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楔子】 公元2063年,中国航天探测中心十分忙碌,几万人心绪难以平静的看着远处空旷地带耸立的高塔,那是航天人经过数年艰辛劳动建造而成的大型星空探测装置——高能粒子束发射器。 “报告总指挥,所有信息注入完毕,随时可以发射高能粒子束。” 常伟明轻轻颔首,心中百感交集,由他主持的这个大型文明探测计划终于到可以检验的时候了,包含了十万个量子存储器的粒子束已经准备完毕,想到这,常伟明深吸了一口气。 “十分钟倒计时准备……” 常伟明看了看身边的副手,道:“何工,这将是继二十世纪旅行者探测计划之后,人类再次大规模探索地外文明的开始啊!” 何工道:“是啊!只要地外文明的发展程度达到无线电的水平,就一定能接收到高能粒子束携带的信息,按照粒子束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只要几年时间,我们就能知道究竟有没有地外文明的存在了。” “五分钟倒计时准备……” 常伟明点头道:“这都依赖于技术的爆炸式进步,想想一百年前我们的同行在干什么?如果先贤们知道现在的技术水平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九泉之下一定会微笑的。” “含笑九泉吗?”何工笑道:“逝者已矣,在他们所在的时间长河中,我们此刻所干的一切,与他们有何相干吗?时间永远向前流淌,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常伟明挠挠头,道:“还记得我刚入这一行的时候,最大的理想竟然是搞时间机器,可以到过去和未来进行时空之旅,现在想还真是可笑呢!” 何工噗嗤一笑道:“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谁没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呢!我也梦想过这个,为此还设立了一个公式呢!” “说来听听。”常伟明说道。 “一个人,如果回到过去改变了历史,那么等他返回的时候,顺延的历史还会和原来一样吗?”何工顿了顿,继续说道:“可以明确的得知,不一样了,但是,不管发生了任何改变,整个变量仍然在时间和空间的长河中,只是流淌的位置不一样了,姑且算是支流吧!记住,不是平行时间和空间,而是支流,因为他们都将达到唯一的终点。” 常伟明略有所思,道:“是宇宙的终结吗?” “一分钟倒计时准备……” 何工没有回答常伟明的问题,这几天的劳累让他精神有些许的恍惚,看着几公里外那高高的塔楼,何工感觉那高塔正在向他这里倒来,这个感觉非常不好,他闭上了眼睛。 “10、9、8……1,发射。” 常伟明按下了发射按钮,远处高塔的顶端先是发出微亮的光,紧跟着光芒越来越亮,仿佛一个小太阳在肆虐。 肉眼可见,高塔的上方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光,那是因为粒子束的速度太快了,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轨迹。 “粒子束速度正常……” “跟踪正常……” “方向修正没有误差……” 大厅内此起彼伏响起了汇报声。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响起,何工睁眼看着眼前的巨大屏幕,急道:“马上关闭发射塔,粒子束在经过太阳的时候会突然加速,而哈雷彗星的慧尾饱含水分,会令粒子束的方向发生偏差。” 常伟明一握拳,他记得今年正是哈雷彗星回归的年份,该死的,希望哈雷彗星的慧尾还没有展开。 事与愿违,当粒子束包含的量子存储器沾染了哈雷彗星含水慧尾的时候,重量增加,尽管只是微量的水分,但对量子大小的存储器来说,仍然太重了。 在太阳的强劲引力之下,粒子束包裹的半数量子存储器被拉扯过去,围绕在太阳的身边,而由于发射塔仍然没有关闭,围绕太阳的量子存储器又突然加速离开了太阳,径直朝地球而来。 量子存储器经过太阳引力的加速,速度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光速,不,何工看着屏幕上的跟踪读数,让何他双眼爆瞪的是,读数竟然是0。 “量子存储器已经超越了光速,它将变成一道黑洞之光……”何工惊骇说道。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太快了,快的无人能反应过来,几万个超越了光速的量子击中地球,会造成什么后果?无人可知。 “怎么……一切正常吗?”一分钟后,常伟明吞了吞口水,问道。 “发射塔调整了发射方向,其余一切正常。”何工怔怔的说着。 常伟明长出了一口气,发现何工表情有些不对劲,问道:“何工,你怎么了?” 何工喃喃道:“量子存储器……是回到了过去还是穿射到了未来?真希望我臆想的公式存在,那么在理论上,人类其实并不孤单,会在终结之日相逢。” 正文 第一章【疯了】 七月傍晚的赵家村,人们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吃着晚饭,庄稼人都晓得,这样的天气,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下一场透雨。 赵大几口把稀饭喝掉,说道:“三丫,快些吃,一会跟我出去看看田埂有没有漏的地方。” 三丫是赵大的三闺女,十五六岁年纪,听到父亲如此说,也是飞快的喝光稀饭,道:“爹,要不要拿两件蓑衣,看这闷热劲一会儿肯定要下雨呢!” “你先准备着,我去找些家什。”赵大说着,在屋外找出两把铁锹,扛在肩上等着三丫。 父女二人很快出了村口,三丫突然被草丛里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等她看清楚了是什么,轻声问道:“爹,是那个疯子吗?该死的家伙,吓死我了。” 赵大狠狠瞪了三丫一眼,道:“瞎说什么,不要命了吗?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三丫委屈的瘪瘪嘴,道:“爹……不就是一个疯子嘛!难道我连一个疯子都不能说了吗!” 赵大挥手打了三丫一巴掌,骂道:“你个赔钱货,你知道什么,我听你二姐夫说了,那个疯子来头大的吓死人,前村的刘二思就因为那个疯子被砍了脑袋,你乱嚼舌根没准就把咱们一家子害死,你知道吗?” 三丫捂着火辣辣的脸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只听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让人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赵大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由远及近的二十几匹马,心脏不由自主的一紧,他知道那是战马,战马和老百姓家中的牲口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而且马上坐着的二十几个人,其中半数身穿铁甲,更是坐实了赵大的猜测。 赵大此刻顾不得田埂可能会被雨水冲毁了,拉起三丫就往家里跑,他可是见识过蒙古兵大爷的厉害,万一惹的兵大爷不高兴,闺女被祸害,自己被杀死,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条腿累死也跑不过四条腿,几个呼吸过后,二十几匹战马把赵氏父女团团围住,父女二人在包围中瑟瑟发抖,赵大更是吓的尿了裤子。 一名身穿铁甲的士兵用战刀勾起了三丫的下巴,猛地打了一个呼哨,道:“没想到啊!这里还有如此水嫩的女人,看着脸蛋,水灵的一掐都能冒出水来,大爷的心痒的都受不了啦!” 随着士兵调戏的话语,旁人纷纷大笑,那个拿刀勾住三丫下巴的士兵翻身下马,一脸淫笑的朝三丫走去。 “大爷,几位大爷……”赵大手脚哆嗦成一团,但也不忍看到闺女被糟蹋,壮着胆子挡在了三丫身前。 士兵伸手就把赵大推倒在地,骂骂咧咧道:“大爷我找个乐子,别惹我不高兴,脑袋不想留着吃饭了?” “刺啦。” 士兵推倒赵大后,再一探手就把三丫的衣裳撕下来一条,此举更是令旁观的士兵们嬉笑起来。 就在三丫面色如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匹马飞驰而至,马上坐着的人一抖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停靠在原地,显示出了马上之人高超的骑术。 “住手。” “是三宝奴大人……” 士兵们看清了来的人是谁后,再也顾不得调戏三丫,纷纷下马来到三宝奴面前见礼。 三宝奴狠狠的瞪了那名调戏三丫的士兵,说道:“我之前是怎么交代的?当时耳朵都聋了吗?如果因此找不到我弟弟,你们都要给他陪葬。” 那名士兵被三宝奴一瞪,脸上顿时出来一片冷汗,狡辩道:“大人,我只是想要问问路……” “掌嘴二十。”三宝奴不待士兵说完,一脚把士兵踹出老远,那名士兵不敢再说什么,接着便听见啪啪的耳光声音,在这夜里很是诡异。 三宝奴转身来到赵大身前,把赵大搀扶起来,问道:“老丈没有受伤吧?我御下不严,让老丈受惊了。” 赵大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此谦和有礼的兵大爷,吓的嘴巴哆嗦着,想说一些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三宝奴看到旁边的三丫衣衫不整,胸前露出了大片的春光,眉头一皱,吩咐士兵拿来一块毛毯,示意赵大给送过去。 赵大真的懵了,心说难道世道变了?这个兵大爷怎么如此好心啊?此时的赵大,惊魂甫定,也看出眼下没有了性命之忧,将毛毯围在三丫胸前后,父女二人跪在了三宝奴面前,这可是规矩,一旦不遵守,被杀死了也没处伸冤去。 三宝奴执意让赵大父女起来,又拿过一块毯子让父女二人跟他一块坐下,见二人坐下了,三宝奴满脸堆笑道:“老丈,我跟你打听个事情,一年前有一个罪人流徙至此,大概十四五岁,高高大大的,汉话说的非常好,不知道老丈见过这个人没有?” 赵大听了这话,心里一翻个,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赵家村的村民也都见过,刘二思的脑袋就是因为这个人丢的,但他犹豫了,不晓得该不该说。 三宝奴一看赵大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倒不是三宝奴会什么读心术,而是这一个月来他没少吃苦头,由于老百姓恨蒙古人恨的要死,虽然不敢违抗,但是顺嘴胡说谁也管不着,为此三宝奴转悠了一个多月,弟弟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老丈,那个人是我一奶同胞的弟弟,我一定要找到他,只要你听说过这个人,我一定重重有赏。”三宝奴说完,从怀中掏出了几块银子,塞到了赵大手里,这一招金钱诱惑,三宝奴早就试过,但是老百姓谁也不相信会拿到这些银子,兵大爷说话那是没个准儿的,但今晚,三宝奴的直觉告诉他,可能会有些收获。 赵大下意识的紧紧握着手中的银子,喉咙先是隆隆响了一阵,才说道:“大爷……是有这么一个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草堆里……但是……他好像疯了……” 三宝奴听了这话,心下狂喜,马上叫人去找,随即想起赵大的后半句话,一怔问道:“你说什么?疯了?” 赵大这会说话利索了一点,点头道:“就在两个多月前,我们都在田里干活,他走在路边,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砸在了他身上,从那之后就疯了……” 赵大见三宝奴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犀利,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三宝奴皱眉道:“是被雷劈到了吗?” 赵大赶紧摇头道:“不是,那天晴朗的很,一块云彩都没有,白光过后他也没有受伤,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一直站在那里,第二天我去田里干活,看见他还站着呢!之后便有些疯癫了。” 三宝奴眼眶含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赵大口中的疯子,那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弟弟吗! “周彬……”三宝奴健步如飞来到周彬近前,打量着将近两年没有见面的亲弟弟,周彬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有淡淡的污垢,但还能看出英俊的面貌,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嘴里还嘀咕着三宝奴听不懂的话。 三宝奴摇晃着周彬的肩膀,大声说道:“周彬,周彬,你看看我是谁?我是你二哥啊!我是三宝奴……” 任凭三宝奴如何叫喊,周彬毫无反应,三宝奴气的打了周彬两巴掌,结果仍无济于事,三宝奴推开周彬,蹲在地上哭泣起来。 “周彬,你知道吗?父亲死了,我们的父亲死啦!脱脱死啦!”三宝奴想到死去的父亲,看着呆傻的弟弟,不由得嚎啕大哭。 “你说什么……父亲死了……是啊!确实是死了才对……” 三宝奴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着弟弟周彬,确定了是周彬在说话,他一把抓住了周彬的胸襟,大声道:“铁木尔家族是高贵的血脉,你不许发疯,父亲是死了,但我们三兄弟还在,皇上已经给父亲平反昭雪,还下旨召我们三兄弟回京,铁木尔家族还会东山再起,父亲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周彬看了看情绪激动的三宝奴,诡异的噗嗤一笑,道:“没有用的,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用,死吧!都死吧!” 怒极,气极,悲极的三宝奴狠狠的打了周彬一记耳光,双眼好像喷火一样说道:“你这个懦夫,不配是铁木尔家族的子孙,不配是脱脱的儿子。” 周彬哈哈笑道:“什么配不配的,我们都是死人,都会死的,大哥被砍头,你被腰斩,我呢?我是怎么死的?我想不起来了,我是怎么死的?” 周彬神情扭曲,十分痛苦的抓着披散的头发,像是疯了一样问三宝奴自己是怎么死的,见三宝奴不回答,又去问别人。 三宝奴见周彬越走越远,马上喊道:“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丢了。”转回身看了看赵大,怒道:“你们都该死,为什么不照顾好我的弟弟,为什么让他发疯,我要杀了你们。” 目的已经达到的三宝奴这时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抽出腰刀想要把赵大父女斩杀当场。 赵大傻傻的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兵大爷,欲哭无泪,世道还没有变,是啊!他是鬼迷心窍了,世道怎么可能会变呢! 三宝奴的刀没有落下去,因为有人抓住了三宝奴的手,三宝奴回头一看,却是被抓了回来的弟弟周彬。 “死的人够多了,二哥,我们走吧,我想去祭奠父亲,我想他。”周彬哭了,这个时候的他好像不疯了。 三宝奴被时疯时不疯的周彬弄的无所适从,看着迈步离去的周彬,他看了赵大父女一眼,哼了一声,腰刀归鞘。 在鬼门关兜了一圈的赵大看着这伙人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毯子,看着手中的银子,他愣了好久,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才使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噩梦。 三宝奴等人走出不到十里,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三宝奴瞧见远处有破败的庙宇,下令前去避雨,二十几个人马鞭飞扬,进了破庙后,几名士兵出去抱了堆半干的柴禾,不一会,破庙里燃起了篝火。 篝火响起噼啪的燃烧声,淡淡的青烟飘荡着,青烟中,周彬年轻英俊的脸膛时隐时现。 三宝奴看着盯住篝火不说话的周彬,他万万没有想到,弟弟找到了,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记得父亲活着的时候对弟弟最疼爱,如果父亲知道弟弟疯了,一定会痛惜的不得了吧! 周彬先是盯着篝火,一刻钟后,他发疯一样找来士兵携带的水壶,在破庙外面的水沟里装满水,然后架在了火堆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雨水沸腾后,发出了轻微的咻咻声,周彬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喃喃道:“是这样吗?蒸汽,原来是这样啊!” 三宝奴紧张的看着周彬,他生怕周彬再疯起来,让他意外的是,周彬没有疯癫,而是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图画和线条,在三宝奴看来,乱糟糟的,跟大仙儿的鬼画符差不多。 当周彬把图画和线条都画完了,突然哭泣起来,嚷嚷道:“是真的,它真的可以动,自己可以动,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这是梦吗?” 周彬转头问三宝奴,“我是在做梦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你们是不是都活在我的梦境中,这是我梦里的空间吗?空间?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空间,啊!谁能把我叫醒……” 看着又疯癫起来的周彬,三宝奴唉声叹气,见周彬又有跑入雨中的先兆,猛地一拳打在了周彬的脖颈上,周彬应声昏倒。 昏迷中的周彬仍然在低语着,“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梦境,我还是我吗?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正文 第二章【暖床女】 元大都,脱脱府邸。 哈拉章脸色阴沉,皱着眉头看着被抬进来的周彬,用责怪的语气对三宝奴说道:“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照顾三弟的?” 三宝奴唉声叹气,道:“大哥,我找到三弟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这能怪我嘛!三弟也不是完全疯了,有时候还是清醒的。” 哈拉章砸了砸手,道:“这下子麻烦了,皇上给三弟安排的官职是怯薛宿卫,那是要进宫做事的,三弟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进宫当差啊!” 三宝奴道:“大哥,当务之急是先给三弟治一治,我觉得三弟病的不是很严重,也许吃一些药就能好呢!” 哈拉章点头道:“只能先这样了,你好生照顾三弟,我去找吴先生商量商量,他的医术也是很好的。” 三宝奴知道大哥所说的吴先生乃是父亲的老师吴直方,不但是一代大儒,医术也是名闻大都,希望能把三弟的疯癫之症治好。 此刻的周彬躺在装饰古朴有的房间内,双眼呆滞的看着上方,眼神非常空洞,毫无生气。 周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天他站在路边,一道光芒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接着他就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或者说是噩梦,他看到历史的长河,还有未来近千年的走向,看到了大元朝的覆灭,这些不知道哪来的梦境使他近乎癫狂,同时还有很多很多他似懂非懂的讯息,统统一股脑的塞在他的脑子里,整个头差不多都要爆炸了。 这个梦让周彬非常迷茫,恐惧,他害怕这个梦,但却挥之不去,矛盾的心情让他恨不得就此死去。 “吴先生,周彬就在房里……”杂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哈拉章的话音,几个人推门进来,为首一人年约六十,五绺须髯垂在胸前,相貌很是慈祥,正是刚刚回到大都的吴直方。 吴直方听说周彬病了,心中也很焦急,他深知学生脱脱对幼子非常疼爱,如果周彬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师徒二人在九泉之下可怎么相见啊! 把一个小箱子放到桌子上,吴直方几步来到周彬床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彬那无神的双眼,这让吴直方微微一愣,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吴直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双眼,仿佛眼睛不存在一般,只剩下了两个窟窿,就像是无底深渊一样可怖。 吴直方先是号脉,手指放在周彬手腕上,几个呼吸过后,吴直方眉头紧皱,回头对哈拉章说道:“周彬除了有些疲倦外,脉相正常啊!你们怎么说他患了癫狂之症呢?” 哈拉章吧嗒吧嗒嘴,道:“先生,周彬确实病了,这会可能是还没有犯病呢!所以脉相正常吧!” 吴直方又看了看周彬的脸色,并不像有病的样子,再次诊脉后,摇头道:“可能是老夫水平有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和金太医还算有些交情,这就把金太医请来看看。” 周彬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对吴直方依稀有些印象,听了吴直方的话,忙道:“先生且慢,我……并没有病,只是想睡觉,还烦请先生让我长睡一觉,可好?” 周彬开口说话,而且是正常的话,哈拉章和三宝奴都松了一口气,吴直方觉得如此也好,提笔写了一个药方子,道:“照此方抓药,一副药下去,保管能睡个好觉。” 哈拉章让三宝奴去抓药,他把吴直方请到客厅,问道:“先生刚刚回到大都,不知有何打算?” 吴直方叹息一声,道:“自从你父去后,朝廷上下乌烟瘴气,哈麻、秃噜、撒敦之流把持朝政,皇上整日里无事宣淫,大好山河,烽烟四起,焉有我辈安身立命之所在。” 哈拉章深以为然,道:“皇上虽然准了监察御史张冲大人的奏章,为我父平反昭雪,我被授予中书平章政事的官职,封申国公,分省大同,三宝奴也被授予知枢密院事,但我兄弟还是被哈麻等人排斥,所封官职等同虚职,想要为国分忧也是力不从心啊!” “先帝文宗曾赞你父可堪大用,你父所施更化之政深得民心,奈何死于奸佞小人之手,令人扼腕啊!”吴直方想到学生的遭遇,不由得鼻音发重,老泪纵横。 哈拉章眼眶湿润,道:“汉家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亲也算是死得其所,只可恨哈麻等人,有生之年,我一定让他们不得好死。” 吴直方听了哈拉章的话,害怕哈拉章年轻冲动坏事,忙道:“此事不急,哈麻圣眷正隆,急于报仇,反倒被其所害,我等当从长计议。” “先生说的是,我记下了。”哈拉章也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权力,为父报仇希望太渺茫,也只能等待机会了。 吴直方看了看周彬休息的房间,说道:“你父常赞周彬是吾家好儿郎,周彬如今是怯薛宿卫,这倒是一个机会,一旦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升迁指日可待,最起码有周彬常出入禁宫,消息必定灵通,对你和三宝奴也有好处。” 哈拉章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等周彬的病情稍微稳定些,我就让他入宫宿卫,最不济也算是在宫中安插一个耳目吧!” 深夜,周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在烛光的闪烁下睁的大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十四五岁的侍女端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她吃力的把大盒子放在桌案上,打开后先是拿出一盆热水,把毛巾洗好拧干,走到床前擦拭着周彬的脸庞,胳膊和手脚。 将周彬的个人卫生搞好后,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大碗药汁,用汤匙搅拌了几下,递到周彬嘴边,低声道:“三爷,该吃药了。” 周彬看了看容颜清秀的侍女,他记得这是二哥给他准备的暖床女,好像是叫奴儿美,谁知道呢!他现在哪有心思看这些,想这些啊!他现在只想睡觉。 “你出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人伺候。”周彬示意奴儿美出去休息,他咕咚咕咚把药汁喝光了。 奴儿美愣了愣,她原本以为将要面对的是狂风暴雨一般的蹂躏,为此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没想到事到临头却如此轻描淡写,以至于她认为自己听错了。 周彬把大碗递给奴儿美,见她还不走,挥手道:“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明天一早不要叫我。” 奴儿美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慌忙说道:“我……我知道了……三爷请歇息……” 奴儿美麻利的收拾好大盒子,吃力的捧着盒子离开了周彬的房间,当她来到院子中的时候,三宝奴叫住了她。 “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叫你伺候吗?你不懂是不是?”三宝奴瞪着眼睛问道。 奴儿美可是见到过三宝奴的暴虐行径,吓的身子一哆嗦,忙道“二爷息怒,三爷说想自己一个人睡,让我明天再来伺候。” 闻听此言,三宝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捏了捏奴儿美白皙嫩滑的脸蛋,冷哼一声,道:“你好生伺候着,如若不然,什么下场你自己明白,去吧!” 奴儿美借周彬这个理由总算躲过这一关,想到闷声闷气的周彬,突然觉得周彬也不是很难伺候,也许自己的命运会比其他姐妹好上一点吧! 吃过药的周彬渐渐感觉眼皮发沉,这让他欣喜不已,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他真的好想一睡几天,那样就不用去想那个令他恐惧的梦境了。 事实证明,不管周彬睡不睡觉,他所认为的那个梦境始终都在伴随着他,只是痛苦相对小一些罢了。 “不……不要……”周彬在睡梦中说着胡话,而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桌案旁边的奴儿美被他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毛巾来到了周彬床前。 “三爷……”奴儿美发现周彬的样子很可怕,双眼通红,脸上密布着汗珠,呼呼的喘着粗气,就像是森林中的饿狼一样。 周彬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知道他刚才看到的又是梦,那该死的梦怎么如此难以摆脱啊! 奴儿美见周彬并没有发怒的先兆,低声道:“三爷,二爷在外面等着呢!今日要去祭奠老爷。” 周彬做了几个深呼吸,发现天光已然大亮,道:“我知道了,去把衣服给我拿来,要汉服。” 奴儿美犹豫了一下,道:“三爷怎么能穿南人的衣服呢!被人知道可能会有麻烦的。”因为周彬的脾气看起来很好,奴儿美也敢说话了。 “无妨,我父一生推崇汉学,祭奠他的时候这样穿戴,他会欣慰的。”周彬说着起身洗漱,随后在奴儿美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奴儿美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彬,昨夜在烛光下看的并不真切,只知道脱脱府上的三少爷是个和自己一样大的男孩子,长相并不难看,现在再看,只见周彬比她高出一头还多,双眉修长,眼睛很大,鼻子非常挺直,嘴巴不大也不小,唇上略微有些短须,整个就是美男子啊! 周彬见奴儿美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疑惑道:“有什么不妥吗?” 奴儿美忙道:“没有,奴婢只是觉得三爷威仪不凡,将来一定是个英雄人物,为后世所景仰……” 周彬自嘲一笑,道:“狗屁的威仪不凡,今后能保住脑袋就算不错了,好了,你去吧!” 周彬听了奴儿美所说敬仰之类的话,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梦境中对父亲脱脱的评价,父亲可谓一代名臣,父亲死后,大元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直到灭亡,可以说这个评价是梦境中周彬唯一不排斥的片段。 哈拉章和三宝奴看到一身南人服侍的周彬,二人眉头都是一皱,哈拉章脸色不悦道:“三弟,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这不是授人以柄嘛!这个时候被人抓住一点把柄,可是会要命的。” 周彬哈哈一笑,道:“这还没有到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时候吧……”周彬猛地住口了,他记得这是梦境中的一个血腥事件,和现在八杆子也打不着啊! 哈拉章和三宝奴对周彬满嘴跑火车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为了不刺激周彬犯病,二人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重,兄弟三人起身前去祭奠脱脱。 脱脱死在了云南,当时中书省派遣了一名官员前往负责脱脱的安葬事宜,因此周彬等人不可能前往云南祭拜父亲,而在大都城外修筑了一个衣冠冢,寄托哀思。 当周彬等人来到脱脱的衣冠冢前时,发现有几个人已经在那里了,周彬只认得为首的三人,分别是吴直方、黑漠、火里赤,这三人可谓脱脱生前的铁杆心腹。 祭奠仪式由吴直方主持,众人在肃穆中一直到下午才完成祭奠,来人无不脸色戚戚,深感悲痛。 周彬跪拜良久,起身后身子有些酥麻,看着父亲的墓碑,他拭去了眼中的泪水,大声道:“拿笔来。” 众人不知道周彬要干什么,火里赤犹豫了一下,把吴直方面前摆放着文房四宝的桌案搬到了周彬面前。 周彬提笔唰唰的写着,写完后对哈拉章说道:“大哥命人把此言刻于墓碑之上,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众人凑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极人臣而不骄,轻货财,远声色,礼贤下士,事君之际,不失臣节,古之有道之臣,何以过之,千古名臣,不过如此。 吴直方没有想到周彬竟有如此见识和文采,不禁称赞道:“壮哉,妙哉,大用一生,当此评语,周彬不愧是吾家好儿郎啊!”(大用,脱脱表字) 周彬听了吴直方的话,脸色略红,他不过是借用梦境中对父亲的评价罢了,这可不是他能写出来的,但此刻却也不能反驳。 祭奠完毕后的几天里,周彬足不出户,每天三次喝着吴直方开的药,精神状态略有起色,每天夜里能睡上一两个时辰了。 哈拉章明天就要去大同赴任,看到周彬的状况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上不少,就在夜里和周彬长谈了一夜,目的只有一个,让周彬立即进宫当差,顺便打探消息,要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脸,那就更好了。 周彬明白大哥的心思,也清楚三兄弟目前的处境,皇上虽然给父亲平反昭雪了,但是父亲生前的政敌还在,虎视眈眈着,兄弟们稍有不慎便会招来致命一击,这个时候十分需要有人时常出入禁宫,打探形势,周彬当着哈拉章的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干好这个工作,好好配合二哥。 说到就做,周彬第二天入宫履新,然而他万万不会想到,这次入宫,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正文 第三章【打人砸锅】 怯薛是蒙古语,翻译成汉语就是护卫或者宿卫的意思,由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组建,功能相当于皇帝的禁卫军,怯薛军的成员挑选相当苛刻,由万户,千户,百户的子侄或者贵族子弟担任,可以说是当时元朝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 但是到了周彬这个时代,经过一百多年的变迁,怯薛军的成分已经变的驳杂不纯,一些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希望混入其中,其中不乏汉人,因为怯薛军的待遇非常不错,更能得见天颜,是快速出人头地的捷径。 周彬的父亲脱脱就曾经是怯薛军中的高级将领,周彬可以说是世袭了怯薛宿卫的职务,倒是不必经过层层审核就能直接入职。 当周彬拿着朝廷颁发的文书办理手续的时候,负责接待的书记官斜着眼睛瞧了瞧周彬,咳嗽了一声,道:“手续齐全,即刻可以入宫宿卫……” 书记官说着就停顿了下来,打量着周彬,周彬对这里面的门道清楚的很,怯薛分为四部,其中第一怯薛军由皇帝直辖,要想混个好的出身,当然要时常出现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混个脸熟,这会见书记官盯着自己,周彬心中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子。 金钱开道,周彬自然被分配到了第一怯薛军,可当他来到第一怯薛军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看来想要完成大哥和二哥的嘱托,有相当的难度。 第一怯薛军的主将乃是丞相哈麻的弟弟雪雪,而且其中大半士卒都是哈麻家族中人,脱脱正是哈麻兄弟害死的,在这样的环境中,周彬完全被孤立了起来。 雪雪三十多岁,相貌甚是凶恶,他早就知道脱脱的幼子周彬被诏入怯薛军,干掉周彬不太现实,因此吩咐亲信要给周彬来一个下马威。 周彬对此一无所知,当他步入第一怯薛军的时候,冷不防被人脚下一绊,趔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此举惹的旁人大笑不已。 周彬一直被那奇异的梦境折磨着,因此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可一旦有人欺负他,暂时摆脱梦境,他是会咬人的。 看着给自己下绊子的人,周彬嘴角微翘,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趁着对方呼痛弯腰的时候,一记上勾拳重重击在对方的下巴上,对方当即昏倒在地,这一手可谓干净利索,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周彬也愣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手劲如此之大,对方可是比他还高一头的彪形大汉,原本只想讨回一点便宜,没想到这么利落的把对方击昏了,心中不由纳闷,难道做个奇怪的梦,力气也变大了? 被周彬打昏的人哪能没有几个好朋友,短暂的平静过后,四个人朝周彬围拢过来,皆是身高体壮的彪悍之辈,眼神不善的盯着周彬,像是猛虎一样想要把周彬撕碎。 周彬可不想第一天入职就被人打的鼻青脸肿,那也太丢人了,他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摆着几个石鼎,心中一琢磨,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心怀忐忑的朝两个石鼎抓去。 周彬记得以前拿石鼎练过手,他能举起一个石鼎,那已经是他力气的极限了,刚才一拳击倒大汉让他很是犹疑,这时也想拿石鼎检验一下,看看自己的力气是不是真的变大了。 周彬双手抓紧石鼎上的横梁,一使劲,石鼎很是轻松的被他抓了起来,这让他大吃一惊,算起来,他的力气可是比以前大了两倍不止啊! 更吃惊的是周围的怯薛军士卒,石鼎的重量他们太清楚了,一个人能举起一个石鼎已经算是力士,差不多能拉开一石弓,而周彬却轻易的提起两个石鼎,那得是多么大的力量啊! 周彬镇定了一下心神,力气变大了总不是坏事,看着虎视眈眈的四名大汉,他一晃双鼎,喝问道:“哪个不怕死,只管上来,让三爷把你们的脑袋打的万朵桃花开。” 四名大汉本是禀承首领雪雪的意思而来,想要把周彬胖揍一顿,让周彬在怯薛军中抬不起头来,此刻却是陷入两难的境地,看着周彬轻易举起双鼎,心中不禁胆颤,这要是被石鼎砸中了,非死即伤啊! 周彬见镇住了四名大汉,他呼呼的把双鼎抡起来,耍了几个把式,随后面不红,心不跳的放下双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军中有你们这样的怕死之人,实在愧对怯薛之名,滚吧!” 四人被周彬如此一将,顿感羞愧,皆掩面而去。很快,雪雪就知道周彬非但没有吃到下马威,反而在军中威风了一把,气的他把那四人狠狠的打了几十鞭子,随后下令让周彬去西苑值守,那里是禁宫中的荒凉地带,周彬算是被扔在了冷板凳上,想要探听消息或者在皇上面前露脸,那是想也别想了。 周彬也知道哈麻兄弟不会让自己舒服,只能慢慢的想办法,此刻他倒是对自己力量突增很是欣喜和好奇,去了西苑后拆拆砖头,扔扔石头,最后得以确认,力气不但增加了,而且增加的很是恐怖。 “这肯定和那个梦有关系。”周彬躺在一块草地上,嘴里叼着草棍想着,他直到现在也没有认为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觉得那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只是太过真实,让他有点害怕罢了,但是现在身体出现了变故,这让他不得不再次把思路转到这个梦上面。 “怎么才能知道这个梦究竟是真是假呢?”周彬咬着草棍想道:“梦中有好多好多的记忆,可我能印证的地方实在太少了,根本无从判断啊!还有那梦的结尾,那个粒子束发射器和量子存储器,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周彬躺在草地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按照职责,他需要在西苑巡视,可他知道西苑乃是冷宫的代名词,这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住,恐怕连只狗都很难看见呢! 想不通的周彬一骨碌站起身来,嘴里哼哼着他从梦中学到的小调,开始了第一次的宿卫巡视,显得不伦不类。 周彬走了一会,一个大活人没看见,让人难以相信这里也是皇宫的一部分,真是太过荒凉了,抬眼望去,远处倒是灯火辉煌,隐隐传来嬉笑声音,好像和周彬所在的地方是两个世界一样。 周彬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个方向是皇上的寝宫,听大哥说,皇上现在荒淫的很,一门心思修炼所谓的房中秘术,根本不管朝政,任凭哈麻秃噜等人胡作非为,想想死去的父亲,看看宫中的宣淫,周彬心中很是苦涩。 周彬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哪曾想身后的墙壁根本是个豆腐渣工程,应声而倒,周彬灰头土脸的跟着墙壁摔倒在地,耳中却听到了一声娇呼,而且听起来很是痛苦的样子。 翻身爬起来的周彬发现墙壁后是一个小院子,院中架着一个大锅,一个女人倒在了锅边,幸好还没有生火,否则那就麻烦了。 周彬几步来到女人近前,发现对方的胳膊被飞溅的石头击伤了,胳膊的衣袖上渗出殷殷血迹,而对方此刻正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己。 “你这个混蛋……把锅砸漏了……我怎么给娘娘做饭啊!” 凑的近了,周彬才发现地上的女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因为天黑,相貌看的并不真切,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像是空谷黄莺般悦耳,听到少女的指责,周彬才看到架好的大锅中间露出一个大洞,看来是被砖头给砸的。 “一个陶锅能比人重要吗?你不要紧吧?”周彬见少女把锅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纳闷的很。 少女吃力的站起来,瞪着周彬说道:“你知道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弄来这口锅,你知道我吃了多少白眼吗?说的轻巧,你必须陪我一口锅,否则……我跟你没完。” 周彬被少女连珠炮的话搞的手足无措,他可是没有和女人吵架的经验,忙点头道:“我赔,我赔,你还是看看手臂吧!还在流血呢!” 少女闻听周彬肯赔一口锅,这才放下心来,也才感觉到胳膊上传来难以忍受的苦楚,忍不住娇哼起来。 周彬见少女直哼哼,只能上手了,他撕开少女的衣袖,在少女的惊呼声中,周彬看了看流血的手臂,上面有一道不算是很深的伤口,将少女的衣袖撕成条状,很是熟练的包扎起来,等他包扎完毕,才想起来这个包扎方法也是梦中看到的,看来那个梦时刻都在影响着他啊! 少女感觉胳膊不像刚才那么疼了,而且也被包扎成了很好看的样子,突然,她惊叫道:“锅没了,我怎么做饭啊?” 周彬饱含歉意的看着那留有一个大窟窿的陶锅,问道:“你还没有吃饭吗?我去给你拿一些来,你在这里等我。” 周彬白天显露的威风很管用,他在伙房装满了一食盒的吃食,而且拿的还是雪雪专用的食盒,愣是没人敢管。 当周彬来到那处小院的时候,听见少女满嘴的咒骂声,好像是说他趁机跑了等等,这让周彬哭笑不得。 “喂!背后骂人好像很不道德吧!”周彬的出现吓了少女一跳,不过当少女看见周彬手中的食盒后,不自然的笑了笑,算是表达歉意吧! 正文 第四章【冷宫艳妃】 周彬见少女的眼睛一个劲的瞧着食盒,他微微一笑把食盒打开,说道:“吃吧!还是热的呢!” 少女看着食盒中热气腾腾的食物,下意识的舔舔嘴唇,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抓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呃……呃……”少女吃的太快了,还没有充分咀嚼的食物就下咽,很快就噎住了,脸憋的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周彬赶紧敲打少女的后背,说道:“喂!你慢点吃不行吗?这里的东西够你吃的了。” “啊!”少女艰难的把食物咽下去,喘了几口粗气,略微好过一些后,看着手中的鸡腿,突然哭了起来。 “我真该死,怎么能先吃呢!这些都要给娘娘留着啊!”少女哭泣道,随即把鸡腿放回食盒内,很是严肃的给周彬跪下,磕了一个头后,说了声谢谢,拿起食盒便跑掉了。 周彬看着少女这一出,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几步跟了上去。 一片十分破败的宫殿处,只有一个房间亮着昏黄的灯光,少女拎着食盒推门进去,嘴里还大声的喊道:“娘娘,娘娘,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随着少女的叫喊,里面走出一个年约双十的女人,一身宫装已经很陈旧了,但却掩盖不住她那使人惊艳的娇颜和苗条的身段,白皙的皮肤有一丝病态的苍白,使她更让人忍不住的去呵护去怜惜。 “宫冰,你又去偷东西了吗?”金妍珠看到侍女宫冰手中的食盒,脸露不快神色,让她呈现出另一种美态。 少女宫冰忙把食盒放下,摇手道:“娘娘错怪我了,我没有偷东西,这些是别人送给我的……” 金妍珠秀眉微皱,道:“还说谎吗?谁会给我们送吃的,都巴不得我们饿死才对。” 宫冰见金妍珠不相信自己的话,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她可是知道娘娘的性格,如果认定了食物是偷来了,肯定不会吃一口,可是……娘娘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呀! 就在宫冰急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周彬在外面听了半天,推门而进道:“她没有说谎,食物是我送给她的。” 周彬突然出现,金妍珠和宫冰都吓了一跳,宫冰看见是周彬后,忙道:“是啊!娘娘,食物就是他送给我的,我没有偷东西。” 周彬进来后也被吓了一跳,屋内的灯光虽然昏暗,但也能看清楚一切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手臂受伤的少女明眸皓齿,俏丽非常,而那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实在是用语言无法形容她的美丽,周彬脑子里突然蹦出气质这个词,对,就是气质,她的气质实在太独特了,好像是天山的雪莲,空谷的幽兰,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心绪瞬间平静下来,这种感觉让周彬非常陌生,但他却很是喜欢这个感觉。 金妍珠看了看周彬,认得是怯薛宿卫,怯薛宿卫的地位可是比宫中的宦官高出很多,有些人还挂着官职呢!因此金妍珠深吸一口气,道:“多谢将军。” 周彬同样看出了金妍珠的身份,尽管金妍珠的服饰很旧了,但仍然是妃嫔的衣服,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人乃是皇上的老婆。 “末将参见娘娘。”周彬赶紧跪拜,这是礼数,虽然这个女人身居冷宫之中,但她的身份和地位毋庸置疑。 金妍珠轻叹一声,道:“将军客气,膳食之礼我收下了,此地非将军久居之地,退下吧!” 周彬点头称是,几步就退出了房间,回头看着屋中的两个女人,没来由的,周彬的心阵阵抽动,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可惜此情不可疯长,奈何奈何。” “喂!你站住。”周彬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召唤声,扭头一看,却是那个叫宫冰的侍女。 宫冰叫住了周彬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周彬心思略转就知道宫冰想要说什么,笑道:“放心吧!在你的胳膊伤势没有痊愈前,我每天都给你们送饭来。” 宫冰脸色略红,扭捏了一下,道:“谢谢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周彬。”周彬说着问道:“你是叫宫冰吧?这个名字还真是有意思。”周彬想到了梦中的那个称谓为工兵的兵种,忍不住笑了笑。 宫冰性格开朗,加上周彬帮了她很大的忙,因此和周彬聊了一会就把自己的状况讲了一个底朝上。 周彬这才知道房中的娘娘并不是当今皇上妥欢帖木儿的妃嫔,而是先帝文宗的妃嫔,在金妍珠出嫁的路上,文宗皇帝就过世了,弄的金妍珠的地位非常尴尬,后来又经过了一次宫廷易主,金妍珠就从条件不错的地方搬到了现在的冷宫,娘家又没有多大的势力,自然备受欺凌,最近更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周彬听了金妍珠主仆的遭遇,倍感世态炎凉,他们三兄弟何尝不是如此,父亲被流放后,不是也连吃饭都成问题吗!因此对金妍珠和宫冰倍加同情。 宫冰和周彬找到了共同语言,聊的非常投机,一起咒骂着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分别时更是相约明日再见。 宫冰兴高采烈的回到了房中,发现金妍珠还没有吃,马上道:“娘娘,怎么还不吃啊!一会就凉了。” 金妍珠微笑道:“我们一起吃吧!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也吃不下。” 宫冰应了一声,把好吃的都放到了金妍珠面前,一边吃一边道:“娘娘,这个周彬还真是好人呢!打破了一口锅,赔了这么多东西给我,而且答应每天都给我们送饭来。” 金妍珠看着兴高采烈的宫冰,心中一叹,道:“宫冰,周彬虽然是怯薛宿卫,但是禁宫之中行为切不可随便,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明日告诉周彬,不要送饭了。” 宫冰一看金妍珠的脸色,就知道金妍珠想到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上面,同样有些恼怒道:“哼!太子的胆子真是太大了,竟然要非礼娘娘,如果他下次还敢来,我就拿石头砸死他,反正我是烂命一条的小宫女,看他敢不敢跟我换命。” 金妍珠看到宫冰一副大义禀然的样子,但是宫冰又娇俏的很,反差剧烈,她也忍不住笑了,道:“好啦!太子也是在宫中沾染了一些坏习性,见我美貌自然起了色心,倒也情有可原,谅他也不敢太过分的。” “他知道就好,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皇太子,他再敢进来胡说八道,我会让他好看的。”宫冰气鼓鼓的说道。 金妍珠听到宫冰几次都提到周彬,心中不禁一动,她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指望了,能老死宫中已然不错,可是宫冰乃是宫中杂役的身份,她还有将来的。 “宫冰,你觉得周彬怎么样?”金妍珠问道。 宫冰不知道金妍珠的心思,随口说道:“还好啊!人不错……” 金妍珠哦了一声,心说如果能让宫冰嫁给周彬,倒是个不错的归宿,也免得跟随自己吃这些苦楚,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一个人受着就够了。 周彬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奴儿美趴在桌案上睡的正香,旁边还摆放着大盒子,有氤氲的热气丝丝冒出来。 周彬没有叫醒熟睡的奴儿美,自己洗了洗,上床躺下了,让他意外的是这次一躺下竟然睡着了,而且也没有进入那个奇怪的梦境,而是做了另外的美梦,梦中和一个女人欢快的嬉戏着,再仔细一看,那张脸赫然是属于金妍珠的脸孔…… “咣咣”的砸门声首先把奴儿美惊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顿时吓的清醒无比,她起了一个大早本是要来伺候周彬的,没想到周彬自己洗吧洗吧睡下了,这不是她的失职嘛! “三弟,周彬……”奴儿美听到外面喊叫的正是三宝奴,更是吓的不得了,这要是被三宝奴知道这些,她可没有好果子吃。 美梦亦或者春梦被搅黄的周彬爬起来,看了看奴儿美,道:“去把门打开,一大早的鬼叫什么呀!” 奴儿美应声把门打开,却见三宝奴一脸兴奋的冲了进来,狠狠的在周彬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大笑道:“好小子,真不愧是我铁木尔家族的好儿郎,干的好。” 原来三宝奴今日去衙门口上班,他官拜知枢密院事,和怯薛军有那么一点瓜葛,很快得知昨天三弟周彬的事迹,愣是把雪雪气的直瞪眼,那真叫一个扬眉吐气。 心情大好的三宝奴看什么都顺眼多了,对一旁愣着的奴儿美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去账房支些钱钞,算是赏你的。” 周彬却没有像三宝奴那样高兴,见奴儿美走了,示意三宝奴坐下,道:“二哥,我被打发到西苑值守,那里是冷宫,别说探听消息了,连个人影都不容易见到,这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三宝奴笑道:“也不见得是坏事,雪雪和秃噜闹矛盾了,雪雪很可能被秃噜挤走,第一怯薛军恐怕要大换血,这可是个机会啊!” 周彬没想到三宝奴在枢密院的消息这么灵通,但也恰恰说明这个事情很可能已经落实了,这对兄弟二人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虽然雪雪和秃噜是一丘之貉,等于去了一个孙悟空来了一个猴,但这中间却有大大的操作空间,没准还真能捞点好处。 三宝奴嘿嘿笑道:“哈麻秃噜等人斗的越来越厉害,最好是两败俱伤,可惜大哥早走了一天,没看到那狗咬狗的场面。” 周彬沉吟一声,道:“我记得黑漠大人的妹夫和秃噜有些关系,现在最好能清楚秃噜的一些想法,分辨出他们是真的有了裂痕,还是没有互相伤到根本。” 三宝奴对周彬所说深以为然,道:“三弟说的对,我这就去找黑漠商量,可千万不能被那帮孙子糊弄了。” 三宝奴出门而去,发现奴儿美站在外面,点点头道:“不错,就应该这样伺候着,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儿美心中苦笑,她是实在没地方可去才又回来的,没想到此举却赢得了三宝奴的赞许。 周彬看了看垂首而立的奴儿美,问道:“你会做点心什么的吗?” 奴儿美点头道:“会一些,三爷想要吃点心吗?” 周彬点点头道:“你去多做一些,晚上的时候带过来。”周彬想到了宫冰和金妍珠,她们只怕很久都没有吃过点心了,不知道看到点心的时候会不会高兴呢?这个时候,周彬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女人的倩影,而且越来越深刻。 正文 第五章【一撞之下的失心疯】 “你慢点吃,别再噎着了。”周彬看着宫冰狼吞虎咽,心中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她会再次噎住。 周彬和宫冰在相约的地方见了面,拿出了一篮子香味扑鼻的点心,可把宫冰馋坏了,但她总想着带回去给金妍珠先吃,尽管口水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咽,也没有动一口,直到周彬说还有一篮子,那是专门为金妍珠准备的,宫冰这才风卷残云的吃起来。 “真好吃。”宫冰点着头,嘴巴却一点不放松,一篮子点心转眼就被她消灭了一半,看的周彬咋舌不已,难以相信宫冰那么瘦弱的身板,怎么能吃得下如此多的东西。 宫冰再也吃不下去了,随即看到周彬递过来的水壶,称赞道:“周彬,你还真是有眼力劲,知道我口渴了就送水,真不错。” 周彬笑道:“我是怕你噎死了,到时候鸾妃娘娘管我要人,我可没办法呢!” 宫冰哎哟一声,道:“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告诉娘娘,娘娘肯定着急了,我得快些回去。” “我帮你拿着吧!”周彬听说宫冰要回去,正中下怀,他真的还想看看那个气质独特的美人,看一眼也好。 宫冰想起了金妍珠昨晚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冷宫之人和怯薛宿卫过从甚密,总不是好事,她略微犹豫了一会,发现周彬已经当先走了,只好跟着。 金妍珠看到宫冰和周彬联袂而来,眉头就是一皱,但想到昨晚的心思,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宫冰献宝似的把篮子内的点心递给金妍珠看,一个劲的夸赞点心的美味程度,却不料,当金妍珠看见点心的时候,脸色变的非常难看,眼泪在眼框中打转,这一幕让周彬和宫冰措手不及。 周彬看见金妍珠如此模样,心中十分不忍,问道:“娘娘,难道这点心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金妍珠深吸几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摇头道:“不是的,我记得儿时我的母亲经常做这种蝶儿酥点心给我吃,此刻睹物思人,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周彬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金妍珠一颦一笑,无不觉得极美,又想到两个人天差地别的身份,不由得苦恼万分,看来这一见钟情,注定要烂在肚子里了。 金妍珠吃了一块点心,道:“这种蝶儿酥可不是谁都会做的,周彬将军是大都人吗?不知家中还有何人?双亲安在否?”既然决定给宫冰找一个好的归宿,总要问问周彬的家世才行。 周彬点头道:“我是大都人,家父脱脱已然故去,家母也去世多年了……” “脱脱?”金妍珠一愣,问道:“莫不是中书丞相脱脱大人?” “正是。”周彬对此倒是不必忌讳什么,反正父亲已经平反昭雪,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地方。 金妍珠笑了,如花儿般明媚灿烂,看的周彬怔怔着,金妍珠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大的杀伤力,马上止住了笑容,正色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给周彬将军深施一礼啊!” 经过金妍珠的讲述,周彬才知道金妍珠为什么这样说,原来脱脱当政的时候,给一些冤假错案平反,其中就包括金妍珠的娘家兄弟所犯案件,如果没有脱脱及时审查翻案,金妍珠只怕连个名义上的娘家都没有了。 有了这一层关系,金妍珠越看周彬越觉得顺眼,认为把宫冰托付给周彬是最好的选择。 金妍珠让宫冰出去打些水来,将宫冰支走后,金妍珠沉吟一声,道:“周彬将军,你觉得宫冰这个侍女怎么样?” 周彬光顾着看金妍珠了,根本没听到金妍珠问的问题,只是下意识的回答道:“很好啊!” 金妍珠道:“宫冰虽然是我的侍女,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我想把宫冰托付给周彬将军,不知周彬将军意下如何?” 这次周彬把话听明白了,不由得啊了一声,怎么说着说着就要把宫冰给他了,这从何说起呀!相对于宫冰,周彬更想说他想要的是金妍珠,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万万说不出口。 “这个……宫冰一直在娘娘身边服侍,我想娘娘是离不开她的。”周彬倒不是不喜欢宫冰,乖巧伶俐,相貌俊俏的小美人,是男人都会喜欢的,可他却不想因此失去见到金妍珠的机会,他现在发现金妍珠的吸引力已经和那个奇异的梦境相平衡了,由此可见感情这种东西,即便是单相思,也威力无穷啊! 金妍珠轻叹一声,道:“我的一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不能拉着宫冰给我陪葬,她只是宫中杂役的身份,是可以外嫁的。” “我不嫁。”宫冰刚好回来听到了金妍珠的话,脸色顿时变了,急道:“我只想陪着娘娘,一辈子也不嫁。” 宫冰又扭头看了看周彬,喝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不会嫁给你的,你给我出去,出去。” 宫冰说着就用双手往外推周彬,周彬可不想她的胳膊再次流血,低声对金妍珠说了声告罪后,顺势被宫冰推走了。 金妍珠被宫冰这一闹,心事翻腾起来,眼泪汪汪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你知不知道太子早上又来过,我可以死,但我不想拉着你一块死。” 宫冰愣了一下,怒道:“那个混蛋太子又来了?我去找他,我要把他阉掉做太监,他那个肥猪也想欺负娘娘,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金妍珠哭着把宫冰抱住,道:“宫冰,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如何能斗得过太子,太子没有用强,只是自尊心作怪,不想撕破面皮罢了,一旦太子的耐心用尽,我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块死掉啊!” 宫冰长久以来用心维系的虚假的强硬面具因为金妍珠的话片片碎裂,她焉能不知道太子的龌龊心思,装出强横的一面也只是为了帮金妍珠打气罢了,此刻面具被揭开,一个柔弱女子在这深宫之中有什么能耐?唯有哭泣而已。 金妍珠和宫冰相拥而泣的场景被远处的周彬看在眼里,他没有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以为宫冰不想离开金妍珠身边,看到她们主仆情深,还把周彬感动的够呛呢,要是周彬知道事情的始末,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天黑后,周彬在西苑巡视,一边走一边想着金妍珠的提议,对于接受不接受宫冰这个侍女,周彬非常矛盾,接受了,那他以后可就不好单独去见金妍珠了,不接受,却不忍心看到金妍珠失望的表情,这是一道非常难的选择题,说到底,是金妍珠的分量在他心中大大超过了宫冰对他的吸引力,这才是症结所在。 西苑的旁边是一条皇宫中的主干道,只是位置偏僻,平时没有人走,年深日久也越发的荒废了,周彬走在这条主道上,冷不防被拐角处跑来的几名宦官撞到了,他没什么事,几名奔跑的宦官却被撞翻在地,手中拿着的东西散落一地。 “你这个混账东西……”为首的宦官刚想咒骂,发现了周彬身穿怯薛军服,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怯薛军的水太深,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宦官头目能试出深浅的所在。 周彬也很不好意思,所以没理会宦官的言语不敬,当宦官收拾地上的东西走了之后,周彬发现地上遗落了一本奏折。 奏折对周彬来说非常熟悉,小时候经常看见父亲书写这种东西,一看奏折的封皮已经打开,是江浙行省的右丞相写的,看样子皇上已经看过了,周彬还没有见过皇上批注的奏折,心痒之下展开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周彬的心忽悠忽悠的,周彬一直认为自己做的那个梦不是真实的,但他却无法验证,因为他所处的天地和见识相对于梦境来说,太渺小了,说是九牛一毛也不过分,当然无法印证梦境的真伪,可手上的这本奏折却让他有了印证的机会,因为奏折上的信息量比他个人所知道的庞大的多,有了可比性。 奏折虽然是江浙行省的右丞相所写,但除了重点介绍江浙的形势外,也讲了讲全国的形势,主要是各地起义军的概况,什么张士诚占领了江浙的大半地方,陈友谅大肆打造战舰,朱元璋南下进军长江等等,无不和周彬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周彬看着这本奏折,双手颤抖,冷汗如雨,目光呆滞,就连宦官发现少了奏折回来寻找,从周彬手中拿走奏折,他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完全被惊涛骇浪填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云突变,大片大片的乌云遮掩了星星和月亮,当咔嚓一声大雷响起后,终于让周彬回过神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周彬的脸上,他凄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我一直怀疑,一直不想认真的去琢磨,也无从判断,可它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的头好痛啊!”周彬仿佛旧病复发一般双手抓着头发,在雨中狂奔起来,这次不是因为梦境的纠结,而是梦境为真的残酷。 周彬一路狂奔,在雨中大呼小叫,幸好被雷声和雨水声削弱了音量,否则定会引发人们的围观。 一不小心,周彬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脑袋和一块石头亲吻在一起,在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双粉色的绣花鞋,接着就昏了过去。 周彬昏倒的地方就在金妍珠的院前,是他的喊声惊动了金妍珠和宫冰,宫冰担心那个混蛋太子前来不轨,出来一看却见周彬昏倒在地上,鲜血在雨水中染红了一片,吓的她惊呼一声。 就在宫冰不知所措的时候,金妍珠也看见了这一幕,马上道:“把他扶进来,他好像受伤了。” “这……”宫冰觉得深更半夜的把一个男人带入房中有些不妥,很是犹豫。 金妍珠冒雨来到周彬近前,对宫冰说道:“救人要紧,就不要拘于小节了,你过来帮我。” 正文 第六章【过夜】 周彬今年虽然才十五岁,但是身高和体重已近于成年人,这一百多斤让金妍珠和宫冰吃尽了苦头,主仆二人在暴雨中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把周彬抬进房中。 此时周彬狼狈万分,全身湿漉漉的沾满了泥浆,半边脸还在淌着鲜血,脸色苍白的让人胆颤。 金妍珠毕竟年长几岁,看到宫冰呆立在一旁,忙道:“内间里好像还有一些温水,快端来,别忘了拿一条毛巾。” 宫冰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去拿东西,等温水和毛巾拿来,金妍珠开始擦拭周彬脸上的污垢和鲜血,当金妍珠擦拭到周彬鬓角的伤口时,不由得惊呼一声。 周彬的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非常诡异,除了红色之外竟然还夹杂着一点点的金色,这反常的一幕让金妍珠和宫冰都愣住了。 宫冰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说道:“娘娘……怎么会这样……他……会不会是妖怪啊?” 金妍珠听了宫冰的话,心房陡然一紧,女人嘛!对妖魔鬼怪都有天生的畏惧心理,此刻眼见周彬的伤口反常,焉有不害怕的道理。 “不会的,孔圣人都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里会有妖怪呢!也许是受伤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东西。”金妍珠虽然这么说,但擦拭的动作也慢了许多,可见内心还有点忐忑。 说来也怪,当金妍珠再次开始清理周彬鬓角的伤口时,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这让她和宫冰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却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两个女人面对浑身湿透且肮脏不堪的周彬,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 宫冰倒是很有觉悟,这等粗活怎么可能让身份尊贵的金妍珠动手呢!既然人已经抬进来了,救人救到底,总不能把周彬晾在这里挺尸吧! “娘娘,我来。” 宫冰这话一说出口,金妍珠不由自主的长出了一口气,歉然的看了宫冰一眼,心中又想,反正是要把宫冰许给周彬的,这样也好,于是说道:“你帮他清理一下,我去拿一条毯子来。” “臭小子,吃你两顿饭,倒是换来了这么个要命的活计,本小姐还是黄花闺女呢!算你赚了。”宫冰自嘲的嘀咕了几句。 伺候人对宫冰来说是本职工作,现在只是换了一个对象而已,她麻利的解开周彬的外衣,将满是泥浆的外衣脱了下来,剩下的内衣她却没有胆量一起脱下来,就这么的用毛巾擦洗起来。 清理完毕,宫冰已是满头大汗,当她看到金妍珠拿来的毛毯时,大吃一惊道:“娘娘,怎么把您的毛毯拿来了,这怎么可以。” 金妍珠无可奈何道:“你的那一条已经破了,又短小很多,盖不住他,他全身都湿了,不盖着一点会生病的。” 宫冰噘着嘴说道:“便宜死他了,盖娘娘的毯子,睡我的床,那我睡哪啊?真搞不懂,大半夜的没事鬼嚎什么。” 金妍珠看到周彬已无大碍,听了宫冰的话,嘴角微翘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这个人情总算还上了,一会你跟我一起睡吧!” “奴婢怎敢耽搁娘娘休息。”宫冰忙摇头道:“这个傻大个怎么也要人看护着,娘娘快去睡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金妍珠一想,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也好,点点头道:“我是身比天高命比纸薄,到了今日哪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你累了就在床角休息一会,天亮了我再替你。” 宫冰见金妍珠走了,起身去把油灯的亮度调的黯淡下来,她们主仆在这冷宫之中生活极不容易,不精打细算一点,只怕也活不到现在,能省一点就必须要省一点。 “啊!” 宫冰打了一个呵欠,在昏黄的灯光下打量着昏迷中的周彬,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金妍珠说过的话。 “如果能跟着他,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可惜我不能离开娘娘,如果没有娘娘,只怕我早就死了,没有我照顾娘娘,娘娘肯定活不长久,兴许还要被人欺辱,要是能和娘娘一起离开皇宫,那该多好啊!”宫冰唉声叹气道。 “前院的桃红讲的那些戏文里的故事可真美好,小姐公子总是能成为眷属,我的有情人在哪里啊?”宫冰被金妍珠一席话敲开了春心,看着周彬竟然走神想到了幻想中的美好情感。 灯光的闪烁似乎有催眠的作用,宫冰起初还能瞪着大眼睛,半个时辰过后,已经趴在了周彬的枕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雨势来的急,却的也快,天亮的时候,一轮朝阳把天边衬托的如火在烧,树枝上停着一群小鸟叽叽咋咋的叫个不停,倒像是抢了雄鸡的饭碗一样兴奋。 金妍珠轻轻的拍着宫冰的肩膀,道:“宫冰,去里面好好睡一觉吧!” 宫冰醒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忙道:“哎呀!我怎么睡着了,这个傻大个没事吧?” 金妍珠笑道:“没事,呼吸很平稳,伤口也结痂了,你快去睡吧。” “我睡好了,我去准备早饭。”宫冰想到昨晚还信誓旦旦的保证看护周彬,哪曾想睡的比猪还死,脸色绯红的跑出去了。 金妍珠来到周彬近前,发现周彬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想来应该没有大碍,这会儿只希望周彬快些醒来,毕竟身在皇宫之中是要避嫌的,被人知道好说不好听。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金妍珠替周彬掖了掖毯子的时候,周彬醒了。 周彬的头很痛,准确的说,是他的精神很痛苦,远超过脑袋上的伤势,梦境被证实对周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头挨了一棒。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金妍珠那素颜绝美的脸蛋儿,本来是件赏心悦目的好事,可这时的周彬却高兴不起来,覆巢之下无完卵,等待金妍珠等人的命运,注定了是无比残酷,生的越美,只怕遭受的痛苦就越大,红颜祸水不单是对别人,对自己尤甚。 金妍珠发现周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却无半点猥亵心思,倒是有一种深深的痛惜,这种感觉让金妍珠甚是别扭,一个半大小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文 第七章【撞破奸情】 金妍珠被周彬盯着看,心下有些不太高兴,她虽然落魄了,但身份不容亵渎,她不光是一个女人,还代表着皇家的尊严。 “我去看看水烧热了没有。”金妍珠还想着把宫冰的未来交给周彬,总是不好给周彬脸色看,寻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周彬看着金妍珠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金妍珠的命运注定凄凉,自己的将来又何尝不是呢!他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为什么让自己能够梦到将来的事情,那不是添堵嘛! 周彬在命运的长河中没有看到自己的片段,因为他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蜉蝣,但是猜也能猜到他的下场,即使侥幸的免死于战火之中,但天下虽大也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下半生在荒凉的大漠中慢慢老去,死亡。 当金妍珠端着一盆热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周彬那蕴满悲伤的表情,金妍珠认为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她不知道周彬因何伤感,让十几岁的少年人如此伤悲, 金妍珠等了一会也不见宫冰回来,水温渐凉,不得已只好伸手把毛巾拧干折好,走到周彬床前,道:“擦把脸,宫冰去准备早饭了,一会就好。” 此时的周彬压根就没有看到金妍珠,他完全的沉浸到了对未来的感伤中,那个梦对他来说,无异于死刑的判决。 金妍珠等了半天也不见周彬起身,看着周彬怔怔的眼睛,似乎还沉浸在伤心事中,手中的毛巾快没有温度了,她抿了抿嘴唇,伸手替周彬擦了擦脸膛,尽量避开了鬓角处的伤口。 周彬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妍珠,只觉得金妍珠无一处不美,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哪里躲得过将来的凄惨命运啊! 鬼使神差的,周彬伸出了手,却没有接过金妍珠手中的毛巾,而是抚摸上了金妍珠的脸颊,白皙细腻的肌肤比瓷器还要光滑,淡淡的红晕比任何胭脂都要诱人,弯眉,大眼,俏鼻,檀口,这些都夹杂在莫名的女子体香中朝周彬扑来,周彬意乱神迷。 周彬大胆的举动使金妍珠石化当场,她做梦都想不到周彬会这样待她,虽然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她毕竟还身处皇宫,脑袋上还有着妃嫔的官称,周彬此举可谓大不敬,是要杀头的。 金妍珠哪里知道,在周彬看来整个世界都已经失去了色彩,结局已经注定,过程早就不重要了,这就使他对金妍珠的吸引力和诱惑力的抵抗大大降低,做出了非礼举动。 金妍珠捉住周彬的手,还没等她把周彬的手拿开,只觉得眼前一暗,周彬的脑袋凑了过来,周彬的嘴十分准确的捕捉到了金妍珠的娇嫩红唇,在金妍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顶开金妍珠的牙关,吸住了金妍珠的丁香小舌,忘情的吮吸着。 金妍珠完全傻了,她低估了自己的吸引力,高估了周彬的品性,最重要的是,男女之事对她来说就是一张白纸,她清白的身子还没有被男人触碰过,一朝沦陷,对她的冲击可想而知。 过了有一会,金妍珠才知道反抗,她的手刚伸出来去推周彬,就被周彬一起抱住了,这下子整个人完全落到了周彬的掌握中,周彬恣意的品尝着金妍珠的唇舌。 “早饭……” 宫冰兴高采烈的端着早饭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吓的她把话咽了回去,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彬和金妍珠在亲吻,恍若做梦。 “贱人,对我百般推脱,原来是早养好了野汉子,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一声大喝把房间里面的人都惊醒了。 “啪嚓!” 宫冰被这一声咆哮吓的一哆嗦,手中的食盒落地,碗碟碎裂飞溅,她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怒不可遏的伸手点指,破口大骂。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周彬和金妍珠分开了,金妍珠猛地推开周彬,大口喘息着,随即看清了门口来的人是谁后,脸色顿时苍白,身子轻颤,巨大的恐惧瞬间把她包裹起来。 爱猷身为皇太子,对自己老子的女人当然不敢伸手,万一被抓到现行,大好的前程可就毁了,但是当他遇到了金妍珠后,惊为天人,甚是迷恋,听说金妍珠乃是先帝遗妃,心思顿时活了起来,对这个身处冷宫的美女百般献殷勤,想要将金妍珠收为胯下爱奴,在爱猷想来,这个应该没有太大难度。 让爱猷没想到的是,金妍珠对他不假辞色,看到他就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送来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也被金妍珠扔到了外面,他倒是没敢给金妍珠换个地方住,那不方便他下手嘛! 软的不行,爱猷就来硬的,却被金妍珠以死相威胁,爱猷倒也不想逼的太紧,金妍珠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心疼着呢!因而吩咐宫女和宦官给金妍珠主仆小鞋穿,让金妍珠体会体会什么叫世态炎凉。 爱猷硬是晾了金妍珠半个月,想来金妍珠也该尝到苦头了,今天到此就是为了采摘胜利果实,哪曾想果实没吃到嘴里去,却看到了一出活春宫,他梦想玩弄的美女被别人抱在怀里爱抚,这可把他气的七窍生烟,脑袋都快炸了。 “贱人,给你三分颜面,你却不知自重,这是你自找的,待我撕了这个野汉子,定要让你尝尝我的龙根是什么滋味,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爱猷怒气冲冲的几步来到金妍珠近前,伸手就把金妍珠扒拉到了一边,随即双手捉住了周彬的肩膀,想要把周彬撕裂。 爱猷身高八尺,彪悍异常,乃是有名的勇士,此刻盛怒之下更是平添了三分气力,不把周彬撕裂誓不罢休。 “不要……”看到比周彬还壮实三分的皇太子爱猷要痛下杀手,金妍珠和宫冰下意识的喊道,这更让爱猷暴跳如雷,手下又加了几分力气。 周彬不认识爱猷,这个场面也没心思去看爱猷的穿着,看到爱猷对金妍珠破口大骂,百般羞辱,此刻还想把自己杀掉,他可不会坐以待毙,伸手也抓住了爱猷的双肩。 正文 第八章【梦醒时分】 爱猷没想到周彬敢反抗,越发起了杀心,下手更加狠辣,十根手指几乎嵌进周彬的肉中,誓要把周彬一分为二。 周彬的速度比爱猷快了三分,气力更是大的超出了爱猷的想象,当他抓住爱猷肩膀的时候,脑袋狠狠的撞向爱猷的额头。 这一下就把爱猷撞懵了,周彬趁势来了一招兔子蹬鹰,一脚踹向爱猷的肚子,身子后仰,身高体壮的爱猷整个人顿时飞了起来,狠狠的落在了床头,脸面磕破,鲜血四溅。 周彬翻身跃起,胳膊肘冲着爱猷的脖颈砸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爱猷身体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这几下可谓电光石火,周彬干脆利落的把爱猷当场格杀,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金妍珠和宫冰惊骇欲死的表情,两个女人脸色苍白的伸手点指周彬,嘴巴开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当朝太子竟然被杀了,而且死在了她们的房间里,死在了她们的面前,这能不让她们害怕吗? 周彬从金妍珠二人的神情中也看出了不对劲,当他的目光落在爱猷身上时,立刻被惊出一身冷汗,再不认识爱猷是谁,总知道龙袍不是谁都能穿的,他不但杀了人,而且还是一名皇子,这下闯了大祸。 房间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短暂的寂静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宫冰,她连滚带爬的把房间的门关上,背靠着房门坐到地上,结结巴巴说道:“完了……这下死定了……” 金妍珠只走了一步路,就觉得双脚绵软无力,一下子扑倒在地,再想站起来,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惊恐笼罩着她,看起来就像是落入陷阱中的小动物般无助。 周彬害怕归害怕,但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将来大家伙都是要完蛋的,只是早死晚死罢了,但是金妍珠和宫冰的惊恐神态给了他极大的触动,他不想金妍珠和宫冰跟着担惊受怕。 周彬弯腰把爱猷的尸首扛了起来,金妍珠不知道周彬想要干什么,嘴唇哆嗦说道:“不能出去……太子的随从肯定在外面……被看到就糟糕了……” 宫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道:“从后面出去……有条河沟……扔到那里很快就会被河水冲走。” 周彬点点头,尽快把爱猷的尸体处理掉才好,他扛着爱猷的尸首从后窗跳了出去。 宫冰走路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来到金妍珠面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金妍珠搀扶进了里间的床上,主仆二人对视着,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片灰暗。 太子死了,随之而来的必定是腥风血雨,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的随从肯定知道太子来过这里,事情怕是早晚都要败露啊! 金妍珠深吸了几口气,捉住宫冰的手,说道:“宫冰,等周彬回来,让他帮你逃出皇宫去,生与死对我来说没有根本的区别,周彬这个人不坏,你跟着他不会吃苦头的。” 宫冰把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娘娘死在一起,娘娘,要不我们一起逃走吧!我们去求周彬,他一定有办法帮我们逃出去。” 金妍珠摇摇头,道:“你不是不知道宫禁之严,想要出宫谈何容易,就算是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让周彬娶了娘娘就是。”宫冰顺嘴说道,她可是看到了金妍珠和周彬搂抱在一起亲热,“他欺负了娘娘,不负责任怎么行。” 金妍珠脸色微红,道:“胡说,我嫁他岂不乱了纲常。” 宫冰噘着嘴道:“娘娘,脑袋都快没有了,还谈什么纲常啊!娘娘嫁给他,我做通房大丫头,还不美死他了。” 宫冰的胡说八道把压抑恐惧的气氛冲淡了不少,金妍珠啐了一口,道:“不知羞的丫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眼前这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没准明天你我主仆就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且不说金妍珠和宫冰在房中交谈,周彬扛着爱猷的尸体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那条小河,由于刚下过雨,河水很急,这正合周彬的心意,他奋力把爱猷的尸体抛入河中,看着尸体几个沉浮就被冲出老远。 周彬望着河水出神,他不怕死,父亲曾说男儿大丈夫,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但是现在周彬却不想死,他死了,金妍珠怎么办?他喜欢金妍珠,这可是他的……初恋,对,周彬觉得梦中的这个词非常贴切,金妍珠是他这辈子动心的第一个女人,他舍不得放手。 突然发生的凶杀案让周彬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命运,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像祖父,父亲那样随波逐流,把身家系在朝廷之上,跟着大元朝一起覆灭;其二是为了自己的命运搏一搏,为自己活着。 不得不说,梦境使周彬的思维有点错乱,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和梦境纠缠抗争着,金妍珠的出现,错手杀死了太子,使他悚然而惊,梦醒了,他还是他,梦就是梦,他做回了真正的自己,那个梦再也不占主导权了。 “梦境,是长生天送给我的礼物。”周彬对着河水说道:“凡事皆有因果,那个梦应到我身上,总是有理由的,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存在选择了我,梦对我来说不再是困扰,而是最珍惜的礼物,是趋利避害的无上利器……” 这一刻,周彬的心境彻底转变,可以说殊为不易,如果没有金妍珠,没有这个凶杀案的刺激,他想要完成这样的转变,非常困难。 “还有尾巴没有除掉。”周彬想起金妍珠说的话,爱猷不是一个人来的,如果不把尾巴砍掉,金妍珠和宫冰的处境将万分危险。 周彬没有顺原路返回,而是绕到了前院,果然有两个小太监站在那里,轻声的交谈着。 “太子怎么还没有出来,得手了吗?也不怪太子三番五次的来这里,那个女人还真是惹人喜欢啊!” “那还用说,里面的那个女人也是人,矜持一些就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瞧着太子对她的迷恋劲,估计要发达了。” 周彬听着两个小太监乱嚼着舌头,心头火起,箭步飞奔上前,连续砍在小太监的脖子上,随后剥下太监的衣服就送着他们去和爱猷相会去了。 正文 第九章【单相思的困扰】 短短的一刻钟,周彬仿佛经历了一场轮回,精神和肉体都给予了洗礼,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周彬回到房中,发现金妍珠和宫冰的脸色青白青白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可见其内心紧张害怕到了何种程度。 “快把衣服换掉,我们马上出宫。”周彬说着把衣服递给金妍珠和宫冰,“晚了的话,就出不去了。” 金妍珠和宫冰诧异的看着周彬,二人发现周彬的精神状态和刚才判若两人,刚才的周彬看似镇定,实则下意识里还是流露出了恐惧,而现在的周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至于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们却说不出来。 金妍珠深吸了几口气,看了看周彬又看了看宫冰,道:“宫冰,你快换上衣服跟周彬走吧!如果我也走了,岂不是欲盖弥彰,等事情平息了我再想办法出宫。” 宫冰知道金妍珠这是信口胡说,金妍珠怕是打定主意不会出宫了,太子爱猷被杀的事隐瞒不了多久,到时候一查肯定会查到金妍珠这里,金妍珠绝对难逃一死。 宫冰抓住金妍珠的手,道:“娘娘,我们一起走,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有周彬在,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金妍珠拍拍宫冰的手,道:“傻丫头,我如果不留在宫里,事情早晚都要败露,只要我留在宫中一天,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周彬,带她走。” 周彬承认金妍珠说的极有道理,一旦爱猷之死暴露,凡是离开皇宫的人都是首要怀疑对象,但把金妍珠独自一人留在皇宫,他自问办不到。 “娘娘,有些话大逆不道,但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心动的女人,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的疼你,怜惜你,相信我,我能照顾好你一辈子。”周彬坦诚的说道。 金妍珠凄然一笑,道:“谢谢你对我的情意,如果你真的有心,就替我好生照顾宫冰吧!宫冰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答应我,好吗?” 周彬晓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就是单相思,他也明白金妍珠的苦衷,他和金妍珠之间有着一道看得见的天堑鸿沟,也有着一道看不见的隔阂,说白了就是他喜欢金妍珠,可金妍珠却不见得喜欢他,有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面对单相思般的初恋,周彬面露苦笑,但是就此放弃不是他的性格,他伸手勾住了金妍珠的下巴,让金妍珠看着自己,道:“我刚才下定决心,要为自己活着,你注定了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你说我不讲理也好,霸道也好,我总不能让自己的生命有缺憾,所以你只能跟我走。”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先把人带走了,至于感情,有的是时间培养。 “你别这样。”金妍珠被周彬的一番话说的颇为无奈,她是想为宫冰寻个好归宿,可没想着给自己找男人,正如周彬所想的,她对周彬还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周彬的蛮横无理让她心有抵触。 周彬深知这个时候磨蹭不得,有些话将来有的是机会说,他转首对宫冰说:“快把衣服换上,我在外面等你们。” 宫冰见周彬出去了,拿着太监的衣服往金妍珠的身上穿,道:“娘娘,别再犹豫了,我们跟着周彬总好过在宫中憋屈的活着,最起码不会经常饿肚子,看别人的白眼……” 金妍珠叹息道:“宫冰,你不懂的,自从我入宫的那天起,就没有旁的想法了,孤独终老是我最好的结局,琪皇后可怜我,没有让我随先帝入葬,我不能做出有辱皇家的事情。” 宫冰生气道:“娘娘还想着这些干什么?怎么不想想琪皇后的儿子想要霸占娘娘你呢?我看琪皇后根本没安好心,否则能任由我们吃这般苦楚?这皇宫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早一天离开,早一天舒坦。” 金妍珠咬了咬嘴唇,把太监的衣服扯下来,道:“我意已决,宫冰不必多说,换好衣服快跟周彬走吧!” “娘娘……”宫冰陪伴了金妍珠这么多年,真没看出金妍珠有如此固执的一面,都火烧眉毛了,还能无动于衷。 就在金妍珠和宫冰争执的时候,一阵锣声响起,紧接着整个皇宫似乎都沸腾起来,金妍珠和宫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开始嘈杂起来,紧跟着跑步声此起彼伏,周彬随后走了进来,一摊双手,道:“运气不好,爱猷的尸体被树枝挂住了,这会皇宫已经炸锅,怯薛军正在集结,我必须过去,你们不要紧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金妍珠和宫冰听了这话,心房皆是一紧,这也太倒霉了,难道是爱猷阴魂不散? 周彬握住了金妍珠和宫冰的手,感觉二人的手冰凉,安慰道:“有我在,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只是委屈你们还要在宫中担惊受怕。” 金妍珠默默的把手抽了出去,宫冰却把金妍珠的手抓住又塞到了周彬的手中,道:“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周彬,娘娘的一切都交给你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宫冰冲周彬挤了挤眼睛。 周彬心领神会,看来想要获得金妍珠的芳心,倒是少不了宫冰在旁美言,他紧了紧握着宫冰的手,道:“我走了,记得把门闩上,不要轻易开门。” 宫冰点点头,一直把周彬送到院前,低声道:“周彬,你真的会对娘娘好吗?等到娘娘年老色衰的时候,也不会抛弃她,对吗?” 周彬看着宫冰,道:“我承认,首先使我心动的是美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美丽的女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我绝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就算她满脸皱纹,牙齿掉光,我也不会嫌弃她。”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宫冰深吸一口气,道:“想办法把娘娘带出宫,好好待她。” 周彬觉得宫冰话里有话,但此刻锣声又密集了许多,他也不好多问,点点头便快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