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含冤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府少国公之妻沈白洛筝,自嫁进国公府以来,狂妄无礼,行事嚣张。残害与其有平妻之名的太后义女沈白洛晴,并致其腹中孩儿不幸惨死。虽沈白洛筝曾为我大祁立下战功,但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沈白洛筝此举败坏家门,有辱妇德,现赐休书一封,将其逐出沈府大门。钦此!” 当宫里负责传旨的老太监用那怪异的嗓音说出“钦此”二字时,跪在地上听旨的女人瞬间抬起面孔。 只见她面容阴沉,目光冰冷,最震慑人心的,就是她那狰狞恐怖的左脸颊。 满满的半张脸被凹凸不平的伤疤所取代,使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深渊中走出来的丑陋女鬼。 宣旨的太监被对方那充满戾气的目光一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他双手捧着圣旨,心底暗道:眼前这位少国公之妻,不愧是曾经响喻大江南北的修罗女将军。 仅是一个可怕的眼神,就足以让旁人对其退避三分。 可惜,这个修罗在战场上是功夫不克战无不胜的英明女将军,到了国公府的后宅子里,就成了失去理智的母老虎。 甚至嫉妒成性到,就连与她有平妻之名的太后义女也敢公然残害。 要知道那白洛晴在太后眼中可是心尖子般的人物,当日有歹人想对太后行不利之举时,若非白洛晴不顾性命地挺身相救,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那条尊贵的性命也许早就被阎王爷给招到阴朝地府去报道了。 正因为如此,侯府庶出的大小姐白洛晴,才有机会在嫡出二小姐白洛筝风光嫁进国公府时,被当今太后颁下一道懿旨,命二女以平妻之名,同时嫁给年轻有为又英俊潇洒的少国公沈孤辰。 说起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沈孤辰,那可真是大祁国的一个风云人物。 此人不但出身高贵,容貌俊美,就连德行情操也让京城老百姓自叹弗如。 为啥? 当然是因为这位公子爷有情有义,明知道白洛筝是个丑鬼泼妇,还敢将其娶进家门并奉为正妻。 就算两人自幼有婚约在身,但白洛筝自九岁那年出了一场意外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按大祁国的律法来讲,只要超过三年未在户籍上登过记,便可以直接宣布此人“已经死亡”。 从白洛筝九岁失踪,直到她在十九岁那年以贺天白的身份重现朝堂,中间总共历经了十年的时间。 早已过了适婚年纪的国公府二公子沈孤辰,完全可以在此期间另娶她人。 结果这位沈二公子不但没娶妻,没纳妾,还在白洛筝顶着一张惊人丑脸回到京城时,主动向当今圣上提出要履行当年的婚约,风风光光将这位侯府丑妻娶进国公府大门。 整个京城顿时为之惊动,谁也没想到,沈家二公子居然如此有情有义,此举不但让沈孤辰成为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更是让他在当今圣上的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光辉形象。 毕竟以贺天白之名回到京师的白洛筝,在战场上为大祁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可惜此女容貌甚丑,又是军中出了名的狠辣人物,数年中女扮男装,与军队里那些臭男人杀过敌,打过架,更是同睡过一张床。 这样的女人,就算身披战功,声名显赫,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男人敢将其娶进家门给自己找不痛快。 名声什么的只是其次,主要这白洛筝长得真丑。 虽然她的丑是后天造成的,但如果让一个正常男人每天都对着这样一张丑脸生活,长此以往,肯定会失去做男人的乐趣。 沈二公子不但没嫌她丑,还用八抬大轿将她娶进家门奉为正妻,在旁人看来,这位沈二公子真可以称得上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了。 没想到白洛筝这个丑女兼妒妇,在得知与她一同进门的白洛晴怀上夫君的骨肉时,竟痛下杀意,将对方腹中的那条无辜小生命活活残害致死。 此举引来太后怒意,责令皇上一定要严加惩治,绝对不能姑息养奸,让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逍遥法外。 可惜老太监宣完圣旨良久,却不见跪在地上的沈白洛筝前来接旨,渐渐地,他心中由惧转怒,冷声道:“沈氏,还不过来接旨,谢主隆恩?” 只见顶着一张丑脸的白洛筝缓缓起身,面色冷峻地走到老太监面前,一字一句道:“白洛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害的!” “你胡说八道,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儿,就是被你这个毒妇活活害死的!” 这时,一个身穿绫罗的妙龄少妇,挂着满脸泪痕直冲到白洛筝面前,抬起纤纤玉指,怒不可遏地指着她的鼻子。 “从我与你一同嫁进国公府的那一天直到现在,你始终嫉妒我比你更得夫君宠爱,在得知我腹中怀下夫君麟儿之后,竟使出下作手段要夺我母子性命。白洛筝,你这个毒妇,真是好狠的心哪……” 厉声对她质问的少妇正是沈孤辰的另一个妻子,也就是白洛筝同父异母的姊姊,白洛晴。 两姊妹虽然是同父所出,但两人的容貌却是天差地别,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个美若天仙,一个丑陋不堪。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在盯着一张比鬼还要可怕的丑脸时,还亲近的起来? 沈孤辰只是做了天底下所有正常男人该做的选择,所以貌似天仙的白洛晴在进门之后怀上沈家骨肉,这是天经地义再寻常不过的常理而已。 傲然挺立的白洛筝一把推开白洛晴的手指,冷声道:“我再一次声名,你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我害的。” 她虽然对白洛晴没什么好感,却也没狠心到去残害对方腹中的骨肉。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还真是胆大妄为……” “我有没有狡辩,你我心知肚明。” 眼见二女无视圣旨再起争执,国公府其他家眷闻讯赶来。 沈家老太太一看到宣旨的老太监,便率先哭了起来:“陈公公,我沈家这次可真是家门不幸啊,辰儿顾念旧情,将那丑八怪娶进家门已经让咱们沈家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没想到孙媳妇的肚子里好不容易怀上了咱们沈家的骨肉,这个歹毒的女人,她居然……居然……” 话刚说到这里,老太太便嚎啕大哭,好不凄凉。 其他沈氏家眷有劝慰的,唾骂的,所有的人都将白洛筝视为恶魔,恨不能亲手除之后快。 被称作是陈公公的老太监忍不住跟着一起叹息,心里暗道:沈家这位二公子还真是好心娶祸害,竟然将这么一头可怕又丑陋的母老虎给娶进了沈家大门。 如今可好,庞大的国公府被这位白二小姐给闹得鸡犬不宁,家门不幸,就连那未出世的小胎儿都惨遭她的毒手,提早进了阎王殿。 在场众人哭的哭,骂的骂,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白洛筝。 白洛晴落胎之事就发生在三天前,那日正是沈老太太的七十大寿,一家人坐在一起享用家宴。 她只不过是好心替够不到菜的白洛晴夹了一口糖醋鱼,结果当天傍晚,就传来对方腹痛落胎的噩耗。 事情发生之后,沈府上下无不将罪魁祸首的矛头指向她的头上,沈老太太更是一状告到太后那里让其为白洛晴主持公道。 她知道沈府从上到下根本就没喜欢过她这个媳妇。 带过兵打过仗又如何?属于她的功勋,早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式。 自古以来,大祁国从来都没有女人率兵领将的先例。 她虽然为国家创造了无数奇迹,但在这个男权当道的时代里,女人只能作为男人身边的附属品而存在。 眼前这副画面,让傲然站在庭院中的白洛筝面色更加凝重冷峻。 从她嫁进沈府直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没想到曾经那个在战场上为大祁国创下无数功勋的兵马大将军,如今却落得这样千夫所指的下场。 “洛筝,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我对你太过失望了。”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真相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打破现场的吵闹,只见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带着满面愁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样貌清俊,气质高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此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家二公子,也是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沈孤辰。 他神色悲戚地看着白洛筝,语气沉重道:“洛晴好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姊姊,对她下如此毒手,你怎么狠得下心?” 沈孤辰的指控让白洛筝只觉得心头一痛。 两人夫妻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可沈孤辰待她并不薄,至少正妻该有的名份和地位,他是给足了她的。 当初她女扮男装,顶着贺天白的名字回到京城,觐见圣上之后,当众公开自己是女儿之身。 此举在当时可谓是震惊整个朝野,谁都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贺天白,居然是逍远侯府十年前莫名失踪的嫡出二小姐,白洛筝。 只是让众人惊讶的是,这位白二小姐早就没了当年的美貌,一张丑脸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那时的她,只是单纯的想以真正的身份回去看看自己的亲人,至于婚姻未来,她几乎是想都不敢想。 没想到国公府二公子沈孤辰居然在这个时候,当众提出要履行当年长辈订下的婚姻。 那一刻,白洛筝不否认她心里对沈孤辰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 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这个曾经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贺大将军,竟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目光忍不住与沈孤辰四目相对。 那个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男人,既让她感到陌生,又让她觉得可怕。 他高调的将她娶进家门,却从来都没碰过她的身子。 她知道他和所有人一样,无法面对她这样可怕的丑脸。 她不怪他。 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比起自己的丑陋,白洛晴的确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沈孤辰从来都没喜欢过她,又何必一定要履行当年的婚约,大张旗鼓地将她娶进家门? “陈公公,这份圣旨,臣替白洛筝接下了,麻烦公公回去禀明皇上,臣的家事,臣一定会竭力处理妥当。” 沈孤辰几乎是哭着接下了老太监手中捧着的圣旨,看在对方眼里,倒真成了一副心酸的画面。 这位沈二公子果然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白洛筝这般心狠手辣,他却因为对方即将被皇上处死而流下一把辛酸泪。 陈公公前脚刚走,沈孤辰便打发了国公府其他众人,带着白洛筝进了自己的书房。 “白洛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害的。” 一进书房,白洛筝便率先申明自己的立场。 背对着她正在关门的沈孤辰语气沉重道:“为夫也相信你不是那样的女人。” “既然你相信我并没有害白洛晴,咱们一起进宫去见皇上……” 慢慢转过身的沈孤辰,唇边突然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字一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只见对方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这让白洛筝突然生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因为……” 对方缓步走到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丑脸:“你今天必须死!” 白洛筝被对方眼底所划过的那抹算计给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想要看清楚这个和她在一起相处了整整三个月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她所熟悉的沈孤辰。 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声音,可她所认识的沈孤辰,是个隐忍淡漠,知书达礼的谦谦贵公子。 可眼前这个唇带奸笑的男人,却从骨子里向外透着一股阴险与邪恶。 “白洛筝,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这张丑脸,还要逼自己装出一副深情有礼的模样有多辛苦吗?” 那一刻,白洛筝突然觉得心头一紧,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既然你无法忍受我的面孔,当初为什么要娶我进国公府的大门?” “因为只有娶了你,皇上才能对我另眼相看,少国公的位置,我已经觊觎太多年了。” 闻言,白洛筝眉头一皱。 她突然想起,镇国公沈天威膝下有两子一女。 沈孤辰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做沈孤鸿,此人是国公府当家主母所出的嫡传长子,在她正式嫁进沈家之前,少国公的位置原本是由沈孤鸿来做。 没想到那沈孤鸿是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并不得当今圣上的欢心。 而庶出的沈孤辰原本并没有机会和资格坐上少国公的位置,结果在他大张旗鼓迎娶被整个京城的男人视为丑八怪的自己之后,少国公的位置也在不久之前直接降临到他的头上。 想到这里,白洛筝突然发现,她似乎在无形之中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被利用了整整三个月,如今终于变成了一颗弃子,即将被人除之后快。 “白洛晴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弄死的!” 饶是白洛筝再怎么冷静,也被对方突然给出的这个答案给吓到了。 “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沈孤辰冷笑一声:“孩子可以再要,但你这个丑八怪,我却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沈孤辰,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罪行告到皇上面前?”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走出这道房门吗?” 白洛筝面色一冷:“别忘了,我曾经可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一员武将。” 言下之意,她的功夫和身手绝非他一人所能抵挡。 “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可乘?” 沈孤辰回她一记无情的冷笑:“早在三天之前,我就已经在你的食物里投放了离情。听说过离情吗?” 他突然拉近彼此的距离,缓缓伸出右手,轻轻磨擦着她的脖颈:“此毒以无色无味而著称,它会让身怀武功者,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失去功力而并不自知。虽然皇上在圣旨里只赐了你一个逐出家门的罪行,不过,我会在你死掉之后上奏朝廷,说你不甘忍受被逐出家门的噩运,最终选择畏罪自杀……” 说话间,他慢慢收拢五指,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 白洛筝刚要运功反抗,就感到胸口一痛,一股鲜血就这么破喉而出。 沈孤辰邪笑道:“忘了告诉你,中了离情之人,千万不能运用体内真气,否则,只会让你与死亡之间的距离更加拉近……” 白洛筝恨恨地瞪着他,强行忍着钻心的痛楚,怒道:“沈孤辰,你这样对我,就算我做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等你真的做了鬼,再来和我讨公道吧。”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重活 虽然白洛筝并不惧怕死亡,但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沈孤辰这种奸佞小人的手中,她真是做了鬼魂都会死不瞑目。 颈间的窒息感令陷入绝望之中的她发出本能的挣扎和反抗,脑海中的意识好像越来越模糊…… 耳边隐约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低泣声。 “筝儿你醒醒……筝儿……筝儿……” 一迭声的呼唤似乎离她十分遥远,又好像与她近在咫尺。 是谁在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当她好不容易冲破黑暗,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时,被眼前所出现的画面震得几乎不能言语。 “筝儿,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的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婀娜多姿,花容月貌。 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气,不俗不腻,让人忍不住就会对这样一个女子生出一股亲切感和依赖感。 只是未等惊怔中的白洛筝从这个女人怀中挣脱,不远处便传来一道嘲弄的讥讽。 “都说我们家洛晴根本就不是有意推她下水的,你们却偏要将屎盆子往我们家闺女头上扣,好歹她们俩人也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生姊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眼下二姑娘人已经醒了,你们要是不信我的话,不如当面问问二姑娘,洛晴到底有没有推过她落水……” 讲话的女子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穿金戴银,打扮得好不雍容。 虽然此人生得颇有几分姿态,可她那两只眼角微微上挑,勾起的唇瓣带着三分邪意,一看就是个难以相与泼辣人物。 说话间,这女人将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拉到众人面前,高声对众人道:“你们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找我家洛晴算帐吗,现在人已经醒了,咱们就来评评理,问问她我洛晴到底有没有推你们房里的二姑娘。” “我没有推她,是她走路不稳,自己不小心滑到池塘里的。”那小姑娘扬着下巴,满脸尽是骄傲与不屑。 “你胡说!” 一个丫环模样的小姑娘没好气地截断对方的话,厉声喝道:“我亲眼看到你趁我们家二小姐弯腰捡丝帕的时候,从后面狠狠推了她一把,幸亏二小姐福大命大,否则你就是谋杀我家二小姐的罪魁祸首。” “明月,你好大的胆子!别忘了你只不过就是这侯府里头的一个使唤丫头,用这种嚣张的态度和侯府大小姐讲话,你这是不想活了吗?” 那年轻少妇见区区一个使唤丫头也敢对自家闺女颐指气使,顿时被气得花枝乱颤,高声怒骂。 被叫做明月的小丫头身上穿着侯爷府里的婢女装,年纪大概十二三岁,生得眉清目秀,伶牙俐齿。 此时被人当众训斥,顿时红了眼眶,娇声道:“就算我只是这侯府里的一个使唤丫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对我家二小姑行不利之举。如今老太太和侯爷都不在府里,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想踩在二小姐头上撒野,告诉你们,只要有我明月在的一天,谁都别想再动二小姐一根毫毛。” “你这个死丫头,真是不要命了……” 就在那边乱作一团的时候,抱着白洛筝的年轻女子终于忍无可忍道:“都别吵了,筝儿好不容易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你们是不是想要我筝儿再被气昏一次?” 被喝斥的少妇先是狠狠瞪了明月一眼,随后才怒不可遏道:“你们家筝儿是人,我们家洛晴就不是人了?就算洛晴是侯府庶出的小姐,可在排行上她可是实打实的侯府大小姐。眼下连一个登不得台面的使唤丫头也敢对我家晴儿指桑骂槐,今儿这口气如果不出,我就跟你们没完!” “你想没完是吧?” 抱着白洛筝的女子回过头冷冷瞪了她一眼:“好啊,等老太太从庙里上香回来,咱们一块去老太太面前让她老人家给评评是非,谁对谁错,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娘,我突然有些肚子疼……” 被那妇人紧紧拉着的小姑娘在听到老太太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些被吓到。 她轻轻摇了摇妇人的手,哀求道:“我想回房休息。” “哼!我看是心虚了吧!”明月冷哼。 “你这贱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立场?” 那妇人见自家闺女这般没出息,先是恨恨地瞪了闺女一眼,才色厉内荏地当众吼道:“好,咱们就等着老太太回来之后再见分晓。” 说完,拉着闺女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处于惊怔之中的白洛筝完全被眼前这幅画面给搞傻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房间里所有的人她都认识。 刚刚那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子,正是她亲生母亲的妹妹,也就是她的亲姨母贺碧兰。 至于那刁蛮跋扈的两母女,一个是她爹娶的偏房柳芳怡柳姨娘,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姊姊,也就是侯府的庶出大小姐白洛晴。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没记错,她姨妈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还有白洛晴,她明明比自己大两岁,眼下怎么突然变成了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最让她心惊的就是,刚刚趁乱时她打量着自己的一双手,白晳滑晳,身上的肌肤可以用晶莹剔透来形容。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她常年握剑,一双手掌早就被老茧所取代,就算嫁进国公府被当成贵妇一样娇养了三个月,那一手老茧也丝毫未褪去半分半毫。 不,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理解和想象之外了。 她本能地伸出手掌,贴向自己的左脸。 那里有一块丑陋的疤痕,自九岁那年之后,跟随了她整整十年。 十年间,她从曾经人人称羡的侯府嫡出二小姐,变成了人人畏惧的丑八怪女修罗,全是拜左脸上的那块疤痕所赐。 当她娇嫩的掌心贴向左脸颊的那一刻,预想之中的凹凸不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柔软与滑腻。 不远处梳妆台上的铜镜距她有咫尺之遥。 她对着铜镜轻瞥一眼,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铜镜中映衬出来的容颜,是一张似曾熟悉,又让她极度不敢相信的面孔。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异样 那是未成年、未失踪、未毁容的白洛筝。 从铜镜中看,她似乎连十岁都没有。 娇娇嫩嫩的女儿家,身上穿着一袭浅粉色的丝绸褂子。 面容白晳晶莹,五官清丽绝色,杏瞳,翘鼻,樱唇,具备了一切美女所需要的特质。 原来,真正的白洛筝竟也曾有过这样一张绝色容颜。 她几乎不敢相信,曾经的自己,竟是这样脱俗而又美丽。 “筝儿,你可不要吓姨母,姨母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姨母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说话间,她再次被人揽进怀里,芬芳的气息萦绕心头。 暖暖的怀抱,让白洛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真实和激动。 难道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被构织出来的美梦吗? 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 可她清楚的记得,沈孤辰扼住她喉咙的那一刻,自己已经丢掉了性命。 为何睁开眼后,她的人生突然遭到了如此大的转变? “筝儿,筝儿……” 见她从醒来之后就露出一脸呆傻模样,房间里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要知道,现在正是寒冷的冬季,侯府这位娇滴滴的二小姐只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姑娘,被人暗算掉进了冰冷的池塘,打捞上来时只剩下了一口气力。 就算还活着,如果真因为风寒而烧坏了脑子,那可就真是出大事了。 眼下见她一直呆呆傻傻,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贺碧兰美丽的脸上除了泪痕之外,竟被吓出了一片仓惶之色。 被一迭声唤了好几句的白洛筝终于从惊怔之中回过了神。 她突然紧紧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肢,轻声应了一句:“姨母,我还活着。” 如果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真心希望这场梦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至少这场梦里,疼爱她的姨母还健在人世,曾经发生过她身上的悲剧也从未发生。 贺碧兰见她终于开口说了话,紧揪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松了几分。 房里负责伺候她的两个婢女,除了刚刚那个和柳姨娘母女吵架的明月之外,还有一个小丫头名叫珠莲。 这两个丫头都是侯府老祖宗,也就是白洛筝的的奶奶在她年幼之时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 长达十年的戎马生涯,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女儿身,更是侯爷府里尊贵的嫡出二小姐。 旁敲侧击,她从姨母和两个婢女口中问出,此时正是顺宗二十六年二月初八。 顺宗二十六年二月初八,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命运被老天爷硬生生的拉回到了十年前。 她明明已经死了,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让她重生。 她不知道这样的奇迹对她来说究竟是意味着悲剧的结束?还是幸福的开始? “筝儿,之前你昏迷的时候大夫过来给你瞧过,说你身子骨有些单薄,落水之后受了不小的风寒,如果不好生调养,将来怕是要落下病根。你娘膝下就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女儿,她临终前郑重将你托负到我的手里,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有朝一日我死了,定是无颜去见我那苦命的姊姊……” “姨母,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真的没事。” 白洛筝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一边接受着自己重生的奇迹,一边又耐心劝慰着饱受惊吓的姨母。 对于自己的亲娘,她早就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和概念。 早就过了及笄之年的贺碧兰在上她上一世的记忆里终生未嫁,娘亲过世之后,对方便一直留在侯府亲自拉扯她长大。 若不是十年前那场浩劫……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厉声道:“奶奶呢?” 贺碧华被外甥女那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道:“老太太三天前去庙里还愿,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说完,又有些担忧道:“筝儿,你抓得姨母好痛。” 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今年只有九岁好吧,可她的手劲却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白洛筝见对方面上流露出些许痛楚之意,这才猛地放开双手。 她一时忘了自己的年纪,并在潜意识里将前一世的戾气和狠意也一并带到了十年前。 要知道,在姨母的眼中,她只不过就是一个需要旁人时刻呵护和关怀的娇小姐。 至于那个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百,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的女修罗,和现在的白洛筝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抱歉,我刚刚只是太想奶奶了所以才会……”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转变,而且让她这个曾经手握过千军万马的女将军伪装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在技术上来说确实颇有一些难度。 如果老天爷真的将重生的奇迹降临到她的身上,她必须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在此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率先扭转上一世发生过的那场悲剧。 只有奶奶不死,姨母不死,她这个侯府的二小姐才能名正言顺的以白洛筝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 否则,她只能任由上一世的悲剧再一次降临到她的头上。 见姨母的眼中仍旧凝聚着担忧的神色,白洛筝强迫自己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微笑,耐着性子仔细安慰了对方一通。 直到她佯装疲惫说自己想要再躺下睡一会儿,贺碧兰才带着房里的两个丫头掩门离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白洛筝一个人时,挂在她脸上的那抹笑容渐渐消失无踪。 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铺,俐落地抓起梳妆台上的一只巴掌大的小铜镜。 看着镜子里只有九岁的自己,她此时的心情真可以用复杂和怪异来形容。 死后又以这样的方式重活人世,自古以来怕是只有她白洛筝才有机会经历这样的局面吧。 而造成这副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亲手结束她性命的伪君子沈孤辰。 直到现在,对方那阴邪可恶的嘴脸还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她说:你这样对我,就算我做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说:等你真的做了鬼,再来和我讨公道吧! 思及此,白洛筝的唇边蓦地划过一抹阴戾的冷笑,捏着铜镜的五指下意识地用力缩紧。 那枚小小的铜镜,竟成了沈孤辰的替罪羊,在她的怒意之下被捏得变了形。 那一刻,她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如果她没记错,上一世在历经那场劫难之前,被娇养在深闺之中的侯府二小姐并不会武功,身上也没有任何内力。 可此时此刻,她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一枚坚硬无比的铜镜捏得变形,难道说……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姨母 用了整整三天时间,白洛筝终于接受了自己重回十年前的事实。 这不是梦! 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都真实得让她难以置信。 虽然她很想告诉姨母降临在她身上的这个奇迹,但她知道坦白的后果不但会将对方吓得失魂,就连隐藏在她身上的秘密,也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公诸于世。 她不想让真心疼爱她的姨母为她担惊受怕,也不想有朝一日成为别人眼中的怪物。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可以很好的利用未来十年的经历和记忆,改变自己上一世的命运。 对于自己目前所居住的这座府邸,以及这府邸之中的每一个人,白洛筝脑海中的印象并不是那么深刻。 上一世的她九岁便离开侯府,自那以后,她身上就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场意外不但夺走了姨母和奶奶的性命,就连她和父亲之间的父女之情也因为那场变故而变得薄弱不堪。 她爹名叫白正杰,是朝中一员威猛的武将。 因为屡立战功而被当今圣上赐封为逍远侯,一年之中有大部份时间都驻守在边境一带奉旨保卫国土。 白正杰这辈子只娶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她的亲娘贺碧华,另外一个就是白洛晴的娘亲柳芳怡。 白洛筝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厚。 因为她爹常年驻守边境,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次,就算偶尔回来了,作为女儿家,也很少有机会和身为武将的父亲长时间亲近。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只知道她爹是个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男子。 倒是前几日从姨母口中得知,她爹和她娘少年时便结为夫妻,婚后感情非常深厚。 原本她爹在娶了她娘之后并不打算纳妾,可她娘嫁进白府整整三年身无所出,老太太担心白家无后,便三番四次劝她爹多纳几房妾室多生几个儿子,好给白家延续香火。 要知道,她爹是白家的独生子,如果媳妇的肚子真的一直不见动静,对白家来说那可是犯了绝后之罪。 就连她娘也在嫁进白府几年之后,也加入老太太的队伍,劝她爹多纳几房妾室,给白家多生几个娃娃。 恰逢这时,白府老太太的一个远房亲戚带着闺女登门造访,而这个远房亲戚的闺女不是别人,正是白洛晴的娘,柳芳怡。 对于当年的是是非非,她姨母贺碧兰讲得并不多。 只知道柳芳怡住进侯爷府没多久,便使了奸计爬上了她爹白正杰的床。 事后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加上柳芳怡的又肚子非常争气,就算白正杰打心眼里不喜欢柳芳怡,也只能“奉子成婚”,被迫将对方纳为偏房,成了侯府里的二姨娘。 因为柳芳怡算得上是白府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再加上她又给白家添了一位千金,所以她自恃自己在白府的地位已经凌驾到当家主母贺碧华的头上。 自从她被纳进白府,便三天两头的打当家主母的不痛快,一时之间,偌大的白府真是被她搅得污烟瘴气,终日不得安宁。 原本白老太太对这个远房外甥女还颇有几分好感,后来见她那么不懂事,便淡了那份疼爱的心思,逐渐对柳芳怡疏远起来。 直到两年之后,嫁进侯府多年的贺碧华终于怀孕,生下了侯府的第一任嫡女,也就是她白洛筝。 “可怜你娘没福气,生下你之后没多久便患了一场重病离开了人世,她走的时候你还不到两岁。虽然老太太是打心底疼爱你这个嫡孙女,可她的年纪毕竟大了,凡是照顾得不够周全,给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凭白增添了不少欺负你的机会。” 说到这里,贺碧兰长长叹了口气,再次看向白洛筝的时候,眼中盛满了浓浓的哀伤和怜悯。 这个侯府嫡出的娇小姐,原本该生活在父母长辈的溺爱之下,未料娘亲早逝,爹爹又常年驻守在外,就算有奶奶和姨母护着,还是对那些喜欢在背地里搞是非的奸佞小人防不胜防。 “幸亏你这次福大命大,才没被人从中暗算了去。” 站在梳妆台前的贺碧兰一边温柔地给自己的外甥女梳理着长长的秀发,一边耳提面命警告白洛筝,以后见了柳芳怡母女一定要绕路走。 有人陪着的时候倒还好说,如果落了单,难保那母女二人不会再心生歹意,对自己这年少无知的宝贝外甥女下毒手。 白洛筝乖巧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姨母细心温柔地打理自己的一头长发,心底收对柳芳怡母女生出了不少算计。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柳姨娘看她不顺眼,虽然柳姨娘给她爹生了个长女,但因为对方的身份是登不得台面的偏房,所以注定了白洛晴一出生便被烙上庶女的印记。 她娘贺碧华去世之后的这些年里,柳姨娘三番五次想办法拾掇着老太太给她做主,希望白正杰将她这个偏房扶为正室。 虽说老太太当年为了子嗣问题糊涂了一阵子,却并不代表白老太太会糊涂一辈子。 柳芳怡是什么样的人品,相处下来之后,老太太自然是心知肚明。 侯府的当家主母如果是柳芳怡这样的女人,这片偌大的家业定会让她给搅得四分五裂。 再加上白正杰压根就没有再娶妻续弦的迹象,柳姨娘想要被扶正,就只能成为一种奢望,这辈子都甭想再实现了。 正因为如此,柳姨娘才会将年幼的白洛筝视为头号眼中钉,恨不能想尽一切办法将她除之后快。 只要白洛筝死了,再熬几年老太太也去了,偌大的侯府还不是柳姨娘一个人说了算。 这主意打得的确不错,如果是上一世的白洛筝,倒真的会着了对方的道,中了对方的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方给剥皮拆骨,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现在的白洛筝和上一世的白洛筝虽然拥有着相同的身体和灵魂,却早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铜镜中被打扮得有如谪仙般的小美人,与记忆中那个手握兵器,顶着一张丑脸在战场上和兄弟们杀敌的女修罗简直判若两人。 透过铜镜的反射,她面容沉静地对帮她打理长发的贺碧兰道:“姨母放心,类似前些日子所发生过的那起事件,从今以后不会再在我身上发生了。” 贺碧兰被对方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的神态和语气吓了一跳,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自从那场大病之后,变得与从前颇有几分不同。 人还是那个人,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但冥冥之中她就是觉得白洛筝变了。 变得冷静、内敛、沉稳而又睿智。 这样的变化不可谓是不好,但对贺碧兰来说,却让她心中隐隐升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忧虑。 她总觉得她的筝儿会变成这样,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让她敛去原本属于她的天真,变得比她这个成年人还要老练。 “筝儿……” 放下手中的梳子,贺碧兰满眼担忧地坐到白洛筝身边,一把拉起对方娇嫩白晳的小手:“你实话告诉姨母,之前你不幸落水,到底是不是白洛晴做的?”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老夫人归来 虽说柳姨娘那边极力否认这个事实,但贺碧兰并不是傻瓜。 侯府庶出的大小姐就算再怎么年长,身份地位也差了嫡出二小姐不止一个级别。 自幼在柳姨娘那种女人的殷殷教导之下,白洛晴的心眼和手段自然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偏偏这个问题白洛筝无法给对方一个合理的答案,因为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上一世的十年之后,一下子让她回想自己年幼之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但是白洛晴的存在却让她记忆犹新。 她可没忘了,前世的她之所以会被沈孤辰找借口残害至死,全拜白洛晴所赐。 那个女人很会演戏,当着沈家人的面,便故意将自己扮演成一朵柔弱无辜的小白莲花,装委屈,装贤惠,装善良,极尽可能地夺得夫君的宠爱,以及沈家人对她的呵护。 一旦两人单独相处时,对方又会化身恶毒刁妇,不厌其烦的攻击她身上的缺点,利用她相貌丑陋的缺点,耀武扬威的在她面前宣告着她才是真正拥有沈孤辰的女人。 如今想来,上一世的自己还真是又痴傻又愚蠢。 自以为恢复女儿身,嫁进国公府,就会过上平淡无忧的生活。 疏不知,她将满身才华全都用到带兵打仗,保卫家园上,却忽略了那些生存在后宅中的女人,并不比那些身披战甲的敌国将领好对付。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战争,有战争的地方就有死亡。 如果她不想死在这场战争里,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披上战甲,和那些一心想要夺取自己性命的敌人决一死战。 至于她上一世的老仇人白洛晴…… 想到对方的存在,白洛筝的唇边蓦地划过一抹算计的冷笑,若对方这辈子还想从她身上讨到便宜,想必……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五天之后,去寺院里上香还愿的白老太太终于在侯府家丁的守护和簇拥下凯旋而归。 提起白府这位老太太,那可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将门出身的她曾经也算得上是大祁国巾帼不让须眉的风云人物,嫁人之后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将偌大的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白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她就被朝廷赐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虽然她膝下只有白正杰一个儿子,但她在白家的地位绝对让旁人不敢小觑,这也是柳姨娘母女俩为何为忌惮白老太太的主要原因。 老太太将门出身,办事手段干脆俐落,睿智中带着几分狠劲儿,谁要是不服管制犯了错,她绝对会狠下心肠家法伺候。 早些年柳姨娘曾试着挑战过白老太太的权威,结果挨了顿板子不说,也让她在白府的地位一落千仗。 从那以后柳姨娘学乖了,至少不会再当着老太太的面耀武扬威,每次见了老太太也会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尽可能的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对方欢心。 至于老太太的欢心究竟被她讨去了多少,就只有老太太自己心里明白了。 总之老太太从寺院回府这天,白家上下全部出动,迎接白老太太归来。 柳姨娘平日里没少耳提面命吩咐白洛晴多在老太太面前讨个巧,卖个好,只有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她们母女二人在白府才有好日子过。 眼下见白老太太被丫环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她立刻推了身边的闺女一把,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凡是学机灵点。” 虽然白洛晴今年只有十一岁,却被她娘教出了一肚子心眼。 此时见老太太慢吞吞被人扶下了马车,立刻眯着笑眼上前,嘴甜道:“奶奶,您一路辛苦了吧。” 白洛晴刚出生那几年,白老太太对这个大孙女倒真是颇为疼爱。 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心眼可不糊涂。 柳姨娘这母女俩在白府接二连三搞出了不少事端之后,她对这个大孙女渐渐也没了初时的喜爱。 不过,对方身上流着自家儿子的血脉,就算再不喜爱,那也是自己的亲孙女。 更何况这白洛晴模样生得俏丽甜美,无论是身上穿的裙子,还是头上戴的首饰,都是她娘精心梳理打扮过的。 面对这么一个漂亮端庄的孙女丫头,白老太太一时之间还真生不出太多的恶感。 柳姨娘见闺女那一声甜脆的问候让老太太露出笑模样,便踩着莲步风风火火地迎向前道:“您这次出门一走就是小半个月,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大夥对您可都是想念得紧呢。老太太,这一路行程还算顺利吧?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给大夥分享、分享……” 说起献媚讨好,这天底下柳姨娘敢称第二,没人敢叫第一。 倒是贺碧兰和白洛筝被人忽略得十分彻底,当然,造成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自然是一向看她们很不顺眼的柳姨娘。 贺碧兰倒是不好计较太多。 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和娘家断绝了关系,虽然白正杰是她名正言顺的姊夫,但作为小姨子,在姊夫家一住就是十几年,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白老太太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自从儿媳妇过世之后,倒也没拿儿媳妇的这个妹妹当外人。 最重要的就是,白洛筝自幼没了娘,如果贺碧兰真能担起母亲的责任,留在白府一门心思的照顾白家二小姐,老太太倒也乐观其成。 但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就算白老太太再没把贺碧兰当外人,对白府来说,她终究是个外人。 柳姨娘就不止一次拿贺碧兰的身份说事,没名没份的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那脸皮得多厚啊。 贺碧兰原本也是个火爆脾气,这些年为了姊姊留下的筝儿,也只能忍气吞声,不去跟柳姨娘这种人一般见识。 当柳姨娘母女献媚讨好地扶着白老太太往正房里走的时候,经过贺碧兰身边:“很是不小心”地撞了对方一下。 贺碧兰被撞了个趔趄,心里十分窝火,面上却不好动半分声色。 倒是一向足智多谋的白洛筝看准这个时机,夸张地扶了对方一下,用足以让老太太听到的“轻声细语”道:“姨母,您没事吧?” 好容易站稳的贺碧兰尴尬地安慰道:“我没事。” 白老太太被一大群人簇拥着,一时之间倒是没注意白洛筝的存在。 如今见那两人一个要摔倒,一个去搀扶,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了对方身上。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初用心计 重生之后的白洛筝,虽然还是那个娇滴滴的侯府二小姐,但曾经多年的军旅生涯,给这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孩身上平添了一抹说不出来的英气和霸气。 白老太太慧眼独具,几乎一下子就看出这孩子身上流露着一股与平常不太一样的气息,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老太太对白府这位嫡出的小孙女非常喜欢。 上一世的白洛筝就是个聪明伶俐,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这一世的白洛筝,浑身上下被一股旁人无法形容的正气和英气所环绕,更是让白老太太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慢慢推开柳姨娘母女的搀扶,笑着冲对方道:“半个多月不见奶奶,如今奶奶回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都不知道过来给奶奶请个安,打个招呼吗?” 嘴里虽然说着责备的话,眼里盛的却是满满的疼爱的笑意。 白洛筝抬头看向老太太的那一刻,圆圆亮亮的眼睛里顿时溢出了一股淡淡的湿润。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世上最疼爱她的除了姨母贺碧华之外,就属她奶奶白老太太了。 可惜上一世的那场意外,夺去了奶奶的性命,无数个夜晚,她都梦到奶奶其实没有死,她还活着,像上一世那样疼她入骨,把她当成心肝眼珠子一样宠着爱着。 此时她真的感谢上天的恩赐,给她重生的机会,让她再次和记忆里疼爱她的奶奶重新相聚。 想到这里,白洛筝突然一头扑到白老太太的怀里,紧紧抱着对方,小声呜咽道:“奶奶,我好想你。” 如此简单的几个字,其间却包含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意。 在白老太太的眼中,两人只分别了半个月,可在白洛筝眼中,她们之间却已经阔别了整整十年。 白老太太虽然被小孙女抱了个措手不及,但她不是傻的,立刻就从对方那略带哽咽的声音中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 谁是真心想念她,谁又在那逢场作戏,自有一只明镜在老太太心中高高悬挂。 旁边柳姨娘母女被白洛筝突然搞出的这一出给气了个半死,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向来没什么心计的白洛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搞出这么一出。 虽然对旁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白洛筝的行为却让柳姨娘母女记恨到了心头。 她们自以为自己将眼中的戾气掩饰得很好,却偏偏没逃过白洛筝那一双精明又充满算计的厉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主宅,作为白家的小辈,自是要按府里的规矩上前给白老太太正式请安。 轮到白洛筝上前给老太太磕头时,老太太亲自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小孙女扶了起来,顺手拿出了一只红色的锦盒,当着众人的面递到对方面前。 “这是我去法华寺还愿的途中看到的一条白玉手链,无论是样式还是玉质都非常不错,筝儿,你快打开瞧瞧这链子你喜欢不喜欢。” 白洛筝十分有礼地谢过老太太赏赐,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锦盒,只见红绒布上横躺着一条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链。 玉质颗颗饱满圆润,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养眼。 虽然对历经十年军旅生涯的白洛筝来说,她对这种女人家的东西并没有太多好感,但眼前这条手链倒真是精致漂亮得让人一时之间移不开眼。 柳姨娘看得非常眼红,杏眼微眼,手里捏的帕子差点被她给撕个稀巴烂,这老太太偏心得也太过明显了,虽然白洛筝是嫡出的小姐,但她家洛晴好歹也是白府的大小姐。 刚刚洛晴上前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只象征性的给了一道不起眼的护身符,轮到白洛筝请安的时候,对方竟送了这么一件漂亮的白玉手链。 反观白洛晴就没她娘表现得那么镇定了,她毕竟是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还没学会如何巧妙的掩饰心底的嫉妒和欲望。 更何况老太太送给白洛筝的那条白玉手链确实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这让从小就讨厌白洛筝的白洛晴顿时心生嫉妒,眼神也在瞬间变得炙热起来。 她满脸不甘的撅着嘴,扯了扯柳姨娘的衣襟,小声抱怨道:“奶奶也太偏心了,送她的那条手链分明比送我的那只护身符要贵重得多。” 小孩子家原本就不懂得掩饰,她又没控制好声音的大小,这句话不偏不倚,正被老太太给听了个正着。 柳姨娘当下就变了脸色,恶狠狠瞪了自家闺女一眼,这才打圆场的笑道:“老太太别见怪,洛晴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不太会说话,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白老太太沉着面孔没做声。 倒是在两旁伺候的明月和珠莲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白洛筝佯装无辜地捧过锦拿,谢过老太太后,便缓缓走到嘟着嘴巴的白洛晴面前,小心翼翼道:“姊姊别生气,你若喜欢这条手链,我可以将它送给你。” 柳姨娘闻言吃了一惊,心底暗道这丫头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白洛晴却没有柳姨娘那么多心思,听闻对方要将手链送与自己,她立刻眉开眼笑道:“你真的要把手链送我?” 白洛筝故意捏着楚楚可怜的语气,低声道:“以后姊姊若喜欢什么只管和我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姊姊看在大家都姓白的份上,以后别再欺负我了。” 她这话说得又委屈,又可怜,话音落定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内还凝积了两股氤氲之气。 这下,白洛晴终于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尖着嗓子道:“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前些日子在我在后花园池塘边弯腰捡帕子的时候,我知道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话还没说完,白洛晴便厉声叫道:“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失足落水跌下去的。” 柳姨娘这下总算知道这死丫头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了,再次看向白洛筝的时候,眼里全是愤怒的光芒。 白洛筝不争也不吵,只是无辜地垂着头,任由白洛晴像个疯子一样大声控斥她的罪行。 白老太太没想到自己刚刚回府就闹这么一出,当下便起身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后花园?什么池塘?” 久未做声的贺碧兰只是拿着帕子擦眼角的泪水,小声呜咽道:“若非我姊姊死得早,筝儿也不会由着旁人这般欺负。” “明月,珠莲,你们俩快给我说说,我不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明月嘴快,见老太太问向自己,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之前发生的那起恶性事件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柳姨娘见众人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女儿,起身驳斥道:“我家洛晴是个乖巧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出推妹妹下水这种卑鄙的事情,你们两个当时根本不在场,无权当着老太太的面抹黑洛晴的名声。” “咱们俩当时之所以不在场,就是因为大小姐故意差遣咱们去房里给她拿东西,所以二小姐才会趁咱们不在,被恶人给推进了池塘。” “你说我家洛晴是恶人?” “谁推我家二小姐,谁就是恶人。” “你们……” “好了,都给我住嘴!” 白老太太一声怒喝,令骚乱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看向默不做声的白洛筝,轻声道:“筝儿,你自己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因为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那天姊姊看上了爹爹上次回来送给我的那个从番邦带回来的小铃铛,我一时小气没舍得给她,所以姊姊才生了我的气……” “你胡说八道!” 白洛晴尖叫反驳:“我什么时候看上你的破铃铛了,本以为你姨母不要脸,没想到你这个小的更不要脸……” 这话一说出口,白老太太算是彻底变了脸色。 柳姨娘也被自家闺女的话气白了一张脸,这些话只能是两母女关起门来偷偷说,这没脑子的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吼出来? 没等老太太发威,柳姨娘先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大声骂道:“死丫头,你乱说什么,还不快给你妹妹赔礼道歉?” 白洛晴虽是个庶女,但从小也是被呵宠着长大的。 此时她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甩了她一记耳光,这让她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怒意,抬眼望去,她清楚地看到白洛筝唇边挂着一抹邪佞的笑容。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是经不起刺激,白洛晴也是如此,在看到白洛筝脸上那抹挑衅的笑容后,她瞬间失去理智,气不打一处来的一头扑过去,就想撕碎对方脸上的那抹可恨的笑容。 白洛筝“故意”被对方扑了一个趔趄,在旁人看来,此时的她,就是一朵逆来顺受,饱经欺凌的小白莲花。 而白洛晴则化身母老虎,疯了一般冲着白洛筝扑过去就要将对方活活咬死。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当发疯的白洛晴不小心摔倒在地时,只听“啪”地一声,一只做工精致的小铃铛从她的衣袋里掉了出来。 而这只铃铛究竟意味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以梦谋生 侯府大小姐白洛晴挨板子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侯府上下每一个角落。 绮芳斋是白洛筝未出阁时所居住的院子,此时此刻,明月和珠莲正绘声绘色地向自家二小姐描述着白洛晴挨打受罚的全过程。 两丫头怎么都没想到,在白老太太亲耳听到白洛晴用那么尖酸刻薄的语气辱骂自己的嫡孙女时,当场便怒不可遏地责令白府管家,将那个没教养的丫头拖出门外狠狠教训一顿。 整整二十个板子,任凭柳姨娘如何为自己女儿哭诉求饶,都没能让狠下心的白老太太动容半分。 可怜白洛晴这个被娇养的侯府大小姐,自出生以来似乎从未受过这样残忍的对待。 挨板子的时候,她不停地哭爹喊娘,哀叫连连,真把候在两旁看热闹的明月和珠莲乐得心底开花,恨不能拍手称快大叫过瘾。 “对了二小姐,奴婢心中有个疑问一直不解。” 乐得差不多的明月突然调转话头:“从大小姐身上掉下来的那个铃铛,真是她从您手里抢去的吗?” 正靠在软榻上把玩着一只匕首的白洛筝微微抬眼,投给对面两个丫头一记轻浅的笑意:“那铃铛是不是白洛晴从我手中抢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这就已经足够了。” “呃……” 明月和珠莲是白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婢女,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家小姐这句话中的含义。 只是对于二小姐近日来的变化,两丫头心中都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从前的白府二小姐,虽说聪明伶俐,学识渊博,但为人单纯品性善良,就算被柳姨娘母女欺负了,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尽量不去给老太太找不痛快。 可自从前阵子那起落水事件之后,这二小姐的性格突然一下子变得让她们有些陌生。 狠戾、霸气、冷静而又睚眦必报…… 对两人来说,如果二小姐能够一直这么强势下去,就算有朝一日老太太不在了,她们也不必担心二小姐会受人欺负。 所以潜意识里,就算明知道二小姐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她们也三缄其口,尽可能和从前保持一样的心态。 白洛筝阅人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疑惑和不解。 之所以没在这两个丫头面前刻意掩饰自己的真性情,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明月和珠莲是两个忠心的婢女。 回想起前世她遭遇到灾劫之时,全靠这两个忠心的婢女以死相救,她才能死里逃生,最终成为大祁国名震一时的女修罗。 既然俩人上一世对她有恩,这一世,她自会拿两人当亲生姊妹去对待。 仔细算了算日期,距上一世的那场灾劫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她奶奶,姨母,还有明月珠莲之所以会命丧黄泉,是因为不久之后,奶奶要带着全家上下回白家老宅去祭祖。 白家老宅坐落在距京城有上千里之遥的七喜镇,从京城一路抵达七喜镇,大概要花费将近一个月的脚程。 每年阳春三月,老太太都会带着全家老小回七喜镇的白家祖坟去祭祖,而她们一行人马在途经洛河的时候,遭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山洪暴发。 虽说上一世里,那场巨大的山洪并没有夺去她们的性命,但逃亡的途中,她们遇到了一伙亡命之徒,一个由数十人组成的犯罪团伙,将奶奶,姨母,明月,珠莲,还有那些白府的家丁和婢女,斩杀得一个不留。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白洛筝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起惨案。 她的左脸之所以毁容,全拜那些劫匪所赐。 只要闭上眼,就会回想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用磨得闪亮的战刀,狠狠砍向她的左颊。 虽然明月挺身替她挡了一刀,却并没有抵挡住那条长长刀疤给她人生所带来的巨大影响。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此刻那里光滑如玉,记忆中那凹凸不平的手感彷彿就像是一场噩梦,那么遥远,又那么真实。 三天之后,白老太太果然当众宣布,十天之后要带着全家老小,启程回七喜镇老宅祭祖。 柳姨娘以自家闺女屁股受伤不宜远行为借口,向白老太太提出这次祭祖她就不去参加了。 白老太太并没有多加刁难,一方面是因为白洛晴的确是受了伤,就算她心里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大孙女,对方到底也是白家的骨血,真逼急了,对白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另外一方面,这几年白老太太对柳姨娘的所作所为有些腻歪,所以这次回七喜镇老家的途中,如果没有柳姨娘从中作梗,她也乐得清静太平。 所以当柳姨娘提出不想随众人一起回老家时,老太太几乎一下子就答应下来。 白洛筝倒是猛然想起一件事,上一世她随老太太和姨母回七喜镇时,柳姨娘母女好像也没有一同前行。 正因为如此,这母女二人才捡回了一条性命,留在侯府作威作福,直到她带兵回京,与父亲相认…… 那时的柳姨娘,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侯府的当家主母,而白洛晴,也把自己当成白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小姐。 虽然她不知道这母女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一连两世她们都故意避开回七喜镇,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玄机在其中? 老太太当众宣布这件事的时候,白洛筝并没有立刻出言阻止。 不过第二天清晨天色刚亮,她便来到老太太房间,直截了当地对老太太提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老太太当时正在喝参汤,听她这么一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筝儿,为何要取消这次祭祖行程?” 白老太太平日里虽然很宠爱这个嫡孙女,但府里该守的规矩必须得守,作为白家的孩子,该做的事情也必须得做。 白家老祖宗的尸体都埋在七喜镇,作为白家后代,每年开春之后回去祭祖,那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白洛筝只不过就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小丫头片子,就算她是白家的嫡女,也没资格反对老祖宗的决定。 面对奶奶的质问,白洛筝笑着道:“不瞒奶奶说,其实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今儿一早起来之后仔细回想,总觉得这个梦彷彿在预示着什么。” “噢?” 她的话引起白老太太的注意,小口地喝了一碗粥之后,便将粥碗放到桌子上:“你倒是说说,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让你今儿一大早跑我房里来,说要取消祭祖行程?” “说起这个梦,其实也挺有趣的。奶奶知道龙王爷有个儿子就是龙太子吧,我昨晚梦到那龙太子突然降临人世,口口声声说人间有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抢了他媳妇。您想想啊,龙太子两口子在龙宫里小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结果太子他媳妇突然被人给抢走了,正常男人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更何况龙太子还是太子之尊,老婆跟人走了,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后来他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媳妇被那人间男子给藏到了洛河。”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姨娘责难 “洛河?” 白老太太听到这里,眼神忽然一闪:“咱们这次回七喜镇,就会途经洛河。” 白洛筝点了点头:“没错,龙太子出了龙宫,一路追到洛河,可是却遍寻不到那人间男子和他媳妇的踪迹,结果他一怒之下,水淹洛河,造成了一场不能弥补的人间惨剧。” 很长一段时间里,白老太太都没做声。 白洛筝也不急。 她知道白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对方避开这场灾祸,一方面是不想暴露她重生的秘密,另一方面,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让老太太给她重新定位。 至于不久之后发生在洛河的那场山洪到底会不会如期暴发,自然也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这次的重生,势必会在无形之中改变很多东西。 如果这个时候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说明上一世属于她的悲剧也会迎刃而解。 沉思了好一阵子的白老太太终于抬起眼眸,一脸正色道:“筝儿,虽然你这个梦听起来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但它终究只是一场梦,什么都说明不了。” “这场梦到底能说明什么现在谁都不知道,但是奶奶,人的性命只有一条,赌赢了,咱们还可以继续活着,若是赌输了,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每年回七喜镇祭祖是白家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为了祭祖而丢了性命,奶奶觉得睡在地底下的老祖宗们真的会开心吗?” 白老太太不由得深深地看了白洛筝一眼:“你是认准了咱们此行必死无疑?” 白洛筝笑着回道:“其实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人,被迫面对濒临死亡前的那个过程。” “筝儿,你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奶奶可以理解为,筝儿已经长大了。” 白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并没有立刻给白洛筝去或不去七喜镇的答案。 但是两天之后,她突然下了一道命令,取消十天之后去七喜镇祭祖的行程。 听到这个消息,柳姨娘第一个跳出来提出反对,并口口声声说白家老祖宗定下来的这个规矩不能轻易被后辈破坏,除非有非常重要的理由,否则她实在不能理解老太太为什么要取消这次祭祖活动。 柳姨娘会有如此激动的情况,不但让白老太太感到十分诧异,就连白洛筝也突然意识到,这柳姨娘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心中筹划。 难道说上一世她们一行人之所以会遇劫,其实是有人在暗中安排好的? 仔细想来,那伙劫匪在杀人的时候的确是下了狠手,如果他们真的只为劫财,只要把她们一行人随身携带的财物直接拿走就好,完全没必要对她们这些老弱妇孺下狠手。 不管柳姨娘在上一世的那起劫杀事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上一世没搞明白的悬案,一件一件的查个水落石出。 总之,在白老太太的铁血手腕下,每年一次的回祖宅祭祖事件,就这么被强行压制了下来。 白洛筝知道白老太太在赌。 如果洛河没有发生山洪,不久的将来,她在白老太太心中的价值将一落千仗,如果发生了,白老太太自然会对她的价值重新定位。 事实证明,上一世所发生的事件并没有因为她的重生而得到扭转。 顺宗二十六年三月初九,洛河暴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巨大山洪,洪水冲塌了附近所有的村庄,死伤人数不胜枚举。 为了减低伤亡和损失,朝廷当即派出了官员,带着庞大的物资去洛河参与营救活动。 这个消息传到侯府的时候,白老太太整个人都傻掉了。 虽然当初她果然下令取消回老家的行程,但潜意识里,她并不相信洛河真的会发生洪灾。 没想到白洛筝一梦成真,巨大的山洪果真如期而至。 如果当日她们按照约定好的日子动身起程,此时此刻,侯府全家老小的性命恐怕就真的断送在这起洪灾之中了。 事后,心有余悸的白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白洛筝不但是侯府的嫡出小姐,还是侯府的一颗福星。 这次如果不是她家筝儿做的那个梦,如今的白府,恐怕已经成了一座没人的死府了。 “洛河地势极低,再加上最近又赶上雨季,所以暴发山洪并不奇怪。” 白洛晴从小就看白洛筝不顺眼,现在又听白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夸赞对方是白府的福星,她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痛快。 在她看来,白洛筝预知洛河会在不久的将来暴发洪灾,不过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了狗屎运而已。 一向护短的贺碧兰最是容不得别人欺负她家宝贝筝儿,尤其不久之前,筝儿还被白洛晴推进冰冷的池塘里差点淹死。 这样一想,便皮笑肉不笑道:“既然白大小姐这么有远见,为何你没在事前预测到洛河会暴发山洪?如果你比筝儿早一步将山洪一事告诉给老太太,说不定白府福星这个名头就落到白大小姐的头上了。” 白洛晴被贺碧兰这么一抢白,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不已。 不过上次她因为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了贺碧兰的坏话,下场是换了一顿板子回来,所以就算她现在心里不痛快,只要有老太太在场,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 柳姨娘见自己的女儿被贺碧兰当众抢白,忍不住哼笑道:“我家洛晴向来谨言慎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胡乱预测哪里有灾有祸,岂是她一个小孩子家随便讲的。” 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白洛筝一眼:“那些预言成真也就罢了,万一不成真,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柳姨娘这是怪筝儿在无形之中救了奶奶一命吗?” 白洛筝这话问得十分无辜,她眨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一脸纯真地看着柳芳怡。 “如果姊姊提早能预知洛河有山洪却没有及时告诉给奶奶,甚至还怂恿奶奶和我一定不可以取消回老家祭祖的行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其实是想眼睁睁看着我和奶奶死在这次的灾难之中?” “喂,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柳姨娘没想到这丫头的嘴巴居然这么毒,连这种诛心之言都说得出口。 “筝儿有没有乱说话,柳姨娘心中应该有数。” “你……” 柳姨娘刚要对她发难,久未吭声的白老太太便冷哼道:“你有这个时间和小辈计较,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房里的闺女教好。咱们侯府是大门大户,教出来的孩子要是登不得台面,丢的可是侯府的脸。虽说侯府的千金不愁嫁,但如果真教出一个不懂事的,想嫁入高门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国公府 言下之意,白洛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老太太十分不满了。 柳姨娘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如今被老太太当众训斥,更是气得脸都白了。 可回想自己只不过就是府里的一个姨娘,真气极了造反,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未必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面对老太太威严的面孔,她最终只能点头称是,并保证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把闺女教养成材。 白老太太见柳姨娘母女老实了,这才又展出一张笑颜,乐呵呵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说起来,昨儿国公府派人来送信,过些日子国公夫人要带着她家里那几个孩子来咱们侯府坐客。柳氏,你记得着家里的下人好生招待贵客,别忘了,国公府和咱们侯府,可是连着亲家呢。” 正在喝茶的白洛筝在听到国公府这几个字的时候,险些将刚喝到口中的香茶直接喷了出来。 至于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国公府二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她上一世不共戴天的仇人,沈孤辰。 白洛筝在胡编乱造了一个梦境之后,虽然成功躲过了上一世的毁容之劫,却忘了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等着她去面对。 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和国公府二公子沈孤辰的亲事,是早在她出生之前,就被白家老爷子和沈家老爷子定好的。 想当年白老爷子和沈老爷子都是大祁国响当当的武将,两人私交甚笃,彼此来往得也比较密切。 沈家的情况和白家差不多,子嗣都是一脉单传。 沈孤辰的父亲沈天威,就是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的独生子。 沈天威的正室夫人姓孙,孙氏给沈天威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叫沈孤鸿,女儿叫沈彩柔。 至于沈孤辰,则是由沈天威的妾室所出。 由于沈天威的长子早在两岁的时候便和朝廷的一个亲王家订了亲,所以沈老爷子便将主意打到了二孙子沈孤辰的头上。 虽说沈孤辰是沈家的庶子,但其母早早过世,所以他是由正房夫人孙氏当成嫡子一般亲自抚养长大的。 更何况国公爷的品级原本就比侯府大了一阶,就算将来娶白家小姐过门的少爷是庶子出身,对侯府来说,那也算是高嫁了。 本来按年纪算,和沈家结亲的白家小姐应该是庶出的白洛晴。 但沈老爷子这人向来眼高,他活着的时候曾经和柳姨娘接触过几次,心里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倒是白家的正房夫人贺碧华,乃大家出身,言行举止各方面都非常符合沈老爷子的脾气,便想着这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一定错不了。 所以直接和白老爷子口头约定,一旦贺碧华生出闺女,就直接配给他家小孙子给他当孙媳妇。 这门亲事在当年虽然只是两位老人家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多年之后竟一语成实。 一想到有朝一日要和自己上一世的老仇人再次结为夫妻,白洛筝便一个头两个大。 她可以用龙太子找媳妇这个梦来欺骗老太太不去洛河,却不能无缘无故让老太太单方面解除和沈家的这门亲事。 国公府的少爷和侯府的小姐结亲,这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一桩喜事。 更何况这门亲事还是白老爷子一口答应下来的,别管以后的沈孤辰会变成什么样,现在的沈孤辰,只不过就是一个屁事都不懂的弱冠少年。 如果她突然跑去找白老太太说,自己不想嫁给沈家当媳妇,别说老太太会把她当成怪物来看,她姨母都会觉得她肯定是疯了,才会脑抽的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就在白洛筝暗自纠结该想什么办法解除沈白两家的亲事时,国公府沈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孙氏,还有家里的小少爷、小小姐,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登门拜访了。 这是白洛筝第一次看到缩小版的沈孤辰。 虽然两人上一世有过短短三个月的夫妻之缘,但真正去了解对方,却是在她带着军中将领凯旋回京之后。 那时的她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而对方也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 可是现在的沈孤辰,却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郎。 就算他是国公府的庶子,浑身上下所散发的优雅和贵气,让看到之人无法对其生出小觑之意。 虽然经过上一世的变故,使得白洛筝对沈孤辰这个人没有任何好感。 她却不得不在心底感慨,比起国公府的那位嫡出长子沈孤鸿,眼前这位庶出的二少爷看起来确实更加引人注目一些。 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足蹬一双白底儿黑面的短靴,头上戴着一顶精心打造的小玉冠,将那张原本就精致的面容衬得越发光彩四溢,俊逸逼人。 打从这沈家二公子随着沈家老太太和沈夫人踏进侯府大门的那一刻,白洛晴就像失了魂般,眼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对方猛瞧。 直到这一刻,白洛筝才终于明白,当年白洛晴顶着太后亲赐的公主之名,明明可以嫁得更好,可她却偏偏愿意与自己忍受平妻之名,寻死觅活的一定要嫁进沈府给沈孤辰当媳妇。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白洛晴就已经对沈孤辰芳心暗许,恨不能使尽一切手段将其占为已有呢。 这项认知令白洛筝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个冷笑,不得不说,这俩人还真是一对儿世间极品,阴险歹毒坏一窝了。 虽说国公府的地位,比起侯府的地位高了一些,但白家老太太和沈家老太太一样,都是朝廷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 由于两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算是有一些交情,如今就算两人相继过世,白家和沈家也没有因此而断了往来。 更何况早在十几年前,沈白两家就订了亲事,再加上国公府和侯府住的距离并不遥远,逢年过节,两家老太太都会带着自家小辈去对方家走动走动。 这次沈老太太带着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来侯府拜访,一方面是想趁机拉近一下两家的关系。 另一方面,沈老太太的一个侄子不久前被分配到逍远侯白正杰的麾下任职。 沈老太太怕侄子在军中受屈,便提着一些名贵的礼物亲自登门,希望白老太太能写信给远在边境的逍远侯,吩咐对方平日里对她家侄子多加提拔照顾一些。 “亲家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只要派人上门来吩咐一声就好,何必带着这么多昂贵的礼物上门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