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一道蓝色的闪电在翻滚的乌云中划过,嗞嗞地闪着蓝光。暗流涌动的乌云被一道道闪电无情地撕开。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威力十分惊人。暴雨如注,空气沉闷,把幽暗的天空压得很低。   晚秋十月,本该是秋雨绵绵,没想到居然下起了暴雨,在哗哗的雨水声中,人们打着雨伞慌乱地向公交车拥去。尽管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大多数人还是挤进了公交车,实在挤不上去的就干脆打出租车回家了。   汽车在暴雨如注的马路上开始拥堵,一条条马路上汇集着一溜溜车的长龙,拥挤不堪却又小心翼翼在暴雨下行走,犹如一溜溜慢慢移动的巨型“甲壳虫”,在雨水的冲洗下闪着铮亮的光泽。   车流中有一辆黑色的奥迪A6显得十分焦急,总想见缝插针般地往前赶,可一辆公交车却不紧不慢地挡在了它的前面,奥迪A6试着超了几次车都没有成功。司机无奈之下,只好降低速度不满地鸣着喇叭,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器焦躁地刮来刮去……   车上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二人衣着讲究,保养很好的脸上却掩饰不住焦躁不安的惊悸表情。   坐在后座的男子微胖,大约五十多岁的年龄,国字脸,面色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是一位相比之下略显年轻的中年男子,他肤色较黑,是时下流行的麦色肌肤。自然无序的头发不长不短,恰到好处。有几缕头发还染成了棕色,胡子修饰得非常有型,刮掉了本就不多的腮须,嘴唇上的胡须也去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边界分明,显得很有个性。   此时他正把着方向盘,不停地敲击着喇叭的按键,显得十分焦躁,坐在后座的男子却在忘我地抽着香烟,显得心事重重。   车里的气氛和外面的空气一样沉闷,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忽然眼前一道刺目的蓝光划过,一个炸雷响起,惊得戴金丝眼镜的男子浑身一抖,手中的香烟在指缝间下意识地滑落。他脸色苍白,虽然竭力保持着表面的镇静,但内心已经是波澜起伏了。   谁也想不到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神秘男子就是海风市曾经的父母官傅国梁,他担任过海风市副市长,现任省建设厅副厅长。   驾车的那位中年男子正是海风市天意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加拿大籍华人安东尼。他们是一对官商同盟的黄金搭档,如今他们神色仓皇,如丧家之犬,正计划着逃亡异国他乡。   “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护照的事情怎么办?”安东尼十分着急。   “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海风市,护照的事情我想办法让郝天元派人送出来吧。”傅国梁说。   “这太危险了,他爸爸郝东岳刚自杀不久,郝天元肯定是重点监控对象,让郝天元安排人给我们送护照,警方一定会跟踪送护照的人,这可是等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尾巴!”安东尼担心地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没有护照我们哪里也去不了。警察的办案程序我比你清楚,你先打电话给郝天元,一切按我的意思办就行了。”傅国梁对安东尼做着必要的叮嘱和安排,安东尼听了之后连连点头。   随后,安东尼一边驾车一边打电话,尽量用平缓的口气说:“天元啊,公司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啦?”   “哥,不好了,他们今天来了很多人来查公司财务账目,有经侦队的,还有审计局的,我怀疑跟我爸爸的事情有关。哥,你可得想想办法啊!”电话那头的郝天元十分沮丧。   安东尼安慰道:“天元,别担心,天意公司一年纳税一千多万,让他们查吧,不会有事儿的!”   傅国梁用眼神向安东尼示意,安东尼会意地点了下头,接着说:“天元啊,你在哪儿呢?身边有人吗?”   “我在家里,哥,就等你的消息呢。”郝天元声音都颤抖了。   安东尼说:“天元,你现在马上到卫生间里去,傅厅长要跟你通电话。”然后把电话递给了傳国梁。   傅国梁接过了电话,用他惯有的口气说:“是天元吗?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没把你怎么样就说明没什么事儿。我对郝市长忽然过世感到非常悲痛,他的事儿肯定是冤枉的,是别有用心的人羡慕他在改革开放中取得的成绩。这是陷害,是打击报复!我虽然不在海风当市长了,但是天意公司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公司,不能眼睁睁看着毁了,该保护的企业必须要保护!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一定要挺住,做事情一定要谨慎,这里的领导已经靠不住了,我决定到上面反映情况,临时走的仓促,没带文件和活动经费。你今天晚上等到凌晨3点钟以后,到天意盛世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打开我的宝马车,拿上遮阳板上放着的钥匙,打开28层C座,记住,千万不要开灯,写字台上有一盆君子兰,摸出埋在花盆里的钥匙,打开靠墙的柜子,拿出里面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和密码箱,箱里有一百万现金。记住三样东西一样都不能少。今天我跟你的谈话要绝对保密!其余的事情由安东尼给你安排。”   安东尼接过电话说:“天元啊,没事儿的,傅厅长他身份特殊,所以很多事情需要我们自己来做。这个我想你会明白的,他交代的事情办完之后呢,你买上两部手机,记住,一次也不要使用,把手机的号码通过电子邮件发到我的信箱里。   然后你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把新买的手机给他们,让他们坐上飞机,把这三件东西给我们送到京城来。到京城后我们随时会跟他们联系。”   “哥,既然这么重要,我亲自把东西给你送来吧!”郝天元说。   “不,你不能来,你是天意公司的老总,公司需要你来稳定大局,而且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你不想我们有什么麻烦吧?越不起眼的人越安全,郝市长能不能恢复清白就全靠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安东尼断然说。   “哥,还是你高明,我一切按你的意思办。”郝天元在电话那边好像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其实他哪里知道,傅国梁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工夫去顾及他,傅国梁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护照和现金,只不过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走了一步险棋,最后利用一下郝天元而已……   在一个星期前的周日早上,海风市常务副市长、代市长郝东岳在家里忽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东岳啊,现在形势紧张,上级纪检委和监察部组成的巡视组已经秘密到达了海风市,具体来干什么的?我们是一点都不清楚,我想绝对不可能是来旅游观光的!”   “……那该怎么办?首长,我可是您一手栽培起来的,您可得帮帮我,这事您不能不管呀……”郝东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显出与其身份极不相称的奴颜婢膝和掩饰不住的惊悸慌乱。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严密注意那些上访者的动向,必要的时候采取果断措施!这下可好,捅娄子了吧!”对方似乎余怒未消。   “首长,是我失职,我防范不力,可是这些人防不胜防呀……现在该怎么办?请首长明示……”郝东岳一边连连认错一边小心讨教。   “有一种动物叫壁虎,它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断掉自己的尾巴,你现在已经让人踩着了尾巴,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对方不置可否,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郝东岳愣了半晌,才放下话筒,颤抖着摸出一支香烟,他的手抖得厉害,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火点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急剧起伏的心跳才勉强镇定下来。在迷惘的烟雾中,赫东岳陷入了沉思…… 正文 第一章   纪委副书记雷鸣一大早就醒了,他看了看表才五点多,今天是周日,他翻了个身想再睡一会儿,却睡不着。机关单位的工作不是太累,但是死气沉沉很耗精神,平常大多是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坐就是小半天,要么就是没完没了地开会。领导在上面长篇大论地念稿子,下面的干部们常常不知所云,虽然强打精神扮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学习状,心里却巴不得早点散会。几十分钟的会往往能开两三个小时,有些干部难免精神萎靡,昏昏欲睡,但绝对不会忘记在领导喝水的间隙拍拍巴掌。   雷鸣是市纪委领导班子里年龄较大的一个,自从干上了纪委工作,磕磕绊绊的就没顺利过,人是得罪了一大把,但实际问题并没解决多少。在纪委工作岗位上是最难干出政绩的,轻不得重不得,虽说处理的都是下级干部,但官场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不小心就碰了上级领导的忌讳,伤了领导的感情。   虽然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工作,至今却只是个副厅级。愈是那些他平时看不惯的溜须拍马之徒,愈是爬得快,一年一个小台阶,三年一个大台阶,几年光景不是爬到自己的同级就是爬到自己的上级,只有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正是应了官场上的那句俗话:“不跑不送,原级调动。”有几个被他处理过的官员还冷嘲热讽地说风凉话,当面喊他“雷青天”。为这事老伴儿没少唠叨过他。   虽然他看出了很多问题,但毕竟是个副职,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就身不由己,为这事他很是窝心。原先跟他搭班子的纪委书记调任外地了,他想着这次媳妇总算熬成了婆婆,该扶正了吧,没想到省委突然给海风市空降了一位纪委书记。   这使雷鸣有些心灰意冷,他脾气耿直,又是个看重名节的人,本来就不善于走动,干的又是纪委工作,再说这么大年纪了,再干上一年就退了,从来就没想过涎着脸皮拉关系。   也难怪老同学聚会时常常调侃他:“你呀,要是早点把臭脾气改一改,怎么说也是个副部级了,达尔文的进化论怎么在你身上就不灵了呢?”   但是他从来不认可老同学那一套:“你们这帮人可真不够仗义,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硬是要我返祖成为大猩猩,在原始森林里演绎什么丛林法则。”   “看来你是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了,本来希望你的官做得大一些,我们也跟着你沾点光,这下是彻底没指望了。”老同学在失望之余也等于给他的仕途判了刑,这辈子在官场也就这样了。   雷鸣正在想着心事,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清晨的电话铃声显得格外刺耳,谁这么早打电话呢?老伴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一句,转身又沉沉睡去了。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工作,老伴退休后似乎是越活越年轻了,通常这个时候她要起来锻炼身体的,只是最近迷上了恰恰舞,天天晚上在老年俱乐部跳得不亦乐乎,早上自然就起得晚了。   雷鸣也感到这个电话有些突兀,他接了电话一听,马上就坐了起来,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空降到海风市上任不到三个月的纪委书记张力。   “老雷啊,我张力,打扰你休息了吧,马上过来,我有急事找你,车已经在楼下等你,啥也别问,见了面再说!”张力语言十分简洁。   雷鸣一般对空降干部多少都有点看法,对张力也不例外。在雷鸣的意识里空降干部大多工作经验欠缺,不了解实情,理论水准虽然很高,但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大多是来挂职锻炼的。但挂职锻炼的一般都是副职干部,张力是个例外。   雷鸣后来才知道张力原先在春茂市任过多年的纪委书记,最近才从中央党校学习回来,就被空降到海风任纪委书记,春茂领导班子的清廉风气是全国有名的,很多干部到春茂学习回来都抱怨说春茂之行吃不消,言下之意是埋怨春茂市的接待规格太低,生活上不习惯。   由此可见春茂的廉政工程已经做到了日常化,这在当前只抓经济不抓纪律的风气下,能把一个地级市的领导班子搞得这么清廉,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雷鸣开始暗暗注意起这位新上任的纪委书记,五十刚刚出头的张力不但理论素养很高,而且具有很强的实践能力,对不了解的事情从不以主观意识妄下结论,并且多次虚心地向自己请教,做事雷厉风行,坚决果断。这和前任纪委书记大不相同,他甚至打心眼里开始暗暗欣赏起这位新上任的纪委书记了。   雷鸣急忙穿戴整齐,拉开窗帘向楼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市纪委的公务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从张力急促的语气里,雷鸣预感到可能出什么大事儿了,要不然张力不会在周末给他打电话的。机关单位和事业单位不同,不会随意占用节假日,除非有什么突发事件。   雷鸣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急忙向楼下跑去,上了车后却发现汽车一路向郊区驶去,雷鸣感到有些意外,也没有多问。   大概十几分钟左右,汽车径直驶进了郊区一栋不起眼的小别墅。这栋高墙围筑着的两层小洋楼,原先是某毒贩子在海风市的零时窝点,案子侦破后,这栋别墅就被警方查封了,别墅的大门上还贴着警方的封条。大门的门口站着两个机警的年轻人,有陌生人来访会被立即挡驾。   雷鸣进了别墅以后,才发现客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纪委书记张力之外,还有市政法委副书记兼公安局副局长罗杰、市公安局经侦大队队长陈克然,市反贪局局长肖克。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经过张力简单的介绍,雷鸣才知道这两人是上级巡视组的领导,一个是秘密来自上级纪委的上级巡视组组长方锐,另一个是来自上级监察部的副组长程烈风。   雷鸣这才知道这栋别墅被上级巡视组征用了,成了临时办公地点,客厅里坐着的这群人正是奉命到海风调查情况的上级巡视组,还有海风市检察院反贪局的特案协查人员,他们选择在这样一个隐秘的环境办公,可以说史无前例,意义非同一般。   雷鸣的视线暗暗在客厅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神情严肃,气氛明显有些异常。   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张力,五十四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皮肤有些黑,浓眉压眼,不怒自威。   “现在我宣读一下会议纪律:所有参会人员必须以党性保证,遵守保密条例,无论哪一级干部出现泄密现象,都将严惩不贷,必将接受严厉的党纪处分和司法追究,决不姑息!”纪委书记张力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下大家。   “可以开始了。”张力宣读完会议纪律,默契地和在座的几位主要骨干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对上级巡视组组长方锐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进入会议程序了。   方锐,四十六岁,上级巡视组组长,略显清瘦,但精神状态很好,两眼精光明锐,显得精力充沛。   方锐把连接了即时通话系统的电脑笔记本接到了客厅的大屏幕上,随即,大屏幕上出现了上级纪检委、监察部和检察院主要领导的图像画面。   “各位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你们都是党久经考验的优秀廉政干部,也是各部门一线的肃贪精英。现在我们给你们介绍一下案情,一个星期前,我们纪律检查委员会和监察部同时接到了来自海风市的一百五十封匿名检举信。其中有一百封匿名信是检举海风市规划局局长许汉阳以权谋私,滥批规划外的建筑项目,致使原先三处预建学校的土地和两处预建医院的土地被商业开发。由于滥批建筑项目,致使海风市规划混乱无序,交通拥堵,给海风市民造成了极大不便,民怨极大。   “还有五十封匿名信是检举海风市常务副市长、代市长郝东岳,在代理市长职务期间,大搞政绩工程,利用行政手段强拆强卖,致使一百三十八户市郊农民无家可归,现在仍然靠政府补贴租房度日。不仅浪费了国家资源也侵害了百姓的利益,影响极坏!廉政建设历来是立国之本,肃清腐败是党在历史新时期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这一百五十封检举信,就是一百五十颗重磅炸弹,案子一天不破,警报一天不能解除!   “同志们,你们都是党和国家的忠诚卫士,人民的廉洁公仆,因为此次事件关系到国家财产和老百姓的利益,关系到公权是否被滥用,关系到党和国家的政策,是否能够不变形、不变质地执行到位,同时也关系到部分党内领导干部的个人清白和政治命运。所以你们的行动直接由我们纪检委、监察部、高级人民检察院通过即时指挥系统垂直指挥,海风市纪检委、监察局和政法委等各级反贪部门将协同作战,全力配合上级巡视组彻查此案,给党和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就是我们这次到海风市的任务。”方锐关掉了大屏幕,然后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大家。 正文 第二章   “由于案情重大,我们采用了上级统一指挥、地方廉政机构协助调查的方案,除了巡视组点名参与的地方廉政机构和我们信得过的同志,其他人员一律采用回避制度,无权了解、无权干涉,对涉案人员,采用异地监押和隔离调查。”方锐看着大家说。   雷鸣对上级领导利用即时通话系统召开视频会议,进行垂直指挥感到既新奇又兴奋。这是一个大的跨越,也是一个新的尝试,但是雷鸣还有些隐隐担心。   “过去我们办案子,都要反复斟酌,既要保护我们的干部,又要纠正他们的错误……重不得,轻不得,难啊!”雷鸣在高兴之余又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雷鸣,五十八岁,海风市纪委第一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微胖,貌相憨厚,浓眉下面是一副无惧无畏的眼神。   “是啊,中国有几千年的官场陋习和腐朽的官场文化,官官相护,利益结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官员,自然就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我们在办案中往往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旦牵扯到比自己级别更高的干部,就变成了小官查大官,你说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市公安局经侦大队队长陈克然深有感触地说。   雷鸣看了陈克然一眼,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亮,显然是和陈克然在心里有了共鸣。   陈克然,四十岁,海风市经侦大队队长,中等身材,目光内敛,脸颊和下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胡茬子,显然有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张力说:“是啊,腐败就像病毒,是具有传染性的,如果不采取有力的措施去抑制腐败,将会腐蚀我们更多的同志。尤其是我们搞廉政工作的,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我们也是人,也有弱点,并不是百毒不侵的金刚之身,谁敢保证我们自己不会被感染?仅仅依靠党性、原则、个人操守是远远不够的!   “国务院正在抓紧研究预防腐败的问题,相信我们的反腐机制在将来会更加健全。这项改革不仅意味着中央坚定不移的反腐决心,同时也意味着对官员实行了救赎和问责,我们既要放开手脚,为我们国家的廉政建设服务。又要时刻提醒自己,坚持原则不动摇,不要被腐化腐蚀!   “我们廉政人员不仅要反腐,而且要倡廉,要加强自身的免疫力!这项改革标志着我们国家将会在新一轮反腐措施下,衍生出健全有效的免疫机制,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经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也滋生了腐败的温床。案子既然出在我们海风,就说明我们海风纪委的工作做的很不够,我张力有责任,应该检讨,但我不信邪!   “雷鸣同志,我看这样吧,你是市纪委第一副书记,在海风工作的时间比我长,也是老同志了,对海风的情况比我更熟悉,这次你就把担子挑起来吧,配合上级巡视组,不管后面有什么人,不管职务有多高,底牌有多硬,我们都要一查到底,坚决给他翻出来见见阳光!”   “现在这个案子仅凭匿名举报信,水分还是很大的,是不是谎报假报,有意搞打击报复,现在还很难确定,为了保护我们的干部,还是需要慎之又慎呀……”市政法委副书记罗杰面露慎重之色。   罗杰,五十八岁,海风市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公安局副局长,身材微胖,脑门光亮,有些微秃,但五官端正,面色白净,看起来一脸正气。   “是呀,如此大案,扑朔迷离,而且牵扯到市委主要领导,非常敏感,非常棘手,办这种案子我还是第一回,有些力不从心呀……”   雷鸣一连用了两个“非常”,可见心理压力之大。但是他知道这个会议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会议,从会议的选址和隐秘程度可以想象得到,张力讲的那些话绝对不是什么“官话”和“套话”。   “我们有些同志呀,就是喜欢做泥水匠,和稀泥,学木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敢学铁匠硬碰硬!我看你不是力不从心,你是畏惧、是心虚胆怯、是不敢跟腐败分子和不正之风作斗争!   我就不明白了,现在是和平时期,难道那些腐败分子比战争年代的敌对分子还要猖狂吗?我到海风的这几个月发现了很多不正常的现象,可就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对这些不正之风检举揭发。我们共产党人可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呀,尤其是我们搞纪委工作的,就是要坚决跟不正之风作斗争,而不是缩头缩脑!”张力毫不客气地说。   雷鸣似有顾虑,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他知道现任纪委书记张力和前任明显不同。前任的理论素养也很高,甚至高到了不可猜测的地步。   雷鸣跟他搭班子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些事情的严重性,凭着一股执拗和耿直,几次闯到了纪委书记的办公室直言相谏,没想到前任纪委书记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姿态:“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嘛,我们要站在一定的高度看问题,而不是把片面的问题无限放大……现在大形势是好的,我们的重点是抓经济,我们要站在领导的角度,要宏观地去看待问题,而不是被狭隘的意识蒙蔽了双眼,钻进片面的小胡同里纠缠不休,那是会影响改革大局的,那是会给领导添麻烦的,再这样下去是要犯错误的……”   前任纪委书记的一席话,让雷鸣一肚子的话,憋成了一团气,闷在了肚子里,想排排不出。他尤其不明白的是纪委工作的重点,在前任纪委书记的嘴里,怎么就变成了重点是抓经济?   前任纪委书记的一番“全局宏论”,甚至让雷鸣自惭形秽,在前任“高大全”式的光辉形象下,自己反而显得是一个不顾全大局,只知道揪住片面问题不放的猥琐小人,这种人在领导眼里一定是面目可憎的,他不是说了给领导找麻烦嘛,再这样下去那是要犯错误的,那意思是说再抓着这些问题纠缠不休,就不是狭隘的问题了,而是包藏祸心不怀好意了……雷鸣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跟前任搭班子的几年时间里,硬是把雷鸣的豪气干云消磨成了英雄迟暮,甚至患得患失庸俗不堪……大浪淘沙,难道自己就这么经不起磨砺吗?雷鸣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连他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某些变化。   “放心吧,雷鸣同志,天塌不下来的,一小撮腐败分子是翻不了天的,他们就是再猖狂也得见光死!反腐败有广泛的民意基础,腐败也是不得民心的,他们注定是要走向要灭亡,因为他们背离了民心和党性,成了蒙上欺下的官老爷,他们不是在为人民服务,而是在为人民币服务!你说这样的官员还能让他在位上胡作非为吗?”张力说到激动处,两眼直盯着雷鸣的眼睛。   雷鸣不由得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复杂。从目前看这次反腐的行动规模应该是空前的,但能不能彻底,他心里没底,毕竟自己剩下不到一年的任期了,干到今年年底,他就要退休了。   虽然现任纪委书记跟前任截然不同,但雷鸣和他搭班子的时间不长,对他不是特别了解。雷鸣曾经在心里把现任纪委书记张力和前任作过详细的比较,发现两人的理论水平都很高,但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任说话往往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从宏观到微观,从大局到个人似乎都面面俱到,高深得有些让你摸不着边际,听他一番道理讲完雷鸣却感到云里雾里,不知道哪一句是实的,哪一句是虚的?   雷鸣又懒得揣摩对方的心思,结果自己干什么都是错的……但他又不直接批评你,而是给你讲一番大道理,让你自惭形秽。跟前任纪委书记搭班子,雷鸣的感触是无以名状的压抑,这种长期的压抑也使雷鸣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而现任纪委书记就像一把剑,直来直去,跟现任纪委书记共事他感到很愉悦,很畅快。   张力痛心地说:“不可否认,有人在拉帮结派,营造自己的小集团小圈子,目的是为谋一己之私,这是一股歪风逆流,是违背历史潮流的,要坚决打击,毫不手软!要不然就会泛滥成灾!但话说回来,大多数同志还是好的,他们只是被这种不正之风所裹挟,变得麻木不仁了,不敢说话了。尤其是不敢说真话了!这种苗头很危险……”张力说到这里语重心长地说:“雷鸣同志,反腐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血与火的斗争!”   雷鸣惊讶于现任纪委书记张力的犀利措辞,似乎从没想到要忌讳什么。他讲的话虽然都是事实,但大多数官员是不敢说出来的,因为那是官场忌讳。   官场上那一套雷鸣是清楚的,官员不同于百姓,尤其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百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顾忌,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官员就不行了,随便说句话就有人琢磨半天,不管在什么场合说的话就会七转八转,拐弯抹角地转到领导的耳朵里,万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漏了自己的老底或者惹恼了领导都不是好事,轻则降职处分,重则摘掉乌纱恐怕还有牢狱之灾。这一点没有老百姓活得爽快。   官场上说话要时刻注意影响,讲究趋利避害,滴水不漏,从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什么佛烧什么香,话说一半得留一半,要拿捏好分寸再察言观色相机而动。话不能说完了,说完了就没退路了,也不能说的太透彻,说的太透就没意思了,伤了领导的面子,领导会认为你太愚笨,不可大用。   张力刚才的一席话,可以说是面对事实毫无遮掩,一针见血地扎在了某些人的痛处上,这让雷鸣在心里不禁暗暗佩服。   他更是佩服张力的精明,张力很清楚自己到任的时间很短,并不了解海风市官场的水究竟有多深,虽然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际已经是暗涛汹涌了。能够下海捉鳖的人不是张力,应该是对海风官场有着足够了解的雷鸣,而且张力也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他玩的真是这一招。   “雷鸣同志,你们不要有思想包袱,要打胜仗就要轻装上阵,这次的行动是上级统一布置,并且一再强调,无论牵扯到什么人,无论哪一级的领导,无论他的功劳有多大、职务有多高,只要涉及到贪污腐化就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方锐坚定地说。   雷鸣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会议确实很不一般,平常开会都是领导说什么下面说什么,虽然都说的冠冕堂皇,但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的会议很严肃,更像一个内部吹风会,几位领导话都不多,但句句都点中了要害,自己也有共鸣,他觉得自己再有所保留就不妥了。   “好,听了张书记和各位领导的一席话,我深受感动,你们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代表了上级的反腐决心。俗话说打鬼全凭胆气壮,说实话,我刚才确实有所顾虑,有私心,担心打鬼不成连退休金都领不到了,最后还落下一个不清不白的罪名……”   雷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继续说:“这在过去是不敢想象的,别说调查上一级的干部,就连同级的干部调查起来也很困难,只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核心,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什么诬陷诽谤、文革遗风、打击报复、剪除异己、破坏稳定团结、阻碍经济发展……黑帽子满天飞,什么帽子都给你戴上了,什么手段都给你使上了。   仿佛一说到反腐败就跟反党反改革开放似的,使我们纪律检查工作陷于极度尴尬的被动局面,最后就查不下去了……既然这次是在上级领导下统一行动,各位同志又这么信任我,我还能有什么顾虑呢!我会坚决配合上级巡视组,不查清此案决不罢休!”雷鸣这次目光异常坚定,他一扫多年的阴霾,憋在肚子里的那团气忽然消失了,顿时觉得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还担不担心退休金的问题啦?”程烈风一句玩笑话让过于严肃的会议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程烈风,四十一岁,上级巡视组副组长,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为人随和。   “不担心了,有各位同志的衷心支持,有上级政府的强大后盾,有广泛的民意支持,我还怕什么!别说是退休金,就是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腐败分子拉下马!”雷鸣表态说。   纪委书记张力高兴得一把拍在雷鸣的肩膀上:“好,老雷,说得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就欣赏你这种敢打硬仗的个性!鉴于事情的复杂性,为了配合上级巡视组展开工作,我建议立即成立特案侦查组,特案侦查组由上级巡视组,市纪检委、监察局、政法委、反贪局组成,既然是特案,我就不碍手碍脚了。   特案组要保持独立性和保密性,侦破过程你们无须向我汇报,市纪委会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你们最大的支持和帮助,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不要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反腐工作不容易,有些当事人会千方百计给我们纪委工作找麻烦,设障碍,甚至耍赖撒泼,威胁恐吓,施加压力,更有甚者不惜动用种种行政手段和社会资源来阻碍我们调查取证,所以我们的工作方法一定要妥当,要文明。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你们一定要认真谨慎地调查,搞清事情的真相,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特案组经过一个小时的会议研究决定,立即成立了针对一百五十封匿名信侦破工作的特案组,简称“150”特案侦察组。特案组主要成员有:市纪委第一副书记兼监察局局长雷鸣、政法委副书记罗杰、经侦大队队长陈克然,还有上级巡视组的成员,以及特案协查大队的人员。   市纪委副书记雷鸣为特案组组长,政法委副书记罗杰为副组长,上级巡视组组长方锐兼任三方指挥协调中心组组长,形成了党纪、政法和监察三位一体的领导结构。全部由纪检委,监察部和检察院垂直指挥。   特案组内部又细分为A、B、C三个侦查小组,分别为纪检组、经侦组和刑事组。涉及到违章违纪的官员由纪检组审查处理,涉及到经济犯罪的官员由经侦组立案调查,涉及到刑事犯罪的官员由刑事组立案调查。三个小组既可以独立办案,又可以交流融通,相互协作。   同时A组化装为外地来海风市的媒体记者,B组乔装成来海风市投资考察的外商,C组装扮成民政局的下派干部。通过各种手段进行秘密调查取证,当天就展开了对“150”案件的侦查取证工作。   经过一天秘密走访和情报收集,除了装扮成记者的A组因为目标过大,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外,其他两组收获颇丰,可能是民怨过大的原因,调查人员对走访举报当事人的调查取证很顺利,掌握了大量规划局局长许汉阳、土地储备中心主任孙跃进涉嫌以权谋私的证据。特案组果断决定,连夜对规划局局长许汉阳采取双规。 正文 第三章   郝东岳自从周日早上接了那个神秘的电话后,一天都在烟雾缭绕中度过,书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已经悄悄降临。郝东岳猛地将手中抽剩的烟屁股狠狠地按倒在烟灰缸里,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采取断尾手术吧……记住,你们的人要专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做干净了,这事你要是办不利索,就找地方把自己解决了,你的家小还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否则谁也好不了!”郝东岳咬牙切齿地放下了电话,他已经气急败坏,对无法预料的结果,时而感到焦躁不安,时而感到忧心忡忡。   “但愿他们就到此为止吧……”郝东岳似乎在安慰自己,又好像在默默祈祷。   控制许汉阳的计划由经侦大队队长陈克然、反贪局长肖克带领特案协查大队的人员秘密执行。三辆普通的黑色小车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驶向绿湾明仕公馆许汉阳的秘密豪宅。   郝东岳在书房焦躁地走来走去,他终于按捺不住,再次拨通了那个神秘的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您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对病人采取阑尾手术……”电话那头的声音阴沉而又恭顺。   “好,好……就这样吧!”郝东岳应着,有点魂不守舍。   随即又担心地说:“千万不要出现意外……这次上面可是玩真的,如果真查起来,我们一个也跑不了,要作最坏的打算,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您放心吧,绝对万无一失!我已经安排了两批人马,如果第一批失手了,第二批马上会自动清除他们并接替他们的任务。”电话那头说。   “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灾难啊,千万不要省钱……”郝东岳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我明白……我明白……钱不是问题!”电话那头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郝东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在黑暗中他的脸色变得狰狞可怖,腮帮子上急剧抽搐着的线条格外夸张,他就像一个输急了的赌徒,只不过这次押上的不仅有他的政治前途,还有他的身家性命。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气急败坏地说:“清扫垃圾的今晚动手,不管他们是否成功,你都要牢牢封住他们的嘴巴,决不能让他们胡说八道!”   在当天的走访调查中,上级巡视组里的刑侦专家老C和助手化装成下派的民政干部,在街道走访中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个特困户,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因为没人照料,生活无着,几乎成了社会上的盲流。   这个孩子并不是孤儿,他的父亲赵刚原是军转干部,在海风市担任过治安大队的民警,后来因为涉嫌受贿,被关进了看守所。   赵刚的妻子是一位中学教师,因为不相信丈夫受贿,多次向市局纪检委反映情况,要求重新调查,但市局的答复是肯定的:我们从你丈夫的办公桌里搜出十万元现金,你丈夫又无法说出这笔钱的来源,证据确凿,无需再查。   但是赵刚的妻子不相信这个结果,就开始越级上访,因为屡次上访无果,据说精神已经崩溃,被送进了第四人民医院——精神病院。   因为赵刚是军转干部,他的妻子也是外地人,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也没有其他亲戚。当他的妻子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后,他们的孩子就彻底没人管了。当老C找到这个小孩的时候,这小孩脏兮兮的,几乎成了小叫花子。   凭着职业的敏感,老C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从侧面了解,老C发现赵刚的案子并没有立案,也就是说一个被关进看守所八个月的疑犯,从来没有被提审过,赵刚自从进了看守所,从来就没有委托过律师,也从来没人过问过他,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老C先以律师的身份给看守所打了一个预约电话,说自己是赵刚委托的律师,希望看守所给安排一个时间,约见一下当事人,看守所的值班人员十分不耐烦地告诉他,今天太晚了,让他明天再来。   老C对海城看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作为一个刑侦专家,他想在调查赵刚之前,悄悄实地勘察一下这个海城看守所。于是,他让助手连夜驱车前往海城看守所。   海城看守所坐落在海风市郊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据说原址是一片坟场,一到晚上那里的磷火就像烟花一样此起彼伏,情景颇为壮观。传说虽然有些夸张,但当地人都说那是绝对的事实。很多人都说那里阴森森的,很瘆人。   这样的“鬼区”自然是没人愿意在那里住的,毕竟人鬼不能同道,何况是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时间久了难免会磕磕碰碰发生纠纷。   人和人发生了纠纷尚且难以理清,人和鬼发生了纠纷岂不是更加难理清?这样的地块连开发商都看不上,他们知道鬼神文化在中国老百姓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在这样的地方开发住宅区那是犯忌讳的,那是要赔大钱的!虽说楼市一天一个价,一路飙升,但是开发商对这样的地块还是缺乏自信。   正好海城看守所需要扩建,就搬迁到了这里,据某位业内人士说只有看守所的煞气才能镇得住这里的鬼气,在社会发展的潮流中,死人一直在给活人让路,也许在我们死后的若干年,我们的墓地也会被后人开发利用,这就是人类的悲哀,也是人类的无奈,毕竟土地资源稀缺,也算是废物利用吧。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磷火闪烁,阴森恐怖的墓场了,而是变成了高墙电网的看守所,矗立的岗楼上站着持枪的武警。因为交通闭塞,远离市区,周围很少有其他单位,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这里虽然不再萧瑟和苍凉,但是仍然有一种莫名的气氛,似乎和墓地有着某些相同之处,有人说这里的阴气很重,因为看守所每年都要“送”走一批人。   海城看守所和其他的看守所一样,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惟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建在墓地上。一道戒备森严的高墙电网挡住了外面的视线,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外面的人也难以知道里面的情况,这多少会给路人带来一些神秘的感觉。   这里看起来比较平静,但是执勤的哨兵却是一脸的严肃,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这里羁押的大多是桀骜不驯罪恶累累的恶棍,有三分之一都是重刑犯,在这些重刑犯里有一部分是等待走程序的死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往常一样,明亮的路灯照亮了静谧的监区,整个监区沉浸在灯光笼罩下的夜色中,偶尔会听到几声猫叫,还有换岗的战士交接工作的口令声和检查步枪的声音。   看守所的生活压抑沉闷,高压状态下每个犯人的心理活动极不稳定,充满了危险性,他们往往会因为一句闲话、一个烟头打得头破血流,这些犯人的情绪变化很大,难以监控。表面看似平静的监区随时都可能发生重大危险事件。   平时这个时间是犯人吃过晚饭各监室组织看电视的时候,也是犯人一天中最听话最安静的时候,随着社会制度的日益完善,看守所里的制度也发生了改变,这正是人性化管理的一个体现。   监室里的生活枯燥乏味,他们格外珍惜看电视的机会,然而看守所里的电视不是随时都能看的,而是规定在一个时段统一看电视,信号频道都是固定的,从而有效地避免了他们为争抢频道而发生斗殴。这时候管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开始松懈下来,在值班室轻松一下,看看电视。   突然,静谧的监区上空骤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值班的警察和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快速跑步冲进警戒区域,监区高墙岗楼上的执勤哨兵也紧张地端起了自动步枪,打开了保险,立即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监区里乱哄哄的,有人在声嘶力竭地高声喊道:“快来人呀,杀人了,杀人了,305监室杀人了!”一阵骚乱之后,各监室的犯人都骚动了起来,犯人们扎堆把脑袋从铁栅栏门里往外拱,想一探究竟,可是怎么也挤不出去,于是把铁栅门挤的咣咣作响。挤不到前面的犯人就在后面又蹦又跳,故意大喊大叫,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   “各监室注意,各监室注意!请你们保持冷静,请你们保持冷静!马上回到各自的位置,马上回到各自的位置!拒不听从劝阻者后果自负!拒不听从劝阻者后果自负!!”监区上空的高音喇叭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同时也听到了武警战士子弹上膛的声音。刚才还肆无忌惮的犯人顿时面面相觑,乱哄哄的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   混乱的局面很快在高压态势下平息了,但是305监室确实出大事了。一名犯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血迹模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是怎么回事?”看守所所长范统怒气冲冲地问。   “报……报告政府,是他拔掉了电视信号线……”   305监室的号长惴惴不安地看着所长范统的眼睛,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言下之意是躺在地上的家伙拔掉了电视的信号线,所以才引发了群殴事件。   出事的犯人本名叫王大壮,外号叫“冲子”,冲子性情暴躁,是一名涉嫌杀人的重刑犯,九个月前被关进来的,因为是交通肇事案,并不是恶意杀人,所以快一年了还没宣判。一是证据不足,法律程序没走完,二是受害者的家属赔偿问题还没落实,所以才拖到现在,本来再过几天就要宣判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   范统一看,也顾不上追究责任了,只好先救人再说。他马上安排了一个女医生和一个民警,连夜开车把犯人送往市医院抢救。看守所死了人所长是要负责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件破事受牵连。   从海城看守所到市医院这段路并不好走,由于这里是海风市最偏僻的一个片区,开发得比较晚,正赶上市政改道,原路正在封闭施工,现在走的这条路不但远,而且路况极差。这位民警大概一心为了救人,不顾颠簸把车开得飞快。   犯人忽然开始了剧烈的抽搐。“快停车,他好像快不行了!”跟车的女医生惊慌失措地喊道。开车的警察急忙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快过来帮个忙,把他扶起来。”女医生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急救箱。   那位民警刚俯下身体,准备把生命垂危的犯人扶起来,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剧痛,鲜血像喷泉一般喷溅了出来。那位奄奄一息的罪犯奇迹般地坐了起来,手上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片,血迹模糊的脸上狰狞无比。   民警双手捂住脖子,大张着嘴巴惊异地看着犯人:“你小子……竟敢……杀……杀警察……”话没说完嘴里的鲜血就涌了出来。   “去你妈的,老子杀的就是警察!”被称为“冲子”的罪犯狠狠地一脚把民警踹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女医生吓得一声惊叫。   罪犯急忙拿了民警的配枪,对着女医生的脑袋恶狠狠地吼道:“别他妈乱叫,再叫崩了你!”   女医生果然不敢再叫,闭着嘴在那里无声地流泪。看守所里的女医生虽然也是警察编制,但是她们平时只负责给犯人检查身体打打防疫针什么的,面对穷凶极恶的悍匪自然是没有反抗之力。冲子从急救箱里拿出医用胶布和棉纱,封了女医生的嘴,然后又用纱布将她的双手捆绑在背后,强行把她塞进了汽车的后备箱里。   冲子脱下象征着重刑犯的黄马甲号衣狠狠扔在地上,在路边哆哆嗦嗦地撒了泡尿,然后猫着腰钻进了汽车。   “妈的,老子又自由了!呀——嘿!”冲子一边在黑夜中疯狂飙车一边兴奋地大喊大叫。可能是在牢里关得久了,猛然获得自由有一种变态的兴奋。   正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听到驾驶室里有人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并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冲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司机驾座前的挡风玻璃边放着一个正在发光抖动的手机,刚才奇怪的声音正是这个手机发出来的。   “妈的!原来是手机,虚惊一场!”冲子在心里骂了一句。   “恭喜发财,这年头连警察也想着发财,怪不得犯罪率这么高,我让你发财!”冲子恨恨地按下了挂断键。   冲子刚放下手机,手机里又发出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的彩铃声。冲子把手机扔在一边不予理会,继续开车向前狂奔,可是恭喜发财的铃声固执地响个不停,冲子有些烦躁。   “去你妈的!”冲子恼怒地一把抓起手机正想扔出车外,忽然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条短信:“小子,自由了吧?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怎么不接电话?”接着“恭喜发财”的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冲子感到极为震惊,他虽然叫“王大壮”,这会儿也有些心虚,他壮了壮胆,在迟疑了一分钟之后,一咬牙按下了接听键。   “你他妈的谁啊?有种就把盘子亮出来,别他妈的惹老子不高兴!”   “小子,不要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清楚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电话里的男人阴沉沉地说。   这下冲子愣了,这次能够越狱成功,实属意料之外。昨天所长范统让他去谈了一次话,说过几天就要开庭宣判,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他一想完了,这下恐怕要判死刑了!当时就有些尿急,忍不住弯了下腰,忽然发现所长桌子下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刮胡子刀片,顿时心头一阵剧跳,他发现所长毫无察觉,急忙用脚踩住刀片,装着整理裤脚,把刀片偷偷捡了起来。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刀片,他才有了越狱的想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然而电话里的男人似乎高深莫测,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脊背发凉。   “……说吧,你们想干什么?”冲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口吻马上从豺狼变成了绵羊。   “王大壮,你小子玩得很高明啊!道上的人都称你为‘马路杀手’,从北方的冰城到我们南方的海城,你小子玩了几次车祸?这些人死得冤枉哟……”   “那是我点子背,你不要讹诈我……”冲子被触到了痛处,又恢复了豺狼的本性。   “小子,你给我放聪明点,别他妈给我装糊涂!也不看看老子是干什么的!我能把你从里面捞出来,也能把你送回去,所以你千万别跟我耍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虚岁二十六吧,多么让人羡慕的年龄啊!如果我把你送回去,你在里面可是要数着天数过日子,没几天好活的!”电话里的男人惺惺作态,故作惋惜,实则杀气腾腾,充满了威胁。   “哥,大哥,你千万别生气……你说吧,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冲子似乎已经成了一条被打怕了的狗……   老C和助手驾着车正行驶在前往看守所的那条土路上,因为市政施工,通往看守所的那条临时通道坑坑洼洼,路旁堆满了因施工带来的土丘,尽管老C的助手有熟练的驾车技巧,也不免颠簸起来。   “停车,前面好像有个东西!”老C在路灯的照耀下忽然发现路面上有一个黑影。与此同时,助手也发现了前面十几米的地方依稀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横在土路中间,于是急忙一踩刹车,差一点撞了上去。   两人急忙下车一看,原来地上横卧着一个人,老C伸手一摸却摸了一手鲜血。老C大吃一惊,仔细一看,这人一身血迹,身后拖着一个几米长的血印,看来他是从其他地方爬到马路上来的。   老C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发觉还有呼吸。“这人可能还有救,帮忙把他弄到车上去。”老C对助手说。   两人刚翻起他的身体,这人嘴里就溢出了鲜血,奄奄一息地说道:“我是……海城……看守所的……民警,犯人……跑了……要杀人……”说完后就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被害者颈部有一个三英寸左右的切口,可能是被利刃割开了颈动脉,流血致死。”助手戴上手套,一边检查死者的尸体一边说。   “给110打个报警电话,就说这里发现了人命案,你就留在这里等着警察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老C想起了看守所民警临终所说的话,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把拉开车门,一下跳进了驾驶室。   “哎,头儿……”助手正想问问他到哪里去,但是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听汽车一声轰鸣,老C已经绝尘而去。   助手一个人被撂在了马路中间,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工作狂”!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与此同时,老C也在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克然,你们在哪里?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正在行往名仕公馆的路上,有什么事吗?”听到老C有些急切的声音,陈克然感到有些反常。   “海城看守所有人越狱了,而且还杀了人,可能要出大事……你那边一定要注意安全,我马上赶过去。”老C说完就挂了电话,加大油门向陈克然那边赶了过去。 正文 第四章   许汉阳前半夜正在私人别墅里宴请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肥头大耳,面红耳赤。两人推杯换盏,已经喝得三分醉了。   “怎么样,我家的小保姆川菜做的还不错吧?”许汉阳酒意有些上头。   “不错不错,味道一流,够麻够辣!地道的重庆火锅。”那位肥胖男子一边笑一边把嘴凑到许汉阳的耳边说,“许局长金屋藏娇,艳福不浅哟!”   许汉阳有些尴尬,嘴上却说道:“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赚钱玩女人,我和你们不同哩。”   “那是,那是,许局长心系海风市的城市规划,脑子里想的是平衡利益关系的大事儿,我们这些俗人就是再修行八百年,也修行不到您这份本事哩!”胖子连忙恭维道。   “当然了,食色性,人之本性,我许某人并不反对你们玩女人,男人嘛,很正常……不过能到我家里来吃饭的,你黄总还是第一个,你说说,我许某人什么时候请别人吃过饭?够意思吧?够兄弟吧?”许汉阳喝得舌头发硬,有些不好使了。   “许局,不……应该叫许大哥!我叫大哥你没意见吧?兄弟我虽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人,但我心里清楚……这几年的生意全靠你罩着的……不,应该说是我们的生意……只要大哥不嫌弃兄弟是个做生意的,以后生意上的事大哥说了算!”   许汉阳没有搭腔,而是醉眼矇眬地盯着黄胖子,心想这黄胖子前世莫非是只猴子,要不怎么见杆子就往上爬呢?   黄胖子被许汉阳盯得发虚,不由得嗫嚅道:“许局……我说的是真心话……今年要不是您把预建学校的那块地皮调给我,我是拿不到地皮的……”许汉阳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黄胖子也不说什么,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储蓄卡,双手递了上来。   许汉阳虽然也喝多了,但大脑还是清醒的,他看着黄胖子自以为是的模样,微微有些不悦,这些暴发户就这素质,他可不愿意真的和这些人称兄道弟,生意人墙头草,哪里势利哪里倒,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卖了。   “黄总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害我吗……”许汉阳虽然不是第一次收黄胖子的钱,但面对黄胖子忽然递上来的银行卡还是要推辞一下的。   许汉阳虽然爱财喜色,但他知道孰轻孰重,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在官场上混,升官发财,缺一不可。   玩玩女人大不了是生活作风问题,如果经济不清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他希望给他送礼的人越多越好,但是送礼也是一门学问。   可惜懂得这门学问的人实在太少了,面对那些土包子暴发户给他直接上银子他就很反感,记得有一次有个小学都没念完的暴发户竟然也挤进了房地产,居然在办公室给他掏出了一捆现金,现金“陷阱”也,他妈的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真没文化!   气得他当场把那捆现金砸向了行贿者的脑袋,并义正词严地说我堂堂国家干部,岂能是你几个臭钱能收买的?并喊保安把那人撵了出去。后来因为这件事许汉阳还得到了市政府的嘉奖,一度获得“清廉局长”的美誉。   “大哥,您这就是打兄弟脸了,咱俩是什么关系?那是铁哥们!要不哪天我们正式在关二爷面前叩个头?”被许汉阳称为黄总的大胖子真急了。   “黄总言重了,这都是党的政策好,你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机遇,再加上你的聪明头脑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以后千万别说靠着我的话。   至于拜把子的事情就免了吧,只要我们真诚相对,何必拘泥于形式呢!”许汉阳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其实另有城府。   黄胖子哪能不知道许汉阳的意思,这狗日的是只想分赃不想分祸的主儿,也罢,谁让我是开发商呢!他表面上不露声色,急忙一把拉住许汉阳的手,趁机把储蓄卡放在了许汉阳的掌心,并用一双肥厚的手掌亲密地捂住许汉阳的手掌,然后诡秘地伏在许汉阳的耳边说:“兄弟哪敢害大哥呀,我知道分寸。钱我都替你洗干净了,全部兑成美元了,干股比原先翻了两成,还是老密码!”   “黄总,你看你生分了不是?这多不好意思……”许汉阳故作一番姿态。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让咱们生意好呢,改天我请你到大富豪放松放松,听说那里新来了几个小妹,反正我们不差钱……”黄胖子颇为仗义地说。   “哎呀,黄总还是雄风不减当年呀。这方面我是自愧不如哟!”许汉阳说着,两人一起暧昧地大笑起来,于是许汉阳很自然地将储蓄卡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许汉阳一直把这位客人送到别墅外边的马路上,那位肥胖的黄总冲许汉阳连连拱手:“许局,不送,不送……”然后钻进了停靠在路边的大奔。   许汉阳已经醉意矇眬,他冲黄胖子摆了摆手,大奔一转弯驶进了车道,很快汇入了飞驰的车流中。   许汉阳今晚确实喝多了,感到头重脚轻,送走了黄胖子之后,他摇摇晃晃地正想回去休息,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小车忽然停靠在他的前面,车上下来几个干练的身影立即把他围在中间,有人问道:“请问你就是许汉阳吗?”   “我是许……许汉阳……请问你们是……”许汉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答道。   其中一人亮出证件:“我们是纪检委和监察局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协助调查!”   许汉阳虽然喝得懵懵懂懂,但大脑意识还是清醒的,当他搞明白这些人的身份后立时就傻了,身体一下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地开始瘫软下来,两位协查人员立即架住他的胳膊,才使他不至于瘫倒下去。   许汉阳,五十一岁,海风市规划局局长,五十刚出头就完全秃了顶,戴一副轻度近视镜,此刻他脸色灰白,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陈克然看了他一眼说:“许局长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请你去例行谈话。没想到你醉得这么厉害,我想你需要跟我们一起去喝杯茶,醒醒酒。”   两名协查队员打开车门,冷冷地说:“许局长,请吧!”   “我……我能回去带几件换洗衣服吗?”许汉阳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隔离审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豪华别墅,犹豫了一下说。   “不用,我们那里条件很好,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只是请你喝茶谈话而已。”反贪局长肖克说。   许汉阳犹豫了一下,只好极不情愿地低头向车里走去。正在这时,“啪!”的一声枪响,许汉阳头顶上的车门玻璃被打出了火花,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被打出了一个带弹洞的玻璃花。   “保护证人!”陈克然一声大喊,猛扑过去把许汉阳紧紧地压倒在汽车座位下面。老C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手枪,多年的军旅生涯,使他至今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军事素养,他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已经判断出了枪手的位置,然后果断地开了枪。   “嘭!”老C的枪响了,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黑影从许家豪宅的二楼一头栽倒在下面的花园里。   “快去看看,一定要保活口!”老C吩咐道。肖克一听,急忙带着几个警员冲进了许汉阳的别墅,搜索了一番之后,押出来一个神情蛮横的枪手,这家伙一走一瘸,一脸的凶狠暴戾,显得很不服气。   “真行啊,不愧是刑侦专家,你那一枪正好废了他的右手,腿是他自己掉下摔的。没有什么大碍。整个别墅就保姆一个人,看来没有后援。”肖克和同事们押着枪手走了过来。   “把他先送到医院包扎一下,然后二十四小时看管起来,这个人是个重要的人证。”老C吩咐说。   “明白!”肖克和同事们把枪手押向另一辆车,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蹿出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悄无声息地猛冲了过来。   “小心!”老C急忙一声大喊,一个侧翻躲过了黑色桑塔纳的冲撞,可是那三位警员和押解着杀手的肖克却没那么幸运,那位杀手被汽车撞得直飞了起来,掉下来已经是血肉模糊了,三个警员一死两伤。肖克当时就重伤昏迷,不省人事。   肇事的汽车丝毫没有减速,加足马力如疯牛狂奔而去,因为油门过大,车尾冒出了一股浓黑的烟雾。   老C急忙举起手枪,紧瞄着肇事桑塔纳,本想击爆轮胎,因为车速太高,烟雾弥漫中难以锁定目标,又担心伤及无辜路人,始终没敢开枪,就在闪念之间肇事桑塔纳已经消失在灯火深处的夜景中。   老C脸色铁青,急忙向110指挥中心拨打报警电话:“是指挥中心110吗?海湾路发生一起恶性交通事故,肇事汽车为一辆黑色桑塔纳,正在向海湾南路逃匿,请马上派员堵截,请马上派员堵截!”   老C刚打完电话就见一辆警车拉着警报风驰电掣般地向肇事车辆逃匿的方向追去。   “嘿,这帮哥们动作还真够快的!”老C在心里暗暗惊讶110的反应速度,然后对陈克然说:“克然,你马上把许汉阳带走,留下几个人在现场联系120抢救伤员!”老C说完急忙上了自己的汽车,全速向肇事车辆逃匿的方向疾驶而去。   在110指挥中心的协调指挥下,肇事的黑色桑塔纳被警车围追堵截,眼看无路可去,却忽然转向逆行,强行向海城高速环线驶去。   追得最近的是一辆印有“警察”字样的警务专用车,紧随其后的就是老C的车辆。一旦失控的肇事车辆冲上环线高速,后果是难以预料的,老C不由得暗暗担忧起来。   突然,警务车加速从侧面横靠了上去,似乎是想迫使桑塔纳改变方向。肇事车辆一看上高速环线的道路已经被警车别死,只好一打方向,再次向海滩路逃去。于是警车也急忙调转方向,紧紧地咬住肇事桑塔纳不放。   “妈的,不是说完事之后放我一条生路吗,咬这么紧干吗!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孙子会卸磨杀驴!”肇事司机一边大骂一边恼怒地从座位上拿起手枪,胡乱地向后面开了几枪。   好在这家伙并没有使用过枪械,很快他的子弹就打完了,只有一枪打在警车的前盖上,其余全部脱靶,子弹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罪犯持有武器……给我打!”警车里面有位偏胖的警察大喊道。   “砰砰砰……”只听到一阵枪声,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桑塔纳的尾盖上,顿时火花四溅,烟雾弥漫。   老C在后面看得心焦如焚,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眼前就像在上演一部枪战大片,他惊呆了。在不明确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胡乱开枪是不明智的,如果罪犯持有人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想提醒前面的警车不要再开枪了,但是他的车并不是警务专用车,没有配备高音喇叭,因为特案组的保密性,所有配备的车辆都和普通车辆毫无二致。老C再次加大了油门,他希望尽可能地减少意外伤亡,保护人质的安全。   一阵枪声过后,肇事的桑塔纳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桑塔纳就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侧躺在地上,车窗的挡风玻璃已经被打得稀里哗啦,碎玻璃散落一地,马路边上的护栏已经被撞得七扭八歪,严重毁坏。   这时只见一个血糊糊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高举着双手说:“别开枪……别开枪……我投案自首。”   “不许动!跪下,双手抱头!”胖警察和同事们从车里冲了出来,举着手枪呵斥道。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要检举立功……我有重要情报……”血人双手抱头,哆哆嗦嗦地跪在了那里。   这是那位偏胖的警察,好像是个领导,突然对天开了一枪,然后举枪对准了肇事司机的脑袋,肇事司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枪就响了,子弹正从他的眉心穿过,他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脑袋就像一个打破了的血葫芦,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   这一幕,被驱车赶到的老C看得清清楚楚,他被惊呆了,甚至是被震撼了,他不明白罪犯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况下,为什么还是被那位胖警察开枪击毙?多年的办案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罪犯临死前高举着双手好像在说着什么,因为距离较远,老C没有听清楚,当他的车刚刚接近现场时就听到一声枪响,而且是一枪毙命,老C就这样眼看着失去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不由得猛拍了一下大腿。   他愤怒了,几乎有冲下车去狂揍那个警察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因为肩负着特殊使命,自己并不适合直接插手这样的案子,他甚至不能公开办案,他的一切行动都应该在秘密中,特案组有严密的纪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和疏忽大意,而造成特案组艰难取得的进展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老C压住了怒火,急忙拿起相机,借着挡风玻璃的掩护,偷偷地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尤其是给那个胖警察拍了几个不同角度的特写,包括五官和警号都清晰地拍了下来。   这时,远处不断传来警笛的鸣叫声,警车陆续赶了过来,120的急救车也赶了过来,抢救人员急忙从肇事汽车的后备箱里,抬出了那位海城看守所受伤的女医生。这时现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警察在现场拍照,有的在现场周围布置警戒线,可能是市刑警大队的人到了。   老C抓紧时间拍完了最后一张照片,这时有警察敲了敲他的挡风玻璃,示意跟案件无关的闲杂人员离开,老C识趣地点了点头,就驾车离开了。 正文 第五章   昨晚抓捕许汉阳的行动出现了重大意外,还牺牲了一个同事,反贪局长肖克重伤昏迷,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而涉嫌谋杀的肇事司机竟然被冒失的警察当场击毙。第一次行动,面对这样的结果,特案组的几个领导神色凝重,大家都无言相对,心情都不好受,气氛极为沉闷。   “这样吧,要不我们先提审一下许汉阳,看有没有什么突破……”政法委副书记兼公安局副局长罗杰打破僵局说。   “好吧,那就试试吧。”特案组组长雷鸣和其他的领导点了点头。   于是审查人员开始提审许汉阳,许汉阳昨天晚上差点丢了性命,他脸色苍白,过了一宿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答非所问,语无伦次,无论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   这种情形被特案组的几位领导看在眼里,他们相互对了下眼色,然后示意审查员终止了审问,把许汉阳带了下去。随后特案组马上在会议室里召开会议,讨论许汉阳的情况和研究针对性策略。   “我觉得现在对许汉阳开始审查,可能有些操之过急。因为昨晚在抓捕许汉阳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显然那一枪是冲着许汉阳来的,虽然没有打中,对他的心里影响还是很大的,最起码他感受到了一种隐形的威慑,况且我们的人还当场牺牲了一个,这都是许汉阳不肯开口的原因。”陈克然直言不讳地说。   “枪手这件事情确实很敏感,但是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有人要掐断许汉阳这根线索;第二,对许汉阳进行警告,给我们审查工作制造麻烦。这也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工作方向对了,有些人要坐不住了……”雷鸣边说边往自己的大号水杯里注入了开水。   巡视组副组长程烈风把手中抽剩的烟屁股放进了烟灰缸里,然后回过头看着罗杰:“枪手的身份现在有没有确定?”   “暂时还无法确定,枪手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罗杰点燃了一支烟。   “看来许汉阳这根线索很重要,极有可能会牵出什么大人物……”巡视组组长方锐说。   “问题是他死活不开口……”罗杰说。   “我看这样吧,许汉阳的事儿不妨先放一放,让他养足精神,估计那一枪把他吓得够呛。现在我们先把这几起刑事案件理清楚,如果枪手的身份查不出来,我们就查肇事司机的身份,他究竟是什么人?而且还携带枪支!和枪手有没有关联?还有那个开枪的警察,他为什么要开枪?要搞清楚,这个很重要!”雷鸣说。   “昨天晚上我们公安局为这事忙了一个通宵,肇事司机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就在昨天晚上,海城看守所发生了一起群体斗殴事件,一名叫王大壮的犯人趁大家看电视的时候,拔掉了电视信号线,因而遭到众多犯人的群殴,伤势严重,在被送往医院救治的途中,这名犯人杀害了护送他的民警,并抢劫了海城看守所的那辆黑色桑塔纳。   事后查明,这名肇事司机正是从海城看守所潜逃出来的王大壮,肇事的桑塔纳正是他抢劫海城看守所的,所使用的枪支正是被害民警的配枪。”罗杰不愧是主管公安系统的,说话的逻辑性很强。   “枪手和越狱的逃犯,这两件案子有没有关联,如果有关联,不妨并案侦查,这样既可以节省警力又可以节省时间。”雷鸣抬头看着罗杰。   “并案的可能性不大,王大壮的案子很明显,通过看守所对这名犯人的信息反馈,我们市局已经搞的很清楚了,他犯的是交通肇事罪,捕前是一名出租司机,因为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在看守所里已经呆了九个月了,再过几天就要宣判了,可能因为担心自己被判死刑,所以精心策划了这场越狱。   他越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逃避死刑,因为在越狱过程中杀害了民警,这种疯狂亡命的心态和其他的越狱犯罪没有区别,在逃亡的过程中撞死枪手可能只是一种巧合,也是王大壮疯狂心态的反应,并没有什么针对性,况且我们的同志也牺牲了一个。”罗杰说。   “那个开枪的警察是怎么回事?”雷鸣接着问。   “开枪的民警叫王大柱,是治安大队的队长,昨天晚上他和几个同事在海湾路巡逻,正巧遇到越狱罪犯撞人后逃匿,于是和同事们追了上去,双方一度还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事后我们调查过开枪的民警王大柱,他说罪犯当时有一个前倾的动作,这是他开枪的诱因。   我们也调查过和王大柱一起执行任务的其他两位民警,他们也证实了王大柱地说法,因为罪犯手中持有武器,当他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王大柱开枪警告,罪犯身体有轻微的前倾动作,王大柱再次开枪警告,正是这一枪打死了罪犯,这一枪应该是随手打的,没想到却打在了罪犯的眉心上。王大柱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业务水平还行,对打击黄赌毒和处理群体性突发事件很有一套。   但是枪法可不怎么样,平时打靶都没有这么准过,手枪速射测试常有脱靶现象,这一枪应该是鬼使神差,根本就不是他王大柱的水平,说明我们的民警在遭遇重大恶性犯罪分子时,心理素质还十分欠缺,才造成了这样的重大失误。   虽然他没有主观上的错误,但是作为一个民警干部,出现这种失误,也是不能谅解的,我已经让他停职反省,必要的时候全局通告。”罗杰表情严肃,看得出他是一个从严治警的干部。   “这两起刑事案子这么快就结案了?”方锐问道。   “这两起刑事案子都是市局刑警大队负责侦破的,失误民警的事是我亲自督办的,一般局里涉及到大案要案,业务上我不干涉,但是警风警纪的事一般都是我亲自抓的。越狱犯的案子基本可以结了,这个案子比较明朗,肇事司机就是越狱犯,之前一直在看守所里呆着,和外界处于封闭状态,不可能和杀手有什么联系,而且他越狱的动机很简单,就是为了逃避死刑。只是前面那个案子还没有头绪,杀手的身份还是个谜……我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给刑警一支队重案组了,但是要揭开杀手的身份还需要时间。”罗杰焦虑地挠了挠头皮说。   “这事急不来,尤其是大案要案,侦破都需要一定的过程,我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足够的耐心,不能出一丝纰漏……”程烈风点燃一支烟说。   雷鸣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此时正是十月的梅雨季节,远处一片朦胧的雨雾在袅袅升起。   “风雨欲来雾漫漫哦……”雷鸣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老雷,不要气馁,我们有信心……”方锐拍了拍雷鸣的肩膀。雷鸣回过头来无声地笑了。   早上上班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小车缓缓地停在了海城看守所大门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从车上下来,自称是疑犯赵刚的律师。车上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小伙子把证件递给门岗的武警战士,武警战士仔细看过之后挥手放行,汽车慢慢驶进了看守所的大院。   赵刚是402监室的犯人,已经被关进来八个月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他刚进来的时候跟疯了一样,拼命地摇着铁栅门喊冤枉,还说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这是在犯法!但就是没人搭理他,连管教都躲着他。后来管教实在忍不住了就对他说,你呀,不要天天吵,没用的,好好想一想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吧……   后来他居然不吭不哈了,俨然成了个闷葫芦。但是牢头狱霸却看准了他是个雏,因为他进来的时候天天喊冤,妈的,只有那些雏才天天喊冤,这些牢头狱霸都是几进几出的老油条,当初进来的时候也喊过冤,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没几个是冤枉的。   牢头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因为他不懂“规矩”,牢里的规矩是新人要给牢头上供的,可这小子根本没把他这个牢头当回事。这小子来的时候场面很大,好几个警察押着他进来的,牢头还以为是道上的大哥,后来怎么看也不像。牢头吃不准他的来路,看这小子长得还挺结实,就没敢轻易给赵刚“上课”,暂时免了他的皮肉之苦。   后来见赵刚蔫不拉叽地蹲在地上,也不喊冤了,整天一声不吭,谁也不愿搭理。牢头试探着问他犯了什么事儿,可赵刚愣是跟没听见一样,蹲在那里作思考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这下牢头的面子挂不住了,牢头在监室里是地位最高的犯人,哪能受到新人的藐视,他大爷的!这么多兄弟看着我,你小子这么不识抬举,今天老子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于是他给几个打手递了一个眼色,几个或坐或卧的犯人缓缓站了起来,决定给这个四六不懂的新人上一课,让他知道一下这里的规矩,谁才是这里的真正老大!   赵刚仍然坐在那里发呆,对监室里的气氛变化置若罔闻,全然不知到来的危险。   一个犯人心照不宣地用毛巾挡住了摄像头,牢头和几个打手猛然抓起被子盖了上来,就在一刹那间,赵刚从沉思中一跃而起,一脚踹在了牢头的裆部,好在有被子挡着,要不然牢头的老二可能就要被踢爆了。   牢头完全没想到闷葫芦还有这一招,裆部猛然吃了一记重脚,腹部绞痛无比,身子也收不住势,一屁股跌倒在铺位上,两个打手还没来得及出手也被绊倒在地,赵刚本来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一把抓起被子,将他们反盖在里面,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们龇牙咧嘴却不敢声张。   因为这事是他们自己挑起来的,平时那些犯人受够了他们的欺负,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出口恶气,这时候心里都暗暗乐开了花,哪里有人会去报警!加上摄像头事先被他们挡住了,监控室自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顿暴打确实打得不轻,牢头当场就便溺了,因为隔着被子打的,即使有伤也是暗伤。牢头自作自受,吃了哑巴亏却不敢声张。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闷葫芦不简单,是个狠角色,惹不得,不但没有再找茬,而且还自动“让贤”了。   虽然闷葫芦赵刚从来不管其他的犯人,但实际已经成了402监室里的老大。但他并不愿意管理监室的琐事。整天闷闷不乐,牢头每天早上给他挤牙膏,晚上帮他洗脚,平时就给他捶背揉腿,伺候得无微不至。从此402监室里的秩序莫名其妙地好起来了,再也没有听到敲打皮肉的声音和犯人的哀嚎声了。   “408,赵刚,出来,有人来看你了!”管教咣当一下打开了铁门。   表情木然的赵刚猛然抬起了头,大脑出现了一阵空白。他直盯着管教,似乎感到很是意外。他非常清楚,能够来看他的只有律师,除此之外谁也没有权力去接近一个尚未判刑的疑犯。在他被关进来的前两个月内天天都盼望妻子能够委托律师来解救自己,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妻子他没有其他亲人。   然而他失望了,八个月里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他和妻子完全被隔绝在两个世界里,他不知道妻子和孩子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妻子是否知道自己被关在看守所里。他一想到妻子心里就有些隐隐不安。   在被羁押的日子里,他完全失去了自由,他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可是根本就没人会相信他,好在当他大呼冤枉的时候,一位管教不冷不热地扔了一句话给他:“你呀,不要天天在这儿吵了,没用的,想一想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吧……”   当时他还不知道管教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终于有一天他如梦初醒,对了,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作局陷害他!而且他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个人是谁。但是这个判断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人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个人,他实在又想不起来还有谁会陷害他。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出去,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究竟是谁在陷害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在这里被稀里糊涂地冤死!   赵刚正是凭着这一信念艰难度日,八个月的时间仿佛比八年都要漫长,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妻儿,如果妻子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她一定会委托律师来救我,可是八个月了,既没有人来提审他,也没有律师来看望他,自己就像彻底被遗忘了的人,他再次想到了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这种极度的煎熬下,赵刚由焦躁不安变得木然迟钝,连头发都白了很多,正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想不到有人来看他了。   “赵刚,发什么愣?出来,有人来看你了!”管教看着赵刚茫然无措的目光,忍不住大声提醒道。   赵刚这才知道真的有人来看他了,于是懵懵懂懂地跟着管教走向值班室。   “赵刚,坐下,这两位律师要见你,不过你要老实点,这不过是例行法律程序,但是你要认清形势,摆正态度,不要谈跟案件无关的事情。”看守所所长范统严厉地说。   赵刚心里正琢磨范统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抬头却发现范统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但是赵刚并没有理会范统,径直把目光投向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两人身上。   范统讪讪地冲两位律师点了点头,然后对旁边的一位民警说:“小吴你看着点。”然后就退了出去。那位叫小吴的民警点了点头,然后对律师说:“你们抓紧时间,不要谈跟案件无关的事情。”   “你好,请问你就是赵刚吗?”   桌子对面那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和蔼地看着赵刚,赵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是这样的,我们是你妻子委托的律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中年男子解释说。   赵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两位男子,仍然没有说话,在迟疑了几秒钟后他忽然质问道:“我妻子呢?她为什么没有来!”两位律师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   “……你们,有律师证吗?”赵刚立即警惕了起来。   “哦,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律师证,这是你妻子的委托书。”中年男子把这些东西递给赵刚,让他亲自过目。   赵刚拿着二人的律师证,看得很仔细,翻来覆去地看,就像考古专家鉴定文物一样,足足看了一分钟左右。然后又接着看他妻子的委托书,突然他脸色大变,一下子把委托书撕得粉碎,并大喊起来:“你不是我的律师!我的妻子不会委托你的……你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害我?为什么?!”   “赵刚,你冷静点,我们真的是你的律师,只是你妻子现在有些不方便……但是这个委托书确实是你妻子的意思。”中年男子抓着赵刚的手安慰道。   “我妻子怎么啦……你说我妻子怎么啦!”赵刚过于激动,一把死死地抓住了中年律师的衣领。   “来人,308号情绪失控,立即把他带回监室去!”所长范统忽然冲了进来,这时立即进来了两个民警,两人架住赵刚强行向监室拖去。   “我是被冤枉的……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你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害我?!”赵刚已经被拖了进监室,但是他愤怒的声音还在监区走廊里回荡着。   中年律师看着赵刚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真是脑子坏透了!实在不好意思,疑犯情绪失控,下次等他平静的时候,二位律师再来吧。”范统伸手向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意思明显是下了逐客令。   中年律师收拾好公文包,起身看了他一眼:“范所长,打扰了,改天我们还会再来的。”然后对助手说:“我们走吧。”   “好,改天,改天……二位慢走,不送……”范统搓着手讪讪地说。   助手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老师,我们就这样走了?”   “不走又怎么样?你没听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中年律师把公文包往驾驶室的仪表台上一扔,没好气地说。   “那个范统,怎么业务水平这么差?可真是应了他的名字——饭桶!”年轻律师气鼓鼓地说。   “你小子有意见可以跟我发发牢骚,但是不要搞人身攻击嘛,疑犯确实情绪有些失控。”中年律师被助手逗笑了。   “那他也不能跟间谍似的搞暗中监控!要知道这样做会给当事人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再说我们和当事人交流的时候旁边是有警察的,他何必又要在外面偷偷摸摸地搞监控?我就是看不惯这种鬼鬼祟祟的人!”年轻律师火气仍然很大。   “他监控了?”中年律师问。   “我们和当事人谈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外面门口的……”年轻的律师说。   中年律师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有点意思了……”然后又笑着说:“你小子有长进!”   “老师,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助手恍然大悟地说。中年律师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原来这位中年律师正是公安厅的刑侦专家老C,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正是他的得力助手。   我们犯了一个错误,也许我们应该先去找赵刚的妻子……老C想到这里立即对助手说:“转向。去医院!”   “是去精神病医院吗?”助手问。   “不,去市医院。据说赵刚的妻子以头撞墙,拒绝接受精神病治疗,现在已经转到市医院了。”老C说。 正文 第六章   范统回到了办公室,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看守所是一个高危行业,容不得半点差错。他在这个位子上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了三年,刚来的时候最害怕听到监区上空的警报声,一听到刺耳的警报声心里就发颤,时间长了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后来他就慢慢适应了,也见惯了犯人之间打架斗殴,自残自杀。这些人本来就是社会渣滓,平时在社会上都是横着走的人物,一旦失去了自由不天天闹腾才怪。   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不用管他们。看守所嘛,顾名思义就是临时羁押单位,不是监狱,没有改造教育他们的义务,范统想开了。   有句话叫做“适者生存”,还有一句话被范统引为经典,“我们不能改变世界,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自己。”这句话是谁说的他已经忘了,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改变了他,他已经想通了,刚来的时候他确实有些失望,整天面对着一群面无表情的犯人,确实让他沮丧,最要命的是一不小心就会出事,一出事就要受处分。   后来他不但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而且还如鱼得水,短短几年时间就坐到了看守所长的位置上,完全是得益于这句至理名言。   从此以后他听到监区上空的警报声就再也不会心惊肉跳了,无论发生天大的事他都可以不慌不忙,从容应对。这句被他视为经典的伟大理论在他身上得到了验证。   其实任何一个人在一个小圈子呆久了,都会被这个小圈子逐渐同化,变得媚俗,世故,乃至麻木。看守所也不例外,范统就是被同化的典型。   可是最近范统又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驾驭能力,一种无形可怕的力量正在推着他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他仿佛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列高速失控的列车上,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   范统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急忙拿起电话,听到的是一个大大咧咧地极为熟悉的声音。   “筒子,那小子在你那儿表现得怎么样?吃点苦头该服软了吧!”   范统自然知道对方说的“那小子”指的就是赵刚。   “别提了,滋润着呢,都做了牢头了!”范统笑着说。   “嗐,你怎么搞的?这么惯着他,给他上点颜色!”   “我哪是惯着他呀,早上过了,那帮渣滓哪是他的对手呀!”范统无奈地说。   “也是,这小子要不是跟我对着干,倒也是一把好手啊!”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今天来了两个律师,是来看赵刚的……”范统担心地说。   从两人互不避讳的对话中可以感觉到范统和这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在海风不是没有人吗?!”对方忽然改变了语调,显得极为惊愕,显然是吃了一惊。   “这事不奇怪,叫花子还有三个穷朋友哩,况且他还是我们同行。不过我看了他们的律师证,没有问题。本来他们几天前就跟我预约要会见赵刚的,今天又打电话来,我实在推不过就让他们今天来了。”范统说。   “他们谈什么了……”对方有些紧张了。   “好在赵刚怀疑他们的身份,啥也没谈成。不过他们说下次再来。”范统说。   “这事不能大意,不要让他们再接触了,你马上给赵刚谈谈,只要他服个软,认个错就行了,这事只要他认了,他的事可以不立案,内部处理就可以了,快去!”对方命令道。   “好……我马上就去!”范统急忙放下电话向监室跑去。   赵刚回到监室后一直在怀疑律师的身份,因为他看到委托书上并不是他妻子本人的签名,所以才撕毁了委托书。他有绝对的理由怀疑这个律师的动机,极有可能和陷害者合谋要置自己于死地……面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谁也不敢相信。   赵刚渐渐冷静了下来,因为在八个月的煎熬中,他已经习惯了克制和思考,赵刚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冲动是没有用的。曾经在心里也梳理了无数次,自己转业到海风市工作时间不长,在单位上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而且同事关系不错,不可能有人和他结怨。   那么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他呢?虽然他也处理过一些案子,但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的小混混,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来陷害他。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前的那件事,也就是他被关进看守所之前,那天是二月的一个星期六,他接到了治安大队副队长王大柱的电话,说是晚上有行动。   到了以后王大柱才说接到举报,帝王豪客娱乐城有卖淫嫖娼行为,要晚上去抓现行。   当天晚上,王大柱带领民警封锁了“帝王豪客”,果然发现了“帝王豪客”有卖淫嫖娼的现象,赵刚正要抓人的时候遇到了看场子的阻挠。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子还跟他动了手,并且叫嚣:“你们治安大队算个屁,就是刑警大队我们也不怕!”   赵刚一怒之下,就把这个痞子拧了,上了铐子就要带回去调查。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小子肯定有什么来头,说不准还有案底。   没想到这个时候,大队长王大柱从里面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一见赵刚就皱起了眉头:“谁让你抓人的?放了,收队!”   赵刚当时就愣了,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什么……放了?”   “让你放了就放了,听不明白啊!”王大柱不耐烦地说。   赵刚一脸不解地看着大队长王大柱,迟疑着说:“……放了?”   “放了……有话回去再说。”王大柱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赵刚的记忆十分深刻,当时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给那个嚣张的社会渣滓打开了手铐。   第二天,王大柱请他吃饭,饭后王大柱塞给他两万块钱,意味深长地说:“那天的事就当没看见吧……听我的话,没错。”   赵刚一想起那天的事,心里就觉得窝火,他是一个性格孤傲的人,平时从来没有向谁服过输,在部队能够当到营级干部那可不是混出来的,而是在军区大比武中摸爬滚打摔练出来的。   平常对练中两三个战士也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转到地方上连小混混也敢挑衅他,本想把这个小混混抓回去好好审问一下,这种社会渣滓不管有没有案底,都该好好管教一下。哪知道刚抓到手王大柱竟然让他放了,连个解释都没有,现在又说让他装作没看见。这对赵刚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他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无名火又蹿了起来,当他看到王大柱递过来的那两万块钱,想都没想就一把推了过去:“啥意思?我没这个习惯!”说完站起身来就走了。   王大柱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忍不住冲着赵刚的背影骂了一句:“别他妈不识抬举,怪不得在部队里混不开!”   一般地方单位上的领导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军转干部,认为没本事的人才会被部队淘汰下来。不过王大柱今天的表现有些失控,可能是恼羞成怒的原因。   赵刚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很冲动,但是王大柱当时的表现更是让他吃惊,他那恼羞成怒的表情完全可以用失态来形容了。他实在想象不出王大柱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   事后赵刚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使王大柱临时变卦,反过来要护着帝王豪客呢?也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大柱收了黑钱,成了帝王豪客的保护伞,要不然他给我钱干什么?   显然是王大柱感到理亏,然后才用钱来堵我的嘴。赵刚终于理解了王大柱为什么恼羞成怒,便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件事就一直窝在心里,但是他想找个机会向上级领导反映这个情况。   然而就在赵刚跟王大柱结怨的第三天,突然发生了一件让赵刚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让赵刚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反映,一切都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那天早晨他刚到办公室上班,市局忽然来了两个督察,说是要例行检查,并当场打开了他的办公桌。在打开办公桌的一刹那间,他如五雷轰顶,顿时惊呆在那里,办公桌里竟然放着两大捆现钞,事后经过清点,足足十万元整……   “赵刚,你出来一下。”看守所所长范统用橡胶棍敲着铁栅门,打断了赵刚的沉思,不过这次的语调没有那么严厉了,甚至还有一点和颜悦色。   赵刚对范统没有什么好感,他是一个性格耿直的人,这种性格也有缺陷,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对某个人的印象不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很难改变他的态度。   他表情冷漠,连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低着头跟着范统向所长办公室走去。   因为赵刚的事,治安大队长王大柱这几天又上火了。记得上一次上火,是八个月前的事,当时他还是治安大队副队长。二月初,内部下来了一个红头文件,要对所有干警进行文化和专业素质考核,对身居重要位置,无所作为的人员要重新改编,尤其要对治安大队副队长精简裁编。   哎哟,这可要了我的命了!自己一个大老粗,平时又不看书不学习,考什么呢?唉……为什么不考喝酒,考吃饭。偏偏考什么文化素质!我一个普通工人,混到今天这地步容易吗?这要不采取点什么手段,我这副队长的位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王大柱六神无主地回到家里,整整一夜无眠,嘴上起了老高的水泡。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走老路子,上下打点,疏通关系。   妈的!一招鲜吃遍天,什么狗屁文化素质,老子就是靠它发迹的!只听说过不吃毒饵的耗子,还没见过不偷腥的猫。上下得过我好处的人还少吗?想把老子挤下去,没门儿!   这上下打点可是需要大把的银子啊,不过这个倒难不住王大柱,听说长青南路的帝王豪客娱乐城生意火暴,里面的小姐不仅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女,听说还有来自俄罗斯的异种尤物。提供的都是全方位帝王式的服务,来这儿寻欢作乐的都是一掷千金的款爷大腕,使这家娱乐城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自己掌控下的几家夜总会老板也纷纷来诉说被抢了生意,看来是时候了,养的差不多了,既然没来拜过我的码头,也该出点血了,嘿嘿!就算是为老子竞选做了赞助,想到这儿王大柱情不自禁地笑了。   王大柱决定在周末动手,因为周末来“放松”的人多,还有一个原因是周末警察都休息了,他们觉得安全。哼哼,我今天就是要搞个突然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来个人赃并获,秉公执法。   这银子不用我张开口,它自己就来了。王大柱一时兴起,高兴地唱起了改了词儿的京剧:“看前面黑洞洞,杀他个措手不及……”   王大柱带了几个心腹干将,在星期六的晚上忽然封锁了帝王豪客的所有出口,然后直奔贵宾休息室。   “先生!先生……”一个保安模样的年轻人试图阻挡他,被他身边的一个干将一拳打倒在地。王大柱威风凛凛,一脚踢开了贵宾休息室的门,赫然看到缩成一团的两个漂亮女子和衣冠不整的郝副市长……   一脸尴尬的郝副市长见到竟然是王大柱,大张着嘴巴和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大柱也惊讶的两眼走光,声音走调:“报……报告郝市长,我,我……是来汇报工作的。”   一个月后,原治安大队长被调离原单位,王大柱升任治安大队长……   王大柱能当上治安大队长,多亏了“帝王豪客”这档子事。可也是因为那次行动,他和赵刚结了怨。这个一根筋的倔驴,要不是及时把他送进看守所,就差点捅了娄子。   这种人是最危险的,如果他能稍微“聪明”一点,我也不至于把他送进看守所。这种花岗岩脑袋的人也只能呆在看守所!王大柱恨恨地想。   如果不是老爷子说上面有人来调查,他可以让赵刚在看守所继续反思下去……直到他想明白的那一天为止。对付这种顽固不化的人,他王大柱有的是办法。   可是现在不行了,那两个神秘的律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危险性,赵刚的事不能再玩下去了,必须要有一个了断……因为老爷子已经发了狠。 正文 第七章   看守所所长范统热情地帮赵刚沏了一杯茶,和蔼地招呼赵刚在他面前的办公桌前坐下,并且笑眯眯地递上了一支烟。   范统的态度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反而让赵刚感到忐忑不安。恐怕没有一个犯人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赵刚有些忐忑不安。范统有意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并上了保险,然后拉上了窗帘。赵刚看到范统的行为诡秘反常,不由得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不要担心,有些话要避避嫌……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范统亲热地按着赵刚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了下来。   “老赵啊,你的事情拖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一直没有立案,你知道为什么?”范统给赵刚点燃了香烟说。   赵刚深深吸了一口烟,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赵啊,你可真是个死脑筋,你这种事可大可小,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蹲监狱去了。”见赵刚没有反应,范统俯下身子,把嘴巴凑近赵刚的耳边故作神秘地说:“那是领导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同志,才一直没有立案……”   赵刚默默地抽着烟,没有吭声。   “你咋不急呢?这事要是换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活动活动出去了……这里面哪是人呆的地方呀!”范统忍不住横了一眼赵刚,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那你说咋办?”赵刚冷不丁问了一句。   “依我说你就向领导认个错,先承认有这个事,领导都是有感情的,然后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不就完了嘛!再说这年头有几个是干净的,有些事就当没看见,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不就万事大吉了!”范统点化着说。   这不是诱供吗?让我先承认错误,再做成实案……让我有苦说不出,一旦成了案板上的肉,不管是红烧还是爆炒都由不得自己了,就算人家不立案,暂时放你一马,你也气壮不起来,不但要感恩戴德而且永远背着污点夹着尾巴过日子,就像被人家死死地捏住了睾丸,只能乖乖地跟着别人走,一辈子也别想翻案……赵刚想到这里忍不住怒火中烧:“认错!我本来就是冤枉的,凭什么要我认错?向谁认错?向组织还是向个人?”   “老赵,你这话就不中听了,冤枉的?现金都放在你自己桌子里了,还说自己是冤枉的,这事搁谁也不信呀?我给你说,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一旦立案,没有十年八年你是出不来的,这辈子你就算完了!”范统晓以厉害。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是清白的,是被人冤枉的……我的案子连审都没审,你咋知道我就是贪污犯?”赵刚不客气地说。   范统冷哼了一声说:“你说你是冤枉的你就是冤枉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没长脑子吗?文化大革命冤枉了多少人?到哪儿申冤去!”   “文化大革命是什么时代?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在是法制社会!最起码我有申辩的权利吧!你们这些人啊,黑白不分,连做人的起码良知都没有了!”赵刚没想到对方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顿时十分气愤,毫不让步。   “我这都是为你好……还跟我杠上了,我看你还是回到监室里去好好反省吧,一个贪污犯还长脾气了!”范统恼羞成怒地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说。   “哼,你们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不恢复我的清白之身,就是死我也不出去!”赵刚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向监室走去。   “妈的,属驴的……真不抬抬举!”范统看着赵刚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   半个小时前,王大柱又接到了“老大”的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使他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立即接通了海城看守所所长范统的电话。   “怎么样?和那小子谈妥了吗?”王大柱问。   “别提了,倔驴一个!”范统没好气地说。   “他怎么说的?”王大柱问。   “他说不给他一个说法,死也不出来……”范统说。   “那就成全他!”王大柱恶狠狠地说。   范统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大的意思,你明白吗?这个人如果留下来,你就等着坐牢吧!”王大柱说。   范统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在急剧思考着个人得失和利害关系……   “死个人屁大点事啊,一个意外死亡证明就解决了,还要考虑半天?老大说了,你大不了就是渎职,最多受点委屈,进去待两年,可是老大连你后半辈子的养老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告诉你,两年可是三百万,你十年也挣不到这个数。”王大柱不无诱惑地说。   “不……不会出现意外吧?”范统有些担心地问。   “放心吧,老大的能量你是知道的,只要公安不立案,也就是个记过处分,犯人斗殴意外死亡很正常嘛!就算搞大了也就是个渎职。”王大柱轻描淡写地说。   在改革开放初期,机关单位里流行把领导称为“老板”,后来大概从商的人多了,老板的头衔满天飞,开个打字复印店的个体户有人叫老板,领三五个民工的小包工头也有人叫老板,老板之称大有泛滥之势,机关单位就不再流行“老板”了,又开始流行“老大”,这老大虽说江湖味十足,但也名副其实。   当然这种称呼是下属们私下在不便公开领导身份的情况下使用的,比如娱乐场所,非官非商的应酬酒宴上大多使用这种隐晦的称呼。   领导不但不怪罪,心里还挺受用,因为这个“老大”的称呼既隐晦了领导的身份,又保留了领导的地位。但是在正式场面上还得官称,市长就是市长,秘书长就是秘书长,一点都马虎不得。   范统自然知道王大柱说的这位“老大”是谁,此人身份显赫,在海风市公安政法系统里有很强势的地位,而且能量极大,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影响到自己的升迁调离,个人前程……所以他必须得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王大柱见范统半天没有反应,又接着说:“不就是背锅嘛……替领导担点责任是值得的,我想背还背不上呢!再说赵刚在看守所里关了这么久,难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呐,不要把自己想的太干净了……”王大柱的话里隐含着威胁的味道。   范统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人生的岔路口,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做或者不做?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他知道任何一种选择都会影响自己的一生,这种事情如果做了,自己就和看守所里的罪犯没有区别了,虽说自己平时也没少收犯人的“好处费”,干净不到哪里去,但那只是纪律问题。就像有些干部包养小三一样,属于作风问题,在官场司空见惯,对仕途没有太大影响。   但纵凶杀人事情就大了,良心不安是小事,万一东窗事发,自己这个看守所长就要成为这个看守所里的新罪犯了。   要是不做,得罪了这位实权人物,后果恐怕会更加糟糕……范统心乱如麻,在一番急速的权衡之后,一咬牙作出了决定。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范统说这句话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几下。   赵刚醒了,但是眼睛有些发红,精神状态很不好,因为他一宿没睡,一直在反复琢磨着看守所所长范统的话,“依我说你就向领导认个错,承认有这个事,领导都是讲感情的,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不就完了嘛!再说这年头有几个是干净的,有些事就当没看见,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不就万事大吉了!”   如果承认“错误”,也许会放他出去,但这事早晚会被对方作为一个把柄攥在手上,况且还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想想都窝囊。赵刚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让他承认这种“错误”,那是决不可能的……   牢头早已为他准备好了牙膏,赵刚心不在焉地刷着牙,脑子里仍然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刚,收拾好你的东西,到409监室报道!”看守所所长范统忽然走了进来。   “为什么?”赵刚用毛巾擦了擦脸问。   “为什么?你看看你自己,有人帮你按摩,有人帮你洗脚,就连刷牙都有人帮你挤牙膏,我们是不允许这种牢霸行为的!”范统义正词严地说,然后又回过头来大声质问正在给赵刚摆放刷牙缸的前牢头,“郭小三,是不是他经常欺负你?”   “报告政府,没……没有,是……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们是互相帮助。”郭小三连忙油滑地掩饰道。   “去,一边蹲着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范统狠狠地瞪了郭小三一眼。   赵刚收拾了自己的简单行李,被子、脸盆和换洗衣服。   “郭小三,帮赵刚把行李带到409监室。”范统说完后径直在前面带路。   “409水深,有几个道上混的……哥要小心。”郭小三暗暗地拉了拉赵刚的衣角。   赵刚转过头看了一眼郭小三,发现他仍然毕恭毕敬,卑微地弯着腰,并没有因为自己要走了而改变态度,顿时心里一暖,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笑容。然后从郭小三手里接过被子,大步跟着范统向409监室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早上看守所集体出操和放风的时间,范统把赵刚带到409监室,然后大声说:“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新的室友,不过他可不是新收,而是跳监,你们要多加照顾,何小飞、张大虎、丁一毛你们三个人过来,帮忙给新来的赵刚安排铺位,其余的人全部出操!”   409监室的犯人冷漠地看了赵刚一眼,有的犯人眼神里明显不怀好意,这些人从赵刚的身边鱼贯而过,有人还有意无意地撞了赵刚一下,显得痞气十足,显然409室的犯人比308监室的犯人要嚣张得多。   犯人都集合到了操场,开始跑步喊口号。这时一辆微型面包车缓缓驶进了看守所的大院,大多犯人都知道这辆微型面包车隔三差五都会进来一次,而且一般都在这个时段,他们知道这是给看守所伙房送面粉的。   等犯人们都离开了监室,409监室就剩下了赵刚和范统安排下的三个犯人,那个叫何小飞的犯人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赵刚一眼,然后转身关死了监室的铁栅门,另两名犯人用被子挡住了窗户,赵刚抬头一看,监室里的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扭转了方向。   何小飞,张大虎,丁一毛三人一起将眼光盯在了他的身上,赵刚在一刹那间明白了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从那三人凶残的眼神里已经看到了杀机,这种杀机透出死亡的威胁,正在一步步向赵刚逼近……   海城看守所的犯人已经出完了操,回到409监室的犯人率先发出了惊呼:“出大事了,有人杀人了!”   看守所所长范统和一干民警迅速来到了409监室,现场却让他大吃一惊,一架铁床翻倒在地,张大虎两腿叉开,靠墙坐在地上,脑袋后面的墙面上有一片球形放射状的血渍,仔细一看,张大虎脑袋破裂,血迹模糊,已经半死不活了。从现场的情况分析,这里似乎是发生了一场剧烈的打斗。   地上躺着两个人,被一床凌乱的被子盖住了脑袋和上身,腿和脚露在外面。范统急忙扯开被子,发现是何小飞和丁一毛,两人气息奄奄,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快,把这几个人抬出去,可能还有救!”几名犯人和干警将这三人抬了出去。这时范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大声喊道:“赵刚呢?有人看到赵刚吗?”   犯人们面面相觑,经范统这么一喊,大家才想起今天早上确实来了一位“跳监”,这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不好,赵刚越狱了!”范统的大脑里犹如响起了一声晴天霹雳,他随即拉响了警报,海城看守所的上空再次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武警战士和看守所的民警紧张地搜寻了半个小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连赵刚的影子都没看到。岗楼上执勤的武警战士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迹象,赵刚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   大家正在迷惑不解的时候,碰巧那个给看守所送面粉的司机慌慌张张地跑来报案,说他停在看守所大院里的微型面包车丢了。这下大家才恍然大悟,赵刚确实逃了,正是趁面包车的驾驶员去后勤结账的时候,驾驶着他的车从大门出去的。   范统确定赵刚越狱以后,第一时间和王大柱通了电话:“出大事了,赵刚越狱了……”   “……什么?!”王大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击晕了。   “这边出大事了,赵刚越狱了……”范统重复了一遍。   “你们是怎么搞的?!”王大柱忍不住责问道。   “这小子确实厉害,一对三,死了一个,伤了两个,驻所检察室已经开始调查了,我这边麻烦大了……”范统叫苦不迭。   “真是一群废物……记住,不要慌,你一定要把牙咬紧了,大不了就是渎职!”王大柱叮嘱说。 正文 第八章   王大柱放下电话后,大脑急剧思考着赵刚可能会去的地方,忽然他想到了赵刚的妻子,对!医院,赵刚的妻子正在住院,这小子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越狱后肯定会找他的妻子。只要赵刚的妻子在自己手上,赵刚早晚会找上门来。   王大柱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他往手枪的弹夹里填满了子弹,然后穿上便装,驱车直奔市医院而去。   王大柱将车停在了市医院门口,径直来到住院区,推开赵刚妻子的病房一看,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输液架上还吊挂着药水瓶,被子掀在一边。   “护士,人呢?我们的人呢?”王大柱一阵大喊,吓得几个护士一路小跑着过来,与此同时,从卫生间那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个年轻男子。   “人呢,我们住院的人哪里去了?”王大柱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看着护士。   “我……我……我们也不知道……”几个小护士被王大柱这阵势给吓着了。   “你呢,干啥去了?”王大柱回过头来恶狠狠瞪着那个神情慌张的男子。   “我……我……我肚子不舒服,去了一趟卫生间……”那位神色惊慌的男子更是慌张了。   “你不去会死啊!”王大柱气急败坏地大骂。那位男子被骂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一声不吭。   原来赵刚的妻子已经被老C和他的助手秘密接了出去。昨天老C悄悄到医院观察了一下,发现赵刚妻子的病房门口始终守着一个小伙子,今天老C趁门口那位小伙子上厕所的时候,迅速和助手把赵刚的妻子接了出来。刚开始赵刚的妻子也不相信老C,但老C说自己是赵刚的战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如果你不跟我们出去,守在门口的那位从卫生间回来,你就再没有机会出去了。   赵刚妻子看老C一脸诚恳,年龄也和赵刚差不多,不像坏人,再说机会难得,于是打定主意,先逃出去再作打算,老C和助手迅速将她带了出去。   老C为了争取她更大的信任,先让她回了她自己的家。见到儿子被老C他们照顾得很好,赵刚妻子还真以为老C他们是丈夫的战友,心里十分感激。   这时老C亮明了身份,说自己是特案调查组的侦查人员。赵刚的妻子一听,顿时跪了下来,号啕大哭:“赵刚是冤枉的……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老C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精神上所受的折磨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老C急忙把她扶起来,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们正是发现你丈夫的案子有疑点,才决定重新调查的。   不过我们现在需要你的配合,你丈夫被关进看守所后一直没有立案,也没有委托过任何律师,这对他很不利。   有些问题需要你丈夫自己站出来解释清楚,当然我们的调查都是在暗中进行的,所以我想作为你丈夫的律师对他的案子重新取证,而且我们需要和他当面交流,不过,这需要你在委托书上作一个签字,授权我们作为你丈夫的辩护律师。我们才可以接近你的丈夫。   赵刚的妻子一听,立即在委托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刚签完字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可能是在精神病医院受了过多的刺激,赵刚的妻子顿时吓得搂住孩子缩成一团。   “别怕,我去开门!”老C警惕地掏出了手枪,并打开了保险,然后冲助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赵刚的妻子和孩子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老C一手把枪放在身后,一手慢慢地打开了房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你找谁?”老C打量着对方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敲错门了,是5楼,5楼……”对方对老C的出现感到极为惊愕,他表情慌乱而尴尬,一边连连说着对不起,一边惶恐地转身便走。   老C觉得此人的行为极为反常,那慌乱的表情和发面包似的面容使他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不好,这人不就是那个胖警察吗?老C大脑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上次在现场拍到的那位开枪的胖警察。   对,就是他!老C急忙打开客厅阳台前的窗户,从楼上俯视下去,只见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已经上了一辆黑色小车,迅速开走了。因为距离较远,老C只是依稀看到了车尾牌照号码是“海O?A06XX”打头的字样,后面两个字母没有看清楚车就消失了。   老C知道,“O”牌车辆在我们国家已经使用多年,主要在省级政府、公检法等强权部门作为办公用车,初衷是为了方便执行公务,但后来多数已蜕变为“特权车”的反面标识。“海OA06XX”的牌照应该是海风市的警务用车,虽然此人一身便装,但这辆车的牌照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人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来看望赵刚妻子的?不对,如果是正常的走动不应该躲躲闪闪,老C又想到了上次胖警察开枪击毙越狱逃犯的情景,心里不由得浮起了一丝阴霾。   “你丈夫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当面向他了解情况,现在我们就去海城看守所见你的丈夫,你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可以委托我们转达给他,你可以给他准备一些生活用品,我想他可能需要这些东西。”老C对赵刚的妻子说。   “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他?”赵刚的妻子问。   “不行,这不符合规定,当事人在没有判决之前只能和律师见面,况且你还是从医院逃出来的……”老C说。   “好吧……你就说我和孩子都想着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坚持住……我们相信他是清白的,我和孩子会等着他出来。”赵刚的妻子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她默默地给赵刚准备了一包换洗衣服,委托老C和他的助手带给赵刚。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清的,如果他真是冤枉的,我们会还他清白!”不太容易受气氛感染的老C也感觉到鼻子有些酸酸的。他从赵刚妻子既害怕又屈辱的眼神里,再次感到了这个案子的分量和它的艰巨性。他心情沉重地接过赵刚妻子委托他转交的一些生活用品,和助手一起驱车直奔海城看守所而去。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案子啊?当事人遭到这种待遇……难道这个案子背后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C心事重重,一路上都在想着赵刚的案子……忽然,他的脑海又出现了那位胖警察开枪的镜头,还有在赵刚家门口那位胖男人一脸惊讶和尴尬、惶恐而退的情景,最终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定格在了老C的脑海中,一下引起了他的警惕。   “掉头,到赵刚家!”老C忽然对助手大喊一声。   “马上就到看守所了,真要掉头吗?”助手疑惑地问。   “立即掉头,马上去赵刚家,他的妻子得马上转移……”老C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赵刚的妻子是当事人的家属,只有保护好他的家属才能更接近于事实的真相,如果赵刚的妻子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那么赵刚的案子就更为复杂了……   助手从老C焦急的脸上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一打方向盘,掉头向赵刚的家里疾驶而去。   许汉阳的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特案组正在对他展开审查。   “许汉阳,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是否曾经和别人产生过恩怨纠纷?”审查人员问。   “没有,我这人一向很低调,从来不会和别人结怨。”许汉阳回答的很干脆。   “那怎么会有人杀你,你是否认识那个杀手?”审查人员继续问。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个杀手?你们自己去查呀……”许汉阳忽然显得特别激动。   “好,我们可以暂时不谈这个问题,谈谈你自己的问题吧。”审查员换了一种询问方式。   “我能有什么问题……”许汉阳又开始装糊涂。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请你来喝茶的吧?”审查员毫不客气地提示道。   “我还真不清楚我犯了什么错误……”许汉阳做出一副苦笑状。   “你先回忆一下,好好想一想,究竟做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找你?”审查员提醒道。   “我做过什么事……我不记得了……”许汉阳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好,既然你都不记得了,我们就给你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这个问题,记住,下次我们还会问你这个问题。”审查员做了一个手势,一个民警将许汉阳带了下去。   “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雷鸣关掉了审查的监控录像。   “能不能发动那些写举报信的群众来指证?”方锐问。   “那些举报信都是匿名的,在我们的走访过程中,本来有两个群众答应出庭作证的,但是经过那个枪手一闹,那两个准备出庭指证的群众也反悔了……”陈克然说。   “唉,这也怨不得他们,邪恶势力暂时占了上风,这几年对待上访的群众,某些地方政府一贯采用的都是打压政策,老百姓害怕,我们的公信力不够啊……”雷鸣叹了口气说。   这时,罗杰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后,罗杰心急火燎地对特案组的领导说:“又出事了,海城看守所有人越狱了!现在市局正在开展打击‘三非’专项行动,局领导都很忙,局里暂时拉不开人手,看来我得回公安局帮着处理一下。”   老C和助手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六楼,急忙按下了赵刚家的门铃,门铃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来开门,老C不由得心中起疑,就用力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过了许久,才听到赵刚的妻子结结巴巴地说:“谁……谁啊?”   “请你开一下门,我们是特案调查组的。”老C对着门镜说。   “你们……不……不是来过了吗?”赵刚的妻子吞吞吐吐,和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   “你别害怕,我们还有些事情需要核实一下,请你开一下门。”老C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暗暗地把枪掏了出来。   “哦……”赵刚的妻子应了一声,又迟疑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有些凌乱,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水,玻璃台面上还有几滴水渍,赵刚的妻子表情极不自然,就连小孩眼神也有些异样,对他们的到来似乎充满了排斥和敌意。   这种微妙的变化被老C看在眼里,他和助手从孩子的眸子里感到了一种怪异的气氛。他对助手使了个眼色,助手点了点头,紧握着手枪,警惕地进内室查看,他刚进了内室的房门,忽然从门后闪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助手握枪的手腕,一个扭腕转身缠摔,助手跌倒在地,手里的枪已经落在了对方的手里,助手正待挣扎,却发现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到了他的脑门上……   “不要……他们是特案组的。”赵刚的妻子惊恐地喊道。就在那人迟疑的一刹那间,老C的枪口也顶在了那人的后脑上。   “放下武器,转过身来!”老C命令道。   “不……不要开枪,你们都是好人……”赵刚的妻子惊恐地喊道,接着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   “放下武器,别吓着孩子!”老C再次命令道。   对方迟疑了几秒钟后,丢下了手枪,缓缓地转过了身体,当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老C惊讶地喊出了声:“……赵刚?!”   与此同时,赵刚也认出了老C就是在看守所见到的那个所谓的律师,于是身形猛地一动,正欲反抗,忽听得老C一声大喝:“不许动!”枪口再次顶到了赵刚的脑门上。   “赵刚,他们真的是好人,是他们把我从医院救出来的……”赵刚的妻子扑了过来,一下抱住了赵刚。   “赵刚,我们是特案调查组的,请你相信我们,现在你必须要配合我们的调查,否则,你的案子永远也清白不了!”老C盯着赵刚的眼睛说。   “晚了……一切都晚了!”赵刚沮丧地蹲了下去。   “把他铐上!”老C回头对助手说。   老C并没有把抓获赵刚的事向外界透露,而是秘密地把赵刚夫妻转移到了特案组的秘密办公地点,并做了详细的询问。   赵刚的妻子说,自己被关进精神病医院,正是赵刚的上司治安大队队长王大柱所为,因为赵刚的事,她一直没有停止上访。他们就说她有精神病,强行把她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治疗,接收她的医生也没有对她做精神上的鉴定,就直接把她送进了重病监护室。   老C知道,派出所、公安局和精神病医院通常都有协作关系,他们会把一些影响社会治安的重大精神疾病患者,通过强制手段送到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或者限制患者的疯狂行为。这是对社会的一种保护,但是被送的对象必须要有精神病司法鉴定的证明,并且要有家属的签字医院才可以收治,否则就是违法。   但是赵刚的妻子证实自己并没有经过精神疾病的司法鉴定,就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如果赵刚妻子的证言属实,那么王大柱就严重涉嫌违规违法,可以定性为恶意打击迫害上访者。   赵刚回忆说自己被关进看守所,很有可能是因为八个月前的那场扫黄打非,可能是他不合作的态度激怒了王大柱,才招致了陷害报复,但是他说现在一切都晚了,没人会再相信他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杀人犯。   “你的事情我们正在调查,至于你越狱的事情可以另案调查处理,被你打伤的几个人,是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恶性犯罪分子,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要相信法律。”老C安慰着赵刚。   赵刚一听那几个家伙没死,顿时如释重负,就把自己如何和王大柱结怨,如何怀疑王大柱收黑钱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赵刚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本来这事压在心里就不舒服,我正准备找个机会向上级领导汇报,没想到那天他们从我的办公桌里搜出了十万块现金,我根本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所以就稀里糊涂地成了贪污犯。”   老C听着赵刚的述说,脑海里清晰浮出了治安大队队长王大柱的形象,发面包似的面容,在案发现场开枪的姿态,在赵刚门口慌乱的表情……老C已经在心里暗暗锁定了这个对象,他决定马上给赵刚的妻子做精神疾病的司法鉴定,如果鉴定的结果她是一个正常的人,那么下一步就该对王大柱采取行动了。   对赵刚妻子精神疾病的司法鉴定当天就有了结果,她只是性格上有些偏执,但并不影响她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人去承担刑事责任,也就是说,她完全是一个正常人。   但为什么王大柱要冒着违规违法的风险把她强行送入精神病医院呢?这个答案也许只有王大柱才知道,所以必须立即对王大柱采取立案调查。   老C把自己的想法和特案组的主要领导进行了沟通,但对王大柱采取行动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因为牵扯到海风市公安系统,而罗杰又是海风市公安系统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同时又是特案组的主要领导,虽然其中的关系敏感复杂,但罗杰始终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特案组经过反复研究之后,决定这事还是等罗杰回来之后,让他自己去处理,毕竟王大柱也算是他的属下,如果特案组背着罗杰去调查王大柱反而是不恰当的,况且罗杰也是特案组的领导,这一点无论怎样都是绕不过去的。 正文 第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罗杰就回到了特案组,雷鸣把特案组对王大柱进行立案调查的决定告诉了他,本想征询一下他的态度,没想到罗杰表现得很大度。他说:“如果是我们公安内部出了败类,发现一个清除一个,绝不能因为是一个系统的就姑息养奸,尤其是我们公安政法系统决不能护短。我支持立即对王大柱采取立案调查!”有了罗杰的支持,王大柱很快被特案组控制起来了,接下来就对王大柱展开了询问。   “王大柱,在越狱犯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开枪击毙?”审查人员问。   “我只是警告,并没有想打死他。失去抵抗能力?在那种情况下谁知道他失去抵抗能力?他还有枪啊!”王大柱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但是枪里没有子弹了!”审查人员提示道。   “谁知道他有没有子弹!”王大柱语气很冲。   “你的意思是击毙罪犯纯属意外?”审查人员问。   “本来就是嘛,我为这事已经停职反省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敢保证你在那种场合下手不会发抖?”王大柱大有反客为主的味道。   “那好,我再问你一件事,赵刚的妻子是怎么回事?”审查员问。   “那还用问,赵刚涉嫌贪污,现在已经越狱潜逃了……”王大柱理直气壮地说。   “对不起,我问的是赵刚妻子的事。”审查员打断他的话说。   “那女人就是个神经病!”王大柱没好气地说。   “你确定她是神经病?”审查人员反问。   “她丈夫赵刚涉嫌贪污,证据确凿,本来这事就不光彩……她还天天到单位闹,到上级单位闹,你说这影响有多坏!你说她是不是神经病?!”王大柱说。   “于是你就把她送到了精神病医院?”审查人员问。   “不对她采取强制处理,任由她闹下去,我们还要不要工作了?那不是乱套了嘛!她本来就是无理取闹嘛!”王大柱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违法行为?”审查人员问。   “我知道我工作的方法不妥当,违法不违法没想过……如果是我工作方法导致了一些失误,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理。”王大柱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一些问题。审查人员作了一个手势,民警把王大柱带了下去。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最多也只能给他定一个渎职罪或者是乱作为什么的。好像没有什么挖掘的价值。”罗杰一边说一边关了监控录像。   “不着急,这才是第一回合嘛……”雷鸣面带笑意地说。   “老雷,看你这高深莫测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收获?”罗杰看着雷鸣的脸说。   “赵刚已经落网了,我看你最近很忙,一直没到特案组来,所以还没来得及吹风。”雷鸣笑着说。   “好哇,老雷,这几天我忙着组织警力到处找这小子,原来他早就落到你们手里了!看来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罗杰有些责怪地捅了雷鸣一拳。   特案组的其他领导都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方锐向罗杰解释了一下情况,因为赵刚现在是一个重要线索,他落网的事特案组有意没有向外界公开,这样有利于案子的侦破。   罗杰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保密措施一定要搞好!只要赵刚一归案事情就不复杂了。”   “是啊,赵刚一归案,我就不信王大柱还能死扛下去!但是王大柱的背后究竟是谁呢……”雷鸣沉思着说。   “不妨,下次审讯王大柱的时候我来,我就不信撬不开王大柱那张嘴!”罗杰自告奋勇地说。   很快,特案组展开了对王大柱的第二轮审讯,由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副局长罗杰亲自主审。   “王大柱,你很内行嘛,你是不是觉得审讯人员的那一套对你不起作用?”罗杰一上场就决定给王大柱一个下马威。   王大柱一看今天是罗杰主审,顿时感到有些惊讶,嗫嚅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把头低了下去不吭声了。   “把头抬起来!”罗杰突然一拍桌子,把王大柱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偷偷抬眼一看,罗杰面如寒霜,罩着一层煞气。   “坐下!”罗杰一声大吼,王大柱立即坐了下去。   “王大柱,我倒真把你看走眼了,说说看,赵刚是咋回事?赵刚的妻子又是咋回事?”罗杰两眼盯着王大柱。   “是……是我工作方法欠妥……”王大柱嗫嚅着。   “够了!在我面前你就把那一套给我收起来吧,别想着蒙混过关。真的是工作方法欠妥那么简单吗?”   王大柱低着头,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罗杰。   “告诉你,赵刚已经归案了,你不说有人说。不要幻想有什么人能帮你,我们的政策你也清楚,规矩你也懂,我就不多说了,如果死扛下去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罗杰紧盯着王大柱的眼睛。   “我想想……我想想……”王大柱惶恐不安地说。   “想吧,好好想一想……不过我可是没有耐心的!”罗杰一挥手,民警把王大柱带了下去。   “老罗,没看出你还挺有煞气的。”雷鸣他们从监控室里走了出来。   “老雷,你真会开玩笑,什么煞气啊!我长期干公安工作嘛,不严肃点不行。脸板得久了就成这样了,让你们见笑了。”罗杰多少有点尴尬,大家都知道雷鸣说的是玩笑话,就哈哈笑了起来。   “哼,这个王大柱是我们内部的人,比老油条还老油条,不把他气焰打下去,就别想他给你说实话。我敢保证,这小子绝对憋不过今天晚上,最多明天早上,他会主动找我们摊牌的!”罗杰胸有成竹地地说。   “真的吗?”雷鸣笑着说。   “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罗杰也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罗杰来上班的时候,发觉方锐和程烈风神色严峻,气氛有些异常。雷鸣一见罗杰来了,急忙把他拉到一边说:“老罗,还真有你的,王大柱那小子今天凌晨三点钟就撂了,他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郝东岳市长……”   “啊呀呀,郝市长……真是想不到啊!”罗杰显然是吃惊不小。   “因为牵扯到郝东岳市长,所以我们特别慎重,除了特案组的几位主要领导,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情况。因为是王大柱的一面之词,我们还不敢确定,现在需要对原帝王豪客的总经理贾世雄立案调查,才能确定郝东岳到底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牵连。”雷鸣神色凝重。   “这事确实非同小可,我们还是开个小组会商量一下吧。”罗杰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雷鸣简要地开了个小组会议,大意是说王大柱已经交代了豪宇公司老总贾世雄在经营帝王豪客期间,长期藏污纳垢,容留三陪小姐搞色情服务,使用老虎机赌博等各种非法手段大肆敛财,现在决定对贾世雄进行立案调查。   雷鸣在主持会议的时候,陈克然却一言不发,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这个贾世雄不是别人,正是他妻子的亲弟弟,自己的小舅子。   陈克然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更没想到他和这么大的案子有牵连。他感到极度的震惊和无奈,作为一名特案组的侦办人员,他将面对极其艰难的决定,他知道侦办人员在办案中遇到这种情况,要么主动退出特案组规避嫌疑,要么亲自抓回嫌疑人来洗清嫌疑,两难的抉择使陈克然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   雷鸣已经觉察到了陈克然的异常表情,他轻轻地走到了陈克然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克然啊,这次你能参加特案组,一是组织信任你,二是因为你做过多年的经侦工作,对反贪污贿赂有一定的经验。你是特案组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特案组的全体人员对你抱有充分的信任。我知道贾世雄是你的妻弟,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次是特殊行动,特案特办,后面还有什么人物谁也不知道。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你可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啊!我知道你有压力,也希望你能够留下来,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情为难,鉴于你和贾世雄的特殊关系,你可以选择避嫌,那就是退出特案组,我们完全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上级巡视组组长方锐始终用关切的眼神,默默关注着陈克然,希望他有所表示。   “谢谢领导的理解,我会坚持下去的……”陈克然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对贾世雄的事情我早有预感,几个月前我就开始对豪宇公司和天意公司的账面做过调查,可能是他们有所准备,我们没有找出他们犯罪的证据,没想到他还干出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真是太丢人了!”陈克然非常气愤。   “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对你我还是了解的,所以我才让你参加了这个会议。”雷鸣轻轻地把陈克然按到了座位上。   陈克然腾地又站了起来:“这样吧,雷书记,我以党性和人格向组织保证,绝对不会因为贾世雄是我的小舅子就撂挑子,更不会退出特案组!既然牵扯到避嫌,我就亲自负责把贾世雄抓回来!”   “好样的!顾小义必然要失大节,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我们搞廉政工作的同志在关键的时候就是要能顶得住!”雷鸣赞许地点了点头,带头拍起了手掌,接着特案组的领导全部拍起了巴掌。   豪宇公司总部的高层管理人员正在豪门伟业的大楼上召开会议,贾世雄正在踌躇满志地发表会议演讲:“我们一期的楼盘销售得非常好,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大楼还没有竣工就已经全面售罄,而且价格非常理想,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心理预期。我对大家的工作表示肯定和嘉奖,下面我们将要重点做好二期楼盘的包装和广告策划工作,只要地块一拿到手,我们马上就开始预售……”   陈克然带着两个警员直接来到了豪宇公司会议室门口,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门,对贾世雄说:“你出来一下吧,我找你有事!”贾世雄愣了一下,见陈克然一脸严肃,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只好冲办公室里的人们点了点头,然后随陈克然走了出来。   “哥,有啥事儿啊?不能等我开完会再说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所,这是谈生意的地方,你们这群穿制服的,说来就来,也不注意点影响、忌讳,……知道的晓得你是我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呢!我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贾世雄正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没提防陈克然忽然拷上了他,贾世雄一愣:“哥……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干的那些事不要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我警告你,不要乱动,特案组的车在下面等着,你涉嫌非法经营等多项罪名,现在警方正式开始对你立案调查!”   陈克然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盖在贾世雄的手腕上,一手搂住贾世雄的肩膀说,“兄弟,哥对不起你了,即使我不抓你,别人也会抓你!跟着我一起走,和我保持亲密状态,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   就这样两人一起走了出来,抓捕的过程非常顺利。当走到特案组的车前时,贾世雄忽然转过头来说:“陈克然,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抓我,算我姐瞎了眼,找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你想当官想疯了吧……我呸!”贾世雄忽然将一口痰啐到了陈克然的脸上。   陈克然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掏出纸巾默默地擦去了脸上的唾沫,坐上了特案组的另一辆车。   陈克然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儿子已经睡着了,幸福的小脸在温馨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可爱,妻子贾蓉蓉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她已经习惯了在深夜中等待丈夫的归来。   “饭在锅里热着呢,你先洗把脸吧,我再把菜给你热一下。”妻子脱下陈克然的外套说。   “别热了……”陈克然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却感到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你怎么啦……”妻子贾蓉蓉关心地问。   “我……我对不起你。”陈克然欲言又止。   “你到底怎么啦?说呀!”贾蓉蓉着急了。   陈克然看着妻子急切的目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克然,你该不会有人了吧?该不会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吧?”贾蓉蓉看着陈克然吞吞吐吐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今天……亲手抓了你的弟弟……”陈克然背过身体鼓足勇气说。   贾蓉蓉一下怔住了,两眼惊异地望着陈克然的背影,嘴唇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蓉蓉,对不起……”陈克然仍然背着身子小声说。   “你为什么要抓他?为什么!”   贾蓉蓉忽然在一刹那间爆发了,她像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歇斯底里在陈克然的背上又抓又咬。   “对不起,对不起……”陈克然木然地喃喃自语,全然不理会贾蓉蓉的疯狂抓咬。   贾蓉蓉抓累了,咬乏了,忽然感到一阵虚脱,当她看到陈克然的脊背上布满了牙印和抓痕时,忍不住一下又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陈克然的腰,将满是泪迹的脸贴在陈克然宽阔的后背上,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克然……你抓的可是我的亲弟弟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去抓他?我们姐弟俩从小失去了父母,相依为命,这些年都是我对他关心不够,他在外面野坏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啊!他犯的罪重吗?我可以去看看他吗?”贾蓉蓉哭着说。   “非法经营,还有其他的经济犯罪。如果他能主动交代,也许可以争取量刑。但没有宣判之前是不能和外界联络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我已经给他买好了,明天我会给他送过去。”   “谢谢你,克然,谢谢你!”贾蓉蓉紧紧抱住陈克然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