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章 利用 最近南圣皇朝很安静,跟湖面上花瓣似的,幽幽静静就能飘个老远。 也像她作为南帝最宠爱的雪染公主,嫁到顺亲王府的这些日子。没有人叨扰,也许她的存在已是被人遗忘。顺亲王的福晋,不过只是一个给世人看到的东西,谁能相信顺亲王孟子宵自她进门开始,连新房都不曾踏入。 凉薄勾起唇角,李锦瑟一袭白衣好似飘逸出尘的仙子坐于水榭上悠然抚琴。两边各站着,相貌一样,同样穿着绿色衣裳的绿意和绿油,各拿着美人掩面图的圆扇给李锦瑟扇风。 琴声幽幽,绕弄了水榭四周的花草随之起舞,朦胧了春天的凉意。 蓦然从北方那边传来一声‘幾-幾—’前短後長的嘶聲。 李锦瑟抬头一看。 是头背为红褐色,腹部白色的灰面鵟鹰。它狡黠地盘旋在天空,充满威慑力的身形吓得鸟禽四处飞散。 李锦瑟颦眉,眼神越发冰冷。 这是母后的灰面鵟鹰,叫声独特。一路过来很可能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目。 她朝绿油睨了眼,绿油会意从袖子口袋里掏出锦囊,打开,里面放着新鲜的生肉,抛向了天空。 新鲜的生肉四散飞洒。 灰面鵟鹰倏然如闪电冲向锦囊。等到一定距离,绿油才飞跃而起截住冲势迅猛的猎鹰,从它脚踝上迅速抽出纸条,打开纸条,脸色凝重道:“回公主,皇后娘娘已经等不及了!” 琴声戛然而止。 李锦瑟看向绿意眼神清冷。绿意顿时觉得背脊发凉,慌忙跪下。 “公主,奴婢已经透过猎鹰给皇后娘娘传递了消息,可能……”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会,抬起眼睛细声细气的说:“路上弄丢了。”后面那三个字比蚊子叫还小。 其实她才没有告诉皇后娘娘,那愚蠢的计划另她嗤之以鼻。更何况她一点都不想被李锦瑟差使,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要她一切听从李锦瑟指挥,她早就能完成任务回宫了。 “弄丢了?”李锦瑟眼底里寒霜层层升起,嘴角勾起冷笑道:“绿意,管好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留你,只是打狗看主人。并不代表我不敢下手。” “你不能这样做,皇后娘娘喊我们来,只是为了……”绿意还未说完,绿油就急匆匆打断她道:“多嘴多舌,小心被烫掉舌头。” 绿意倏然捂住了嘴巴,惊恐的看着李锦瑟。 李锦瑟依旧是冷淡的表情,看向绿意:“顺亲王还跟三日前一样吗?” “回公主,依旧终日流连烟花之地暮烟阁,还从那里纳了几名姬妾,一天一个。”绿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今日晚上会再纳第四位姬妾。”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李锦瑟要她跟踪顺亲王孟子宵,并把他做得所有事情都汇报给她。但是她还是恪尽职守。 李锦瑟转动着右手腕母妃给的红血石手镯若有所思,在第一天她进门开始到现在,孟子宵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风流不羁,视道德礼仪于无物。 终日流连烟花之地,妻妾成群,还准备收罗全天下的美人养在顺亲王府。 外界都传他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连母后都怀疑她是不是眼拙,竟然把孟子宵当做了是父皇皇位的威胁。 “公主,你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你还听到了些什么?”李锦瑟看她犹豫皱着眉头,挑起半侧柳眉,拾起旁边案几上茶水抿了口。苦涩上喉,微皱了下眉。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是孟子宵虽然在外面声名狼藉,但在这府上,是深得民心。”绿油平稳的声音好似一块石头,砸进李锦瑟平静的心里。 动荡不安。 如果真是这样,那父皇在她出嫁之前说的话,有可能都是真的!他为她所作的一切,他们的过去,都是一场可笑而滑稽的阴谋! 李锦瑟倏然阖上茶盖,置到茶几上道:“这样吧,你们先下去。等下孙二娘有可能过来,她没见过你们。你们别跟她碰到一起。”语气再没先前的平淡,有了些颤抖。 不知隐藏在哪个罅隙内的凉风倏然侵袭过来,扬起她如墨般的头发,凌乱点缀空中,露出她比雪还白皙的容颜。看起来宛如盛放在黑夜中的雪莲花,高傲纯洁,不敢触碰。绿油和绿意渐渐看痴了。 “怎么?我的话已经变成耳边风了?”好似烈日中突然下起的冰雨,冻醒了两人。 绿油行礼准备告退时,李锦瑟冻结耳膜的声音传了过来:“绿意,三天之内闭门思过,好好待着。”眼睛微眯,美丽的秋水眸子,迸发出撕裂空气般的利剑盯着绿意。 绿意生生打了个冷颤,刚被绿油扶起又膝盖发软跪了下来,头皮都发麻了。现在她才真正的认识到李锦瑟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明白了?”白皙手指滑动着琴弦,李锦瑟阖上了眼睛。 “明白了。”绿意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背部都汗湿了。她拉着绿油手臂,借力站起来落荒而逃。绿油看着绿意背影摇了摇头,不管李锦瑟看没看见她还是朝她行了礼。 院子一下子静谧了,只听见李锦瑟手指下幽幽琴声。 偶尔微风掠过呼吸间,能闻到满院子桃花盛放散发的香气。仿佛萦绕在周围。 琴声悠长仿佛涓涓流水顺着花香流淌在周围,灌进了心上,浇了一片哀伤,浓烈的熏湿了李锦瑟眼睫。 她缓缓睁开眼睛,似水翦瞳分分寸寸都含着万千柔情,哪还有对待绿意的冰天雪地。 随着微风飘落浮在水面的桃花,宛如她盼了十五年,想了十五年,念了十五年的岁月。 没有在他心上留下片刻痕迹,就已经付之流水。 她宁愿认为,是这份情不够刻骨铭心。也不愿意认为是那份恨,深入骨髓! 琴声突兀断裂,她怔怔地看着断了的琴弦,冰霜的眼睛仿佛融化了一半,起了一层水雾。 蓦然一阵稀里哗啦的掌声从拱门那传来。 李锦瑟假意撩开散落眼前的头发,掀起眼帘望着孙二娘穿着火红色交襟襦裙,踩着石子路仰起大大的笑容阔步而来,完全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和矜持。 “公主弹得真是太好听了,我都找不到词形容了。”她一屁股坐到李锦瑟旁边,拿起篓子里的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啃了起来。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公主这里的水果总是格外香甜。” “那是二娘抬举,我只是在班门弄斧。这水果如果二娘喜欢,改日我差人送些过去?”李锦瑟拾起茶壶给孙二娘斟了杯茶。 也许在孙二娘心中,他们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所以格外投机。比起那些见了她绕道走的丫鬟,孙二娘算是她再王府唯一的慰藉了。 孙二娘常常骑马在草原奔驰的,所以她肌肤不似闺中女儿,比较偏黑。但是那双黑色眼睛仿佛把太阳都藏在里面。感觉分外温暖。 心里不禁柔软了几分,笑容往上再仰了几寸。 孙二娘看着眼前茶,再盯着李锦瑟清清淡淡的表情,道:“你怎么还这样一幅平静地脸啊!王爷都要去四夫人了!”瞬间垮了一张脸,仿佛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觉得嘴里本来香甜的苹果也不甜了。 李锦瑟偏过视线,望着草丛中孤零零的梅花枝,眼神逐渐柔和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李锦瑟声音渐渐变轻了,镌了几丝惆怅。 “公主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孙二娘还把耳朵凑了过来。 李锦瑟不想纠结这话题,道:“二娘莫说我了,说说你吧。许酿公子……有着落了吗?” 一提到许酿,她偏黑的脸颊上飞上两沫红晕,起身捏着手指走到栏杆旁边。 “那冤家,不知为何看到我就像耗子见了猫,现在也不知道躲哪去了!”她埋怨地抓着柱子,仿佛那柱子就是许酿。想着今早许酿见着她,还没等她开口,就火烧屁股跑走的样子,她就恨得牙痒痒。回头道:“难不成我孙二娘就长的这么招人厌吗?” 李锦瑟抬眸看着这和孟子宵一起长大的女子,眼底升出一丝羡慕。羡慕她家世代从武,养成了她现在不带把的爽朗性子,想说就说。活得比自己潇洒。只是后来因孟子宵认识许酿了,不知道怎么就纠缠了。 一纠缠就纠缠了十五年。正好和她一样。 李锦瑟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道:“二娘为人英姿飒爽,怎会招人厌呢?”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许酿那兔崽子是认为我配不上他。可是我孙二娘就是这性子,学不会小家碧玉。” 垂头丧气坐回李锦瑟身边,拄着下巴看着李锦瑟。 肤如凝脂,蛾眉如月,秋水翦瞳,倾城之貌,举止优雅,谈吐有礼。那是自己怎样都学不会的。孙二娘心里情绪纵横交错,苦涩无比。 李锦瑟看见孙二娘脸上表露的苦涩,道:“如果许酿是喜欢小家碧玉的女子,那我们就让许酿看见除了小家碧玉之外,更独特的女子,不就行了?” “那要怎么办?”她脑袋本来就转得不快,很笨。怕到时候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月不凉不热,正好适合去踏青。王爷最近不是也纳了些夫人吗?正好一家子热闹热闹,一起去塞外骑马。而许酿作为王爷朋友自然不会不去,那时二娘可以好好表现,要许酿看看二娘不一样的身姿。” “对哦!骑马!”孙二娘一下子蹦了起来,瞅见李锦瑟冷淡的表情后有犹豫道:“公主真的不介意吗?”她不希望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李锦瑟拾起桌上茶杯,眼底浮现几丝惆怅和无奈,道:“茶水不相融,怎么喝都难受。” “哎呀,这跟茶水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读书人都这样,说话拐弯抹角,把我都绕糊涂了!”孙二娘当场跳脚,非常不满看着李锦瑟。也没追问了,她和孟子宵生活那么久,自然从他身边学会了看人脸色。 李锦瑟放下茶杯笑道:“是是,你也别糊涂了。赶紧去和王爷讲讲,说不定你十五年追逐也可以结束了不是?” “你——你怎么说出来了!被人听了去,岂不是羞死人了!”孙二娘捂着脸跑走了,远远还能瞧见她红透的耳根,被俏皮的风露了出来。 李锦瑟嘴角笑容随着她慢慢远去,变得冷漠淡然,眼底里再无情绪。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章 赌局 她得视线顺着地面上的光线往上,越过富丽堂皇的顺亲王府上空,望着渐渐没入山里的橘黄色夕阳,好似回到了她出嫁前夕,父皇与她站在城墙上警告她,孟子宵一直没有释怀当年那件事。他们两个终究会走上兵戎相见的地步,让她好生顾着自己,莫动心。如果动心了,就服下那颗药丸。 腰间一直携带着那颗药丸,时刻提醒自己。 这只是一场棋局。 李锦瑟漠然起身,袖子滑过断了的琴弦,奏出了不和谐的音律。 回到泫然楼,灯火通明,屋檐左右两边挂满了红灯笼,仿佛嫌这个还不够喜庆。灯笼上还携上了红色绸缎垂下来,娇艳似火地盛放。 丫鬟们看见李锦瑟纷纷皱了脸,避之不及地退到一边。李锦瑟看见了也只是冷着面容,径直走进屋内。绿油已经站在门口抱着佩剑等待她。有时候,李锦瑟很欣赏绿油,她能透过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这样的帮手如果能为她所用,必定能事半功倍。 “先前我要你跟着孟子宵。那他去的地方,你记清楚了?”李锦瑟坐在檀木圆桌旁边,睨视她。 绿油此刻才恍悟,顿时为李锦瑟的心思缜密臣服,跪了下来道:“回禀公主。一清二楚。” 李锦瑟沉思了会儿道:“五月份王府人都会出去踏青,你留在这里小心行事。一定要找到那份名册。” 在成婚之前,母后曾经在她和绿油绿意面前说过。上任顺亲王为了保存势力,专门拟定了一个名册,上面记载了细作人数,朝廷安插的人还有势力分布的地点。所以,一定要拿到。流落外界,将不堪设想。 火星跳跃在油灯内,恍惚间刻画了李锦瑟月亮般皎洁的面容。比瑶池里泉水还清澈的眼眸,浮着刺骨的冷意道:“孟子宵心思我现在还不明白,那里会出现什么变数我也不清楚。所以你记住,一有问题马上撤离,千万不要被抓到了。无论发生什么,尽快通知我。” “公主是不相信卑职能力?”绿油撑在地面的手在颤抖,语气显得相当不满。她不相信自己连独当一面的能力都没有,还要别人出手相救。那简直是在侮辱她得尊严。 李锦瑟漠然望着她道:“要不我们赌一局。你赢了,以后所有事情,你都可以自己单枪匹马去做。如果你输了,就要为我所用。” 绿油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坚定的目光,但面色还有点犹豫。她这样等于变相的答应公主背叛皇后。 “我不想逼你,可是时间紧迫。”李锦瑟视线冰冷,看着绿油脸仿佛皱在一起,陷入了无限的挣扎。她转了个方向不再看着绿油,走到窗户旁边,拾起案几上还没有看完的书卷掌了灯继续看。 室内一下沉寂下来,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清晰可辨。李锦瑟视线安静放在书卷上。油灯灭了,还没有听见翻书的声音。 “公主,属下答应你。”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从遥远地另一个空间听到这句话。 她是踩着伙伴的献血爬到现在,绝不容许背上会失败的罪名。以她的尊严发誓。 李锦瑟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可以了,下去吧。” 那一夜,李锦瑟一直听着外面欢腾的声音,直到最后都没有阖眼。 春去夏来,五月蔷薇开。灌木丛中处处可见蔷薇花,面色粉红,静若处子,娇羞地任游人观赏。 带点热气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肌肤渗出了几滴汗珠。 孙二娘不停在李锦瑟面前走来走去,手掌作扇飞快地扇着风。 “你说王爷怎么这么慢了?不是说了送送夫人就回来接我们吗?”她着了身火红色骑马装,头发高束头顶绾了个圈任意用个白骨簪固定了。美眸流转含嗔,望向李锦瑟时候,嘴角裂开个温暖的弧度。 此时李锦瑟才注意到,她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就我这傻楞子为你忙活!”孙二娘一生气甩手就要走。 李锦瑟握住她手,淡淡道:“也许路上耽搁了吧,别急,总会来的。” 孙二娘还是气呼呼地,她就是看不得李锦瑟冷淡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上不了她心。 门外忽然传来了丫鬟们的交换:“王爷,王爷,走错路了。这边这边!” 孙二娘‘噗嗤’一笑,道:“孟子宵那笨蛋,估计又在自家府上迷路了。” 李锦瑟垂下头,不禁想起。以前他总是带着自己东跑西窜,如今长大了,倒是变了。 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阳光毫无预兆射进来,刺痛了眼睛。屋内两人匀把袖子伸到面前,等到眼睛慢慢适应了。两人才放下,孙二娘则是扑上去和孟子宵打闹。而李锦瑟则安静站在原地,不笑不闹,不言不语。 只是看着他。 天生含情的丹凤眼微微上翘,勾出几丝邪魅。只要看着别人,里面仿佛就生出了漩涡,把灵魂深深地吸进去,搅动、翻滚。直到那人忘记了自己。黑缎镶金长衫,腰佩双鱼叼珠翡翠,戴着翡翠指环的修长手指,摇着玉柄描金折扇,唇角微勾不知揉乱了多少少女心。 “这是公主吧?果然美艳动人呢。”孟子宵含着邪魅笑容踱过来,挽着李锦瑟腰肢。偏头正好对上她仿佛葬了个冬天的秋水盈眸,那上面倒映着自己,后面仿佛跟着一个小女孩再喊子宵哥哥。那女孩的轮廓与此时的李锦瑟融合在一起,刺痛了他的眼睛。 提醒他,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自己背叛的、伤害的、残忍对待的青梅竹马。 “喂,你们到底走不走啊!我可是迫不及待抱着我可爱的马儿去奔跑了!”孙二娘横插一脚截断两人视线,一手拉一个往王府外马车走过去。 孙二娘简直是迫不及待蹦上去,一路上恨不得是闪电速度马上抵达马场。听说孙二娘父母,是因孟子宵而死,而孟子宵为了报答孙二娘父母的救命之恩,为她买了一个庄园,用来驯养马匹。然而那救命之恩是如何救命,却不得而知。让她多了个心思。 孟子宵带着两个人边走过去,边介绍自己的马匹。慵懒之余,又意气风发。 她望着这一望无际,四散各处的马匹,想到的却是另一面。 如果这是些上战场的马匹,那将是所向披靡。 好不容易到了马场里面的院子门口,孟子宵新纳的四夫人便跑了上来。 姣好的身段,绝色的面容,蛾眉中间有朵紫色的梅花花钿,显得她整个人充满了魅惑。 李锦瑟心中倏然感觉有点奇怪,旁边孙二娘突然惊呼一声抡起李锦瑟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那上面赫然有一朵一摸一样的梅花印痕。只不过,四夫人是描上去的。而李锦瑟的则更像胎记。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心中感到困惑。抬头看见四夫人眼神也变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流露除了一丝哀伤后,风吹无痕般又隐了进去。 “四夫人,你为什么和公主身上有一样的印记?”孙二娘显得很糊涂。李锦瑟手臂上画案,是因为有次李锦瑟斟茶时,慌了神烫到了手,让她瞧见的。 李锦瑟看过去,正好见四夫人眼神闪烁,偏头睨视了眼孟子宵。 他面色泛挑,千感万情系堆眼角。唇角微翘,噙着暖暖笑意道:“夫人看子宵作甚?”黑色点漆瞳仁里寒风刺骨。 四夫人微微勾起嘴角,心里明白了些。略垂下颌道:“臣妾只是明白了,为什么王爷要让臣妾在额上描上梅花。” “噢,是吗?” 四夫人离开孟子宵怀抱,走近她,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动作小心而轻柔,唇角微笑更加温暖。 “是啊。想妹妹在外面时,常常听见别人说冷然公主才情无双,容貌倾城。故而一直慕名。只是身份卑微,姐姐似乎也不喜欢妹妹,所以王爷才告诉妹妹,用这个法子来表达妹妹的向往之心。希望姐姐不要介怀。”她说的真挚,只是里面的真假有多少,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锦瑟不想在这上面多做纠缠,绿油今晚行动,她必须尽早回去准备一切。反手握住四夫人手,微笑道:“妹妹良苦用心,姐姐怎会不明呢?只是天色已晚,来日再与妹妹一叙。可好?”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我们在马场上畅谈,顺便比试比试如何?妹妹一直想要欣赏姐姐英姿,姐姐应该……不会驳了妹妹吧?”那‘应该’两字尾音上翘,意犹未尽。 她淡漠一笑,还未答话。孙二娘突然冲口而出:“微蓝,你是故意的吗?难道你不知道公主幼时堕马留下了病根?”因孙二娘喜欢马匹,所以常常相邀李锦瑟。一来二去,她为了怕惹孙二娘不快,故而告诉她以前的过往。 微蓝吃惊的瞪圆了杏目,充满歉疚道:“姐姐,妹妹不知……” “二娘只是胡说。”李锦瑟冷冷打断了微蓝,道:“那只是本宫推拒之词,明天姐姐定会来此。” 孙二娘急了,剁了下脚:“公主,你你……”半天哽不出话来,便被李锦瑟拉走了。 孟子宵看着李锦瑟的背影,似笑非笑睨视四夫人道:“你想知道什么呢?夫人?” “臣妾只是很好奇,王爷心里念念不忘的,究竟是谁而已。”四夫人也同样望着他,话里饱含意味。她娉婷走过来,靠向孟子宵那宽阔的肩膀。月白色长衫上,有夏天的青草气息萦绕鼻梁上。 “若只有这一点,那便可以点到即止。”他温柔勾起我四夫人耳鬓发丝,缠绕手指尖捧上唇瓣,笑容邪魅:“夫人聪慧,子宵不希望夫人做任何愚蠢的事情。” 四夫人心尖一颤,寒霜汇集而来,冻结了四肢。 他笑得更加邪魅,噙着凄寒的薄唇温柔地覆上了四夫人额上地梅花花钿。 花香沉淀空气里,阳光滑过琉璃屋檐,折射绿色光芒扑撒在脚下。 李锦瑟漫步在花香中间。两人越过了拱门,走上石子路。水声徐徐,孙二娘终于忍不住拧紧了柳眉道:“你能骑马吗?” 她看了下关在马厩里面的马匹,全身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儿时记忆又一次浮现脑海,她淡淡道:“不能。” “你不能还答应的那么爽快?”孙二娘险些晕倒。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孙二娘一向会看人脸色。见她一脸疲倦讪讪道:“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只是我累了。二娘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孙二娘见她真的一脸倦意也没过多纠缠就送回了屋子。再加上,在门口没看见许酿,就走了。 等了会儿,确定孙二娘走远了。李锦瑟才走到了窗户门口,凝视远方。那里有颗诡异的星星忽长忽短。 倏然,消失不见了。她顿时脸色沉重,用木棍撑着窗户,吹熄了屋内所有灯,坐在桌子面前等待。 不到片刻,一个黑色身影混着血红色从窗户外面翻了进来。李锦瑟走过去扶起她。 “公主,失败了,追兵正追过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章 迷局 李锦瑟笼烟眉似蹙非蹙,外面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藏到床底下,不要出来。”她起身环视四周,拿过悬在帷幔上的佩剑,对准自己腹部狠狠穿了进去。撕裂般疼痛顿时从那个伤口往四面八方扩散,手指尖都止不住颤抖,额头渗出几丝冷汗。撑着床榻,气喘吁吁看着通向后院的窗户,踉跄步子走了过去,猛然推开门往后面倒去。 同一时间,孟子宵带人冲了进来。看到的则是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李锦瑟。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沉重的呼吸压抑在喉咙处,让他频临窒息一般走过去。 尾随其后的侍卫们一贯而入,围在李锦瑟周围呆站在哪里等待他命令。 可久久没听见他下令,侍卫长讪笑走到孟子宵身侧,看见他瞬间黑下来的脸,阴冷的眸子,蓦然背后出了一身汗捏。 “王爷,还搜不搜?” 恍如一枚细针刺穿了孟子宵视线,视线里满是鲜艳的血色,溅上了床榻、溅上了椅腿。一如当年,漫天火海侵蚀屋梁,母亲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悲声祈求:“宵儿,你一定要看清楚这些人。就是他们,把我们逼死的!你将来一定要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们啊!” 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孟子宵垂下头,眼睫颤抖看清怀里态生两靥苍白的李锦瑟,胸口窒闷仿佛堵了什么东西,想要狂吼却变成一个幽幽的叹息:“传太医。”说完环抱着李锦瑟一步一步走上床榻。 侍卫们皱了眉头,但还是按照孟子宵吩咐行事。他们也越来越看不透孟子宵。他先前明明把公主视如无物,现在却好似珍宝,变得也太快了吧! 孟子宵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放在床上,一寸一寸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温柔。坐在床榻旁边,看见矗立在她腹部上,迸发寒霜的剑刃,他心脏被一刀刀隔开,鲜血淋漓,痛入骨髓。 屋梁坍塌砸到了娘亲身上,她拼死把他推出去。惨叫声下,火舌吞没了娘亲,到死她都朝他伸出手,像是期盼解救,可嘴角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宵儿,你父王死了,我也会陪他去。而你要好好活着,手刃仇人!”母亲的悲鸣在耳边不停的回荡,震动。撕裂了他的灵魂和思想。 空气好似都充满了苦涩,呼吸一下连喉咙都感觉到了刺痛。 躲在床下的绿油,震惊无比消化听到的消息。她万万没想到,李锦瑟会用这样绝然的方式护她周全。 这也完全是李锦瑟的赌注,她自私喜欢着孟子宵,即使知道他们两人身上背负着什么依旧义无反顾,宁愿两败俱伤,也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愚蠢,所以用这条命去博。输了,正好可以解脱不用再欺骗中沉浮。赢了,他们也许真的可以白头到老。 很明显,她赌赢了。孟子宵一夜未眠守在她身边,除了绿意顶着绿油身份过来给李锦瑟换药之外,孟子宵从未离开她床榻旁。 一直守着她直到面色从苍白变得红润。期间孙二娘来过一次,她也只是劝慰孟子宵吃点东西,毕竟在李锦瑟昏睡期间,他没有进食喝水。常人都会受不了。而许酿也来了那么几次,但每次看到孟子宵两眼无神颓然的状态,总是欲言又止。 “我说你这个死了娘的样子是给谁看啊!”孙二娘实在受不了他这个好像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禁有点怀念他当初的意气风发。柳眉紧蹙,上前扯过他站到一边。竟然轻而易举!有点担心看着他深陷的眼窝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不记得了。”踩着云雾般的声音,让她松了点力气刚准备说什么。孟子宵突然推开她奔到李锦瑟床榻上,凝视她蝶翼般睫毛颤动了,好似微风拂面。 孙二娘被那么一推正好撞到了进来的许酿,脸顿时红的跟苹果似地。许酿浓眉紧锁,看了她娇羞摸样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太过熟悉孙二娘偶尔火急火燎的性子,偶尔娇羞含嗔的摸样。因此从来没有猜到孙二娘心思。 “二娘,你眼睛怎么老是眨,是不舒服吗?”许酿疑惑问道,顺势往旁边移了几寸。 孙二娘顿时气上眉头,狠狠踩了许酿一脚嗔道:“许酿你这个蠢人。”然后跑走了,留下许酿痛苦的抱着脚直跳。 她就是不明白了,那些大家闺秀不是都这样眉目传情吗?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变成了有病。难道她真的,不能得到他一点点喜欢吗? 孙二娘想到此处眼底浮出了水珠,她抬起手狠狠擦去,抹过一道红印。 望着孙二娘的背影,许酿心中不知为何涌现出几丝疼惜。有点窘迫的移开了视线,移向床榻。李锦瑟已经醒了,她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两人一时无言。 “锦儿……”最终还是孟子宵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好似想要触碰她。 眼底浮现淡淡嘲讽讥笑,她像根木头躺在那里。任由那双温暖的手融化她脸颊上的冰冷,心里好似被暖阳照射,可眸中寒霜遍地。 他张了下仿佛施脂薄唇,踌躇了半响,终只道了句:“你好生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李锦瑟不吭一声,看着他起身和许酿一起离去。等到听不到声响后,李锦瑟才道:“绿油,你还在吗?” “恩,奴婢还在。”绿油从床下出来跪倒李锦瑟面前。 从受伤开始,她一直藏在这里。而通过绿意带药过来为她疗伤,也许是受过训练的原因,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反观李锦瑟,她面色依旧苍白如雪,虽然脸颊染了点酒红。 “名册找到了吗?”李锦瑟冷声打断了绿油思绪。 “回公主。奴婢找到了名册所在的地方,出来时却遇到了两批人马的伏击。名册有可能已经被另一批人拿走了。”她声音充满了懊悔,信誓旦旦的承诺如今变成了笑话一场。 李锦瑟沉默望着她道:“有另一批人?” “对。他们行踪神秘,训练有素。” 她沉思了会道:“告诉母后了没有?她眼线比较多,也许能够探到一二。” “绿意已经把情况汇报给皇后娘娘了。” “既然如此,你离开吧。我乏了。”说完闭上了眼睛。 绿油不可置信望着她,道:“公主,不实行赌约吗?事实证明,您的猜测准确无误,是奴婢太自大了。”她本来都准备好以死明志,可是公主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不需要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从。”就算绿油心甘情愿的服从,她也不会要。 一个不忠诚的属下,留在身边只是一枚隐患。 跟绿油的这场赌局,赌的就是绿油忠心。 她道:“就当你欠我,总有归还之日的。” 绿油双腿跪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公主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话音落下,又等了许久才起身离去。 她看着绿油挺着的颈背,越发欣赏这个女子好似男人的果断和胆识。并且说一不二,将来必定能成为她有力的武器。 五月阳光带点刺眼,沉淀着暖意,透过窗棂斜射在案几上,把上面梅花图案都刻画的活灵活现。 孟子宵指腹滑动在梅花图案上,听着许酿汇报当日名册被偷情景。跟绿油说得同出一辙。 “啧啧啧,真难得一个鱼饵竟然能钓出两条大鱼。”孟子宵靠着弹墨金钱蟒靠背,晃动着玉柄描金扇,丹凤眼微眯道:“你说对吗?许酿。” 许酿踌躇了下,坐到他另一边,酗酒般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去,撵着脚踏沉默不语。 孟子宵眉梢上扬道:“还有什么想说?”平生万种情思,系堆眼角。 望见孟子宵眼眸越发深邃阴霾,他才道:“在公主窗户外的灌木丛上,看见了血迹。我怀疑是刺客留下的,而公主会遇刺,完全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 “噢,这样啊。”声音平淡,嘴角似笑非笑。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孟子宵,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许酿双手砸向桌子,上面茶具抖动了下检漏了少许后。奇迹般的浇灭了他的怒火,惊讶坐到孟子宵对面道:“难道你知道会这样?” 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于月光下越发凄寒:“我只是在模仿锦儿。她利用这份情来获取我的原谅,我用这份情来换取利益。最后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所以你要我帮你找梅花花钿给四夫人,是为了让她有这个心思。而制作假名册再放走此刻,是为了让她孤注一掷放手一搏?”许酿不禁佩服起孟子宵的心思缜密。 孟子宵浅笑不语。外面倏然风起,吹动了窗户,噼噼啪啪奏得好不畅快。孟子宵起身准备把窗户关起,看见院内,梅花树旁,李锦瑟一袭白衣赤脚走在冒着黑色的草地上,长发如绸倾泻而下,肌肤如凝,面腮泛红。 现在夜凉如水,李锦瑟穿着单薄,不免冷意侵体,咳嗽了几声。 孟子宵捏紧了窗沿,指骨发白才遏制了拥上前的冲动。 后面飘来声叹息,沉重的压在他心上。 “自从她醒来之后,你没有再去看过她一眼。可背地里,却帮她打点的尽心尽力。许酿真的不明白,你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说那么绝情。”语音刚落,许酿神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夹着嘲讽道:“希望王爷不要心口不一才好。” 孟子宵顿了下身子,回头月光从他身后撒进屋内。 “不管本王是不是心口不一,都不是许酿能探究的。不要以为本王不吭声就是不知道。” 他转过身体,笑得虚浮:“刺客总共有两批,一批是我故意放走,那另一批呢?” “卑职……”许酿拧紧眉头,脸色难看。他不等许酿说完,似笑非笑道:“许酿也该处处提防,小心为上。莫再轻而易举下了手,却罔顾了自己的性命。下次,可一定要量力而为。” 许酿单膝跪下,沉重砸在地板上仿佛听到了一声闷响。似乎是在宣布自己的不甘心。 “属下谨遵王爷教诲,属下告退。”话音刚落,许酿已经不见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章 猜疑心 孟子宵倚着门沿,绕弄着大拇指上面的玉扳指,浓眉拧在了一起。 遇见许酿的那天大雪磅礴,他被弃在路边用破布拦在周围。当时母亲怜悯,把许酿带回府,与他一起念书习武。许酿总是最刻苦,每次师傅教的都要练习上百遍,直到挥洒自如。性子也越来越冷漠善变,脾气时好时坏。 长大后,许酿成了他的左右手,也再这期间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可自从王府被灭门之后,许酿心中的仇恨更加深了。但是他又会突然忘记这件事情。 ‘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人?”他再回头望去,锦儿已经进去了。只剩下那凹下去的草地。 “孙二娘。” 他失笑道:“如今你怎么敲门了?不是一向直闯的吗?” 孙二娘动作似乎停顿了下,然后门被踹开了,砸在墙上震落了点灰尘。一马当先走进孟子宵,垂下头。发丝垂在两鬓,遮了轮廓也遮了表情。只看见一片阴影。 “我全部都听见了。”孙二娘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声音很低,有点不清楚。 但是他还是听到了,浅笑道:“那二娘想怎样呢?” 孙二娘猛然抬头,给了孟子宵一巴掌大声怒斥:“公主是无辜的,你明明知道那件事情公主是无辜的!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放不下!”孙二娘双手都在颤抖,眼底浮起泪水:“为什么你还和以前一样,利用无辜人的悲惨,来完成你的计划!” “二娘,你还是把你父母死去的过错,怪罪于我。”孟子宵歪着头,勾起阴霾的笑容,道:“明明实事根本不如你看到的样子,却深信不疑。我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 “你!”孙二娘眼睛冒着愤怒,仿佛像一把火烧了孟子宵,冷笑道:“二娘只看见,你持剑站在二娘父母身边。” 孟子宵擦拭嘴角的动作停顿了,微风撩起他耳鬓发丝,宛如勾引一般亲吻他白瓷般的脸颊。淡薄的唇角勾起邪魅笑容,漆黑深邃的眼眸掖着嘲讽,道:“是啊。我杀了你父母,那又如何?” “你!”孙二娘挥手想要扇死这张总是噙着嘲讽的俊脸,冷意擦过孟子宵眼眸,闪电般出手擒住孙二娘手腕。宛如冷笑孙二娘不自量力道:“因亏欠二娘,所以本王会容忍二娘一次放肆。二娘可一定要记清楚了,仅有一次。下次,就不仅仅是捏断手腕这么简单。” ‘咔嚓’一声,孙二娘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痛苦的弯曲身子去掰开孟子宵那只手。 “你果然还是那么残忍,一点都没变。”先前他照顾公主时,她还以为孟子宵有了感情,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出去吧,别再企图激怒我。”孟子宵松开孙二娘手腕。她咬着下唇,似有不甘眼里愤怒不知何时变成了浓浓的悲伤。 她转过身,肩膀上压了沉重的石头,步伐踉跄。临近门扉,她倏然停了步子吗,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公主。” 孟子宵迎着皎洁月光,冷冷勾起笑容。 凄寒邪魅。 空气里浮荡着蔷薇花的香气。开满了在临近森林那一头,远远望去仿佛是紫色的草原,靠近绿色广袤草原。上面马儿甩着尾巴吃草。疏密的月光洒落各个角落,柔和拂过院内墙壁缝隙里的花瓣。再往南方靠近一点,就是锦儿闺房。 橘黄色灯光蒙着窗棂,黑色人影在其中,看着那轮廓仿佛是在看书。 丑时,绿意跪在李锦瑟前面,已经三个时辰。李锦瑟除了期间要她去斟杯水来之外,都不曾喊绿意起来。 刺痛伴着酥麻从膝盖遍布全身,绿意身上难受,额头上渗出细密汗水滴在地板上,渐渐汇成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洼,嘴唇发白。 “我再问一次,绿油在哪?”她眼神迸发寒光,口气已经不耐。 绿意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李锦瑟看她这般有骨气,不禁冷笑道:“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被母后召回去了。” 绿意身子颤抖了下,突然抬起头跪着到她面前,扯着她衣角:“公主,你一定要救救绿油,她被太后召回去说要送到禽盆里面去啊!” 她蛾眉忽颦,道:“你是说那个放有万千毒蛇的禽盆?” 绿意嚎啕大哭朝李锦瑟磕头。 那个禽盆,本来是皇后用来恐吓那些怀有龙种的妃子的,只是因为时间推移,潜移默化变成了处罚奴才办事不利的工具。她本来只是打算让绿油能够为她所用,万万没想到这样会让绿油丢了性命。但是没有理由,这件事情,孟子宵为了怕她收到波及,明明全部压制了下来,为什么还会? 她垂下眼睛看着跪在脚下,哭相悲惨的绿意。难道她是太后安插在身边的毒瘤? “绿油什么时候被带走的?”李锦瑟声音冷清,好似雪花刮过来。 绿意打了个冷颤,心里恐惧李锦瑟看出什么来,假装想了片刻道:“两天前。” 那正是绿油从李锦瑟屋内出去的日子。 她心里更加怀疑绿意,可是现在正要用人,撕破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况且那是在两天前发生的事情,从宿城到京师不过三天时间,如今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必须想别的法子。 李锦瑟上前扶起绿意,拿出帕子给绿意拭去眼泪道:“你别急。目前必须先拖住母后,告诉她,我已经有了名册的下落了。” “真的吗?公主。”绿意面上欢喜握住李锦瑟手,心中则是恶意丛生。她本来是皇后眼前最得宠的人,还视她如珍如宝。可是这个公主一出现,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都是李锦瑟的错,她必须要伺机杀了她! “恩,当然。”李锦瑟笑容浅淡,搀着绿意手臂把她送向门口,道:“所以现在你要把消息告诉母后,一定要快。” 打开门,绿意念念不舍松开她的手,牵强的笑着:“那万事拜托公主了。” 李锦瑟点点头,目送她渐渐远去。果然是绿意告密。不管是名册是真是假,还是孟子宵是真傻还是假钝,都是在马场发生的事情。而期间她根本就没有和母后有任何联系,唯一和母后有联系的只有绿意。 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母后,你终究还是不放心我。” 如今她只能完事小心,莫要绿意抓了把柄。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沿缝隙里挤进来,落在李锦瑟袒露在外的手臂上时,她已经醒了。坐起身来,正欲唤人。门突然被撞开,孙二娘兴致勃勃走了进来,捞起她手臂就往外面拖。 “哎呀,孙小姐,我们公主还未更衣呢!您这是拖哪去啊?”绿意端着盥洗盆子走进来看见这一幕,慌忙把盆子搁在架子上,走上前拉扯着孙二娘。 此时孙二娘才恍悟过来似地,脸色难看瞅了李锦瑟一样道:“不好意思,我太急了。”松开了手退到一边。 李锦瑟无奈笑了下,起身摊开手让绿意给她穿衣施妆。先前她不涂妆,只是现在与以前不同,别失了礼数。 “你急匆匆来此,想是有什么事情吧?但说无妨。”李锦瑟穿好了滚边束腰白缎交襟襦裙,坐在蟠螭铜镜前。任由绿意执玉雕双面工兽面纹梳子为她盘坠马髻。 “四夫人太嚣张了。”孙二娘踌躇了半响,才从齿缝中迸出几句:“她总是央求王爷帮她做这做那,王爷还乐意跟在她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她透过铜镜看着李锦瑟淡然的面容,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如果她投下那块大石,从她脸上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痛苦?绝望?还是生不如死。 “她是王爷最宠爱的人,这很正常。”从妆奁拿出跟白玉簪,上面仔细看可以看见雕刻的梅花。 “是吗?不如,我们别去了吧。”她不忍心让公主痛苦,干脆逃离。 李锦瑟回头看着她,道:“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说好了吗?” “没,我只是觉得。你和王爷关系已经变了,现在去看到那情景会觉得尴尬。”孙二娘偏过头,不善于说谎,每次说谎都会红了耳根。 李锦瑟瞧见了,权当她为自己忿忿不平所致,也没在意道:“不,二娘,其实什么都没变。”拾起簪子插进黑发里面。埋葬的深深的,让别人瞧不见,自己也不挂念。 孙二娘神情复杂看着她,也不答话。 李锦瑟心里觉得奇怪,多了份心思。道:“二娘,我们该出去了。” 一路上,孙二娘心里有事,改了往日叽里呱啦的性子,沉默不语。而李锦瑟自己性子偏静,也不说话。一时间沉默不已。 这院子很大,跟迷宫似地,九曲十八弯。但很妙的是沿路都可以看见马厩,可见马匹众多。奇怪的是沿路都没有看见任何奴仆。出了院子,才发现奴仆们都围在马场外面,里三圈外三圈的摇喊助威。 孙二娘拉着她推开挤过人群到最里面,才看清了里面情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章 塞翁失马 阳光的碎屑随着风飘荡在他身边,穿过那四散飞舞的发,擦过他刀削般的轮廓。一如当初,他威风凛凛坐在马匹上,风姿卓越。可是现在,他怀里抱着的已经是另外一个的女人。 那女人玉貌花容,略施粉黛。眉间有他最爱的梅花。两人在一起,好似一幅山水画。他们身后的阳光,变成了金黄色利剑穿过心脏,让她疼痛不已。 四夫人似乎察觉了什么,蓦然伸出手臂示威一般勾着孟子宵脖子,靠近他微薄的嘴唇,还剩下一寸的时候停下。勾起嘴角对她道:“姐姐大病初愈,就来马场。看来是想妹妹想的紧啊?你说对吗?王爷。”娇滴滴的声音,酥软筋骨。 孟子宵慵懒的偏着头,睨视四夫人挂在脖子上的手,勾起了邪魅笑容。四夫人顿时觉得寒意从肌肤上升上来,媚笑的收回了手。孟子宵才道:“微蓝说对,就对吧。”微翘唇角,万种情愫系堆眼角。身体却没有再触碰四夫人。 看到此景,孙二娘叹了一口气,孟子宵还是没能从当初的噩梦中挣脱出来。她上前唤了一声:“王爷!” 孟子宵仰起嘴角,侧过视线道:“怎么了?” “先前四夫人不是说要和公主比试,让二娘想起了自己和公主比试时,还败给了公主。所以四夫人必定要先和二娘一比,二娘服气了才能和公主比试。” “二娘,你说什么?”微蓝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来这府上虽然没有李锦瑟来的时间长,但是她和孙二娘认识的时间可不比李锦瑟短。自然知道孙二娘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现在这么说,很明显是要护李锦瑟。 旁边奴仆也开始嚼舌根。趁乱,李锦瑟拉出绿意询问:“有没有告诉母后?”现在已经是第三日了,绿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已经都告诉了,皇后娘娘今天应该会传来消息。”绿意左右看了眼,好似蚊子般细语告知。 李锦瑟点了点头道:“你且去等消息,快去快回。” “是,公主。”她转过身小跑向后院。 李锦瑟看着她背影,心里不知道这抉择是对是错。转过身,孙二娘已经走上前道:“四夫人没有听错,二娘是说了要和你比试。” 她拧紧了眉头,走上前还未开口。孟子宵已经近身似笑非笑道:“二娘,你当真要如此吗?” 那看似是为了四夫人不平的话,却换来了四夫人苦涩的笑容。四夫人掀起眼帘看见她,又重新仰起妩媚动人的笑。 孙二娘还未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李锦瑟回头,看见许酿匆匆骑马赶来,众人齐齐尖叫往两旁散去。滚滚烟尘散尽,一声怒吼穿过空气。随即而来一个矫健如猎鹰般的身影,噙住孙二娘手臂:“跟我走!”他有意害死李锦瑟,就是在马背上。怎么能让二娘着了道。 “你放手!”孙二娘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再加上许酿这么凝重的表情,他们肯定要害死李锦瑟。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几十年前的悲剧再一次上演。她杏目圆瞪,反手转动。许酿怕伤了她,慌忙松了手。她趁机抢过许酿手中鞭子,翻身上了许酿那匹马,仰起马鞭在金色阳光下飒爽矗立。 “四夫人,比赛开始。跑到森林绕回来!”说完,扬鞭一甩:“驾!” 微蓝立马看向孟子宵,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孟子宵看向微蓝,或许是眼角瞅见了李锦瑟的视线,视线移了少许面向她,仰起眉梢,万种风情系堆眼角似笑非笑。 微蓝顺着他视线看了过来,对她勾起嘴角再无言语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滚滚尘烟中,他们宛如离弦的箭瞬间不见踪迹。李锦瑟转了视线望向孟子宵。 他正擎着许酿手腕,与他冷漠的视线对视。 “放开我,孟子宵!”许酿一声从胸口压抑发出的咆哮,震天动地。他必须要赶快把孙二娘从马背上拽下来,她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躲过漫天剑雨。 孟子宵收紧了力道:“我记得,我是告诉过你的。”丹凤眼微微眯出条缝,跳跃出慑人地光芒,好似千万根细针从他手心窜进许酿体内。 “难道……”许酿蓦然瞪大了深邃的眼睛,喃喃道:“她昨天就在外面?” 李锦瑟颦了柳眉,心里咯噔一下,跳出了不好的预感。 孟子宵不说话,那刺眼的笑容在许酿脑海里无穷放大,证明他的猜想。 孟子宵是故意的,他要孙二娘出来阻止他杀了李锦瑟的同时,又背负起害死二娘生命的罪恶感。为什么?他们在一起的十五年还比不上李锦瑟与他在一起的一个月!二娘说的没错,子宵是自私没有心的。 突然,许酿抡起拳头挥向孟子宵冷清的眼睛。孟子宵重心一偏,反手接住许酿拳头。拳风顿时在交握间迸发,震舞了他们两人的鬓角和衣襟。 空气忽然沉静了下来,众人敛息屏气瞪大眼睛等待许酿下一击。可等了许久,眼睛都酸痛了。许酿骤然放下手臂垂在身侧。苦涩满上了唇舌,道:“你……” 话还没说完,远方突然传来撕心地惨叫。许酿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孟子宵微露诧异稍拧紧了眉头,推开呆滞地许酿,吹响哨子。一条通体黑亮的良驹汗血宝马嘶鸣着奔腾到孟子宵面前,他翻身上马。 “许酿,把山庄全部封锁。任何人不能出去!等我回来!驾!”孟子宵御马长啸而去。 许酿恍悟过来,站到众人前面,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两鬓白霜,鼻梁塌陷的一个老人,朝他招了招手。道“福伯,马上通知侍卫守住山庄各个出口。发现有出去者,杀无赦!” “这……”福伯布满鸿沟的脸浮出了些尴尬,瞄了李锦瑟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 此时李锦瑟注意到,福伯胸口起伏较大,额头还渗出了几层汗水,嘴唇泛白显然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怎么了?你看她做什么?”许酿不再盛怒中,思绪还是比较清楚,自然注意到福伯的小动作。 “公主贴身婢女,已经出去了。”福伯话音刚落,李锦瑟脸色瞬变。 她中计了! 许酿瞪大了眼睛好似要爆出来,咆哮道:“什么时候?” “刚刚。”福伯缩了缩脖子,还是有点怕这个动不动就乱吼乱叫的人。 许酿蹙紧了眉头,看向李锦瑟。眼神好似利剑,剑剑刺心。他一步步靠近,脚下踩的仿佛就是她,那沉重的步伐,诉说着无法抒发的痛苦。 “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许酿比她高一个头。她必须要抬起头,还只能看见他僵硬地下颚,那里有一条旧疤痕像条蜈蚣蔓延到喉咙那里。他的眼睫毛很长,好似黑色光缕遮住了宝盒。 里面闪动着痛苦和煎熬。 “为了能赢得胜利,你不惜用这样肮脏的手段同归于尽?”许酿勾起冷笑,“也对。你有个蛇蝎心肠的母亲,怎么会有良心!” “对!即使这样对待孙二娘,本宫的良心完好无损。”她不欲与人逞口舌之快,但是既然有人蓄意做个糊涂人。她又何必自作聪明。 许酿眼神阴鹫,冷意从唇角溢出道:“来人啊!公主因妒忌杀人。囚禁东苑洛阳阁,除非王爷同意,否则任何人不准探视。违者,杀!” 他表面上是一个花花公子,花言巧语,庸庸无为。但是却在王府有一定的地位,从这些侍卫尊敬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 侍卫整齐上前,杵在她两侧道:“公主,请!” 李锦瑟面色淡然,眼神淡漠望向许酿,如果他眼里杀意和仇恨没有那么翻江倒海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暴露这么快。如此说来,孟子宵作为掌控他的人,更是心思缜密,要拉拢为先,降服为后。而先前盗取名册之时,出现的那一批人,说不定早就认为孟子宵是可造之材。 而母后之所以要她下嫁孟子宵,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打算。 “啊!王爷,孙小姐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哪个婢女惊呼一声,所有人视线是转了过去。许酿带着她径直走向孟子宵,由于她身份尊贵特殊,即使身负血案,都无人敢去怒斥。 近了孟子宵,俯视他黑色的头发倾泻而下。也许是路途焦急了些,顶上有马蹄卷起的绿叶,没有注意。一心一意用内力护住两边女子的心脉。孙二娘和微蓝身上都有多处伤口,而孙二娘伤势最重,一根带着孔雀羽毛的箭插在了她的胸口。 许酿絮絮叨叨把一切说完,孟子宵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气息稍稍不稳。 过了半会儿,孟子宵道:“公主想要说什么吗?” 李锦瑟俯视他,视线淡漠如水。 如果母后已经查出孟子宵底细,并且知道她再这里没有任何用处的话,一定会找人来把她带走,或者直接毒死。 绝对不能把孟子宵牵扯在内。 孟子宵垂下翦瞳道:“下去。” 许酿没有带她再多逗留,与侍卫一起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慢慢远去,孟子宵睁开眼睛,收回了手势。扶住孙二娘和微蓝。婢女们立刻簇拥上来,七手八脚各自搀着自己主子离开。 “福伯,找大夫来看看。顺便把九卿玉露丸给二娘服下,她不喜欢留伤疤。”孟子宵掏出钥匙,面向阳光仔细看了下,好似确定是这把递给福伯。 福伯恭敬接过钥匙牵马准备离去。 “福伯。”孟子宵转动着玉扳指,狡黠笑道:“你说,与人合作最主要的是什么?” 福伯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回道:“回王爷,是诚意。” “噢!”尾音上翘,意犹未尽。孟子宵挑眉恍悟道:“原来是诚意,我明白了,福伯你下去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章 过往不止是过往 福伯踌躇了下,也就下去了。走过长廊绕到东苑洛阳阁外,重兵把守着门口,门扉紧闭。召来侍卫询问,知道许酿从进去了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窗户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李锦瑟倾国倾城的面容镌刻着淡淡冷意,平静无波。她依旧如往那般高傲,没有谁能迫使她低头。 一旁的许酿则是恨透了李锦瑟这样平静的表情,他先前以为李锦瑟在得知所有一切之后,会痛苦,会悲伤。可是他失望了,他看到的又是平静,平静地让人觉得她没有活着,没有灵魂!而今现在,当目睹二娘的悲惨之后,她还是一脸淡然! “王爷不会放过你。”许酿上前大力拽起李锦瑟,甩向镂刻梅花图案的桌子,看她磕的头破,血流如注,满腔恨意依然没有消减。 她空洞的眼神看着手背,鲜红的血在上面妖艳的盛放。 “你为什么不痛苦?你为什么不痛苦?”许酿冲上来猛烈摇晃她身体,任由血液洒落在他脸颊上,衣衫上。他恨太后眼睛不眨就灭了他全家,让他一夜之间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还能够义正言辞说是为了找寻故人之子,将他赶尽杀绝,让他过尽了暗无天日的日子。 “畜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老子出去讨饭!”一个脑满肠肥地彪形大汉口喷酒气,左边额头,右边脸颊各有两个可憎的十字刀疤,粗厚的嘴唇看上去就要掉下来一样。他左手举着跟手指一样细长的鞭子,右手拿着酒罐,骂一句喝一口抽一边。 许酿习惯了发抖和紧缩,恨不得把自己跟墙壁融为一体,让这个大汉再也无法抽到他! 他全身上下的衣裳,说好听点是衣裳,说难听点就是几块破布凑合在一起挂在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可以清晰可见新鞭痕和旧伤口。 “说话啊!你这个废物!”大汉一个鞭子抽下来,许酿倒吸一口冷气,皮开肉绽!大汉还不解气,往许酿身上倒了些酒,灼烧皮肉的痛感,一寸一寸融进了血液里,让他终于坚持不住,哀鸣打滚。 大汉看了笑呵呵的,脸上肥肉一耸一耸:“畜生,就知道浪费老子的粮食!畜生!没爹娘的贱种!” ‘啪’许酿忍受不了脑海里的回忆,给了李锦瑟一巴掌。 李锦瑟摔到了一边,脸颊火辣辣地,犹如针扎。伸出手,抚摸脸颊,想到的则是许酿颤抖的指尖。他的恐惧已经融入了骨髓里面,渗出皮肤染上了她。 还不够,还不够! 他血液在仇恨的火海里沸腾,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挫骨扬灰!可是,还不够,这一切不不够让李锦瑟知道她一家人的过失让他过的多么悲惨!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他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两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陷皮肉里面,感觉到了泊泊流动的鲜血,灼热的要烫伤他神经。 还不够,还不够!他要的悲惨,还不够! “许大人,王爷请您过去。”门口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婢女声音,站在门槛后面,恨不得马上就走。 许酿回头看向婢女,血液里蕴藏的气势忘记隐藏,显露于刚毅地轮廓上爆发了慑人的王者气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婢女害怕的后退一步,恨不得马上逃走,可是一想到王爷那似笑非笑的含情目。她硬是脖子一横,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道:“许大人,快过去吧,不然王爷又要发脾气了。” 好似钟乳石上一颗水滴坠落湖面,震动几层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许酿转过头面对婢女,朗声道:“走吧。”昂首越过婢女走出去。 婢女慌忙垂下头,跟在他身后一起踏上石子路,经过拱门的时候发现福伯在那,朝他做了楫。走远了。 福伯见身影不见了,才匆匆赶到洛阳阁外,出示令牌进去。 李锦瑟正用清水,清洗伤口。 “夫人,你还好吗?快去找大夫过来。”福伯吩咐外面侍卫,匆忙来到李锦瑟面前揪干毛巾恭敬递给她。 李锦瑟冷眼看向那毛巾,道:“管家这是演的哪一出?” 福伯不言,执着伸着手。她先前就被撞破了额头,流血不止,现在已经有了头晕目眩。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任何人低头,冷笑一声她也不管福伯走到床榻前,拿过篮子里的剪刀剪开被褥将棉花取出来摁着额头。即使这样不过是蚍蜉撼树。 福伯叹了口气,走近李锦瑟,脸上满是慈爱:“夫人果真还如王爷所说,那么倔强高傲。” 手尖颤抖了下,连起全身都抖动不停。 福伯把毛巾塞进她手里,笑容可掬道:“王爷虽恨夫人,可也不想折了夫人性子。请夫人能够谅解。”他说完,踉跄着步伐往门口走去。 步伐一个脚步轻,一个脚步重。从后面,她清楚看见福伯左腿是瘸的。 “福伯,冒昧问一句。以前,你是不是蓄过白色胡须?” 步伐停在了门扉。 “奴才只记得,当年有个女娃娃曾经说过,奴才蓄白胡很好看。”打开门,脚步声踏出去了。 她狠狠地抓着那个毛巾,才能抑制自己哭出来。原本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已经能够在尝遍世间最悲惨的时候,也能够平静如水。 可是她还是无法忘却。当年会抱着她将她举高,与她笑声共享的老人被她母后打断条腿,是如何的以爬得方式,离开皇宫。 那样孤注一掷,即使是受尽过路人的冷嘲热讽也执着的离开。 只因不喜欢皇宫,即使被断其四肢,做成人彘,也希望是摆在皇宫外面。享受自由,而不是呼吸波云诡谲的空气,孤独终老。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要搀和在这件事情中来,是因为什么,让他放弃了他日思夜盼的自由! 而且如果他还活着,那当年死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 李锦瑟脑袋里一团混乱,理不清头绪,可是也无人能与她详谈。这空洞黑暗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端坐床榻,外面人随众多,却没有一个贴心之人,心里不免泛寒。会造成如今的状况,全因自己不愿意与别人深交,害怕背叛,害怕伤害。更害怕母后抓到把柄,以此要挟。 门口突然一个黑影闪过。李锦瑟蓦然站起来,走向窗户旁边,眼睛环顾四周,拿下墙上天绕剑。 ‘砰’窗户蓦然被吹开了,闪进一个黑色人影,一柄闪着银色光辉的刀柄赫然搁在她脖子上,寒气层层冒出侵蚀她的肌肤,冻结了脖子。 “王妃,我家主子请你过府一聚。请王妃好生配合,莫害奴才一个不小心,削了王妃好看的头颅。”黑衣人故意将剑刃往她脖子贴近了一点。 李锦瑟冷笑道:“你以为本宫会害怕?”她倔强惯了,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反而一反平常人态度,将脖子贴过去。 “公主当然不害怕,只是主子吩咐了,公主头颅没了。那名册也会不小心丢失了。”黑衣人满意看着李锦瑟停下动作,反手擒住李锦瑟手腕,动作麻利将其捆绑在一起。 李锦瑟心里起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那名册的确是被人劫走。她想了想道:“那今天马场意外,是你们?”虽然这么说,但母后也很有可能是搀和的。还是这个人口里的主子就是母后? “王妃也是聪明人,怎问这样的蠢问题?”黑衣人冷嘲热讽一番,出手劈晕了李锦瑟,扛在肩膀上。运气飞向屋顶,因此没注意到。一根白玉簪从李锦瑟蓬松的发鬓里,跌落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月光清冷幽静,悬在半空中,连乌云都被月光光芒刺伤,害怕躲在旁边,可怜兮兮的挤着后面的乌云。 孟子宵习惯性绕动着翡翠玉扳指,邪魅无双的脸上尽是勾人摄魄的笑意。深邃看不见底的眼神,一直看着摆在暗漆梅花檀木案几上的竹简。 字体刻得力道深厚,余点稍勾,下笔干净,旁边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不足。表明这人行事果断,但留有余地。格外自行,雷厉风行。 “王爷为什么还犹豫,以我看这是个很完美的计划!”许酿拍案叫起,他实在受不了孟子宵这么慢吞吞的性格。 “你何时变得这般不经头脑!这个计划看似对我有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万一最后引火烧身怎么办?”孟子宵两只转动描金玉柄扇,敲了下许酿的脑袋。 许酿现在已经是怒火上身,完全听不见孟子宵说什么。 孟子宵皱起眉头,询问:“你到底怎么了?”从许酿进来开始,他就觉得很奇怪。他就像掉进了自己黑色世界里面,头顶乌云密布,脸色难看,双眼喷火。 “没怎么。”许酿没好气挥开他的手。 门口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急促而慌张。孟子宵眉头皱的更紧了,门被敲响后,走进来的是福伯。 “王爷,大事不好,王妃不见了!” 孟子宵眼梢一跳,门外又连滚带爬冲进来个小厮结结巴巴解释道:“皇宫来人了!” “走,赶忙去看看。王妃不见的消息全面封锁,泄露半句的,你们知道王爷我的方法。”孟子宵跟着小厮走向门口,眼梢睨过许酿,他垂下脸,黑色光线折了他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孟子宵丹凤眼漫上了冷霜,仿佛葬了一个冬天。 一起踏入大堂,那里赫然穿绿色衣裳的绿油! “你难道,出府就是为了接皇宫的信件。”孟子宵现在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有人蓄意造成是李锦瑟做的假象,让他将她关起来然后劫走。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许酿!他暗自给了福伯一个眼神,福伯悄悄离开了。 而绿油一见出来的不是公主,心里起疑,听了孟子宵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是的,宫中有信笺寄过来。公主要奴婢去取。” “给我。”孟子宵直接开口要,绿油心里不愿但还是给他了。孟子宵摊开信笺,粗略扫过,邪笑道:“你们皇后娘娘可真是有想法,自己侄子杀了人,还希望公主想法子瞒天过海。”说完,笑容突然僵硬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七章 这一切,难道都是错。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信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信物在哪?”声音绷紧在喉咙深处,好似受伤的野兽,哀鸣于胸口。 “这里。”绿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绝色男人会变成这样。从袖子内拿出一串佛珠递给孟子宵后,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眼睫颤动,孟子宵挥了挥手道:“下去吧,告诉皇后娘娘。公主抱恙,恐怕不能帮皇后娘娘寻觅良策。”这当然是推脱之词,绿油不可能听不出来。她想要再说,但孟子宵脸色是难掩的难看,再留下不过是自讨没趣。 “奴婢告退。”绿油行礼退下。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今天晚上她必定会来窥测一二。 福伯一直待在门口,看绿油离开之后他才走进来向孟子宵行礼,道:“许大人已经被关起来了,王爷看?” “福伯,你再派人去公主屋里搜搜看,有没有一根白玉簪?”孟子宵离开床榻往高坐案几上走去。 “是。”福伯垂头恭敬退到门口,吩咐下去。 不到一会儿,下人就来回禀,没有什么白玉簪。孟子宵一瞬间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样,瘫坐在无软塌上。 蔷薇花贴着御花园的墙壁盛放,传播着清淡的香气。藏了个穿着褴褛的小男孩,他不过五六岁,正抱着膝盖悲痛的哭泣。那哭声仿佛让天地都为之动容,变了忧郁地灰色,厚重的压在头上。 ‘叮叮当当’一连串铜铃的声音像一道曙光,照亮了小男孩的世界。他着了魔般的看向那清脆的声音处。 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个风筝线,蹬双梅花红缎绣花鞋跑过来。她的眼眸清澈的没有丝毫污垢,小小的鼻梁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明显是玩闹了许久。黑发如泉流淌在火红色锈金锦袍上。脚踝上得铃铛叮当叮当,奇迹的让他悲伤的情感得到了平复。 那个小女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用那双比全世界的泉水还清澈的眼眸,静静地凝视他。过了良久,她宛如含苞待放露出浅浅地笑容,朝他伸出手,手臂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梅花胎记。 “我们一起玩吧?你可以叫我锦儿。”当时李锦瑟身边没有任何玩伴,所有人都害怕她恐惧她。 孟子宵冷笑打开她的手道:“皇族的人,最恶心了!我才不跟皇族的人玩!”如果不是皇族的人,他的父母不会被斩首,这样他就不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那,如果我不是皇族中人,你会跟我玩吗?”李锦瑟蹲了下来,眼睛清澈的看着他,脸上还露出可爱的酒窝。孟子宵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白皙脸上却仿佛渲染了夕阳,有了红晕。 “其实我不是皇族人。你看我是不是没有人跟在后面?”李锦瑟拉过他的手,那温暖的热度从手心传进了孟子宵的体内。 孟子宵看了看,确定是这样。再加上本来就是个孩子,所以他相信了她。 白骏过隙,他们一天一天长大,御花园相遇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突然有一天,李锦瑟哭着跑过来告诉他,母亲要把她送走,说以后都不会再过来了。 “为什么要把锦儿送走?那锦儿以后都不能跟子宵在一起了吗?”孟子宵越长越邪魅的脸蛋,布满了哀痛,黑珍珠一样的眸子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李锦瑟也在哭,小花猫的脸绽放出恬静的笑容,她握住孟子宵的手道:“这个铃铛送给子宵哥哥,等锦儿再遇到子宵哥哥,子宵哥哥一定要亲手把这个绑到锦儿脚踝上哦!”她飞快地把铃铛塞进孟子宵手里,含蓄的表达想嫁给孟子宵为妻。 孟子宵邪魅一笑,将白玉簪和佛珠递给了李锦瑟,当作相遇的证据。 可是如今,这一切竟然变成了一场欺骗!他娶的人,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锦儿,而是皇后为了能够掌握他而送来的一个工具。 那封信清清楚楚写了这一切,还附上了信物。他本不想相信,可是为什么白玉簪也没有!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锦瑟变了那么多,还没有开口向他询问铃铛,原来,原来…… 被欺骗的感觉排山倒海压过来,险些让他窒息。 而福伯手臂则像被火烧一样,白玉簪藏在里面发出灼热的温度,险些让他甩出去。 “那奴才下去了。”他先前去请大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掉在那里的白玉簪。知道李锦瑟出了危险,马上把那藏了起来。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不能让孟子宵知道真想,为了那位大人,他必须这么做。 “把许酿带出来,我有事情吩咐他。”孟子宵表情阴霾,随时崩塌。嘴角邪魅笑容因内心的绝望一寸寸扩大,像无形的黑洞蚕食他的理智。 许酿很快被带了上来,面上是难掩的惊讶。毕竟以孟子宵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而以孟子宵对李锦瑟的重视和斩草除根得手段,做梦也没想过还可能站在孟子宵面前。 “那个人送来的两份大礼,不管哪一份我都很喜欢。不过我更加期待他让人消失的这个方面,是不是如他这份大礼,让我喜欢的不能自拔。”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或者是皇后觉得瞒不住的话,是不可能抖露出来。这么说来皇后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良久没得到消息,必定会自己来。 许酿沉思了会,倏然瞪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难得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孟子宵截断。他邪魅勾起唇角道:“下去办吧!” “是,属下马上去办。”许酿欣喜万分,认为孟子宵终于想通了。 等人离开,孟子宵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晚风徐徐,蔷薇花香萦绕鼻梁,刺痛他的神经。 轻手轻脚推开孙二娘的屋子,她正倚靠着床榻,眼睛不知道再看那里分外的空洞。 “自从知道下身瘫痪后,主子就一直这样,不言不语。”旁边丫鬟眼尖看见门口踌躇的孟子宵,上前解释。 孟子宵朝她摆了摆手,丫鬟聪慧地退了下去。他缓步走进孙二娘,灯光昏暗连视线都朦胧了起来。孙二娘宛如槁木坐在那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再跳动,身体还偶尔会抖动。可是藏在被褥下的双腿,一直安静的摆在那里。 “公主,是不是安然无恙?”她听到动静,飞快回头终于看见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激动地冲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谁知道双腿没有任何动静,让她从床上摔下来。 孟子宵慌忙去扶,道:“没关系,二娘。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锦儿了,你安心养病。”他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公主,即使只剩下森森白骨,他也要刻上孟子宵之妻。 孙二娘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两个各有自己思绪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顶上有个人影晃过。那赫然是穿着黑衣的绿油。 她听到了所有一切,完全无法相信,皇后竟然这样对待公主。难怪公主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愿意亲近任何人,应该是害怕被抓到把柄。而以公主那么骄傲的性子会折服,皇后手中肯定握有公主最在意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已经再早些时辰,被她亲手递出去。 暖风此时凛冽如刀刮,一片一片凌迟她的血肉,恨不得把心脏都切开。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愚钝和无知,必须早点找到公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小心跟上了许酿。他左拐右绕,很明显是想防止有人跟上他。最后他绕进了一个巷子里面。 上面称呼风艳阁,敲了三下,两长一短。门从里面打开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走了进去。绿油颦紧了柳眉,弯下身子,脚踝往前挪动了半寸。 从后方倏然刮来一阵掌风,她反手成风,以柔克刚,把柔软如腰带,却锋利无比的剑气打了回去。 “绿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保护公主的吗?”她看着眼前,手持天绕剑的绿意。眼里除了震惊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道:“你手里为什么拿着公主的天绕剑?难道……你背叛了公主?!” “哈哈哈……别搞笑了,绿油。我从来没有臣服于她,何谈背叛?”绿意长剑一挥,浓郁杀气铺面而来。剑尖离绿意鼻梁不过一厘。她俏皮的面容带着狰狞的笑容,道:“倒是你,我亲爱的姐姐。你这样欲杀之我而后快的表情,是代表你被李锦瑟那个贱人收买了吗?” “绿意!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绿油上前一步。 绿意尖叫一声挥剑,划伤了绿油脸颊,看见那流出的鲜血,眼孔放大害怕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得到皇后娘娘的认可,我不能功亏一篑。你一向疼我,容忍我最后一次任性好不好?” “难道……是你偷了信物,然后要才偷了那信物让梅晨转交给我?”她和绿意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了解,从细微的表情和语言中就可以知道。这一次,她从来没有那么后悔了解绿意道:“你利用我对你们的信任……你可知,皇后娘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去啊!”口气里尽是无止境的失望。 “那我可以当皇后娘娘的女儿!”绿意不顾一切挡在绿油面前,阴狠道:“总之,我不会让你进去。如果你一定要进去,就杀了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八章 原来,我们并不是有缘无份 绿油收紧又松开,松开又收紧。眉头没有一刻放松,抬眼看绿意的眼神满是冷漠。痛苦地情绪在胸腔里翻滚,搅动地让她想要流泪。 绿意一直倔强的挡在前面,说着什么,她全部都听不见。脑海里只有绿意小小的模样,那个时候她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呀咿呀的抓着她的衣袖跟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单纯天真的妹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用力甩开手中武器,绿意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盯着她,满是不信任。 “我不去救公主,但是我想求你把我和公主关在一起,让我能与她一起共赴黄泉。”绿油苦笑抽出作为鞭子的腰带,绕到手腕上打了个死结。持向绿意。 绿意后退一步,掩不住的无法相信。她们姐妹两可以说是踩着别人尸体才有了现在的成就,最在乎的莫过于彼此和自己的性命,可是现在她的姐姐竟然要为了那个贱人,舍弃自己!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心软!”绿意凄厉叫喊,上前抓住绿油连拖带拽往风艳阁走去。近了门口绿意把绿油敲晕了,面色复杂的把人递给那个蒙着面巾的男人。 最后深深看了绿油一眼,右手攥到了肉里面,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告诉主子,我不要报酬。只求把这个人和公主关在一起,如果不相信她的话。可以挑断她手脚。”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没有怜悯的转身离去了。 蒙面男人面无表情转过身,看见身后那风华绝代的男人行了个礼。停顿了下,见男人没吩咐就下去了。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李锦瑟窝在石床一隅,下面垫着稻草。所幸现在是夏天,地面再潮湿也不觉得寒冷。只是破损长满青苔的墙壁下,总会钻出几只老鼠和蟑螂。 被关押的这几天,李锦瑟日思夜想可以逃跑的方法。可是除了离石床有五步距离的铁窗之外,八面都是墙壁,密不透风。 玄铁烧制地门,石床上面的锁链都可以很明显看出。这个牢房是关押重要犯人,为了防止犯人逃跑。锁链用的是玄铁,箍到手腕上,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她只能紧紧的靠着墙壁,才能听见外面微风拂动蔷薇花瓣的声音,证明她还活着。 倏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她绷紧了神经把铁链往石床这里靠了点。‘呀’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背着昏暗的黄色光芒,她只看见有人被推了进来。门又关上了。 似乎是头撞到石板地,那人晃了晃脑袋茫然喊出:“公主?” 听这声音,李锦瑟颦紧眉头道:“难道是……绿油?” 绿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激动的走上去上摸下看才确定公主无恙后。声音哽咽,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了李锦瑟。只是隐瞒了是绿意做得这一切,她毕竟是自己妹妹,如果没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想看见自己妹妹死的。 “这么说,孟子宵要杀了我?”李冷然气愤的贝齿打架。绿油还未开口,门有一次打开了。 这次依旧是那个蒙面男人,左右各站一位仆人蒙着面。 右边的端着三尺白绫,左边端着刀柄镶着玉翡翠的匕首龙翠。 看见那匕首的瞬间,李锦瑟眼瞳顷刻放大,道:“他来了?”那把匕首,是顺亲王身份的象征。 “王爷说公主身份特殊,还是给个比较隆重的死法才符合公主身份。看公主神情,是比较喜欢这把匕首吗?”黑衣人挥开右边的人,抓起那把匕首缓缓走过来。 绿油好似一头豹子看见了猎物,闪电般冲过去,与黑衣人纠缠起来。黑衣人也不是凡物,横空一掌劈开绿油冲势,掌风却震飞了匕首掉到李锦瑟面前,她捡起匕首割着手腕上的玄铁链。 龙翠果然是削铁如泥的好刀,没几下就隔断了玄铁链。而那几个仆人好像没有看见这一切一样,安静矗立那里木头一般。李锦瑟砍断了链子,冲向绿油。绿油瞅见右拳划掌,急急收了攻势,打向李锦瑟的匕首,接力把人送到门口。黑衣人乘此间隙,两指成刀穿透了绿油肩胛骨。 “绿油!” “走!”绿油感觉口腔里温润无比,喷出口鲜血。 李锦瑟咬咬牙,还没跑过去。龙催便被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夺了去,扑鼻而来的梅花香让她待在原地。 他风姿卓越,睥睨众人。 “公主,本王本来不屑为你脏了自己的手。”温润低醇的嗓音,如今变成了催命的咒语:“可是后来本王觉得。看着公主受尽折磨,本王才能开心。” 李锦瑟凄凉勾起唇角,道:“本宫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有缘无份。所以用生命去追到那个份,可是王爷的一次糊涂,就把本宫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孟子宵怒不可遏挥掌打飞李锦瑟,看她撞到石床上口蔓血腥,清澈深邃的眸子却牢牢的盯着他。那密密麻麻的疼痛随着她的视线侵入了他的心脏,让他更加愤怒上前一脚踩上李锦瑟膝盖。 “少装出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欺骗本王吗?你这个贱人。”孟子宵笑容邪魅,丹凤眼微微上翘,特别愉悦的加深了脚下力气。 李锦瑟感觉膝盖骨仿佛都被踩碎,变成了粉末。绿油在旁边哭喊,却被人抓住了手臂。她想要解释,可是天生傲气使她出口只是冷笑道:“呵呵,至少王爷被骗到了,不是吗?唔……”李锦瑟咬紧嘴唇,硬是把因孟子宵加重力道,而引起的痛呼咽了下去。发丝都被汗水侵蚀了,鲜血染红了嘴唇。她依然闭口不言,唇角荡漾了冷冷的笑容。 孟子宵眼神越来越深邃,他无法否认如今的李锦瑟致命的吸引。 白皙如雪的面容,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承载着浓浓的哀伤,牵扯着他的心。鲜红如血的唇瓣却发出致命的诱惑力,勾引他的视线,随着那血液钻进她雪白的脖颈,婀娜多姿的雪白胴体。一把揪过李锦瑟头发,看她倔强地模样,就恨不得狠狠的玷污她,伤害她,看她痛哭流涕,尝尝被侮辱的滋味! “是啊!本王被骗到了,那公主是不是也该尽尽做妻子的责任?”他笑的越来越残忍,李锦瑟心里一阵发寒,手脚并用的挣扎。孟子宵冷笑的擒住她两手放到头顶,吻上那诱人的芳唇,狠狠的撕咬,把那让他心疼的哀痛塞进她口里。任由那浓郁的血腥味布满所有的呼吸,燃烧着他全身血脉。 李锦瑟屈辱地看着旁边众人,绿油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收到李锦瑟的眼神已经偏了过去。可是那个蒙面的男人却把她的头又扳了回来。冷笑道:“啧啧啧,不能转过头噢!这可是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眼泪顺着她眼稍缓缓滑落。 被人冤枉她没有哭,被剑插入身体她没有哭,即使知道孟子宵怀疑自己她也没有哭。可是现在她却为了这份屈辱有种想要狠狠落泪的冲动。 原来,她的情感从未丢失,只是埋得太深太深。 ‘哗啦’一声,她身上衣裳被撕的粉碎。绿油尖叫一声道:“王爷,放过公主吧!她是真的……真的……”绿意的容貌从她脑海中晃过,让她口里突出的话硬生生变成:“真的喜欢你。” “哈哈……太好笑了,你这个贱人知道喜欢?”单手捏起李锦瑟下巴迫使她面对他。李锦瑟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看着腐烂的天花板。 “子宵哥哥,锦儿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认识你。”在孟子宵准备撕开她下身亵裤时,冷冷抛出一句仿佛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孟子宵每寸肌肤镌刻着森森冷意。直起身体,黑色如缎的发丝顺势而下,遮挡了她美妙的酮体。透过黑色的瀑布,看见了她清澈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心里泛起一阵阵疼痛,孟子宵不禁自嘲自己的心软。他勾起邪魅笑容,刻画那张绝美的轮廓在李锦瑟眼里变得更加残忍。 “你不是我的锦儿。”撕烂了她下身的遮挡物,道:“我也不是你的子宵哥哥。”挺身进去。 李锦瑟深深吸了一口气,忍受下身撕裂般的痛苦。看见了那群人嘴角旁边勾起的讽刺笑容,陷入了无止尽的黑暗。 “母后,求求你。把佛珠给锦儿好不好?锦儿以后会听话。”小小的李锦瑟跪在皇后旁边,拼命的磕头。换不来皇后一个怜悯的眼神。 皇后冷冷一笑,朝旁边太监看了眼。太监立刻心领神会走了出去,不到一会就带来了四五个奴婢。李锦瑟一看,那全部都是自己宫殿里面的宫女,为什么? “锦儿啊!”皇后伸出保养极好的手指,勾起李锦瑟下颚,笑容美丽含有剧毒:“只要你杀了这些人,母后就把佛珠给你。” “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宫女们全部跪了下来,浑身发抖道:“请公主看奴婢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过奴婢吧!”有的甚至去扯李锦瑟衣袖,祈求获得一份怜悯。 “为什么?母后,我……”李锦瑟还没说完,皇后探出一指封上了李锦瑟嘴唇道:“孟子宵是叛军之后,你和他交往,难免引人非议,招来杀身之祸。杀了她们,你就能保护你的子宵哥哥,也能在以后嫁他为妻。” 李锦瑟心里纠结,性格善良单纯的她怎么会杀人。皇后蛊惑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响。她不能让子宵哥哥死,一定要嫁给子宵哥哥为妻,做他的新娘。 子宵哥哥说过,会一辈子待她好。一定会找到她。 鲜血溅了她全身,混乱了她的清澈的眼睛。从那一刻开始,她的世界被皇后染了鲜红的颜色。 她为了子宵哥哥,为了那串佛珠,成为了母后的杀人工具。可是这个说会一辈子待她好的男人,却将她的心一寸一寸凌迟处死。 泪水朦胧了李冷然的视线,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再一次触碰这个神祗般完美的男人,可是被他冷笑着打开。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粉碎粉碎,化成了光屑。融化在空气里,月光里。 “公主,你怎么样?”绿油扑过来,脱下衣裳盖在李锦瑟身上。 孟子宵移开身子,站在石床旁边,松散地黑发随风飘荡遮挡他深邃如潭的眼眸。 高贵如神祗,眼眸里缀满了不屑。 “公主身体微恙,不适合参加本王婚礼。还是在这里好好休养。”孟子宵每一句话就向砸到李锦瑟心上,痛的她快要窒息。走到门口抛出一句道:“听说,李柔依翁主可是公主姐姐。到时候,可请公主莫要为难她。” 晴天霹雳,李锦瑟震惊地扶住石壁才能控制自己不倒下。这已经足够说明为什么孟子宵敢这么对待她,她已成为弃子,而李柔依顶替了她的位置。假若不是孟子宵心底仁慈,她恐怕都已经尸骨无存。 “公主,你还好吗?”绿油心里不忍公主遭受这样的罪,可是更加不忍心绿意死。李锦瑟眼神空洞看着她,绿油心里打了个冷颤,充满歉疚道:“对不起,我必须要保护绿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九章 孤注一掷 李锦瑟面无表情看着她,仿佛从她身上看见另一个自己。当初她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即使以伤害所有人的方式也要保护孟子宵,可是换来的是什么。互相憎恨互相怀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 铁门倏然从外面打开,橘黄色暗光承载着个柔柔弱弱身影走了进来。她容貌似水般柔和平静,眼眸里镌刻着溺死人的温柔,手腕上总是带着程前寺开光的佛珠,嘴里念叨的总是佛语。十指不沾尘,遇事总垂泪。 “锦儿,你怎么样了?”李柔伊心疼的快步走进,将绿意捧着的衣裳温柔的给李锦瑟穿好。她眼眸里又一次缀满了水雾,道:“对不起,害你受苦了。”她发鬓上携着的,正是她的白玉簪。 李锦瑟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不言不语也不动作。一旁绿意看不惯她这种孤傲性子,上前冷言道:“翁主仁慈,可是她苦苦进言,才让你脱离苦海可以返回宫中。” “是啊,锦儿,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把你带回去,现在好了,你可以回家了。”李柔伊单纯的执起她的手,显得相当开心。 李锦瑟俯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要她回哪个家?母后恐怕是怕她把她的秘密爆出来,准备杀人灭口。可却不想让李柔伊知道,免得人多口杂。因此才要把她从李柔伊眼前遣走,方便下手。 而孟子宵,已经恨她入骨,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天下之大,她竟然无处可去。 看着李柔伊脸上迸发的幸福摸样,她深深刺痛了眼睛。 “我……”泪水从她眼眶里流下来,楚楚可怜道:“对不起,锦儿。我是真的喜欢他。” 所有话都梗在喉咙里,她不敢告诉锦儿,从她遇见孟子宵开始。她每天都躲在他们后面,默默的看着他,慢慢从脏兮兮的小乞丐,变成风姿卓越的少年。她的视线也从最初的好奇,变成深深的恋慕。那一刻开始,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挪动分毫。 她羡慕孟子宵为锦儿做的一切,也曾经妄想过锦儿就是自己。刚开始姨娘跟她说的时候,她做梦都不敢相信,以前的妄想竟然有成真的一天。只不过她真的没有想过伤害锦儿,她只是喜欢孟子宵。所以,一见到孟子宵,她就苦苦哀求孟子宵放过李锦瑟。 可是当看到锦儿没有表情的摸样时,她知道,锦儿已经恨透了她。 “对不起,锦儿。对不起,原谅姐姐的自私……”她哭倒在李锦瑟面前,肩膀不停的耸动。 李锦瑟冷漠的眼神,有了一刻耸动。 就在此时,一双祥云黑段皂靴踏到她面前,一把抱起李柔伊,温柔的拥抱她轻声安慰:“柔儿,莫哭了。”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的好像她是一个易碎品。 李锦瑟看着这幅场面,心里无悲无喜。只剩下无穷惆怅。 “你出来时,也不记得披件衣裳。夜寒露重的,怕你冻到所以跟过来了。”脱下肩上蓝绸披风给李柔伊系上,“只是没想到柔儿会哭。”再望李锦瑟眼里寒霜遍地。 李柔伊看见了,慌忙地挂着泪痕道:“子宵哥哥,你不要怪锦儿,是我自己心里伤心。我就不哭了就不哭了,你绕过锦儿。”那摸样似乎相当委屈。 孟子宵失笑抬起手指楷过她脸上的泪痕,道:“好。只要你说,我都可以应允。”转向李锦瑟,他声音冰冷道:“你离开吧。” 如果仔细看,可以从他深邃的眼瞳里看见流淌的一丝温暖。 可李锦瑟一直低着头,冷淡地勾起嘴角,眼眶胀痛好似有什么想要留下。扶着墙壁拼命地站起来,下身一阵撕裂,疼得眼泪收了回去。咬着下唇,渐渐出了血丝。 血腥味一点一点扩散在空气里,衍生了无边悲凉。 她的高傲不允许她向任何人低头,即使是这么残缺的身子,她也不想向孟子宵祈求一丝怜悯。 绿油皱紧眉头上前扶住李锦瑟,李锦瑟推开她看了她一样。眼里满是固执,挪着仿佛灌了铅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铁门。 绿意一把拦住想跟上去的绿油,道:“姐姐,她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跟上去。” 绿油攥紧了拳头,又松开。轻轻而坚定的推开了绿意的手心。她以为公主为什么要这么隐忍,不过是对于亲情徒留的一丝向往,让她不忍心戳破这群人的阴谋。 公主是善良的,也是高傲的。 她不能撕裂她的高傲。 绿油没有再看绿意一眼跟上去,虚扶李锦瑟旁边,防止她体力不支的时候倾倒。 看到这一切,孟子宵心里仿佛沉重的压着几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他不能心软,南圣朝政已经发生了变动,李巍有可能会趁着李柔伊嫁给他而让他出兵逼宫。他必须要耐心等待,一举歼灭李巍,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让锦儿流一滴眼泪。满腔的爱意于他舌尖血液里翻滚,可是他只能任由那情谊慢慢磨灭。 “子宵哥哥。”李柔伊看见孟子宵混沌的眼眸瞬间清明的时候,猛然攥紧了他的手心。 带点微热得手心紧密的靠着他渗出薄汗的手心,他偏过眼梢看见了李柔伊清澈地眼眸里,清楚地倒影着自己。那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 李锦瑟听到后回过头,看到的则是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不禁心里涌起一股嘲讽。 为什么还对他抱有幻想,明明曾经那么残忍的对待自己,明明说过他不是她的子宵哥哥她也不是他的锦儿,明明在他进入的瞬间选择了恩断义绝。为什么还对他抱有幻想。 出口就在她的面前,只要踏出这一步,他们就从此陌路。 绿油以为她会犹豫,可是李锦瑟义无反顾踏了上去。 橘色光芒跳跃在她微翘卷长的睫毛上,遮盖了眼下浓浓的哀伤。 “十五年后,他的爱只剩下独木桥那么细,不过一个风吹,我就从上面跌了下来。”李锦瑟还是平静如水的摸样。 可是在绿油眼里,她好像瞬间苍老了不少。 绿油拙嘴笨舌地劝慰道:“那公主可以再上去啊?” “李柔伊已经在上面了,我再上去,岂不拥挤。”李锦瑟冷淡笑了下。 门口倚着一个蒙着面巾的男人,李锦瑟认得出,他就是把自己绑到这里的男人。慢慢走近,蒙面人没有任何动作。等只剩下一两步的时候,蒙面人才笑嘻嘻的说:“公主,不知是否还记得,我们主子请你过府一叙?” “当然,只是到现在。本宫就没瞧见你家主子。”李锦瑟走到他面前。 蒙面人微微弯腰,道:“主子吩咐,现在则是最好时机。所以要卑职来接公主过去。” 李锦瑟神色一凝,这难道是说,那个男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还是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务必是要她一步一步往下沦陷,没有退路。 不过她的确没有退路了,以绿意那焦急的摸样,外面肯定有一批等着她的杀手。 李柔伊就算再天真,她身边的人可没有那么天真。 “怎么样?公主是否想好了?”蒙面人眼梢狭长微翘,显得格外妩媚。身上还有淡淡地胭脂香。 李锦瑟微微牵起唇角道:“带路吧。” 蒙面人直起身子,在前面带路。 珠帘绣幙,画栋雕檐,说不尽哪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踩上石子小路便可闻到清新扑鼻的蔷薇花香,经过处,衣角仿佛都可以扫到蔷薇花蕊。水榭就建在池塘之上,蓝纱似雾盘旋周围,朦胧了人影。蒙面人在接近水榭还有数步就停了下来:“主上,公主带来了。” “下去吧。”宛如破空而来一股冷冽狂风,还未靠近都已经感到丝丝冷意。 蒙面人似乎早习惯,退了下去。 李锦瑟站在那里,白衣蹁跹,娇若春花,媚如秋月。 她缓缓走进,身上沾了蔷薇花不少香气,不知不觉让空气中都渲了不少。踏上台阶,她才看清楚水榭内的景色。 黑锻玄底立蟒白狐腋箭袖,丝绸般发丝没有束冠任意摆动浪荡不羁,眉如裁剪,容如雕刻,完美的好似神祗赐予的完美物品。可是他的眼睛,闪着金黄色的光芒,宛如被惊醒的豹子,充满了侵越感和压迫力。还未开口,李锦瑟就已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梦醉生拿过旁边摆着的名册,丢向李锦瑟。旁边绿油蓦然闪到前面,接下了那本名册,震得手臂发麻险些抓不住。 梦醉生皱紧好看的剑眉,赤脚近身。李锦瑟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绿油已经被甩出去撞到柱子上面,砸到地上呕出一口血。 他本意是要测试李锦瑟的反应能力,现在被愚蠢的丫鬟打断,心情阴霾之级。 李锦瑟眼睫一颤,梦醉生那俊美冷漠的脸已经尽在咫尺。 他唇角上扬一道冷冷地弧度,道:“我主甚是钦佩公主领军能力,故而诚心请公主出山。” “本宫,不明白其中意思。”李锦瑟往后退了几步,他每呼出一口气,都扑到她脸上,激起一片冷意。 梦醉生也没穷追,只道:“百年的时间,北邙和南朝一直处于战争的时段。但曾在第三任北邙帝上任时,出现了一个战争传奇。他就是南圣有名的大将军莫忘宵。”他停顿了下,往后退了几步道:“曾经我主以为是孟子宵,但是辗转得知,他掌握的是南圣其他的势力。而你,李冷然,才是当初的传奇。” “所以你们故意安排这一切,目的是要本宫无处可去转而为你们效力?”李锦瑟眼梢瞅见绿油已经站了起来,又吐出几口血,伤势颇重。如果要强行带她逃跑冲出这里,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不,如果你想离开大可以离开。”梦醉生再后退几步已经坐上了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执起一杯青竹酒独饮,视线已不再李锦瑟身上道:“舞。” “公主,这边请。”蒙面人宛如鬼魅一样出现在李锦瑟后面,朝她伸出手。 李锦瑟摸不清眼前这个俊美冷峻的男人到底想什么,唯有步步小心了。 蒙面人送李锦瑟出去,给了她一匹快马。看她扬尘而去,回到了水榭旁。 “主子,人已经走了。并且带着孟子宵的那本名册。” 他冷笑着‘砰’一声捏碎了琉璃杯,看着那血一点一点流下。蒙面人上前要给他包扎,梦醉生赤脚踹开蒙面人,道:“赶紧派人跟上去,免得死了。” “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章 相救 离风艳阁已经老远了,街上还是没有多少人。唯有打更敲锣从旁走过,震得空气仿佛都产生了涟漪,拨出了不少寒意。 “公主,情况有些不对。”绿油策马上前踱到李冷然旁边。神情凝重,周围实在太过安静了,如果按照以往皇后娘娘的手法,应该一开始就会伏击他们。 “我知道。”她睨了一眼四周。 悬挂枝干的红灯笼,映着招展旌旗,投了一片诡秘。 “公主。”绿油捂着嘴巴剧烈咳嗽起来,血液从指缝流下来。 李锦瑟眼梢瞅见,不免担忧起来,绿油想必是被先前那个人的内力伤到,现在怕是伤势加重。这样的话万一母后的人马来了,他们的胜算也不大。 “咳……咳……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公主……”绿油话还没说完,马儿好似受到了惊吓,抬起双腿长啸一声,万千箭雨眼花缭乱的射过来。 绿油眼里寒光乍现,飞身冲过来捞起李锦瑟腰肢一跃飞上了屋顶,点到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不好,先前那人掌力已经震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如今她强心运功恐怕已有性命之忧。 必须要赶紧把公主带走。飞快牵起李锦瑟,往南方跑去。现在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南门,从那里出去后,两旁会由一大片草丛,利于隐蔽。 风向变了,四分八方都涌来几股寒气,绿油知道那些人已经追上来,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城门上的火把。趁势出掌把李锦瑟打向街道。刀光剑影间,狂喊道:“跑!”体内血液翻滚拥挤,好像要破口而出。她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而黑衣人的剑势没有丝毫变慢。 李锦瑟站起身,正巧看见冒着寒气的剑刃从后面刺向绿油。 “绿油!”一声惊呼让绿油分了神,慌神之际翻过赤掌对上她身后的黑衣人。利剑穿过掌心,刺进了骨头再狠狠抽出去。刮骨之痛,使大脑一阵晕眩,从屋顶上面摔下来。李锦瑟先前已经被绿油安然送下来,如今连忙扶起绿油往城门口跑去。 “公主你先走,带着我你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李锦瑟睨了她一眼,正看向后面。她往后一看,果然几十个黑衣人在身后脚下不沾尘的穷追不舍。 左右看了眼,他们已经跑进了小巷里面,摆着平常人家用的竹竿和斗笠。李锦瑟把绿油往前推了几步,顺手捞起墙上的东西都往黑衣人那里推去,一把抓起台阶下的泥土,洒向黑衣人。黑衣人躲闪不赢,眼睛进了沙子闭上眼睛。 她趁机带着绿油往前跑了还没几步。几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围成一圈,手持滴着血得利剑堵住了去路,浑身迸发着露骨寒意。 气氛顷刻凝住了,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风凛冽狂吹,红灯笼嘎吱嘎吱晃荡在直杆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直杆掉下来。 倏然,她好像听见皂靴擦过地上沙子的声音。灯笼登时脱了线坠下,燃起了熊熊烈火。黑衣人登时挥剑冲了上来,伴随着不知道从来而来地振翅声音。 远方,一堆密密麻麻蜜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 虽然不知是何人这个时候出手相救,有何目的。但她已经无暇估计,猛一咬唇,抱着绿油翻过身,挡在她面前,拼命往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躲闪不及,被蜜蜂暂时困住了手脚。 趁机,立马带着视线渐渐模糊的绿油往前跑。 巍峨城门,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昏暗的火光。 有不少穿着灰色铠甲地士兵举着火把巡逻,李锦瑟心里大喜往前走了几步。倏然看见一个剑眉炯目,身穿白色攒珠铠甲杏子衫的男人,昂首阔步从城门外走进来。多年驰骋沙场让他养成了不怒而威的眼神,单单一扫都带着震人心魂的魄力。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比喻他的话,只能比喻为天空。 博大浩瀚的胸怀,不苟言笑的性子,却心思缜密把所有事情都纳入心上的南圣大将军欧阳晨。 “为什么欧阳晨会在这里,难道母后也来了吗?”李锦瑟带着绿油躲到旌旗后面,看欧阳的样子似乎是在找些什么,到处环视。 如果母后真的来了这里,那么只能说明,孟子宵有了什么行动,而那个行动足以动摇朝纲! 一阵凉风从鼻尖扫过,怀里一重。绿油倒在她怀里,脸色惨白。不停喘息。 李锦瑟探出一指,还有气息。收回手经过腰际发现名册不见了,应该是先前和绿油拉扯之间不见。 身后忽然传来了凌乱地脚步声,难道是他们追来了。不好! 李锦瑟抱起绿油左右看了眼,选择往身后地巷子里面挪动。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突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回过头,是福伯苍老和蔼的脸,旁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高了福伯一个头。那男人二话不说走上前扛起绿油。 脚步声渐渐逼近,福伯伸出手要牵李锦瑟道:“过来,锦儿,我带你离开这里。” 李锦瑟心里混乱,躲过了福伯伸出的手,面色疑虑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难道是孟子宵?不对,如果是孟子宵的话,他绝对不会不出面。 渐渐逼近地脚步声登时凌乱了她的心思。 “没时间解释了,难道锦儿已经不相信皇叔了吗?”他容貌在十五年间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但是为了能够待在顺亲王府他还是做了些修饰,不然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锦儿不会认不出来。 本以为锦儿会马上跑过来,但没想到她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着脑袋。 “锦儿,快点。你……”福伯惊讶看着锦儿抬起的眼里,布满了泪水。 十五年了,她从来没有哭过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如今她看到手背上从脸上留下的眼泪,竟然感觉到那么陌生。 “看到那个骨灰的时候,我就在怀疑皇叔是不是没死。结果……”她嘲讽看着他,道:“你果然活着。”活在安全的地方,冷眼旁观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冤枉委屈、绝望。统统变成了唇边的笑谈。 原来是为了这个。“锦儿。”福伯苦涩勾起笑容,道:“皇叔是有苦衷的。”当年皇后看他势力日益扩大,觉得自己可能会危及皇兄江山,所以将他的手下一个个逼死。这等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当时离他最近的就是李锦瑟。为了保全她,唯有离开她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苦衷?你的苦衷让我成了废人一个。”她冷笑卷起袖子,手腕上赫然是几道狰狞的伤疤! 福伯眼色瞬变,上前想看。李锦瑟已经放下了袖子,冷笑着流泪。 “因为你,我被母亲迁怒,挑断了手筋,武功全废。因为你,孟子宵成为了孤儿,我必须要杀人才能保全你的孩子。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可是你竟然没有死,皇叔,你让我情何以堪。你让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我的一生都变得荒诞可笑!” 他永远体会不到自己当时被关进黑屋子时的恐惧,没有人愿意救自己,他们冷笑的嘴脸仿佛狠狠抽了她几巴掌,所有委屈都合着血吞进肚子里。 不能哭,她绝对不要哭给这些人看!要活下去,然后踩着他们的脑袋看他们每一个人哭! “锦儿……”他不知该怎么说,也没想到自己会造就锦儿这么大地悲剧。如果不是为了那位大人,他是真的决定不出现在锦儿面前。可是也是因为那位大人,他又要对不起锦儿一次。 李锦瑟大步冲上去,揪住他衣襟怒吼:“说话啊,哑巴了!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没死不回来?为什么!”清冷如雪的眸子,此时融化成绝提的泪水簌簌落下。 “其实只要皇叔回来,这一切我都不会介意……不会……” 这些吼叫仿佛散尽了她所有力气。脱力坐在地上,捂着脸小声抽噎。其实还是喜欢皇叔的! 喜欢那个从小带着她到处跑的皇叔,喜欢他为自己做的纸鸢,喜欢他在皇宫里到处寻找自己的样子。从白児离开之后,她就是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吃饭。好不容易有个人,把她放在心里爱着,护着。可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呢? 福伯苦笑蹲下身子,伸出手悬空在李锦瑟的脑袋上,踌躇了半响才放到她头上。像小时候李锦瑟被欺负躲在花园里,被他找到时那么吴侬细语道:“对不起,锦儿。”害了你十五年,而现在也要继续害你。 先前在孟子宵书房门口听到他的计划之后,便马上带人来找李锦瑟。还好她没有被任何人带走,不然那位大人的计划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一定要杀了李锦瑟。 为了那位大人,他一定不能再心软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福伯的眼神变了。 宿城总共有四道门,分为东南西北。也许真的是因为皇宫有大人物来,因此不少人都调到了刚刚过来的南门那里。现在他们正往北门去,那里人烟稀少。往前走就是一个悬崖连着个玄铁锁链到另一个山头,悬崖下海水波涛汹涌,翻滚打到墙壁上激起水痕。 四个人此时正走向悬崖顶端,准备从哪里过桥离开宿城。他们已经走近悬崖边了,福伯突然停下来对着浅笑,唇角起了褶皱:“还记得当初我送你的纸鸢吗?” 李锦瑟颦紧眉头道:“那个和白兒做的一摸一样的纸鸢吗?” 福伯微笑道:“是的。”果然,只要关于白兒这个女人的事情,李锦瑟都会记得一清二楚。那么当年事情的真相,必须在李锦瑟想起来的时候,扼杀在摇篮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锦瑟突感不对,到处看了眼,身后竟然是万丈深渊。而后退的路已经被福伯和那个黑衣人给封死了,看那个架势好像不准备后退一步。福伯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 “对不起,锦儿。如果可以,下辈子一定不要遇到我。”福伯笑容可掬伸出手,亲手把李锦瑟推下了悬崖。 看着那薄雾缭绕的悬崖底,勾起了嘲讽地笑容。风一吹又仿佛染了无限惆怅。 先前如果李锦瑟还身怀武功,那么这个悬崖必定不会是她的葬身之地。 可惜,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