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正经商人 野蛮总裁索爱记(霏羽)

    楔子

    这是一栋高楼。

    颜夏数了数,大概七十多层。

    黑色玻璃将阳光如数反射,冷肃而不可侵犯。然而,它给人的感觉并不压抑,反而张扬着一种……狂野的霸气。

    颜夏向左右看看。方圆五百米内,只这一栋高楼,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真是个稀罕景。

    想起来之前,外公交待的话,颜夏只觉荒唐。

    佣兵团。

    这是只在电影小说频繁出现的名词,说好听点,是一群游走在法制边缘的特种兵,说难听点,就是一群为了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就是这样一帮人,居然打起做生意的主意?!不就是一群有钱的暴发户吗?玩刀耍枪的屠夫做生意?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颜夏嘴角微动,非常轻、非常淡地一笑。这是颜夏独特的笑容,冰冷中带一缕轻蔑,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

    她极其优雅地用食指向上轻推眼镜,在绿灯亮起时,迈开脚步,走过斑马线。

    

    这是特殊的玻璃。

    颜夏走近后才发现,大楼底层玻璃干净透亮,却难以窥视里面的情况。

    防卫真严密。

    颜夏在门口站定,通过感应,玻璃门向两旁慢慢打开。颜夏向前跨了一步,一道红光自上而下一扫而过。

    颜夏一愣,回头看去,玻璃门已关闭,从外观看不出哪里装有什么特殊装置,但凭她的直觉,那道光类似扫描探测器……这里是机密要地吗?需要经过严密的安检才能进入?还有,这该死的东西能透视到什么程度?

    颜夏柳眉一皱,对这里的主人生出一种厌恶感。

    再转身,颜夏吓了一跳。

    偌大的厅堂挤满了人。这些人或蹲、或站,嘴叼一根烟,手里把玩刀,还有几堆人干脆在地上摆局,嚷嚷着下注。

    盛况啊。电影里用无数群众演员拼凑出的场面,远远不及眼前的一幕真实。

    别看这些人西装革履,却一个比一个痞。有的外套垫在屁股下面,有的裤管挽到膝盖,有的衬衣敞襟,有的领带绕在脖子上……

    当然,也有斯文的,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是……盘踞手臂的纹身毁了他的良好形象。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四个字——斯文流氓。

    这就是外公让她来管理的公司吗?

    贼窝还差不多!

    颜夏萌生退意。

    她可是毕业于著名学府的MBA,是国内炙手可热的职业经理人!

    可是,她的外公,政界赫赫有名的江老爷子,江暮,居然让她来帮这群屠夫管理公司?!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让她一个弱女子来管理这一班枪林弹雨打滚爬出来的人,不是开玩笑吗?

    这一刻,颜夏才醒悟。她又上那只老狐狸的当了!外公用激将法诱她立下军令状,害她想反悔都不行!

    颜夏正为难如何从这堆人中间走过去,大堂忽然安静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再度让颜夏吃了一惊。

    方才那些歪七倒八、衣着不伦不类的人,一眨眼的工夫就整装完毕,像军队演练一样,齐刷刷地分立两旁立正。

    颜夏面前空出一条笔直的大道,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到如雷贯耳的齐喊:“程哥——”

    这里少说有两千多号人吧,这一嗓子,足把地面震三震。

    饶是自诩冷静的颜夏,也不由得泄露一丝慌乱。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来人面容俊雅,带着一抹亲切浅笑,在两排整齐的队列中间稳步而行,皮鞋轻叩大理石的声音特别清脆。单从他的眼神、举止,便流露出一种不凡的气度,是在场所有人都不及的高贵。

    颜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不管怎么样,她不能给外公丢脸。

    “颜小姐,你好。”来人礼貌地伸出手。

    颜夏瞥了一眼,冷冷淡淡的视而不见。

    来人不以为意,笑着收回手,又说:“我是程昀,很高兴认识你。”

    程昀?颜夏的视线移至他脸上,半怀疑,半研判。她记得外公说的那人叫靳狂,难道她走错地方?

    “请随我上楼,靳哥在办公室等你很久了。”程昀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呵,闹半天,他只是个小人物,真正的头头还在上面。颜夏推了推眼镜,从容不迫地举步前行。

    可,她的从容在第二步时,便宣告完蛋。

    “颜小姐好——”

    亮如铜钟的喊声吓得颜夏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不经意地一瞥,让颜夏发现了一个秘密——程昀看到她害怕的样子偷偷笑了。

    他是故意的!颜夏暗暗警惕。难怪外公说他们不好对付,让她自己小心……居然想用这种法子吓唬她!

    哼,她可不是未经风雨的小女生,摆出这种阵仗就想逼退她?

    不可能!

    颜夏淡淡一笑,已含三分不客气的冷意,“贵公司员工训练有素,今天我可算见识了。”

    程昀还是那一副亲切无害的模样,“哪里哪里,这都是小场面,颜小姐如果有兴趣,改天我带你欣赏点别的。”

    颜夏不置可否地冷笑。

    上了电梯,颜夏刻意走到最里面的角落,与程昀相隔最远的距离。电梯稳稳上升,颜夏瞄到上方的监视器,不禁说道:“这里的保安设施可够严密的。”

    “嗯,以防万一。”程昀微笑。

    “你们也怕寻仇?”这句话是明显的讽刺。

    “呵呵,寻仇不怕。但,这里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靳哥不希望被心术不正的人搅了。”

    “心术不正的人是你们才对。”颜夏不客气地讥讽。门口那道红外线扫描让她极度不爽。

    程昀笑吟吟地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就听电梯“叮”地响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电梯,程昀在前方引路,颜夏跟在后面。走到一扇大门前,程昀等颜夏走到前面,才轻轻推开门。

    浓郁的烟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切犹如在云里雾里,什么也看不清。颜夏皱起眉。这得把多少人关屋子里才能制造出这么多烟来?

    “颜小姐请。”程昀像是没看出她的厌恶情绪,轻声催促。

    二手烟的危害在颜夏脑子里转了一圈儿,不过,她还是不怕死地走了进去。江暮的外孙女绝对不能被人吓倒!

    走进去,颜夏这才瞧清楚,沙发上躺着一个微胖的男人,电脑前围着一对双胞胎,窗边立着一根精瘦精瘦的竹竿,还有一个男人背冲门,躺在老板椅里面,只露出一双长腿。

    沙发上摆满了H杂志,那个躺着的男人正举着两本杂志,津津有味的,对比上面的图片。那对双胞胎见有人进来,同时抬头,又同时继续打游戏。那根竹竿的反应比其他人正常许多,他朝颜夏微微颔首,便再度转向窗外,似乎在沉思伟大的哲学问题。

    程昀一反方才斯文的模样,晃到沙发,把躺着的人踢起来,转头,风度翩翩地请颜夏过去坐。

    颜夏走过去,刚要坐,就见那个微胖的男人突然扑过来,弯下腰……

    她敏捷地向旁边一跳,只见那人捡起一本书,咧嘴笑道:“你踩到我的宝贝了。”

    颜夏的脸色忽红忽青。他竟然当着一位女士的面,拿着那本有伤风化的书跑到别处继续欣赏?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这样不三不四的男人!

    颜夏想了想,决定站着。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程昀走到老板椅那里,轻拍那人的肩膀,“靳哥,颜小姐来了。”

    “嗯?唔,你给她弄点喝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懒懒散散的像是没睡醒。

    程昀去酒柜倒了杯伏特加,端给颜夏的时候,他“非常”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我们刚搬进来不久,只准备了这一种饮料。”

    “没关系,我不渴。”颜夏转身,面对那个未曾露面的“靳哥”。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欢迎她。从她踏进这栋大楼那一刻起,这一帮人就想方设法给她难堪,不过,他恐怕还不太了解她……

    颜夏扬起一抹浅笑,不紧不慢地说道:“靳先生,我受托前来帮你管理公司,希望你能明确向我说明一下我的职务及权限。”他不是想赶她走吗?她偏不走,而且赖定了!

    屋里的人同时将注意力转向说话的女人。

    气氛陡然转冷,那层薄薄的烟雾也停滞不动。

    那张宽大的老板椅悠悠旋转,一双长腿率先搭上桌案,紧接着,迷离轻雾中显现出一双利如鹰隼、冷似寒冰的黑眸。

    粗黑框圆形眼镜遮住半张脸,脑后盘着大婶式发髻。这……

    靳狂再往下看。

    浅灰色职业装,瞧得出是名牌,但这尺码是不是不合适?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要胸没胸,要腰没腰,最要命的是,她怎么穿了一双平底布鞋?

    江暮那老狐狸不过六十出头,他这外孙女怎么……像他女儿似的?

    “你多大?”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靳狂打量颜夏的时候,颜夏也将这位“雇佣军统领”瞧了个仔细。

    他的头发很乱,长短不一的发垂在额前,凌乱却有种独特的风格。他的眼睛很亮,那是一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的清澈眸子。

    很奇怪,当颜夏与那双眼睛相对时,再也无法移开。

    这是个极为矛盾的男人。乍见时,他闲然的笑容,慵懒的神情,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浪荡感觉。但再见时,那笑容似乎变了调,漾出一抹轻慢的邪恶,神色间张扬着狂傲。

    颜夏猛然一惊。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参差的头发将凌厉的目光半遮,所以才给人一种错觉。这男人的性格绝不像他表现出来这般……

    “喂,女人,我问你话呢。”靳狂胳膊一伸,双胞胎中的一个立刻抛过一支烟。靳狂接过烟塞进嘴里,从桌上摸过打火机。

    火光乍亮,一缕轻烟飘然而起。

    颜夏暗暗发誓,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办公室禁烟!“二十四。”

    “哈?”他懒洋洋地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咧嘴笑,“说反了吧,你不是四十二?”

    颜夏脸色一沉。

    其他人很不友好地哄然大笑。

    那个微胖的男人先说话了:“刚才我就想说,程昀是不是昏头了,怎么领着个大妈进来?”

    “江老头八成疯了,是不是怕他外孙女嫁不出去,故意丢到咱这儿,想给她找个女婿啊。”双胞胎异口同声。

    “确实,又老又丑。”竹竿的话更刻薄,“靳哥,你不是打算让她跟咱们共事吧?太倒胃口了,影响我的情绪,到时候赔钱谁负责?”

    程昀很仔细地瞧了瞧颜夏,托着下巴,低声说:“我觉得还好啊,至少,我没有错把她认成男人。”

    得,最狠的人在这儿呢。颜夏这下子算是认清他们的嘴脸了。她轻轻推了推眼镜,以极为冷静,以极为专业的口吻说道:“靳先生,我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具有专业知识及能力的人,而不是一个徒有虚表的花瓶。”

    “哦。”靳狂沉吟片刻,弹弹烟灰,“你不是花瓶,这点大家有目共睹。至于,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颜夏压着火,似笑非笑,“外公说,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请我来这里。依我看,合适的人选有很多,但他们,你信不过。”

    精光一闪而过。靳狂饶有兴趣地瞅着她,“你倒说说,我信不过别人,凭什么信你?”

    “我诚实。”

    靳狂一怔,随即大笑,“哈哈,女人,想不到你挺幽默。”

    颜夏一本正经地纠正:“靳先生,我叫颜夏,希望你可以称呼我一声颜小姐。”

    “这很重要吗?”

    “不很重要,不过基于平等原则,我也会称呼你‘男人’。”

    新鲜,好几年没有人敢当面顶撞他了。靳狂挑眉,与几个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昀见状,轻咳一声,“颜小姐,是这样的,我们靳哥还没有决定是否用你。”

    “你心里很清楚,你没有拒绝的理由。”颜夏直视着靳狂。

    靳狂低首,轻笑,“切,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

    “事实上,在我来之前,已经对你、对你的公司做过深入调查。”见他脸色一变,颜夏补充道:“抱歉,我对待工作的态度一向认真,如果对你的公司没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绝不会盲目接下这个工作。”

    靳狂闭眸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程昀,你先带她去转转。”

    程昀等人一愣,靳哥这意思是留下她了?

    “靳先生,请问,我的职务是什么?”颜夏问。

    “你全说了算,自己定吧。”

    程昀带颜夏出去,屋里的几个人行动起来。

    靳狂放下腿,抽了两口烟,把烟掐灭。

    “靳哥,她可是江老头的人……”微胖的男人郑重地提醒。

    “我知道。”

    双胞胎也不玩游戏了,正正经经地站着,“我看还不如去找个一无所知的外人来,谁知道那只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

    “笨,小老百姓谁敢来咱这儿?”竹竿说道,“这个颜夏起码知根知底,不会出卖咱们,顶多给老狐狸多了个机会敲竹杠罢了。”

    “嗯,是这个理儿。江老头肯帮忙,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怕只怕……”胖男还想再说什么,被靳狂一个手势拦住。

    “就她吧。”靳狂闲散地往后一躺,笑得猖狂,“不是有句话吗?人丑心眼实。”

    四个人齐声大笑。

    靳狂这间公司就叫“狂集团”。颜夏估摸着,他这个乡野村夫压根就不明白集团这词什么意思。

    程昀带她大体参观了一下。七十层楼,基本是空的。财务部就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公关部人多,二十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在里面,一人捧着一个小镜子描来画去。至于她进来时看到的两千多人,都是保安部的。

    这哪是公司啊?颜夏彻底晕了,“程先生,你们的业务在哪?”

    “刚才不是见过了?”程昀说完,自个儿先笑了,“你看我,刚才忘记给你介绍了。”

    真能装,一门心思赶她走,用得着帮她介绍吗?颜夏对面前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站在窗边那个瘦子记得吗?他叫杨名士,负责投资。”

    “哦。”颜夏点点头,等着下文。可是,半天过去,程昀没再说话,“程先生,公司该不会……就他一个人做业务吧?”

    “是的。”程昀答得理所当然。

    “一个人怎么行?”

    “颜小姐,你别看杨名士其貌不扬,他可是玩钱的天才。”

    “不,我不是说这个。”颜夏抹汗,“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是投资公司,当然需要发展更多的客户源,这些事只有一个人可做不来。”

    “呵呵,那就麻烦颜小姐费心了。”

    想想她刚才看到的那些空荡荡的办公室,颜夏满心无奈,“你们什么都没准备,就把公司盖起来开始营业?”

    “这个啊……”程昀抿嘴笑,“你也知道,我们赚的钱不能走银行,只能找地方放起来。刚好那会儿金库满了,靳哥就决定拿钱盖楼,顺便弄个公司玩玩。”

    靳狂,算你狠!颜夏背过身,低咒了一句。再转脸,已恢复专业的面孔,“程先生,我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整理这项计划,到时候,请靳先生过目后……”

    “那倒不用。”程昀打断她,“靳哥既然交待你说了算,你就可以做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会协助你。”

    程昀问颜夏要了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在上面。颜夏看着这个男人一连串自然的动作,微微发怔。

    “公司目前说白了就是个空壳,你别看靳哥面上不急,其实为公司的事他没少烦心。干我们这行的,说白了,就是金主手上的刀,有用处的时候金主送大把银子,没用处的时候各国联合起来缴灭,一辈子没个安生日子。靳哥一心想为兄弟找个安乐窝,省得大伙儿上了岁数还要扛着枪上战场……只怪我们几个大男人都不懂公司管理,帮不了他。”程昀微笑道,“你不要有顾虑,只管放手去做。靳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既肯用你,就一定支持你。”

    “你故意给我施加压力吧?放心好了,我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我向外公保证过,一定帮靳先生把公司推上轨道。”颜夏报以友好的微笑。

    她感觉得到,此时的程昀跟领她进门的那时候截然不同。

    程昀笑了笑,“我真怕你因为刚才的事对我有意见。”

    “我是对你……你们有意见。”颜夏学他的样子故作严肃,“你们实在太没品德了,哪有指着女孩子鼻子说她丑的。”

    两人相视,一齐笑了。

    “其实,他们都看走眼了。”程昀语带保留地说。

    颜夏眨眨眼。他的眼神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真挚,变得……认真?

    看H杂志的胖男叫伍辰光,他的角色有点像靳狂的管家。

    双胞胎兄弟,一个叫一个叫万风,一个叫万云,是靳狂的左膀右臂。

    杨名士是个投资天才,灵感一来,随手就能赚回大把钞票。

    程昀的角色类似于军师,为靳狂出谋划策。

    靳狂……

    颜夏在本子上一笔一笔写着,写到靳狂的时候停住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颜夏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问题,有待慢慢观察。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粗鲁、不懂礼貌、任意妄为……居然讽刺她四十二岁?太恶劣了!

    一个连委任职务都说不清的人,怎么能当好老板?

    乡野村夫一个!

    颜夏把这些想法一一记在日记本上。

    写完后,心情就好多了。她打开电脑,开始写计划书。颜夏给自己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内,让狂集团的运作步入轨道。

    颜夏的想法是好的,可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靳狂的公司,可是“黑”公司,摆在她面前的困难……嗯,可不是用专业知识能解决的啊。

     正文 第二章  初次交锋

    颜夏给自己的职务是CEO。她不指望靳狂明白职位名称的差异,只要他在任命文件上签字,她就拥有最高决策权——当然,是除靳狂以外的最高。

    靳狂一边摇笔头签字,一边偷瞄面前这个女人。

    还是大婶发髻加老土眼镜,但她的装束却与昨天大不相同。白衬衫配黑色套装,很普通,很常见的打扮,却清晰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完全不是昨天那个邋遢的“中年妇女”形象。

    她很瘦,腰部以下几乎没有明显的起伏,纤巧的腰臀正是激发男人狂性的致命诱惑。再看下面修长的双腿……靳狂脑子掠过一张大婶级的脸庞,顿时失去欣赏的兴致。

    身材勉强过得去,但那张脸……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靳狂把任命书递给她,随口说道:“你换了件衣服,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昨天是日常会面,今天是正式上班。”颜夏面无表情,将任命书放进文件夹。

    靳狂懒懒地支着下巴瞅着她,“就是说,除了上班时间你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靳总,你的问题似乎与工作无关。”

    “女人不是都爱漂亮吗?”靳狂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你已经长得很抱歉了,再不多下工夫装扮,小心没男人要。”

    颜夏面色一沉,镜片后的眼神冷了几分。

    靳狂咧嘴笑,“我不是挖苦你,只是给你一个善意的建议。”

    颜夏轻推了下眼镜,正色道:“靳总,我的时间很宝贵,公司目前的状况非常糟糕,如果你不想把自己的心血败掉,上班时间最好不要谈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靳狂微微一愣,轻笑道:“行,谈公事,你说吧。”

    颜夏从文件夹抽出一份文件,“目前财务部只有一个人管账,我昨天看过,收支与结余相差很大,所以,在财务将旧账整理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从公司账户支钱。”

    “嗯,这事儿好办。”靳狂爽快地签字同意。

    “另外,公司目前的人事混乱,我希望能先行解除员工的职务再重新分配。”颜夏又给他一份文件。

    她递过来一份,靳狂就签一份。

    “关于公司业务拓展的问题,这方面我不专业,虽然杨先生的投资眼光精准,但未必懂管理,所以,我想外聘一个职业经理人。”

    靳狂思索了一下,问道:“信得过吗?”

    “是这样的,投资方向还是由杨先生决定,经理的权力有限,不会影响大局。”

    “哦。”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招聘,这件事需要程先生和杨先生配合。”

    “嗯,我跟他们打声招呼。”

    颜夏微抿唇,合上文件夹,从旁边抱起厚厚一叠文件,摆到靳狂桌上。

    “这是什么?”好家伙,往这儿一放,都高过他的头顶了。

    “公司制度。”颜夏从最上面抽出一份目录,给他看,“这些是我参照国际公司的制度整理出来的,当然还有很多不完善、不符合我们公司的情况,有待慢慢修正。”

    “哦,这东西不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靳狂大体看了一下,光目录就将近二十张纸,“嘿,这也太复杂了,还是我们的‘军法’方便。”

    “靳总,公司不是你的刑堂。”颜夏的语气透出明显的反感。

    “呵呵,我说说而已,这点儿道理我还懂。”靳狂伸手去摸桌上的烟,却被颜夏拿文件夹打掉。

    靳狂脸色立马变了。

    颜夏无畏无惧地推推眼镜,不紧不慢地说:“靳总,办公桌禁止吸烟。”

    靳狂先是一愣,慢慢眯起眼,露出凶狠的光芒,“颜夏,你胆子不小,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身为公司总裁,应当以身作则,如果你不遵守,你的手下怎么会听我的?”颜夏说得振振有词,一点也不怕他。

    靳狂沉默了一会儿,豁然笑道:“真有你的,这是不是叫敲山震虎?”

    颜夏也微微一笑,“擒贼先擒王,委屈靳总了。”

    “你别靳总靳总地叫,听着别扭,还有什么杨先生、程先生,我半天对不上号,咱们都不是外人,你就直接叫名字行了。”靳狂站起来,随手翻了翻那些制度,“这东西这么复杂,没人带头确实不好执行,我就先听你的。不过……”靳狂颇感头疼地皱皱鼻子,模样甚是滑稽,“等你把小鬼震住,可得放我一马。”

    颜夏忍不住笑出声,“总裁当然可以享有特权。不过,除了不许吸烟,还有一条,从明天开始你必须九点上班,五点下班,午休两小时,其余时间不能离开公司。”

    “你不是……”靳狂刚要说她得寸近尺,又忍住了。人家也是为了他的公司好,他没理由不支持她,“行行,还有什么规矩你一起说,我都听你的。”

    颜夏单独为他列了一份“制度”,她一边念,一边想——

    嗯,这个粗鲁男人还不错,不至于蛮不讲理。

    颜夏透过自己的人脉,聘回几员大将。程昀和杨名士跟着两位新任人事经理去招员工,颜夏则和那个小姑娘任静清理账目。

    有靳狂带头,颜夏制定的规矩果然没有人违抗。但是,颜夏明白,一天两天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就像今天,她进靳狂的办公室,就看到靳狂领着小万兄弟和老伍呼呼大睡。

    这班夜猫子的习性哪是说改就能改过来的?

    看着吧,不出三天,她那套奖罚制度就要派上用场了。

    颜夏有她的打算。

    她明白靳狂弄这家公司是为了他的手下的将来,但她更明白,这些人只懂野战突袭的人根本不能在公司任职。她想让靳狂认清事实,但又不能明说,只好……

    “颜夏姐。”任静拍拍兀自出神的颜夏。

    “哦?哦,刚刚对到哪儿了?”颜夏这几天也有点精神不济,忙着对账,还要盯着其他人的工作,事事过问,一点也不敢放松。

    “颜夏姐,我看你还是靳哥说说,找几个懂账目的人来吧。我真的做不了。”任静急得快哭了。她职专没毕业,会计只学了点皮毛,管这么复杂的账目根本不行。

    “你别急。”颜夏笑着安慰她,“别的部门我都能做主,唯独财务必须由靳狂亲自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重要。”任静是靳狂救的,自然了解他的背景。

    “是啊,财务非常非常重要,所以,只有靳狂信任的人才能做。”颜夏拍拍她的后背,“加油,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可是,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颜夏点点头。这件事的确不好办,公司账目不能老这么封着,一旦运作起来,只靠她们两个人肯定不行……嗯,这件事得抓紧时间跟靳狂谈。

    颜夏对一周内迟到的所有人员做出扣除薪水10%的处罚。另外,对于其他违反公司规定的人员也依据章程给予相应处罚,并且,开除了十三名屡教不改的顽固分子。

    其实,这都是小事。

    颜夏给他们的薪水如隔靴搔痒,因此,扣钱不是问题。但是,对这些人来说,面子比命还重要。他们都是跟着靳狂刀光剑影闯出来的,哪受过这份窝囊气?

    小万兄弟俩是他们的带头大哥,百十来号人挤在他们办公室里,把颜夏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颜夏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慌不忙地敲敲门,走了进去。

    万风、万云的脸色都不好看,瞧见颜夏进来,更是阴沉得吓人。

    颜夏淡淡地扫了一眼,走到双胞胎兄弟面前,递上一个文件夹,“这是开除人员的名单,你是他们的上司,需要你们签字才能生效。”

    万风抽过文件夹就要丢出去,却被万云按住。

    万云讪笑道:“颜夏,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颜夏看看他,又看看坐着的万风,淡淡地说:“我是照章程办事。”

    “狗屁章程!”万风拍案而起,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你是不是看我们哥俩好欺负?告诉你,这地方还轮不到你做主!”

    颜夏低头,露出一个标准颜夏风格的轻蔑笑容,“万风,公司的规章制度是靳狂签署认可的,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少拿靳哥来压我!”万风向一侧使个眼色,那一百多个人瞬间把颜夏围起来。

    颜夏脸色微变,紧张地左右看看,“你们想干什么?”

    万云笑眯眯地说:“颜夏,恐怕你还不太了解我们跟靳哥的情分。这事儿就算捅上去,靳哥也绝不会同意你把弟兄们赶出公司。”

    “不是我赶他们!是他们不遵守规定。”颜夏额头冒出冷汗,她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忍住胃部一阵阵的抽搐。

    “嘿,什么规定不规定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万云和万风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脸坏笑,“你只要收回对弟兄们的处分,他们就不为难你。”

    颜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竟然威胁她?!“我不收,你们敢把我怎么样?”

    “哟,脾气还挺硬。”万云嘴角挂着邪恶的笑,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弟兄们,陪颜夏小姐好好玩玩。”

    颜夏周围的空间越来越窄,身边的男人一个个噙着坏笑向她靠近。颜夏一阵昏眩,忽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股勇气,让她清醒过来,“我看你们谁敢靠近我!”

    颜夏眼神一厉,扫向小万兄弟,“万风、万云,我提醒你们一句,我是靳狂请来管理这家公司的。你们不愿意配合,是跟靳狂过不去,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

    颜夏转身,冷冷瞪着那堵人墙,“让开!”

    她的话出奇的好使,刚刚面目凶悍的男人们主动让出一条道。颜夏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说道:“文件签好后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女人实在太嚣张了!”万风一屁股蹲进沙发里,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唯有桌后亮着一点微光。

    “她一句话就炒了我十几个兄弟,一点面子不给我留。当大哥的威慑手下,不就凭着一股魄力吗?这下倒好,她当着一百多个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这事儿传出去,往后我在弟兄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伍辰光拍拍兄弟的肩,笑着说:“靳哥,万风脾气是冲了点,但他的话确实有道理。颜夏是懂管理,但她不懂咱们队伍里的规矩。这不,从外面聘回来的生人在公司里当官,拿的钱比咱弟兄们多,不少人都跟我抱怨了。”

    万风接上话茬:“就是,靳哥弄这公司不就是为了咱们这帮弟兄吗?她倒好,油水大的职位给了外人,把我们这些拼死拼活打天下的人都挤到一边,这是什么居心啊!”

    万云漫不经心地说:“靳哥,不是我说你。堂堂公司总裁,在自己地盘还受一个女人约束,不让抽烟,不让出门,一天早中晚照三顿查勤。那女人还把老伍的宝贝都没收了,比监狱还不人道,亏你受得了。”

    靳狂吐出一口烟,淡淡地问:“程昀,老杨,你们怎么看?”

    “油水大的职位就是我管那块儿。”杨名士声调一向清清冷冷的,“不过,这是技术活,兄弟们真干不了。现在这个班子,人是我亲自挑的,颜夏没有插手。”

    万风不乐意了,“老杨,你们替那娘们说话!”

    “我是就事论事。靳哥想养着弟兄们,我没意见,但是,我宁可少赚,也不会让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瞎搅和。”

    靳狂点点头,看向程昀。

    程昀的视线掠过几个兄弟,慢吞吞地笑道:“颜夏的目的……恐怕是把小万手底下的人全部赶走。”

    万风蹭地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喊:“我就说她没安好心眼!看着吧,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靳哥,你发句话,明天我就让这娘们滚回老狐狸那儿去!”

    “让她滚,谁来管咱这间公司。”靳狂从椅子上起来,慢慢踱到窗边,“我闲着没事看了那叠制度,颜夏的处置并没有错。规矩是她立的,但也是我认可的,你们底下的人不守公司的规矩,就是跟我对着干!”

    靳狂轻声慢语的,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小万兄弟和伍辰光低头耷拉脑的,都不说话了。

    “不过,咱这几个爷们……”靳狂脸一侧,露出邪邪的恶笑,“总不能被她一直压在顶上,对吧?”

    五个男人相视一眼,眼里同时绽放诡异的光芒。

    五只恶魔在顶楼秘密协商之时,颜夏还在埋头清算账目。

    照目前的进度,大概再有两天就可以完工了。颜夏满意地存盘,倒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颜夏看了一下表,发现已经十点了。颜夏先给外公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然后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

    颜夏刚出公司大楼,立刻被一个麻袋套住,她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就被人抬起来。

    袭击她的歹徒十分专业,手脚利落,力大无穷。在意识到抬她的人是男人的那一瞬间,颜夏的脑子立刻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

    颜夏被扔到地上,一阵凛冽的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颜夏猛然惊醒,拼命寻找脱身的出口。她狼狈地从麻袋爬出来,却被近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啊——”颜夏向后倾倒,撑着身子,惊愕地望着高耸的影子。

    影子慢慢蹲下,颜夏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那是一张笑得无比亲切、无比和蔼的脸!但此刻,颜夏只感到无比的寒冷,“程昀!”

    她再往周围看,程昀后面站着万风、万云,兄弟俩噙着邪佞的笑正向她招手。绑她的人就是他们俩!颜夏再往另一边看,杨名士背身望着远方,伍辰光正在给靳狂点烟。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程昀轻咳了声,伸手扶她起来。

    颜夏往后躲,警惕地盯着他。

    “我没有恶意。”程昀向前进了一寸。

    一抹慌乱蹿过颜夏眸底,她向后挪,躲开他的手。

    程昀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颜夏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地看着靳狂,“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看看夜景,吹吹风。”靳狂脸上挂着爽朗的笑,一副真诚的模样。

    “我不看,我要回去了。”颜夏往门口走,小万兄弟慢条斯理地踱过去,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你们……”

    颜夏愤怒地转身瞪着靳狂,“我要回家!”

    “没问题啊,看完夜景,我亲自送你。”靳狂笑着,朝伍辰光递了个眼色。

    伍辰光嘿嘿笑着,一边搓手,一边走向颜夏。

    颜夏可没忘记这个人的特殊嗜好,吓得拔腿就跑。可是大楼的天台毕竟范围有限,颜夏停下,前面三步的距离就是万丈深渊。

    这里的风势更加猛烈,衣襟被风吹得啪啪作响。颜夏转过身,伍辰光仍然慢慢悠悠地往这里走,“你别过来!”

    “啊?”伍辰光摊开手,搁在耳朵后面,假装听不见。

    “你别过来!”颜夏大声喊。越过伍辰光,她看到远处一脸兴味的靳狂。这主意是他出的,只有他才能命令他们!

    颜夏摸出手机,拨了外公的号码。

    伍辰光反应够快,在颜夏有所动作之前,就冲过来,精准地夺走她的手机,“嘿嘿,这是违反规则的。”他摇了摇手机,往后一丢。

    万云轻跳,稳稳接住。

    颜夏求援无望,恨恨地咬牙道:“欺负女人……你们就这么点本事了吗?”

    伍辰光一愣,回头请示靳狂。

    靳狂抬手,指指杨名士身边的位置。

    那是根钢结构的横杆,探出半空十米,上头系着一根粗绳,是当初大楼盖好后,小万兄弟特意找人装的,用来玩高空弹跳。

    伍辰光胖乎乎的,一脸老实相,他冲颜夏微笑说:“颜夏,靳哥就是想请你欣赏点不一样的风景,真没有恶意。”

    颜夏这会儿也明白他们的意图了。不就是蹦极吗?一点也不可怕!“你退回去,我自己跳。”

    伍辰光只觉面前的女人忽然变了一个人,她的神色尚有些僵硬,但眼神格外镇定,浑身散发出一股从容的气魄。

    颜夏走过去,把安全带系上。

    杨名士淡淡地看着她的动作,又瞅了眼她英勇的表情,好心好意地说:“你服个软,就不用跳了。”

    颜夏脱下鞋,倔强地回头看着靳狂,“我跳下去,你送我回家!”

    靳狂叼着烟,有一瞬的闪神。

    就这一瞬间,颜夏从天台消失了。

    意外的发展让五个男人张口结舌。他们原想吓吓她就算的,谁知道她真的敢跳?!

    万云用手肘顶顶身边的哥哥,“上回你跳的时候,是我在后面踹你的吧……”

    “胡说八道,明明是我踹的你!”

    程昀探身往下看,皱起眉头,“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吓晕了吧……”

    靳狂心里有点烦躁。这么不要命的女人,他可从没见过,“老伍,弄她上来。”

    从高空坠落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颜夏只觉得皮肤被风割的生疼。

    降落的瞬间,景物飞逝,恐惧似乎在极速坠落中剥离,只余下无牵无挂的解脱感。

    啊,难怪有人喜欢玩这个。跳下来的一刹那,可以触摸到真正的释放,如果这样死去,也不坏。

    当腰上的绳子拉紧时,颜夏的神志回归现实。她终究无法获得救赎……

    上升的过程十分缓慢,颜夏的情绪一下跌到谷底,过往的悲哀一拥而上,将她紧紧包围。

    谁能救她?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大手。

    颜夏侧脸看去……是程昀。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再,微蹙的眉心诉说着他的担忧。

    担忧?颜夏看到伍辰光,看到杨名士,包括双胞胎在内,统统都在担心她。真好笑,刚刚还兴致勃勃看好戏的人,转眼都变成善心人士了?

    颜夏没有接受他们的帮助,她扶着栏杆,爬上天台,就势坐在边沿,“夜景很漂亮……我还需要再跳一次吗?”

    本来挺有趣的整人游戏,因为她的倔强,惹得每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他们这些人,杀人放火什么坏事没干过?可是,唯独没干过欺负女人的事。四个男人齐看向靳狂。烂摊子还是请头儿出面收拾比较义气。

    靳狂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对付女人他是有一手,但颜夏这种女人……比较稀有,“咳咳……颜……你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请你们让开一点。”颜夏冷冷地说。

    四个男人闪开,颜夏穿上鞋,站了起来。脚踩上地面,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腿软得站都站不稳了。

    颜夏定了定神,看向万云。

    万云傻愣了半天,才想起她的手机在他这儿,赶紧拿出来。

    颜夏接过电话,给外公打过去,告诉她有事耽搁,马上就回去。挂断电话,她才松了口气。幸好外公没多问,不然一定瞒不住他。

    颜夏心事重重地往前走,无意识地扯下脑后拢住发髻的丝网。

    柔亮的黑发倾泻而下,微微弯曲的弧度流露一种娇柔的妩媚。纤细的身形衬着这一头长发,别提有多撩人了。

    意外的变化,把所有人震住了。

    颜夏走到安全出口,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身喊道:“靳狂,动作快点。”

    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无疑为这道风景增添异样的情趣。

    被人命令,靳狂没有一丁点不快,反倒加快脚步,绅士地替她开门。

    下楼梯,进电梯。

    封闭的空间令颜夏再度一滞。她缩到电梯角落,脸色奇差。

    “哪里不舒服吗?”靳狂关心地问。嘿,头发散开,她的脸显得更小了,那副眼镜真碍眼啊。他太想知道,除去眼镜后,颜夏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

    颜夏忍着胃部的不适,轻摇头。

    靳狂没有遗漏她的小动作,“晚上没吃饭?”

    “嗯。”

    “这么晚……”靳狂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人家为你加班到半夜,你居然还想法子整人家,良心让狗吃了啊!“嗯,那个,我请你吃饭吧。”

    颜夏摇头。

    电梯到了楼底,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我去开车,你在门口等我。”

    颜夏站在台阶上。这个点,路上的车已经不多了,只亮着路灯的长街有些寂寥。

    她搓搓手臂,忽然,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颜夏转身,不意外地看到程昀。

    他不笑,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颜夏的心脏漏跳一拍,“谢谢……”

    程昀轻轻一叹,无奈却充满怜惜地说:“你不该把头发放下来。”

    “嗯?”颜夏微怔,摸摸自己的耳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解除了。可是,另一件事却让她更加意外。

    颜夏怔怔地想着,程昀靠她这么近,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排斥?

    一辆黑色跑车在路边停下,车窗缓缓降下。

    程昀看到靳狂的车,拍拍颜夏的肩,“靳哥来了,快上车吧。”

    颜夏看看自己的肩膀,想对程昀说什么,却被喇叭的催促声打断。颜夏拢拢外套,冲他微笑,“衣服明天还你。”

    颜夏坐上车,程昀目送她离开。

     正文 第三章  恐男症

    “靳狂,这份调查表,给你想安排进公司的人填一下。”

    办公室内,五人各据一方。闻声起,各自不着痕迹地看向她。

    靳狂拿起那份表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梦幻般的长发再度隐藏起来,正值青春的女人为何硬要压抑自己?

    颜夏面无表情,语调平板无波:“我想建立一个简单的资料库,从中筛选出适合在公司上班的人,给他们安排工作。余下的那些人再根据他们的特长,兼并一些连锁性质的产业,让他们去那里工作。一来,拓展公司的业务,组成名副其实的‘集团’,二来……”

    颜夏深吸了口气,“我想为我的独断道歉。我思考了一宿,昨晚发生的事我有一定责任,在工作的问题上与你们缺乏沟通,我主观地认为你们没有管理经验,便忽略了你们的意见。我道歉。”

    说完,颜夏弯腰,面向小万兄弟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举动,把在座的人吓坏了。昨天晚上那事儿,明明是他们的错,怎么变成她来道歉?

    万风、万云一起站起来,嚷嚷道:“不是、不是,明明是我们打击报复……你什么道歉啊。”

    坐在小万兄弟旁边的伍辰光也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讪讪地摸摸圆脑袋,“对不起啦。”

    看着自己桀骜难驯的手下,这么轻易就被降服,靳狂扬起一抹轻浅的笑,一道精光飞快掠过墨黑的瞳仁,“都坐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觉得颜夏的方案不错,小万,你兄弟俩抓紧办这件事。”

    颜夏下巴微收,眸光淡敛,唇边浮起一抹浅显的笑。

    不巧,这朵昙花一现的笑,落入程昀眼中。他冲颜夏微微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这三个没出息的小子,脑子让驴踢了!”

    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声过去,黑暗中,只见一簇微弱的火光轻轻摇动。

    “靳哥,拜托,摔之前挑瓶便宜点的酒。”倚在落地窗前的男子背着光,面容隐藏在一片阴影下。

    “嘿,老子不在乎这点钱!”说完,又是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靳狂摔完,洋洋得意地走出暗影,猛抽了一口烟。

    烟雾弥漫。

    “还以为小万和老伍能抵挡一阵子,这下倒好,那女人只是摆个低姿态,他们马上投降倒戈,真给我丢人。”靳狂忽然沉默,深邃的眸子微敛,闪烁幽暗的光芒。

    “是我失策,没料到区区一个女人这么难办。早知如此,应该把这个计划透露给他们。”

    靳狂斜视一眼,嗤笑一声,“老伍实诚,小万那兄弟俩肚子里藏不住话,让他们知道了,不出三天就给你抖出去了。”

    “呵呵,颜夏确实有两下子。今天她提出的建议也解决了我们的难题,不过,她毕竟是老狐狸的人……”

    “这有什么好顾虑的?到时候过河拆桥。”靳狂邪恶地咧嘴笑,“不过,这会儿还用得着她,不必急着赶她走。”

    男人微侧身,一抹浅笑悄然显现,“既然这样,靳哥不必再装斯文了。”

    “哈哈,这阵子我都快憋出毛病来了,天天朝九晚五,这总裁真不是人干的。”靳狂一边说,一边活动指关节,叼着烟的唇扯起一抹邪肆的笑。

    “颜夏,等着接招吧。”

    颜夏气冲冲地推开靳狂办公室的门,还没进去,便被浓烟呛得直咳嗽。

    靳狂悠悠然地转过身,将抽完的烟按进烟灰缸,无视颜夏的怒容,接着又点上一根。

    烟鬼!怎么不抽死你!颜夏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却要强装沉着。

    办公室只有靳狂一个人,颜夏甩上门。尽管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她的手还是失控地把门摔得震天响。

    靳狂挑眉,扬起一抹浅笑。这绝非善意和蔼的笑,而是含着挑衅的笑。

    颜夏缓步走进去。

    靳狂绕到椅子前,缓缓坐下,把烟往嘴里一塞,双臂环胸,懒懒地躺进椅子里。

    颜夏敏锐地感觉到靳狂的变化。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透着一股叛逆,蕴藏在慵懒笑意下的,是深深的敌意。

    他是怎么了?颜夏莫名其妙。今天之前都好好的,她又没招惹他……颜夏稳了稳情绪,平板地开口:“靳狂,业务部的员工是你调动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颜夏深吸一口气,“人员调配是需要走程序的,你一句话便调换了十几个人,这不符合规定。”

    “哦。”靳狂语调拖长,轻浮地笑道,“程序补上不就得了。”

    “这不是补不补的问题!”颜夏不自觉提高了声调,“那些员工是公司高薪挖角过来的,你把他们调去做文职,又调保安部的人补缺……”

    靳狂悠哉地吐出一口烟,颜夏只顾着看他,忘记说话。

    她的脑子嗡嗡直响,这是发怒的前兆,如果不克制住沸腾的情绪,就会暴走……颜夏的呼吸已有些浊重,她闭起眼睛,紧紧攥了攥拳头。不能生气,捺着性子跟他讲道理,绝对不可以生气……

    颜夏做好心理建设,再度开口时,声音无比轻柔:“靳先生,您不能在办公室吸烟。”

    靳狂夹起烟,看了看,又丢进嘴里,轻慢地笑道:“哦,不碍事,你接着说。”

    他是故意的!颜夏听到琴弦绷断的声音。

    “靳先生,您派经验丰富的员工去做闲职,却把一帮目不识丁的白痴调去做投资顾问,是什么意思?”起初,颜夏的语调轻缓柔慢,中途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更是接近于咬牙切齿的怒吼。

    靳狂唇边的笑容消失,犀利的目光顿时趋于森寒,“没什么意思,我是老板,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难道我连这么一点权利都没有?”

    颜夏双手拍在桌案上,镜片后的瞳眸绽放凶狠的光芒,“是,你有权利。但是有权利不代表可以滥用!你到底长不长脑子,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靳狂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狠狠地逼视着她,“你说什么?”

    “你耳朵不好使吗?我说你没脑子,笨蛋、白痴!”

    “颜夏!你再说一遍!”

    “正常人都知道你那班手下是群只会打仗的废物,你居然把他们当成宝贝,给他们安排那么重要的工作,这不是没脑子是什么?不是白痴是什么?一窝蠢蛋,愚蠢至极!”

    “你活腻了是不是?这个地头我说了算,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再敢骂我一句,我就把你从窗扔出去!”

    “你少威胁我!七十楼我又不是没跳过,大不了掉下去摔成肉浆!”颜夏左右一看,把茶几拖过来,踩到上面,掐腰俯视靳狂,“你,明明就是个狗屁不懂的野人,老娘纡尊降贵帮你,你还不知好歹跟我对着干!这要搁古代,你就是一昏庸的皇帝,迟早把财产败光,被人送上断头台!”

    靳狂眯起眼,狂炽的怒火焚烧,却只让散发出的气息更冷,“不要以为有江暮保护,我就不敢动你!”

    颜夏仰头一笑,“哈,狠话谁不会说,老娘不怕你!”

    “你别后悔!”靳狂单臂支撑,轻轻一跃,跳上桌面,阴狠地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前一秒还异常嚣张的颜夏,在看到靳狂靠近时,脸色大变,“你、你别过来……”

    昏眩感令她四肢无力,幸运的是,远在九霄云外的理智在这时回归本体。颜夏伸手横在两人之间,虚弱地说:“你别过来……拜托……”酸灼的液体涌上喉咙,颜夏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刚才的神气劲儿呢?”靳狂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眉宇间张扬着狂纵的狠绝气焰。他微扯唇,露出森然的笑容,“现在知道害怕……太迟了!”

    颜夏退无可退,脚踩空,眼看就要从茶几上摔下去。靳狂向前一步,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勾住她的腰,化解了她的危机。

    然而,他的好意却引爆了颜夏的情绪。

    “啊——”颜夏疯了似的尖叫,手脚并用,拼命攻击靳狂。

    靳狂一时不备,被她结结实实挠了一下,“嘶……你个疯女人,发什么神经啊!”他一甩手,把颜夏推出去。

    脱离魔爪的颜夏不顾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摸到什么就扔什么,尖叫声接连不断,一浪高过一浪。

    靳狂一边躲她扔过来的东西,一边捂着耳朵,“你够了没有!我还没怎么你呢,干吗喊得像我要强暴你似的!”

    颜夏充耳不闻,什么瓶子、罐子,只要搬得动的东西,一律不放过。直到她退到墙角,再也没有东西可扔,她停止尖叫,紧紧抱住自己,惊恐地看着靳狂,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

    这会儿安静下来,靳狂才发觉她的不对劲。

    她的眼神涣散,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靳狂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每个死在他手下的人,临死前都是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那是绝望,是最深的恐惧。

    可问题是,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怕他?靳狂纳闷,他并没做什么啊。这女人之前还气焰高涨跟他吵得热火朝天,怎么转眼就……

    “喂,你……”靳狂向前走了一步,立刻看到颜夏瑟缩了一下。他站住不动,声音放柔,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到哪了?”

    颜夏把脸埋进膝盖,身子不住发抖。

    靳狂趁她不注意,快步走近她,去查看她的情况。哪知,颜夏突然抬头,看到靳狂,再次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靳狂立刻向后退。好嘛,他出纵横沙场二十多年,头一回让个女人吓得倒退。靳狂急得真抓头,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小万兄弟闯进来,后面跟着伍辰光和程昀。五个大男人一对眼,靳狂马上明白兄弟们心里都在想什么。

    破天荒地,靳狂举起双手,无辜地解释,“我真没做什么!”

    小万兄弟俩看着一屋狼藉,下巴直接掉到地上。瞧瞧那张办公桌……嘿,还搭起一张茶几。家具横七竖八,满地的杂物,战况可够惨烈的……

    靳狂走过去,狠狠赏他们一人一个爆栗,“没听见我说话啊,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伍辰光搓着下巴,喃喃自语:“靳哥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靳狂瞪了他一眼,刚要骂两句,却见程昀走到颜夏身边。

    “唉,你别靠近……”警告的话尚未说完,靳狂愕然地看着颜夏偎进程昀怀里,非但没有尖叫,反而安安详详地……睡着了?

    颜夏醒来,看见陌生的天花板。

    记忆接续不上,难道……颜夏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摸脸。

    “在这里。”程昀把眼镜递给她,脸上布满温柔的微笑。

    颜夏慌张地抢过眼镜戴上。隔着镜片的世界,才是安全的世界。颜夏镇定下来,看到房间里只有她和程昀两个人,情绪稍微放松。

    “你的眼镜没有度数。”程昀似闲聊般说道,“用它遮住那么美的风景真是残忍。”

    “不要告诉别人。”颜夏低着头,将堆积在眉心的疲倦轻轻揉散。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程昀轻笑,“靳哥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小万兄弟俩正在盘问逼供,可是靳哥死活不肯承认。”

    “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新进员工向我反应,他们被强行调职,我生气地去找靳狂理论……大概跟他吵起来了吧。”

    “你?你和靳哥吵架?”程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呵呵,不可能吧,你不像是会跟人吵架的人。”

    颜夏惨淡一笑,“我的脾气很糟糕,外公常说我像一座火山,不喷发的时候冷得像冰,一旦点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那……可能是我不太了解你。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

    颜夏看着他,冰封的心因那抹温柔的笑,慢慢融化。温柔、坚强……多么美丽的词,可是她……颜夏目光黯淡,苍白的脸庞隐隐透着一份深沉的悲哀。

    程昀看得到她的悲伤,却不明白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怎么会藏着这么深的悲伤,“颜夏,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颜夏警惕地收拾起放任的情绪,“我只是生靳狂的气。”

    她不愿多说,程昀也不便追问,“哦,靳哥的脾气比较倔,吃软不吃硬,你跟他好好商量,什么事都好办。”

    “我凭什么跟他好好商量!”颜夏想起靳狂就气愤难平。她替他工作,天天加班到半夜,处处为他、为他的公司、他的小弟着想,他还想怎么样?他竟然恩将仇报,侵犯她,把她逼得犯了病……

    这个男人简直欺人太甚!

    想到这儿,颜夏弹坐起来,匆匆穿上鞋子。

    “你去哪?”程昀不解地看着她。刚刚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么转眼就精神抖擞,斗志高昂了?

    “去找靳狂!”

    总裁办公室内,小万兄弟对靳狂严刑逼供的工夫,老伍拨了一通电话,手下立刻将四名身材火辣、明艳动人的美女送到靳狂的办公室。

    “嘿嘿,头儿。”老伍脸上堆满憨厚的笑容,习惯地一边搓手,一边说,“这四个妹妹是新鲜的极品,你不妨留她们陪你几天,省得你饥不择食,去欺负良家妇女。”

    “我没碰颜夏!”靳狂的头顶火苗狂蹿。凭他的模样、他的身材、他的威猛,泡女人还需要用强的吗?更何况是颜夏那个欧巴桑!

    “好、好、好。咱不说那些。”伍辰光一手拎一个,把万风、万云踢出去,转身赔笑,“靳哥,她们我给你留这儿了,你慢慢享用,小的们退下了。”

    “给我滚回来!”靳狂怒吼。

    奈何老伍早就善解人意地把门带上了,这楼隔音效果好,他吼再大声,外面也听不见了。

    靳狂烦躁地抽出根烟丢进嘴里。这叫什么事吗?

    “靳哥。”短发美女往桌上一趴,熟练把玩火机,替他点烟。

    靳狂冷眼一扫,吸了口烟,躺在椅子里。

    身材是不错,模样也过得去,就是浓妆艳抹少了份清纯。颜夏那惊恐的眼神在靳狂脑海中浮现……该死,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女人来!

    “过来!”靳狂一声令下,四位美女扭腰摆臀聚到他身边,个个眼神妩媚,春波荡漾。

    难不成,他真是缺女人了?靳狂走神地想,上次搂着女人温存是什么时候?唔,有点遥远……

    一位长发美女抢到最佳位置,老实不客气地坐在靳狂腿上,双臂撑在扶手上,妖娆地向前倾身。另一位美女绕到后面,轻轻按揉靳狂的肩膀,顺便在他耳边吹气,轻咬他的耳垂。剩下两个美女,一个动手解他的衣扣,一个跪在下面帮他按摸大腿。

    颜夏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春宫图。

    她带着满腔愤怒来对靳狂下最后通牒,结果被火爆的场面刺激,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四个女人停下动作,不高兴地盯着闯入者。

    靳狂看到颜夏,连忙站起来。待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顿觉荒谬。他竟然担心颜夏看到这些女人会生气?!

    “靳……狂……”神志归位,颜夏恨恨地念着他的名字。堂堂一位总裁,公然在办公室与女人调情——四个女人!如果不是她闯进来,他们绝对不单单只是调情而已!

    记忆中的污秽场景跃入脑海,那些深深刻印在灵魂中的梦魇,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堕落,再堕落……

    颜夏踏着沉着的步子走近靳狂,她把碍事的女人一个一个推开,而后,在靳狂面前停下,仰脸望着他。

    靳狂比颜夏高出一个头,这么近的距离,只能低着头看她。平光镜片之后,是一双盈润的水眸,这样近的距离,能够清楚看到她眼底深藏的思绪——痛苦以及冰冷。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颜夏出其不意地赏了靳狂一个耳光。

    声音响亮。

    “肮脏,无耻!”颜夏的眼神出奇的冷,严冷中带着伤人的锋芒。

    靳狂只愣了一秒,神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怕。

    程昀在外面看到,快步走进去。老天爷,敢甩靳狂耳光的人,坟头上的草可都有半人高了,颜夏这不是找死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几个女人纷纷撤离,闪得远远的。离靳狂最近的颜夏,也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肃杀之气。

    颜夏不怕。

    不怕是骗人的。

    她知道靳狂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却不代表她知道那股狠劲爆发出来的恐怖。然而,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了。

    颜夏不禁后退了一步。这种恐惧与其他的截然不同,在那双锐利的黑眸紧锁下,她完全不能动弹,灵魂仿佛被禁锢,连叫喊的勇气都消失了……

    唇角微动,恶魔露出对临死之人的嘲讽之笑,“颜夏,你该庆幸,我没有打女人的习惯……”靳狂咧嘴,冷哼道,“我给你个痛快。”

    心脏莫名地揪紧了。颜夏看到他手上不知何时变出的利刃,呼吸一窒。

    “靳哥!”

    千钧一发之迹,程昀撞了靳狂一下。

    削薄的刀子掠过颜夏的颈项,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程昀拦着靳狂,大喊:“颜夏,你快道歉啊!”

    他是真的……要杀她……颜夏转头,那把刀深深没入壁画,尾端仍在微微颤动。

    劫后余生,发了一身冷汗。至此,颜夏算是明白了,她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平凡百姓与亡命之徒的差别……

    “对、对不起……”颜夏咬住唇,泪花在眼眶翻涌。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记忆与现实意外地重叠了,她不知道……不知道……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对不起有屁用!”靳狂一脚踢开矮几,摆在上面的古董花瓶应声而碎。

    颜夏颤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我杀你是不是说声对不起也可以算了?”靳狂凶相毕露,一脚踩在沙发上,狠狠地瞪着她。

    “靳哥,颜夏已经道歉了,你消消气,算了吧。”程昀最知道他的脾气,他什么事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对伤他自尊的人,绝不宽待。颜夏这回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算了?怎么算!这个疯女人仗着江暮撑腰对我指手划脚,现在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惹火了我,今天就把江暮的老窝抄了!”

    “靳哥……”

    “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不许你伤害我外公!”颜夏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她错,她认,可是,他不能拿外公恐吓她!

    原来,靳狂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他也不是不依不饶的人,可是,颜夏一句话呛回来,刚压下去的怒火,蹭地燃了起来。

    “你敢命令我?我非教这女人好好见识见识!”靳狂一边吼一边撸袖子,作势上前。

    小万兄弟、老伍和杨名士闻讯赶来,几个人合力架住他。

    “靳哥,何必跟个小妹妹一般见识呢……”

    “颜夏,你还不快走!”

    颜夏的倔劲上来,早把刚才的危险忘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喊打喊杀有本事吗?披上羊皮还是一只狼,你以为学人开公司就能摆脱粗俗的身份?”

    “好!”靳狂奋力一挣,五个男人都制不住他。

    靳狂掸掸衣服,佞笑道:“我没什么了不起,我粗俗,那又怎样?起码我一切正常,不像你……”他轻点太阳穴,冷哼,“这里有问题。”

    颜夏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靳狂肆然一笑,“哎呀,你看我怎么忘了,刚刚某个女人才在这里发完疯,明显精神有问题。我也是,怎么能跟一个神经病一般见识呢。”

    神经……病……颜夏一阵昏眩,踉跄了几步,竭力支撑住身体。神经病……她不是……不是……

    颜夏魂不守舍地走出去,纤弱的身影那样的脆弱。

    等人没了影儿,老伍瞅瞅自个儿的靳哥,“刚刚那话,好像对她打击很大。”

    小万兄弟击掌附和:“她是不是真的有病?靳哥戳中她的痛处,所以……”

    “会不会寻短见呢?”杨名士不冷不热地说。

    靳狂皱眉。这帮人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确实,过分了。”一向温和的程昀,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责怪,“她诚心诚意地道歉了。”

    “你想说我小气是吧?”靳狂气急败坏地在原地溜达,“敢情被打的人不是你们,一个个在这儿说风凉话!我就是吓吓她,又没真的难为她。事实是,她确实发疯了,抓破我的脸,还扇我一巴掌,我骂句神经病合情合理吧。那女人还骂我白痴、笨蛋、粗俗、无耻,我……”半天,靳狂见没有人附和他的话,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兄弟,“我……真的做的过火了?”

    众人频频点头。

    靳狂略一思索,点了万云的名字,“调监控出来,看看颜夏去哪了。”

    万云拨了内线电话,按在免提上。

    “喂?”

    “小黑,靳哥要颜夏的位置。”

    “是!”

    一分钟后,小黑报告:“万哥,颜夏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后,走楼梯上了天台。”

    天台?

    众人愕然。

    万风讷讷地说:“是她不是……真的寻短见……”

    不待他说完,靳狂就风一阵地消失了。

     正文 第四章  棒棒糖的魔法

    颜夏站在天台边缘,出神地望着茫茫天际。

    高处的风,永远那么的冷冽。经大楼阻挡,吹上天台的风更加狂烈。很奇怪,自从上次从这里跳下去,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

    为什么,人不能长出一对翅膀,飞上天空呢?

    颜夏闭上眼睛,双臂展开。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仿佛只要踏出那一步,就能够在空中自由徜徉……

    “颜夏!”

    那是震人心魄的一声呼喊。

    一下子把颜夏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你站住别动,千万别想不开……”

    什么意思?颜夏缓缓回身。靳狂的样子好像很紧张,真奇怪,刚才喊打喊杀的男人上哪去了?

    靳狂慢慢地靠近她,“颜夏,你别站在那儿,那地方很危险。”

    颜夏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你听我说,那个……我刚刚在气头上,生气的人说的话不算数……你,你就忘了吧。”靳狂发誓,他这辈子从没对人说过一句软话,这会儿绞尽脑汁,怎么也挤不出一句好听的。

    颜夏突然冷冷地说:“你别过来。”

    靳狂立刻站住不动,生怕她情绪激动,就那么跳下去,“好,我不过去,那你过来好不好?”

    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颜夏怀疑地盯着他,“为什么?”

    这可把靳狂难住了。他一向说一不二,谁有胆子反问一句为什么?真是该死……谈判专家这会儿都是怎么说的?

    忽然,靳狂灵光一闪,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样东西,“你过来,这个给你。”

    颜夏眨了眨眼,她看到靳狂的掌心托着一件东西,它有一根细细的白色尾巴,圆圆滚滚的脑袋,脑袋上包着一层漂亮的塑料纸。

    棒棒糖!

    颜夏脸色一沉。她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当她三岁小孩吗?

    看到颜夏不高兴,靳狂慌了神,“那个、这个……很好吃。”白痴啊,说这个干吗?

    “你吃过?”被耍的念头一过,颜夏忽然觉得他很好笑。

    “呃,没吃过……”靳狂急得快要抓头了。颜夏离边缘只有一步的距离,不管他身法再怎么敏捷,也没法保证在她跳下去之前扑倒她。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自己走回来?

    “你没吃过,还说好吃。”这个男人的思维是不是……很幼稚?颜夏思忖半晌,给予肯定答案。就拿他们吵架来说吧,一点营养也没有,纯粹两个幼童抬杠,只要在嘴上占了对方便宜,就洋洋得意。

    咦?不对,这样一来,跟他吵架的自己,岂不是也很幼稚?

    靳狂那边已经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了。

    颜夏忍住笑,故作冷漠地说:“我尝一尝好了。”

    “哎?”事情意外顺利,倒让靳狂愣了。

    颜夏向前走,快碰到棒棒糖的时候,靳狂却往后退了一步。颜夏再向前走一步,靳狂紧接着再退一步。

    这会儿,颜夏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他以为她要跳楼,这才想方设法把她诱到安全的地方。

    颜夏轻叹:“我没想自杀。”

    靳狂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如果被人讽刺几句就跳楼,那我活到现在不知要死多少回。”颜夏没好气地说。

    靳狂皱起眉,“你不想跳楼,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吗?”

    “那边风景好。”颜夏笑,“你说的。”

    看到她的笑容,靳狂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被你吓死了。”

    “其实,你没说错。”颜夏轻巧地捏起他手心的糖果,走到台阶那边坐下,“我的精神的确有问题,不过,只在特定的条件下发作。”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精神有问题,那我也不正常。”靳狂双手插进裤袋,慢步走过来。

    颜夏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你站在那里,不要再靠近了。”

    “哈?”

    “我有男性恐惧症,见到男人就会发病。”

    “哈?”

    “轻微的症状是头晕,四肢无力,严重的时候就会歇斯底里地尖叫,有暴力倾向,甚至呕吐……你已经见识过了。”颜夏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曾经在精神病院住过两年……我也不确定我现在是不是正常。”

    靳狂本能地排斥她此刻的态度。他有点意外,有点惊讶,有点同情,还有一点……难过。

    颜夏剥开糖纸,轻轻地笑着说:“我很多年没有吃过糖了,感觉……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颜夏轻轻舔了一下,开心地看着他说:“橙子口味,我最喜欢的。”

    靳狂眉毛扬了扬,原地蹲下,“你不生气了?”

    颜夏扬扬手里的棒棒糖,“收了你的糖,没有理由生气了。”

    靳狂撇撇唇,浅浅地笑着。

    “你呢?自尊心受损,是不是怀恨在心啊?”

    靳狂摇头。

    “骗人,男人的心眼都很小的。”颜夏把糖含在嘴里,左腮鼓起一个大包,“我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一些自己不记得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跟你的男性恐惧症有关?”

    “嗯。”颜夏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便不在继续那个话题。

    “这是天生吗?”靳狂忽然想到,她如果对男人有恐惧,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谈恋爱?没来由地,靳狂泛起心疼的滋味。

    颜夏沉默。

    “医学这么发达,难道治不好吗?”

    “我有心理障碍,大夫说,除了自己突破,谁都帮不了我。”颜夏长吁一口气,“很抱歉对你隐瞒了我的病,如果你觉得不妥,可是马上解雇我,我帮你介绍一位信得过的人来接替我的工作。”

    “那倒不用。”靳狂想得更多的是她的恐男症。心理障碍,是什么样的心理障碍呢?好好一个女孩,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

    颜夏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他为工作的事犯愁,“能告诉我,你调换人员的理由吗?”

    “嗯?啊,那个啊……”靳狂低着头,神情颇有些尴尬,“我调去那些人都是立过大功的兄弟,你知道,佣兵军队讲究论功行赏,你能打,杀的人多,底下的人就服你。可是,进了公司,原来在他们手下的人职位、待遇比他们高,难免……”

    “这样啊。”颜夏想了一下,说道,“我不了解你们原来的状况,不如,你让小万哥俩整理一份材料给我,以后我会注意。”

    “嗯。”

    “唉,就为这么一点小事……”颜夏无奈地摇头,“可以平心静气谈的事,非要吵得脸红脖子粗……有点幼稚哦。”

    “不打不相识嘛。”靳狂笑得很江湖。

    “我可不敢再打了,你那刀子再偏一点,我的小命就没了。‘佣军统领’果然凶悍,小老百姓招惹不起啊。”

    “哈哈……”

    五光十色的霓虹长街,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江暮打开车门,坐进去,“靳首领有何贵干?”

    靳狂夹着烟,侧脸看看他,“老狐狸,岁数大了,节制一点吧。”

    “少废话,我的宝贝还在里面等我。”白发苍苍的老人神采奕奕,不见一丝老态。

    “为什么把颜夏送到我那儿?”

    江暮徐徐的转头,露出一丝狡猾的笑,“你很清楚原因是什么啊。”

    靳狂不想跟他废话,“她有男性恐惧症,你不可能不知道。”

    江暮不置可否地点着头。

    “我那地方到处都是男人,你不怕她出事?”

    “有你在我放心。”这句话,江暮接得极快。

    靳狂仔细瞅了他一会儿,嗤笑道:“不安好心。”

    哪知,江暮神色一整,目光格外认真,“她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古板,老土,冷淡……嗯,胆子大,脾气倔……”想起两人吵架的情景,靳狂不禁笑出声。她那见了黄河心都不死的性子,令人啼笑皆非。

    “是啊,你看她的样子……”江暮叹气,“哪像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唉,颜夏可以说是我从地狱里拉回来的,我就这么一外孙女……”

    靳狂微微一怔。江暮的语气尽是浓浓的无奈与遗憾,这只政坛老狐狸几时说过这么软弱的话?

    “靳狂啊,你的性子直,爱憎分明,颜夏呢,倔得像驴,跟你共事一定少不了吵吵闹闹,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可以慢慢逼她露出本性,所以……”

    “呵,拜你所赐,我今天差点杀了她。”

    “你们吵架了?”江暮一脸诧异。

    “行星撞地球,盛况空前。”还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呢,他虽然生气,却也佩服她的勇气。

    江暮屏息,半天才缓过气来,“不容易啊,不容易啊……我十几年没看到她发脾气了……”

    靳狂想嘲笑几句,却见江暮老泪纵横,激动得手微微发抖。

    “靳狂,我就把颜夏交给你了!”

    老狐狸最后那句话像交待遗言。

    也因为老狐狸的这句话,靳狂与天花板对视了一夜。

    颜夏的病真的这么严重?唔,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得了恐女症……享受不到美人在怀,软玉温香的美妙,一见女人还会惊恐紧张,落荒而逃……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他蛮理解颜夏的心境。

    人呐,百分之八十都希望找到一位理想的异姓作终身伴侣。这是人生的意义之一,也是衡量幸福的标准之一。颜夏患上这种病,等于同失去了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实在是太可怜了!

    靳狂心里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像颜夏那样没姿色、没魅力、脾气爆、嘴巴毒的女人,本来就很难找到伴侣,再加上恐男症,往那一站,整个一出人间悲剧,他何必与她斤斤计较?

    唉,还是不整她了。就算她是江暮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也是值得同情的。只要她帮他搞好公司,他以后会对她友好一点。

    打定主意,靳狂起床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来到公司。

    一楼大厅没了杀气腾腾的“仪仗”,多了几位窈窕可人的青春女孩。她们见到靳狂走进来,立刻站成一排,恭敬地鞠躬行礼,喊了一声“总裁”。酥酥软软的娇声跟爷们声嘶力竭喊“靳哥”的味道截然不同。

    靳狂噙着招牌邪笑,冲她们微微点头。

    迎面走来的职员见到他,也是侧立一旁,态度恭敬。这些人大多是生面孔,个个目光坚毅,沉稳干练。

    有这样的员工,还怕公司不兴旺吗?靳狂忽然起意,没搭电梯,从安全通道上去,一层一层视察。

    十几层看下来,靳狂脑子里只迸出四个字——井然有序。

    回想前些日子,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大楼,再看看现在接待室里络绎不绝的客户,靳狂不得不佩服颜夏的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组成这么大一个团队,确实不容易。

    有必要好好犒劳他的大功臣啊。

    靳狂直接到颜夏的办公室,发现老伍、程昀、小万兄弟都在,“你们怎么都挤在这儿?”

    “嘿,靳哥,颜夏正给我们讲福利试行方案,你也来听听。”万云两眼放光,简直把颜夏当成神来膜拜。

    “什么东西?”靳狂走过去,抄起桌上的文件。

    “福利,哎呀,跟分赃差不多。”万风胡言乱语,他心急想知道依颜夏设置的奖励方法,他一年能分到多少钱。

    “这个还要什么方案,赚了钱大家分,我能亏待你们不行?”靳狂拿文件敲他的头,不是很感兴趣。

    “外行了不是?靳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工作积极性?这玩意儿能激发人体潜力,把人当牛使唤。”金钱面前不分大小,小万兄弟俩同时抨击自家首领。

    伍辰光摸摸脑袋,有感而发:“这东西比夜总会里弄的那个红包奖励高深多了。颜夏,你要是在夜总会当妈妈桑,用这玩意儿能把那帮小妞的潜力榨干了不可,呃……”

    颜夏轻轻推了推眼镜,寒光一闪,老伍识趣地闭上嘴。

    程昀拍拍老伍的肩,笑道:“你的思想太狭隘,没有前途。要我说,你这个管家应该让颜夏来当,兄弟们保准服服帖帖地为头儿卖命。”

    把她的管理理论运用在佣兵经营上?亏他想得出来!颜夏没好气地瞥了程昀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靳狂没有遗漏颜夏不寻常的表情。他心里一阵别扭。

    说起来,颜夏有恐男症,但是好像对程昀并不排斥。他记得颜夏发疯时,像个刺猬一样对周围充满敌意,但是程昀出现,她却柔顺地倒进他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凌厉的眼神射向程昀,深黑的眸子忽明忽暗,跃动危险光芒。

    “靳狂。”颜夏的声音中断了危险分子的思绪。

    “干吗?”靳狂口气很差。

    大约习惯了他的粗鲁风格,颜夏不以为意地轻轻笑道:“万风给我的材料里,有几个人资质不错,我想,由公司出钱送他们去读书,将来可以帮上你的忙。”

    “哦,成,你做主吧。”靳狂无意中在回避颜夏的眼神……妈的,这是怎么回事?靳狂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说道:“最近大家很辛苦,晚上一起吃个饭,轻松一下。”

    小万兄弟举双手赞成,为了公司的事他们实在压抑太久了。

    夹在当中的颜夏浅抿着唇,淡淡地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不行、不行,你可是主角,怎么能不去呢?”

    “就是,这阵子最忙的人就是你,这顿饭最该请的人就是你。”万云朝靳狂露出白白的牙齿,“你说是不,靳哥?”

    颜夏看着靳狂,显然不相信万云的话。

    靳狂狠狠地瞪了万云一眼,触及颜夏的目光,丢脸地躲开了。

    看到靳狂的反应,颜夏觉得自己还是知趣一点好了,“下次吧,我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靳狂既不想承认他是特地请她吃饭,也不想厚着脸皮求她去,但如此一来,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程昀绕到颜夏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说:“给靳哥个面子,去吧。”

    颜夏转头,隔着相当近的距离,同样以微弱的音量问:“我去,会惹靳狂不高兴吧?”

    程昀笑了笑,凝视着她的眼睛,“靳哥跟我们从不客套,不要说请吃饭了,我们在他面前喊一声累,他不赏我们一脚就不错了。”

    “你是说,他是想请我吃饭?”

    “嗯。”

    “不像啊……”

    “你怎么这么多疑,你是大功臣,靳哥请你吃饭,理所当然啊。”

    她不是多疑,而是有点怕。

    颜夏沉默。

    靳狂的团队清一色的男人,她跟他们一起出去真的不合适。而且,依靳狂的背景,她实在不该跟他有太多接触。上次的事件提醒了她,靳狂很危险,在她看来,他就像是来自异界的魔鬼一样。人类跟魔鬼相处……嗯,非常可怕。

    “你放心,只是吃顿饭。”程昀笑容可掬,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靳哥不至于暴力到拿你当下酒菜。”

    颜夏扑哧笑了。她压低音量,悄声说:“我真的害怕他把我丢进油锅煎着吃呢,这不,我的薪资待遇到现在也不敢跟他提。”说完,颜夏掩唇而笑。

    程昀和她一起呵呵笑起来。

    这一幕落入靳狂眼中,立刻发生异变,画面染上红色,旋转,扭曲……

    “好了,颜夏答应晚上一起吃饭。”程昀直起身子,手背在后面,笑眯眯地俯视着她。

    颜夏觉得脸颊微微发热,转身投入工作,“我们抓紧时间,今天必须把这部分弄完。”

    “耶!”小万兄弟俩一击掌,兴高采烈的,哪还有心思工作,“我们还是研究下晚上吃什么吧,颜夏,你也别干了,回去打扮打扮,换下你那身晚娘装。”

    镜片后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颜夏徐徐缓缓地沉声道:“我刚才没听清楚,麻烦你们重复一遍!”

    小万兄弟速冻成雕像。

    热闹的气氛降至冰点,大伙儿再度拾起福利方案,老实听颜夏训话。

    而靳狂,完全被无视,晾在了一边。

    凭什么程昀可以靠她那么近?凭什么程昀随便说几句话就让她改变主意?凭什么她在程昀面前笑得那么自然?

    一夜未眠的靳狂又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天。

    这三个问题不停地在他脑子里交替打转,转了一天还是无解。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万风打电话说在停车场集合。

    靳狂在电梯碰到颜夏。她还穿着那身千年不变的黑色套装,盘着大婶发髻,“为什么不换衣服?”

    靳狂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出于本能,颜夏向旁边挪了两步,“又不去参加选美,穿什么都一样。”

    靳狂瞥了她一眼,没头没脑地说:“你太瘦了。”

    颜夏跟不上他的跳跃思维,一时接不上话。太瘦……这句话是称赞还是贬损?瞧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怪事,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电梯门打开,靳狂迈进去,转身,看见颜夏还站在门外,“进来。”

    “你先下去吧,我……等下一部。”

    疑问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没有出口。靳狂按了关门键,在电梯关闭的瞬间,转为阴沉。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靳狂走出来,掏出烟点上。

    刺耳的刹车声在靳狂耳边响起。

    万风开着车,卖弄地耍了一个180度的甩尾。他车上坐着万风,老伍和杨名士坐一辆。

    “程昀呢?”靳狂问。

    “没见,还没下来吧。”万风的话音刚落,旁边一部电梯门开了。

    程昀和颜夏一前一后走出来。

    靳狂吐了口烟,遮住过度锐利的目光。

    万风冲颜夏招招手,“颜夏,坐我的车吧。”

    颜夏微笑,摇了摇头。

    “她坐我的车,你们先走吧。”程昀说完,冲颜夏一笑,跟她一起往停车位走。

    等他们走远,万风趴在车窗上,喃喃道:“这小子搞什么,对咱们的颜夏这么殷勤……”

    靳狂把烟丢到地上,用力碾熄。

    在颜夏的认知中,男人所谓的吃饭,其实就是看饭,叫满满一桌的菜,然后拼酒论英雄。她以为,靳狂这些亡命分子,对酒文化应该更加崇尚,可事实是……

    伍辰光一手抓羊腿,一手不停地夹菜,左右开工。小万兄弟像比赛一样,一人要了一个大碗,一盘菜,一分为二,一人一半,把碗装得冒尖,使劲往嘴里扒。杨名士的吃相斯文得多,他下手比小万兄弟快,赶在菜落桌之前,把自己喜欢吃的抢到面前,慢慢地,一样一样蚕食。

    这四个人手边的盘子堆得老高,摇摇欲坠。

    程昀是正常人,举止优雅。颜夏坐在他旁边,只顾着脸红,并没有看到他手边的盘子数量并不比其他四人少。

    唯一喝酒的人是靳狂。

    他就是颜夏认知中,那类看饭的人。一个人守着酒瓶,自斟自饮,筷子动都没动过。

    几个男人风卷残云似的吃光桌上的菜,满足地抚着肚子打饱嗝。

    颜夏心里奇怪,端起自己的香槟,浅浅酌了一口。

    结束晚饭,老伍又提议去夜总会续摊。

    刚下车,颜夏就听小万兄弟吆喝着不醉不归,她问身边的程昀:“他们不是不喝酒?”

    “嗯?”程昀立刻明白颜夏何以有此一问,“你是想问,为什么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没喝酒吧?”

    “嗯。”

    “因为,要保持清醒。”

    颜夏不明所以。

    程昀微微一笑,“这是规矩,跟靳哥出门的小弟不能沾酒,以便应付突发事件。”

    颜夏微微吃惊。

    “不管我们跟靳哥的关系多近,他永远是我们的头儿,规矩不能乱。这跟公司管理是一样的道理。”

    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如果有突发状况发生,你们会拼命保护靳狂?”

    “当然。”

    “像电影演的那样?”

    程昀笑,“类似。”

    “太可怕了……”如此说来,她跟他们一起吃饭,有当炮灰的危险?!“难道你们要随时防范仇家?”

    “这个自然。不过也没那么可怕。”程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加入这一行的那天起,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就好比在悬崖边游荡,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如果疑心太重的人,就会天天睡不着觉,不用别人来杀你,自己就先垮了。”

    颜夏明白程昀的意思,也开始理解靳狂为何开公司学做生意。对他们来说,一切的努力都只为了能睡个安稳觉……这条路竟然,这样的危险。

    她忽然想到,身处顶点的靳狂承受了多少压力?有人想消灭他和他的手下,他必须小心谨慎,为自己,也为跟自己拼命的兄弟,不能有一丝松懈。这个人要有多坚强,才能顶住这些压力,潇潇洒洒活出自己的精彩?

    颜夏记起与靳狂的初次会面,他给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股子凶狠。可是,现在她却觉得他很悲惨。

    不过,悲惨这两个字,真的很不适合那个恶魔。

    刚刚冒出的一点点同情心,被颜夏扼杀在摇篮里。想当然,同情对于靳狂这种凶恶的人根本就是浪费。

    颜夏跟着程昀走进夜总会。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小舞台上亮着微弱的蓝光。人影流动,喧闹中的调笑声此起彼伏。

    颜夏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个地方充斥着教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她一点也不喜欢。

    他们进去的时候,小万兄弟正被美女簇拥,走进里面包厢。杨名士和靳狂坐在隐蔽的地方,老伍举着一瓶好酒,招呼颜夏赶紧过去坐。

    虽然知道老伍没有恶意,但颜夏还是避开了老伍伸过来的手。这一避,却避进程昀的胸前,颜夏一阵窘迫,程昀笑意融融,盯着她的目光有些灼热。

    老伍目光一闪,没说什么。

    杨名士噙着一抹讥诮的笑看向舞台。

    至于,靳狂……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颜夏借口去卫生间,暂时躲开令人窒息的气氛。只是,她的心跳怎么也无法恢复平常。

    颜夏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座位,发现程昀和杨名士不见了,只有老伍陪靳狂坐在那里。

    老伍笑着说:“颜夏,你要是无聊,上去唱歌吧。”

    颜夏看了看舞台上面正在热舞的男男女女,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歌。”

    “是不会,还是怯场,不敢上去唱?”靳狂半躺在沙发上,脸庞隐于暗处,只看到一张薄唇贴在高脚杯边沿,似笑非笑。

    “我有什么不敢的?”对这种明显挑衅的口吻,颜夏的第一反应就是抵抗到底。

    “不怕就上去唱。”

    “唱就唱!”颜夏视线平移,寒光闪闪地盯着老伍,“你去给我点歌!”

     正文 第五章  朦胧的初恋

    站在舞台上,握着麦克,颜夏才从愤怒中清醒。

    实在不该跟靳狂赌气啊……她根本就不会唱什么歌,这下子丢人丢大了。颜夏局促地低着头。

    舞台是唯一有亮光的地方,颜夏看不清别人的表情,可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这位打断别人跳舞的“歌手”。她有预感,一会儿,自己一定会被唾沫淹死!

    音乐凭空响起。

    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

    颜夏非常确信,在夜总会这样的地方冒出这么一段音乐,绝对会雷倒一大片。她硬着头皮开始唱:“心中有许多愿望,能够实现有多棒……”

    嘘声四起。

    颜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倔强的性格始终支持着她,把这首歌唱下去:“噢噢噢,哆啦A梦和我一起,让梦想发光……”

    颜夏脚边多了一个瓶盖,然后是半个桔子,接下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但都没有准头,一样也没打到她身上。

    间奏结束,颜夏张嘴接着唱。

    这时,突然从下面冲上一个男人……

    “难听死了!人长得够丑了,还跑出来吓人!”

    颜夏手里的麦克被抢走,狠狠摔在地上。

    那个男人双目圆瞪,一看就是喝醉的样子,面目狰狞地朝颜夏逼近,“妈的,都是你,扫了老子的兴!”

    颜夏的恐男症立刻发作,头晕脚软,浑身瑟瑟发抖。她想躲开,但是身体不听使唤,眼见那男人的手就要碰到自己,颜夏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吐出肺里的余气,紧接着,猛力吸气,作好尖叫的准备——

    然而,颜夏的准备没有派上用场。

    那个男人被凌空抛出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拎起他的领子,一拳打出去的。

    颜夏定了定神,阴影中的男人走出,嘴里叼着烟,神情漠然。

    “靳狂……”颜夏虚弱地扶着额头,平复昏眩的感觉。

    “妈的,你敢打老子!”地上的男人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靳狂。

    靳狂不说话,手指夹烟,深吸了口,眼神微转,睨着他,轻轻吐出一口烟。

    男人从腰后抽出一把十五公分的刀子,弓着腰奋力向靳狂冲刺。

    颜夏倒抽一口凉气,脑子一片空白。

    只见靳狂气定神闲地侧身,一记手刀砍在那人手腕处,刀子脱手落地,靳狂抬脚,轻轻一绊,那人身子腾空,飞扑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转折发生得太快,最多也就几秒钟的工夫。颜夏尚未从惊慌中回神,靳狂已熄了烟,闲步到她面前。

    “你还好吧?”靳狂的视线掠过镜片后的那双清澈瞳眸,幽深的目光微微一闪,将所有情绪藏于黑暗之中。

    颜夏凝望着那双锐利的眼睛,不经意间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温柔光芒。心脏,霎时一紧,“哦……嗯……没事……”

    几个男人一涌上前,将靳狂和颜夏围住,另有两个人搀起那个倒地的男人,一起走过来。

    那个男人抹了抹嘴角的血丝,愤怒地盯着靳狂,“小子,你混哪的!敢在我的地盘闹事,活腻了吧?”

    靳狂轻蔑地笑笑,完全不看他喷火的眼睛,“你的地盘怎样?”

    “怎样?”男人狞笑,“让你死无全尸体!兄弟们,给我教训他!”

    男人一声令下,围着靳狂的人有掏刀子的,有拎酒瓶的,一齐向靳狂袭去。颜夏身在暴风圈中央,就见数只男人手臂在她脑袋上方挥舞,玻璃破碎声,哀号痛叫声……虽然在靳狂的保护下,那些攻击丝毫伤不到她,但对男性的恐惧,以及对暴力的憎恶,让颜夏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说起来,那些小混混根本不经打,靳狂是实战派的,打架如同家常便饭,下手不分轻重,拎着那个叫嚣的男人左右开攻,直打得他口吐鲜血。

    颜夏看着那个威凛如帝王的男人,他对眼前的惨状视若无睹,表情既无冷意,亦无怜悯,漠然得仿佛那只是一粒尘埃。

    她再也忍不住了。

    “住手!”颜夏尖声大喊。她的脑子嗡嗡地疼痛,这种违法暴力严重侵犯了她的道德底限,引爆了颜夏冰封的怒火。

    于是,理智再一次远离颜夏。

    颜夏上前一步,抬脚,狠狠踢向靳狂的小腿。

    靳狂没有防备,尖尖的皮鞋前端对腿骨造成重创,他闷哼一声,弯腰蹂着伤处,“疯女人,你又怎么了?”

    “你给我住手!”颜夏抬腿还要再踢。

    靳狂伸手挡住,顺便也丢开手里的人。那个人鼻青脸肿,虚脱地滑到地上,差不多就剩一口气了。

    颜夏怒视着他,“你是不是野人啊?人家又没得罪你,干吗把他打成这样?”

    “女人,你……”靳狂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为她出气,她居然反过来当面质问他,还说他是野人!靳狂咬牙,把火气压下,冷着脸不说话。

    “他犯什么错了你这么打人?万一打死他怎么办?”颜夏不依不饶地逼问。

    “他不来挑衅,我会出手?”

    “是你先打人的好不好?”

    强压住的火苗迅速狂窜。靳狂知道这女人倔,但没想到她蛮不讲理。他为什么打人?要不是知道她有什么该死的恐男症,他管这趟闲事?

    这个不分场合乱发火的蠢女人!

    靳狂微眯眼,唇边浮起讥诮的笑,“如果不是你歌唱得难听,也不会招来麻烦,我也不需要救你。”

    她唱歌难听!是谁逼着她上台出丑的!“谁让你救了?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只懂实施暴力的野蛮人!”

    好心当成驴肝肺!靳狂真想掐死这个女人,她服个软,给他个台阶下,就这么难吗?“我脑子进水了才会救你!就让你发疯被送进精神病院最好!”

    颜夏怔住。

    沉痛汹涌而起,吞噬了那双清澈的瞳眸,失去光泽的眼眸,空洞而茫然。

    靳狂意识到自己气极,一时口快刺伤她,懊恼不已。他扭过头,不看她受伤的可怜表情。

    “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程昀走过来,疑惑地看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场面。

    颜夏听到程昀的声音,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哀戚地望着他。

    靳狂胸口微痛。这个女人对他不是冷冰冰就是凶巴巴,何曾露出过这么柔弱、惹人心疼的表情?

    程昀浅笑,“颜夏,你……”

    话未竟,颜夏已扑进他怀中,双肩微微地颤抖。程昀一怔,双手不自觉地轻搂住她,柔声轻问:“怎么了?”

    靳狂冷冷的看着他们,转身离去。

    “唉,靳哥……”老伍追了上去。

    程昀望着靳狂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二天,颜夏拖着一身疲累上班。有时候,心理的疲倦比生理的疲倦更让人消沉。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跟靳狂和平相处。

    靳狂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人,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他们的思想、背景,处处充满矛盾,遇上问题都不肯让步,只会拼杀得你死我活……唉,真是太累了。

    颜夏现在最头疼的事,就是跟靳狂见面。她跟人事部要了个助理,让她专门替她跑总裁办公室。

    程昀敲敲敞开的门,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颜夏抬头,回以微笑,“有事吗?”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程昀走进来,从背后变出一束花,送到她面前。

    颜夏微惊,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

    “啊,不是。”颜夏接过花,轻轻闻了闻,抿唇笑,“第一次有男人送我花,有点意外。”

    程昀故作吃惊,“我岂不是很幸运。”

    “是善良吧。”颜夏凄凉地笑,“哪个男人会送花给一个丑女人。”

    “你不丑。”程昀正色道,“是他们有眼无珠,没有看到你灿耀夺目的一面。”

    颜夏凝望着他,怔怔出神。

    程昀伸出手,穿过她耳侧的发,轻轻撩动,指尖碰触那副夸张的眼镜,含笑的眼中有洞悉一切的锐利。

    颜夏呼吸一紧,前夜,心脏狂跳的感觉又回来了。

    “嗯,戴着它比较安全。”程昀轻笑,“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美丽。”

    “我……”颜夏眼眶微湿,微启的唇散发出诱惑的风情。

    程昀敛去眼中异样的光芒,倾身靠近。

    颜夏羞涩地低首,回避他张开的情网。

    程昀置于她耳侧的手悄悄下滑,沿着细嫩的肌肤,勾起她的下颌,强迫她仰起脸。

    男性的气息环绕着她,浅浅的迷醉感让人浑身虚软。

    她的心里期待这个吻,但是……

    眼看程昀即将吻上她的唇,颜夏仓惶地推开他,脸向一侧别开,不期然地,与玻璃外的人视线相触。

    昨晚,颜夏深受打击的表情一直在靳狂脑中回放。

    明明是一个挑不出半点优点的女人,为什么总在他脑子里阴魂不散呢?难道就因为那特殊的恐男症,勾起他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靳狂百思不解。

    他早早到公司,满以为跟颜夏见面以后他的幻觉会消失,可是,今天上午却冒出一个颜夏助理,所有文件都通过她传递,他根本见不到颜夏的面。

    忍了半天,靳狂终于坐不住,杀到颜夏办公室。

    然而,远远地,他看到程昀送给颜夏一束花,他僵住了,直勾勾瞅着两个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继而接吻。

    颜夏推开程昀的一刻,靳狂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颜夏飘向他的眼光却让他倍感狼狈。

    程昀此刻也发现了靳狂,他朝靳狂招招手。

    不想,靳狂毅然转身,扬长离去。

    “惨了……”颜夏头疼地皱起眉。

    程昀好笑地问:“怎么了?”

    “我成天跟他强调制度的重要性,结果被他撞见我在上班时间……”颜夏看看他,没再说下去。

    “呵呵,我连累你了。”

    “不是,不关你事。”颜夏着急地辩解。

    程昀莞尔一笑。

    颜夏摸摸滚烫的脸颊,起身说道:“靳狂可能找我有事,我过去一趟。”

    “好,晚上我请你吃饭。”

    颜夏浅浅地点了下头。

    颜夏踏进靳狂的办公室,立刻迎上那令人胆寒的杀人目光。

    颜夏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出于安全考虑,她没有关门,在距靳狂十步之外的范围站定。

    这一举动,激怒了靳狂。

    “工作时间打情骂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总裁!”

    颜夏默然。因为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她只能沉默,听他训话。

    靳狂恨中间这段遥远的距离,愤然转身,朝颜夏走过来。

    出于本能,颜夏向后退。

    靳狂前进一步,颜夏后退两步,结果两人相隔越来越远。

    “你他妈的再敢退一步试试!”怒极的靳狂顾不得什么光辉形象,连脏话带威胁地吼她。

    恶魔毕竟是令人恐惧的。

    颜夏不敢再动。幸好,靳狂也没再前进。

    “你那个男性恐惧症是编出来哄我的吧!”

    颜夏轻咬唇,眼神茫然。

    “说什么害怕男人,被碰到会发病,统统都是你的谎话!”靳狂只要想到自己与程昀相反的待遇,怒火就难以消灭。

    好端端的,他发什么疯啊。颜夏一直忍气吞声,是因为她的确做错了。可是靳狂训话的内容明显偏离正题,她不能再保持沉默,“我为什么要说谎?”

    “为了跟我划清界限,让我滚得远远的!”

    “这……这太可笑了……”颜夏啼笑皆非,她完全不能理解靳狂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笑?难道不是这样?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引男人……你的恐惧症是假的,想泡程昀才是你目的吧!”

    颜夏不悦地皱起眉,“我装什么了?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靳狂冷冷一笑,“你敢说你跟程昀没有一腿?”

    “靳狂!”真是不可理喻的男人!颜夏生气了,“我们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靳狂的理智被怒火烧成了灰,狂怒之下,口不择言:“放屁!如果你们清白,为什么要编那种谎话骗我?”

    “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有心理问题!”

    “你是不是想说,那个该死的恐惧症唯独对程昀免疫?他可以抱你,可以亲你,是这世上唯一能跟你亲密接触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喜欢程昀,对他免疫有什么错?你凭什么假公济私来指责我?这是我的私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喜、欢、他!”靳狂眼中绽放阴狠的光芒,唇边悄悄浮上一抹残冷的笑,声音忽然低柔:“你不可以喜欢他。”

    颜夏哑然失笑,“你有什么立场左右我?”

    “我的确不能左右你……”靳狂笑容越发灿烂,却透着森然的寒意,“可是,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这辈子你都不能再跟程昀见面?”

    颜夏为他话里的暗示心惊。这个男人说得出,便做得到……“你、你简直无耻!”

    靳狂扬扬眉,不可一世地哼笑,“在佣兵团里,我就是老大,可以为所欲为。”

    “去你的狗屁老大!”颜夏气疯了,指着靳狂大吼,“像你这种暴君迟早逼底下的人造反,我祈祷你举目无亲、众叛亲离,被人大卸八块,暴尸荒野,死无藏身之地!”

    靳狂脸色大变。

    颜夏悻悻地捂着嘴。天呐,怎么每次面对靳狂,她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怎么可以用这么恶毒的话诅咒他……

    靳狂轻扯唇,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原来,我在你心里……”

    后面的话声音极小,颜夏没有听清。靳狂笔直朝她走来,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地低下头。

    哪知,靳狂从她身侧越过……

    颜夏心口一紧,莫名地难过。她转头,只来得及捕捉靳狂的背影。

    那个背影,竟然那样的落寞……

    靳狂是她见过最骄傲的男人。那是一种由强悍堆积起来,自然而然产生的骄傲。可是,一旦失去那个绝对的优势,连同他这个人,都不复存在。

    这是非常危险的生存方式。

    颜夏不了解他的世界。她只能猜测,那个看不到的黑暗面是怎样的情景。也许,那更像原始的战场,没有文明,没有法则,有的只是靠实力赢得的名誉与荣耀。

    这些都是不稳定的。

    所以,她的那番话,恰好戳中了他的要害。就算靳狂不畏生死,也绝不会高兴有人指着他鼻子告诉他,他将来会死无藏身之地。

    因为,它有可能成真。

    颜夏连连叹气。她明明很懂得分寸,明明善于交际,八面玲珑,可为何每每面对靳狂总是失去冷静,像个孩子似的赌气吵架呢?

    都怪他,闲得发慌,跑来过问她和程昀的事。如果他不拿程昀威胁她,她也不会说那么狠的话了……

    “颜夏?”程昀好奇地瞅着垂头丧气的她,“怎么了?像只斗败的公鸡,又跟靳哥吵架了?”

    “呵、呵呵。”颜夏干笑两声,“你还真了解他。”

    “呵呵,那当然,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程昀笑了笑,“其实,靳哥的心地不坏,他就是脾气急了点,生气的时候说话不计后果,你不用太在意。回头他气消了,一定会反省的。”

    “算了吧,我不指望他反省,只要不一手捏死我就行。”颜夏重重一叹,“和靳狂相处太难了。”

    “怎么会呢?你只是还不了解他而已。”

    颜夏偏头问:“那你所知的他是什么样子?”

    程昀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义气。他具备一个霸主所拥有的全部优势,够强、够狠、心思缜密,但那些没什么好说的。唯独这个义字……他做得最彻底。这也是手下弟兄誓死效忠他的原因。”

    “听你的口气,似乎……对他很崇拜?”

    “呵呵,可以这么说吧。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认识,大伙儿大都是从战火硝烟中爬出来的孤儿,在战乱的国家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只为混口饭吃,就跟着各种政党势力参与战争,活着,纯粹为了活着而已。但是,靳哥说男人不能一辈子这样得过且过,他提出自立门户,只要打出名声,就有人上门送钱,之后,很多兄弟都投靠了他。”程昀说到这里收住口,尽在不言中。

    “我瞧靳狂很普通啊,每天无所事事的。”

    程昀看着她,但笑不语。

    看来这是个敏感的话题。颜夏换了个问题:“程昀,如你上次所说,如果靳狂有危险,你会拼命保护他。可是,如果他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比如……让你永永远远消失,你会答应吗?”

    “嗯,会的。”程昀毫不犹豫地答。

    “那要是他不许你……”颜夏蓦然住口,因为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不是她想要的。为了靳狂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嗯?你想问什么?”程昀温柔地问。

    颜夏摇头,“没什么……”她不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也不懂他们世界的法则,也许,在深陷之前抽身是最好的选择。

    颜夏深深地望着程昀。他是唯一能够靠近她的男人,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

    “颜夏,你怎么了?”程昀没有忽略她眼中的悲伤,关切地问。

    颜夏甩甩头,轻笑道:“我突然想起还有很多工作,今天恐怕不能跟你吃饭了。抱歉……”

    “颜夏?”程昀拉住她的胳膊,却被她甩开。

    颜夏快步离开,藏在厚重镜片下的眼睛,悄然落泪。

    “你最近怎么跟颜夏走得那么近?该不是真的看上那个丑女人了吧?”

    “呵呵,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几时对女人认真过。”

    会议室里,两个男人坐在桌前谈话。

    靳狂烦躁地狠狠吸烟,一根接一根,眉心拧成一股绳,“离她远点。”

    “哎?靳哥,你不是想告诉我,你改变主意了吧?”男人与靳狂相对,偎在高背椅子里,看不清面貌。

    “嗯。”靳狂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可是,咱开始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计划取消。”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里隐含笑意。

    “那女人挺卖力,不用赶她走了。”

    “江暮那只狐狸……”

    “不用管他,我就不信一女人能把我搞垮了。”

    “嗯,真的很难说。呵呵。”

    靳狂瞅着他古怪的笑容,闷声道:“你笑什么?”

    “由我出面泡她,等她上钩再狠狠甩了她,这主意,不是靳哥你出的吗?我委身这么久了,突然让我放弃,是不是有点……”

    “妈的,我什么时候让你泡她,再让你甩她了?”

    “这个嘛……”男人看向靳狂背后那道门。

    靳狂猛地转身,门板缓缓敞开,露出门外的身影,“颜夏!”该死,她怎么在这儿?瞧她愤怒的表情……一定是从头听到尾,一句话没落下。

    椅子里的男人徐徐站起,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颜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一辈子也想不到,这种荒谬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说什么来着?赶她走……对!初次见面给她留下完美印象,对她体贴照顾,博得她的好感,等她喜欢上他,再跟她分手……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伤心的她一定会主动离开公司,不必靳狂亲自出面,就可以解决掉她,称得上杀人不见血的高杆招数!

    “程昀。”颜夏念出他的名字。就在前一刻,她还为这个名字伤心欲绝,为她无疾而终的初恋哀悼……转眼,竟然是一场骗局!

    程昀笑意不变,耸了耸肩,“我没有恶意。”

    披着羊皮的狼!颜夏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戏谑,为什么她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内心的邪恶呢?

    颜夏看看靳狂,再看看程昀。真不愧是一窝货色,狼狈为奸,谁也不输谁!“这样玩很有趣吧?我哪里得罪你们了,要你们这么费心,特别为我精心设计一个骗局?”

    “那个……”靳狂看到她眼中闪动的泪花,愧疚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闭嘴!”颜夏把所有悲愤都向他发泄,“我知道你讨厌我,讨厌我可以明白告诉我,何必使这些卑鄙手段!讨厌我就可不拿我当人,任意玩弄我的感情吗?我……”

    颜夏幽怨地看向程昀,难以理清心头百般滋味。

    她真的以为,真的以为他不在乎她的外表,真心真意地喜欢上她!她对男人的戒心因他解除,可到头来,他居然是个大骗子。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视她的感情,怎么可以……面容坦然,毫无愧色?

    “你当我愿意跟你们这群野蛮人待在一起吗?不用你们赶我,我现在就走!让这间破公司见鬼去吧!”颜夏恨恨踢了门一脚,气冲冲地走人。

    “颜夏!”靳狂追出去,却被迎面的花瓶打了回来。他不敢再露头,冲程昀吼:“你看到她在外面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在想事情,一时没留意。”程昀微笑。只有熟知他的人知道,他笑得越亲切,表示肚子里坏水越多。

    靳狂不喜欢他充满算计的眼光,皱眉问:“想什么事?”

    “我在想……你喜欢上她了。”

     正文 第六章  棒棒糖的秘密

    喜欢?喜欢那个老土的大婶?

    怎么可能!

    好吧,她才二十四,勉强也算妙龄少女。可是瞧瞧她那身打扮,死气沉沉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他靳狂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喜欢她?呵,喜欢她……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颜夏走后第三天,靳狂还在为这个问题纠结。

    他想不出喜欢颜夏的理由。一个要容貌没容貌,要身材没身材,要脾气脾气差,还患有男性恐惧症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喜欢?除非他患上自虐症!

    可是,如果不喜欢她,又怎么解释他看到程昀企图吻她时产生的妒火?嫉妒这种感情绝不可能出于同情。

    那么,他打算自虐了?

    老天爷没给靳狂太多思考的空闲,麻烦接踵而来。

    “靳哥,财务乱套了,任静那儿压着上百笔款,我这边客户急着结算,你看怎么办?”杨名士问。

    “头儿,人事部交上来一份薪资调整计划,还有个什么资源分配提案,这玩意儿怎么弄啊,批还是不批?”万风问。

    “还有、还有,头儿,颜夏管着好几个子公司的开发案,她不在,下面一件事也办不了,一个劲儿打电话问我,这动辄千万的支出,我可不敢做主。”万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老伍也是一肚子委屈,可瞅瞅靳狂难看的脸色,他只是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靳狂听得烦了,一拍桌子,张口训人:“地球离了颜夏不转了吗?以前没有她你们不是照常做事?”

    “以前她没来,我们也没这么多业务啊……”万云小声嘀咕,不过不敢让靳狂听见。

    “你们跑我这儿来抱怨有什么用?有这工夫自己想办法去!”靳狂瞥瞥笑眯眯的程昀,没好气地说,“她已经走了,难道还要我把她请回来不成?”

    “这是个好主意!”四人合声道,“头儿,拜托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兄弟们早日脱离苦海,您就忍辱负重一回,请颜大小姐回来吧!”

    “你们!”靳狂震惊得无言以对。这还是跟着他叱咤风云、翻云覆雨的兄弟吗?枪口顶着脑头都不动眉毛的汉子,居然像哈巴狗一样对一个女人谄媚……呃,这个比喻有点过……

    靳狂憋了半天,好不容易迸出三个字:“没出息!”

    听这话,兄弟们不满意了。

    “嘿,靳哥,你有出息,你出手把这些事情搞定啊。”

    “就是,顺便把我手头的活也接走吧。”

    “我连着三天没合眼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头儿,你还是送我去前线吧。”

    “如果不请颜夏回来,我看我们得提前准备撤退了,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啊,底下各部门的人要是知道颜夏不在了,非联合起来叛变不可,啊,我用错词了,是跳槽。”

    “到时候没人干活,咱就得付违约金。啊呀,这些年辛苦赚的钱可都打水漂了。”

    靳狂皱起眉,“有这么严重吗?”

    四人一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其实,靳狂也想找颜夏回来。但是,这事儿岂是那么容易摆平的?去请她,她不给面子,到时他的脸往哪搁?

    士可杀不可辱啊,他宁愿丢了老本,也不愿意去碰一鼻子灰,不过,他难得对一个女人动心,就这么放弃是不是有点……

    切,他几时变得这么孬了?不就是个女人嘛,搞定她有什么难的!

    靳狂盯着江暮家的大门,已经有一个小时了,脚下的烟蒂堆成一个半圆形的圈。

    他来是来了,但是……丢脸的是,他居然没勇气走进去。

    被男人玩弄感情的女人有几种状态?电视剧里最常见的一种是心灰意冷、以泪洗面,痛苦得要死要活。还有一种是化悲愤为动力,仇视世上所有男人,化身爱情杀手……呃,这个太超现实。

    颜夏嘛,萎靡不振是肯定的,说她会痛苦得不吃不喝,他绝对不相信。那个女人从某方面来说,有超强的意志力,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

    想到这里,靳狂碾熄烟,按响了江家的门铃。

    管家领他进了客厅,告诉他江暮不在,他马上去请小姐。

    靳狂坐下,女佣端上一杯咖啡。他端起咖啡,脑子里不断重复他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别看他表面镇定如常,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得要死。

    真丢人!

    颜夏下楼来,神情淡然。

    靳狂听见动静,立刻站起来,演练过上百遍的话……出师未捷,全派不上用场。因为,靳狂看呆了。

    黑漆漆的长发随性地披散在身前,修长的眉毛线条柔婉,透出一股娇弱的味道。水莹莹的眼睛清澈动人,像有灵性会说话一样。玲珑的鼻尖显得整个人柔顺婉约,樱桃小口不施胭粉,却光泽盈润,煞是可口……

    “你不戴眼镜的样子真美……”靳狂终于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心怦怦直跳,三魂丢了七魄,什么面子、尊严统统靠边站,把她骗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颜夏微微一怔,手摸脸颊,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戴眼镜,不禁懊恼万分,“你来干什么?”

    靳狂咧嘴傻笑,“看你。”

    颜夏皱眉,不喜欢他轻佻的语调。

    看出她的不悦,靳狂清清嗓子,收回叛逃的魂儿,正色道:“是这样的,我来是专程请你回去的。”

    “哟,不敢,靳先生千方百计把我赶走,怎么会再来请我。”颜夏只要想到她珍贵的初恋就这么平白无故毁在他手上,就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呃,那件事……那个,开始是那样,但后来,我已经不……”

    “做人要有始有终,靳先生,半途而废不好。”颜夏不等他说完就冷冷地打断,“正如你讨厌我那样,我对你这个人也是非常讨厌的,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回去。”

    “颜夏……”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颜夏冷冰冰地说,“还是你们没有玩够,又为我设计了新的剧本?”

    靳狂沉默。是他做得太过分了,被奚落也是罪有应得。

    “哼。王叔,送客。”颜夏旋身,走向楼梯。

    “等等!”靳狂伸出手,却在碰到她肩头时,及时收住。

    颜夏戒备地盯着他的手。

    靳狂讪讪地收回手,从口袋摸了一样东西,递给她看。

    看他一脸谨慎严肃,颜夏还以为他要拿出什么贵重物件,哪知道,又是一个棒棒糖。

    “嗯……这是橙子口味的……”靳狂偏着头,表情极不自然。

    颜夏暗暗惊讶,他竟然记得她随口说的话。一个大男人举着棒棒糖,扭捏得像个青涩小男生……颜夏这会儿就是有一肚子气,也烟消云散了。

    毕竟,伤害并未造成,他顶多算谋害未遂。

    颜夏抿了抿嘴,冷淡地说:“我突然想吃巧克力口味的。”

    靳狂眼中掠过一抹慌张失措的光芒。他讷讷地放下手,进入极度消沉的状态。

    颜夏稀奇地眨眨眼。这个自大狂妄的男人,居然也会手足无措?!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哦!“你不是只装了一个棒棒糖吧?”

    “嗯。”

    “为什么不多装一个?”

    “我不吃糖……”

    “你不吃,干吗把糖放在身上?”

    靳狂不说话。

    颜夏却留意到他微微变深的脸色。

    靳狂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粗声粗气地说:“你到底要不要?”

    “我不要,你想怎样?”

    一句话把靳狂噎了个半死。能怎么样?她不要,他滚蛋就是了!靳狂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频频闪烁,却是悔不当初的自责。

    颜夏一抿嘴,忍不住笑出声。

    靳狂眉峰一挑,恶狠狠地瞅着她。

    颜夏努了努嘴,示意他把糖交出来。

    靳狂乖乖地把糖给她,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了。她肯收糖,就代表不生气了嘛。

    颜夏两根手指碾着棒棒糖,笑吟吟地说:“不过,你得回答我,为什么身上总装着这个。”

    靳狂眉头紧皱,犹豫再三,狠心下决定,“我说了,你明天就上班?”

    “没问题。”

    江家宅邸的顶层建了一处露天花园。花园的另一端连着颜夏的卧室,这里是江暮专门为外孙女修建的。

    颜夏喜静,不与外界接触,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这个小花园玩。秋千、滑梯,还有些儿时的玩具都堆在这里,像童话里描述的乐园一样。

    靳狂认得几株植物,那是雨林中罕见的花草,属于重点保护的文物,这些花还是江暮托他从国外走私运回来的……想不到,竟然是为了搭建这个花园。

    看来,江老头真的很珍视她。

    颜夏倒了杯奶茶递给他,然后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

    靳狂尝了一口,对甜味饮品不敢恭维。他把杯子放下,靠在滑梯边,习惯地寻找香烟。

    “这里禁烟。”

    “哈?”

    “我不想变成熏肉。”

    靳狂失笑,“你是第一个阻止我抽烟的女人。她们说我吸烟的样子迷人,恨不能天天趴在我胸前看我吞云吐雾。”

    颜夏浅浅笑着,“她们八成对你怀恨在心,鼓励你慢性自杀。”

    “这么说,只有你真心对我好?”靳狂爽朗地大笑。

    颜夏皱起秀眉,“自恋狂。”

    靳狂低着头,笑意盎然,漆黑的夜眸微微闪动迷离的光泽。

    有一瞬间,颜夏有些痴迷。他的外表的确优秀,如果去拍电影一定是能吸引大批疯狂粉丝。像他这样的男人,做正经生意,白手起家并非难事……到底是怎样的际遇,让他选择走一条危险的道路?

    颜夏有一点点好奇。

    靳狂瞥了她一眼,清亮的眸子流转出异样的魅惑。

    颜夏心虚地别开眼。

    “你一定要听故事?”

    “嗯。”

    “为什么?”靳狂的口气透着一丝丝烦躁。

    颜夏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他在害羞吗?“一个盛气凌人的大男人随身携带可爱的糖果……换成谁都会好奇的。”

    靳狂低咒一声,咬咬牙,恨恨地说:“我说了,你不许笑。”

    颜夏抿嘴笑,点点头。

    靳狂挠挠耳后的头发,欲言又止。几次话起了头,都说不下去,“其实……”他干脆蹲下,重重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原先,我有一个顶头上司。”

    “你也有上司?”颜夏打断他。

    靳狂怨怒地横了她一眼。

    颜夏乖乖闭嘴。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讲故事,任意打断他的话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靳狂往衣袋摸了摸,忽然想起什么,颓然地放弃,“他应该算我的养父,在废墟堆捡到我,给我吃的、喝的,教我玩枪,教我战略。他很照顾我,也常给我讲做人的道理。他说,做大事的男人,一是要对手下兄弟好。兄弟是换命的交情,有兄弟为你拼命才能稳坐上位,这一点绝不能忘。”

    “这第二就是要对自己的女人好。像我们这些居无定所的杂牌军,过一天赚一天,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女人肯跟你,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你身上,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要是不对她好,就是混蛋、败类。呵,他就是十足的混蛋。”靳狂自嘲地轻笑,“当时他有个女人,还未成年就跟了他,十几年,大好的青春全耗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却不肯跟她结婚。后来,她怀孕,这一次,她不想再打掉这个孩子。那个时候,我们正在执行任务,天天刀光剑影,兄弟死的死,残的残,他哪有心思理会一个小胚胎?”

    “他让女人打掉孩子,这是第六个孩子了,如果流产,也许她永远不能生育。两个人吵了起来,他一怒之下让她滚蛋,就这么分手了。两年后,他在街上碰到她的家人,问起她的情况,才知道她死了。”

    “怎么死的?”颜夏惊呼。

    “难产,血崩,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颜夏屏息,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她看到靳狂掏口袋的动作,并用眼神向她询问,“哦,你抽吧,没关系。”

    靳狂点上烟,平静下来,继续说:“他拉着我去山上烧纸,他说,男人一定要有责任心,不想娶人家就不要耽误人家,不想要孩子办事就小心点,流产很伤身体。”

    “我那个岁数,哪懂这些?他说什么我都当耳边风,听听就算。不过,我倒是记住了他最后那句话,他说,女人其实很简单,很容易满足,每次,他带糖果回家,她开心得像个孩子。如果那时,他带糖果去找她,她一定会原谅他,不管他做得多么过分,她都会原谅他。”

    “你知道,男人宁可砍头,绝不低头,要我们道歉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想出这种蹩脚的道歉方法……”靳狂偷看了颜夏一眼,发现她听得认真,并没有取笑他,这才放心,“后来,我就把这招剽窃了,不过很多年都没机会实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颜夏微微一愣,“你没有用过?”

    “嗯,那次要不是怕你跳楼,我压根把这事儿都忘了。”

    颜夏皱眉,“那个糖……不会过期了吧?”

    靳狂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颜夏努努嘴,掩不住唇边的笑意,“可是,你怎么会没有用过呢?难道你没交过女朋友?”

    “不知道,大概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靳狂吸了一口烟,仰脸望向天空,“跟我的女人大多看上我的外表,上过床就一拍两散。现在的女人不比从前,认真谈感情的不多了。”

    “不会一个好女人也没遇到吧?”

    “嗯,年轻时遇到过,不过,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只知道逞凶斗狠,把马子就是为了撒气泄火。那个女孩总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让我很没面子,成天冲她咆哮。开始的时候,她默默忍受,在我发完脾气后柔顺地服侍我,可到后来……”靳狂又叹气,“我脾气爆,为一点小事就控制不住发火,现在好多了,那会儿一发火就骂人,净挑人弱点攻击,又难听又伤人。”靳狂朝颜夏笑笑,“这一点,你深有体会吧。”

    颜夏悻悻地点头。她一点也不觉得靳狂的脾气哪里收敛了,发起火来还是很吓人。

    “最后,她终于顶不住,被我骂跑了。”靳狂站起来,把烟掐熄,“后来那些女人非常坦率,明白告诉我她们只喜欢钻石,糖果更送不出去了。”

    “男人真可恶。”颜夏顿了一下,又说:“靳狂这个男人真可恶。”

    靳狂不以为意地咧嘴笑。

    颜夏仰着脸,目光悠悠闪动,如遥远的星子,“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心意送给我呢?”藏在棒棒糖里的故事,对他难道不具备特殊意义吗?

    靳狂凝视着她,眸中流转万千思绪,最终付之一笑。

    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秋千轻轻荡起。

    浅笑嫣然。

    靳狂很高兴第二天在公司看到颜夏,更高兴颜夏戴着黑框眼镜,仍是那一身老土打扮。

    他不想与别人分享她的美丽。

    看到颜夏,几个男人像重见天日的囚犯一样兴奋,要不是靳狂拦着,他们早把颜夏抬起来当球抛了。靳狂简单说明了颜夏恐男症的问题,警告兄弟不得靠近她。

    早上,颜夏没有看到程昀,不知是不是靳狂的安排。

    为了避免见面尴尬,颜夏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可是,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去卫生间回来的路上,颜夏迎面与程昀相遇。

    颜夏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好吗?”程昀主动打招呼。

    颜夏点点头。

    “生我气吗?”

    摇头。

    “那……以后还是朋友?”

    颜夏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程昀一脸微笑,“你现在是公司的中流砥柱,我得好好巴结你啊。”

    一句话,解开了颜夏心中的疙瘩。是啊,不做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颜夏的唇边蔓开一抹轻柔的笑,“你要小心,我也许会给你小鞋穿。”

    程昀轻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

    颜夏脑中一片空白,只闻到一股清新、让人安心的气味。

    “小心靳狂,女人很容易为他着迷。”

    颜夏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他含笑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怅然。她尚未弄清程昀话中的含义,便被轻轻推开。

    程昀仔细看了她一眼,笑着先行离开。

    颜夏将手覆在胸口上,浅浅地笑了。

    她想,程昀一定是个爱情高手,无声无息地钻进人心里,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也许他造成过伤害,但女人只会记得他的温柔,那些伤也会很快愈合……

     正文 第七章  强盗式告白

    颜夏突然有个伟大的想法。

    让靳狂、连同他的兄弟完全脱离那种“非正常”的生活!至少,不要重蹈棒棒糖故事的覆辙。

    呃,这只是个理想。

    颜夏十分清楚,这些在战争世界生存久了的人不可能彻底改变,但是,如果让每个人的腰包都鼓鼓的,谁还愿意去过那种冒险生活呢?

    颜夏开始做一个长远的计划,比如,扩大公司的规模,比如,拓展经营范围,比如,公司转型股份制然后筹备上市,比如,成立慈善基金帮助那些因战争失去亲人的孤儿,比如……

    颜夏停下手边的工作,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她到公司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当初跟外公说好,帮靳狂渡过难关,便收手不干,可是,她现在竟然在做十年计划,难道她想在这儿待一辈子?

    这样是不对的!

    “喂。”

    呃,虽然靳狂没有赶她走的意思,但是,她不能总霸着副总的职位,给他当这个管家吧?而且,她是外公的人,他根本不信任她,兴许哪天他一发脾气,就赶她回家了呢。

    这个计划岂不是白做?

    “喂。”

    颜夏还在苦恼,完全没注意到站在她面前,一脸不耐的男人。

    “颜夏!”靳狂怒了。这女人也太无视他的魅力了,他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她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妈呀,你吓死我了!”颜夏拍着胸口,惶然地瞪着他。

    “我叫了你一百遍!”

    “我一遍也没听到,你喊一万遍有什么用?”

    “嗬,你倒来劲了,明明是你耳朵聋。”

    “你说谁聋?”

    “说别人对得起你吗?”

    “我在思考很重要的问题!”

    吵架声止歇。

    靳狂倾身,看着她的电脑屏幕,“十年计划?”

    颜夏慌忙按下电源,屏幕立刻漆黑一片。

    “怎么了,我这个总裁不能看吗?”

    颜夏紧抿着唇,眼中充满懊恼。

    靳狂瞄了瞄她的表情,马上明白过来,“嗯,十年计划,不错,拟出来给我看看。”

    “不错?”颜夏惊讶。

    靳狂点头。

    “哪里不错?”

    “我手底下有一个目光长远的得力干将。”

    颜夏无视他的调侃,执着地问:“如果我做了这个计划,就一定要亲自执行,这样你也无所谓?”

    “你做的计划,当然由你执行。”

    “这是十年计划!”

    “我识字。”

    “你要留我十年?”

    “嗯,你若愿意,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颜夏傻掉了。

    靳狂龙心大悦,笑容灿烂。那份邪冷的气质被温柔掩盖,明媚得有一点点刺眼。

    “为、为什么……”颜夏喃喃地问。

    靳狂偏头想了一下,露出狡黠的笑,“晚上跟我一起吃饭。”

    靳狂没有开车,他和颜夏步行,穿过繁华的商业区,来到有待规划的贫民区。靳狂对这片环境很熟,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露天小吃店。

    颜夏坐下,看着周围嘈杂的环境。

    这儿的两层楼房少说有几十年的历史,墙皮脱落露出砖色,屋檐下爬满蜘蛛网,到处搭着违规建筑……

    这哪是吃饭的地方?

    “别看这儿环境不好,这间店老板做的菜可是顶级的。”

    颜夏低头,看看油乎乎的桌面,立刻没了胃口。

    靳狂笑了笑,去拿抹布。

    一个小妹妹跑到颜夏身边,“姐姐,你是靳叔叔的女朋友吗?”

    “哎?”颜夏看着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她叫她姐姐,又叫靳狂叔叔,那她怎么也不可能是靳狂的女朋友吧,那不是差辈了吗?

    “因为,姐姐是靳叔叔第一次带来的女孩子。”小女孩微笑,露出尚未长齐的小白牙。

    “呃……”颜夏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一向对小孩子没撤,天晓得他们古灵精怪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

    靳狂走过来,抱起小女孩,“豆豆,想不想我啊?”

    “想!”叫豆豆的小女孩抱着靳狂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靳叔叔带来的姐姐好漂亮啊。”

    靳狂看看颜夏,大婶发髻,老土眼镜,哪里漂亮?“嘿,豆豆眼光不错,能看出姐姐漂亮。”

    “当然,豆豆慧眼识美人!”

    “豆豆,快下来,别缠着靳叔叔。”屋里,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在她后面紧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豆豆跳下来,跑到妈妈身边。

    靳狂也不言声,只丢给男人一支烟。

    那男人先瞅瞅老婆的表情,才憨憨地离她们娘俩远远的,点起烟抽。

    “我去给你们炒几个菜。”那女人笑着进屋。

    颜夏站起来,靳狂简单介绍了一下。

    颜夏向他颔首致意。

    那男人笑着点点头,匆匆打量了颜夏几眼,递给靳狂一个怪异的眼神。靳狂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男人恍然大悟。

    “好、好,你坐,别客气。这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别看他平时气焰嚣张,其实这小子特别容易害羞,哈哈。”

    颜夏瞥了靳狂一眼,有种古怪的感觉。

    靳狂闷头抽着烟,笑呵呵的,一句话也不说。

    “姑娘,如果这小子敢欺负你,就来找大叔,大叔一定替你出气!”

    辈分全乱了……颜夏干笑了两声。

    这顿饭,目的不纯啊。

    “喂,你往哪走?”

    颜夏也不管认不认识路,低着头直往前冲。

    “颜夏,你见鬼了,走那么快干吗?”靳狂不敢碰她,只能追她或者堵她,可每次他拦住她,她就调头,于是,又轮到他追她。

    颜夏简直气炸了。这个男人脑子被水泥堵了!他哪是请她吃饭,根本是领她见长辈!

    一顿饭吃下来,那对中年夫妇全然把她当成靳狂的女朋友,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结婚,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生孩子。连那个小豆豆都添乱,说她想要个弟弟。

    她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这么做!

    颜夏低头走路,在十字路口,跟一个人撞在一起。

    “妈的,走路不长眼啊!”

    颜夏抬头,不抬头还好,一看面前站着男人,当场就晕坐在地上。

    靳狂拐过来,正好看到颜夏倒下。他看着那几个欺负颜夏的小混混,火气蹭地蹿上来。

    其实,人家什么也没做。颜夏是自己晕倒的。但在靳狂看来,颜夏发病必然是他们对她动手动脚。他完全没考虑到,依颜夏此时的打扮,根本引不起色狠非礼她的欲望。

    唉,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数。

    靳狂三下五除二把几个小混混打翻。

    颜夏扶着墙站起来,埋怨道:“你干吗无缘无故打他们?”

    “啊?”

    一声口哨响彻天际。

    不出三秒钟,人流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涌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拿菜刀的、拿铁锤的、扛铁锹的,还有一个五岁的娃娃挥舞着擀面杖,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

    瞧这阵仗,两个人都傻了眼。贫民区的居民好团结啊!

    颜夏反应比靳狂快,拔腿就跑。由于男性自尊作祟,靳狂比颜夏慢了两拍。贫民区地形复杂,越往深处走,越难分辨方向。他们几次撞进死胡同,再不然就是被邻居大妈包抄堵住去路。

    用抱头鼠窜来形容他们的情况最贴切不过。

    颜夏很快就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下来。

    凑巧,一个快递员骑着摩托车停在路边,正在寻找门牌号。靳狂喊了一句“警察,征用你的车”,便把那个小伙子粗鲁地推下去。

    “你强盗啊!”颜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仍不忘记训斥这个野人。

    “少啰嗦,上车。”靳狂发动引擎,摩托车轰隆作响。

    “把车钱给人家!”

    “你看电视剧警察征车几时付过钱?”

    “我不管,你不付我不坐!”

    靳狂低咒一声,掏出钱包,抽出一大叠钞票丢给那个小伙子。

    然而,颜夏仍是一动不动,小脸发愁地皱成一团。

    “你还磨蹭什么?”靳狂真要让她逼疯了。

    颜夏瞅瞅后座,又瞅瞅靳狂,难得温驯地嗫嚅了一句:“太近了……”

    “哈?”靳狂朝后面一望,眼见那群人就要追上他们了,火大地吼道:“你就不能忍一忍?”

    “怎么忍啊?”她的病他又不是不知道。

    “犯病还是被踩成肉浆,自己选!”

    颜夏向后望去,权衡了一下局势,跨坐上去。

    靳狂邪肆一笑,“抱紧我的腰。”

    “什么?”颜夏尖叫。

    “难道你想摔下去?”靳狂说完,发动油门,摩托车立刻像子弹一样射出去。

    “啊——”颜夏条件反射地抱住唯一的支撑物,什么恐惧症,全被狂飙的极速吹到九霄云外了。

    柔软的身子紧贴他的后背,他可以想象到那突起的线条挤压变形,在他背部轻轻磨蹭……销魂啊。

    靳狂坏心地轻轻刹车,制造一系列的惯性现象,满意地听到颜夏的惊叫声。他大笑着,催动油门,扬长而去。

    穿过贫民区,再往前便是通往高速公路的郊区。

    靳狂在空旷的马路中间急驰,享受难得的零距离接触。忽然,他听到后面传来微弱的声音:“嗯?怎么了?”

    “……停……车……”颜夏极度压抑的声音,虚弱无力。

    靳狂把车停在路边。

    颜夏敏捷地跳下车,冲到路边一棵树下,拼命狂吐。

    靳狂满额黑线。看样子,她的病不是一般的严重,“颜夏?”

    “你别过来!”颜夏喊完,弯腰接着吐。

    好嘛,他比臭虫还不如。靳狂无奈,四下看看,朝便利店走去。

    靳狂买了水和纸巾,回来的时候,颜夏已经吐完,蹲在摩托车旁边顺气。靳狂把水拧开,递给她。

    颜夏接过水,喝了一口,责怪地瞪了他一眼,“都怨你……”

    “怎么又怨我?”

    “要不是你无故打人,我需要跟你逃命,弄得这么狼狈吗?”

    “我那是英雄救美!”

    “你不在后面追我,我也不会撞上他们!”

    “你不乱跑,我会追你?”

    “你不惹我生气,我会乱跑?”

    “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

    “你没惹我?那你说,你带我见你的养父是什么意思?”

    靳狂一怔,闭上嘴巴,讪讪地偏过头。

    颜夏仰脖,补充一下消耗的水分。经过一轮吵架,虚软无力的四肢,顿时充满力量。她抢过靳狂手里的纸巾,抽出一张纸擦脸,“说吧,干吗带我去那吃饭。”

    “是你问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靳狂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我说愿意养你一辈子,你问我为什么,所以我才带你去吃饭啊。”

    “这……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你是猪啊!”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他点破吗?

    “你才是猪呢!”颜夏顶回去,聪明的脑袋瓜一转,立刻整理出一个结论。颜夏错愕地张着嘴,颤声说:“你……不是吧……你……你喜欢我?”

    “怎样?”靳狂傲慢地双臂环胸,故作从容。只有他清楚,自己此刻的心跳有多快。

    “不可思议……”颜夏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词。他们一直相处得极不愉快,他有什么理由喜欢她?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靳狂咧嘴,堆满坏笑。

    “可是……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变相地带我去见家长啊。”他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嗯,是有点急,不过,迟早都要去的。”

    颜夏眨眨眼。

    “我看上的女人,跑不掉的。”他狂妄地宣称。

    “你哪来的自信?”颜夏哭笑不得。她是知道这个人够狂,够嚣张,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不是自负得有点过了?

    靳狂微一侧首,淡淡地问:“你讨厌我?”

    颜夏摇头。

    “你不喜欢我?”

    唔……颜夏想了一下,再摇头。

    “那不就得了。”靳狂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你不讨厌我,也不是不喜欢我,不就代表你喜欢我?”

    “啊?”这是什么逻辑?

    “放心,我是好男人,你跟我,不会吃亏的。”靳狂眉峰一挑,那模样,别提有多跩了。

    哪有人这样强迫中奖的!

    靳狂的眼神忽然放柔。他蹲下,认真地凝视着颜夏,“你不必马上答应,我们先交往一段时间培养感情,我保证不会令你失望。”

    交往?怎么直接跳入这一步了?“这样……不对……”

    “怎么不对?”

    “顺序不对!”颜夏吼他,“哪有人还没相爱就先交往的?”

    “是吗?”靳狂不以为然,“还有人先结婚再谈感情的,这没什么吧。”

    “我……”

    “喂,女人,你别不识好歹。”靳狂的温柔一闪而逝,一眨眼的工夫,变回那个凶狠的野蛮人,“我这辈子从没低三下四求过女人,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你什么时候求过我?这是求人的语气吗?分明就是胁迫!“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我才不要跟一个‘佣兵统领’交往!”这名词搁玄幻小说里,感觉就像未开化的人类一样。

    “你有别的选择吗?”靳狂痞痞地笑,“只要我放出话,说你是我女人,全世界的男人都得离你远远的。”

    颜夏呆了一秒,迅速还击:“那又怎么样?我宁可自己过一辈子!”

    靳狂目光晦黯,散发出肃杀之气。

    呃……这么说,确实有点伤人。他又没有恶意,只是喜欢她而已……虽然方式让人很难接受,但是,但是……

    她一再拒绝,要是换成别的男人,早就掉头走人了,亏他一直硬挺着。颜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是不是强悍的男人,心理承受力也比较强?还是他的神经比常人粗呢?

    “你别急嘛……你突然这么说,一般人都很难接受,对吧?”颜夏试着耐心跟他谈。

    靳狂想了下,点点头。

    “我不讨厌你,也不排除……将来有喜欢你的可能,但是,我对男性有恐惧,这样子,你跟我要怎么交往?”

    “这个问题不难。你只是有心理障碍,我有信心帮你治好它。”

    颜夏叹气,“你现在这样说……”

    “大丈夫一诺千金,我靳狂说过的话,绝不反悔!”

    靳狂铿锵有力的宣言并未让颜夏动摇。

    她幽幽地低下头,清澈的瞳眸染上浑浊的悲色。她比任何都清楚,她的病好不了。因为她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的秘密,这个秘密注定与她相随,也注定她一生无法得到救赎。

    她何尝不想过正常的生活,何尝不想跟男人谈谈恋爱,感受被人呵护的幸福?可是她不能……她的幸福早在那时毁了,她的童年、她的未来,被撕成一片一片,再也无法完整。

    “颜夏?”靳狂轻声唤她的名字。她的安静令他不安,为那片他无法窥知的内心世界深深不安。他宁愿她跟他吵,跟他闹,甚至动手打他也不要紧,但是不要沉默,沉默是最可怕、最伤人的武器。

    颜夏轻轻看着他,虽然她看得到他眼中的真心,但是……“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承诺。靳狂,你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未来、不安定的人,怎么可以对我许诺,怎么让我相信你能够实现它?”颜夏的话语里没有咄咄逼人的锐利,只有语重心长的感慨,“我们不合适,你不是能够给我救赎的人。”

    “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听她那些遥不可及的设想,他只知道,想要一件东西,就要全力争取,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人生没有遗憾。

    “我不想试。”颜夏凄然一笑,“如果我真的爱上你,却没办法跟你在一起,到时候该怎么办?”

    靳狂嘿嘿了两声,“你怕爱上我?还是为我动心了吧?”

    “靳狂!我说正经的!”她发现她永远没办法跟他正常谈话,那么悲伤的气氛全被他的嘿嘿破坏了!

    “我很正经啊。”靳狂轻轻一笑,站了起来。望向远方的神情透出一股独立于天地间的傲然,“真正强大的人,眼中只有目标,不犹豫,不动摇,心无杂念。我想要你,未来就不存在不可能,就算前方真的有妨碍我们的难题,只要一心解决它就好,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想法。”

    “所以……”靳狂低头,看着她,“颜夏,你是胆小鬼。”

    “我才不是!”颜夏也站起来,倔强地迎视着他。

    靳狂微微一笑,“向我证明啊。”

    “好,你说,怎么证明?”颜夏斗志高昂。

    “爱上我。”这一瞬间,靳狂的眼神邪魅而性感,连带声音都透着一股诱惑的磁性。

    颜夏张了张嘴,脸颊像火烧一样,“你太狡猾了!”

    “哦。”靳狂扯出一抹得意的笑,“是吗?”

    颜夏低下头,喃喃道:“你一定会后悔。”

    “也许,但是……”靳狂邪恶地咧开嘴,“不试过,怎么知道?”

    不知死活的男人!颜夏恨恨地瞪着他,却禁不住为他的坚持深深感动。明知前途艰难仍执意勇往直前,这样的男人……她恐怕不会再遇到了。

    “好吧。你赢了……”颜夏颓然地垮下肩。

    “哈哈——”靳狂放肆地长笑,“哎,女人,叫声老公听听。”

    “你别得寸进尺!”颜夏气得跳脚。这个野蛮男人,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脸皮真厚!

    “碰你又碰不得,还不许我在嘴上占你点便宜?”

    “想得美!做梦!我只答应跟你交往试试看,你要是表现不好,我马上退货!”

    “喂,女人,搞清楚你现在在跟谁说话!”

    “怎么样,你砍我啊!”

    “你这女人……”靳狂卷起袖子,作势朝她扑去。

    颜夏撒腿就跑,“啊——君子动口不动手,靳狂,你是小人!”

    喊叫声、讨饶声,最后变成嬉笑声。

    静谧无人的公路上,一男一女交替追逐。天边的星光,悄悄闪了一下,似乎也在羡慕他们的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颜夏挑了一块柔软的草地坐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男人体力比女人好,靳狂的呼吸平稳,还有闲情抽烟。

    颜夏伸直双臂,平躺在草地上,“靳狂,他就是棒棒糖求饶法的发明人?”

    “嗯?”靳狂愣了一下,“哦,嗯。”

    “他结婚了,还有孩子……”

    “怎么了?”

    颜夏弹坐起来,执拗地问:“他怎么可以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含恨离世,可是,他却活得好好的,跟另一个女人组成家庭,过得这样幸福……”

    靳狂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怎么不可以这样?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个女人的死难道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男人太无情了!”

    “不然,怎么样?”靳狂淡漠地吐出一口烟,“殉情?还是守着她的墓碑一辈子用愧疚折磨自己?”

    “反正……不公平……”颜夏说不上来,看到那对夫妇甜蜜的表情,她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果我为一个人付出那么多,在我死后,一定不乐意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唉,当你的男人真惨。”

    颜夏不高兴地看着他,“我是自私,有什么错吗?我想要一分独一无二的感情,我爱的人在遇到我之后,生命中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这不现实。”靳狂挨着她坐下。

    “什么是现实?”

    “现实是……”靳狂忽然瞅着她,改口道:“你知道江暮有几个情人吗?”

    “一个也没有!”颜夏自信满满地说,“外公每天都在家陪我,从不在外面过夜。”

    嘿,老狐狸隐藏得够深的。靳狂讥诮地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他同时跟三个女人约会,你一定不相信。”

    “当然!”

    靳狂叼着烟,似笑非笑地说:“这就是现实。”

     正文 第八章  对抗恐男症

    靳狂向她告白,已过去一周。

    头几天,颜夏忐忑不安地随时防备靳狂发动进攻。然而,靳狂没有展开任何追求的行动。

    没有鲜花,没有礼物,没有约会,白天上班只谈公事,晚上送她回家以后连通电话都不打。

    跟以前相较,没任何改变。

    颜夏不禁怀疑,那天晚上的事,是耍她玩的。要不就是,那颗白痴脑袋把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

    颜夏由一开始的期待变为冷静,怎么也不肯承认心头淡淡的忧伤是失落。

    工作照旧。

    任静打电话给颜夏,报告总裁从公司账户抽走五千万,用途不明,“颜夏姐,眼见就到月底了,我也不敢问总裁什么时候回款,如果这笔钱月底之前到不了账……”

    “嗯,我知道了。”颜夏交待了几句,便放下电话去找靳狂。

    一路过去,颜夏肚子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首先是他违规挪用公款,其次是他说话不算数,尤其后面这一条,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新仇加旧恨,在颜夏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刻,发生化学反应,炸出巨大的火球。

    靳狂正在讲电话,看到颜夏进来,绽开微笑,匆匆把电话放下,“你来得正好,老伍给我两张电影票,晚上一起去看吧。”

    现在想起她来了?晚了!颜夏沉着脸,站在桌前,目光锐利如剑。

    靳狂轻轻一笑,“怎么这么严肃?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不必了!”颜夏把手上的汇款单拍在桌上,“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靳狂瞟了一眼,笑道:“哦,我有急用……”

    不等他说完,颜夏就用训人的口气开吼:“你急用也不能动公司的钱!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挪用公款!”

    靳狂沉吟片刻,脸色已有些阴沉,“颜夏,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跟你用不着!”她就是来吵架的,怎么样?她有正当理由!“你说,这笔钱你拿去做什么了?”

    靳狂发誓,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了,“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用是我的事,没必要向你汇报。”

    “很抱歉!那不是你的钱,是公司的钱。”

    “公司是我开的!”

    “是你开的不错,但它受法律约束,就算是你也没有权利随意动用这么大一笔款项!”

    “你跟我讲法律?”

    “不错。我限你今天之内把钱补上,不然我就去检举你!”

    跟一个发疯的女人不需要讲理!靳狂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站起来,挑衅地睨着她,“好啊,去告我啊,我不仅挪用公款,还用这笔钱去走私,你让警察来抓我!”

    “这可是你说的!”颜夏扭头就走。

    “站住!”靳狂怒吼一声。

    颜夏僵了一下,挺直背直往前走。

    一个物体从颜夏耳边飞过,撞在墙上,顿时摔碎。

    颜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拿东西丢她?!“你、你发什么脾气?犯了错,你还有理了?”

    “你说我发什么脾气?”靳狂狠狠地盯着她,“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看看你那是什么态度?我他妈又不欠你的,你替我工作,我难道还要看你脸色做人?”

    “你当我愿意这样?我就没遇过你这种草包,狗屁不懂,还自以为是!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被约束,就滚回去老实当你的兵痞头儿,跑来玩什么企业!披上华丽外衣,还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野蛮人!”

    “你又骂我!”

    “我就骂你!你再丢个花瓶啊,或者丢把刀子杀我解恨啊!”

    “你以为我不敢?”靳狂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目光活像要把人撕成碎片。

    “哼,你什么下流无耻的勾当没干过,杀个人才到哪。”

    “你……”靳狂拉开抽屉,摸出里面的枪,顿了一下,狠狠摔出老远。

    颜夏微震,地上的凶器,让她冷静不少。

    靳狂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桌子上的东西可倒了霉,不管什么一律被推到地上,噼里啪啦,响声惊人。靳狂无东西可扔,一脚踢翻桌子,硕大的办公桌轰然倒地,“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桌子倒下的时刻,颜夏瑟缩了一下。再听到靳狂无情的怒吼,心里凉透了。她是有一点无理取闹,但是……

    颜夏看着满地狼藉的办公室,悲哀地自问,这就是他喜欢她的表现吗?说得那么好听,发起火来,还不是六亲不认?

    “滚就滚……你别来找我!”颜夏扭头跑了出去。

    靳狂望着颜夏消失的位置,怔怔出神。

    过了半天——

    “该死……”靳狂从地上翻出电话,拨了保安部的内线,“调出监控,看看颜夏去哪了!”

    空无一人的天台中央,坐着一个人。

    苍茫的天空,凭空出现两根棒棒糖。

    “那,自己挑一个。”

    左面的是橙子味,右面的是巧克力味。

    颜夏看着两个棒棒糖,又抬眼瞥了瞥靳狂,“你就准备两种口味?”

    “只有这两种,爱要不要。”

    “没诚意。”

    “喂——”

    颜夏抽出橙子味的,“那个你吃掉。”

    靳狂皱皱眉。

    “不吃也可以,明天我就不来了。”颜夏剥开糖纸,把整颗糖含进嘴里。

    靳狂瞅瞅她,万般无奈地撕开包装,盯了半天,才抱着英勇就义的决心,舔了一下。

    颜夏轻笑出声。他吃糖的样子比被人用枪指着头还痛苦。

    “不生气了?”

    颜夏板起脸,专心吃糖。

    靳狂烦躁地挠挠头,“喂,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某人刚刚才说,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并且再也不想看到我。”

    靳狂面色一窘,支吾道:“那是气话,不算数……”

    “是啊,我刚走五分钟,某人就像哈巴狗一样追来了,真是讨厌呢。”

    靳狂一使劲,把圆形的糖果咬下一大半。

    颜夏不高兴地瞅着他,“你是不是男人啊,跟女人一般见识……我嗓门高,你比我嗓门还高,也不知道让着我点。”

    “我……你……”靳狂欲言又止,忍气吞声地恨声道:“行!以后我让着你!”

    “是不是真心的啊?勉强的话就算了,我吵架又不输你,不需要你让。”

    “我心甘情愿让你,行不行?”

    颜夏努努嘴,抿嘴笑起来。

    靳狂看她笑了,松了一口气,顺手就想把糖扔出去。

    “不许扔!”

    靳狂讪讪地把糖塞进嘴里。

    颜夏满意地笑了笑,“靳狂,你干脆戒烟吧,陪我一起吃糖多好。”

    “不好。”

    “为什么?吸烟有害健康。”

    靳狂无奈地叹气,“我带兄弟出任务,别人叼着烟,神气活现,我含着根棒棒糖,不成体统!”

    颜夏想象到那个画面,“扑哧”一笑。

    “只有咱俩的时候,我陪你吃。”

    颜夏愕然地看着他。后者全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震撼的话,一脸痛苦地跟棒棒糖作斗争。

    颜夏笑了,笑自己多心。靳狂只是不懂表达,并不是忘记说过的话……唉,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形式,保持这样的相处模式没什么不好。

    “那钱……我拿去购军需了,等佣金入账,再还公司钱。”

    “哦。”不对,等等,“军需?”

    “嗯,万风带队出任务了。”

    “又是打仗?”

    “不是,剿匪,小任务,不过时间比较紧,临时借了公司账上的钱……”靳狂又是无奈一瞥,“谁知道你能发这么大火。”

    呃,不能告诉他,她发脾气的真正原因。颜夏惭愧地低下头,“嗯……军需都要用到哪些东西?”

    “除了武器弹药,就是衣食住行的用品,偶尔也有用到些精密器械。”

    “需要很多钱?”

    “嗯,不过佣金也不少。”

    “那,不如我们自己自足?”

    “哈?”

    “反正这些东西也要买,不如我们自己开厂生产,成本比较低,满足自己需要,还能赚别人的钱,又可以安排一帮小弟工作。”

    “这个嘛……”他的手下都改行了,还要那些“军需”做什么?

    颜夏脑中迅速描绘出一幅公司发展图,“我们还可以投资公共事业,比如医院啊,你的兄弟看病可以打五折,呵呵……”

    靳狂扶额。

    靳狂在郊外山区有一栋别墅。听说那片土地是原来的主人祖上传下来的,方圆百里只有这一户人家。也不知靳狂用了什么法子从人家手里抢走地,顺便污了一栋别墅。

    靳狂不住在别墅,只是偶尔用这里招待某些神秘客人。不过,现在,这栋别墅有更重要的用途。

    它即将迎接一位女主人。

    颜夏坐在靳狂的车上闷闷不乐。这男人脸皮实在太厚了!他居然登门要挟外公,让她搬去跟他同居。说什么,两个人朝夕相处能够增进信任感,对治疗她的心理障碍有益。

    哈,说的比唱的好听。同居!这么偏僻的地方,只有他们俩个人,真要发生什么事,喊破嗓子也没人能救她。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疼爱她的外公,居然没有看出他的坏心眼,欢欢喜喜把她送给靳狂!

    这下可好,羊入狼口。

    不同于颜夏的郁闷,靳狂心情好极了。他不是心理医生,却明白一个道理。当女人为男人动心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接受男人的碰触,所以,想治好颜夏,只能用一个办法——让她爱上他。

    所谓,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同居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

    车子进入林阴道,处于一片绿色海洋的白色别墅,像童话世界的糖果屋。

    颜夏睁大眼睛。

    那真的是一间糖果屋!别墅的外观,全部用不同形状的糖果拼接而成——当然,只是糖果的形状。

    “喜欢吗?”靳狂趴在方向盘上,声音低哑,充满柔情。

    颜夏还处于震惊中,在别墅和靳狂之间来回看。

    “你要是觉得幼稚,回头我拆了它重建一个。”

    “不要!”这么可爱的房子怎么能拆了呢?颜夏打开车门,跑到房子跟前,开心得像个孩子,“我喜欢这里,住在这儿,永远不会饿肚子。”

    “拜托。这是假的。”靳狂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慢步走向别墅,庆幸自己做了聪明的决定。有了这间小屋,颜夏便不会排斥搬来跟他住。

    “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幻想?”没想象力的男人!

    靳狂笑了笑,拿钥匙开门,“请进,美丽的女主人。”

    “我才不……”颜夏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这是房子里面吗?颜夏往外探了探头,又往里看去,确定自己没有搞错。

    别墅内部是两层结构,一楼是开放式设计,没有墙壁隔断,只用一个钢筋吊梯连接二楼。举目望去,各种颜色的花朵盛开,就像一个精心修剪的花园。绿色植物间隔出客厅、厨房和其他空间……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是神仙,不,是精灵住的地方!

    颜夏恍若走入梦境一般,惊讶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看到颜夏的表情,靳狂仅仅浅抿了一下唇,“你的房间接着露天花园,比照你原来的花园建的,要不要上去看看?”

    “这里……你什么时候……”

    “哦,前几天。我亲手布置的,怎么样?有没有专业水准?”

    颜夏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不仅仅是感动,还有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绪。他竟然……他怎么会……

    要不是她有男性恐惧症,一定摸摸他的额头,检查他是不是发烧。

    “口水流下来了。”

    颜夏赶紧闭上嘴巴。

    靳狂轻笑,“你喜欢就好,别想太多,想得越多,越容易爱上我。”

    一句话,打碎了颜夏梦幻般的幻想,“臭美!”

    嗯,这个男人果然是那个嚣张的流氓头子。

    颜夏把提包放下,坐在沙发里,“你怎么想到把这里弄成……花园?”

    “一个舒适的环境能够让人心情放松,书上说的。”

    颜夏刚要为他特意查阅书籍的盛情感动,却听——

    “脾气火爆的人多看点绿色有好处。”

    颜夏抓起一个抱枕扔过去,“你脾气才火爆呢!”

    靳狂笑着把抱枕移开,“是吗?前几天,是谁单手叉腰,骂我是兵痞头儿?”

    “你记错了!我是淑女,淑女从不骂人。”颜夏装腔作势地坐正。

    靳狂不给面子,笑得前仰后翻。

    “你别笑了!”颜夏羞得脖子都红了,“咱们住在这儿,伙食问题怎么解决?”

    “嗯?”靳狂忍住笑,漫不经心地问,“你不会做饭?”

    “不会。”

    “哦,淑女不会做饭哦。”

    “靳狂!”

    “呵呵……”靳狂笑了笑,“放心吧,你想吃什么,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就行。”

    靳狂起身,走到颜夏面前。颜夏戒备地向后倚。

    “你想干吗?”

    靳狂低头看着她,却不说话。

    颜夏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

    “颜夏,你愿意接受靳氏疗法吗?”

    沉默半天,冒出这么一句雷人的问话。

    颜夏想笑,但又笑不出来。靳狂一脸认真,她要是笑场,他非掐死她不可,“嗯,可以啊,我搬过来,不就是为了治病嘛。”

    “你能信任我吗?”

    “暂时……有难度。”

    “我不这么想。”靳狂一改正经模样,笑得玩世不恭,“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敢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对我不是一般的信任哦。”

    颜夏翻了个白眼。

    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

    颜夏微微一愣。

    “我们接触一下试试看,保持轻松的心态,主动权在你,如果觉得不适,随时放弃。”

    颜夏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为了你,我没少看书。”

    颜夏直视着他,在那双深邃的眼中寻到坚决的光彩。他是真的想帮她治好……颜夏看着他的手,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

    好大。

    靳狂的手把她的手完全包裹还有富余。颜夏狠了狠心,碰触那个布满粗茧的手掌。

    心脏像被重击了一下,颜夏身子微侧,跟昏眩的感觉对抗。

    两手相触的一瞬间,靳狂看到颜夏的脸色陡然间苍白。他忍住心疼,柔声鼓励她:“颜夏,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没必要怕我。”

    “我不是怕你……”颜夏困难地摇头。她知道,她的病是自己给自己锁下的一道符咒,只有她自己能解开。

    因此,即使如此难受,她仍然握紧了靳狂的手。她想要抗拒,想要摆脱那个噩梦,靳狂,这个男人的强悍,一定能够救她!

    靳狂不自觉反握住她的手。颜夏的额头浮起薄薄香汗,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让人于心不忍……“别勉强自己。”

    “我没关系……”颜夏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下一秒,向旁边倒下去。

    两手,分开。

    “颜夏!”靳狂不敢靠她太近,担忧地望着她。

    颜夏摆摆手,“我没事……”

    靳狂跑去倒水。回来的时候,颜夏明显镇定许多。

    颜夏俏皮地眨眨眼睛,“好像,没有那么可怕。”

    “这会儿还难受吗?”靳狂把杯子递给她。

    “嗯……如果你跳肚皮舞给我看,我想应该可以很快恢复。”

    靳狂失笑,“还有心情开玩笑。”

    “当然啊。试验结果差强人意,不过,我想,我能够克服它。”

    “真的?”她刚才的样子很糟糕。

    “我休息一下,我们继续。”

    靳狂皱眉,“不好吧,欲速则不达,我们还是慢慢来。”

    “可是,我喜欢你握着我的手的感觉。”颜夏幽然一笑,将鼻梁上的眼镜摘去,展现出那双清柔如水的瞳眸。

    靳狂胸口微窒。她躺在沙发里,虚弱的病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太不小心了……靳狂无奈地轻笑。他居然被一个青涩的小女人诱惑了。

    “程昀告诉我,女人很容易迷恋你。”颜夏娇柔地扬起红唇,“我现在相信了。”他的用心,他的认真……不迷上他,真的很难。

    靳狂邪肆一笑,“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已经爱上我了?”

    “想得美,差得远呢。”

    “切!”靳狂坐在茶几上,摸起打火机,要点烟。

    “你不是吧……在这么美的环境里吸烟,破坏美感。”

    “你不懂。”靳狂吸了一口,扬扬手里的烟,“要不要试试?”

    “不要!好臭!”

    靳狂故意倾身靠近她,“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吗?”

    “啊——你闪远点啦。”

    “怪事。”靳狂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女人都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说有男子气概。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颜夏脸颊微红。想起上次穿他外套时闻到的味道……确实有点怀念,“你把外套脱下来。”

    “干吗?”

    “让你脱就脱!”

    “麻烦。”靳狂把烟叼在嘴里,两下把外套脱下。

    颜夏要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嗯,真暖和。”

    “你冷吗?我去拿床被子。”靳狂起身,上楼去了。

    颜夏把外套向上拉了拉,偷偷闻了闻,脸红得更厉害了。

    靳狂取了一床薄被下楼来。

    颜夏坐起来。

    “不躺了?”声音在屋内回荡。

    颜夏瞄了瞄空荡荡的四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住?”

    “嗯。”靳狂把被子放在她身边,瞧瞧她的脸色,已然恢复健康的红润。

    “有点吓人……你在那头说话居然有回音!”说话的工夫,颜夏又向周围望了望。

    “害怕?”

    “有点。”

    “晚上不敢自己睡?”

    颜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怎么办?”靳狂露出一抹邪气的笑,“要不,我们一起睡?”

    “好啊!”颜夏答得又急又快。

    这下子,换靳狂愣住。

    颜夏没看到他吃惊的样子,打量了一下客厅的那块地毯,轻快地说:“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睡吧,不要去房间了。”

    靳狂咳了两声,“颜夏,我可不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那是哄女人的屁话,你要是……跟我睡……我不敢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

    “你说什么呢!”

    抱枕飞出,击中色狼的胸口。

    颜夏的脸颊绯红,没好气地说:“我又没说跟你睡一张床!这房子这么大,你睡一头,我睡一头,八竿子打不着!”

    “嘿,早说嘛。”靳狂讪讪地撇撇唇,“白高兴一场。”

    “你脑子里净想些下流的主意!”

    “守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下流的不是男人。”靳狂面无愧色,一副理所当然的跩样。

    颜夏胸口一热,被他直白的语言羞得无地自容。他含蓄一点会死啊?还让不让人活啊!

    “你脸红了。”靳狂弯下腰,目光炯然,直勾勾地瞅着她,“是不是心跳加快了?”

    “你去死啦!”颜夏把那件外套盖在他脸上,躲到一边去。

    靳狂森森邪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这样算不算打情骂俏?”

    “打你个头!我饿了,快打电话点餐!”颜夏胡乱找了个借口,想暂时逃脱闷热的气氛。

    “哦。”靳狂马上收起玩心,“想吃什么?”

    “你拿主意。”颜夏蹲在一小簇花圃前面,细细观赏。

    里面有好几株植物,她叫不上名字来。那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哪搜刮了这么多的奇花异草?这就是他宠她的方式吗?如果他嘴巴不是那么毒……

    靳狂打完电话走过来,“我们找点事做吧,不然怪无聊的。”

    “好啊。”

    “你想玩什么?”

    “不知道。”

    靳狂想了一下,“打扑克?”

    “不会。”

    “那,电子游戏?”

    “我很久没玩了,恐怕……”

    “没关系,我教你。”靳狂属于行动派的,决定后,马上去电视那边摆弄。

    他是孩子吗?电子游戏……她上小学以后就不玩了。颜夏慢慢踱过去,“你多大了?”

    “三十岁左右吧。”靳狂转头瞧她,“打听我的生日吗?”

    “不是,觉得你很幼稚而已。”

    “呵呵,你玩上手就不会这么说了。”靳狂插好线,打开电视。

    “你生日哪一天?”

    “不知道。”

    “……”

    靳狂见她不高兴,解释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丢在垃圾箱旁边,至于我的生日,年龄,都是不解之谜。呵呵……”

    “你还笑得出来?”颜夏心里微微刺痛。这世上,不幸的人原来……不止她一个。

    “这种事无所谓。”靳狂拿了两个抱枕当垫子,示意她坐下,“自怨自怜是懦夫的作为,像我这样多好,你嫌我年纪大,我就把年龄改小几岁,你嫌我年纪小,我就改大几岁,至于生日……”他忽然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可以定在你喜欢的特殊日子。”

    颜夏心里感动,面上却表现得很不屑,“你用这一招泡过不少女人吧?”

    “哈哈,被你拆穿了。”

    颜夏想到真的有这种可能,心里闷闷不乐。

    “你是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达着惑心的温柔。

    颜夏不敢与他相视,邪魅的黑眸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这张漫天大网深锁住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

    忽然,温柔的光影消散,幽深的眸子再度聚起邪恶,“要是你不稀罕,我再用这招泡下一个女人。”

    “你敢!”这个破坏气氛的死男人!就不能让她多感动一会儿吗?

    靳狂低低地轻笑,把一个游戏手柄递给她,“知道怎么用吗?”

    “大概。”

    “这是方向键,A是射击,B是跳跃,不同游戏有不同用处,一会儿再给你讲。”靳狂调出一个射击游戏,紧张感十足的游戏音乐从音响传出。

    “看到屏幕上的准星吗?按方向键操控它瞄到目标,然后按A射击。”

    “没有和谐一点的游戏吗?”

    “我喜欢玩这个,比较刺激。”

    闹半天,他不是陪她玩的!颜夏先前对他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开始喽,别紧张,有我在,不会让你完蛋的。”靳狂紧盯着屏幕,全神贯注于游戏。

    颜夏憋着一股气,发泄在游戏上。几次杀敌都是一枪毙命。

    “嘿,你挺厉害嘛。”

    “哼。”颜夏不甘示弱地哼了声。

    “我们比赛怎么样,看谁杀的人多。”

    “比就比。”

    颜夏来了劲头,认真的程度不亚于靳狂,渐渐也入了迷。一边打,一边叫喊,有时高兴了,把手柄丢下,高兴得拍手再抓起来继续。

    靳狂偷偷瞄到她欢欣的笑颜,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几轮下来,最终408:370,靳狂胜。

    颜夏不服气,“再来,我不信赢不了你!”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开门。”

    靳狂去了一小会儿,拎着一袋食物回来,“先吃饭吧。”

    “这么快?从这儿回城里至少一个小时吧。”

    “山下有据点。”

    “据点?”

    靳狂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不会以为这荒山野岭的,就咱们两个人吧。”

    呃,她是这么以为的。

    “从山脚到别墅,一共有七道防线,连只蚂蚁都钻不进来。”

    颜夏想起第一次进公司时的情景,不安地问:“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你知道多少人想要我的命?”靳狂不无嘲弄地笑笑。

    颜夏默然。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靳狂安慰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最多就是程昀他们跟着。这不是你在这里嘛,我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为了我?”

    靳狂轻轻点了下头。

    “你是说……你的对手,有可能……对我下手?”颜夏有些后知后觉。她平时不是这么迟钝的,只是,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卷入了危险。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靳狂的神情有一丝犹豫,“颜夏,你不需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这个我知道……”她是不怎么害怕啦,因为没有真实感嘛,“可是,我对他们有什么用呢?”

    “用你威胁我。”

    “那你会接受威胁吗?”她对他有这么重要吗?

    靳狂沉吟片刻,慢吞吞地说:“视情况而定。”

    “哪种情况下,你不接受?”

    “伤我兄弟的条件绝不答应!”靳狂握紧了拳头,紧绷的肩膀隐隐透出阴狠气息。

    颜夏眨眨天真的眼睛,笑吟吟地说:“就是说,他们用我的命,换你的,你会答应喽?”

    靳狂微微一怔,“当然……”

    颜夏不给面子地抓起抱枕扔过去,“大笨蛋!”

    “喂,干吗又扔我?”他的回答多么有情有义啊。

    颜夏站起来,单手叉腰,指着靳狂训道:“你给我记住,如果我被人抓走,千万不可以不顾危险来救我!”

    “我不救你,你怎么办?”

    “哼,我当然有自救的法子。”颜夏不可一世地扬起下巴,“我只要告诉他们,我掌握着佣兵团的所有弱点,能帮他们弄垮你的事业,让你一无所有,他们一定会把我当菩萨供起来。”

    靳狂先是一愣,接着逸出一串笑声,“女人,看来我得尽快把你软禁起来,不然我迟早毁在你手里。”

    颜夏继续对他晓以大义:“他们的目的就是打击你,杀了你,如果你傻乎乎地自己跑来送死,那我就失去利用价值,那才真是死定了!所以,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才是救我的唯一方法,你千万要记住!”

    靳狂拿她没辙,靠坐在餐桌上,打心底涌起一股无奈,“我以为,女人都向往男人拼死拯救。”

    “英雄救美也要讲究策略。”颜夏走过去,把袋子里的餐盒一个一个取出来,“电影里常演,男主角孤身犯险,像超人一样把一群坏人打败,那根本不现实。如果是你,好不容易把对手引出来,不埋伏几百个用枪高手把他打成马蜂窝才怪,哪会露出破绽给他翻盘的机会?所以说,电影都是哄小女生的,男人要是依相画葫芦,那才是大笨蛋。”

    “我更喜欢智慧型的男主角,坐在后方运筹帷幄,谈笑之间将对手的势力瓦解,沏上一壶好茶,静静等待女主角归来。”颜夏俏皮地冲他笑笑,“在见到我的时候,递上一根棒棒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靳狂敛去眼中锋芒,低声笑,“你在劝我袖手旁观?”

    “不是,我只是教你,遇事要冷静。”颜夏浅笑从容。

    “颜夏,这不是说笑,它真的有可能发生……”靳狂定定地望着她,“你确定希望我这么做吗?”

    “你会让我遇到危险吗?”

    “不会,但是……”

    “啊,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

    “颜夏……”

    “你喜欢吃辣的不?这份都给你。”

    靳狂叹息。她不想再谈,他只好结束话题。可是,这件事,真的不是他杞人忧天……

    颜夏抿着嘴,笑眯眯地看着他,“多愁善感真的很不适合你。”

    “哈?”

    “快吃饭!一会儿我们重新打过!”

    饭后,两个人围坐在电视前,对战到天黑。

    “家里有泡面吗?”颜夏摸摸肚皮,饿了。

    “嗯。”

    “我们煮面吃吧。”

    “吃泡面多没营养,我打电话让他们送点好吃的。”

    “那太麻烦了。”颜夏爬起来,跑去厨房,“我煮泡面很好吃,你也尝尝我的手艺。泡面放哪里了?”

    靳狂起来,去食品柜拿“晚餐”。他抱着一堆泡面走进厨房,笑着说:“其实,煮泡面我也很拿手。”

    颜夏从里面挑出几包,“这顿我煮,下次给你机会大显身手。”

    “呵呵,好,需要帮忙吗?”

    “唔,现在不用,吃完你负责洗碗吧。”

    颜夏一共煮了六碗,每一碗的口味都不同。其中两碗是她的,四碗是靳狂的。靳狂帮她端出来,又见她去冰箱拿了一条面包过来。

    “吃泡面前要先垫垫肚子,不然对胃不好。”颜夏掰一块给他。

    靳狂皱皱眉。

    颜夏撕了一块塞进嘴里,“不是很甜,你尝尝。”

    靳狂看着手里的面包,一脸苦大仇深的幽怨。

    “一个大男人吃点甜食扭扭捏捏的。”颜夏又撕了一块,往他嘴里塞,“快张嘴。”

    靳狂从善如流,老老实实把面包吃下去。

    “这样就对了。”颜夏眉开眼笑,又给他一块。嗯,看样子,她喂他吃毒药也是香的。颜夏心里甜滋滋的,喂面包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靳狂岂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他故意在吞食面包的时候,含了她手指一下。

    一股电流从指尖击中心脏。颜夏霎时小脸通红,“你……你……”

    “我不是故意的。”靳狂可无辜了。

    颜夏不疑有他,想想,确实有可能不小心碰到……“你小心点嘛。”

    靳狂故作为难地重叹一声:“不是我不小心,都怪它太诱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是故意的!”颜夏颤巍巍地指着他,又羞又窘。

    靳狂一脸坏笑,明显的得了便宜卖乖,“你好像没什么反应。”

    颜夏一愣。对啊,刚刚他用那么邪恶的方式碰她,为什么她一点症状也没有?“这是……”颜夏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要不要再试试,确定一下?”靳狂的语气十分严肃,但唇边的笑容却泄露了他的邪念。

    处于惊喜中的颜夏完全没有察觉他的不良企图,反而高兴地把手交给他,“好啊。”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靳狂按捺住兴奋的心情,轻轻掬起她的纤手,却不敢妄动,“难过吗?”

    “好像……没事。”颜夏勉强笑了笑,“我有点紧张……”

    “第一次跟男人牵手?”靳狂满脸戏谑,存心欺负她。

    “是啊,哪像你,身经百战,哼。”说一出口,颜夏惊觉自己满腹醋意,竟那么介意他过去的女人……

    “嗯,不错,终于有点正常女人的样子了。”靳狂满意地点着头,握紧她的小手,凑到嘴边,盯着她的眼睛,轻轻亲了一下。

    那双眸子太灼热,摇动着魅惑的暗芒,仿佛紧紧攫住她的心……颜夏想要避开,却像受到蛊惑,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靳狂将她的手放在脸颊微微磨蹭,细嫩的掌心毫无防备地显露在外,沁出丝丝薄汗。靳狂微侧首,轻吻她的手心,邪邪地睨着她,“喜欢吗?”

    不喜欢……手心像是通了电,酥酥麻麻的,每个毛孔都微微战栗。还有他的眼神……仿若暗夜降临的明星,跃动眩惑的光辉,像是要把人吸进黑暗中吞噬掉似的。

    可是,颜夏无法抽手。身体每根神经都向她传达着一件事——她喜欢他的碰触!

    颜夏想对他说,试验成功,可以结束了,但靳狂接下来的动作,将她所有思绪炸飞,连呼吸都停止了。

    贴在掌心的唇微启,探出邪恶的舌尖,温湿的物体在掌心轻旋,沿着手掌的纹路缓缓向上,掠过敏感的指缝,一股温热的气流裹住指尖……只见他轻咬住指腹,灵巧的舌尖在里面徘徊轻舔……

    颜夏的膝盖打颤,险些站不住。这个下流的男人,他在干什么?颜夏在心里拼命呐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迎合他的动作,一步步向他靠近。

    靳狂放弃舔弄手指,一手环腰,俯身进攻她的红唇。

    他的行动很快,可颜夏清醒得更快。

    “不……”颜夏猛地推开他,捂着嘴往卫生间冲。

    然后,就听到卫生间传出细微的干呕声。

    靳狂挫败地抓抓额前的发丝。话说,他的样貌不丑啊,颜夏至于吐得这么夸张吗?太打击人了……

    靳狂倒了一杯水给颜夏。

    颜夏抚着胸口,不好意思地瞅着他。她真不是故意的……唔,女人对着他的脸出现呕吐反应,一定打击到他的自尊心了,“那个……我……休息一下,我们再继续吧……”

    靳狂轻笑着摇头,“不要勉强。”

    “可是,我有进步啊……大概是,我太紧张了……”他压下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会……“我觉得,循序渐进……也许会好一点……你可以先亲别的地方……”

    “你在诱惑我。”靳狂托着腮,直勾勾地瞅着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狂像是没听到她的反驳,自顾自笑道:“你希望我先亲哪里?”

    “都说不是那个意思了!”

    靳狂指着她的额头,又向一旁,指着她的耳垂,向下,指指她的颈子,“这些地方?还是……”他邪恶地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满脸坏笑。

    颜夏抱住胸口,脸袋羞成红苹果,“你去死啦!”

    吃完饭,靳狂去洗碗,颜夏去楼上抱被褥下来,在地上铺好。

    靳狂擦干手,去柜子取出一盒可以浮在水面的蜡烛。

    颜夏看到蜡烛,跑去准备杯子。靳狂坐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一块蜡烛。颜夏把装着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拿起他点燃的蜡烛放进杯子里。

    “啊,等一下再点。”颜夏跑去关灯。

    偌大的屋子立刻暗下来,只有客厅中央亮着一支烛光。

    颜夏跪在靳狂旁边,示意他继续。

    靳狂边点蜡烛,边看她的表情,幽深的眸子闪着浅浅的笑意。

    靳狂点一个蜡烛,颜夏就往杯子放一个。看着圆形的彩色蜡烛在水面轻轻晃动,颜夏开心得像个孩子。

    所有蜡烛点完,颜夏捧着杯子随意搁在客厅周围。靳狂帮忙,颜夏指挥他把蜡烛摆在高处。布置妥当,两人回到原处,并肩坐下,欣赏着梦幻的景象。

    靳狂侧脸,发现颜夏眼睛不眨地盯着他,“怎么了?”

    “突然发现,你长得蛮帅。可惜,眼神太凶。”颜夏研究了一下,伸手把他额前的头发拢了拢,“这样挡一挡,顺眼多了。”

    “我需不需要也配一副眼镜戴?”

    “啊,这主意不错!”颜夏一拍手,起身去取她的眼镜。

    “喂。”

    颜夏不理会他的拒绝,把眼镜戴在他脸上。怔了一下,马上笑作一团,“我的天,你样子好蠢……”

    圆滚滚的黑色镜框往脸上一戴,什么威风都没了,就像个傻小子。

    靳狂摘下眼镜,无奈地说:“现在知道你自己戴着它有多蠢了吧?”

    颜夏一面点头,一面擦拭眼角的泪,身体还在不住抖动,“那样才好啊,男人不会骚扰我。”

    “那倒是。”靳狂看着颜夏娇柔动人的容貌,不得不认同,那个老土的伪装是个聪明主意。

    颜夏长吁一口气,幽幽地问:“你想不想再试一次?”

    “嗯?”

    颜夏眸光低转,轻咬着下唇,“这会儿气氛不错……我也比较放松……也许,能成功……”

    靳狂斜睨着她,不紧不慢地问:“你在邀请我?”

    “我才不是……”颜夏虚软无力的话语,没什么说服力。

    “颜夏,你喜欢我吗?”

    颜夏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靳狂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我是想说……嗨,我跟你说这个干吗?”他低咒了一声,正色道:“颜夏。”

    他突然变得严肃,颜夏也不敢怠慢,正襟危坐。

    “人的身体会说谎。有时候好奇心会凌驾一切,让人产生错觉。”靳狂的样子充满矛盾。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像是在下重大决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靳狂气短,又忍住了,“不行,不能说……太恶心了。”

    颜夏眼珠一转,支着身体,倾身向前,“你说不说?”

    “不说!”靳狂把脖子一扭,抵死不从。

    “那我就要……”颜夏作势扑上去。

    靳狂反射地推开她。

    “哎哟——”颜夏的头磕在桌子沿。

    “颜夏……”靳狂担忧地察看她的情况。

    “你发什么神经啊!”颜夏揉着痛处,生气地嘟着嘴。

    “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女人吗?怕我非礼你?”

    “……”靳狂聪明地闭上嘴。她在气头上,还是不与她辩解的好。

    颜夏爬到另一边,离他远远的。

    气氛,陡然降温。

    颜夏心里酸溜溜的。她是女孩子,肯主动让他亲,是多么困难的决定啊,他居然不知好歹推开她……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唉。”

    颜夏听到靳狂长叹一声。

    “我不想在你喜欢上我之前误导你,就是……就是怕你只是一时冲动……”靳狂烦躁地抓抓头,偷偷瞄她。

    “哦,那你刚才干吗突然亲我?”

    “那是……”靳狂面色一窘,“你那样含羞带怯地瞅着我……是男人就受不了!”

    “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颜夏轻蔑地冷哼。

    “喂,我又没扑倒你。”

    “你没想吗?”

    “想想也不行?”

    “不行!意淫也是犯罪!”

    “那你报警抓我吧。”靳狂向后一靠,无赖地说。

    颜夏狠狠瞥了他一眼,“笨蛋!”

    “是,我是笨蛋。我应该把你绑起来,管你愿不愿意,先吃了再说。”

    “下流!”嘴上骂他,但是,颜夏心里暖烘烘的。他不敢轻越雷池,不正说明他尊重她吗?

    唉,她是不是对他太坏了?吃了人家那么多糖,也该给他点甜头尝尝吧?

    颜夏丢过一个抱枕。

    “干吗又打我?”

    “你过来。”

    靳狂走过来,把抱枕塞给她,自己挑了块空地坐下。

    “我撞到头了,帮我吹吹。”颜夏把身子一侧,把后背给他。

    “撞到哪儿了?”靳狂仔细地在她脑后摸了摸,找到一块鼓起的地方,轻轻按揉。

    “你没发现,我不是那么排斥你了吗?”

    “嗯。”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哦,为什么?”

    这个呆子!颜夏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颜夏转过身,凝视着他,“你……再问一次……”

    “问什么?为什么?”

    “不是!”颜夏吼了一嗓子。自己慢慢顺过气,捺着性子,娇声说:“就是那个问题嘛……”

    “撞到哪儿了?”

    “不是……”

    “干吗又打我?”

    “不、是。”

    “你喜欢我?”

    “不……”颜夏一顿,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狡黠,“大坏蛋!”颜夏生气地捶了他一下。

    靳狂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我问了,你的答案呢?”

    颜夏羞怯地低下头,闷不吭声。

    靳狂把她往怀里一带,邪恶地抬起她的下巴,“快说!”

    “不说。”

    “嗯?”靳狂故意在她耳边厮磨,轻声威胁,“再不说,我就对你做下流的事了……”

    “你……”颜夏倒抽一口气,身体被陌生的感觉侵占,难过得让人想要轻吟。

    “说不说?”靳狂把手移到她腰侧,坏心地戳了一下。

    “啊——你别闹……”颜夏怕痒,拼命闪躲。

    靳狂一阵猛攻,颜夏怕得直求饶。

    “我说,我说还不行?”

    靳狂暂时放过她,“我数三下。”

    “不要数啦!”颜夏捂住他的嘴,“我说,我喜欢你,行了吧?”

    靳狂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幽暗。

    “你不要太得意哦,我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你而已,啊……”

    靳狂突然发力,揽着她的腰,将她压在地上。深邃的眸子微微闪烁,光芒幽渺,摄人心魄。

    颜夏呼吸不畅,心跳如雷,“靳狂……”

    “准备好了吗?”

    这一问,没有等到回答。

    靳狂迫不及待地贴上她的唇。

    仅浅浅一触。

    颜夏看着他缓缓离开,目光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徘徊。

    “你……觉得不舒服吗?”靳狂的声音很低,低得压抑,低得紧绷,正如他此刻一触即发的情绪。

    “嗯……”颜夏迟疑地轻哼,轻轻摇头。

    靳狂松了一口气,轻笑,“那我继续喽。”

    颜夏目光闪烁,抗拒地轻推他,“不要了……”

    “嗯,反对无效。”靳狂再次覆上她的唇,尽情品尝甜蜜的果实。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三分钟后——

    “啊——靳狂,你这个下流胚子!”颜夏一边尖叫,一边抄枕头打人。

    “我又怎么了?”他真可怜呐,遇上这么一位暴力女友。

    “你恶心死了!怎么可以把那个东西伸进来?”

    “你没听过什么叫法式深吻吗?”

    呃……颜夏停下打人的动作,呆若木鸡。

    靳狂抹了一把汗。他有必要为她先上一堂理论课,省得被她吓出心脏病来。

    “别人……接吻都是这样的吗?”

    “你没经验至少也有常识吧?不看电视吗?”

    “电视没演嘛,最近扫黄,激情镜头全部和谐了。”

    “算了,很晚了,睡觉吧。”靳狂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想他纵情半生,什么阵势没见过?如今竟然栽在一个纯洁小处女手上……悲哀啊。

    颜夏猛地拉住他,不让他走,“我们重来一次,我保证不打你了。”

    “算了吧。”经过数次打击,靳狂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不行!怎么可以半途而废?”颜夏可怜兮兮地央求道,“重来一次嘛,让我补偿你一回。这次换我主动!”跨越过那道心底防线,让她喜悦,所以,更加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感觉……她真的,真的很想补偿他……

    靳狂目光一闪,贼心不死地扫过她的樱唇,“咳,好吧。”

    颜夏绝对是世界上最虚心的学生,虽然紧张、虽然羞涩,但却无比勇敢。

    靳狂半倚半靠着沙发,单腿屈膝,一只手搭在膝头,另一手则轻轻地、爱怜地抚摸颜夏的脸颊。颜夏半跪在他身前,一点一点向前挪,两手撑着地面,慢慢向前倾身。

    嘴唇相碰之前,颜夏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靳狂呼吸一紧,却按捺住,静等着她的主动。

    颜夏学着靳狂的步骤,将嘴唇压上,轻轻磨蹭。然后,撤出一段距离,探出香舌描绘他的唇形,像吃棒棒糖一样。靳狂的喘息明显不稳,锐利的眸光变得浑浊,染上一层情色。

    下一步,颜夏挑开他的唇瓣,靳狂非常配合地微启唇,让她的小舌顺利进入。可是,做到这一步,颜夏便不知道如何继续了。因为,刚才靳狂这样的时候,被她暴打一顿。

    动作停住了。

    颜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这时,一个柔软的物体缠住她的舌尖,颜夏只觉天旋地转,已被靳狂翻身反压。

    “唔……”颜夏的声音掩埋在激情的狂吻中。她只能通过鼻音小小地抗议一下。

    很久、很久之后——

    “该死,还不如不亲呢!”男人发出兽吼。

    “怎么了……”柔弱的女人一脸莫名。

    男人恨恨地瞪了女人一眼,像是看仇人一样。

    “你怎么了嘛。”

    男人恶狠狠地咬牙道:“我现在想推倒你,把你的衣服撕成碎片,这样,然后那样,这样那样反复……”

    女人目瞪口呆。

    “该死!”男人气得直跺脚,冲向楼梯,“我去冲凉!妈的,这觉没法睡!”

    留在客厅的女人……多无辜啊。

     正文 第九章  隐忧

    周一上班,靳狂一路打着哈欠,明显睡眠不足。颜夏心怀愧疚,亲手替他泡了杯咖啡,嘱咐他抽空睡一会儿,才回办公室去。

    刚进办公室,任静打电话找她。颜夏下楼,去任静的办公室,发现任静红着眼,茫然无措地在一堆票据中间忙碌。

    “出什么事了?”

    “颜夏姐……我恐怕不能在这里上班了。”

    “为什么?”

    “我、我……有了……”

    “什么?”颜夏大吃一惊。任静才多大?最多十七岁吧!“孩子的爸爸是谁?告诉我,我和靳狂替你做主!”

    “我不知道。”提起伤心事,任静的眼泪又掉下来。

    “不知道?”颜夏脑中出现一个恐怖的念头,声音微微发颤,“你……该不是被……”

    “不是,不是那样的……”任静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那天,我留在公司加班,万哥喝醉了,他突然闯进来……我……半推半就的……就跟他……”

    “万哥?万风还是万云?”

    “我没看清……当时灯光很暗,我……他喝醉了,很难分辨出来……”任静越说,声音越小。

    “那对双胞胎!我让靳狂收拾他们!”颜夏说完就要往外冲。

    任静连忙拉住她,“不要啊,颜夏姐,靳哥会打死他们的!”

    “他们做了这种事,难道不该罚吗?”

    “我是自愿的……”任静难过地低下头。

    颜夏一怔,从她的表情中瞧出点什么,“任静,你是不是喜欢他们俩?”

    “嗯……”

    “大的还是小的?”

    任静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万大哥。”

    “这就好办了,让万风娶你!”

    “这……”任静摇摇头,“不行,万大哥不喜欢我的。而且,我也不确定是谁……”

    颜夏想想也是,“没事,你跟他们当面对质,是谁做的,由谁承担责任。”

    任静还是摇头,“颜夏姐,我没想让他们认。我告诉你,只是让你找人接替我的工作……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上哪去?”

    “去哪都行。”

    “不行!绝对不行,你才多大啊!”颜夏沉吟片刻,“反正这件事是他兄弟俩做的,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谁认这笔账都行,就是不能不管你!”

    任静泪眼汪汪地望着她,“颜夏姐,你不要管我了,万哥平时对我那么好,就是占了我的身子,也不要紧。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因为这件事,毁了他们的生活呢?”

    “任静!”颜夏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她太善良,一心为他们着想,可她怎么不想想自己?这个孩子不论留不留都会对她造成伤害!

    就在这时,一个快递员敲了办公室的门。

    任静转头擦眼泪,颜夏迎了出去。

    “您好,这个包裹请签收。”送快递的是个中年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目,皮肤黑黑的,蓄着络腮胡。

    颜夏接过条子签字,还给他。

    中年人愣了一下,才把包裹交给她。临走时,回头又看了一眼。

    颜夏看了看他古怪的行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整天,颜夏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静不下来。她没心思工作,跑到靳狂办公室去。

    靳狂正躺在沙里抽烟,看见她进来,连忙跳起来,去开窗通风。

    颜夏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真是的,她对他越来越依赖了……颜夏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很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不会重复噩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靳狂戏谑地说。

    “嗯,一会儿就砸到你头上了。”

    “呵呵……”靳狂转过身,轻搂住她,仔细审视她的表情,“有心事?”

    颜夏摇摇头,贴在他胸前,“抱抱我。”

    “这倒是新鲜事儿。”靳狂低声取笑她,“原来,颜夏小姐是块橡皮糖。唔,你的病要是痊愈了,是不是要天天跟我腻在一起?”

    “得了便宜卖乖。”颜夏用鞋后跟,狠狠踩了他一脚。

    “谋杀亲夫啊!嘶……”

    颜夏旋身,离开他的怀抱,坐在沙发上,跷起腿,“任静怀孕了。”

    “哦,什么时候结婚?”

    “她还不满十八岁呢!”

    “啊,对。哪个小子干的?”

    “万风、万云。”

    靳狂嘴里的烟向下耷拉,“谁?”

    “你的好兄弟,万风、万云!”

    “这个我听见了,可是,他们,哪一个?”

    “不知道。”

    “哦……”靳狂一皱眉,“不知道?”

    “那对双胞胎长得那么像,谁分得出来?”

    “我分得出来。任静应该也能分出来。”

    “他们喝醉了,对任静用强的!”

    靳狂一拍额头,把烟一咬,凶相毕露,“这两个死小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说什么?”

    “呃……我不是说咱俩,咱俩不算。”靳狂赔笑,一扭头,又摆出凶狠的阎王脸,“我非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不可!”

    颜夏叹息道:“任静不想让他们负责,我看这事儿,你的态度不能太强硬,否则,还是任静受的伤害最大。”

    靳狂点点头。

    “当务之急,要找个信得过的财务负责人。”颜夏提起公事,变回那个强硬的职业女性,“我跟你提过很多次了,你总是敷衍我。外聘的人不能用,内部又没有顶得起来的,这么大的公司,全指望一个小姑娘,你的手下还把人糟蹋了,一窝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是不是就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靳狂理亏,选择沉默。

    颜夏放下腿,端坐着,“我想搬过来……跟你一起办公。”

    “嗯?哦,好啊。”靳狂把烟掐了,到她身边坐下,“你有点不对劲哦。”

    颜夏看看他,侧身倚进他胸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安……好像,很快就会失去什么……”

    “你亲戚来了?”

    颜夏生气地拧了他一把,“没正经!”

    “哈哈……”靳狂拍拍她的肩,“女人就爱胡思乱想。你怎么不想想,你是谁的女人?谁敢让你受一点委屈,我端了他的老窝。”

    “野蛮人。”颜夏不自觉扬起嘴角。

    “你要是无聊,不如想想今天晚上,我们该进行哪一步。唉,光是亲嘴,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怕我熬不住……”靳狂说着,往颜夏颈窝钻。

    “你这个大色狼!”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伍辰光和程昀呆呆地站在门口。

    他们的头儿……被一只高跟鞋打晕了……

    颜夏把鞋穿上,站起身,掸掸身上的褶皱,傲慢而冷漠。

    伍辰光多机灵,马上瞧出颜夏实力更胜一筹,跟在她后面,讨好地笑道:“大姐头,有啥事吩咐小的办理?”

    “把这里收拾一下,找几个人到我办公室,我要搬过来。”

    嗬——颜夏已经成功篡权,把头儿踢出局了?老伍诺诺应话:“没问题。顺便把头儿的东西清理出去可好?”

    “伍辰光,你个叛徒!”靳狂发出阴森的咆哮。

    “嘿嘿,头儿,见风使舵,这是生存法则,你不能怪我。”老伍抱歉地憨笑,跟着颜夏出去,“大姐头,往后老伍跟着你混,你得多多关照小弟啊。”

    靳狂揉着脑门。颜夏下手真重,他迟早死在她手里!

    “呵呵。”程昀倚在门口,事不关己地看热闹,“头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怕老婆的情种。”

    “我一世英名就毁这女人手上了!”

    虽说颜夏和靳狂共用一个办公室,但却是一个在里屋,一个在外屋。靳狂想在上班时间吃豆腐,还得走上一小段路。就是这一小段路,总害他无法顺利得逞。每回他刚走几步,颜夏就头不抬眼不睁地一指,他就必须乖乖坐回去。

    颜夏在公司对他的冷漠不是一般的可恨。

    这天,靳狂接了个电话,出去一趟。

    他前脚踏出办公室,颜夏便开始心不在焉,心里乱糟糟的,做什么事都无法集中。她总觉得有事发生,却对自己究竟担心什么,一点头绪也没有。

    颜夏长叹一声。

    “好好的,一个人叹什么气。”程昀没敲门,笑眯眯地走进来。

    颜夏的眉宇间露出一抹倦意,强笑了一下,“有点心烦,却不知道原因。”

    “别总把自己绷得这么紧,把公事放放,让靳哥带你出去玩玩。”程昀翻弄着一桌子的文件,叹道:“没见哪个女人像你这么爱工作。”

    “你当我愿意啊。”颜夏放松情绪,对他发起牢骚,“靳狂做生意没有章法,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还是攻城掠池那一套,生意是做成了,烂摊子却要我收。还有,老伍和小万手里的非法生意,需要导回正途,可是,从上到下全是漏洞,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能自己从头整理……唉,幸好你和杨名士让我挺省心,不然,我真快崩溃了。”

    程昀笑了笑,“想当圣母感化迷途羔羊,哪是这么容易。”

    颜夏自嘲地笑笑,“我的理想是好的,但……呵呵,靳狂说我太天真,这世上压根没有清清白白的人。我想也是,连外公那样的政治家都跟你们牵扯不清,何必再去分什么是白,什么是黑?”

    “不要说得这么悲哀。我明白你的心意。”程昀坐在桌沿,低头看着她,“干我们这行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你担心靳哥,想帮他留条安全无虞的后路。我们都明白,也支持你,这不老伍都把靳哥晾一边,当你的专属管家了?”

    颜夏被他逗笑,“还说呢,你们太过分了,我跟靳狂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以后别再叫我大嫂,丢脸死了……我还没嫁人呢!”

    “迟早的事。”程昀悠悠一笑,“靳哥是认真的。大伙儿眼睛雪亮,这点小事还瞒不过我们。”

    “认真有什么用,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贪新鲜……”提起感情的事,颜夏马上露出女儿家的娇柔。

    “放心吧。对他实施暴力还能全身而退的女人,一百年恐怕只出一个。”程昀意有所指。高跟鞋事件让人记忆深刻。

    颜夏立刻脸红了,“唯一一次被你们看到了!”

    “是吗?昨天我在靳哥胳膊上还看到一排牙齿印,那是拜谁所赐?”

    “程昀!”

    “我们可怜的头儿,唉,怎么遇上一只母老虎……”

    “你还说!”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两个人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个戏谑,一个娇羞,眼神还有似有若无的接触。

    靳狂眉一挑,墨黑的眸底掠过一道极快的情绪。他隐藏得极深,丝毫看不出异样,“正好,你俩都在……”

    靳狂一侧身,门外走进一个黑瘦的男人。

    “这是傅恒,新任财务总监。”靳狂介绍完毕,走向颜夏。

    程昀离开桌子,走过去跟傅恒握手。

    颜夏站起来,审视着那个男人。他的年纪不大,面部棱角分明,有些憔悴,有些苍桑,一双眼睛尽敛锋芒,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你好,我是颜夏。”

    傅恒的视线与她轻轻一触,便移开了。

    呼……又一个压迫感十足的男人。颜夏不甚满意地瞅瞅靳狂。他怎么尽找些难以驾驭的手下?

    靳狂咧嘴一笑,“傅恒是专家,这点你可以放心。我费了不少工夫才把他弄出来的。”

    “弄……出来?”颜夏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靳狂刚要解释,就听傅恒沉声说:“我在监狱服刑,靳哥救了我,今后我就听从他差遣。”

    颜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傲。

    想不到,靳狂毫不介意他的态度,“程昀,你带他熟悉一下。要是没问题,现在就让任静跟傅恒交接。”

    程昀带人出去。

    门一关,颜夏的质问声高高扬起:“你帮他越狱?”

    靳狂不堪高分贝摧残,揉揉耳朵,好声好气地说:“不是越狱,是提前释放。有合法手续的。”

    “什么提前释放!肯定是你搞的鬼!你这个目无王法的野人!”颜夏怒不可遏,狠踩了他一脚。

    “嘶……你一直催我找人,我找到了,你又生气。”唉,女人,喜怒无常。

    “可是你也不能找个罪犯回来呀!”

    “傅恒是被人陷害的,一个著名学府出来的高材生,待在监狱可惜了。”

    “我看这个人不行,不管怎么说,他有案底,不适合待在公司。”

    “你对他有偏见哦。”靳狂坐在她的椅子上,“有案底怎么了?不能重新做人?他坐牢是替人背黑锅,又不是真的犯罪,再说,就是真的有罪又如何?我犯的罪少?你不是一样跟我。”

    颜夏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靳狂瞅瞅她,知道她已经妥协,顺手把她带入怀里。靳狂摘下她的眼镜,放肆地打量她的面容,“你若不放心,就试用一段时间,你不满意,可以让他随时走人。”

    “哼,你请回来的人,我哪敢撵。”

    “为这点小事就跟我生气啊。”靳狂搂着她,凑到她颈窝闻了闻,“不谈公事,跟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想我没?”

    颜夏扭了扭身子,努起嘴,“没。”

    “说谎。”靳狂毛手毛脚地往她胸口摸,“这里说想我。”

    “大色狼!”颜夏拍开他的手,娇斥道。

    靳狂轻笑起来。

    颜夏从他腿上下来,把他拉走。靳狂死赖着不肯挪屁股。

    “你快起来,我还有事呢。”

    靳狂眸光微闪,轻声问:“你跟程昀刚刚在聊什么?”

    “闲聊。”

    “哦,上班时间你跟他闲聊,干吗不跟我闲聊?”

    颜夏掩唇而笑,“你吃醋啊,说话酸溜溜的。”

    靳狂也不害臊,大咧咧地承认:“是啊,我吃醋。”

    “大醋桶!”颜夏心里美滋滋的,拉着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我是不是连跟男人说话的自由都没了?”

    “程昀不一样。”靳狂脸上掠过一抹严肃。

    “哪里不一样?”

    “你喜欢过他,而且……”想起颜夏从未对程昀有过排斥的反应,他心里就不爽。

    “你不提我倒忘了!”颜夏佯装生气地叉着腰,“都是你跟程昀一起使坏,毁了我的初恋,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哎?那不关我的事,从头到尾都是程昀的主意。”

    “说出来谁信啊。你是他的首领,他做什么事还不是你授意的!”

    靳狂真是百口莫辩,“好好,你说是就是,你想报仇冲我来,总之,不许再跟程昀眉来眼去。”

    “我、不、要!”颜夏露出畅快的甜笑,“我偏要跟他眉来眼去,让醋淹死你!”

    “哼哼,行,明天我就把程昀踢到南极去,看你们怎么眉来眼去。”

    “……”

    两人闹了一会儿,颜夏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靳狂差一点就可以亲到可口的小嘴,颜夏一听电话响就把他丢在一边。他真正的情敌不是程昀,而是工作!可恶的工作!

    “你好。”颜夏接起电话。

    那边没有声音。

    “你好?”

    还是没有声音。

    颜夏挂断电话,来电显示这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正觉奇怪,电话再度响起。

    “怎么了?”靳狂走过来。

    “没事,可能线路不好吧。”颜夏笑了笑,接起电话。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钟,传出诡异的笑声。

    颜夏心头一凛,这毛骨悚然的笑声意外勾起了一场噩梦。颜夏转过身,不想让靳狂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强自镇定,轻声问:“你是谁?”

    “我是谁?嘿嘿,我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嘿嘿嘿……”

    颜夏脑子像炸开了一样,嗡嗡发懵,“你……”

    “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要不是我亲眼看着她咽气,几乎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嘿嘿……”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他没死……他竟然活着!外公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记得送快递的大胡子吗?嘿嘿,为了怕人认出我,这二十年我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很想你呢,嘿嘿,虽然当时你只有五岁……”

    颜夏猛地把电话挂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怎么了?”靳狂关心地绕到她面前,还没看清她的表情,颜夏已然转身,“颜夏?”

    快递员……竟然是他……他竟然曾经离她这么近……颜夏扶住涨痛的额头,痛苦的眉头锁成一团。

    靳狂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刚刚的电话是谁打的?你怎么……”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的事?”颜夏转身,冲他大吼。

    两人同时怔住。

    电话铃又响。

    靳狂快一步去接电话。

    “不要!”颜夏大骇,扑过去抢电话。

    靳狂单手推开她,把听筒凑到耳边。

    “不要接!不要接!我求求你……”颜夏拼命去抢。

    对方听到颜夏的声音,立刻挂断。

    靳狂皱起眉,看看显示的号码,又看看颜夏,疑虑丛生。

    颜夏见他放下电话,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虚软地坐在地上。

    万风抱着一叠档案踢门进来,档案太高,挡住他的视线,完全没看到里面的异样,“颜夏,这是我熬夜整理出来的,你可得在头儿面前替我说说好话,任静那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咦?头儿,你们俩又吵架了?”

    靳狂严厉地扫了他一眼。

    万风背脊一挺,摆出随时待命的姿态。

    靳狂抽出一张纸,抄下那个号码,“查这个电话。”

    颜夏眼前一亮,飞快地爬起来,冲过去抢走那纸,慌慌张张地把它撕成碎片。

    “颜夏!”

    颜夏央求地望向万风。

    万风瞧瞧情势,聪明地闪人。

    “我自己查!”靳狂气疯了。这个女人分明吓得要死,为什么拼命拦着他?这个人敢威胁他的女人,真是不知死活!

    “不要……”颜夏抱住他,紧紧,紧紧地抱着他,“拜托……不要管他……我求你……”只有这一件事,她不想让他知道!

    “我不管?”靳狂盯着她的双眼,又气恼又心疼。颜夏惨白的小脸布满凄楚。他的女人伤心成这样,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颜夏避开他的眼神,埋首在他胸前,“靳狂,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可以……只要陪着我就可以……”

    靳狂叹气,轻轻搂着她。

    每个人都有秘密。

    有快乐的,有悲伤的,更多的是羞于启齿,无法向外人诉说的。有的秘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可以颠覆一个人的生活,这样的秘密很危险,很危险……

    颜夏像是突然得了电话恐惧症,桌上的电话铃一响,便惊恐地盯着如魔鬼化身的电话。靳狂看不下去,干脆换了颜夏的电话号码,可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好转,发呆变成家常便饭,对他也是爱搭不理。

    于是,靳狂也变得暴躁。

    总裁办公室成了禁区,谁都不敢靠近。

    任静拨来内线电话:“颜夏姐,你的包裹送到我这里,我帮你签收了,一会儿给你送上去。”

    颜夏骇然,脑子一片空白。该来的……躲不掉……“不,我下去取!任何人都不要碰它!”颜夏放下电话,匆匆出去。

    假寐中的靳狂缓缓睁开眼,一道锐利光芒闪过,再度合眼。

    颜夏几乎是从任静手中把包裹抢过来的。她躲进卫生间,慌张打开包裹。四四方方的盒子被报纸塞得满满的。颜夏把报纸一层层揭开,最里层是一个白色信封。信封很薄,表皮用铅笔写了一个手机号码。

    颜夏稳了稳情绪,拆开信封,因为手抖,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散了一地。

    “不……”颜夏完全懵住了。

    一张张照片上面是同一个人,那木然的表情,赤裸的身体,曾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颜夏猛然惊醒过来,把照片一张张收起。恶心的感觉直击胸口,她别上卫生间的门,趴在洗手池边干呕。

    他居然还藏着照片……颜夏闭起眼睛,脑海中飞速旋转一幕幕场景。

    女人的哭求,男人们的淫笑……从挣扎到麻木的女人,无神地望着她,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是那样空洞地望着她……

    然后,是肮脏的身体,破碎的衣物,好多双手,好多张扭曲的脸孔……她在哭泣,粗暴的拳头,剧烈的疼痛!

    血……好多血……流成了河……

    颜夏骤然睁开眼睛。

    她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女人,容貌与照片上的女人如此相似!镜子里的人突然露出狰狞的笑,七孔流血,朝她伸过一只手——

    “不要!”颜夏慢慢向后退,摸到一根棍子。她回过神,举起棍子砸向镜子。

    哗啦!

    颜夏拼命敲打镜子,看着碎片一块一块掉下,直到再也映不出那个女人的影子……

    颜夏急喘着气,不经意瞄到那个信封。

    她颤巍巍地拾起它,摸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对方接起,颜夏不待他说话,便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

    “嘿嘿。”男人慢悠悠地笑起来,“喜欢我拍摄的角度吗?嘿嘿,你母亲实在太美了,我至今都忘不掉她的味道……”

    “你住口!我要底片,把底片给我!”

    “行啊,带两百万来换。记住,只能一个人,不然我会把它们散播到网络。”

    颜夏问了地址,茫然地放下手机。一张张怵目惊心的照片,不断重复那场噩梦……颜夏轻轻拾起照片,护在心口。

    夹杂着悲伤和怀念的酸楚涌上心头。明明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为何最后留下的,却是不如此不堪的模样?

    她曾经也在那张麻木的脸上看到过甜蜜的笑容,也曾经一起对着烛光许愿……究竟是谁夺去了那些幸福?是谁这么残忍……

    颜夏闭上眼,张了张唇,无声地呼唤再唤不回的人。

    一滴清泪,滑落眼角。

    记忆之门打开,过往的情景流淌而过,黄色的、粉色的、绿色的……幸福相牵的手,愉快温柔的笑……

    突然断裂。

    彩色的画面变成灰白。

    永无休止的争吵,声嘶力竭的哭喊……身体的伤,心灵的伤,留下无法愈合的痕迹。

    大约是绝望了,绝望了。

    来往不绝的男人,下流污秽的声音,凌乱满地的衣服……黑暗的衣柜,那条明亮的缝隙,不曾错过一丝细节。

    其实,她有机会呼救的。

    如果她冲出去,那些悲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颜夏掩面而泣。

    这些往事究竟还要纠缠她多久?

    谁能救她……谁能救她!

    “颜夏,你在里面吗?”靳狂的声音由外面传来。紧接着,就是砸门的声音。

    门,被踹开。

    靳狂冲进来,看了一眼残碎的镜子,疯了似的抱紧颜夏。

    “疼……”颜夏快喘不过气了。

    靳狂微微松了松手,怒吼道:“你这个笨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把自己锁在里面想干吗?”

    “我要出去……你放开我……”颜夏微微挣扎,嘴里喃喃念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你这个样子还要去哪?”靳狂强按住她,不想激起颜夏的反弹,挣扎得更厉害了,“颜夏!”靳狂怕伤着她,只要松了手。

    “你让开。”颜夏的神情有些异样。眼睛清亮如水,却无焦点,眼神直愣愣的,一眨不眨。

    靳狂眉头深锁,她的样子说清醒不清醒,就像在梦游,他怎么能放她出去?

    “让开……”颜夏向前走,撞在靳狂身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径直硬闯。

    靳狂狠下心,就是不让,目光如炬,冷盯着她。

    颜夏试了几次过不去,向后退了一步,摸起之前砸玻璃的棍子。

    靳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颜夏竟然举着棍子,劈头朝他挥来。靳狂不躲,抬起一臂格挡。

    颜夏用了用力,见挥不下去,向上抬起,蓄了力,又挥下来。

    靳狂火了,手臂发劲,硬生生震断了那根棍子。

    颜夏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显现一缕黯淡光泽。颜夏松手,半截的棍子掉在地上。她腿一软,身子直直跪下。

    靳狂受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求求你……让我出去……”

    她跪下求他!她竟然下跪!靳狂扳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颜夏,你醒醒!到底出什么事了?”

    颜夏毫无生气地任他摇,唇边蔓开一抹浅浅的、淡淡的讽笑。

    靳狂微眯眼,一道厉芒闪过眸底。他抬手,朝她后颈砍下,颜夏立刻昏了过去。

     正文 第十章  裂痕

    颜夏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靳狂站在窗边,一根接一根发抽烟。被烟雾笼罩的面容,蒙上一层冷然气息,那双凌厉的眸子忽明忽暗,正是处于最危险的时刻。

    “妈……妈妈……”一声呓语逸出,颜夏痛苦地微微摇头,“妈妈……不要……救救我……”

    靳狂掐熄烟,走到床边,握起她的手,“颜夏,颜夏,醒醒,你做噩梦了。”

    “别碰……不要……妈妈……”颜夏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爸……不要让妈妈……不要……不要死……”

    “颜夏。”靳狂心疼地巡视她的脸庞。他看了那些照片,终于明白颜夏为什么患上男性恐惧症。那时,她应该还是个孩子,却目睹那样不堪的画面,怎么可能不受刺激?

    “不……妈妈……不要……不要!”颜夏惊醒,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冷汗淋淋。

    靳狂摸摸她的额头,轻声哄道:“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颜夏目光一转,看到靳狂,惶然坐起,抓着他的手,颤声道:“靳狂,好多血……我的手上有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

    “别怕,别怕。”靳狂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脑,“你做了噩梦,现在醒了,什么事都没有。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

    “我梦到妈妈……”颜夏倒抽一口气,看着靳狂的眼睛,蓦然想起一件事,“我要出去……我要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颜夏急着下床,靳狂却轻轻按住她,“不用去了。”

    颜夏微怔,不解地盯着他。

    靳狂沉吟,慢慢地说:“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处理完了。”

    处理?这是什么意思?颜夏懵懵懂懂地眨着眼睛。她突然想起什么,在身上一阵乱摸。

    “不用找了,那些照片我都烧了,还有底片,处理得很干净。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

    “烧了?底片?”颜夏渐渐整理出一些眉目,当她意识到靳狂做了什么的时候,深深的恐惧攫住她的神魂……黑暗中,一只只来自深渊的手缠住她的手脚,拼命向下坠……

    “你看到了……”颜夏失神地喃语。

    “嗯。”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跟颜夏很像,一看便知她们是什么关系。

    “你都……处理好了……”

    靳狂覆住她的手,“放心吧,小万兄弟亲自去办的。”

    “小万?他们……也看到了……”颜夏扶住昏眩的额头,大口喘气,“那个人呢?”

    “死了。”

    “你们杀了他?”

    “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死人……保守秘密……呵,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颜夏凄然地笑起来,不能抑制地笑出声。

    靳狂慌了神,他没见过这样子的颜夏,笑得那么凄厉,比之前魂不守舍的样子还要吓人,“颜夏,你别难过,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可是你知道了!”颜夏突然尖叫。她愤怒,充满怨恨地盯着他,“为什么……我不让你插手,你偏要管我的事?”

    “颜夏,我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颜夏不谅解地责难道,“本来,只有我和外公知道……现在,你知道了,万风、万云知道了……伍辰光也会知道,程昀、杨名士也会知道!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颜夏抱住自己,压抑不住恐惧地颤抖,“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它再也不是秘密了,再也不是了……”

    “颜夏,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谁能保证你们不说!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只有死人!”颜夏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为什么要看那些照片?”

    靳狂沉默。

    颜夏狠抓住他,阴恻恻地问:“你们抓住他以后,有没有问过什么?”

    靳狂微怔,摇头。

    “骗人!”颜夏疯了似的大叫,“你们一定拷问过他了!一定是的!他把所有的事都招了……是不是?”

    “颜夏!”靳狂这时才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像是……精神失常。

    颜夏捂着脸颊,凄凉地笑,“你都知道了……妈妈……爸爸……还有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问过他!找到照片之后,我亲手杀了他!”

    “不可能!我不相信!”颜夏失控地大喊,“我可以自己解决的!他只是想要钱而已!只要给他钱,他就会保守秘密!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为什么要把我的秘密挖出来?”

    “颜夏,你冷静一点!”

    “我没办法冷静!”颜夏大吼一声,安静下来。

    靳狂愁眉不展。他知道这件事对颜夏影响很深,所以才背着她速速处理,他这么做有错吗?

    那样的亡命之徒,不可能用钱了事,他要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次是钱,天晓得他下次要什么?依颜夏的逻辑,只要他肯保守秘密,在所不惜。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背负这些?

    颜夏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腿间,“为什么……为什么……”

    他全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那些丑陋不堪、肮脏污黑的过去……他为什么要知道?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不能在一起了……

    那件事过后,颜夏像变了一个人。以前,她只是有些冷漠,现在却是对人充满敌意。首当其冲遭殃的是靳狂。

    颜夏把自己缩回那个壳里,只要靳狂靠近半步之内,就会竖起身上的刺,拒人于千里之外。靳狂对待她的态度,已经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了,但即便如此,仍免不了不时被冷嘲热讽一番。

    倒霉的还有小万、老伍、傅恒及杨名士。

    颜夏看着他们的眼神,有时像伤痕累累的弱小动物,有时却像深仇大恨的敌人。喜怒无常的脾气,斤斤计较的挑剔,不但加大了他们的工作量,还折磨蹂躏他们的意志。

    真是……惨无人道。

    这里面,只有一个人待遇良好。

    那就是程昀。

    颜夏不知怎么的,只跟程昀一个人有说有笑。面对靳狂阴森森的脸色,程昀也是一头雾水。

    靳狂窝了一肚子火,却强压住不发。因为他知道,白天那个坚强的颜夏是假象,到了夜里,她总是靠在窗边,望着夜空,瞳眸满盈着令人心碎的光芒。

    她是最痛苦的人。

    他去找江暮,把发生的事告诉江暮,可是,他只反问了一句——颜夏对你提起过那件事吗?

    答案是否定的。

    “呵呵,靳狂,如果颜夏不提,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在这件事上,你伤害了她的自尊,她仅存的自尊。”江暮和蔼的目光迸出狠厉之色,“幸好你没有拷问那个男人,否则,就是拼上这条老命,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此事,另有隐情!

    靳狂得到这个结论。

    他只能从照片和颜夏的反应推测,颜夏的母亲与一群男人有染,因此造成她对男人的恐惧。至于前因后果,就不得而知了。

    颜夏究竟怕他知道什么?

    一大早,财务部一个小会计跑来找颜夏哭诉。

    “傅总监昨天让我留下加班,结果他趁没人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小会计一边说,一边低泣,梨花带泪让人心疼。

    颜夏递给她纸巾,轻轻问:“性骚扰不是小事,你有证据吗?”

    小会计摇头,戚戚哀哀地说:“当时,傅总监把我带到监视器的死角,估计没有拍到……而且,他并没有得手,我……”

    “没有证据的事……很难办。”颜夏犹豫。傅恒的工作能力,她见识到了,不仅是人才,更可谓天才,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这样骄傲的男人,会骚扰下属……她很难相信。

    “颜小姐,我可以跟他当面对质……难道我一个女孩,还会利用这种不体面的事污赖他吗?”小会计哭着说,“我原先听说,傅总监背景不纯,还不相信……他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却是个公正的好上司……可现在,他做这种事,我真的没办法原谅,我怎么向我男朋友交待?”

    “嗯,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先在回家休息。”颜夏安慰了几句,送她出去。

    小会计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颜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傅总监他……好像有经济上的困难。”小会计语带保留地说。

    颜夏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却没有表现出来,“嗯?什么意思?”

    “就是……颜小姐,这事儿我不方便说得太清楚,牵连不少同事呢。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公司有几笔账目不清楚,傅总监知道这事儿,却压着不让我们报告。”

    颜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也许是个误会,傅恒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颜小姐!”小会计委屈地哭起来,“人不可貌相,昨天之前,我也是相信傅总监的,可是,他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还能相信他呢?”

    颜夏费了半天劲才把她送走。

    其实,她心里也犯嘀咕。说到底,她和傅恒接触的时间不长,并不十分清楚他的为人。唉,就算清楚又怎么样,人不可貌相,像程昀那般慈善和蔼的人,还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还是靳狂直率些……

    想起靳狂,颜夏疲惫地揉揉眉心。

    他们的关系又回到原点。现在,靳狂一靠近她,沉寂一段时间的症状就又统统跑出来。她不敢告诉靳狂,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多心……她不是拒绝他,也不是不信任他,只是……

    她的理智相信靳狂的话,他对那件事仍然一无所知。但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不确定,神经兮兮地重复着——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靳狂。有时候,甚至觉得小万他们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是嘲笑,是讽刺,是……嫌恶。

    她多希望这个时候靳狂能抱抱她,轻声安慰她,说他不在乎……

    颜夏喝了一杯咖啡才回办公室。

    傅恒在,正跟靳狂谈话。

    她刚进去,傅恒的眼神便飘过来。颜夏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靳哥,我先出去了。”傅恒收起文件,目不斜视地阔步而出。

    颜夏这才想起,傅恒好像从没用正眼瞧过她。他该不是……歧视女性吧?

    “这么长时间,你又去哪了?”靳狂站起来,嘴里抱怨,心里却是关心。他真是让颜夏吓怕了。

    “下去看看。”颜夏随口回答,顿了一下,又冷冷地顶回去,“我是你奴隶吗?去哪里需要跟你报告?”

    靳狂不置可否地撇撇唇,对她的态度见怪不怪。

    他不反驳,颜夏也不好说什么,遂换了个话题:“傅恒是学什么的?”

    “商学院毕业,双料硕士,具体啥名号不记得了。”

    “他才二十三岁吧?”颜夏吃惊。

    “嗯,我二十三的时候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靳狂顺便替自己吹嘘一下。

    “你那点本事怎么跟人家比?”颜夏嗤之以鼻。

    “我这也是了不起的本事好不好?暗杀我的职业杀手都得掂掂自己的分量,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杀我,而是能不能活着回去。”

    颜夏用瞧扁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我瞧你很普通嘛,连我的攻击都躲不过。”

    “那是我懒得躲。”

    “你……”话题扯远了,颜夏及时刹车,又问:“你清楚傅恒的情况吗?”

    “比如?”

    “家境。”

    “嗯,他有个失明的妹妹。”

    “这么说,他很缺钱?”

    “那倒不是,他出狱没跟妹妹一起过,而且,他妹妹的眼睛早就治不好了。”

    颜夏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感觉他……有没有野心?”

    “那还用说。”靳狂轻笑,“跟我的人哪一个没有野心,没野心的人做不了大事。”

    “照你这么说,他有贪污的动机?”

    靳狂一愣。怎么突然说到这儿了?

    “财务部的会计说公司账目有问题,傅恒故意压住不让他们报告。”

    一道奇光闪过靳狂眼底。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财务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相信傅恒。”

    “你有多了解他?”颜夏咄咄逼人。

    靳狂轻叹,“颜夏,用人不疑。”

    “他不一样,他是进过监狱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是偏见。”

    “员工投诉他性骚扰,难道这也是我的偏见?”

    靳狂眼中寒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颜夏淡淡地说:“停职。”

    “不行。”靳狂断然反对。

    “那你想怎么处理?”

    靳狂没有立即回答。他绕回桌子,点了一根烟,“颜夏,你先入为主地断定他有罪,这对傅恒不公平。”

    “我没有断定他有罪!我只是希望在事情明朗之前解除他的职务。”

    “解除职务是惩罚,在弄清事实之前,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了?明明是你袒护他!”

    靳狂失笑,“你说账目有问题,你查过了吗?没有吧。你说傅恒骚扰员工,有证据吗?也没有吧。你凭什么解除他的职务?”

    “他不停职,我怎么查账?傅恒那么聪明,做出那种无耻的勾当,怎么会留下马脚?”

    “你又来了!”她简直蛮不讲理!靳狂原本不想跟她吵,但她硬是把他往火山口推,他也是有脾气的,“你说他做了无耻的勾当,有什么证据?”

    “傅恒狡猾,躲到监视器的死角。”

    “那就是没有!”

    “那就让他们当面对质!”

    “傅恒那傲慢性子,你让他跟女人对质,他连个屁都不会放!”

    颜夏沉默。

    “反正你已经认定他有错,那你报警抓他啊,正好把傅恒越狱的事抖出来,顺便把我这个帮凶也一块抓进去!”

    “我在这儿跟你商量,你冲我发什么火?”

    “你那是商量的态度吗?这阵子,你哪天不挤兑就难受,我顾着你的情绪,一直忍着,你反倒越来越过分!好啊,今天借这机会,咱俩痛痛快快吵一架,你要是嫌不过瘾,把这儿砸了也不要紧!”

    颜夏气得脸色发青,紧咬着唇,忍着满腹委屈。她也知道自己不对……但他就不能让让她,跟她好好说话,非要呛着她,吵得不可开交……

    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

    屋里静得憋人。

    靳狂故意不看颜夏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看了一定会心软,索性转过身,强硬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别忘了,公司总裁是我。”

    颜夏黯然转身。

    靳狂再度回首时,已不见颜夏的身影。

    颜夏环抱着自己。她觉得非常非常冷,那是一种由心而生、无法消除的寒意。是一旦获得温暖便不能忘却,失去温暖便会犯的毒瘾……

    她想被拥抱。

    只要能驱除这份寒冷,她不在乎是谁的怀抱。

    “颜夏?”

    颜夏抬起头。前方,程昀站在走廊拐角,笑容可掬地冲她招手。

    天使?救星?

    颜夏没有细想,拔腿扑向那个一定不吝给予她温暖的怀抱。

    程昀吃了一惊,不过,仍然如她所愿地抱住她。

    颜夏趴在他胸前,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拼命贴近那片热源。

    “怎么了?又跟靳哥吵架了?”程昀故作轻松地戏谑道,眼神一如明溪般和缓轻柔,“别伤心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脾气,说不定,他这会儿正懊悔不已呢。回去看看吧。”

    颜夏摇头。

    程昀轻叹:“我不是介意你把我当熊宝宝抱,可是,这地方选得不太合适。”

    颜夏点点头,稍稍退出一些,仰起脸问:“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程昀笑应,搂着她的肩,转身往电梯走去。

    刚走两步,程昀忽然回头,与一直站在后方的男人对视,淡淡一瞥,却足够交换许多信息。

    如鹰隼般锐利的黑眸,划过一道深晦的光芒,掩在那片沉静的黑幕之下,是无法估量的怒火。

    颜夏和程昀面对面坐在咖啡屋里。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程昀浅饮一口咖啡,漫不经心地问起。

    颜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有关我母亲照片的事吗?”

    程昀轻摇头。

    “他没骗我……”小万兄弟俩没跟别人提起……

    “当然,靳哥说一不二,从不骗人。”程昀浅笑。

    “你这么信他?”颜夏淡淡地看着他。

    程昀沉吟片刻,说道:“颜夏,你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不了解他也很正常。慢慢你就会明白,他是一个值得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他说,他没有拷问过那个人……”颜夏期待地望着他,“我可以相信他的话吗?”

    “嗯。”

    颜夏低下头,幽幽一叹:“程昀,我有一个秘密,很怕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一定会离开我……可是,我越害怕,越是抗拒他,心里明明接受,身体却不受控制。我们好不容易可以拥抱,可以亲吻,但是却被我破坏掉了……我不敢告诉他,如果他知道,一定会以为我变心……”

    “不会的。”程昀微笑,“虽然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但是,秘密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障碍。你越介意,它越隐藏,它越隐藏,你越介意,到最后便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在我看来,胆小的人拥有秘密最多,勇敢的人勇于接受事物,就算是一些羞于启齿的事,也能坦然地面对。你懂我的意思吗?”

    颜夏点头。

    “依你目前的情况,与其害怕秘密泄露,不如坦然面对它。把它告诉靳哥,这样就没有害怕的理由,你的烦恼就不复存在了。”

    颜夏又摇头。

    程昀觉得好笑,“怎么?”

    “你不明白……”颜夏凄然一笑,“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不怕你?如果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嗯,这是个问题。”程昀故作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开怀笑道:“可惜,我太花心,注定辜负女人的情。”

    颜夏仔细审视他一番,认真地说:“花心倒是看不出来,大概……这就是距离产生美吧。”

    “呵呵,你真的很特别。”

    “是吗?我不觉得。”

    程昀轻笑,“一般情况下,女人听到男人说自己花心,会奋不顾身地向前扑,就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是,你却理智地告诉自己,你之所以为我动心,是因为不了解我的真面目。”

    “哪有你说的这么多原因。”颜夏被他逗笑了。

    “那么,确实动心了?”程昀深深地凝住她。

    “嗯,动心。”颜夏诚实地点头。

    “理由呢?”

    “简单,轻松,唔……不会深陷。”

    程昀禁不住笑起来,“这会儿你倒坦白了。”

    “从一开始,你就给我一种……安全无害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想亲近,但却不是爱情,更像亲人之间的感觉,很舒服。”颜夏抿嘴而笑,“所以,我可以对你说心里话。”

    “那么,你会把那个秘密对我说出来吗?”

    颜夏没有细想,便回答:“不会。”

    “原因呢?”

    颜夏望向窗外,淡淡地说:“你……不能给我真正的救赎。”

    “靳哥呢?”

    颜夏长吁一口气,“他也许可以……但,我需要时间。”

    “他可不是有耐性的人。”

    颜夏轻轻一笑。

    “试着跟他好好谈谈。”

    “恐怕很难。我们两个人脾气都那么冲,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唉,我没力气跟他吵架了。”

    “你为什么不让一步?”

    “那怎么行?被他一番抢白,我还咽不下这口气呢。”

    程昀莞尔。

    颜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颜夏看了看显示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什么事?”

    “你在哪儿?”靳狂的口气冷冰冰的。

    颜夏赌气说:“我晚上陪外公吃饭,不回去了。”

    靳狂明显迟疑了一会儿,才应了声:“嗯,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不用了。”

    两人冷冷淡淡地扯了几句废话就挂断了。

    “干吗骗他?”程昀的笑容里有几分难懂的意味。

    “我没消气呢,不想见他。”

    “这样不好。”程昀端起杯子,眸光淡敛,“靳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会大发雷霆。”

    “我才不怕他。”颜夏接到靳狂的电话后,心情逐渐好起来,“最多,你被发配到南极去,正好解我心头之恨。”

    “呵呵,不是吧,那件事,你到现在还记恨?”

    “所以说,不要招惹女人。”颜夏笑眯眯地冲他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