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如雾中花,如风前雪,如雨后云。 本自无情,点萍成缘。却又多情。 江湖陌上倾城。谁忍又、年年送春。 到底是,薄幸东风,薄情游子,薄命佳人? 她是校园里出了名的冰美人,白衣如雪,沉静秀美的外表下有着聪慧善良的内心。从21世纪的摩登女郎到穿越至未兰异土的她,是将经历跌宕的爱情、险恶的政治,还是莫测的人心,无常的人情?容国高官,渌国逆旅,舒国后宫,予阿奔命,未兰的四个国家无一不深印下她的足迹。而韬略无数机变百出的她面对爱情也有无奈之时,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这最好也最坏的——将是她的结局,还是真爱的归寄? 穿越异世,江湖、宫廷、都市、战地,辗转之间,哪里才是故梓,哪里才是客乡? 时间是一张交错纵横的网,空间是垂直于时间网的平行线。我们处在空间于时间交错的结点上。倘若穿越时间与空间,必定是将时间和空间的交错点发生位移、交叉,这点毋庸置疑,需要能量和造化。 未兰大地,是与地球相似的空间线,历史和文明也在这里生长繁衍。未兰历1302年,时值四国割分天下之际。 舒国,于未兰大地东南,国力雄厚,人口众多,民生富足,水陆交通,仓廪充盈。 容国,于未兰大地之西,土地广袤肥沃,矿藏丰富,农业发达,兵源充足。 予阿国,雄踞于北方的少数民族国家。水草丰美,土地广阔,民风剽悍,统一于未兰历1194年。和舒国共同接壤诺兰大沙漠。 渌国,是未兰大地东南的一个水岛国,与舒国隔水相望,在四国中土地最少,最擅长海上运输和海上作战。 归去兮 在滔滔江水中长逝 归来吧 在烈火熊熊中永生 千年未了呵, 在泠泠恶风中飘荡 时间饕餮的残情 在灿灿金辉中曳魂 树洞深藏的黄卷 将是 诸神的黄昏 当阴阳再临 当冥魁觉醒 告诉我 永恒的狂华 风火雷电是你暴怒的叹息 看得见么 江水湖泊 思念如永夜般真诚 年轻的芳椿 侘傺的孤影 落叶里密密堆积着相思的罅隙 那里有我的执念 记得吗?那不是预言 是个结局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一章 有美一人引众目 料峭微寒的春天,周末的学院路分外热闹。 转角处摆满了地摊,小商小贩们热情洋溢地兜售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来往的学生从那里经过,就有人三五成群地在摊前围绕,偶尔蹲下身挑买一些东西。   “咦,秦诗雨?”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人群中立刻发出了嗡嗡地议论声。 “啊?”所有低头看着商品的女生、男生都被遥控一般,同时转过头来。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女生边笑着边朝地摊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堆东西——显然刚购物回来的样子。看到她们走过来,人潮顿时散开,竟仿佛瘟神降临,唯恐辟易不及。 此时,却看周围男男女女那些大相径庭、瞬息万变的诡异行为,实在令人吃惊。 女生们,边走边撇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男生们,表现就比较丰富有趣了——有的沉着脸手插兜开始郑重摆酷,希望表现得像井上雄彦笔下灌篮高手里的仙道;有的则一脸温柔慈爱把头垂垂低下去,竟有几分似供台上低眉顺眼的观音;有的却目不斜视身体作笔直状,恰如刚出土的道貌岸然的僵尸;而最多的,却还是边走边往偷偷那两个女生方向瞄;更有几个男生装模作样等人似的在地摊旁边不停地绕弯儿。    “扑哧——” 笑声来自那两个缓缓走来不知何方神圣的女子,准确地说,是其中一个较矮小的女孩子。只见她掩嘴轻笑对身旁那个女子说,“诗雨,你看看你,又吓坏一群人了!”说着耸耸肩,摆出一副“跟你在一起我很无奈”的样子。 听见女伴调侃,看见她搞笑的模样,身旁那个被唤作“诗雨”的女子本来神情极淡漠的脸上,也不由得显出一丝嗔怪温和。 秦诗雨,H大公认的美女,是个在H大几乎连每栋楼的小强都知道的名字。 尽管很多人,尤其是女人,并不愿承认,但却又都不得不承认——她,是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 她本人并不像她名字那般温婉柔弱,平易近人。 在H大那份相当无聊也相当热门的《校园美女谱独家档案》中这样写道: 秦诗雨,女,大二学生,两年来在H大如同隐士,偶有惊鸿一瞥,不知其实。 【性格】:未知 【爱好】:未知 【特长】:未知 【主修】:古典文献学 【上课记录】:进一步明察暗访中…… 【好友】:陈小洁 ——备注:哇哈哈,激动!就是因为此人,让本档案作者了解了更多关于秦诗雨同学的信息来奉献给同学们! 【独家档案综合评价】: 秦诗雨,性极冷、极深沉、极爱独处;四季极爱穿白色皮毛坎肩白色高腰夹克白色短裙,常年露着让人垂涎的修长白皙美腿,跟《和僵尸约会》中的马小玲极为相似,外表冷清美丽时尚,内心其实柔软善良?(柔软善良是陈小洁同学透露给本档案的原话,是否实情,未可知也)本档案热忱邀请知情的人士前来透露更多情报! 我们的宗旨是——美女美女追不到,摸摸底细也是好!八卦八卦谁独秀,咱家档案最牛!    *********************我是那八卦多多有益健康的分割线*************** 在陈小洁的笑声中,H大众人跟看着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看着秦诗雨和陈小洁从身边走过,依旧的白衣白裙。而那个平素的冰美人今天却在阳光下显得很有些朝气盎然来。    “诗雨,我想买个坠子,你陪我去那边看看啊?”陈小洁说着,拉起秦诗雨往一个摆着古董饰品模样的摊子上走去。正好那里人没什么人,秦诗雨微笑着点了点头。   玲珑各异的饰品泛着古朴的光芒,纷繁夺目。   陈小洁眉开眼笑地一件件往身上挂,边挂边问秦诗雨好不好看。   秦诗雨一边帮她挑选着,一边耐心的回答她喋喋不休的提问。不经意间,一块雪白的玉玦映入眼帘,好美!   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竟似隐隐有光晕流转其间。   “你喜欢?”陈小洁一把将那玉玦上的红绳抓起,笑眯了眼,“恩,从来不见你戴项链,这个我买来送给你好了,一定要戴哦!”   还没等秦诗雨说话,那玉玦的红绳已经被陈小洁神速地系在了她雪白的脖子上。   秦诗雨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看陈小洁一脸兴奋,终不忍拂她之意,干脆冲她微微一笑:“好啦,那你再看看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哪哪,不要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哦,无敌大美女!”小洁显然很高兴,“恩,不过你确实只有跟我在一起才会露出这种笑容呢,哈哈!”   “我哪有,我一向很爱笑的啊。”秦诗雨龇牙咧嘴地扮了个鬼脸。   “你爱笑?!上次那个文学院的帅哥黏在你身边一天,你就没对人家笑过,要不是你最后还皱了皱眉,人家肯定以为你面瘫!还有那个......”   “好啦,你别说啦!我是哭丧婆,我是麻瓜脸,我不爱笑行了不?咱们回去吧。”秦诗雨看她又有了滔滔不绝的唠叨趋势,连忙打断她。陈小洁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买古董饰品”的男生了。她撅着嘴摇摇头,付完手链和玉玦的钱,拉起秦诗雨走出人群。 仿佛感应到后面是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走出没两步的陈小洁连打了几个寒战。   “两年了,不谈恋爱,不出去玩,不合群,不爱撒娇。那么多人喜欢你追你,你完全无动于衷。我呀,真不知道你浪费青春是为了什么?害得每次和我逛街都不安生,不爽!”小洁一路上还在嘟哝着。   秦诗雨仿佛料到她会这么说,笑了起来:“好吧,你这么嫌我,下次不出来就是了。”   “你!……”陈小洁追打起秦诗雨来。   “喂,诗雨,今天晚上的十佳歌手比赛我帮你报了名的,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吧。”陈小洁忽然冒出一句。   “什么?你!......”秦诗雨瞠目结舌。   秦诗雨身世特殊,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其实琴棋书画、音律歌舞样样精通,平时却一点也不去表现,所以每次一有机会,知道内情的陈小洁就会多事的帮她插上一脚,然后惹来一片麻烦。 可以说,秦诗雨的名气都是因为陈小洁的那些个“插手”造成,这次又是……唔……十佳歌手! 秦诗雨一想到这儿,顿时感觉脑袋大了一圈儿。   从地摊区出来,她二人沿着寝室楼后面那条浅浅的河沟往寝室的方向走着。   秦诗雨暗暗皱眉:小洁帮她报了名,又不能不参加,可是她实在不想在那种场合唱歌。   正在沉思,却发现小洁正慌慌张张用力捏她的手。   秦诗雨顺着小洁的眼睛望去,也愣了眼——正前方有几个打扮得花里胡哨流里流气的家伙正在群殴一个学生。   秦诗雨皱了皱眉,对陈小洁轻声说:“你先回去吧。”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小洁手上,一手脱下白色的小外套也放在她臂上。 陈小洁瞪大眼睛连连点头:“你小心一点。”说完,撒腿就跑了。    “哎哟,求求你们,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穿着高中校服的小男生,小声讨着饶,浑身爬满了灰尘,脸上也破了好几处。青红紫绿,色彩缤纷。 “哒、哒……”鞋跟敲击着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七八个本来忙着打人的混混几乎同时抬起头来。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二章 繁华明灭谁独思 “哒、哒……”鞋跟敲击着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七八个本来忙着打人的红红绿绿的混混几乎同时抬起头来。   斜阳光照中的秦诗雨,长发披肩,粉色的细绒毛T恤,白色短裙,白色漆皮长跟鞋,缓缓走了过来。   她身上仿佛披了一层光辉,安静而桀骜。 那几个混混顿时目瞪口呆,咦?美女?! 而在这个时候,这个长相柔美绝伦偏偏又透着一股冷艳气质的女生忽然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这一笑,让混混们产生了一种初春的冰河在聆到第一声轻雷迟来的春讯时,脆脆裂开哔剥声动中清水复苏、缓缓奔淌的错觉。总而言之,这笑确实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几个红红绿绿都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放了他。”秦诗雨似乎说得很轻,不过混混们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终于回过神来并且开始面面相觑的混混们,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放了他?!”    “他打碎了我们老大店里的水晶盏,放了他你赔给我们啊?”    “好好,我们放他,你留下!哈哈......”    “对,留下她!看她腰多细腿多美啊,哈哈......”   秦诗雨恍若未闻地走过去,混混们显然被她气势震住,竟然都没有动作,眼睁睁看她扶起那个浑身是伤的小男生:“你走吧,我可以应付。”她旁若无人地对那男生说。   旁边的花花绿绿们再一次张嘴结舌。   那个小男生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不知怎地,对上这女孩子的眼睛,他竟然相信了如她所说——她,可以应付。   “谢...谢谢你...我走了,再见!”那男孩转身一摇三晃着跑掉了。而那些混混竟也没去追赶,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现在已经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每个人都带着玩味的心情想看看她接下来要怎样。   然后,他们就发现——她转身走了……   走了?!   “喂,美女,站住!你这样就想走了?!”   混混们狞笑着走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秦诗雨嘴角轻向上扬,回过头来:“还要怎样?”   “啧啧,小妞好傲,来陪哥儿几个玩会儿啊!”一个绿头发的小子嬉笑着伸手就去拉她手臂。   未看清秦诗雨如何动作,提手沉肘也只在瞬间,却听得“哎哟”一声,那绿头发已经与地面有了亲密接触。   周围的几个都反应过来了,齐呼一声都向秦诗雨扑去。   翻飞,腾挪,粉拳间杂着雪白的腿影,不大功夫,几个花花绿绿都躺到了地上。 秦诗雨看了看他们,调整着呼吸,也不理额上的汗水,转身便走。 却不防那个最先倒地的绿头发突然暗地里伸出一只脚向她一绊……   “啊”秦诗雨轻呼一声,仰面摔倒。   眼见那绿头发趁机已走到跟前,秦诗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却见那绿头发一拳迎面击来,她偏头一躲,却仍被击在颈侧,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那绿头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弟兄,心中火起,俯身抬手骂道:“小娘们儿,你还真行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诗雨皱着眉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绿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着各色光亮,有的直有的耷有的长有的短,总之是高低错落参差不齐,看上去竟像极了五颜六色的鸡毛!秦诗雨心头一乐,“噗哧”一声,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要怎么收拾我啊?”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因为这样可笑的想法而大笑起来,这也实在不像平日的她。   “咦?……”绿头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人突然指着自己头顶,神经兮兮地大笑起来,嫣红的嘴唇中露出洁白的牙齿,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原本高高举起的手掌竟然转向,开始不停摸头顶来看有何异状。   “砰——”秦诗雨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空间,白色漆皮高跟鞋已经把绿头发又踢了个跟头。 秦诗雨微喘着站起身来,伸手轻抚着锁骨上面红肿的疼痛,忽然感到一阵头晕,她皱了皱眉忙往寝室走去,不再看地上那几个花花绿绿一眼。   匆忙间,她没有发现:迎着日光,颈上那块玉玦中的光辉似乎流动得更快了……         H大的“十佳歌手”比赛的晚会向来很精彩,每年一到这时候学校礼堂都座无虚席。 而这次,更因为有传言说秦诗雨会参加比赛而使得会场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人们都想看看这个冷艳校花的嗓子是否也那么动听。   陈小洁拉着秦诗雨的手来到后台,一脸气忿忿地说:“诗雨!你怎么都不化妆呢啊?!这是上台又不是平时……你别动,给我坐下!!”   她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各种化妆品,把秦诗雨摁在凳子上开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腮红刷灵巧地在秦诗雨脸上来来回回,这让秦诗雨想起了小时候爷爷微微笑着在寒冷的冬夜里用温暖的手轻捂着她的脸。很久不哭的她,忽然很想哭。   “怎么样?感动了吧?嘿嘿,你放心,我化妆你又不是不知道……哎?你眼圈儿怎么红了?别哭啊,一哭妆就花了!对对,像马小玲一样忍着,千万别哭出来……不会吧,这么感动?嘻嘻……”   秦诗雨笑了起来,小洁真的很可爱,从不会去多想别人的心思,所以也没什么烦恼。 “对了,你下午说那绿毛小子一拳打在你脖子上,没事吧?”陈小洁眨巴着小兽一般的眼睛,盯着秦诗雨颈上的一处红痕问。 “没事,这玉玦还挡了一下,能有什么事。”秦诗雨拨楞了一下那根红绳。 “哦,没事就好,要真的有事,落下什么疤痕、内伤的就糟糕了……你看现在娱乐圈里的某某某手上被烫了个大疤就……” 陈小洁的唠叨水平一流,这一刻秦诗雨是多么渴望失聪的贝多芬附体啊。。。      “下面有请7号选手秦诗雨出场,她的曲目是《彼泽》。大家欢迎!” 刚走上台的秦诗雨呆住了,竟然是这曲《彼泽》……这曲子是他做给她的。想来是小洁随便从她电脑里拷了一首交给了比赛组织者。     默默站到台上,灯光有些扎眼,头有些晕。 辉煌的聚光灯下,秦诗雨完全没有感觉到身上那块玉玦正发着淡淡光辉。   那一身雪白,淡淡的妆容刻画出更加清丽妩媚的五官,胸前不知是什么配饰发着淡淡的光晕,秦诗雨在舞台上仿佛整个人都不真实起来。   呼喊声,口哨声,淹没在一片“秦诗雨”的叫声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关注我?秦诗雨自问。   她一向很低调,尽管有时言语行止也不乏犀利,但却是处处着意隐藏锋芒,想不到仍然变成现在这样。   台下的所有的人都沸腾着,等待着她的歌声,她却静静伫立台上,目视前方,若有所思。仿佛整个世界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又仿佛舞台前方那未知的黑色里,充满了飘渺和空虚。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谁也不曾注意到她在想什么。因为她看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冰冰。 “雨儿,记得,你要做个平凡人……” 爷爷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似乎从不曾离开过她 “平凡淡薄,爷爷希望我的雨儿平安喜乐。” “小诗,既然你这么骄傲,那么,我就成全你的骄傲!从今以后,花开彼岸,永不相见!” 那个白衣的男子愤怒决绝的眼中除了绝望怨怼似乎藏着些什么。 她却不能深味也无法了解,只能看着他拂袖离去。永远的离去。 好像从前跟他一起长大的那些欢乐时光都是假的,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曾有过那个桀骜不驯调皮捣蛋的楚凌非。 可是,他真的没有存在过吗? 三年前,他从她身边消失了。跟十年前过世的爷爷一样,再也未曾出现。仿佛就此人间蒸发了,更仿佛他只是她思想中梦中虚拟的人物。从他转身离去再不回头那一刻起,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突至的冰雪覆盖,让她再也不想多看这世界任何一眼。 “雨儿,我告诉你要韬光养晦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诗,你好狠心!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爷爷和楚凌非的脸不停在面前交织变幻,似乎要对她诉说着什么,似乎在用极古怪的既嗔怪又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秦诗雨抬手轻扶着微汗的额头,头忽然好疼。 这样已经多久了?自己也不知道。 除了进大学后,认识了陈小洁,她的真诚活泼打动了自己,后来对着她的时候,自己才又开始渐渐有了笑容。   “咚——” 一声古琴将她惊醒。 纷杂的记忆开始迅速消失了,面前仍然是灯光刺眼,前方依旧是昏黑一片。   她苦笑了一下,算了,唱吧。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清丽的嗓音,如泣如诉,婉转低徊,仿佛在诉说着一份深沉的爱恋。既遥不可及,又执着莫测。 这首琴曲,她本来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唱它,此刻随着曲调,似乎那个白衣少年,又站到眼前。   忽然,跟下午一样的眩晕感袭来,秦诗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头,好晕……在她失去知觉倒下的一瞬间,颈间的玉玦忽然发出了强烈的白光,将她整个人包在了里面…… …… 千年未了呵, 在泠泠恶风中飘荡 时间饕餮的残情 在灿灿金辉中曳魂 是 诸神的黄昏 …… 当阴阳再临 当冥魁觉醒 归去兮 在滔滔江水中长逝 归来吧 在烈火熊熊中永生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三章 天外疑有仙人来 天色青蓝,一汪碧水在群山掩映下,显得分外幽静。 一棵大树旁,空旷的草地上星罗棋布地散漫着各色细小的野花。      青衣结束的男子坐在草地上,手持一块黑布轻轻拂拭一柄墨色的剑。那剑的材质非铜非铁,在他手中泛着乌乌的光,投映着天上飘忽的云影。剑柄边缘赫然刻着“夜魄”二字。 忽然,剑身上倒影的云影中有一道白光掠过。 他诧异地怔住,旋即举头向身后的天空望去——确实是一道白光,正往东南方向快速下坠。饶是他目力非凡,也未能瞬间看清那光亮究竟是何物。   他倏然跃起,身形眨眼间已移动到数丈之外。印象中,东南方是那片菜花地。      警惕四顾搜索着,目光冷峻无波,右手紧握着剑柄,在菜花丛中快速穿行。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细细的汗珠从古铜色的皮肤上滑落。   就在前面了,他有一种预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于是,他看见了她。      雪白的肌肤,白色雪绒齐腰的上衣,白色短裙白色的长腿,奇怪的白皮鞋子。双手垂叠腰间,仿佛在安静地沉眠。   青衣男子走近她,右手仍紧握着剑柄。仍丝毫不敢有半分松懈。 看得更清楚了——一头波浪似的长发泛着微光,纤细的鹅蛋脸廓,淡淡的黛青色长眉,眼睛紧闭,细密的睫毛,高挺秀气的鼻梁,嫣红的双唇。一块红绳系着的白色玉玦静躺在胸前。身上沾着些黄色的菜花粉,睫毛上也有,风一吹,仿佛在轻轻曳动着。   青衣男子停站在那里,平静冷峻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思。但他凝视了地上这个女人很久,仿佛确实在思索着什么。   见过美丽的女子,却不曾见过这样让人觉得舒服的美丽。   那波浪状的长发和全身的穿着,似乎充满了异域风情,而精细的五官却又丝毫不带蛮夷之气。   他本以为会遇上一场恶斗,也想过会遇上伏击,遇上异物,遇上危险,却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个安静沉眠的女人。   他站在那里,手握着夜魄,脑中有一刻空白——这女子怎会从高空坠下?是妖是仙?   伸手到她鼻端,有细细的呼吸。   是个人?   伸手翻开她的手掌,搭在脉搏处,有微弱的跳动。   还真是个人。   青衣男子似乎松了口气,四周凝重肃杀的气氛顿时舒缓。他站起身,眉眼间又恢复了那种冷清淡漠,转身便欲离开。      “唔……”身后的女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呻 吟。   他停住了脚步。终于慢慢回过头来,走到她跟前。   她脸上泛着病态的红色,眉头轻轻皱着。      “师兄,师兄,你在哪里?……”远处有人不停大叫。 青衣男子闻声伸手折过一枝菜花反手一弹,只见原本轻飘飘的菜花竟似箭簇般穿过密密层层的菜花丛向那声音飞驰而去。 “啊哟!” 远处顿时传来了带着痛楚的欢呼。青衣男子隐隐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师兄,你让我好找啊!我远远地看见你从草地上跳起来,朝这边来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跟过来,啊,这菜花又多又难找……”一个浑身挂满了“金粉”,满脸稚气,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从菜花丛中钻出来,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我找你不到,只好叫了。师父让我来叫你……咦?!”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目瞪口呆起来:师兄身前竟有个女人!   “女人?!师兄你——” 他从未见过师兄这样静静对着一个女子,而且,是穿得这么奇怪暴露的女人!少年使劲揉着眼睛,想确认不是眼花了。   嗯,尽管她穿成这样,但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碍眼,反而觉得很自然得体。 没等他再开口询问,只见青衣男子俯身抱起那女子,掉头便走。   哈,有戏看?!   少年眼中闪过极兴奋的光芒,随即立刻像猴子一样在他师兄旁边上窜下跳,前言不搭后语地问话。   “哇,这是嫂子吗?师兄你眼光真不错啊!”他嘿嘿地笑,那青衣男子脸上却似古井一般没有一丝波动,笔直地往前去。   “啊!师兄,嫂子她脸红红的,她生病啦?”他跳到青衣男子左侧,伸手搭上白衣女子的额头,真烫! “我回去拿玉灵丸!”少年说走就走,“嗖”地一下窜出去老远。 青衣男子双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听他远远地喊道:“师兄,你去清风崖吧,我一会儿就给你们送来……”声音传来已几不可闻,却是去得远了。   青衣男子不由得摇头苦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瓶上“玉灵丸”三字很是分明。      轻轻地将她放在练功的青石上。   本不该带生人来这里,可是不知怎的,听师弟小勒一说,就真的把她送到清风崖来了。他两指捏住她纤细的下颔,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碧绿剔透的药丸,将内力催化成了液体,送入她口中。      “师兄!”小勒气喘吁吁地跑进山洞来,抱起水袋便喝,“师兄,你怎么不提醒我你有玉灵丸啊,害我回去问师父要,谁知道他不但不给还问我拿来做什么用。嘿嘿,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嫂……嘿嘿,这姑娘的事。”说着一边冲青衣男子挤眉弄眼,甚是得意。   青衣男子嘴角微微有上勾的弧度,拍了拍他的脑袋。   那被唤作小勒的少年,喝完水仿佛根本坐不住,立刻又跳起来去看白衣女子。 “师兄师兄!她难道真是……我嫂子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怎么病了?”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师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她心怀叵测呢?万一她要害你呢?万一……”   “她的脉象,没有内功根基,身无异器。”青衣男子淡淡地说,“你前面找我说师父要见我?他在哪里?”小勒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他踮脚凑到青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青衣男子点点头,便和小勒一起离开。      唔,头好痛。   秦诗雨渐渐清醒,双手忍不住抱住脑袋。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阔的山洞。   自己躺在一块干燥的大青石上,青石前面有一束阳光从洞顶斜照进来,空气中的微尘在那光束中游动。 这是哪里? 最后的记忆是在十佳歌手比赛,后来开始头晕,听到一阵奇怪的诗颂……后来……自己应该是晕过去了,而醒来却是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她揉了揉昏沉作痛的太阳穴,斜支起身子。   “啪”一声响从身后传来,她惊得蹦了起来。   转身,手中摆出了防卫的姿势,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后面那黑黢黢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头上的神经在跳动,眼睛大睁屏着呼吸,紧握双拳向那暗处走去……   “啪”又是一声,她的心随之一跳,脑中飞快的转过种种念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哪儿?黑暗中那、那……是什么?!   她深深地体味到恐惧的味道,却没有停下脚步,慢慢往那里靠近……      “啪——”又是一声。   这次她看清楚了——是一滴山泉从岩缝中落下。   哑然失笑,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头也立刻更清晰的感到疼痛。   她长长地呼出口气,环顾四周,这里空无一物。她转身向洞口走去。   嗯,是不是那群混混找人把我绑架到这里来的?她忽然想起这一节,觉得可能性很大。   她头晕脑胀一摇三晃却仍小心翼翼地向洞口走去,警惕得像一只狐狸。    这……这究竟是哪里啊? 走出洞口的秦诗雨,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四章 有彼大陆名未兰 走出洞口的秦诗雨,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大吃一惊。 洞外的地面只有不到半米宽,下面是陡峭的山崖,山崖下一大片望不着边际的菜花地,汹涌着黄色的海洋;远处有绿油油的草地茂腾腾的树,西北面一汪湖水碧色滟潋,从这里看去也不过手臂大小;再远处,那起伏延绵的,除了青山还是青山。 这,是哪里啊?秦诗雨感到有点慌乱。   那群混混也太厉害了吧,用了我不知道的方法把我迷晕了,然后再把我从繁华的都市绑架到这里? 她瞪着眼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一阵风吹来,站在山崖洞口的她感到阵阵清凉。再看看面前起伏山水风光,即便心中有再多疑问,她也忍不住为这景色所迷。山风习习,吹着头好像都没那么疼了。秦诗雨舒服地闭上眼睛伸出双臂,微笑起来。 山风吹得她的外套和头发向后扬起,良久,她仍一动不动地接受着风的洗礼和抚摩。 这个孤单的女子,不知道自己有何种的命运。只是去感受那温煦和顺的风,不想任何地,去感受。此刻的她,仿佛是一朵白花在风中摇曳,又仿佛要从那高崖上羽化登仙而去。   “山风很凉,你在发烧。”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秦诗雨吃了一惊,睁眼转身后本能反应就是立刻后退,避免被攻击。只是她这一退,却忘了刚才视察过的山崖边缘只有不到半米的宽度,右脚一下便踩了个空,身子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秦诗雨脑中“嗡”地一下,心中一片冰凉:完了,难道我就这样摔死么? 眼看她便要坠下这危崖——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已经开始坠落的她拉回了崖上窄地。   秦诗雨由于高烧未退,加上刚才受了惊吓,一阵眩晕感再次向她袭来。   在昏过去之前,她看到的是一双清冷俊美的眼眸……      青衣男子低头看着怀中清灵秀美却苍白的脸,那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他轻轻皱眉,将她抱回大青石上躺好,又依前法将一颗玉灵丸喂她服下。   当秦诗雨再次醒转,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师兄,她的烧退得差不多了吧!”   “师兄,她晕了这么久,一次都没醒过吗?哎,师兄!你看,她睫毛动了一下!”   “师兄师兄,她是不是快醒了?!” “啊——师兄,她眼睛睁开了!……” 那个聒噪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在身边嚷嚷。      秦诗雨睁眼便看见一个锦袍俊俏少年满脸兴奋地望着自己,一脸的灿烂。看他眉飞色舞挤眉弄眼的模样,忍不住也觉得想笑。   等等!   他怎么穿的是什么……   锦袍?!   还束着……长发?! 秦诗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哪?我为何会在这里?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她一下在青石上坐起,急急问道。   “这里啊,”那少年笑眯眯地说道:“这里是清…”   “小勒。”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那少年的话语。 那锦袍少年忙止住了话音,冲秦诗雨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   秦诗雨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青衣青年斜坐在洞口,身旁靠着一柄剑,目光正似漫不经心的看着远方。“这是未兰大陆容国境内。”他头也不回地说。 “对对,这里是容国。姐姐,你是哪里来的?”那少年小勒兴致勃勃地问道。   容国? 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当今世界,都没听说有这么一个国家啊。她面上神色越发迷茫。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穿越?!而且还是穿越到异度文明?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秦诗雨顿时惊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那天的十佳歌手比赛,只记得失去知觉时,有空洞遥远的诗颂声传来,而那诗颂的内容,却一点也想不起。她宁可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做梦,可是这一切又都这样质感、真实,在在都在证明“我穿越了”这个念头的正确性。 秦诗雨发了会呆,看着身上的现代衣装,苦笑起来。虽然对她这个孑然于世的人来说,在哪里不是一样?但是,对于生活了21年的现代,她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良久,她终于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其实,天地之大,对孤单的人来说,哪里不是一样的呢?没家的人走到哪里都没家。又或者,行至何处何处便是家吧。   “恩……小勒?现在是什么年代?”   “现在是未兰历1302年啊。漂亮姐姐,你从哪里来呢?”小勒持续保持着好奇状态望着她。   “未兰历……”   秦诗雨点点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带着有些无奈的语气静静地说:“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你病已愈,可以走了。”那青衣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聪慧如秦诗雨,自然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暂且放下心中的迷惘,手轻轻的拍拍那少年小勒的脸颊——他比她矮一个头:“谢谢你,小勒。”她嘴角向上扬起,融化了眉宇间的冰凉愁绪,向他眨了眨眼。   小勒咧嘴笑起来:“我叫孙勒,那是我师兄萧漠寒。是他救了你。”秦诗雨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朝那个青衣男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孙勒心中却大是惊奇,听到“萧漠寒”三个字她居然没有丝毫惊讶的模样!要知道,在未兰大陆,很少有人不知道第一杀手萧漠寒的,更因为他那奇高的武功和正邪莫测的行径,让凡是听见这个名字的人,都会带上几分惧色。从他三年前出师到现在,未经一败,每出手必有顶级高手丧命。面前这个女子听到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竟然没有一丝动容。 “小勒,我叫秦诗雨。” 秦诗雨向他伸出手,孙勒眼中满是奇异,看秦诗雨手悬半空,似是等待他也伸手。一怔之下,虽觉这礼行的古怪,但他还是嘿嘿笑着伸出手,轻轻同她拉了拉。 秦诗雨拍拍孙勒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毕竟,那青衣男子萧漠寒已经逐客了呢。   萧漠寒仍然斜倚在洞口,似乎雕塑般没有丝毫移动过。古铜色清俊寒冷的面容,剑眉轻斜,眼睛明亮却以极淡漠的目光看着远处。秦诗雨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的冷峻似乎比她这个众封的“冰美女”还要冷上许多。   这萧漠寒果然人如其名,毫无表情的沉着脸。从她醒来,就没见过这张脸上有任何表情。 就是这样一个人救了自己?还是——两次?!   “谢谢……”秦诗雨走到他身侧,想刚开口称谢,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她发现颈后蓦地一麻,顿时立在当地,动弹不得了。 紧接着一块黑布覆上双眼,旋即身体腾空而起,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横抱起来。秦诗雨惊得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五章 此女孑然泣西风 一块黑布覆上双眼,旋即身体腾空而起,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横抱起来。秦诗雨惊得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耳边传来了孙勒的语声:“诗雨姐姐,你放心,我和师兄是要带你下去。” 语毕,秦诗雨便觉得耳旁呼呼风声,难道他们正在从这么高的山崖上……飞……下去吗?!轻功!秦诗雨感到一阵兴奋和担心,她浑身不能动弹,要是萧漠寒一松手,额,连去抓个崖边的草木自救的机会都没有!一定能摔成肉泥! 秦诗雨心里虽然不停打鼓,却也着实兴奋。不知怎的,这个人身上有股极清冽的气息,让她觉得很是安全。要不是因为穴道被制不能作声,加上看不见这惊世骇俗的轻功是怎样施为的,否则她一定会一反常态地大喊大叫,比任何时候的陈小洁都要抓狂!   鼻中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萧漠寒不由得低头向怀中的女子看去。只见她忽而嘴角上扬,忽而贝齿轻咬下唇,细长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紧绷着,不自知的,那双冰冷的眼中显出一丝柔和。   孙勒在一旁也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秦诗雨。“诗雨姐姐,你第一次见识轻功?哈哈,你放心!我师兄的武功超好的。这边只剩下百余丈高了,恩,不是吹牛啊,就是再抱三个你他都轻松得很……”   孙勒在一旁喋喋不休,却没有注意到,他说的那些秦诗雨作何反应。萧漠寒垂眸一看,果然,在听到“百余丈”后怀中那人的脸立刻就惨白了。萧漠寒轻哼一声,暗觉好笑。 片刻后,孙勒的声音又起:“诗雨姐姐,你看这不是就快到地面了吗?我没骗你吧,很快的。” 秦诗雨心中暗暗有气,她被蒙着眼睛,怎么能“看”到是不是快到地面啦?!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那么快,简直有从胸口蹦出来的倾向。那股清冽的气息仍包围着自己,风还在呼呼地从耳旁滑过。 “小勒,你们未兰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秦诗雨为了尽量不去想自己是在从高空做落体运动,一边跟孙勒说话分散注意力,一边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这是空中滑车这是空中滑车这是国家公园的高安全系数空中滑车”。 “未兰有四个国家啊。东边是舒国,西边就是咱们这里啊,是容国;北边是予阿国,全是蛮子;东南面还有个海岛国,是渌国啦……”   等“空中滑车”终于停下来,孙勒已经把未兰大地的国情简单介绍了一遍。    脸上的黑布被轻轻的揭去,又是“嗤”地一声轻响,秦诗雨觉得浑身气血一畅,活动都自如了。   她睁开眼,眼前的景物已经大变——四周看不见起伏的山峦和那片金黄的菜花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潭碧波轻漾的湖水,湖周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树林。   “诗雨姐姐,这树林外面就有人家啦。你……你自己走吧?”小屁孩孙勒眼睛有点泛红,显然对这个漂亮姐姐十分不舍。 秦诗雨见他如此,心中也觉出了一丝难过和不舍。毕竟,这两个人,是她在初来这陌生的土地上,就有缘遇见的人。 人的一生中也常常有很多第一次,明明早已消失不见了,却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或是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突然如回潮的海水汹涌漫徊,将你的心全然淹没。湿润一片。 她点点头,伸手捧起他稚气的小脸,微笑着说:“好吧,小勒,那就再见啦。以后说不定还会见面呢。我会想你的!”   孙勒勉勉强强扯出个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   秦诗雨迅速地转过头,不再看孙勒和萧漠寒,只因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萧漠寒则站在湖边,看着眼前无波的碧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还是那样的安静清冷。      在林子中东窜西窜,折腾到天也黑了,秦诗雨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迷路了。   小勒不是说这林子不大吗?怎么我就走不出去呢?看来,他所谓的不大,还不定多大呢!她不知道,她自踏入林子开始就完全分不清南北东西了,她所谓的穿越出树林,实际上是在沿着树林,绕湖走圈呢。加上林高叶密,根本看不见星光月亮,她变成了个彻底的路痴。 又累又饿,汗水开始层层往外冒。 望着这不着边际黑压压的树林子,饶是秦诗雨向来看上去风平浪静,此刻也开始有点胆战心惊了。 “呱——”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起。 “啊——”秦诗雨蹦了起来,两手捂耳,拼命跺脚。这个动作持续了约一分钟,她终于安静下来。 这样的秦诗雨,还是那个学校里的冰美人吗?   秦诗雨蹲下身去,双手抱住双肩,渐渐瑟缩成一团。泪水开始沿着她洁白的脸颊往下流淌,轻声的啜泣。孤单无依。     孤单无依。 平日里,那些沉静坚强,硬得仿佛不化的寒冰。 今天,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的第一天,她就结束了十年的不哭的记录。除了十年前爷爷去世,她曾经撕心裂肺嚎啕不止,三年前,那个白衣男子从她身边离开,也未曾让她落泪。尽管那个人从她世界消失了,尽管她常常独自对着夕阳捂紧疼痛的心口,但是她没有哭。 可是,这一切仿佛都在来到未兰大地的这一天改变了。她似乎又重新变回了11岁前那个爱哭爱笑,依赖爷爷的小女孩。需要呵护,需要安全。 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黑鸦鸦的树林中,那些幽幽的枭鸣怪殷,更让这种未知和陌生的压迫感更加强烈。她变得这样脆弱。她开始想念陈小洁的温暖的眼睛,开始想起小勒叽叽喳喳的唠叨,甚至开始想起萧漠寒那张冰冷英俊的脸上的冷漠…… “爷……爷……呜呜……” 在这片没有光的树林里,所有的回忆像毒虫一样开始侵蚀她的内心。她再也无法包裹自己的脆弱。连哭声也无处遁形。 秦诗雨像个可怜虫一样缩成一团,抽噎哆嗦。十年来的委屈和泪水同时奔涌泛滥。渐渐地,哭累了,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六章 人世折柳复参商 “噼啪……”等她醒来的时候,一股烤鱼的香味扑面而来。睁眼发现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堆了一个火堆,旁边有个人影,火堆上正滋滋作响地烤着一条鱼,不用问,这是香味的源头了。   秦诗雨狠狠咽了咽口水,向四周一打量。这才发现又到了那个湖边,等等!火堆旁拿着枝杈烤鱼的那个人是…… 萧漠寒?! 她顿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前面的阴翳立刻云开雾散,咧开小嘴,望着烤鱼和烤鱼的萧漠寒呵呵傻笑。   萧漠寒看到她醒了,也知道她看到了自己,正要伸手拿那条烤鱼给她,忽然见对面女子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火光映照下,那笑容那样的纯净灿烂。萧漠寒递过鱼杈的手不由得一顿。但随即立刻将鱼取下递给了她。   “谢谢——”秦诗雨一把接过来,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虽然不是狼吞虎咽,但是,比起平时的吃相,也算是太豪壮了。 “真好吃!”她吃到一半,对着萧漠寒大竖特竖拇指,嘴角上尚挂着一抹油污而不自知,“这是我吃过最棒的烤鱼了!”   看她把一整条鱼吃完,萧漠寒伸手递给她一个水袋,秦诗雨接过便咕噜咕噜喝下许多。   “有纸巾吗?”话一出口,秦诗雨立刻发觉自己二得可以,“呃,我是说……有可以擦嘴巴的东西吗?”她尴尬地指了指嘴边。   萧漠寒轻轻摇头,向湖面一指。秦诗雨无奈地耸耸肩,起身向湖边走去。 回到火边,她脸颊边的头发湿湿黏在耳侧,显得甚是妩媚。   秦诗雨一手支颔微笑着看着萧漠寒。吃饱喝足,又勉强算是相熟的“好”人(至少是人不是其他)在面前可以说说话,她心情甚好。看来人类果然还是群居动物,需要陪伴啊,要不然怎么鲁滨逊要找星期五唠嗑,汤姆汉克斯要对volleyball诉衷情呢。 “嘿,我从未在野外吃过这么好的烤鱼,你是怎么弄的?”   “烤的。”   “噗——”秦诗雨笑得前仰后合起来,此人真是惜字如金啊。   “我生活的地方,恩,跟你们这里很不一样。”自己今天的话果然很多。   “在天上?”萧漠寒淡淡地看着她,在秦诗雨看来却觉得这眼神有点嘲讽。   “不啊,是跟未兰一样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国家,文明程度应该比这里高。”   萧漠寒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半响,他拿出一个包袱,伸手递给秦诗雨。   “睡吧,明天我带你离开这里。”说着,他站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开。   一只爪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能不能别走开……太远?……我有点害怕……其实,我会武功的……但是……”秦诗雨有点语无伦次地说着。 萧漠寒心里暗暗好笑,她原来还以为自己会武功…… “你的武功跟谁学的?自创?” “……” “……跟我爷爷学的啊,我所有会的东西几乎都是他教的。” “你爷爷会武功?” “……” “……当然会!”秦诗雨扬起下巴,有点生气的样子。其实她爷爷确实武功不弱,只不过因为她生来体质特殊,十分孱弱,爷爷说她那种经脉如果练气练内息,一旦控制不好、内息紊乱,轻了会伤及经脉,重了甚至会残废。所以从小只教她一点皮毛的外功招数,让她锻炼身体、不致生病而已。当然对付几个普通人,那些功夫足够了。 萧漠寒看着她那么坚定地相信自己会“武功”,也不再跟她争辩什么。 “我不会走开的。” 衣袖轻轻从她手中拉出来。秦诗雨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目光随着那笔挺的身影缓缓地融入夜色,直至全然不见。 我不会走开的。 她感觉吃了一剂定心丸,开心地想,这个人给人感觉真是可靠。未兰,未兰,是全新的开始么?   打开萧漠寒给的那个包袱,里面竟是一套女款的衣服,只是颜色太鲜艳样式太难看,不合秦诗雨的喜好。她感觉也不像萧漠寒的品位,倒可能是那个小勒选的。   衣服下面有一张黄皮纸,上面写着“未兰地图”四字,秦诗雨心中又惊又喜:这里的文字和繁体字非常相似!   包袱底还有一个小包,沉甸甸地,打开一看,是一包银子。   秦诗雨微笑着将东西包好放到一边,又看到火堆旁有毛毡、褥子。   想起那个青衣男子,她脑海中忽然映出陈小洁经常说自己的一句话:心热似火,面寒如霜。 来如流水逝如风,不知何来何所终—— 兰陌芳城春若早,孤鸿何处可相依? 莫夸曾经颜色好,但愿不折杨柳枝。 从前路,今人熙攘昔人墓。 汀上沙,昔时碧水今人家。 故乡异乡如长嗟,哀恨必得动清汉。 此夜彼夜复行欢,月是无爱人已换。 将进酒,青莲意 疏狂换生几豪气! 生死别,风中戏 撅笔焚书不相寄! 紫燕西飞落寞客,白云何处逢幽魂。 我来人间茕茕立,不向爱恨两边生。 来如流水逝如风,不知何来何所终—— 莫夸曾经颜色好,从此不折杨柳枝!   秦诗雨枕着头舒服的躺在毛毡上,仰望着天上的繁星,开始唱着自己曾写的一首《莫别离》。   穿越,也许也不是太坏,至少在此刻,她是感觉温暖的。其实在现代,在古代,在异时空,在未知域,没有分别。那么,便开始在这未兰独行吧! 歌声清灵美丽,曲风不是未兰任何一国所有的。 青衣人静静的靠着树,闭目聆听着风中传来的歌声,夜色昏昧,他像与黑夜已经融为了一体……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七章 绑到凶票盗亦道   “师兄,你就这么让诗雨姐姐走啦?”   “师兄,你不担心她吗?你不担心干嘛包那么多银子给她?”   “哎哟,你打我头!师兄,这就是所谓的心虚吗?哈哈……”    …… ——————————————————   出得树林,辞别了萧漠寒后,穿着那身鲜艳的女装,秦诗雨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这里的女人都穿成这样?   顺着山间小路,她来到了那黄皮纸地图上标注的叫做“安来镇”的地方。   沿路熙攘中,贩夫走卒,饮食货殖,倒也显得别有一番热闹风光。   秦诗雨走进一家看上去最干净明亮的客栈,打算在这里住宿一晚。    “哟,姑娘,您吃饭还是住店?”店小二笑眯眯地迎上来。   “住店。”   “就您一位吗?” 秦诗雨点点头,随即跟着店小二上楼。她根本没注意到,东厢木桌旁,一道阴恻恻的目光从她进店开始,就黏在了她身上,一直注视她跟着小二走上楼去。 “烦劳你帮我准备一桶热水,我想沐浴。” 那小二连忙应声去了。   秦诗雨静静地坐在塌边,心中还是感到一种强烈的迷失感,不知何去何从。   渐渐地一阵困意袭来,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慢慢合上了双眼…… ——————————————————————   等她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 “姑娘,您吃饭吧?” 一个浓眉毛的胖胖丫鬟站在面前,恭恭敬敬地说。   秦诗雨环顾四周,顿时大吃一惊,看这屋里的摆设,自己似乎已经不在那客栈的房间!   低头一看,自己竟躺在一张绣金镶红的大塌上,身上则穿着与之前质地全然不同的锦缎罗衣。    “我、我的衣服呢?谁……给我换的?!”   “是奴婢服侍姑娘沐浴更衣的,”那丫鬟捂着嘴,似乎是觉得想笑,又指指塌头,“姑娘的东西都在包袱里没人动过。”   秦诗雨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懵懵地问:“你们,是黑店?” “黑店?哈哈,”那丫鬟看着秦诗雨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开始教育起她来,“这里是我们胡老爷的庄院呢,哪里是那些破小店能比的?”   “什么胡老爷?我怎么会在这儿?”秦诗雨愕然挠头。忽然想起自己昏睡前闻到的那股奇怪的香味……   “哎,姑娘生的美啊,所以才能到这里来呢。要是我,还没这个福气哦……”那胖胖丫鬟一脸落寞,开始叹气。 果然是被绑票了?秦诗雨有点泄气,头一天出门就遇到这种事。但片刻后,她嘴角开始微微上扬,胡老爷?行啊,她倒想见识下这个色胆包天的胡老爷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这些东西能吃吗?下药没?”   “姑娘你放心好啦,老爷亲自吩咐给您整治的,我们下人们哪敢下药害你呀?我们巴不得你吃着爽口舒心,往后罩着我们点啊……”   秦诗雨看她神色不似作假,敷衍着点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你们老爷是怎么样一个人,也不怕我逃走吗?”边吃边淡定地问道。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了。我家老爷啊,是这里最有钱的员外爷,整个镇上的田地有一半多是他的。”丫鬟一脸崇拜和艳羡,“姑娘,我跟你说呀,很少有人能入我家老爷的眼的,您可真有个好妈!把你生的这么俊。”   秦诗雨有点无语,心想,嗯,或许我基因是略好了点(这都是小衿的功劳呀!小衿果然亲妈的说)……   “我吃好了,劳你收拾吧。”秦诗雨放下碗筷,离开桌边。   胖丫鬟正上前收拾碗碟,“唔——”颈后一痛,还来不及呼喊出声,只闷哼了半下,便昏了过去。原来,秦诗雨趁她不注意,横掌一击把她拍晕了。   “对不住了。”秦诗雨迅速拿起自己的包袱,轻系在腰间,打开房门便迈进了夜色中。在出门的一瞬间,她竟忽然觉得很刺激。   绕过跨院东边第三间是银库,西边直走是大门。   那个丫鬟的话也真多。为了巴结这个“入了老爷眼”的姑娘,她差点没把府中有多少耗子洞都数说出来。   秦诗雨借着夜色的掩蔽,绕过了一队队巡夜家丁的灯笼。不多时便来到了东边的的银库。 这个恶乡绅! 欺压百姓,压榨钱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从那丫鬟口中她听到了不少这胡员外的英熊事迹。 哈,我秦诗雨也来当回女侠吧!想到这里,她更觉刺激有趣了。 “胡福,来抽根烟。” “哎,好。”   两个看守财库的家丁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咦?……”两人同时愣了眼。   前面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细腰纤纤,秀美的脸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这样一步步朝着这边走过来。两人惊呆了,几乎同时在潜意识里觉出了这女子的不同一般。   “小娘子,干什么呀,这么晚了……”那个被叫做胡福家丁竟然还咧开了嘴向这个“小娘子”搭讪。   “砰、砰——”两声,伴着两个家丁的闷哼,秦诗雨长长地吐出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臂。   要不是这两人见她柔柔弱弱生得美,没有戒备心,恐怕要打败这两个健壮的家丁守卫,也得费一番力气。   秦诗雨抽出其中一人的腰刀,往门上的大锁用力一劈,“哐噹”一声,门开了。   往屋内瞧去,齐整整的摆了十余口大箱子。打开一看,喝!全是雪白的银锭。   秦诗雨眉间轻皱,暗忖自己没法拿走这许多。而屋中除了箱子,似乎就没了其他值钱的东西。   等等! 她的目光停在了墙上的一幅位置感觉极怪异的财神图上。带着微微的疑惑,她走过去,轻轻把那幅财神图揭起来,墙上赫然现出了一个密橱。   秦诗雨嘴角翘起——这防盗功夫也做得太不好了吧?她轻轻的将密柜上那条细线捻起,将两头的分别用画轴和腰刀固定在密橱两边的墙上,嵌牢,再轻轻将细线扯断。   ——全是银票。一橱子的银票。恐怕有几百张。   秦诗雨不客气地尽数装进包袱里,转身便往外走,门口的家丁还在昏迷之中。   出得门来,她刚想绕道从西边的大门出去,却听得隐隐传来纷纷乱乱的嘈杂声。她纵目一望,远处的廊院灯火点点,人影攒动,想来是那丫鬟已经醒了。   她仔细一辨,西边的喊嚷声竟是最大,大门是走不通了。   秦诗雨忽然露出一个邪邪的坏笑,转身便往北边奔去…… —————————————————   北院的书房里,胡员外正暴跳如雷。   “一定要把那女人给我找出来!”   “是!”一个管事模样的家丁垂头丧气地应声离开。   “找我有事吗?”秦诗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啊…………你!”那胡员外脸上的肉连着打颤,满脸的欢喜,一双死鱼眼仿佛要从眼眶里一个“鲤鱼打挺”跳出来。   “哎,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来找你啊。”秦诗雨一脸无奈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开始自斟自饮,“麻烦你这就送我出去吧?”   “呵,美人儿,干嘛要走呢?”那胡员外皮笑肉不笑地挤眉弄眼,“自从你一进安来镇,我就喜欢上你了。还专门让人把你请来。嘿,你看我多看重你!你在我儿,我保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啪——”茶盏掉到地上摔碎,秦诗雨捏起一块碎瓷儿,一手飞快地抓过胡员外的肩膀,碎瓷儿就横在他肥肥白白的脖子上了。   “还是劳你送我一程吧。”   平安出了胡府,秦诗雨一边走一边想象着那胡员外回去看到那些银票一张不剩的模样,直笑得肚子疼。   嗯,我还是把银票都散给那些村民们吧。      于是,一晚之间,几乎安来镇的每户人家的门缝里都有了一张银票。   第二天,安来镇沸腾了!   ——胡员外不知因为什么事,突然得了疾病,倒塌不起。     最穷的陈三、张五去挂了十几斤鲜猪肉回家。     屎蛋王七平日连糊口都困难,今天却给狗剩、肥守、狗蛋三个孩子买了“价格不菲”的新棉衣。     张老爹竟然去了镇上的医铺里看哮喘,还拿了五钱银子的好药。   ……   村民们渐渐都明白了,门缝里的银票原来不只自家才有。   也有想像力较丰富的人把这和暴病的胡员外联想到一起。   更有一个传闻,从镇上最好的那家客栈里的店小二嘴里传出:这一切,都是昨天那个来客栈后又神秘消失的漂亮女客所为。   依着那张比较详细的未兰地图,秦诗雨一路向东而行。   游山玩水,饥餐渴饮,只觉得这未兰的风物人情甚是美好。而且,容国山明水秀,美丽的自然风景让久处都市的秦诗雨感觉心绪宁静,心境舒畅。   只不过她这一路都作了男子打扮。胡员外一事让她明白,在古代,她一个单身女子行走在外只会徒增事端。   这一路走来,秦诗雨不禁感叹:这个时代贫富差距非常大,穷人的生活极端贫苦。于是,她又劫富济贫地又做了许多好事。虽然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去“偷”东西,但她也像所有的金燕子女侠盗一样,理直气壮美地称之为“拿”或者“取”。   渐渐的,自西到东,因为她的义举,秦诗雨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个小有名气的专属外号——劫富济贫“玉面公子”,在乡间还广为流传……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八章 迎凤楼头遇登徒 秦诗雨一路向东,游历山水。不日,到了容国国都郇城。   只见郇城一派热闹景象,街上百业俱兴,繁华贵气。房屋多是高梁画栋,甍栋雕梁,鳞次栉比,比起她之前所见的建筑气派了不知多少。   她手执折扇,慢慢行走在市集之上。忽然想起了陪小洁逛街的情景,心中有些怅然若失。等她渐渐地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身周绕来绕去地多了许多年轻女子。一个个神色怪异,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飘来转去。   秦诗雨心中暗暗好笑,这郇城的女人倒真豪放!她忽然起了玩心,向那些举着衣袖半遮芙面,看她的眼神却肆无忌惮的姑娘们飞了几个眼。   “啊!那个公子比咱们容国的第一美人还要美!……”   “胡说!他哪有咱们二殿下帅啊!”   “你没看他那双眼睛会说话吗?”   “切,就他瘦成那样,哪能和咱们二公子比啊?!”   秦诗雨已经走出老远,还听见那些女人在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禁暗暗好笑。   突然,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重重地撞上了她。 虽然那小孩只一米来高,但一下子撞过来的力道倒是不轻。亏得秦诗雨狠狠站定,要不然,恐怕早被他撞翻在地。 她揉揉被撞疼的地方,正想对那孩子说句走路小心点,却发现那小孩竟然头也不回地跑了。   忽然想起那些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的老套镜头,秦诗雨往腰间一摸,果然,装银票的绣囊没了!   秦诗雨也不叫喊,折扇一合,怒眉微轩,向那孩子追去。 那孩子听见身后脚步声动,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这公子哥儿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还追得这么快!他在同龄人中也算跑得快了,但身后这位,明显不会轻易放弃,他赶紧加快脚步狂奔起来。 秦诗雨也累得不轻。但却不愿意输给这个小贼。   穿过好几个窄巷、胡同、街市,那小孩似乎终于跑不动了,一下子栽倒在地。   秦诗雨追到,擦着额头的汗,努力调整着呼吸。   她刚想说话,忽然,那孩子跟又打了强心剂似的挣扎着爬起来。秦诗雨抬头一看,原来前面围拢了几个破衣破裤的中年男人,那孩子跌跌撞撞地躲到他们身后去了。   “哼,你想怎么样?”有人发话了,其他人也大声附和着,似乎丝毫没把这个瘦弱的公子哥放在眼里。   秦诗雨眼色冰冷地抬起头来,神色间隐隐现出几分怒气。盗窃团伙是么?而且还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偷! “……玉面公子?你是玉面公子?”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盯着秦诗雨半天,忽然兴奋的大喊道。 他这一叫,把其他几个人都惊住了。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他就是那个专门接济穷人的玉面公子?” “王二,你看没看错啊……”   玉面公子? 秦诗雨心中惊疑未定,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得了这么一个绰号。未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这群人已经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她瞠目结舌看着面前的奇景。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个第一个叫她玉面公子的男人又说话了。 “玉面公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二沟子山的农户王二啊!想起来没?” 那王二见秦诗雨神色间还是一片茫然,连忙又道,“当时,我娘病倒在床上,地主来抢租子,让你赶跑了,找了些草药给我娘治了病,还给了我家许多银子。谁知道第二天你一走,那些恶棍就带着打手来我家,抢了所有的东西和你给的银子……我娘一气,没多久就死了……”说到伤心处,王二竟“呜呜”哭起来,“我想着来郇城谋个营生,来到这里才发现更是走投无路……”   他这一说,秦诗雨倒有些印象了。 心头微觉难受,连忙上前扶起他们。她拿出身上剩下的几张银票,尽数递到王二手中。   “你们拿着好好去做点生意吧,只是不要再抢人财物了。宁可饿死,也不要失了骨气。” “不,公子,我们哪还能要您的钱啊?”王二忙从那孩子手里拿出秦诗雨的钱囊,要想还给她。 “王二,我不需要这些钱。你们尽管收下,以后要行正道。往后,你们在郇城富足殷达了,我还要来让你们请客呢!” 说完,她也不再等他们再推辞,道声再见,便转身离去。 王二等人拿着秦诗雨给的银票,回想着她那句“宁可饿死,也不要失了骨气”,呆呆地目送着那个瘦削的身影渐渐走远…… ———————————————————— 迎凤楼,郇城最大最高档的酒楼。 平日里,豪门显贵们总是喜欢呼朋唤友,去那里饮宴快活。所以,楼里每日总是高朋满座,生意兴隆。 “小雨,楼上东座上菜——” “西座收盘——” “小雨,南座结帐!” “小雨,门口迎客勒!” 迎凤楼宋掌柜满意地看着今天新收的杂役做事,微笑着点了点头。 早上,当这个俊美的公子哥跑来跟他说,想在这里应征做店伙的时候,他满脸的不信,看他细皮嫩肉,体弱单薄,还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这也能当杂役?!   可是,从早上到黄昏,一直见他用心工作,丝毫不偷懒不耍滑。只有在他捶腰擦汗的时候,才能看出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是真累了。   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的宋掌柜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心想,明天便少分些活计给他。   秦诗雨抬起粗布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脸上显出些绯红的颜色。   幼时,爷爷教她武术的时候,说她生来体质十分单薄,只能学些外家功夫,可以强身健体,却千万不可习练内功。也幸亏她幼年时便开始练功,身体好了一些,不然,在迎凤楼的第一天,恐怕就能把她累垮。   “小雨,楼上乾字一号雅座看茶。”   她伸手拿起茶托子便要上楼去。宋掌柜却突然拉过她来,在耳边郑重其事地轻嘱道:“那客官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容国二公子高书恒,很可能就是以后的太子!你第一天来,千万服侍地小心些……” 秦诗雨点点头,一边上楼,一边在想,这个二公子就是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容国第一美男子吗?嘿嘿,正好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转过雅间绣屏,窗边坐着一个英俊的青年。只见他细眉斜飞,鼻梁高挺,眼角微弯,涂了朱丹般的嘴角勾着一抹浅笑。   确是美得算得上诡异了!可是我不喜欢这种笑容。秦诗雨在心里嘀咕一声。还是楚凌非和萧漠寒的笑容好……她一愣,怎么心里会同时想起这两个人,而且还觉得有些莫名的温暖。   “美人出幽谷,采撷相思无?蓦然一回首,千载传佳淑。” 突然的吟哦声把出神的秦诗雨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原来那容国二公子高书恒,正对着窗下走过的一个妖娆女子,潇洒地摇起了扇子。   秦诗雨有些不屑地看着他的笑容,却觉得当真是充满了轻挑诡异的味道。   她轻轻地将茶盏替他摆好,再沏上一盏茶。   高书恒身侧站着的那个护卫,迅速将一根银针往茶中一探。   “公子,无毒。”   秦诗雨面无表情,转身便欲离开。却没发现,高书恒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连个礼也不行的清秀杂役。   见她转身要走,他对着身侧护卫一使眼色,那护卫会意点头,对着走到身边的秦诗雨伸脚就是一绊。 秦诗雨感觉甚是灵敏,一瞥之间看见了那护卫伸脚的动作。她往后一闪身,顿住了正要迈出的脚步。心道,哼,这样就想绊倒我么?正微得意,却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纤腰。 “干什么?放开!” 秦诗雨心头吃惊慌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喝道。   身后的声音中带着戏谑的笑意:“小子,你是男是女啊?怎么长得跟姑娘似的。”   秦诗雨心惊暗想:这高二公子好生厉害!她脸上却不敢稍有惧色,淡道:“请公子放开我。我只是迎凤楼的杂役,别无其他。请松手吧。”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显得十分中性。原来,秦诗雨虽然本身音色清丽,却有着极高的模仿天赋,因此,此刻压低嗓子,竟然让人无法分辨。   高书恒听他话语中自始至终都不曾自称“小人”“奴婢”,却始终不慌不忙地说着“我”。看来,这个瘦小的少年真是十分有趣啊。 “你长得如此眉清目秀,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个妙人儿啊!哈哈……”高书恒丝毫没有松手放开她的意思。 ……莫非这个时代,还尚男风?秦诗雨心头恶寒,生生打了个激灵。 “请、殿、下自重!”她特意在“殿下”两字上加重了语调。 高书恒一愣,根本没料到,一个杂役小厮竟然会用容国公子的身份来压他——还请他自重!   片刻安静。   “好,好!有意思!”他哈哈一笑,手一松,推开秦诗雨,俊美的双眼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拂袖起身和身边的护卫下楼离去。 秦诗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呆,自己本来是一时兴起,来这迎凤楼学学那些新奇华丽的菜式,顺便打工混饭吃,谁知道第一天就遇上这么个瘟神。   “小雨,二公子怎么走啦?”宋掌柜着急地问。   “他好像有病。”   “哦,怪不得。”宋掌柜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大概病得不轻呢,脸色都青起来了……”   “哦,小雨,今天你就做到这里,吃完饭回房里休息吧,第一天也差不多了。”   秦诗雨点点头,脱下外面肥大的粗布褂子,露出里面的一身锦服,又冲宋掌柜微微笑了笑,算是感谢他的体恤。 第一卷 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九章 别有玲珑暗相助   第二天晚上,容国二公子高书恒邀了一大群官宦显贵到迎凤楼来,点名要那个叫“小雨”的杂役上去服侍。   宋掌柜喜滋滋地对秦诗雨说:“小雨啊,难得二公子他们点名叫你,你可要小心应侍周全!” 她点点头,暗地里却皱起了眉头,回身往楼上走去。 ————————————————————   “哈……,我说这小二是个妙人儿吧,怎么样?”指着上楼来的秦诗雨,高书恒一副浪荡模样与那些纨绔子弟嬉笑着。   秦诗雨淡然地看着他,忽然觉出了他眼中有偶尔闪过的精光,隐藏着与他那无聊的大笑颇为不符的深沉心机。   想必,这样一个登徒无赖的模样,是做给别人看的吧。 “二哥,那咱们要不要把他剥了,看看到底是男是女?哈哈……”一个倒吊三角眼的青年发出猥琐的大笑。其他人竟也跟着大笑着附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高书恒捏着酒杯,横眼向秦诗雨瞥去。   ——只见她一听到这句话,脸色带着些许苍白,额上罩了一层薄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算了,八弟。你看这小子那弱不禁风的样儿,只怕你今天扒了他的衣裳,明天就得寻死觅活的。这儿京畿要地的,迎凤楼又最是人多口杂的地方,来,咱们还是喝酒吧!”高书恒伸手给他那三角眼八弟倒了一杯清酿。   众人听他一说,倒也不真的来剥秦诗雨衣裳,嘻笑几声,也就作罢了。   秦诗雨暗地里舒了口气,向高书恒投去感激的一瞥,仿佛忘了其实是他惹来的这群麻烦。 然而,秦诗雨又怎么可能真的忘记!她心里咒念着,这个二公子,找人来刚敲了她一棒子,现在却又大发慈悲地装好人给她根胡萝卜。还希望她感激他?门儿都没有! 可咒念归咒念,秦诗雨心里还是觉得,这个阴险俊美的二公子也不算太坏。   嗨,算了。高书恒,我秦诗雨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去的事情休再提起就一肚子气到自己划不来,简简单单原谅你算了。秦诗雨暗暗翻了翻白眼。 高书恒见那小子先是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眼神,尔后,又自己在那里嘴角轻勾,不知道叨念着什么,最后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哈哈,真是太可爱了。 酒过三巡,这一群人也不过谈些政事,说些风月,行些酒令,猜些皮拳……秦诗雨在一旁站着又困又无聊,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二哥,前些日子,兄弟我奉父皇之命去给渌国太后贺寿,舒国太子白吟风也在场。国宴上,他弹完一曲琴乐,就随手给我写了一个上联,说请我带回来,求二哥作个下联回他。四弟我不敢私藏,请二哥决断。”一个之前没有怎么说话的青年,目光阴沉,带着奇怪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笺,递给高书恒手中。 众人脸色都有些严肃起来——这……是舒国白吟风的挑战吗? 高书恒接过那联一看,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早就听闻那舒国太子白吟风文韬武略、书画机谋,天下罕有。自己和他迟早一战。如今四弟明知自己不善对联,却带回这个上联,也不暗地里交给自己,偏偏要让自己在这些王侯将相的子弟面前作下联,居心一目了然——自己在朝野上下名望越来越重,皇上立嗣的意图也越来越明显。四弟啊四弟,你是想让这些纨绔子们回去告诉他们的父辈,我高书恒连白吟风随手写的一个联都对不出,使得容国大大的丢脸给了舒国,你是想藉此来削弱我在朝臣中的威信吗?   “调琴调旧调调调调调来调调妙,二哥,你看这联该怎么对啊?”那四皇子见高书恒不作声,便探过身去念着纸上的上联,故作深思状,皱着眉问道。   高书恒一语不发,这个联他没有丝毫的头绪和灵感。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罢了,还是推搪说回去慢慢想吧。但只要这话一出口,他在文斗上,就已经输了白吟风一筹了……   他抬起头来,正要开口推诿,忽然瞥见斜对面的秦诗雨动作特异。   只见她微笑着,嗅了嗅身旁花盆中的牡丹花,手在盆土上方虚划了几下。   高书恒心中一动:他……这是在提醒我吗?   看完她的动作,他再度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笺,皱眉深思。   啊!是了,正是这样!   他忽然抬起头来,正看见四皇子讥讽得意的笑容和大家脸上的不虞之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四皇弟,你读错了。此联应该这样读:调琴调,旧调调,调调调来调调妙。第一、四、五、七个‘调’字分别读阳平条音,第二、三、六、八、九个‘调’字读去声掉音,恩……”他微一停顿又说,“我试拟一联,大家看如何?——种花种,好种种,种种种出种种香。怎样?” “好,好!” 众人连连喝彩鼓掌,心道,看来还是二公子厉害啊,这么拗口的对联,一下子就对出来了!叫好声中,都纷纷起身向他敬酒,称颂声一片。只有那四皇子面色难看,表情僵硬异常,本来好好的一个整他的机会,竟然变成了他再次得势的契机,心中恨恨不已。   高书恒侧目向秦诗雨看去,只见她正低头看着盆中的牡丹,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轻叩花盆边缘。好像刚才她那几个动作,只是巧合的偶然,好像她从来没有提醒过他什么一样。   呵,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接下来一连几天,高二公子一行都来光顾迎凤楼,每次都叫秦诗雨上去侍座。   秦诗雨便干脆搬张凳子上去,在他们旁边候着。虽然不喜欢听他们说话,却也把那些大小巨细,大到国家政局,小到勾栏纷争的事情给听了个遍。   这几天最高兴的还是宋掌柜,因为每次只要高二公子他们来光顾,其实就是孔方兄进门,油水、赏钱不会少了去。而且,店伙小雨每次还总是把他那份大锭赏银也扔到柜台。于是他总怀疑小雨的脑子是不是小时候发过高烧的。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喜欢这个毫不贪心的瘦弱少年。   宋掌柜却不知道,秦诗雨已经开始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她实在受不了高书恒那俊美诡异不知所云不明所以不怀好意的笑容,每次一看到,她就会生生打个寒战——尽管现在已经是在春天的尾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