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生
秋夜笼罩下的宫闱,冷风凄凄,落木纷飞。
仪仗队簇拥着圣驾穿过长长的甬道,风吹的灯盏轻轻晃动,明明暗暗的火光下,一袭白影赫然飘入众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乌黑的秀发只由一支玉簪简单地绾着,额边有些散发垂到耳际,在风中无声飘荡,勾出迷离的妩媚。因为未施粉黛,那张绝美的容颜看上去有些苍白,却衬得一双眸子格外幽深,闪烁的流光如从苍穹顶上泻下的月华,而在那看不到的深处又似乎藏着万丈虞渊。橘色的灯光在她的周围袅袅生辉,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置身在飘渺的雾气中,这一幕仿佛世上最圣洁的画面,亦是极致的凄美。
所有人都深深吸了口气,这样素雅而动人心魄的美亦不是绝代风华,可是这一身的白衣……
没有人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不怕发出声,更不敢想象皇帝的脸上会是怎样震怒的表情,贵妃身怀六甲,淑妃却穿着一身白衣,这不是诅咒皇子吗?未免太大胆了。
皇帝端坐在肩舆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她,双深邃的凤眸里渐渐浮出细碎的波澜。
女子轻移莲步,来到御驾前向轿上的男子屈膝一福。
皇帝没有让她起身,只是看着她冷冷的问;“淑妃为何会在此?”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眸光淡淡落在他的龙袍上,姿态恭敬,不卑不亢,“陛下是要去昭阳宫么?”
他皱眉,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浮动;“你在此处是为了等朕?”
“是啊,今天是臣妾的生辰,陛下可不可以陪臣妾一会?”她轻轻叹息,眼中有火焰跳动。“陛下想念姐姐可以随时去看望,可生辰一年只有一天,姐姐也不会计较的。”
凄美的双眸,如哀感弥漫的天幕,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悲离与绝望,热切的期待如火焰般顽固的燃烧着。他还是没能拒绝这样的期盼,这些年,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朕陪你便是,贵妃又怎么会计较。”他淡淡的说,示意宫人放下肩舆,又向她伸出手。
女子走山前,拉着他的手走上肩舆,在他的身边坐下。
内侍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摆驾宣华宫!”
圣驾启程,两个人的身体紧挨在一起,风卷暗香,有牵动了谁的柔肠百转……
宣华宫。
所谓庆祝生辰,不过是一壶清酒,甚至没有任何菜肴点缀。
宫人都被屏退了,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笑意,玉手执壶到了满满两杯。皇帝在恍惚中仿佛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然而,他还是不能对她这一身白衣视而不见,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不是心结的心结还要试着去解。
“如果朕没记错,你从没在生辰的日子里穿过白色,你现在又是何苦……”他有些无奈,“有些话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要对你说,你可以恨嫱儿,可你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将她当成仇人。”
“我恨姐姐?”她抬起头,黑沉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却不多解释,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举起酒杯对他晃了晃,勾起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陛下为什么不喝,难道陪我喝一杯酒也不行吗?你不是说了吗,姐姐待我宽厚,就算你陪我一晚,姐姐也不会计较的。”
“又在胡思乱想了,朕真的希望你们姐妹可以和睦相处。”箫天煜和言道,说完饮下她为自己倒下的那一杯酒。
“是啊,姐姐从小便是最疼我的,只是她太爱陛下了,陛下也不愿让姐姐为难,只是因为太爱姐姐,心里容不下别的女子了。”
说话间,她又为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她本不胜酒力,连喝了两杯酒,双颊浮起醉态的潮红,目光却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开始喃喃低语就这样变成声泪俱下的控诉;“既然当初你倾心的是姐姐,为什么要娶我?因为你娶我的时候只是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而姐姐早已经是太子的未婚妻?就算太子已死,你要伪装成和太子兄弟情深,还是不能娶她,所以你只能去我,暂时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是吗?现在你终于得偿所愿,可是你却毁了我的一生!我多想叫你一声‘姐夫’啊,如果不是秦怡害死了我的母亲,如果你娶的人不是我……在我被萧天觞囚禁,我担心他利用我来威胁你,我吃下假死的药,终于逃出京城,却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我九死一生,终于回到你的身边,可你却和我的姐姐有了孩子,就像西林无儔当年背着我娘和秦怡苟且一样……”
“婧儿!”箫天煜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他的眼中划过一道情绪浮动,只是转瞬间,又是一片云淡风轻。“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何况朕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又何必和你的亲姐姐争,就算朕有了嫱儿,也不会亏待你,这么大的后宫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换来的就只是这些欺骗和这可笑的‘一席之地’吗?”很好笑是不是?她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切即将了断,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
“不管姐姐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你都会立她为后对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在我失去孩子,不,是从你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你心中的皇后,箫天煜,你给我的一席之地我不稀罕,我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清你。”垂眸,浓密的睫毛上闪着点点水光,再抬起不堪负荷的双眼的时候,两行泪水沉沉坠落,只是泪光下,她的眸子却渐渐冷却,仿佛所有爱与恨都混在泪水中,流尽了。
箫天煜的脸色突然变了,体内突然袭来的绞痛让他猝不及防地弯下身去,“你……”这个字随着汨汨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他的双手死死扶着桌边,关节泛白,双眼瞬间变成血红色,吃力地问;“酒里……有毒?”
只是瞬间,他的手便无力的垂下,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俊美的面庞只是一片死灰的颓败。
“毒不在酒里,在你的酒杯上。这是鹤顶红的毒,没有解药。”她站起来,手里拿着火折子,燃烧的火焰碰到窗幔,火焰变成火蛇缠上垂地的窗幔,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开。
一切发生的太快,令他措手不及,又无能为力。他单手支撑在桌面上,半跪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西林婧,你不要命了?”
难道她是要……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又吐出一口血,再也无力支撑下去,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般倒在地上。在□□的侵蚀下,那双眼睛迅速浑浊下去,体内突然炸开的剧痛在瞬间瓦解了他所有的意识,他的震惊他的不甘他的恨……
室内的温度急剧上升,箫天煜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双眼无力地合上。火焰触到了他的龙袍衣角,他却一动也不动,也许他已经失去知觉,也许已经毒发身亡了。
女子看着他的身体渐渐被大火吞噬,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真的死了,这个她曾用生命去爱的人,给了她致命的摧毁,现在已经死在了她的手里,而一切还没有结束,他的死只是因果轮回的一个开始……
一抹凄凉的笑浮上嘴角,泪水扑簌落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依然没有起伏的声音如一潭死水,在悲哀的冲击下散发着无尽的苦涩,只是地上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我没有母亲,父亲……有,和没有都一样,我失去了孩子,就连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都背叛了我!你放心,西林嫱很快会下去陪你,九泉之下,我绝不会再打扰你们……”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火焰一点点将箫天煜吞噬,亦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窜起的火舌攀上她着地的长裙,迅速将她整个人包围,一阵阵热迎面扑来,炽热的温度融化了她的呼吸,最后,她的视线中只剩下熊熊火海,那一望无际,炽热的荒芜……
西林婧从噩梦中惊醒,大睁着眼睛本能地环顾四周,周围一片寂静,意识到黑暗中只有她一个人,才放心地合上眼睛。
前世的她并没有死在火海中,不亲眼看到秦怡和西林无儔死,她怎么会死?可在报完仇后,她还是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再次睁眼,她躺在一张床上,周围弥漫着药汁的苦味。房间里的陈设是那么熟悉,虽然记忆久远,可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
床边正在用浸湿的帛巾小心地为她擦拭额头的少女,不就是她曾经的侍女蒹葭吗?
她的大脑昏昏沉沉,可手腕的伤却不见了。
她从小身子就弱,记得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高烧几天不退,蒹葭夜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她几天几夜。
蒹葭是她的乳母齐嬷嬷的女儿,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在她她十三岁那年,齐嬷嬷生病离世,蒹葭也在两年后为她而死……
她并没有死,只是回到了五年前——十五岁那一年。她的父亲西林无儔是大齐的申国公。在她两岁那年,被钦天监称为“不祥人”,父亲就将她送到城外的这座静修庵中。乳母齐嬷嬷和蒹葭一直在她的身边,庵里的尼姑对她也非常好,就这样,她在静修庵度过了十三年,到了十五岁,又被接回到西林府中。再后来,她又经历了亲人的离世,爱人的背叛,她从地狱到天堂,又从天堂坠入地狱……
重活一世,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那么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在静修庵平静的度过三个月,白天想起前世的事,不过是为将来打算。只是在夜里,他倒在火海中的那一幕在噩梦中反复上演。每次被噩梦惊醒的一瞬间,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还活着。
还好,噩梦终究只是梦,不会侵入她的生活。
命运暂时循着前世的轨迹前行,终于到了她生命里的第十五个秋天。
窗外雨声潺潺,褪尽了夜的深沉,灰暗的天光透过窗照进屋子,像是蒙上一层尘埃。
就在几天前,西林府的郑老夫人,也就是她的祖母身边的高嬷嬷来看她,给她带来了几套做工精致的衣裙和一些首饰,告诉她老夫人终于说动了她的父亲,要派人接她回府了。
今天便是回府的日子,清晨,雨停了,朝阳初上。用过早膳,蒹葭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姐,宋管家他们已经到了,”一边说一边将高嬷嬷送来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小姐快来看啊,这些衣裳哪件最漂亮,还有这么多首饰……小姐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其实小姐你穿什么都是光艳照人啊。”
西林婧淡然一笑,“真的?那你把这些都收起来吧,一切和平常一样。”
蒹葭睁大眼睛,“啊?”看小姐的目光坚定,完全不像在开玩笑,她不解的问;“可这些都是府里派人送来的,这么好看的布料,这么贵重的首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小姐你不喜欢吗?再说高嬷嬷还嘱咐过,你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是啊,高嬷嬷是这样嘱咐她的,堂堂国公的女儿回府,一定要风光体面。“我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只是不能用。你想想,我还是戴罪之身,皇上差点杀了我,我不知道父亲接我回来是否得到他的允许,但他心里一定不痛快,你还要我打扮漂亮,风风光光的回去?”西林婧看了一眼玲琅满目的衣裙首饰,轻轻叹了口气,“这些衣服首饰回府后我可以随便穿,可路上还是低调点好。”
蒹葭怔住了,“有这么严重啊……”
“当然了,”西林婧没再向她解释,只是吩咐道;“你去请宋管家来,我亲自和他说。”
真正的原因,她又如何能说出口。
什么触犯天威,呵,她这个父亲当年差点杀了自己,那么对她的母亲,又能将她丢在这里十年都不曾看望过一次,会为了她而冒这样的风险吗?前世自己盛装回府,皇帝的想法她猜不出,不过皇帝并没有迁怒于西林家,后来还为她赐婚,并没再为难她,可能当年的事皇帝也只是一时震怒,时间久了便慢慢淡去了。只是,他们在返京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劫匪,不但要抢夺财物,还要杀人灭口。蒹葭因为为她当了致命的一刀而丧命,护卫不是死在了盗匪的刀下,就是身负重伤,可谓惨不忍睹,要不是在京城附近,一个路人报了官,守城官兵及时赶到,她恐怕也难逃一死。
当官兵赶到的时候,她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一个宋管家不见了踪影。一场厮杀,所有人都顾着保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官府介入调查,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宋管家也再没出现过,这成了一桩悬案。
从穿戴上看,那群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犹如谋财害命的劫匪,杀人根本没有明确的目标,似乎只是为了灭口。还有一种可能,西林无儔在官场和战场上树敌不少,而那时西林嫱也已经被封为二品县主,名满京城,西林无儔膝下无子,女儿死了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如果那些人是西林家的仇人,大概抱着不管是西林无儔还是别人,只要是西林家的人就都不能放过的心理。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幕后的主使者就是秦怡——她的庶母,她毁了她的名誉还不够,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秦怡都能害死自己的生母,还有什么恶毒的事做不出来!
不过,一切猜想都仅限于“可能”,那些人毕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西林婧布下这个局,不用西林府的马车,让宋珩和所有护卫都换上寻常百姓的服装,一切从简,如果还是不能避免前世在路上发生的事,那么就可以排除前两种猜测,要杀她的人,就是秦怡。
正文 故人
说到这位宋管家,还是禁军出身,由本朝天子亲自任命的。在大齐,三品以上的朝臣府里的管家都是朝廷命官,也就是说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说白了,就是充当耳目,为天子监视手握重权的臣子。
西林无儔掌管二十万军队,西林府的管家宋珩亦是从五品武官。
西林婧看着这个只有二十余岁的俊朗青年,前世她就怀疑宋珩和那些杀手是一路人。
现在,在她将自己的想法对宋珩说出来,宋珩的表情只是有些意外,嘴角微微挑起,一副哑然失笑的样子,让人连一丝瑕疵也挑不出。
“二小姐多虑了,您顾虑到的问题国公大人也一定会想到……再说,您不乘坐府上的马车是小,万一路遇到劫匪,下管唯恐自己能力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
西林婧没有气馁,早就料到说服此人药费一番唇舌,可能还要拿出她二小姐的架子来。重活一世,她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还能眼睁睁看着蒹葭死,自己再在生死边缘走一遭吗?如果她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命运的转折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可如果我们打扮成普通百姓,又怎么会被劫匪盯上呢?”她争辩道。
宋珩一怔,随即笑道;“下官只是说万一,小姐放心,您乘坐的是神国公府的马车,身份一目了然,劫匪也不敢招惹国公府上的人。”
“宋管家,我对你说实话吧……”西林婧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在皇上的眼里,我是克死贤妃和皇子的灾星,当年能活下来已是侥幸,父亲接我回来,一定会惹来皇上很大的不快。皇上当然不会明着针对我父亲,可是在暗处……我真的很担心,皇上会一怒之下将我当做灾星除去,比如提前在路上埋伏下杀手……”
“所以小姐猜想到隐藏身份,掩人耳目吗?”宋珩惊讶的看着她。
西林婧点了点头。
“二小姐所言极是,只是……您也无须太敏感,体面风光是回府,低调也是回府,国公大人接您回府,就表示皇上对当年的事已经不再介怀了。”宋珩安慰道。
西林婧眸色一冷,深吸一口气,语气比起刚才多出几分强硬;“我只怕万一。宋管家这一次如果不是替皇上办事,就请按照我的话去做,就算祖母和父亲怪罪下来,也由我一人承担,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就等于拿出了国公府二小姐的架子。
宋珩有些无奈的摊摊手,他还真小看了这个小姑娘。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又拿出了小姐身份,自己还能拒绝吗?
“二小姐既然已经吩咐下来,下官没有不从的道理。不过下官逾越地说一句,若陛下真的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小姐担心的事,随时都会发生。”
西林婧苦笑一下,完全没了刚才的强硬,“多谢你的提醒,能躲一时算一时吧。”
宋珩的心仿佛被扯了一下,对刚才的态度有些过意不去,歉意地笑了笑,“下官只是和小姐说笑的,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
西林婧点点头;“多谢。”
半个时辰后。
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清冷,晚秋淡薄的阳光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踏过一地枯叶,不急不缓地向前行驶着。
周围不时有往来的行人经过,马车上只有三人,除了驾车的宋珩,便是车内的主仆二人了。马车是从尼姑庵借来的,宋珩一副车夫打扮,无论是人还是车,都与“荣华富贵”四个字毫不沾边。
西林婧坐在马车里,不时和蒹葭闲聊几句。车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蒹葭只顾为小姐高兴,没察觉到那双宝石般的眸子里涌动的暗流,偶尔浮出的一抹晦暗深沉的异色。
一阵寒风携着凛冽的杀气向马车袭来,宋珩立即抽出长刀,随之一个漂亮的起落,高大颀长的身影从马上飞跃而下,刀光如云,瞬间裆下数枚暗器。
可拉车的马却中了暗器,发出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嘶鸣后倒地身亡,随之一声轰鸣在空气中炸开,拴在马身上的车也随之坍塌。
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突然出现无数人影,却又见空中紫雾弥漫,隐隐马车坍塌的地方,只有一片废墟。
不但宋珩愣住了,就连那些要杀他们的人,也都愣住了。
车里的人不见了,没留下一点踪迹。
一个人低声说了一句;“一定跑不远,追!”
而此刻杀人如麻的杀手们心里一片茫然,人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他们又该朝哪个方向追?
再说一直远远跟在马车后的便衣护卫很快赶了过来,又哪肯放他们去追人! “将这些贼子就地正法,一个也不能放过!”一声令下,刀影如虹,宋珩将一个杀手砍倒在地,两路人瞬间杀成了一片……
再说西林婧,在成功地逃离后拉着蒹葭直奔南城门。她的速度更快,等不到官兵来救,只能主动向守城的官兵求助。
前世的今天,恰好是洛少卿当值,前世今生,隔着一场生死,重遇故人,又是怎样的心情……
西林婧在心里忍不住这样想着,脚步越来越快,城门的影子很快出现在视线的尽头。突然感到一股生风袭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杀手追上来了,飞快抽出匕首,下一瞬,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她又轻轻松了口气。
少年锦衣玉冠,手中持着一把折扇,精致的小脸在不算明媚的阳光下更显光艳照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西林婧,个子比西林婧还矮一点,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个标志的人儿,看不出还这么厉害,小爷我真是白为你担心了。”
西林婧捏了一下少年的粉颊,勾起嘴角,笑道;“这位姑娘别来无恙啊。”上一世那个为他们报官的就是眼前这个男子打扮的少女,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名叫萧云儿,正是当朝英亲王的爱女贞宁郡主,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不久后她们还会再见面,也许还会和前世一样成为好友……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萧云儿有些泄气,“啦”地收起折扇,小嘴不满微微嘟着,“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西林婧笑了笑,看了一眼气喘吁吁赶上来的小厮,现在她可没时间哄这个活宝。“对了,姑娘说为我担心,这是要去为我们报官吗?”
“我本来是想帮你们的,”萧云儿撇撇嘴巴,眼神带着点狐疑;“报官府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只能请守城的官兵帮忙,话说你可真自私,这么厉害,却不管属下只顾自己逃跑。”
西林婧苦涩道;“因为我只有逃命的本事,留下来反而会连累他们,不过我们都想到一处了,我也正想找守城的官兵呢。”
“那就跟我走吧,”贞宁郡主说完转身大步流星朝城门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以为守城的士兵那么好说话吗,首先他们没有上级的批准是不能离开的,而军官更不是你一面之词,三言两语能说动的,不过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啦,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懂这么多邪门歪道的东西,一定不简单,不然谁会闲得无聊派人杀你啊!”
歪门邪道?西林婧哭笑不得,不过倒是没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如实地答道;“我是申国公的女儿。今天父亲派了人接我回府,没想到路上遇到这些杀手。”
“你是申国公的女儿,看你这身打扮,难道也是偷跑出来玩的吗,可是也不用传的这么朴素啊?”少年想了想,很快觉得有不对的地方,狐疑地盯着她看,“不对啊,我见过和淑县主,你只是和她有一点点像而已,根本不是她。”
西林婧解释道;“和淑县主是我姐姐,我是申国公的次女,在尼姑庵长大,你没听说过我也很正常。”
“啊,你真的是申国公的女儿?可申国公为什么把你送到尼姑庵里呢?这太奇怪了。”萧云儿更加不可思议了。
西林婧在心中冷笑,是啊,太奇怪了。
她不再多说。两个人很快到了城门口,西林婧直接走到官兵面前,手里拿着一块西林府腰牌,客气的对他们说;“我是申国公府上的人,有急事求见禁卫官大人。”
几个官兵都看清了她手中拿着的正是申国公府的腰牌,国公府的人谁敢得罪?立刻有人上城楼去传话,很快,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年轻将官从城楼上走下,他就是洛少卿。
稀薄的阳光在他黑色的铠甲上生生反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刺得西林婧的双眼一阵阵发酸,这一瞬间,她真的害怕自己无法遏制地流下泪水。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朝他走过去,内心强烈的悸动不过是风过叶落的一刹那间。
“这位将军,我是申国公的女儿,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群杀手……”她将路上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
洛少卿静静地听着,第一眼看到她身边的少年,不禁微微皱眉,眼中若有所思,却也将西林婧的话听清楚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她脸孔苍白的几乎透明,衬得那双黑色的眸子宛如雨幕下的琉璃盏。他不禁怔了怔。
为什么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女也会给他这样大的震撼?这双眼睛让他无法拒绝。
何况……他收回心神,她有西林府的腰牌,既然找上了他,他就不能不管。
洛少卿看了旁边的萧云儿一眼,果断让几个士兵将其送回王府,无视萧云儿朝他蹙眉瞪眼。又让人为西林婧备马,他亲自带着一百余名官兵,由西林婧带路一路马不停蹄,风驰电掣的速度赶到事发地点,撞上了厮杀的血腥场面。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一阵阵风吹过,吸入肺中会让人感到彻骨的凉,徘徊不去的血腥味却浓烈的让人窒息。
西林婧微微皱眉,她在一片厮杀的人海中,看到了宋珩的身影。
他居然没像前世一样“消失”,而是选择留下来?莫非这场行刺真的和他有关,她自己也没有遵循前世的轨迹,所以他也改变了主意?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以后会成为朋友,还是,敌人?
就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上百名官兵已经出动,一时间,空中人影交叠,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金戈之音震响九霄。
随着杀手人数的迅速减少,厮杀声渐渐减弱,终于平息。一群杀手几乎被官兵剿杀殆尽,只有两个人被当做活口,等待他们的是更严酷的刑讯。
正文 托梦
返回城中,洛少卿只留下宋珩一人,安排一个名叫裴青的下属护送西林婧回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裴青将发生的事对守卫说了一遍。几名受伤的护卫都被抬了下去。而府上没有人认识西林婧和蒹葭。就这样,裴青带着的官兵在府外等候,裴青和主仆二人暂时被安置在厅堂里。片刻后,高嬷嬷来到厅堂,对西林婧行了一礼,将西林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叹道;“二小姐受惊了,快随我去见老夫人。”又对裴青礼貌笑了笑,“老夫人也请裴大人到静安苑一趟。”
西林婧和裴青跟着高嬷嬷来到老夫人的静安苑。苑中的侍女见到西林婧,眼里都露出惊艳的光,低声窃语飘入西林婧耳中……
“她就是二小姐吗?”
“她身后怎么还跟着官兵?还穿的那么朴素……不过小姐就是小姐,人漂亮,气质也好,穿什么都掩不住身上的贵气。”
……
西林婧对这些议论只是一笑置之,又不禁想起上一世似曾相识的场景……她们对自己的评价比上一世的好那么一点点。她在静修庵长大,里面的师太们对她很照顾,能力却是有限,只教会了她识字,她只读过《论语》和《三字经》,字写得一般,乐器丹青更是一窍不通,以后不管多么刻苦学习都无法弥补年少的空缺。反之西林嫱从小受名师教导,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略同骑射,又经常参加各种宴会,历经磨练,气质被打磨得如美玉般温润剔透。
论气质,当年的她大概远远不及西林嫱吧?但这真的可以成为箫天煜不爱她,和西林嫱一起欺骗她利用她的理由吗?秦怡也只是庶出,容貌才华都不及她的母亲,却还是抢走了她母亲的一切!
想到这里,西林婧真想大笑一场。秦怡害死了她的母亲,一生机关算尽,到最后落得一个被斩首示众的下场。这就是她送给母亲的祭礼!西林无儔对秦怡的种种“痴情”和秦怡最后的结局比起来,简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走入厅堂,早有丫鬟撩起珠帘,恭候几人入内,西林婧环顾四周,一室奢华的陈设落入她的眼里。她不到两岁被送入静修庵,对这个所谓的家没有任何印象,回府当日被府内的奢华到,不过重活一世,这种感觉完全没有了。她只是淡淡一瞥,目光很快落在座上的老妇人身上,这位就是她的祖母郑老夫人。
她径直走过去,盈盈一拜;“婧儿给祖母、母亲请安。”
老夫人点点头,带着一丝感慨地说;“快起来,没事就好。”
在西林婧的记忆里,这位祖母亦是一位慈爱的老人。虽然她也听说过过老夫人年轻是管理后宅手腕雷霆凌厉,她已故的祖父生前曾有过很多侍妾,膝下却只有西林无儔一个嫡子,和任何侍妾都没有子女。祖父去世后,生前所有的侍妾都被老夫人遣散了。她不会单纯的认为祖父生前没能留下一个庶出子女与老夫人毫无关系,不过站在正妻的角度,老夫人纵然用过一些凌厉的手段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人对自己的亲人宽厚,并不像西林无儔一样只将家人当成家族的棋子。
坐在郑氏身边的华衣美妇施施起身,亲自搀西林婧起来, “孩子,快起来。”一双美眸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情不自禁的激动,微微的失态也变得十分恰到好处。
西林婧努力克制着,不让发自内心的厌恶变成抵触。
当年,母亲生她时难产,在生下她后力竭而死。两岁那年,宫里的陆婕妤意外小产,钦天监说她与陆婕妤的命格相冲,也就是她“克”到了陆婕妤。皇帝相信了钦天监的话,下令将她赐死,西林无儔本想遵从圣明,还是老夫人进宫请求太后开恩,皇帝在太后的劝说下才作罢。可西林无儔再也不敢将她养在府里,远房亲戚听说她是克死皇子的灾星也都不敢收养她。西林家只好将她送到了城外的静修庵。
她在静修庵住了十三年,虽然没下过山,却也不算与外界完全隔离。老夫人时常派高嬷嬷到静修庵去看她,她和大哥,西林无儔的养子西林辰的感情也很好。西林辰常年在外带兵,只要一回京城就会到静修庵去看望她,将外界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她一身的武艺都是西林辰教她的。齐嬷嬷对她更是视如己出,她和蒹葭从小玩到大。静修庵的生活简单朴素,却充满了温馨。
直到十四岁那年,齐嬷嬷患病去世,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临终前对她道出了当年西林无儔娶秦怡时不为人知的隐情。秦怡曾与别人定亲,没有人知道她和西林无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私会的。西林无儔和她的母亲成婚不久,秦府就传来秦怡有孕的消息。老夫人最初坚决不认秦怡,秦怡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母亲心里虽然恨,却还是念及姐妹情分,接纳了秦怡。就这样,西林无儔娶秦怡为侧室。侧室和半奴半主的姨娘不同,地位仅次于正妻。大齐律例里,除了在皇室,世家男子只有过不惑之年膝下仍无子嗣的前提下才可以迎娶侧室,西林无儔为娶秦怡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外人不知秦怡未婚先孕,只看到西林无儔为娶秦怡所花的心思。这份所谓的深情也一度成为京城的佳话,却让她的母亲沦为笑柄。
母亲怀她的时候,齐嬷嬷已经嫁人,并生下蒹葭,就被选为乳母。母亲去世后两年,她被皇上看成克死皇子的灾星,也连累了母亲的声誉,西林无儔为了撇清关系,竟然休了她的母亲,将她过寄到了秦怡的名下。
齐嬷嬷曾怀疑过母亲是被秦怡所害,奈何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能力查找证据,前世,西林婧用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当年秦怡买通接生的稳婆害死母亲的真凭实据。那个当年小产的陆婕妤就是秦怡的表妹,小产是真的意外,却在秦怡的指使下勾结钦天监将她诬陷成克死皇子的灾星。可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陆婕妤已经成为贤妃,连箫天煜也要对她礼让三分,陆家在西林无儔的扶持下也成为名门豪族中的后起之秀。她只能等待,箫天煜终于成为天子,他爱的人却是西林嫱,为了保护西林嫱,将她找到的所有证人全部除去,物证也都销毁。她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为母亲报仇了。
“裴统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的声音传来,西林婧骤然从回忆中骇醒过来。
裴青将详细经过向老夫人解释一遍,西林婧也补充了几句,老夫人静静听着,情绪越发激动,看着西林婧,又是震惊又是心痛,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惹来一室的紧张,高嬷嬷连忙为她捶背,和秦怡一起说着着宽心的话。
西林婧心中涌出一阵暖意,走过去轻轻扶着祖母,柔声说;“祖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郑氏紧握着拐杖的手在发抖,拐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怒道;“这算什么盗贼,分明就是杀手,不知封了谁的命令来杀婧儿的!”
“几个活着的人都被送去审讯了,这个案子很快就会有结果。”裴青心中也有疑惑,一个小姑娘能得罪什么人,那些杀手到底是受谁指使,杀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郑氏点点头,就在这时,珠帘再次被挑起,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音,“祖母,母亲!”悦耳的声音响起,众人侧目,目光都落在从门外走进的少女身上。
秦氏看着突然进来的女儿,嗔怪道;“进来之前也不让丫鬟通传一声,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西林嫱怔了怔,仿佛被母亲点醒,在外人面前规规矩矩地向郑老夫人和秦怡行了礼,又对裴青礼貌的笑了笑,然后来到西林婧面前,笑着说;“你就是我的二妹婧儿吧。”
西林婧看着这张美丽的面孔,前世截然不同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初见西林嫱惊为天人的笑颜时的震撼已经不再了。压下心中的反感,她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西林嫱又看了她一会,眼睛突然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瞬间闪过的一抹冷冽。她又看了看裴青等人,眼神尴尬又困惑;“可是……我刚听到二妹回府的消息,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二妹,你怎么穿成这样?祖母不是……”
西林婧轻轻打断她,“我在路上遇到了杀手,说来话长,我慢慢告诉你。”
西林嫱睁大了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欣然地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这一幕充分表达了姐姐对妹妹的疼惜爱护,裴青哪知道西林嫱的虚伪,目睹这一幕也难免有所触动,他对西林婧的事早有耳闻,心想这两姐妹从小被分开,十年未见,儿时的记忆大概很模糊了,感情却还能这么好,就连裴青也被触动了。
其实论容貌,西林婧可以和她的姐姐平分秋色,论气质,西林嫱就像一块绝世美玉,而西林婧的身上却有一种出尘的超然,她没有华丽的衣裙首饰点缀,因为路上奔波,她的鬓发有些散乱,朴素的衣裙上沾着暗色的灰尘,可她依然如云影天光般明澈自然,却又遥不可及。这两个女子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不可求的倾国绝色,不过,再稀有的奇珍美玉也属于凡尘,总有人可能得到,可那天上的云影,纵然是天子,也是插翅难得吧!
一阵失神后,裴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应该在这里多留。
“老夫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下官便回去复命了。”
郑氏点点头,客气地说;“有劳裴大人送婧儿回来,请再代老身向洛将军道一声谢。”
裴青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裴青带官兵离开后,郑氏又将室内所有丫鬟屏退,最后一个离开的丫鬟轻轻关上门后,西林婧首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穿成这样就是为了掩盖身份,本以为能避开追杀……”说到这里,她装作不经意间地看了秦怡一眼,秦怡的目光有一瞬的闪动,一时间竟生出一种无处可退的压迫感,很快发现西林婧没有刻意看她,心下又是一阵懊恼。
西林婧环视着三个人,用凝重的语气将之前在尼姑庵里对宋珩说的话又对几人重复一遍。
郑老夫人的眼里满是震惊,这番话自然不能让那些官兵听到。她心痛地握住西林婧的手,叹道;“婧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皇上可能早就忘了。你这次回府只是我们自家的事,皇上根本不知道,又怎么派杀手杀你呢?以后你也不要担心,只要一切低调,皇上也不会为难你的。”
“我明白……”西林婧感激的看着老夫人,用力点了点头,转而又露出困惑的神色 “我也觉得这些杀手不是皇上派来的,可又会是谁呢?”
“婧儿,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上带着的暗器时谁给你的,你的武艺是谁教的?”老夫人看着西林婧的目光依然含着慈爱,脸色却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别怕,告诉祖母,无论出什么事,西林府都能护你周全。”
西林婧像是一怔,垂下眸子,支支吾吾的说;“这不是别人教我的,是我自己学的……”
“没人教你,你自己怎么可能学会?”老夫人语心痛的看着她,重心长地说;“傻孩子,祖母是担心你被人牵连啊,你不说,我就派人去查,没想到静修庵里竟藏着这么厉害的角色!”
西林婧猜到了老夫人的疑惑,忙解释道;“不是静修庵的师太们。”她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眼中有有一抹莹光强烈的闪动着,像阳光聚集的焦点,悲伤而耀眼,照的人心惊,心痛。
“是母亲在梦里教我的……”她艰涩地开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被碾碎的,却因为室内的气氛越发安静沉重,她说的每一个字又是那么清晰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徘徊。
“半年前我病了一场,从那以后,母亲时常出现在梦里,教我武艺,她说女孩子要学习些防身的本领。昨晚她又托梦给我,告诉我回府路上可能有危险,让我小心……”
正文 试探
再说老夫人这边,等西林婧随秦怡离开,高嬷嬷走进来,来到老夫人榻前,老夫人面灰白而憔悴,高嬷嬷看在眼里,心如针扎般的痛。她连忙为老夫人擦去额上的虚汗,只听老夫人幽幽地说;“碧心,刚才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明明是问句,因为气虚,听上去像是叹息。
“奴婢都听清楚了,二小姐说,说大夫人经常托梦给她……”她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并非完全相信不信鬼神,但……二小姐的话太不可思议了。
郑氏看着前方,过了半晌,焦距才慢慢回到她的视线中, “你过去常去看她……”她沉吟着说,“你相信她的话吗?”
高嬷嬷陷入沉思中,循着这些回忆,缓缓地说;“几个月前二小姐大病一场,病好后变了许多……我也说不上来,表面上她一点没变,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许多东西,让人看不透,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尤其是看人的眼神……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听她说完,老夫人也沉默了片刻后,低声吩咐道;“我明白了,你过一会让人去望月阁,就说我有东西要赏给蒹葭,就当体恤她年幼丧母,感谢她母亲这些年对婧儿的照顾。”
高嬷嬷明白主子有话要问蒹葭,低低应了一声;“是。”
黄昏时分,宋珩打开门,淡淡的余晖下,少女白皙的面庞如蝉翼般透明,更衬得一双清澈的眸子熠熠生辉,灼灼其华,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空灵之美。
他的心跳一窒,灵魂仿佛猝不及防地陷入。一阵阵风吹过,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对她一笑,侧身站到门旁,“二小姐快请。”
西林婧走了进去,落座后,宋珩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她道过谢,喝了一口茶,不再客套的寒暄,开门见山的说明自己的来意;“宋管家,你见过我祖母了吗?我想知道,府尹大人有没有查出那些杀手的来历,他们到底是受谁指使?”
宋珩从衙门回府近半个时辰了,照例说第一件事就是将详细情况告诉老夫人。不过在她离开的时候,老夫人明显气色不好,也许等她走后就休息了,对于这点她并不确定。
“还没有,老夫人在休息,不过我见过夫人了。”宋珩平静的回答完她的第一个问题,然后直入主题,语气有些沉重;“京兆尹没查出幕后主使者,三个被审讯的人,其中两个还没用刑,就趁人不备自尽了,还有一个挨不过刑,没多久就死了,京兆尹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们都死了?”西林婧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心知真正的杀手不是容易逼供的。她的眼中浮出忧色,“那线索是不是就这么断了?”
宋珩无奈的点点头,又安慰她道;“小姐不必担心,国公府不是好闯的,我会和大人说,请他在望月阁多安排写侍卫防守,以后小姐出门也要多带些随从,只要提高警惕,这样的事以后便不会再发生了。”
西林婧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一时没有开口,嘴角尽是无言的酸涩。她想,自己在宋恒面前还是表现的单纯点好,以他的武功,换在前世,他似乎也并不是想让她死,对她的生死不过是一种漠视的态度。这个人的背景似乎很复杂,哪是秦怡之流能掌控的?这个人比他的父亲更难应付,至少她了解前世的西林无儔,而对此人却是一无所知。
如果一切都按照前世的轨迹进行,不久之后府上还会发生一件大事,也许与此人有关呢?她在心中想着,心情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只要他不是针对自己,他的背景和目的都与自己毫不相干。
她的目光里满是感激,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像是发了一会呆,许久,她幽幽一叹;“如此,就多谢了。”
宋珩摊摊手,微笑道;“向大人禀明详情,保护诸位的安全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况且,”他看着她,言笑里都多了一丝深意,“二小姐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软弱。”
言外之意西林婧岂会听不出,她垂下眸子,再抬起头时,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我只会一点小伎俩,在宋管家面前算班门弄斧了。”
“二小姐胆识过人,智勇双全,正是宋某佩服的女子。”宋珩眸光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赞叹。
只是……他在心里多自己说,她千万不要站在和他对立的立场上,阻碍他的大事。
西林婧苦笑一下,“因为从小我就知道,我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所以我必须够强大,可我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如果不是你们挡住那些杀手,我恐怕已经葬身在他们的刀下了。”说着,她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婧儿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宋珩一直将她送出自己的住的院子,目送着她的背影走远。
重新回到屋子里,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凉了,却别有一番味道,目光落在茶杯上,原来这是她刚才用过的。他怔了怔,呼吸着空气中索绕着的袅袅清香,也是她刚才留下的……
西林无儔刚回府,就被静安苑的人清了过去。
老夫人屏退下人,看着他,开门见山的说;“婧儿在回府路上遇到杀手,你一定已经听说了吧?”
西林无儔道;“当然,我已经和京兆交涉过,几个犯人都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线索,好在婧儿只是有惊无险。”
“只是有惊无险?”老夫人冷笑,“好歹是你的女儿,出这么大的事,没受伤就可以不追究了么?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婧儿一直在隐藏身份,只图财害命的草寇又怎么会盯上他们?”她说的有些急促,话音落下,又是几声轻咳。
西林无儔忙上前扶住她,“母亲言之有理,只是……”正欲解释,被老夫人淡淡打断;“我明白,婧儿的情况毕竟特殊,将事态扩大只会对她不利,何况线索断了,你给官府施压也没用,还要真闹到皇上那里?这件事可以就此揭过,不过你心里要有数,到底是谁这么想让婧儿死。”
西林无儔点头道。“我心中自然有数。”
“罢了,我让你来并不是完全为了这件事。”郑老夫人叹了口气,思量再三,她还是将西林婧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西林无儔,她心痛这个孙女,可西林家的百年基业更重要。何况纵然这个儿子心里再偏袒秦怡母女,婧儿也是他的女儿,只要她不做有害家族的事,西林无儔对她也不会太无情的……
宋珩说到做到,傍晚,西林婧的望月阁周围多了很多侍卫,并有家仆传话,国公大人请她到书房。
她知道自己在老夫人面前说的那番话,不管通过谁,都已经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其实,一向慈善的老夫人心里也会对她生出忌惮吧,就连蒹葭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变化,看她的目光里有压抑的恐惧。其实,她并不怪她们,对未知力量的惧怕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最难对付的还是自己这个无情的父亲。
进了书房,看着座上的男人,西林婧按照家规向他行了一礼,声音淡淡道;“给父亲请安。”
哪怕是前世,她对这个父亲也从未有过任何好感。
“坐。”西林无儔看了一眼女儿,只感到这张姣美的脸与记忆深处的容颜深深磨合,有关于那人的音容相貌如无数重叠交错的幽影,异常沉重地压在心上。
西林婧坐下后,他问;“你母亲经常托梦给你,这是真的?”
“我的母亲?请问父亲问的是哪一个?”西林婧故作不解,嘴角分明衔着一抹讽刺的笑。说话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西林无儔,重活一世,这个人的还是和前世一样,还是这幅她最厌恶的样子。
这个毁了母亲一生的人。
眉飞入鬓,眸子深邃的一眼望不见底,目光如电,凌厉的像是一眼就能穿透人的灵魂。这些年的光景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风霜,他身上透着的那股轩昂的气度并不逊色于天子的威严。当年他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是当之无愧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新婚不久就纳了妻子庶妹为妾,一度让发妻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后来母亲因难产而死,可等母亲丧期一满他就将秦怡立为正室,并为她求了与母亲相等的浩命夫人的封号。甚至这些年,秦怡膝下无子,他都没有为了延续香火而纳妾,只是将一个远支族人的儿子过继到自己膝下。最开始还有人指责他宠妾灭妻,后来更多的人将他对秦怡的感情当成佳话。
可这个人对秦怡的感情又有多深呢?前世她也一直认为这样的感情一定很深,直到箫天煜的死引来京城大乱,他丢下秦怡和小产的西林嫱一个人从密道中逃走。弑君是死罪,西林无儔作为她的父亲亦难逃一死,秦怡和西林嫱将被没入奴籍,不过至少还能活着。但西林无儔这一逃,秦怡又多了一个包庇的罪行,最终落得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呵,所谓他对秦怡情深似海,也不过如此。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越发压抑。
西林无儔被她的眼神震了一下。这样的眼神,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里面却翻动着冰凌一样锐利的光芒,这的确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不过他更气愤的是她说的话,他的女儿,竟敢对他这么放肆!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斥道;“你你说的是什么浑话!”
“好了,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抱歉,我对祖母说谎实属无奈,还望父亲能够谅解。”西林婧眨了眨眼睛,声音却没有半分歉意。
前世她就没讨好过这个父亲,甚至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西林无儔在西林嫱面前也还能露出一丝慈父的关爱,对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她并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有大哥的关爱,有祖母的保护,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难过。没必要为了过上好日子而委曲求全地压抑自己去讨西林无儔的欢心。
西林无儔手按着椅子的扶手,修长的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显然是心头的怒火未消。“你能有什么无奈?”
西林婧叹了口气,“我的这点身手都是大哥教我的,那个□□也是他给我的,他说女子也要学点防身之术。”
“西林辰?他经常到静修庵找你?”西林无儔的神色有所缓和,毕竟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他们兄妹感情好也不是坏事,“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祖母待我极好,待母亲也不薄,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最多会感到匪夷所思,谈不上受惊吓,父亲多虑了。”西林婧淡淡的说。这番话充满暗讽,所谓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害死母亲的是秦怡,当时她倒是看到秦怡的脸色最为苍白,更符合西林无儔口中的“受惊吓”呢。
西林无儔何尝听不出这番若有所指的暗讽?如精雕细琢过的脸孔笼罩在阴云中,眼中再也没有怒气,落在西林婧脸上的目光如电,锐利得完全不像是再看一个孩子,而是审视一个对手。
“你编出这套鬼话难道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在怨我亏待了你和……”
西林婧提高了声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父亲,你想得太多了。”前世她西林婧就从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想法,更别说现在了。她不给对方插言的机会,继续说道;“因为祖母已经误会了,她以为我在途中遇到杀手是与人结了仇,她一再追问教我武艺的人是谁,认为我是被人牵连,你让我如何对她说实话?我知道祖母是为了我好,但我也不想让大哥因为我被祖母责骂。”
老夫人其实已经在怀疑秦怡了,西林婧的顾虑完全是杞人忧天。只不过老夫人为了维护家人和睦,有秦怡在场的时候并没说出心里的话,才让西林婧误会了。这一席话倒也不到破绽。
西林无儔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打量起西林婧,突然发现这个女儿的性情竟然和自己有些相像。不过如果她和自己不是一心……就别怪他无情了。为了大业,女儿算什么?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
“你祖母又不是不通情理,你将实话告诉她,她知道你大哥是为你好,又怎么会怪罪他,你编出那些鬼话就能让她安心了?看看你现在哪像个大家闺秀,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静修庵都学了些什么。”他又端起长辈的架子,借着训斥将话题岔开。
“如果父亲训示完了,我就告退了。”西林婧靠着椅背,懒懒地说。
西林无儔瞪了她一眼,“罢了,再过几日就是你十六岁生辰,你的情况特殊,就不用举办家宴了。”
勋贵圈的女子从下就常随家人出入各种聚会,一般长到十几岁,都会有几个朋友,每逢生辰府中也会将好友请到家中。可西林婧的情况实在太特殊,没有朋友是次要的,问题是她还顶着一个“灾星”的帽子,谁会允许自家女儿和她交好呢?更重要的是她被当成灾星正是因为生辰“克”到了皇帝的宠妃。
不过前世西林婧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更不会在意。
西林无儔顿了顿,继续交代道;“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等过些日子在给你订一门亲事。你也算是嫡出,在府中所有用度和你姐姐一样。你母亲已经从宫里为你请了嬷嬷,明天就会来到府里,负责教你规矩礼数,你要用心学,别出门闹笑话给我丢人。”这番话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父亲赐予的,他随时都可以拿去,她岂有不对他感恩戴德的道理?!
“知道了,父亲还有别的指教吗?”西林婧的声音里已经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一点不屑的神情是一个女儿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吗?西林无儔又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还是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罢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他挥挥手,“你回去吧。”
西林婧轻松地站起身,说了声;“女儿告退”,就转身离去。
和前世一样,回府的第一晚,她几乎一夜未眠。
只是今生,她想到的要比前世多的太多。
她不能走前世一样的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搜集证据,让天子相信她只是一个阴谋的受害者,并不是克死皇子的灾星。
正文 父女
宋珩说到做到,傍晚,西林婧的望月阁周围多了很多侍卫,并有家仆传话,国公大人请她到书房。
她知道自己在老夫人面前说的那番话,不管通过谁,都已经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其实,一向慈善的老夫人心里也会对她生出忌惮吧,就连蒹葭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变化,看她的目光里有压抑的恐惧。其实,她并不怪她们,对未知力量的惧怕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最难对付的还是自己这个无情的父亲。
进了书房,看着座上的男人,西林婧按照家规向他行了一礼,声音淡淡道;“给父亲请安。”
“坐。”西林无儔看着这个女儿,只感到这张姣美的脸与记忆深处的容颜深深磨合,有关于那人的音容相貌如无数重叠交错的幽影,异常沉重地压在心上。
西林婧坐下后,他开门见山的质问;“你母亲经常托梦给你,这是真的?”
“我的母亲?请问父亲问的是哪一个?”西林婧故作不解,嘴角分明衔着一抹讽刺的笑。
重活一世,这个人的还是和前世一样,还是这幅她最厌恶的样子。
眉飞入鬓,眸子深邃的一眼望不见底,目光如电,凌厉的像是一眼就能穿透人的灵魂。这些年的光景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风霜,他身上透着的那股轩昂的气度并不逊色于天子的威严。当年他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是当之无愧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几近完美的人,却根本么有心。他对秦怡的感情有有多深呢,纵然秦怡膝下无子,他都没有为了延续香火而纳妾,只是将一个远支族人的儿子过继到自己膝下。最后却还是丢下妻子,他丢下秦怡和小产的西林嫱一个人从密道中逃走。弑君是死罪,西林无儔作为她的父亲亦难逃一死,秦怡和西林嫱将被没入奴籍,不过至少还能活着。但西林无儔这一逃,秦怡又多了一个包庇的罪行,最终落得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呵,所谓他对秦怡情深似海,也不过如此。
西林无儔被她的眼神震了一下。这样的眼神,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里面却翻动着冰凌一样锐利的光芒,这的确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不过他更气愤的是她说的话,他的女儿,竟敢对他这么放肆!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斥道;“你说的是什么浑话!”
“好了,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抱歉,我对祖母说谎实属无奈,还望父亲能够谅解。”西林婧眨了眨眼睛,声音却没有半分歉意。
前世她就没讨好过这个父亲,甚至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西林无儔在西林嫱面前也还能露出一丝慈父的关爱,对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她并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有大哥的关爱,有祖母的保护,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难过。没必要为了过上好日子而委曲求全地压抑自己去讨西林无儔的欢心。
西林婧面无表情,继续说;“我的这点身手都是大哥教我的,那个有毒的□□也是他给我的,他说女子也要学点防身之术。”
“西林辰?他经常到静修庵找你?”西林无儔的神色有所缓和,毕竟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他们兄妹感情好也不是坏事,“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问题是,祖母认定我遇到劫杀,是被教我武功的人拖累了。祖母待我极好,待母亲也不薄,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最多会感到匪夷所思,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被惊吓到。”西林婧淡淡的说。这番话充满暗讽,所谓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害死母亲的是秦怡,当时她倒是看到秦怡的脸色最为苍白,更符合西林无儔口中的“受惊吓”呢。
西林无儔何尝听不出这番若有所指的暗讽?如精雕细琢过的脸孔笼罩在阴云中,眼中再也没有怒气,落在西林婧脸上的目光如电,锐利得完全不像是再看一个孩子,而是审视一个对手。
“你编出这套鬼话难道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在怨我亏待了你和……”
不等他说完,就被西林婧提高的声音冷冷打断;“父亲,你想得太多了。”前世她西林婧就从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想法,更别说现在了。她不给对方插言的机会,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想让祖责备大哥,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说法。”
西林无儔打量起西林婧,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发现这个女儿的性情竟然和自己有些相像。不过如果她和自己不是一心……就别怪他无情了。为了大业,女儿算什么?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
“老夫人又不是不通情理,你将实话告诉她,她知道你大哥是为你好,又怎么会怪罪他,你编出那些鬼话就能让她安心了?看看你现在哪像个大家闺秀,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静修庵都学了些什么。”他又端起长辈的架子,借着训斥将话题岔开。
可当年又是谁将我送到静修庵的?这句话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西林无儔根本不可能对此心存愧疚。她靠着椅背,斜眼看着西林无儔,扬起嘴角,勾出意思讽刺的弧度,懒懒地说;“如果父亲训示完了,我就告退了。”
西林无儔瞪了她一眼,“罢了,再过几日就是你十六岁生辰,你的情况特殊,就不用举办家宴了。”
勋贵圈的女子从下就常随家人出入各种聚会,一般长到十几岁,都会有一些朋友,每逢生辰府中也会将好友请到家中。可西林婧的情况实在太特殊,没有朋友是次要的,问题是她还顶着一个“灾星”的帽子,谁会允许自家女儿和她交好呢?更重要的是她被当成灾星正是因为生辰“克”到了皇帝的宠妃。
不过前世西林婧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更不会在意。
西林无儔顿了顿,继续交代道;“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等过些日子在给你订一门亲事。你也算是嫡出,在府中所有用度和你姐姐一样。你母亲已经从宫里为你请了嬷嬷,明天就会来到府里,负责教你规矩礼数,你要用心学,别出门闹笑话给我丢人。”这番话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父亲赐予的,他随时都可以拿去,她岂有不对他感恩戴德的道理?!
“知道了,父亲还有别的指教吗?”西林婧的声音里已经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一点不屑的神情是一个女儿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吗?西林无儔又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还是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罢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他挥挥手,“你回去吧。”
西林婧轻松地站起身,说了声;“女儿告退”,就转身离去。
和前世一样,回府的第一晚,她几乎一夜未眠。
她必须重新为自己谋划一条出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搜集证据,让天子相信她只是一个阴谋的受害者,并不是克死皇子的灾星。
几天后,秦怡亲自出面,为西林婧请来几位教她琴棋书画的女师傅。秦怡虽然心狠手辣,擅长的却是杀人于无形,表面功夫她还是会做足的。
前世的西林婧在回府前读的书不多,但回府后勤学苦练,现在她的水平虽说还达不到才女的程度,但也不必寻常的大家闺秀差。琴棋书画这类才艺,入门需要人来教,深造还是要凭借个人的天赋造诣和勤奋程度。西林婧称不上才华横溢,但也不需要人教了,做做样子,在嬷嬷眼里自然成了“突飞猛进”,老师们在老夫人面前连连夸她对各方面才艺都有很强的领悟能力,可见天赋造诣匪浅,简直将她视如奇迹,捧上了天。老夫人自然非常高兴。
至于她的生辰,虽然府上没有大肆庆祝,比起前世还是很温馨的,毕竟蒹葭还在。回府当日,老夫人以她刚回府一切都需要打点为由,给了她比西林嫱多几倍的月钱,又陆续送了她几件裘衣和数匹绫罗绸缎等衣料,还有珠宝玉器等若干价值不菲的物件,她比在府中住了十六年的西林嫱还要富有。
而西林嫱,她对西林婧的态度和前世有所不同,前世,在私下西林嫱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可她的好友来访的时候,她还会将西林婧请来,引荐给她的好友们,向外人显示她们姐妹的亲厚,和她这个姐姐多么称职,表面功夫让人找不出瑕疵来。虽说她对西林嫱没好感,也不想生出是非,所以也会陪着她在外人面前演姐妹情深的亲情大戏。可现在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两个人只有在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偶尔还能碰到面,西林嫱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里面似乎藏着巨大的波澜,私下更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总之,重新回到几年前的轨迹上,似乎变不只有她一个人变了,西林嫱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西林嫱该不会也是重生的吧,西林婧不止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前世西林嫱也算死在了她的手上,重活一世,她对西林嫱也没有那么深的恨了,只要西林嫱不主动招惹,西林婧完全可以做到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正文 温暖
一晃过了数日,西林婧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唯一打听的就是远在边关和突厥作战的西林辰的消息。
一个月前,她收到西林辰的信,亦是来自战场的捷报。西林辰率军大胜突厥,即将率凯旋之师回朝。
十二月,西林辰终于回到京城,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悦,当晚在宫中设宴,与文物群臣一同为出征将士接风洗尘。
夜幕四合,空中飘着细碎的雪。
西林婧在自己的望月阁里,身披白色狐裘,站在苑中廊下看雪。一簇簇寒梅迎风傲立,不时有花瓣和飞雪落到廊下,簌簌白雪散发的幽光与灯盏的光相映,透着夜的底色,像是有了灵魂,幻化成一幕幕熟悉而模糊的画面,还有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这些,都是她曾经历过的喜怒哀嗔,现在都成了不相干的回忆。
嘴角微微勾起,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感时花溅泪……这句前人曾写下的诗是否能概括她此时的心境呢。其实,现在的她只需要对前世所承受过的痛苦引以为戒就够了,不必一直沉溺在里面。她还可以挽回,不是吗?
“小姐小姐,大少爷来了!”零碎的思绪中突然闯进一个声音。
西林婧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蒹葭,定了定神,收起所有的惆怅。她没有听错,一道英挺的身影出现在满天的风雪中,熟悉的面孔,曜石般璀璨的眸子里宛如凝聚了整个世界的光华。
西林婧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她的大哥西林辰,鼻子陡然一酸。
她走入风雪中,西林辰高大的身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双手环住她的肩膀,温暖的眸光笼罩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他笑着说;“婧儿,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是啊,循着前世的记忆,他这一出征就是半年。可现在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前世那样单纯地感到激动……其中不免掺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这个从小疼爱她的大哥,她还有再见到的一天,内心激动之余不免百感交集。一瞬间想到前世他的结局……她在心中坚定地对自己说,一定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她看着他英俊的脸,眼中满是惊喜,嘴角支撑的微笑带着几分顽皮,“半年没见,我有没有长胖啊?”
西林辰很配合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好像那么一点……”被她瞪了一眼,他又笑嘻嘻地补充道,“不过更好看了,我们的婧儿永远是最好的。”
西林婧“哼”了一声,眼底很酸,里面满满的笑意几乎要变成泪水了。
“我有礼物送给你,在我那边,虽然迟了点,不过礼物看的是心意,不分早晚对吧。”
西林婧笑着点点头,“哎,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又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啊,你现在就带我去取。”
西林辰宠溺地拍拍她的头,“那就走吧。”
路上,西林辰又告诉她,就在今晚的宫宴上,皇帝已经册封他为申国公世子。
大齐的爵位不是世袭制,若没有天子格外恩赐,就连宗室亲王的世子在父亲死后也只是郡王,下一代是国公,代代降等直到最末等的爵位,再往后的子孙就不算贵族了。皇室都是如此,大臣之子根本没有承袭爵位的权力。西林婧的祖父没有爵位,西林无儔的国公爵位也是靠战功得来的。西林辰的继承权同样也是靠战功的来的。大齐的武举制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给众多寒门子弟提供了机会,多少有点纨绔性情的世家子弟不是寒门子弟的对手,寒门子弟靠自己的才学得到皇帝的重视,成为勋贵圈的后起之秀,因为几代不出高官权臣而逐渐走向没落的世家屡见不鲜。大齐立国几百年,就是铁打的皇室,流水般的门阀。父子两代都是国公在大齐也算屈指可数了,这也许也和西林辰十一岁就被西林无儔带到军营磨练有关,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纨绔之气,毕竟对亲情缺少安全感也能激发一个人的上进心。
不过,皇帝只是将西林辰封为世子,并没有提升西林辰的官职,爵位不过是个虚衔罢了,皇帝对西林辰的封赏也太过于虚假。再者世子只能在父亲去世后才能继承爵位,西林无儔正值盛年,如果再活个二三十年,西林辰继承爵位的时候也已经是不惑之年了。他会有这样的耐心吗,这在西林婧看来是毋宁质疑的,西林辰是有情有义的人,绝不会为了早日继承爵位而对西林无儔这个养父生出杀心,不过皇帝是什么心思……西林婧不好说,反正若是说皇帝忌惮手握重兵的武将,那么被忌惮的对象自然是西林无儔了。如果西林无儔倒台不会牵涉到西林辰,这个结局也恰好和她心意不是吗?
她没有将这些想法对西林辰说,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来到青云斋。
西林辰取出了两个盒子,打开其中一个,眼前顿时一片璀璨斑斓,西林婧按下往事重叠的心酸,就像前世的她看到这份礼物时一样惊讶;“太美了,这颗夜明珠一定很名贵吧?”
“这是我在突厥左贤王府中搜到的,据说在突厥只有这么一颗,在突厥也是神灵的象征,这么名贵的战利品本来该上交天子的,但陛下又将它赐给我,就当做给你十六岁生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吧。”
其实,这颗夜明珠远比西林辰想象的还要名贵,在前世,直到很久以后西林婧才知道它名叫“元牝珠”,它和一般的珠宝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就是——可以说万金难买的珍贵不过是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它的里面还藏着巨大的能量,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能量,世间只流传一句话,得元牝者得天下。很多人不以为意,也有很多人为了夺取它不惜不择手段费尽心机,甚至丢了性命,据说它曾经属于一个江湖世家,而那个家族也因为它而惨遭灭门……
她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合上盒子后将它交给蒹葭,向上一世一样,她看着男子深沉的眸子,笑道;“那另一份礼物在这里面咯?”说着打开另一个盒子,又“哇”了一声。
西林辰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好,嗯……刻得好像不太像。”
西林婧将小巧玲珑的木偶拿到眼前,爱不释手般地反复把玩,只见那木偶刻得栩栩如生,嘴角微扬,一双大眼睛里都蕴着满满的笑意,娇憨可爱极了!
“很好看啊,为什么说不像我,你是觉得我比它可爱还是它比我可爱?”
西林辰看着她,有瞬间的失神,夜明珠的流光消失了,室内显得昏暗的烛光又被她绽开的笑颜再度照亮。
心中涌出缕缕暖意,却夹着莫名的酸楚。
他希望婧儿一辈子都这样开心快乐,他是她的哥哥……也会像保护神一样一生一世守护着她。
西林婧又和他说了一会话,就回到了望月阁。
漫漫长夜,卧室里没有蜡烛,夜明珠的光在暗夜中静静流淌。
西林婧躺在床上,恍惚间竟辨不出时空,分不清自己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洛少卿和萧云儿的婚事传遍京城,她好不容易拉住西林辰,不让他去找洛少卿算账。
她和他讲明利害关系,洛少卿和珍宁郡主是皇帝赐婚,他若找洛少卿麻烦,就是得罪长公主和皇帝,得不偿失,她还告诉他,别的女子眼中的终身大事她并不看重,所以,她心里并没有那么难过。
他眼里的怒气终于消失,却仍闪烁着像火一样炽热的光芒。
“婧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只听他坚定地说;“我们放弃西林的姓氏,隐姓埋名,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大哥,你……”她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像是怕她一时难以接受,他又补充道;“不管去哪里,我们都可以继续做兄妹,我会照顾你,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会放心将你交给他,如果遇不到,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西林婧知道大哥的性情,既然能说出这些话,就意味着他真的下定了决心。
她突然很想哭,摇了摇头,狠下心,轻声说;“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成为朝廷的钦犯,西林婧和西林辰两个名字会成为齐国人的笑柄,我们只能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还会时刻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代价太大了。”
不用说一辈子,二十年后他真的不会后悔吗?难道洛少卿对她是虚情假意,提亲只是为了后来的退婚羞辱吗?当然不是,也许他在她的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只是,这样的分重要不过他的锦绣前程。
“我不会后悔。你相信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和洛少卿并不一样。”自以为看懂了她的心事的他仍在坚持;“我承认我不是那种淡泊功名的人,过去我以为,除了建功立业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后来,又是你让我明白,如果连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都不能保护,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她相信他,只是……她注定要负他。
心尖上仿佛有一股苦涩在向上涌,堵住了喉咙。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眼泪压回去,看着他,平静的说;“我相信祖母会为我做主的,所以,我我还没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你愿为我舍弃一切的决心,不及西林府的高墙带给我的安全感。所以,就算被外人当成灾星,一辈子抬不起头,也嫁不出去,我也不会离开西林府。”
西林辰愣住了,仿佛他不相信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又被她的话深深刺伤。他扶着她的肩,力道很大,一双手都在颤抖,“婧儿,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她用力点点头,咬着牙,字字清冷如冰;“这番话我不会告诉父亲和祖母,大哥也忘了吧。”
西林辰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一寸寸黯下去,眼里挣扎的希望一点点寂灭,变成一片薄薄的雾霭,里面却再也没有半分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从她的肩上无力地落下去,高大的身躯与她保持着距离。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好,好,请小妹原谅大哥刚才的逾越,以后……大哥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他转身离去,伟岸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凄迷的夜雾里。
后来,他果然没在找过她。不久后她嫁给了箫天煜,他却一直未娶,在两年后遇刺身亡,她闻讯匆匆赶回到西林府,看到的只是他被放入棺椁中的遗体。她甚至连他生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西林辰并不知道,他在西林婧的心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哪怕只是前世的回忆,也能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温暖她的心。
纵然他并不是只将她当成妹妹,而这份逾越礼教的情感,比海还要深沉,可以让山峰倾倒,愿意为对方倾尽所有,却不执著于回报,只要对方幸福,纵然西林婧只将他当成亲人,这样的深情她又怎么会嫌弃,只是感到自惭形秽罢了。
即便是今生,她还是渴望这样一个人,与她风雨同行,在她累了的时候,可以依靠着他歇息,永远不会担心被背叛、被遗弃。
前世到底是谁杀死了他?是否与元牝珠有关呢?
不过这毕竟是两年后的事了,西林辰暂时是安全的。不过,在前世,西林辰回府后没几日,有刺客在深夜潜入他的青云宅。刺客虽然被人发现,却还是逃脱了,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她记不清具体发生在哪一天,却隐隐记得刺客是在子时期间被发现的。
她没有办法告诉西林辰,只好选择守株待兔。从西林辰回府后次日,每夜子时,她都会换上蒹葭的衣服,隐藏在青云斋附近,等待刺客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第五天深夜,她看到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从天而降,朝青云斋的方向疾步走去。
西林婧抬起手,无数银针从指尖飞出,黑衣人抽出长剑,银芒簌簌飘落,从远处看像极了一场流星雨,只可掷地有声,冰冷的金戈之音破坏了流芒飞泻的美感。
正文 密道
“啊……有刺客!”
黑衣人刚解决完暗器,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悦耳的尖叫。他迅速转身看向声源处,只见不远处的大树后藏着一抹娇俏的身影。目光相撞,那女子显然被吓坏了,一边继续大喊“抓刺客”,不断向后退,仿佛因为太害怕,想转身逃跑却又怕那人从背后突袭。
他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来到女子面前,一把抓住她,狠狠捂住她的嘴。臂弯中的少女用力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哽咽,像一只无助的小兽。他恶狠狠地对她说;“在出声我就杀了你!”
少女连连点头,任命般地放弃了挣扎,一双大眼睛里里水雾氤氲,在他的臂弯中瑟瑟发抖,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从她的衣着上看,她应该是西林府的丫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没办法将她和刚才那么狠辣的杀招连在一起。可能她只是无意中撞到了刚才的一幕,受惊过度而已。
见四下无人,他不急于隐蔽,放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被吓得不轻,在发了一会呆后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张开嘴,舌头都在打颤,“我,我我只是一个小丫鬟……”
他来了兴致,审问犯人般继续追问;“你是谁的丫鬟?”
“我我,是大夫人房里的。”
“深更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又是沉默,少女明亮的大眼睛里渐渐溢出一片水光。
“因为,夫人要卖了我,我要找国公大人,只有他能救我。”几乎低如蚊吟的声音里没有刚才的颤抖,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她像是被触动了伤心事,刚才的恐惧竟然变成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秦氏的丫鬟,去找西林无儔?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屑的轻哼一声,鄙视的看了她一眼。
“刚才你还看到别人了吗?”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你的银针很厉害,但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没看到……”
他一怔,下意识环视四周,果然看到她的脚边静静躺着一根银针,那是别人偷袭他的暗器,却差点伤了她。现在他可以肯定,这个女子一定只是恰好路过看见他,又以为被他撞到,这些暗器是他投来要杀她灭口的。
他松了口气,心里没了杀念,正要走,耳边怯怯的声音响起;“大侠,你想去国公大人那边吧,你走错了,附近的青云斋是世子的住处,我知道国公大人在哪里,还知道他一的秘密,我可不可以用拿这些来换一条小命,你不要杀我……”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扯出一缕玩味的笑,冷冷道;“那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了。”
这时远处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声音就是从青云斋那边传来的。”
他带着她纵身一跃,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远处的黑夜里。
一路上她比他还紧张,不时向四周张望,生怕遇到人。他忍不住问;“你只是个丫鬟,申国公能告诉你什么秘密?”
“他当然不会告诉我什么,是有一次他喝醉酒后说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是在背叛主人?”
她叹了口气,又气呼呼的说;“蝼蚁尚且偷生,奴才依附主人是为了过得更好,我连命都快保不住了,主人算什么啊。”
他不禁笑了笑,眼中浮出一丝兴趣。
以他的轻功带她飞檐走壁毫无压力,两人来到西林无儔的书房。
没有灯光,她点亮火折子,径直她走到一个书架前,手伸到后面轻轻一点,书架缓缓挪动,墙壁上赫然出现一道门,她又敲了几下,门便向上缓缓移动,当抬到一人高的时候,她向他点了点头,身影飘然入内,他犹豫了一瞬,跟她走了进去。
密道里依然没有烛光,还需要火折子照明。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冷冷地看着她,突然生出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并且越发强烈,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
“这还不算秘密吗?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啊,不如你告诉我,你夜闯西林府的目的是什么,行刺谁,还是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行刺。”他的手按了按剑柄,恶狠狠的两个字几乎是被牙咬碎后从齿缝中吐出来的。
“哦,行刺谁,申国公吗?”
“你不害怕?”他反问。
“不怕,”她小声说,带着一丝轻快,“我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夫人把我卖掉,还有西林无儔一旦知道我知道他的秘密,会不会杀我灭口了,所以祝你成功,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他没接话,面罩后的薄唇微微扬起,这小丫头还真是有趣。
道只有一条,却十分曲折,在转了好几个弯后,视线的尽头亦是甬道的尽头,是一道紧闭的门。
少女走过去,正要开门,门里面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有开门的声音,也有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事,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里面有人,还不止一个人。
“我们母子的性命就交给你了……”陌生女子的声音。
她心中一片狐疑,不用想也知道,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说话的人一定是她的父亲。又看了黑衣人一眼,撞上他眼中凌厉的冷光,她缩了缩脑袋,做了一个防御的手势。
女子话音落下,沉稳的男声响起;“我自有安排。”
“无俦,”女子的声音凄婉缠绵,带着细细的啜泣;“你能再陪我一会吗?求你了,我真怕我一辈子回不去,又怕一旦回去了,以后就再见不到你,这种痛苦的日子如果再不结束,我一定会疯的……”
她后退两步,伸手扶着墙,恶心的差点将晚上吃的饭吐出来。又见某人目光淡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并有唇语无声地对他说;我们快走。
他会意。于是,两个人快步离开,西林无儔的书房一直没有人进入,走出密室,西林婧挪动机关,书架归到原位。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书房,没留下任何破绽,等西林无儔走出密室,也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等重新回到室外,风无尘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他果然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
没走几步,他有了一种无力的虚脱感。风,仿佛更大了,天上的勾月宛如鬼魅狰狞的笑脸。
他将她拖入附近的假山后,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不将她的手捏碎不罢休,而被拉着的人却好像感觉不到丝毫痛苦,倒是他已经虚弱到不得不靠在山上,浑身冷汗涔涔。
他中毒了?
“是不是感到浑身无力?”少女背着光,表情是模糊不清的,只是轻快悦耳的声音让他想象到她巧笑焉兮的模样,和最初的楚楚可怜判若两人。
她轻易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别发功,否则毒素蔓延的更快哦,到时候你就真没救了。”
风无尘忍住爆粗的冲动,冷冷的问;“你就是在青云斋外用银针偷袭我的人?”自己今天真要栽在她的手里了吗?
“就是我。”她回答得很干脆,又像安慰他一样解释说;“你的左手受伤了,只是擦破点皮,不痛,所以你没发现,又不是要害,所以你中的毒不深。”
风无尘抬起自己的左手,上面果然有一抹浅浅的血迹,浅到几乎分辨不出,却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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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狠地瞪着她,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有风度了,从没对女人动过手,更别说拔剑,在意识到上当之前他对她从没起过杀心,可他现在只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对他的怒火少女似乎浑然不觉,还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另一只手中是一枚药丸,“这个是解药,可以保你十二个时辰,其实这种毒并不算罕见,你找个医术高明点的大夫就能给你配出解药来。”
风无尘冷冷的看着她,她又补充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过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身体,你能不能施展轻功,活着离开西林府?”
于是,风无尘不再犹豫,从她手中夺过药丸,吃了进去。
果然,他感觉自己失去的内力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他站起来,一只手按住剑柄。
“喂,我说了这不是解药,你身上的毒还没解,把你保命的功力用来对付我,好像不值得吧,我对你又没有威胁。”少女洞察到他的心思,悠悠补充道。
他一把攥住她的衣领,“为什么暗算我?”
少女并没觉察到危险,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你为什么在青云斋附近鬼鬼祟祟?”前世听说青云斋内闯入刺客,还以为刺客是西林辰的仇人,现在想想,皇帝将突厥进献的宝物赏给西林辰并不是秘密,也许此人就是为元牝珠而来,而她当然不能明着问他。
“你引我到西林无儔的密室,就是借机耗损我的内力?”
“对啊,你真聪明!”少女微微一笑,拍了拍手腕,“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风无尘放开她,平息着心中的怒火,发现除了愤怒,自己对这个女子还有太多的好奇,“那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费这么一番功夫,目的又是什么?你一个普通的丫鬟怎么会用毒?”
“我姓西林,单名一个‘婧’字,”她摊摊手,一字字道,“这些防身之术都是大哥教我的,谁让我倒霉,回府路上就遇上了杀手。”
风无尘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可他又不能不信,因为他早从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西林无儔的小女儿,太不简单了。
“你真的要放我走?”
西林婧轻轻一笑,“只要你不做对我大哥不利的事情,也许,我们以后还会成为朋友。”种种疑问很快会有答案,不管是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现在只是给他一个警惕,还能把事做绝。
“朋友……”他眯起眼睛。
“希望你能平安离开,我就不送了。”
她放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悄无声低的回到望月阁,大概不到明天,府里闯入刺客的消息就会传到西林无儔的那里,不过望月阁的守卫会帮她守口如瓶,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她现在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幕后的人主动现身。
在联想到密道中听到的话,虽然是有只言片语,但“我们母子”、“回去”等字眼让她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齐宋之战,十四年前,齐、宋两国交兵,宋国战败,与齐国签订的不平等和议其中一条就是送太子到齐国为人质,当时宋国太子赵启年幼,宋主将他的生母端木皇后一起送到齐国为人质,可这对母子却在十年前失踪了,消息传到宋国,宋主不敢向齐国发难,在国内已经册立了新的皇后和太子。
难道密室里的那对母子就是宋国的端木皇后和太子赵启吗?
前世西林无儔是不是带着他们离开的?是不是去了宋国?如果元牝珠落到他的手里,他有宋国太子在手,也许最后可能依然落得凄惨收场,但也有可能步步为营,在宋国手握皇权,成为真正的赢家。
想到这里,她的双手狠狠攥紧被子。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个秘密!她原以为西林无儔纵然侥幸逃生,可他失去了权力和地位,还成了朝廷重点通缉的要犯,他为了保命只有离开齐国,流落异乡,后半生一定不会好过,元牝珠也帮不了他……可原来这些,也许都只可能是她天真的幻想。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当下的问题是那个刺客的来历,毕竟没有人知道元牝珠在自己的手上。而改变大哥命运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找出他前世的死因。
第二天,府里传入刺客的事在府上传开,西林婧去请安的时候还听老夫人和秦氏说起此事。
午后,她在自己的房中抚琴,蒹葭掀帘进来,对她道;“小姐,宋管家来了。”
琴音止住,她淡淡抬起头,“让他进来吧。”蒹葭出去传话了,她又吩咐一个丫鬟把琴收起来。
宋珩进来后,西林婧礼貌地请他坐下,然后问;“宋管家找我有事吗?”
“国公大人有些叮嘱让我转告给二小姐。”宋珩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西林婧会意,让室内几个丫鬟都退下。最后一个出去的蒹葭将门关上。宋珩站了起来,一步步来到她的面前。
他的目光陡然变的凌厉,缓缓向她伸出手,“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相互隐瞒下去,昨晚二小姐伤到的人正是我的朋友,还请你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他现在有生命危险?”西林婧无辜地看着他,“我给他的不是毒/药啊,如果他有性命之忧也不是我造成的。”
宋珩面无表情,“化功散的确不能致命,可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和毒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这类人?”西林婧笑了笑,放慢了语速,道;“你们这类人不是很不应该神通广大吗?私闯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区区化功散岂能难道你们?”
区区?宋珩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她用的化功散来自苗疆,是最厉害的一种!如果六个时辰内不能服用解药,即使以后服用也无济于事了。
“目前你的命运还和神国公府绑在一起,我不是威胁你,你自己一定明白,一旦我们将申国公私藏宋国皇后的事揭穿,申国公府便会有灭门之祸。可你却放他一条生路,一定不想玉石俱焚。”
他以为这番威胁可以握住她的软肋,可西林婧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想太多了,我已经告诉了父亲,端木氏母子已经不在密室里了,你向皇上告发前那对母子就会离开。没有证据的事就不会定罪,相反我父亲还会告你一个污蔑之罪。”言外之意,和他们合作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她还可以投靠西林无儔。没错,合作可以,但主动权必须掌握在她西林婧的手里。
宋珩定定看着她,觉得越发不可思议。眼前的少女在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得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粉雕玉琢的模样,明明稚气未脱,可是那双曜石般的大眼睛却是那么深沉莫测。
想到上一次和她交谈,她明明是那么无助,眼中蕴着的心酸艰涩,仿佛看一眼就要被吸入无尽荒凉中的漩涡一样的深邃。
现在的她,只让他感到寒冷。他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不是说以后可能成为朋友吗?朋友可以为你挡风挡雨挡刀剑,你总不能真的废了他的武功吧?”
“朋友要将最基本的诚意,”西林婧看着他,正色道;“宋珩,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夜闯西林府,如果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大哥,我们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被她问及身份,宋珩一时不语,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眼中锋芒涌动。
“谈不上对付他,只是为了找一件宝物。那件宝物本来不该属于他,他留着也没用,给需要的人却能派上很大用场。”他再次开口,说出的话让西林婧的心不由颤了颤。 “昨晚那个人叫风无尘,我们并不是一路人。至于我是什么人,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换句话说,现在还没有必要让你知道。不错,我是为人效命的,谁能帮我达到目的,我就跟谁合作。所以,”他的目光又落回到她的身上,一字字地说;“婧小姐,你目前似乎还没有与我合作的实力,不过,我可以帮你增加实力。”
“他夜闯西林府的目的是为了寻宝?”西林婧眼中闪过一道惊讶,她没有直接问宋珩所谓的宝物是不是元牝珠。只是道;“西林家最有名的宝贝就是皇帝刚赐给我大哥的夜明珠了,那本来是突厥左贤王所有,在整个突厥就只有一颗,据说是稀世珍宝。”
宋珩点了点头,她又问;“所以,你要保住那个人,也是向你效力的人交差。”
“就算是吧,在那个人的眼里,那颗夜明珠可比风无尘的命值钱多了,我帮风无尘只是出于情分,再说,让他对过去的主人死了心,才能真心为你效力不是么?”
“你说得似乎还有些道理。”西林婧边说边取下随身携带的锦囊,递给他;“这里面的药丸就是解药。”
她看着这个面沉似水的俊朗男子,决心赌一次。
“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宋珩接过锦囊,看着她,郑重地道;“我会尽力而为。”
西林婧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皇上赐给我大哥的宝物一定还有很多人想要吧,先告诉那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宝物吗?你合作的那个人,似乎不只是单纯的图财。”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这句话,”宋珩一字字缓缓地说;“‘得元牝珠者,得天下’。”
“你说什么?那颗夜明珠就是元牝珠?” 西林婧显然被他的话惊呆了,“我听说过关于元牝珠的传闻,不过既然它那么珍贵,皇上为什么要将它赐给别人呢?”
宋珩的语气淡然;“因为真正的元牝珠到底是什么样,几乎没有人知道,皇上……应该也只是将它当成一件寻常的宝物。”
“皇上赐给我大哥的竟是世人觊觎的元牝珠……”西林婧深吸一口气,垂眸沉思片刻,再抬头,眼中透出一丝坚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希望这件事能被更多的人知道,最好全京城人人皆知,元牝珠就在西林家,我大哥的手中。”
“为什么?”宋珩好奇地问。
“请按我说的做,如果真的做不到就算了。”
宋珩的目光带着一种探寻的意味,深深看进少女幽深的眸子里。她的灵魂到底藏在哪里?
他试着问;“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传言一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西临将军就会将此物归还于皇上,想夺取元牝珠的人就不会针对他了。”
西林婧微微一笑,只是淡淡道;“这的确是一个避祸的好办法。”
宋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答应你。”这个西林婧实在太有趣了,一定会是个相当不错的合作伙伴。
他微笑看着面前的少女,迎上那双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子,心跳突然莫名地加速。那双流光深沉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着致命的诱惑,仿佛他看久了,灵魂真的会被吸进去。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一个合作的共识。他再也没有理由呆在这里。他握了握手里的锦囊,起身,告辞离去。
宋珩一离开,蒹葭走了进来,见西林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小姐,宋管家找你有什么事啊?”
西林婧摇了摇头,抬起头,目光像是凝在她的脸上,问;“蒹葭,你怕我吗?”
这一问沉重又毫无征兆,蒹葭吓了一跳,双膝软下去,还未着地,西林婧双手扶起她,恳切的说;“蒹葭,我知道你心里是向着我的,我们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有些事我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还有,为我娘讨回公道。”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蒹葭也红了眼睛,纵然西林婧握着她的手腕,她还是扑通跪在了西林婧面前,“小姐,我知道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
蒹葭吸了吸鼻子,颤声道;“对不起小姐,我们回府那天,我被老夫人找去问话,我说,我说你自从病了一场后,就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对不起小姐……”
西林婧扶她起来,叹了口气,“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并没做过对我不好的事,我不会怪你。”
“不过眼下的问题算不算棘手呢……”她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又陷入沉思中……
那对母子——就连风无尘和宋珩都能推断出是宋国的端木皇后和太子赵启,宋珩可以将此事告诉天子,但他也有把柄掌握在她的手里,所以,他不会轻举妄动。
以她现在的处境看,西林无儔获罪的确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反倒会牵连到她。不过,明天就是安国长公主的寿辰,她的人生又将发生转变……她很快就能摆脱依附西林家的命运。何况现在的西林无儔已经不是西林家的顶梁柱了,大哥手握兵权,又是申国公世子,皇帝有意扶持他与西林无儔抗衡,西林无儔无论是什么下场,都不能牵连到整个西林家,也不会拖累自己。
正文 转机
又是一日, 雪后初晴, 花园的六角亭中, 西林辰正和好友洛少卿对弈。西林辰手拿一枚白色棋子, 对着一盘棋局若有所思。对面的洛少卿端起一杯茶, 举止优雅, 神色悠然, 看着冥思苦想的好友,眼神里分明透着一丝得意。
他最近似乎遇到了烦心的事,其实, 自己的棋艺一直不如西林辰,能赢他一盘还真不容易。
洛少卿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突然看到, 远处的回廊尽头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一株株寒梅舒枝傲立,树枝错综交缠, 无数粉白色的花瓣延绵成大片云海, 云起云灭, 那粉雕玉琢的容颜渐渐清晰如画。
西林辰也注意到了, 一片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而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尖锐地痛。
两个人各怀心事, 眼里的天日都失去了颜色,只见少女盈盈走来,嘴角含着微笑, “大哥, 洛将军。”
浅笑间,风帽垂落到肩上,她并没有精心妆扮,只是像所有及笄后的女子一样将秀发绾起。薄如蝉翼般的肌肤近乎于透明,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明亮,眸光流转,盛着阳光的暖色,冰雪的冷艳,淡淡的如同天边的云,美到极致,让人挪不开眼,而强烈的触动又带着一丝惆怅,明明近在迟尺,却又遥不可及。
洛少卿眯起眼睛,内心的震撼变成无尽柔情。他向西林辰打趣道;“都说雪后的景色最美,依我看世间最美的景色和令妹比起来都不过尔尔。”
“洛公子说笑了。”西林婧垂下眸子,像是不好意思,睫毛上挂着的雪渐渐融化,浓密的睫毛又变作两片被水打湿的羽毛,随时会落下来,将她的美衬得不似凡尘。
西林辰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小盅上,问道;“你要采集梅花上的雪煮茶?”
西林婧点点头,洛少卿不禁问;“你会煮茶?”
“只是略懂一点而已。”
“忘了告诉洛兄,我这个妹妹煮茶的手艺非常好,祖母和母亲都赞不绝口。”西林辰笑着补充,心里却不是滋味,前几日老夫人还过他洛少卿的为人,有意撮合他和婧儿。可老夫人和洛少卿的嫡母——安国长公主的交情不算深厚,自己恰好是洛少卿的好友。洛少卿的为人不错,向他提到过婧儿,明显对她有好感。现在两个人又见了面,他越是觉得他们般配,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洛少卿微笑道;“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能品尝到西林小姐亲手煮的茶。”说完又转向西林辰;“不过要先下完这盘棋,我说西林兄,你就直接认输吧,过去赢了我那么多次,输一次也不丢人。”
西林婧刚才就注意到了这盘棋,看出西林辰的白子虽然陷入困境,但也不一定会输。见西林辰的目光又落回到棋盘上,她沉吟着开口;“大哥不一定会输。”
“哦,你似乎有良策。”洛少卿眼睛一亮,笑吟吟的看着她。一盘棋而已,现在谁胜谁负更不重要,他倒要看看这小女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西林婧一笑,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落在一处,果然打破了黑子的布局。
纤纤玉指将数枚黑子提出,洛少卿眼中划过的惊讶变成惊艳。
西林辰也惊讶的看着她,她的棋艺还是自己教的,竟然比自己还高超了!他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叹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婧儿,这盘棋还是你和他下吧。”
西林婧将也没谦虚,小盅交给蒹葭,坐到西林辰刚才的位置上。这回该轮到洛少卿苦思了,待他终于落子,西林婧又执一枚白子落下,棋风凌厉,步步紧逼。
又走了几步,黑子呈现出明显的败势,少女柔弱无骨的手指将黑子一颗颗提出,洛少卿一副挫败的样子,一声长叹,“洛某遇上了比师父利害的徒弟,我认输了。”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大家都是爱下棋的人,真希望能经常和西林小姐切磋棋艺。”
西林婧脸一红,“洛将军过奖了,我的棋艺是大哥教的,我过去又很少见到大哥,除了大哥没有和我下棋。这盘棋只是侥幸,大哥不是不及我,就算奇艺高超,偶尔也会失误。”说完站了起来,她该离开了,“婧儿还要采雪,不打扰你们了,洛将军,我们后会有期。”西林辰点点头。她对洛少卿微微一笑,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以后的数日里,洛少卿几次拜访西林府,借着访友之名,其实是为了见她。有一天洛少卿突然告诉她,安国长公主的寿辰在即,长公主打算邀请她赴宴,并在宴会上安排所有到场的世家小姐表演才艺,其实是给西林婧一个展现才华的机会,毕竟贵族小姐都注重才名。前世的她参加了长公主的寿宴,虽然西林无俦不让她出门,可长公主给申国公府的请柬上有她的名字,老夫人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她多见些世面,西林无俦在双重压力下只能勉强答应。
那个时候,西林婧刚回府不久,之前在静修庵读的书不多,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在回府的日子里学了一点舞蹈,配上简单的剑术形成剑舞,比起寻常的舞蹈颇为新颖。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她以一曲剑舞赢得了众人的赞扬,让所有人都看到即使她西林婧从小在静修庵长大,没有名师教导,但也不是没有才华。
而在那场寿宴上,太子被突然闯入的刺客所伤,安国长公主没和老夫人提过她和洛少卿的事。太子去世后的第三个月,天子为洛少卿和珍宁郡主指婚,她和洛少卿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她对洛少卿也说不上多喜欢。老夫人虽然疼她,最关心的却还是西林无儔和西林氏的百年基业。她不能将老夫人牵扯进她的复仇计划里,为了报仇,必须找一个比申国公更有势力的靠山。也正是因为她更在乎的是复仇计划,在知道洛少卿和萧云儿定亲的事,也只是因为计划落空而感到失落,却说不上多难过。而前世她终究还是报了仇。重活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可是秦怡母女不得不防,何况她还背着“灾星”的恶名,还需要洛少卿的帮助。
当天,西林婧随老夫人来到长公主府,许多女眷都主动来和老夫人,还有秦怡打招呼。西林婧也受到很多关注,不过她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和老夫人寒暄的贵妇才会礼貌的对她称赞一二,在众多贵族小姐里,只有珍宁郡主萧云儿主动和她说话,并拉着西林婧说个不停,后来陈王妃牟沁雪也走了过来,和西林婧聊了几句。后来有侍女过来通传,宴会即将开始。三个人由侍女领路,一起走进举办宴会的花厅,走到各自的席位上。
长公主与驸马坐在北首的主位,男客和女客分别坐满了东西两侧的数张席位,中间隔着华丽的地毯,全京城的众多皇族显贵几乎都云集在此,所有的皇子都参加了,东侧靠前的席位上依次坐着太子萧天胤,大皇子萧天华,四皇子萧天觞,五皇子萧天杨,七皇子箫天煜。
歌舞升平,歌姬舞姬轮流表演,衣香鬓影。宾客斛筹交错,谈笑风生。西林婧环顾整个厅堂,看向坐在主位的安国长公主,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感慨。安国长公主的贤惠也是出了名的,洛驸马在新婚不到半年便迎娶了侧室,那位侧室便是洛少卿的生母,行为和西林无儔几乎如出一辙,不过不同的是,西林无儔为了娶秦怡被皇帝罚了一年的官俸,而洛驸马却没受到任何惩罚,这完全是因为长公主袒护,皇帝给了长公主这个面子,安国长公主由此成了贤妻的楷模。当然也有说她虚伪,安国长公主只是先帝的义女,和皇家没有血亲关系,所以她不能真的将皇家当成母族来依靠,只能在外从夫,洛驸马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只能顺着驸马,也顺便为自己挣得了贤名。
前世西林婧对这位长公主没有过多的关注,生活是自己的,她没必要为别人操心,更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而安国长公主的贤惠也是老夫人放心她嫁进洛府的原因。
想到这些无关紧要的往事,西林婧的心情还算平静。只是,她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对面的那个人时,心又好像被扎了一下。这个她用生命去爱过,又用生命杀死的人。那掺杂着血泪爱恨的浓墨重彩的四年时光……在一朝重生后,成了记忆里最深的一道疤。
她合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箫天煜,他欠她的都还清了,纵然她还是做不到将他当成陌生人,可也不会再爱他,亦不会恨他,一旦他成为她的障碍,她定不会心软。
想到这里,她稳住心神,目光宛如不经意般落在太子萧天胤的身上。
论相貌,太子、四皇子和七皇子最为出众。前世西林婧对太子没有太深的印象。事实上太子萧天胤亦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现在看来,比起箫天煜和萧天觞,萧天胤的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清风雅月中还透着王者的霸气,身患腿疾亦不影响他的魅力,亦不能妨碍他在花丛中游刃有余。前世,尽管他已经有了一位良娣和三位侍妾,可没有人为西林嫱要嫁给这样的人惋惜过,反倒他的死不知让多少名门闺秀黯然神伤……
西林婧勾起嘴角,自己今天还要借助这个人摆脱“灾星”的阴影呢。
正文 剑舞
这样想着,抬眸间,迎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她勾起嘴角,那人亦在与她相视一笑后,举起酒杯,慢慢饮下杯中的酒。
“二哥在看哪位佳人呢?”五皇子萧天杨循着萧天胤的视线看过去,又轻轻叹了口气,无不惋惜地说;“佳人如斯,可惜了……”
这个西林婧真美啊,比她姐姐还有味道,萧天杨早就注意到她了。众所周知,申国公的小女儿因为被算出是“不祥人”,从小被寄养在尼姑庵里,不久前刚被接回府。不过这个西林婧的端庄大方并不输给别的千金小姐啊,就连艳名早已传遍京城的和淑县主西林嫱和她相比都略显黯然,
可是外表的美不能掩盖她是“不祥人”的事实,谁又敢冒着被克和触怒天子的危险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呢?
再说男席这边,大皇子萧天华见萧天胤目光出神,调笑道;“二弟,你在大庭广众下就与和淑县主眉目传情,是不是太……”
萧天胤笑而不语,萧天觞插嘴道;“二哥看的人哪是他的未婚妻啊,明明是在和未来小姨眉目传情。”
萧天华一脸“了然”的神情,继续调笑道;“二弟是想娥皇女英,享尽齐人之福喽?”
话音落下,萧天觞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讽刺;“二哥可别得陇望蜀了,申国公会将两颗掌上明珠都送给你?”
“这有何不可?”萧天胤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的道。
“二弟志向不小啊,我祝二弟心想事成,早日抱得两位佳人归。”
萧天觞斜睨了一眼萧天胤,一副“你有这个本事吗”的不屑。
萧天杨也凑趣道;“你们说这两姐妹谁更貌美?”
萧天华评价道;“各有千秋。”
“七弟,你觉得呢?”萧天杨又将一直沉默的箫天煜拉入他们的调侃中。
箫天煜的目光从对面两姐妹身上掠过,在西林婧身上停了一瞬,却淡淡道;“我和大哥的看法一样。”
萧天觞冷冷一笑,“我看西林婧胜过西林嫱,如果西林嫱是倾城之姿,西林婧可以称之为惊为天人了,西林嫱和她比起来也不过是俗物。”
他的话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西林婧对于萧天胤来说不过是得陇望蜀,嫁给谁还尚未可知,西林嫱却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不过萧天胤并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的说;“大概在五弟眼里除了这位婧小姐,所有女子都是俗物吧,我祝四弟得偿所愿,早日赢得佳人归。”
“我就借二哥吉言了。”萧天觞一笑,自信满满。
箫天煜没再开口,百无聊赖的观赏着舞蹈,舞姬莺莺燕燕,羽衣霓裳飘逸如云,遮住了他目中闪过的冷芒。
舞蹈结束后,安国长公主的声音响起;“诸位小姐都精通乐器,可否愿意表演一二?”
此言一出,许多股名门千金都心怀喜悦,在座的官府千金都是从小有名师教导,琴棋书画和女红都是最基本的课程,表演的好不但可以扬名,谁都想在皇亲勋贵云集的场合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在前世,这场才艺比赛还是长公主为西林婧安排的,让她在众人面前展现才华.长公主已经认准了她这个未来儿媳,便不会让她被所有人轻瞧了去。寿宴举办的数天前,老夫人就将长公主的安排告诉了西林婧,西林婧没有拿出手的才艺,在回府的日子里学了一点舞蹈,配上简单的剑术形成剑舞,比起寻常的舞蹈颇为新颖,在寿宴当日,她凭着一曲剑舞也得到了不少赞誉。
诸位千金相继上前献艺,有演奏乐器的,有表演歌舞的,当然,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西林嫱占尽了风光,她在别人上台表演的时候,向嬷嬷要了文房四宝,自己写了一首词,等轮到她的时候,她将自己写好的词填入曲中,以箜篌为乐器,自弹自唱。一曲完毕,众人赞不绝口,长公主都夸赞了几句。
西林嫱在赞誉声中走下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另一位西林小姐,西林婧的身上。西林婧迎上长公主的目光,从容一笑,一双明眸璀璨如星,站起身说;“臣女想向长公主殿下借一样东西。”
长公主十分慷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一把剑。”
萧天胤深沉的眸子里溢出一丝笑意,萧天觞目光满是期待的看着她,箫天煜看着她,含笑问;“婧小姐可要为大家表演剑舞?”
西林婧淡淡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回答;“正是。”
心里却忍不住冷笑,是了,在前世,还是他主动向皇帝请求赐婚,说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对她一见倾心。她相信这样的缘分,有一个人,哪怕只见过一面,眼神有过刹那的交流也会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就是因为她信了,陷得那么深,也伤得那么深。
为娶一个不祥人不惜触怒自己的父皇,不过是他韬光养晦的手段。她是皇帝眼里的“灾星”,他就要让皇帝和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明白,他的野心和儿女情长比起来是多么不堪一击,不会成为他们的障碍。萧天胤死后,皇帝没有另立储君。朝中实力最强的皇子是萧天华和萧天觞,萧天华的岳父牟相历经三代帝王,在朝堂上威望甚高,萧天觞的生母穆贵妃的家族最为显赫。两人在朝中都有党羽,可谓势均力敌,在萧天胤生前就多有争锋,在萧天胤死后,萧天华和萧天觞之间的争权夺势更是上升到了白昼化,结果两败俱伤。萧天华最终被削爵流放,萧天觞被解除兵权,软禁在王府中,一直默默无闻的箫天煜则被侧立为太子。
当侍女将长剑呈上,她的思绪戛然止住,双手接过宝剑,含笑道谢。
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前世的事了。今生,她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
这时,萧云儿站了出来,声音清脆;“姑母,云儿想吹箫奏乐,与婧小姐一同表演,为大家助兴。”
萧云儿还没登台表演过,她从小就贪玩不爱学习,各种乐器无一精通,虽然会一点武功,但剑舞要配合舞蹈,这她哪会啊!舞剑肯定还不如打架好看呢。所以为了不当众出丑,她要找一个合作伙伴,全场的贵族小姐里就西林婧她看着最顺眼了,她知道西林婧会武功,而且在看到她这样大方从容,一定胸有成竹啦。
长公主微笑着点点头;“好啊,正好云儿还没表演过。”
“姑母,我愿与云儿合奏。”又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正是四皇子萧天觞。
英亲王的宝贝女儿和四皇子都为西林婧捧场,这令许多人开始对西林婧刮目相看。西林婧走上前台,琴音流转,宝剑出鞘,流泻的银光与璀璨的眸华交辉相映,美人如玉,剑气如虹,云袖飞扬,一袭燕尾裙随风翩跹如银河落九天,倾尽世间浮华。
一曲终了,少女收起长剑,周围一时鸦雀无声。仿佛,那飞舞的幻影如空中的精灵,依稀浮现在众人眼前,让人沉醉在其中。直到许久,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赞叹声不绝于耳。
“真是好舞,你和你姐姐一样出色。”长公主露出赞许的微笑。
西林婧微微一福,眨了眨眼睛,“公主过奖了。”又转向萧天觞和萧云儿,笑道;“还要多谢四殿下和郡主的合奏。”
萧天觞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痴迷,听到少女开口道谢,连忙道;“此舞只闻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本王和郡主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就是就是!”萧云儿激动得心潮澎湃,眼中满是崇拜,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下必须维持淑女形象,她真想立刻扑上去大声告白;“女神,你太棒了,收下我吧!”
“贵府上真是才女辈出。”英亲王妃发自内心的赞叹。想到自己的女儿整天还只会捣蛋闯祸,她内心的羡慕溢于言表。
西林嫱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像是由衷为自家姐妹大放光彩感到骄傲,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划过的一抹嘲弄之色。
过了片刻,室内依然是一片语笑晏晏之声,门外则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兵器碰撞的声音压过一片欢声笑语。室内很快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门外的异常,不少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冲了进来,颤声禀道;“不好了,突然出现很多刺客,都是……”
话音未落,只听女眷们惊恐的尖叫声顷刻间溢填满了整个厅堂,其实,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所外面的景象已是一目了然——
数不清的人厮杀成一片,从衣冠上一眼便能看出,其中一部分人是客人带进来的随从,而那些疯狂砍杀的人,却都是公主府上的侍卫。
有人持兵刃闯了进来,只见他们的背后一片刀光剑影,几个人重重栽倒在门槛上,身上的血落在红色的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西林婧合了合眼睛,门外身着侍卫服饰的人只是一群杀手,而各家宾客带来的随从看到他们一身侍卫打扮才疏于防范,结果被杀的措手不及。在前世,这些杀手最后不是被杀就是服毒自尽,没留下一个活口,也没有丝毫线索,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此时长公主忙命人将几具尸体移走,大门又被重新关上,紧张的气氛降到冰点,只听的门外的打斗声越发惨烈。
萧云儿凑到西林精神身边,她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要和女神在一起。她拉着西林婧的袖子,一脸紧张地问;“你说这些侍卫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因为这些侍卫只是一群杀手,打扮成侍卫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掩护,更方便行刺。”西林婧平静地说。
萧云儿忧心忡忡地说;“这些人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呢?他们的人数很多……”
“扮成侍卫的杀手只是一小部分人,府上所有侍卫都会赶来的。”西林婧摸摸她的头,安慰她道。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撞开,几个侧门也都开了,无数手持兵刃的人影涌了进来,刀光剑影,快如闪电般扑向手无寸铁的人们。
在场女客们吓得花容失色,有的胆小的男客也和女客一样慌乱躲闪。当然,这些杀手并不是没有目标的,他们要杀的人,就是太子萧天胤。
在场的大皇子萧天华要保护自己的王妃,四皇子和七皇子要做西林氏姐妹的护花使者,五皇子虽然对皇位不感兴趣,但毕竟没有多高尚的品德,不会残害手足却也不会为了保护兄弟搭上自己。洛少卿也冲到西林婧身边,而他世家子弟中不乏武艺高强者挺身而出为萧天胤护驾。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少女的身影如一抹惊鸿掠影突然出现在萧天胤面前,一把抱住他,刀光闪过,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把长剑从刺客的后心插入……在拔出,利刃落地,刺客闷声倒在了血泊中。
西林婧只看到一张放大的俊美脸孔,世界在瞬间猝不及防地跌入一双似夜空般深沉而璀璨的眸子里。她几乎是趴在他的身上,纤细的腰被一只手臂环住。男子温热的鼻息轻轻撩过她的耳畔,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颊也火辣辣的烫。
这样近的距离,这个姿势……是在,太暧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