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若有来世 轰隆隆…… 闷雷炸响,闪电穿过密云,照亮整个皇宫。 莫寒月打了个寒颤,突然醒了过来,张开眼,透过眼前凌乱的发丝,就看到天边那层层叠叠的乌云。 天? 莫寒月皱眉,有多久,她没有看到天了? “姐姐醒了?”身后,娇婉的声音响起,窈窕的身影,慢慢绕到她的面前,倾城绝色的脸微俯,向她含笑注视。 莫寒月眉心一跳,抬起头,目光在那女子身上一转,在看到她一身正红色的宫装时,略略一停,又转了开去,淡淡道,“恭喜卫妹妹,终于封为皇后!” 正红色,在这皇宫里,只有一个人能穿。以前,是她!如今,换成了眼前的女子。 “呵呵呵呵,姐姐同喜!”卫皇后咯咯娇笑,眉梢眼底,全是得意。 莫寒月微微挑了挑唇,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将目光移开。 三个月的折磨,如今,被砍去四肢的地方,早已经疼到麻木,难道,她还会在乎区区一个皇后之位? 更何况……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身为九五之尊的男子,莫寒月顿时一阵恶心。实在不知道,过去的五年,怎么会被那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男子迷惑? 自己所炫耀的东西,被眼前这残破的女子漠视,卫皇后的笑声,顿时落了下去。狠狠咬牙,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向装在瓮里的女子狠狠逼视,咬牙道,“莫寒月,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莫寒月淡问,一颗死寂的心,却没来由的一阵惊跳。 自从三个月前,他定了她莫须有的罪名,砍去她的四肢,将她装在这口瓮里,她的整颗心,也就跟着死去,再没有一丝波澜。 而现在…… 成功的捕捉到莫寒月眸底的惊惧,卫皇后灿然一笑,慢慢俯身,留着长甲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姐姐,今儿个,可是七月十八!” 七月十八! 莫寒月心头大震,一双眸子惊惧的大睁,脑中一团混乱。 今天,是七月十八…… 满意的看到她眼里的恐惧扩大,卫皇后的笑容越发灿烂,慢慢道,“午时三刻一过,莫、季两家,就会满门抄斩!” 莫寒月本来就已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纸,一双大睁的眸子,露出滔天恨意,死死的盯着眼前心如蛇蝎的女人。 突然间,她仰天大笑,咬牙吼道,“好!好!这是我莫家的报应,是我莫寒月瞎了眼,替他争夺不属于他的江山!该有此报!可是,你们呢?你们就不怕报应?” 他们砍去了她的四肢,却留下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就是为了让她听到,让她看到,她莫家,是怎样的收场? 对她的仇恨视而不见,卫皇后冷笑两声,接着道,“报应?皇上登基,我卫盈舒贵为皇后,这就是报应!” 目光下睨,不屑的望着瓮中的女子,冷笑道,“莫寒月!一同进府,你是正妃!王爷出征,只带你一人同行!皇上登基,你又是皇后!你事事争强,处处压我一头。如今,你的一切,都在我卫盈舒手中,你还怎么和我争?” 莫寒月咬牙,一双满含仇恨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得意张狂的脸,咬牙道,“卫盈舒,会有人为我莫、季两家复仇,你等着!你等着!” “等着?”卫盈舒扬眉,冷笑道,“等什么?季家的三公子吗?”微微撇唇,脸上露出一抹不屑,淡淡道,“你放心,季家那条漏网之鱼,一定会按时赶到法场,那里……有上百的弓箭手等着他!” “季……子谦……”莫寒月的血,骤然变冷,心头,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纵然不能救人,也当复仇!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啊! 他竟然……正在赶回来? 望着眼前惨白如死的容颜,卫皇后微微眯眼,眸光闪出一丝残忍的血腥,语气却变的更加轻忽,轻声道,“还有,你那个宝贝妹妹……已经送去青楼,今儿晚上,就是她的好日子!” 她那个绝色倾城的小妹妹! 心头剧痛,莫寒月目眦欲裂,嘶声大喊,“卫盈舒!贱人!”瓮中残缺的身体突然奋力一窜,嘴一张,一口咬住卫皇后的鼻子,再不松开。 “啊……”卫皇后凄厉的尖叫声中,身边太监一个箭步窜过来,手里一条木棍狠狠向莫寒月后脑砸去。 脑中“轰”的一声巨响,莫寒月身子一震,眼前顿时一片血红,紧接着,是辅天盖地而来的黑暗。最后一口气息吐出,喃出心底的滔天恨意,“若有来世,我定会令你们亡国灭族!”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挥起的钢刀 轰隆隆…… 焦雷在屋顶上炸响,像要把屋顶掀穿一样。莫寒月惊跳坐起,“砰”的一声,额头在什么东西上重重一磕,生生的疼。 这里是…… 莫寒月皱眉,努力张大眼睛,向四周张望。 一间昏暗的屋子,堆满了杂物,一扇小小的门扇,四周都有一指多宽的缝隙,透进亮光。 这里不是地牢,可是,又是哪里?如此的陌生! 莫寒月心中一阵迷乱,心底深处,似乎有件天大的事情发生,一时却想不起是什么。 “快快!都快点,磨蹭什么?前边老爷和客人等着呢!”门外,传来一阵大呼,跟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莫寒月一惊,不自觉的向门外冲去。 木门“碰”的一声打开,院子当中一个壮硕的婆子回头瞧见她,“咦”的一声,说道,“你没死啊?”跟着双手一拍,大声道,“啊呀,差点忘了!正好正好!” 一边叫,一边大步向她走来,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往她手中一塞,说道,“快快!峻小王爷的狗要吃太和居的排骨,你快些买来!”推着莫寒月向院子侧边的小门去。 狗要吃排骨? 莫寒月更懵,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一条陋巷里。 “快去快去!”婆子连声催促,转身关门的瞬间,嘀咕道,“七月十八,不逢年不过节,也知是什么日子,要大宴宾客?” 七月十八? 莫寒月一个激灵,来不及多想,转头撒腿狂奔。 七月十八,是莫、季两家行刑的日子啊!两家上上下下,五百口人命! 耳畔,响起太监那公鸭一样的嗓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柱国上将军莫松自恃功高,欺君罔上,勾结后宫,结党营私,意图把握朝政!吏部尚书季千里,身受皇恩,不思报效,却与莫松勾朋结党,祸乱朝堂。着,莫、季两家,十五岁以下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十五岁以上,全部斩首!钦此!” “不!不!” 莫寒月心里大吼,拼命的向前狂奔,冲出巷子,辨别一下方向,就向行刑的沙子口刑场冲去。 顾不上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宫外,也顾不上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吼,“赶过去!赶过去!” 头顶,闷雷依然在不断的炸响,暴雨前的京城,窒闷的令人难以呼吸。 莫寒月抬头,只能看到天上层层的乌云,又哪里分得出时辰? 一颗心,像放在滚油锅里一样,煎熬沸腾,双腿却片刻不敢稍缓的狂奔。 轰隆隆…… 又一声焦雷炸响,闪电划破长空,将四周的景物褪去了颜色,变成一片惨白。 再往前数百米,就是沙子口的刑场了! 莫寒月咬紧牙关,飞快的冲过街口,狂奔!狂奔! 就算不能挽回什么,她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当今皇帝是如何窃夺皇位,让天下人知道,莫、季两家是如何的含冤受屈,让天下人知道,她莫寒月是如何的……有眼无珠! 突然间,就听前方“当!当!当!”三声炮响,伴着突然而起的人声喧哗。 “不!”莫寒月吓的魂飞魄散,放声尖叫,狂奔着冲入人群,大声喊,“住手!住手!” 而,拥挤的人群,将她的路挡住。莫寒月抬头,闪电划过,照亮台上无数把钢刀,毫不迟疑的挥下…… “不……!”莫寒月绝望的大喊,整个身体顿时失去了气力,撞在前一个人身上,慢慢的滑倒。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为什么要提前 “还不到时辰!” “是啊,还差一刻!” “为什么要提前行刑?” …… 人群开始纷嚷,整个法场顿时炸开了锅,或质疑,或抗议,群情激愤,却没有人能阻挡那疾挥而下的钢刀。 轰隆隆…… 又一声炸雷响过,倾盆大雨辅天盖地的浇下,满地的鲜血顿时散开,向四处飞溅。 “快!快散罢!”有兵卒握着长枪挥舞,赶开喧闹的百姓。 “不到时辰……”莫寒月低念,抬起头,透过奔跑的人群,能看到的,只有那满地染血的、白色囚衣的尸体。 “走吧!”监斩台上,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起身,厌恶的瞧一眼满地的尸体,说道,“快将差事办完回宫缴旨,还要赶去卫府饮宴!”说完转身下台,扬长而去。 暴雨倾盆,拢罩了整个盛京城,血红的颜色辅天盖地,人群叫嚷着散去。 “卫府?” 莫寒月呆坐在血水中,无意识的低念,“卫府,卫盈舒……”说出这个名字,双眸骤然大张,狠狠咬牙,切齿唤道,“卫!东!亭!” 这一刻,被大雨浇透的身体,是彻骨的冰冷,而一颗心,却被怒火狂燃,周身的血液仿佛要沸腾。 莫、季两家行刑,卫家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大宴宾客,分明是在庆祝! 莫寒月咬牙,撑着身子站起,向刑场上满地的尸体最后望去一眼,狠狠咬牙,断然转身。 轰隆隆…… 又一声焦雷炸响,闪电划破刑场的上空。莫寒月抬头,就在这一刻,看到刑场对面的酒楼上,半开的窗扇中,透出点点寒光。 那是…… 莫寒月心头打一个突,耳边,突然响起那阴冷又娇媚的声音,“你放心,季家那条漏网之鱼,一定会按时赶到法场,那里……有上百的弓箭手等着他!” “季公子!”莫寒月低喃,一颗心,顿时由死寂变成狂跳。 他们提前行刑,刑场四周却埋伏下弓箭手,自然是为了等候季子谦的出现。 季子谦,他正在赶回来! 莫寒月咬牙,转头辩别一下方向,拔腿向南狂奔。暴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浇在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咬着牙,没命的狂奔……狂奔…… 南城门。 季子谦一骑快马,疾冲进城。倾盆大雨下,街上已没有一个行人。季子谦咬紧牙关,连连挥鞭,纵马疾驰,马蹄溅起地上的积水,向沙子口疾冲。 刚刚转过街角,蓦然间,前边一条小小的身影迎面冲来。眼看就要将她踏在马蹄之下,季子谦手腕力带,骏马一声长嘶,四蹄奋起,从那身影上一跃而过。 “季子谦!”莫寒月低喝,反手去抓他的马疆,却一把抓空,只觉得头顶风声,马儿已从头顶跃过。 “停下!”莫寒月大急,大声叫道,“季子谦,不要去!晚了,不要去!”顺手向后一抓,入手毛茸茸一条,紧紧抓住,却身不由己,身子被带的飞起。 季子谦回头,只见一个小姑娘紧紧的抓着马尾巴,小小的身子被带的飞起,口中还在大喊大叫,只是大雨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快放手!”季子谦大喝,反手想要将她拽开,可仰下身子,也恰恰够不着她的手指。 他是要劫法场啊,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小姑娘陪他送死? 季子谦大急,只得一把将马疆带住,连声道,“松手,快松手!” “不要去!”莫寒月拼命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眼泪终于伴着雨水滚滚落下,嘶声大喊,“不要去,法场上有埋伏!” “你说什么?”季子谦心头大震,失声道,“你是谁?” 眼前这陌生的小姑娘,竟然知道他要劫法场? 莫寒月连连摇头,奔到马前,一把抓住马疆,哽咽道,“他们提前行刑,莫、季两家……完了……”说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她是谁 “完了?”季子谦脑中轰的一响,身子晃了晃,咬牙道,“不!我不信!”一提马疆,喝道,“放手!” “不!”莫寒月连连摇头,急道,“卫家知道你要赶回来,在法场四周埋伏下上百的弓箭手,就等你现身!”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季子谦疑惑低喝,焦急的抬头,望向大雨的尽头。 很快,就是午时三刻,再不赶去,才当真是迟了! 被他连问两声“你是谁”,莫寒月终于一愕,喃喃道,“我是谁?”皇宫里的一幕,蓦然袭上脑海,不禁心头巨震。 是啊,先不说自己人在皇宫,就算是能离开皇宫,三个月前,她也早已被人砍去四肢,装在瓮里,又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两家世交,一起长大,季子谦又怎么会不认识她? 那么,她是谁? 趁她愣神,季子谦一把抽出马缰,低喝道,“不管你是谁,不要跟来!”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疾冲。 “不!”莫寒月回神,失声大吼,叫道,“季子谦,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思报仇,却去送死,你枉为人子!” 可是骏马马蹄翻飞,片刻就消失在大雨中,任凭她如何奔跑叫喊,再不见季子谦回头。 望着大雨倾盆下,空荡荡的长街,莫寒月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的冰冷。 季子谦不听她的劝阻,这一去,恐怕有去无回。而她…… 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掌。 一双粗糙而纤小的手,如此的陌生。而顺着手掌下望,才留意到,这副身体,也是如此的瘦小。 如果,如果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她怎么会抓不住奔马的马缰?凭她一双手的力量,又怎么会被季子谦挣脱? 那么…… 她是谁? 莫寒月茫然呆立,连雨停了都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谁?我是谁?” 如果她已经死在皇宫,那么,此刻,她又是谁? “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冲上来,一把将她衣领抓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排骨呢?” “排……排骨……”莫寒月茫然的抬头,望着身边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男子跺脚,说道,“赵妈说让你给峻小王爷的狗买排骨,你又忘了?还是又迷路?”见她一脸茫然,不禁连连摇头,拖着她向街那边去,问道,“银子呢?” “银子?”莫寒月只能无意识的重复,手在怀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又丢了?”男子大吼,狠狠咬牙,抬起一只手要打,又“嘿”的一声放下,恨恨道,“先去买排骨,回头再收拾你!”不容分说,拖着她就走。 莫寒月踉踉跄跄跟在身后,这片刻间,她似乎明白,皇宫里,自己后脑受到的那下重击,恐怕已经令她没命。而她心中的滔天仇恨,不甘心就此死去,灵魂竟然……占据了这具身体。 那么,这具身体是谁? 莫寒月紧紧抿唇,抬头向拖着她的男子望去。蓝色白边的长衫,白底捏边的软绸鞋…… 似乎,是大户人家有头脸的家人! 那么……他管她叫丫头,还如此呼呼喝喝,那么,她是那府上的丫鬟? 丫鬟……就丫鬟吧! 莫寒月眯了眯眼,想到那刑场上满地的尸体,心底泛上一丝冷意。 只要让她有一个安身之处,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就可以伺机报仇!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这里是卫府 莫寒月捧着太和居买来的热气腾腾的排骨,被男子一路拖着,脚不着地的奔进一座府门,竟然来不及抬头看一下那府门上的牌匾。 刚刚绕过前厅,就听到庭院里一片笑语喧哗,与刑场上的惨烈形成鲜明的对比。 被大雨清洗过的院子,格外的干净,院子四周的亭台廊阁及浓浓的树荫下,排开几十张大案,案后坐着几十名衣衫光鲜的男子,正一边饮酒,一边说笑。 见到莫寒月二人进来,坐在侧席的一名青年男子忙站起身,问道,“李泰,排骨买来了?” 男子忙躬身行礼,回道,“是,大公子,是十一小姐又迷路丢了银子,幸好小人寻去!” 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诧,难道,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一个丫鬟? 大公子向莫寒月一望,皱了皱眉,低声喝道,“还不将排骨送去?”伸手在莫寒月肩上一推。 莫寒月不防,踉跄一下,“噗”的摔倒,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手中捧的包着排骨的油纸包“啪”的一声摔在前边。 “呜……”还没等莫寒月起身,就听到前边一声低呜,莫寒月抬头,只见一条硕大的黑狗,正眦着牙向她瞪视,相距竟然不过一尺,脸上似乎都能感觉到狗嘴中喷出的热气。 “啊!”莫寒月失声尖叫,急急爬起,偏偏一脚踩住自己的裙摆,又“噗”的一屁股坐倒。 “怎么了?”听到这里的动静,上首居中的男子向这里望来。 大公子忙道,“父亲,是峻小王爷要的太和居的排骨买回来了!” “哦!”上首那人应了一声,转向旁边一人,说道,“峻小王爷,想来是大雨截了路,耽搁了时辰,实在对不住!” “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漫应,说道,“晚一会儿罢了,不打紧!卫相当真是客气!” 莫寒月本来全身紧张,坐在地上与那条大狗对峙,这一句话入耳,顿时心头大震,霍然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居中男子,锦袍绶带,相貌堂堂,正是大梁朝当朝一相,卫东亭! 卫东亭! 卫盈舒之父!莫、季两家的仇人! 这里竟然是卫府!在莫、季两家行刑的当日,大宴宾客的卫丞相卫府! 莫寒月目眦欲裂,几乎想就此扑上去,将此人碎尸万段!而只是短短一瞬,又迅速垂下眼帘,双拳在袖子里握紧,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和。 峻小王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微微一笑,懒懒道,“既然买回来了,那就劳府上这位姑娘喂一喂罢!” 让她喂狗? 天知道,她莫寒月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狗! 莫寒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卫东亭左侧,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歪斜着身子,懒懒的靠坐在椅子里,一条腿挂在椅子扶手上,一摇一晃,手里拿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整个人慵懒而惬意。 记忆里,为何没有这一号人物? 莫寒月微微皱眉,却见他也正侧头向这里望来,惺松的桃花眼微眯,嘴角勾出一抹慵懒的笑意,却偏偏带着令她心悸的光芒。 莫寒月迅速低头,咬着唇,继续与大狗对峙。 这里,是卫东亭的相府,他有满堂宾客,满府的护卫,而自己孤身一人,断断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哦,十一,峻小王爷要你喂,你就喂一下罢!”卫东亭无可无不可的吩咐。 “嗯!”莫寒月不敢抬头,只是低应一声。微微抿唇,抬头向面前那条大黑狗望去一眼,勉强撑身坐起,将滚在地上的油纸包取过打开,推到大黑狗面前。 短短片刻,她审时度势,权衡利害,决定先暂时隐忍,静待时机。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难服侍的狗大爷 眼瞧着她推油纸包的手指还在颤颤发抖,峻小王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懒懒道,“要将排骨装在盘子里,它才啃吃!”语气里不禁带出些戏谑。 狗吃排骨,不但点明是太和居的,还得用盘子? 莫寒月扬眉。说起来,她莫寒月也算见多识广,可还没有见过如此难服侍的“狗大爷!”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依命而行,咬着唇抬头,求助的望向身边的李泰。 李泰皱眉,要想不理,上边那位又得罪不起,只得向不远处的一个丫鬟一指,说道,“你,还不快取个盘子来?” “是!”丫鬟恭应,转身要走,却听峻小王爷又道,“最好是明帝年间的细瓷骨盘!” “啊?”丫鬟停步,手足无措的望望李泰,又望向卫东亭。 明帝年间的细瓷骨盘?她怎么不知道厨房里有这东西? 而蹲在地上的莫寒月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帝年间的细瓷骨盘,那可是珍品,就算是皇宫里也只有有数的几套。而这丞相卫东亭听说最喜欢收藏古董,想来这相府上也是有的,只是如此珍品拿来喂狗,就不知道卫东亭舍不舍得。 卫东亭也是一怔,向峻小王爷细望一眼,苦笑道,“峻小王爷的狗,也养的与众不同啊!”微一沉吟,向自己身后的丫鬟道,“你去我书房,将多宝阁左数第三层的盒子拿来!” “是,相爷!”丫鬟行礼退去,隔了一会儿,果然捧出只锦盒来,盒盖打开,露出一只通体晶莹透白,上绘工笔鱼虫的盘子来。 卫东亭向盘子一瞧,咬了咬牙,说道,“给十一送过去!” 丫鬟奉命,捧着盘子绕过大狗,送到莫寒月面前,低声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禁眉心一跳,心中念头电闪。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丫鬟,难道竟然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堂堂相府小姐,为什么会被下人指使呼喝? 想着李泰刚才的话,似乎,是这位十一小姐经常迷路丢银子,那么,是智力有什么残缺? 想到这里,莫寒月不禁微微抿唇。 是不是,一试就知道! 心中转念,已将盘子接过,将排骨倒进盘子里,却并不放下,捧着向前一丢,说道,“吃……吃……” “喂!”卫东亭疾喊,却听“当啷”一声,细瓷骨盘落地,顿时四分五裂,煎到金黄的排骨滚落一地。 大黑狗“啊呜”扑上,张嘴大嚼。 卫大公子咬牙低骂,“蠢货!” 卫东亭心肝肉痛,连连顿足,要想喝骂,又有满堂的宾客,咬了咬牙,只得干笑道,“这盘子不结实,早知换成旁的!” 峻小王爷摇头,懒懒道,“换成旁的,它就不吃了,这细瓷骨盘就算是破了,它也还是细瓷骨盘!” 明知道他不过是在说盘子,莫寒月还是心里一动。是啊,细瓷骨盘就算破了,也还是细瓷骨盘,那她莫寒月就算身死,就算占了旁人的身体,她也仍然是莫寒月! 而刚才那一试,从卫家父子毫不诧异的反应可以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当真智力有些残障,所以才会被家奴呼喝指使! 很好!这很好! 莫寒月垂眸,眼底已经全是冷然的笑意。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一针见血 峻小王爷笑眯眯的瞧着大黑狗啃吃排骨,点头道,“嗯,小乔有得吃,卫相,我们也该开宴了罢?” 这是先有狗的,才后有人的啊? 满场宾客听到,都不禁苦笑,却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莫寒月见这样一条凶猛的大狗,居然有这样一个温婉的名字,却不禁好笑。 卫东亭赔笑道,“劳小王爷再赏一会儿歌舞,宴席马上就开!”说着抬头,望向院子一侧的日冕。 午时三刻已过,刑场上,也该传回消息了! 果然,歌舞声刚起,就听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刑部尚书左大人到!” “快请!”卫东亭大喜,亲自起身相迎。 这满堂宾客,大多是朝中的文武,闻报都是互视一眼,跟着起身。有一些人心里不禁暗叹,“莫、季两家,完了!” 谁不知道,今日是莫、季两家行刑的日子,而这刑部尚书左中行,可是监斩官啊!他既然赶来,那莫、季两家的行刑,自然也已经结束。 卫东亭刚刚穿过庭院,就见左中行已大步从西角门跨了进来,一见到他,忙拱手大笑,说道,“相爷,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卫东亭哈哈大笑,说道,“有劳左大人,快快入席罢!” 蹲在角落里的莫寒月抬头,只见来人中等身材,白面无须,正是刚才在刑场上见到的刑部尚书左中行,不由心中怒火狂燃,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却又瞬间垂下头去。 不管她心里有多少恨怒,这一刻,都不是发作的时候! 左中行一到,朝中的官员全部迎了上去,行礼寒暄。正在吵嚷,只听到廊下一个声音不耐烦的说道,“卫相,再不开宴,小王要告辞了!” 众人一听回头,就见峻小王爷仍然懒洋洋的斜躺在椅子里,连屁股都没有挪一下。 左中行眉端一挑,眸底闪过一层怒意,却瞬间笑起,说道,“怎么,还没有开宴吗?左某倒是赶的及时!” 卫东亭也是向峻小王爷瞧去一眼,含笑道,“今日左大人才是首客,左大人不到,本相怎么会开席?”携着左中行的手,向上首客位而来。 峻小王爷倒像听不懂卫东亭话里的不悦,信手取过一粒葡萄,仰头丢进嘴里,这才含笑道,“哦!原来,今日卫相宴客,是为了庆贺莫、季两家灭门?左大人是大功臣,自然该是首客!” 这话一出,满堂宾客都是不禁色变。 虽然人人都知道,卫东亭宴客,果然是庆贺莫、季两家灭门,可是对外,却说是庆贺长女卫盈舒封为皇后。 峻小王爷的话,一针见血,刑场上,那满地的尸体顿时闪过眼前。莫寒月心头巨痛,袖中的双拳握的更紧,整个身子已忍不住轻轻颤抖。 那里,躺着她莫、季两家的上上下下五百口的人命,而她,无力为他们收尸,却还要眼巴巴的看着仇人在这里庆贺! 就在这时,卫东亭与左中行越过她的瞬间,只听左中行低声道,“卫相,那季三公子并没有出现!” “哦?”卫东亭脚步一停,跟着脸上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无防!”跟着回头,向着峻小王爷呵呵一笑,说道,“峻小王爷说的是!莫松、季千里二人把持朝政,罪大恶极,如今二人伏法,岂不是该当庆贺?”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娘娘受伤 峻小王爷闻言,也打个哈哈,说道,“不错!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卫相说的不错!”也不再说,拎起一串葡萄,举过头顶,仰起头一粒粒咬着来吃。 “季公子没有出现?”莫寒月心里却又惊又喜,对后边的话已经充耳不闻。也就是说,季子谦终究是听到自己的话,并没有径直闯去刑场! 众人闹纷纷回席坐下,卫东亭举杯,大声道,“今日本相为庆贺娘娘登临凤位,特请众位同僚同乐!” 话音刚落,就听下边有人接口道,“相爷得女如此,凤临天下,是我大梁之幸!可喜!可贺!” “是啊,从此之后,这卫相府,可谓盛京第一门了!”又有宾客跟着站起。 “相爷书香传家,教女有方,才有今日,这全是相爷之功!” 一时间,满堂宾客顿时一片恭贺声,阿谀之词,如潮水般涌来。 莫寒月抿唇,心底暗暗冷笑。 卫东亭啊卫东亭,你与女儿内外勾结,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如今,倒成了天下一等一的良相! 卫东亭哈哈大笑,说道,“娘娘在府时,本相也颇蒙训导,受益菲浅!” “皇后娘娘出自相府,凤飞九天,相爷当真是好福气!”前一个人,又忙赶着巴结,随后又是一片阿谀之声。 卫东亭听着众人的奉承,志得意满,拈着胡子连连点头。 峻小王爷听的连打哈欠,手指挖一挖耳朵,懒懒道,“这宴还开不开啊?” 卫东亭微微一笑,说道,“也是!也是!峻小王爷一向不理朝中的事,我们也不必在此议论!”大袖一挥,说道,“开宴!” 一句话出,丝竹声起,众舞娘已翩跹而出。 不理朝中的事?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又忍不住向上座的峻小王爷望去一眼。 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孔,飞眉入鬓,醉眼惺松,薄唇挑起一抹慵懒的笑意。一袭上等的湖丝绢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整个人没骨头一样的倚在椅子里。分明是一等一的品貌,却吊儿郎当的像一个浪荡子。 难道……是他?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里突然闪过一抹说不清的滋味。 如果猜的不错,这位峻小王爷,应该是棣亲王宇文青松之子,宇文峻! 如果,不是宇文青峰强夺皇位,如今这天下,就是棣亲王宇文青松的!而这宇文峻是宇文青松的长子,也就是说……他该是当朝的太子! 可如今,只因为自己插手,一力扶宇文青峰上位,到头来,竟然落得莫、季两家满门抄斩,而这个少年,却被拘在盛京城中,虽然得了一个小王爷的虚衔,可是谁不知道,他实为质子啊! 宇文青峰登基,想杀宇文青松永除后患,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只好封宇文青松为棣亲王,前往封地。而又忌惮宇文青松在朝中的威信,怕他仍然有夺取天下之心,就将宇文峻留下,令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切,竟然是自己造成的啊! 莫寒月的心头,一时痛悔交集,却只能默默忍耐。 就在宴席上一片欢腾的时候,就听大门外有人扬声大喊,“相爷!相爷!”声音说不出的惶急,脚步匆匆,飞奔而来。 卫东亭一怔,不禁皱眉,大声喝道,“什么人大呼小叫?” 此时正在大宴宾客,这底下的人竟然如此莽撞。 话声刚落,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院外疾冲进来,“噗嗵”跪倒,连声道,“相爷,不好了,娘娘……娘娘受伤!”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真傻假傻 “什么?”卫东亭霍然站起,喝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受伤?伤到何处?要不要紧?” 卫盈舒可是刚刚封为皇后,这封后大典还没有举行,怎么就会受伤? 小太监忙道,“娘娘本是好心,将……将废后带去揽月亭,让她送莫、季两家最后一程,哪知道不知为何,废后突然暴起,将娘娘的……娘娘的鼻子咬……咬了下去!” “什么?”卫东亭再次大吼,声音已经有一些惊慌,问道,“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些!什么叫咬了下去?” 小太监道,“就是……就是……娘娘的鼻子……没了!” “没……没了……”卫东亭身子一晃,跌回椅子里。 虽然说他已经是当朝一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又如何能与各大世家相提并论?本来封侯加爵,全指望这个登位为后的女儿,如今……全完了! 试想,又有哪一朝哪一代,会立一个没有鼻子的女人为后? 莫寒月闻言,却不禁眉心一跳。一瞬间,想到自己那暴怒中的一咬,不禁唇角浅勾,露出一抹笑意。 卫盈舒啊卫盈舒,不要说我莫寒月重生,就算身死,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个没了鼻子的女人,就算是登上后位,恐怕,也是整个后宫,甚至整个朝廷的笑柄罢! 小太监见卫东亭呆坐不动,急了起来,忙道,“相爷,娘娘请相爷即刻进宫,探……探望!” 探望是假,商议对策才是真吧! 卫东亭咬牙,点头道,“好,本相就去!”站起身,勉强向四周行礼,说道,“娘娘相召,本相失陪,还请各位贵客尽兴才是!” 众臣一听,娘娘的鼻子被咬掉,这封后大典举不举行还在两说,又有谁还愿意呆在这府里巴结,忙纷纷起身,说道,“相爷既有要事,我等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说话间,一个接着一个向府外去,片刻间走的干干净净。卫东亭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跺跺脚,“嘿”的一声,一甩袖子,连声命人备轿,急匆匆出府,向皇宫奔去。 峻小王爷直等到满院的宾客散尽,这才懒洋洋的起身,打个哈欠喊,“小乔,走罢!” 闹这一会儿,大黑狗早已经吃的心满意足,听到主人呼唤,“呜”一声,撒着欢儿的跑来。 峻小王爷摇摇摆摆的向外走,路过莫寒月时一停,微俯下身子,悄声问道,“小丫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 刚才,她猜测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智力有问题,所以用那骨瓷盘子一试,卫东亭父子和满府的家人都没有怀疑,难道,竟然被这峻小王爷瞧出破绽? 这句问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他眼巴巴的盯着,又没办法不理,可是,要答,怎么答? 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顺手抓起骨瓷盘子的碎片,双手捧到他面前,也不抬头,呐呐的说,“小王爷,盘……盘子!” “那是卫相的!”峻小王爷挑眉。 “狗……狗的……”莫寒月接口,固执的送往他手里塞。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你果然没死 “狗的?”峻小王爷失笑,说道,“你说卫相是狗啊?” 这话一出,留下的相府家人顿时脸黑,峻小王爷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瞧着莫寒月。 眼前这个丫头,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看着像傻子,可又不像全傻。可是她终究是相府的人,这骂卫相的话,看她敢不敢应。 这位峻小王爷倒是凑趣的很! 莫寒月心里却忍不住好笑,低头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了回去,这才抬起头,一脸吃惊的指着他,结结巴巴的说,“骂……骂人!” “骂人?”峻小王爷挑眉。这会儿,这个丫头怎么不傻了? 目光扫过她脏兮兮的小脸儿,眸光中闪过一抹玩味,手中折扇哗的一声打开,笑道,“有吗?”越过她向大门外大步而去。 大黑狗小乔吐着舌头紧紧跟去,不过片刻,一人一狗,就拐出庭院。 莫寒月暗暗松了口气,眼瞧着卫府的家人、丫鬟各自忙碌,并没有人留意她,微微抿了抿唇,慢慢起身,出了庭院,向后宅来。 她并没有来过卫府,可是这盛京城官宅的格局,大多相差不远。出了庭院,沿着一条浓荫满布的小路走去,果然就看到分隔内外宅的垂花门。 莫寒月进垂花门,一边察看四周的环境,一边在心里寻思。 莫、季两家,如今只剩下季子谦和她。可是季子谦虽然逃过一劫,从今之后,恐怕也只能亡命天涯,逃避朝廷的追拿,这两家的血海深仇也就落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卫盈舒最后一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你那个宝贝妹妹已经送去青楼,今儿晚上,就是她的好日子!”莫寒月心头一震,转身向外冲去。 不!不是! 不是只有她和季子谦,还有她的小妹妹,莫寒水! 今天,她没有来得及为两府那五百口人做什么,断断不会再让妹妹遭遇什么不测! “十一!”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女子娇婉带泪的声音。莫寒月一怔停住,还没有回头,身子已经被人一把抱住。 “十一……”女子哭唤,将她身子转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落泪道,“你没死,你果然没死!”说到这里,又一把将她紧揽入怀,呜呜的哭了起来。 莫寒月挣扎着侧头向她打量,只见这女子生的桃腮杏目,颇为美貌,只是一身艳粉的衣裳,瞧起来有些俗气。 卫东亭的夫人,她虽然不熟捻,却也算熟识,而这个女人……恐怕是卫东亭的妾室、这具身体的生母吧? 莫寒月抿唇,心中暗暗猜测,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她取代了原来的主人,占据了这具身体,旁的人也许瞒得过去,可又怎么瞒得过亲生的母亲? 她呆立着不动,女人哭了一会儿,呜呜咽咽的收了泪,抬手抚着她的脸,泣声道,“日后你长些记性,避二小姐远一些!”又心疼的摸她后脑,问,“还疼吗?” 被她一摸,莫寒月后脑才觉出些锐痛,不由“嗤”的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疼……” 女子连忙缩手,落泪道,“是娘没用,护不了你,若不是你没死,恐怕连你的尸首也不能保护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