不会明白,当你将沉甸甸的心事都装进这一盘盘小小的磁带后,其实是对心情很好的释放。我不习惯能够随意抹去和清零没有实体存储的机器,那不自然。每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只存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错过了,就失真了。严小希,你懂吗?”
“我懂。”完了,哈欠连连,严小希耷拉着眼皮,几乎要靠在风渐尔的身上。
“你懂?”当严小希在敷衍自己,风渐尔不信,“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收集自己的心情日记,你又怎么会了解?”
睡梦正式降临,风渐尔的话已经模模糊糊听不大真切,头终于落到学校白马王子的肩上,严小希咕哝着挣扎出最后一句话:“说不定是你期待某一天,有人能够听到你说的每一句话,了解你的心情……”
心底不经意地微微一颤,风渐尔侧脸,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入睡的严小希,短暂错愕过后,表情恢复正常,低头看手心间的磁带,喃喃开口:“我的心情,真的是这样吗……”
明洲赛区的预赛,实行逐级淘汰制,分组进行,50名选手中,保留前3名。
这是一场时间和耐力战,考验的不仅是选手的舞技,还有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第一场,50进30;
第二场,30进15;
第三场,15进10;
第四场,10进3;
耗时两个月,重重闯关的10名选手最终将在舞台上一决高下,争夺全国半决赛的入场券。
预赛选拔的最后一场,观众席座无虚席。外面是寒冷冬天,里面的温度,因为大家的热情,硬是窜升不少,感觉倒像是初夏的季节。
“七号选手,严小希……”
舞台上,主持人刚报出名字,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盖过了声音。
“严小希要出场了,要出场了!”
“我猜严小希肯定进前三,他的舞,跳得真帅!”
“就是,媒体上预测的前三,他可是排在第一的热门人选。”
看后面三个一边尖叫、一边见缝插针议论的兴奋女孩,你一言我一句地把严小希鼓吹上了天,全听在了前面坐着的孙琪的耳中。她不自觉地撇撇嘴,感慨严小希那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得到了学校女生的狂热追捧起,还有校外女孩的痴心无数。
朝自己的斜后方撇过去,后面举着横幅狂喊“我们支持你”的正是天风学院部分女生组成的“严小希后援团”,自从预选赛开始,她们风雨无阻,只要严小希一出场,她们就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大叫拉票口号。
果然很有敬业精神。
随后,就见严小希一路“溜”进舞台,脚下没有冰鞋却像是在冰上行走。他眨眨眼睛,调皮地对台下的观众招手,忽然两手一抖,形似波浪一般扭动,无中生有,手法极快,前排的人,几乎将他看作三头六臂。
今天又换了另外一种风格,简单中有婉约,固定中有变幻,像水纹逐波变化,逐渐形成一朵悄然盛开的璀璨莲花。
跳得太过玄妙,连孙琪也不自觉地形成一种错觉——这个严小希,一定是精灵投胎的吧?否则,怎么可能在千篇一律之中跳出这么有特色的舞蹈?
正在惊叹,忽然发现身边的萧波那无精打采的样子,不免有些意外,一向活宝的他,怎么一下子就没了活力。
“喂!”在巨大的劲爆音乐声中,孙琪提高声音,“小希跳得不好吗?”
萧波那懒懒地抬头,居然一脸愁眉苦脸,偏偏说出来的话,和他的脸色不成正比,“好,跳得好极了。”
孙琪奇怪了,“既然好,你那是什么表情?”
萧波那的脸垮得更厉害,“就是因为跳得太好,他和风渐尔——哎,算了,不说了。”
瞧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孙琪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善罢甘休,冷哼了两声,“好,你不跟我说,我就告诉严小希你在背后放冷箭。”
“别——”离间计谋,果然奸诈,但历代的前车之鉴已经证明,此计的成功率异常之高,萧波那立即投降,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沉浸在严小希的舞蹈中,于是悄悄对孙琪开口:“我觉得,小希和风渐尔之间的关系不正常。”
孙琪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瞪着他看,“这种事,你可不要信口胡诌。”
“姑奶奶,你小声一点行不行,惟恐大家不知道啊?”萧波那使劲跟她比划,“那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倒在什么地方睡着,结果醒来一看,小希不见了,我迷迷糊糊爬起来找,结果发现,他和风渐尔肩并肩地很亲昵地坐在一起,而且还——”说到这儿,起了鸡皮疙瘩,萧波那揉了揉手臂,“还把头放在风渐尔肩上,而风渐尔,用一种很那个的眼光在看他。”
可怜的小希啊,一定是受不了自己的爱情口味突然转变,一时间受不了刺激,所以才、才、才——呜呜……
众望所归,严小希晋级成功。
没有第一次的欢天喜地,这一次,他很平静,而且为了躲避媒体和众位粉丝的围追堵截,他名正言顺地躲进生活部的办公室,与孙琪继续切磋他们的严氏舞步。
此刻,电脑里播放着那张孙琪拜托舒亢制作的曲子,严小希坐在桌子旁边,拿着笔,随着音乐不断打拍子,时不时地在小本子上记下点什么。
“我觉得,这里的拍子应该在延长一些,便于动作转换;还有,这个Poping点太突然,也需要改……”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的感受,无意间一瞥,发现孙琪托腮坐在窗边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话。
“孙琪?”他试探性地小声叫她,结果她还是没有反应。眼珠转了转,悄悄走到她的身后,冷不丁地大喝一声:“抢劫!”“抢你个头!”
“这么大力干什么?”严小希抱怨,假打的后果是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这才发现,女生原来真的可以一心二用。
“小希,你最近是不是很紧张?”孙琪又丢过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没有啊,我能吃能睡还能忍受骚扰,事实证明,精力有胜于从前。”严小希反证,表示自己没有被任何事困扰。
“你会不会,因为想夺冠,所以给自己的压力很大……”孙琪继续给他作分析。
“你今天很奇怪耶。”严小希莫名其妙,“好像我不正常就不对劲似的。”
“但是,你跟风渐尔——”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孙琪连忙住口,想起萧波那的形容,想来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
“风渐尔?”不提还没注意,既然都点到这里,他求知的好奇心促使他要明白一件事,“对了,我正要向你打听他的事。”“你真的——”
“我问你,风渐尔有没有,嗯,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严小希抓重点,直截了当,节约时间。
孙琪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严小希的话后感觉方寸大乱,反正心里就是不怎么舒服。
“因为,那天晚上,我和风渐尔两个人——”刚说到这里,发现孙琪又吸了一口气,“你很冷吗?”见孙琪摇了摇头,他接着将那天晚上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他看孙琪,“你说,他口中那个‘不算’女朋友的女的,会不会是他暗恋的对象?”
听他讲了前半段的经过,孙琪松了一口气,总算弄清楚萧波那所言是一场误会,也幸好自己没有挑明出来说,否则尴尬可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化解;至于后半段,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风学长会暗恋别人?搞错了吧?他那种条件,女生排着任他挑才对。”
“那也不一定。”严小希自言自语,忽然又看孙琪,“那你呢,他要是挑你,你愿意吗?”
有点忐忑不安哪,想听听,她的回答。
“不!”孙琪想也不想,当即回答,又忽然噤声,偷偷看了一眼严小希。
“为什么?”严小希追问,“他条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
孙琪小小的一瞥,他可是没放过,那种眼神,应该是,对他有点小小的意思吧?心里乐翻了天,嘴上还要得理不饶人。
“关你什么事?”孙琪跳起来跺脚,啐了他一口,扭了个身子就跑掉。
孙琪没看见,严小希立在原地傻傻地笑。
照孙琪的反应,他应该大有机会吧?
岁末年初再到盛夏,最最火热的话题是全国街舞大赛的进展情况;而天风学院乃至整个明洲,最最热门的话题是严小希。
严小希进了全国半决赛……
严小希在半数冲关中顺利晋级……
严小希以短信支持率最高票数挺进全国决赛……
严小希入围全国总决赛前十名……
严小希击败七强决战三甲级……
成功像是一条坦荡的大道在铺在严小希面前,畅通无阻。大街上贴着他比赛的海报,商家卖着印有他头像的T恤,广场的大显示屏滚动播放他的精彩舞蹈……
严小希成了一种现象一种精神一种时尚。
一辆房车缓缓从宁静的校园穿过,从天风学院内驶出,后座左方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本坐在右边闭目养神的风渐尔听见叹息声,转过头,对面的车窗,清晰映出了易琳舞专注瞅着窗外的模样。
“我有犯罪感。”学院外的一处商厦,张贴着严小希在预赛时的精彩舞蹈,一举一动,尽显随性美感。易琳舞盯着海报上严小希洒脱的笑容,“我开始有点怀疑,这样做的目的,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舞,你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风渐尔懒懒地别过脸,沉声道,“我和严小希之间,是利益关系,谈不上利用了他。”
易琳舞转过脸来,直视他,“包括你执意要打垮炫极的真实目的?”
风渐尔神色变了变,避开易琳舞的目光,“我不需要告诉他。倒是你,怎么突然为他鸣冤起来?”
在亲眼目睹易琳舞十岁那年以极其残忍的方式面不改色地解剖了一只青蛙,他就不会再如别人一样被她天生的清纯面孔所蒙蔽。
易琳舞低头,长长的黑发就势遮住了她半个面容。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在手心画着圈,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因为我觉得,他跟我们,不是同一种人。”
低低的声音飘入耳,他知道答案,却不愿意回答,感觉车停了下来,大概是遇到红灯,他转头对着窗外——
他蓦地睁大眼睛,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定定地注视对面,直到车身微微震动,车又开始前进,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
“停车!”
推开车门,几乎是冲出车外,踉跄着站定,仓促地左右观望。
身后堵住了无数的车辆,喇叭声长鸣,为他的当众堵道甚为不满。
“渐尔!”易琳舞从另一侧车门走出来,提醒他,“我们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风渐尔点了点头,再环视了一圈,这才心神不宁地坐回车中。
“有事?”易琳舞心思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没事。”风渐尔摇摇头,对易琳舞勉强笑了笑,吩咐司机,“开车!”
心思有点乱,为着方才不经意间看见的人影——
他居然看见了那个人,是幻觉吗?
正文 第十章
今年似乎是严小希的好运年,连全国总决赛都定在明洲广场进行。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换言之,就是今晚天公作美,自然明月朗照;区域优势明显,主场作战;还有,就是严小希强大的明洲后援团,为他呐喊助威。
“……各位观众朋友,经过我们专业评选团和场外观众的短信投票,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
十名参加总决赛的选手表演完毕后,主持人高举手中的一个信封走上舞台,上扬的语调,无一不在提醒观众,第六届全国街舞比赛总决赛的前三甲已经诞生。
现场一下子沸腾了。
“我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哦,现在,大家的呼喊再热烈一声,我就要揭晓最终结果了!”
下一秒,无数的声音,呼喊的是一个名字——
“严小希,严小希,严小希……”
封口在万众瞩目中慢慢地被主持人拆开,他抬眼看了看瞬间鸦雀无声的台下,缓缓开口,一字一顿道:“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舞蹈类第一名的是——严小希!”
一石激起千层浪,前一刻还静寂的比赛现场,又开始沸腾,以至于掩盖了话筒的声音,听不到主持人下面宣布的名字。
“关键时刻快到了。”作为特邀嘉宾,风渐尔坐在第一排,喃喃自语,细胞忽然兴奋起来,手心居然有密密的汗水。
“Ok!”好不容易安抚了大家的情绪,主持人费力地吐了一口气,堆砌满面笑容,非常专业地继续主持,“大家都知道,每年的全国街舞大赛,取得第一的成绩,并不意味着能获得冠军。因为我们的选手,还要与上一届的冠军打擂,能够击败上届擂主,才能获得冠军的荣誉!”
欢呼声四起,激动的气氛高涨。
“好,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主持人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大声地说道:“欢迎我们的炫极乐队,五届街舞大赛的总冠军!”
招牌的出场,招牌的穿着,招牌的笑容——正是炫极乐队的成员。
呼声,喊声,以及四下的明显的相机闪光——昭示着炫极的偶像程度。
“感谢大家的热情!”差点被闪光灯给闪花眼,主持人半闭着眼,后悔没学炫极人人戴个墨镜挡挡光。果然是经验多了,有备无患哪,“下面,请我们新鲜出炉的状元严小希出场!”
严小希小跑出场,站在主持人的右方。
又是呼声,喊声,以及持续的闪光灯——主持人几乎要夺路而逃,去医院拯救自己尚未失明的眼睛。
幸好,还有一定的职业操守,所以勉强扎稳了脚步,侧过身,将伤害降低到最小程度,这才将话筒递到站在左侧的炫极乐队的黄明面前:“黄明,自第一届街舞大赛夺冠后,你们固守了四届擂主地位,无人撼动。今天,你们最想说得是什么?”
“喂,小子,又见面了。”趁着主持人和黄明说话,站在严小希左边的楚天际悄悄对严小希发话。
“是呀,吃饭了吗?”严小希敷衍地回答,一双眼睛忙着在耀眼灯光下搜寻想找的人,直到看到了坐在易琳舞身边的孙琪,他才放下心来,不忘丢去一个眼神,意思是问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臭美!孙琪撇撇嘴,很不给面子地回了一个白眼,不过,下一个动作,是举起手,给他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
严小希莫名其妙地笑了——至少,其他的人看起来,是这种感觉。
“你耍我?”见他爱理不理的模样,还尽说些没头脑的话,楚天际咬牙。
“哦……”严小希转头,这才发现了楚天际,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你也在啊?”
楚天际几乎吐血,差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坏自己的偶像形象。
“非常高兴来到明洲。”黄明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向台下的观众们挥了挥手,帅气的动作,成功掀起了有一次尖叫高潮。“炫极乐队的存在,是因为大家的喜爱和支持,我们将竭尽所能,奉献最好的一面给大家,谢谢你们!”
“好的。”主持人拿回话筒,又问严小希,“你即将与炫极乐队同台打擂,有没有压力?”
“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拿冠军!”严小希很不谦逊地振臂一呼,差点打到主持人的鼻子。
可能是没见过选手这么直言不讳宣布自己野心的方式,主持人目瞪口呆——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长话短说,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那好,下面,我们就要正式开始——”忽然瞥到一旁工作人员在对他打手势,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之前,我们先欣赏一段精彩的拉拉操表演,然后进行我们的擂台大赛!”
斜看过去,注意到帷幕边站立的工作人员神色不对劲,风渐尔皱起眉头。
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响起,主持人随炫极乐队和严小希退场,悄悄唤住严小希,一起走到音控后台,“怎么回事?”
“有点问题。”音控师满头大汗,面前摆着一堆凌乱的光碟,“严小希参赛的碟片,不见了。”
“什么?”严小希惊呼,“会不会放错位置了?”
“不可能。”音控师的头摇得像波浪鼓,“我都是按顺序整理好了,再说了,你先前比赛的碟片都还在,偏偏少了准备打擂的那一张。”
“你肯定?”
突然响起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严小希回头,有些惊讶,“你怎么进来了?”
风渐尔不理他,径直走到音控台前,在凌乱的碟片中翻了一遍,果然没有严小希的参赛光碟。
“怎么会这样?”随风渐尔进来的易琳舞立在他身后,尽力找一切可能性,“会不会是放错或者丢失了?”
“不会。”音控师否决这个可能,“参赛的碟片我们都严格分类贴上标签,专人保管,直到比赛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不可能有你说的情况。”
“但是现在碟片确实不见了。”孙琪鼓着嘴巴,瞅了一眼愁眉苦脸的严小希。
“这个——”音控师抓抓头发,“尽管知道不可能,我们还是派人再找了。”
“可是,外面的救场显然已经坚持不到几分钟了。”风渐尔冷冷道。
“哼,说不定,就是炫极搞的鬼。”孙琪想到一个可能性,忿忿地开口,“怕严小希发挥得比他们好,所以拿走了光盘,不让严小希有夺擂的机会……”
“阿琪!”易琳舞唤她,打断她的话,看了一眼风渐尔,“炫极乐队,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还有什么解释?”孙琪气不过,反问道,“现在,除了炫极乐队,谁还跟严小希有这么大利益冲突?除了他们,还有谁,不希望严小希夺冠?”
孙琪的最后一句话,忽然提醒了风渐尔,他的脑中,有个人的名字一闪而过——
原来不是他的幻觉,那个人,果然来了明洲。炫极不会做这样的事,依那个人的身份,为了阻止严小希可能撼动炫极的地位,瞒天过海,拿走光碟,简直是轻而易举。
——除了炫极,还有谁,不希望严小希夺冠?
只有那个人了。
说不清楚心中突然泛滥的情绪是什么感觉,风渐尔握紧了拳头。
“渐尔,现在该怎么办?”注意他脸色变了,易琳舞心思一转,立刻也猜到了几分。
风渐尔张张嘴,想说什么,外面的拉拉操音乐,已经停止。
来不及了。
他疲惫地挥挥手,冲身边的主持人说:“你出去吧。”
“我们可以马上另外找曲子,照严小希对音乐理解的天分,即兴发挥,应该没有问题的。”易琳舞想到一个办法。
“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风渐尔立即否决,“不单说要求的音乐必须有特色和创新,短短时间,我们根本不可能合成;光是下面坐的专业评委,我们的小把戏,能瞒得过他们吗?”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孙琪急得要死,半年时间,眼见严小希辛苦一步步走来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快要成功了,居然因为这么一道槛就失败,就忍不住替他喊冤。听风渐尔所说,明显是没有希望了,泪水憋在眼眶里,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别呀。”倒霉的严小希反过来安慰她,“还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一定会输的。”
话音才落,就听主持人在外面宣布:“下面,首先有请上届擂主炫极乐队为大家带来的精彩演出!”
“亏你这么乐观。”都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还有什么机会?听见外面震天向的音乐,孙琪哽咽,手伸进自己的挎包,想拿面纸,不经意之间,忽然触到什么东西,心底一动,她蓦地睁大眼睛,抬头望着严小希。
“喂喂喂!”严小希被她的表情骇住,连连摇她,“拿不拿冠军真不要紧,你可别当真,把自己给急傻了!”
“小小小小小——希!”老天,他可摇得真狠,她连话都说不稳了。好不容易甩开严小希的手,她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语气急切地对严小希说:“我们还有一线机会。”
风渐尔和易琳舞听她如此说,同时转过头来,视线齐齐落在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一张碟片。
“记不记得,《将军令》,严氏舞步啊。”见严小希盯着她发愣的模样,她拿着碟片在他眼前挥,“你的创新,我们平常练的,你该记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严小希连数三遍,才止住了她在自己眼前犹如群魔乱舞的手,“但是,你说过,要成功以后才有机会被大家认可……”
“狗屁啊……”没等严小希说完,孙琪就彻底骂了一回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那些?我只知道,你跳了,说不定还能一炮而红;不跳,就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们,到底再说什么?”易琳舞自认冰雪聪明,也被两个人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懵了,和风渐尔面面相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琳姐,这件事,我以后再向你们解释。”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跟他们说了,孙琪将碟片交给呆站了半晌的音控师,“喏,就这张。”而后,她看严小希,“怎么样,你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热身?”
“嗯,我想不用了。”收到风渐尔狐疑的目光,严小希有些头皮发麻。
“千万不要紧张。”孙琪按住他的肩膀,“来,跟我深呼吸,要记住,你行的,就像平常一样,一定能行的。”
严小希哭笑不得——好像紧张的,不是他吧?不过,孙琪在这种危机的时刻能够不忘对他鼓励,老实说,他挺感动的。就冲这一点,就算前方千难万险,他也认了。
“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孙琪唠唠念叨,到最后,自己的心居然都在狂跳,也没空揣摩严小希此刻心中满是感动的想法。
“……精彩的舞蹈,不愧是炫极。我要提醒各位的是,现在我们短信投票热线已经开通,支持炫极乐队的朋友,请赶快为他们投票……好了,现在我们要请出的是,严小希!”
“去吧!”孙琪推了推严小希。
“等一下!”被推出去的背又缩回来,严小希偏头看孙琪,“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要是敢临阵退缩,我发誓会把你扁死!”当他反悔,孙琪的眼睛瞪得比鬼片里的贞子还恐怖。
好狠——严小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不过,总感觉自己这一去,有点慷慨赴死的感觉,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要是我跳好了,当我的女朋友好吗?”
风渐尔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易琳舞则抿嘴笑笑。
孙琪错愕地看他,回头看看易琳舞,又指指自己。
严小希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请,严小希!”外面的声音,又催了催,口气有些怜悯,大概猜他已经从后门逃掉,免得丢人现眼。
孙琪突然反应过来,又开始推他往台上走,“快去!”
“那你答应了吗?”严小希厚着脸皮边走边问。
“不行!”
“哦……”斩钉截铁的拒绝叫严小希有点丧气,灰溜溜地低下头。
“喂!”孙琪又在后面唤他,“除非你拿到冠军!”
阴霾隐去,严小希狂喜地抬头,迎上孙琪亮晶晶的眸子。
“加油!”孙琪的手扩成喇叭状,大声地冲快走到台前的他叫道。
那一刻,严小希幸福得差点晕过去。
不符合街舞风格的音乐,不符合街舞动作的舞蹈。
那首《将军令》的调子一起,评委席上就有窃窃私语的声音,盯着严小希的动作,似乎颇有微辞。
音乐开始是缓慢的,严小希的动作,也很迟缓,一板一眼,机械的举止就像是在一上一下搬动着什么东西,使人有种很不耐烦的感觉。
观众席上有些骚动,甚至有人喝倒彩地打起呼哨来。
“他在干什么?”楚天际瞪着跳得毫无生气的严小希,“跟先前的精彩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嘛。”
“剑走偏锋。”许显东冷冷地抛出一句评语,“而且走得很不出彩。”
黄明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专注于严小希的一举一动。
这边,舞台后方的风渐尔盯着严小希的表现,脸色阴得可以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媲美。
“小舞,我们走吧。”
“渐尔?”易琳舞抬头看他——连他都不看好严小希,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毫无胜算的把握了。
“不不不——”见风渐尔要走,孙琪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面前,执拗地请求,“再等一等好吗?”
风渐尔瞥了她一眼,“我认为已经没有看的必要了。”顿了顿,他又道,“请转告严小希,不必内疚,这一次,不是他的错。”
“不是的……”
孙琪张口,要解释什么,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鼓点传来,音效之大,盖过了她的声音。
风渐尔皱眉,朝前台望去,突然怔愣住,一时移不开目光。
扬琴模仿的古代战前的擂鼓三通,强而有力的鼓点节奏,辅以音效的配合,惟妙惟肖,由慢到快,渐渐加强,竟如敲击在人的心坎,仿佛能感觉到那战前的紧张气氛。
鼓点声响,严小希原本迟缓的动作也慢慢加快,到后来,越来越急,叫人感到似乎他就要疯狂得不能停止下来的时候,他的双手,突然高举过头顶定住,同时鼓点骤停,一片死寂。
也许只有几秒的时间,但严小希突然停下的姿势,以及音乐的暂停,本来沉浸在激昂中的观众,心忽然收紧,有种战栗的感觉。
就当大家都快要人忍受不住的时候,悠悠的扬琴之音忽然出现,遥远的,慢慢传开。严小希的双臂,慢慢舒展开来,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动物,渐渐开始了他狩猎。
中强音,旋律成倍紧缩,在Hip-Hop的基本舞步之上,严小希似乎将一个人的想象发挥到了极限,居然能够和谐地驾驭全然不同的姿势和节奏,跳出一种如此风格的现代舞。
就像黎明前的一阵黑暗,乍然看见了光明,曙光出现,普照大地。
白马飞驰,将军仗剑,刀光剑影;沙场破敌,固城守家,精忠报国;一将功成,身后枯骨,尽作冤魂无数。
英迈中豪情万丈,威风中雄姿勃勃,庄重中气壮山河,感伤中由带着壮志未酬……
看见了谁,感觉了谁?是真实,还是幻觉?是立身现在,还是回溯古代?
击弦的后余音很长,前一刻的旋律余音和后到的击发乐音混相交响,带来强烈的震撼的音乐效果,再加上严小希的动作——
不真切,感知已经不真切了……
直到严小希仿佛突然失去力气,溘然埋头俯倒在地,余音渐渐缭去很久,现场依旧是安静异常。
一秒、十秒、一分钟、三分钟……
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一个人站起来,然后是另一个……大家都站了起来,毫不吝惜地拍红了巴掌,将最高的褒赏送给了严小希。
严小希终于抬起了头,站起来,微笑着,侧过身,将目光转向了后台,扮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耶!”孙琪狠狠跺脚,笑开了脸,“我就知道,他一定行的,一定行的!”
“他果然是个天才。”完全沉浸在严小希之前的表演中,易琳舞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严氏舞步……”风渐尔的惊讶表情已经逐渐变为阴险险的算计,“好小子,居然瞒着我留了一手……”
“本次的打擂胜负完全由短信投票票数来决定。”主持人再度粉墨登场,而且戴上了一副墨镜,避免大家看见他红得一塌糊涂的眼睛,“下面,在我们的统计员统计票数的时间里,我们将请评委点评选手的表现。”
“叶老师,您好,你对打擂选手的表现有什么点评?”
“炫极综合优势非常明显,对街舞的各项种类都很擅长,能够很好地融合精华,将舞蹈的表现力提升到一个很好的层次;至于严小希——”顿了顿,“我无法形容他的舞风,只能用八个字来评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语中矢,显然符合了大多数人的感觉——从四周再度响起的热烈掌声就可以知道。
“好,谢谢叶老师的点评。”主持人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一个信封,“我们短信投票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下面,有请炫极乐队和严小希入场。”
还是相同的位置,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都很平静,似乎对关键时刻的答案揭晓并不在意。
“黄明,我问你。”照程序,还有这么一个提问,“如果你们输了,有什么感想?”
黄明露出齿一笑,视线偏离,看了一眼站在斜后方帷幕旁的风渐尔,别有深意地开口:“江山代有人才出,又有谁可以霸占‘街舞霸主’这个称号一辈子?”
“严小希,你呢?”天平明显倾斜,“刚才叶老师对你的评价,你也听到了,如果你获得了冠军,可谓前途无量,你怎么想?”
“老实说——”
严小希说这句话的时候,现场安静地连颗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大概大家都想听听这位“前途无量”的新秀会有什么远大抱负吧。
严小希看了看一溜期待的面孔,继续:“我没什么想法。”
咚、咚、咚——连续倒地的声音,只有一个人在硬撑,因为他还要主持。
“我最想要的已经要到了,剩下的——”他故意拖长声音,提醒某一人,“希望自觉的人能够遵守承诺。”
孙琪冲着他得意洋洋的背影啐了一口。
“好,那么,我们就揭晓答案好了。”主持人虚弱地开口,决定还是尽早结束,免得自己支撑不下去。在众目睽睽中揭开封口,他朗声念出:“炫极乐队,短信支持投票数为三百六十八万八千七百二十六!”
——好高的票数。
“严小希——”主持人再往下瞥了一眼,眼睛忽然瞪大,哽了半天的声音,变了声调,“票数是,票数是——”
——快念哪。孙琪一边暗骂嗦的主持,一边为严小希暗捏了一把冷汗。
“是——”拉长的声音终于断掉,似乎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下惊讶,“七百二十万六千四百五十二!”
这个票数,前无古人;至于有无来者,只有时间来证明了。
换言之,严小希,正式折桂,成为第六届全国街舞大赛总决赛冠军!
尾 声
今年的舞坛,还有谁比严小希更红?
严小希掀起了街舞运动的新一轮时尚,他是一个神话一个奇迹一种精神一种时尚,他的严氏舞步,一举成名,被人推崇被人模仿,甚至被列入了街舞专业的专题研究。
“终于买到了。”一家音像店内,两名初中模样的女生从人群中挤出来,满头大汗,却是面带笑容,手中捧着印着严小希在总决赛打擂的那个经典造型的舞蹈碟片。
“你说,严小希会不会也像炫极那样?”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
“那当然。”回答的女生眼中尽是崇拜的眼神,“说不定,他现在正被唱片公司秘密训练包装,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可以看见他活跃在全国的舞台上了。”
“嗯。”
于是,两个处于丰富幻想年龄阶段的花季女生开始幸福地等待她们偶像全新登场的那一天。
……
与此同时,天风学院的某一处。
一、二……七、八!
沉默,严小希告诉自己要忍耐,再往旁边挪动一点,不想,距离立即又被拉开。
停住,以无比的耐心再次目测了彼此的距离,严小希终于“虚心”地请教问题:“孙琪,我们是男女朋友吧?”
“没错。”旁边的孙琪点点头,算是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们也没有吵架吧?”他继续问。
“没有,迄今为止,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孙琪实事求是。
严小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一对情侣在没有吵架的情况下,应该相隔八步以上的距离散步吗?”
呕死了,想牵个手,如果女朋友不配合,即使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
“严小希,你还好意思说?”不说还好,一说点着了导火索,“你那身嘻哈装束,走在路上,很另类,我会很没面子的。”
严小希苦着脸,“可是穿其他的衣服,我真的觉得很别扭。”
要是被他的粉丝知道炙手可热的偶像因为这么标志的衣服被女朋友唾弃,恐怕会呕血身亡吧?
“那好,衣服和女朋友,你自己选一样好了。”孙琪也很大度,给他选择的余地,潇洒地继续大步向前迈出了校园大门。她她她——这不是为难他吗?
严小希愁眉苦脸地追过去,快要赶上孙琪,衣角忽然被人一拉,被迫停住,转头一看——
这是什么——光光的脑袋,一个和尚,化缘到大学来了?
“施主,你非常人哪。”
自己的手忽然被拉住,揉揉捏捏,有够肉麻的。
“面相大富大贵,体质奇特,若是老衲没有猜错,你乃真陀罗降世,八部众神之一。老衲有心点化,可助你修行无量。”
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呢?
“怎么了?”走到前面的孙琪折返,视线落到两个大男人握得紧紧的手上,很客气发问。
“没事没事。”严小希慌忙甩开手,借机揽上孙琪的肩膀,正准备走,脑中一道电光火石闪过,他想起来了——
“十几年前,你是不是跟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说过这些话?”他盯着老和尚,不会吧?这么多年了,他居然可以真的遇到这个当初就预言了他命运的家伙。
“前尘如烟,往事如梦,老衲只看眼前。”人家双手合十,答非所问,倒让严小希觉得,自己是个俗人起来。
“在这儿,在这儿!”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面包车“嘎吱”停在面前,几个人从车上冲下来,瞬间将那人死死摁在地上。
“你们?”严小希被眼前的情景彻底搞懵。
“对不起,对不起……”为首的人擦擦头上的汗,起身对严小希道歉,“没吓着你们吧?他没什么攻击性,只是看天龙八部——”比了比脑袋,“这里看出了点问题。”
严小希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已经看到那些人工作服上写的字——
“明洲第三精神病医院”。
面包车呼啸离去,秋风瑟瑟,卷起一地残叶。
“小希,你没事吧?”见严小希呆呆的,一时已顾不得他的嘻哈装束,孙琪靠过去,细声问道。
严小希慢慢转过脸,喃喃自语:“没想到小时候,我的未来,居然被一个疯子不幸一语命中。”
“小希,大智若愚。”孙琪摸摸他的头,“说不定他真的是个大师,故意装疯躲避俗世呢?”
这个安慰理由,暂且可以接受。严小希释怀,难得孙琪肯主动温香软玉依偎过来,他可不能叫这么难得的机会溜走了。
手慢慢滑上孙琪的腰肢,再靠近一点……
“小希,你真的不愿意签约吗?”过了一会儿,孙琪又问他。
“没打算。”偷亲一下。
“正经点,这么好的机会,你真的要放弃?”
“想跳就跳,总比有局限约束好。”想了想,他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理由。
“可是——”
“亲爱的,我们可不可以谈点别的?”难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严小希瞪了孙琪一眼。
“谈什么?”孙琪也很难得地没有发脾气,非常“温柔”地问他。
眼中有杀机啊,严小希暗暗出了冷汗,不过,仍然勇气十足地建议:“譬如,我们可以谈……”
偷偷扮了个鬼脸——
舞蹈跳得自由,恋爱谈得漂亮,青春无限欢乐,人生过得精彩!
这就是他严小希想要拥有的一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