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曲泯今生 妾心怯(冷小暖)

    楔子

    无心的邂逅,真心的相爱。

    命运的安排,该如何对待?

    努力地付出,最终要分开……

    谁能明白是爱还是该不爱?

    让梦醒来,让爱释怀,该去的就去,该来的就来!

    京城。

    热闹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鼓乐声,迎亲队伍绵延数十里,到了慕容府后发现来的却是两顶红轿。

    所有人,包括慕容夫人在内,都惊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有两顶红轿?”这么大的乌龙,犹是精明能干的朝庭一品诰命慕容夫人一时之间也摆不平。

    两顶红轿静静的停在庭院上,四周鸦雀无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容夫人按着心口,表情抽搐。

    挺拔俊俏的新郎官,头戴金花,身穿蟒袍,表现是最平稳的,但见他大步一跨,走到两顶红轿中间,他若无其事地这头望望,那头瞧瞧,相准了其中一顶红轿就走上前去准备踢轿。

    “靖儿,你到底在搞什么?”知子莫若母,见他态度从容,慕容夫人就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他主导的。

    “娘,今日是孩儿的大喜之日,有话等明日再说。”新郎官知道如果娘亲事前知情的话,一定会百般阻扰,他再笨也不可能让她知道。

    “可是……”怎么能等?都要娶亲了,万一要是娶错人怎么办?

    “娘,亲友宾客们都在等着呢!”

    “你!”摇摇头,孩子大了,已经管不动了,万分无奈的,慕容夫人退居一旁。

    “继续!”新娘暗暗向送嫁娘使了眼色,她一手捧米筛,一手握铅米,见状赶紧引新郎倒步至轿前,背向轿门倒踢一下,轿内的新娘亦在稍后回应以一踢。

    踢完轿后,送嫁娘又引一男童至轿前作一长揖,而后由福命妇启轿门,手牵新娘出轿,送嫁娘将米筛遮住新娘的头部,边撒铅米边念四句好听话,同福命妇拥新娘慢步跨火炉,进入洞房。

    送嫁娘退出房外去瞧厅事前的香案准备好了没,新房就只剩他们三个人。

    “请问……”左新娘怯生生的声音在等待拜天地的时刻响起。

    “有话你问吧!”新郎官眼里只有右新娘一人,是以对另一个女人除了客气再寻不到任何感情。

    “为什么会有两位新娘?”她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脆弱而且胆小。

    “为什么不能有两位新娘?”新郎官反问。

    “呃?”被他严厉的口吻吓到,左新娘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破碎的声音再度响起:“爹爹他并未告诉我……”

    “你既嫁入慕容府,就该听慕容家人的安排,至于你爹告诉你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该再记住!”他的口气甚至称得上是不善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他凶霸地吼她。

    “夫君!”右新娘伸出手握住他的,她和颜悦色的安抚他:“你应该对姐姐好一点才对!”

    “什么姐姐?应该是妹妹才对!”他先踢她的花轿,所以是先娶她的啊!

    “不!”盖在乌巾下的绝世艳容微微一笑,能嫁给他已心满意足,她不会再贪图更多:“事有先来后到,姐姐与夫君你订盟在前,她的家世也远比我要好,论身份论地位,妹妹我都应该屈居第二。”

    “不行,我不准你这么做!”就是不愿她受委屈,所以才赶在同时间娶她的啊,为什么她不懂他的用心呢?

    “靖……”她何尝不懂他的心呢?只是对方贵为将军府的千金,又怎能让她受半点委屈呢?

    此事若想平和落幕,唯有她退让才行呐!

    “我说这样就是这样,谁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慕容靖霍地站起,他不耐的走至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阵强风怪异地吹进来,卷起了右新娘头上的乌巾却也吹落左新娘的。

    两位新娘国色天香的脸不相上下,皆美艳的不可方物,然而新郎官却只钟情右新娘一人。

    乌巾被吹落的左新娘一心只想追回乌巾,她见乌巾掉在新郎官的脚旁,忙快步上前蹲下欲拾,伸出的手,腕上那只贵重翡翠玉环突然碎裂,她心一惊,抬头一看,正好与回身的新郎官打了个照面,他的脸和霸在他背上怨魂的脸叠在一块儿,又青又绿的十分狰狞可怕,她按着心口,一口气突然提不上来,她就这样睁着充满恐惧的双眼,直挺挺地往后倒下,活活被吓死了。

    “姐姐?姐姐?”听到碰一声巨响,被乌巾遮面的右新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眼角余光仿佛看到另一个新娘倒下……

    “该死!”新郎官冲到那死去的人身前,伸手一探,糟了,她竟然……无故暴毙身亡?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他的咒骂声,右新娘顾不得合不合宜就将乌巾取下,她转头欲看,却被新郎官早一步蒙去双眼:“别看!”

    “夫君?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她焦急地握住他的手,却也不敢强要去看他不想让她看到的画面。

    “她……死了!”心凉凉的,一想到位高权重的岳父将采取的报复行动,新郎官就……忧心忡忡。

    “死了?怎么会?”听到这消息,新娘吓的脸都白了。

    “该拜堂了……啊?怎么会这样……”送嫁娘笑眯眯地推开门,却在乍见躺在地上的新郎恐怖的脸之后,吓得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出门去呼救。

    “来人,拦住她……”

    

    轻云蔽日。

    一个俊雅的男子正坐在冷香满楼的二楼雅间里独自品茶,身边只带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小生,楼下忽然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传上来,乐声凄美,接着有人低唱:

    “春去又春来,花开又花落;

    到了离别时,有谁能留下?”

    唱的是人生的悲欢离合,歌声中充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他闭着眼睛,搁在桌上的手指随着动听地曲乐轻轻敲击着桌面,站在一旁的年轻小生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一曲毕,他霍然而起,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掀开珠帘走出雕花长廊外的小阳台,从楼上望下去,看到楼下的大街边侧搭起了小小的戏台,火红的帆布,两张木檀椅,围观了不少百姓。

    表演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瞽目老人,他的椅边放着一根竹杖,再仔细看他那双向上翻起的眼白,显然是一个瞎子。另一个表演者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看身形应该只有十二岁左右。老人持洞箫,少女抱琵琶。

    老人那蜡黄色的手指在竹箫上有节奏的按着,头跟着节奏微微抬起,看到他满布皱纹的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可是每条皱纹里都像是一座坟墓,埋葬着数不清的苦难和悲伤。显然,这人世间的悲伤事他已经看得太多。

    老人奏的乐曲略显悲伤,或许是为一些平时笑得太多的人来奏悲歌,用这种声音来挑起他们心里一些秘密的痛苦。

    这些人也愿意让他这么样做。

    ——人类实在是种奇怪的动物,有时竟将痛苦和悲伤当作一种享受。

    另一曲又响起:“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男子站在楼上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少女痴痴地唱着,风中也不知从哪里吹来一片枯死已久的落叶,蝴蝶般轻轻地飘落到那个一身红色衣裳的少女的脚边。她低着头一边唱着一边痴痴地看着枯叶,也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从哪里滴落下一滴水珠,滴落在这片落叶上,也不知是泪还是雨?

    看起来却像是春日百花盛放绿叶上晶莹的露珠一样。

    楼上的男子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只是看到她乌黑的秀发,十根如青葱般的玉手拨弄琵琶,看起来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儿。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细嫩脖颈……

    唱完了,她放下怀中的琵琶,踩着绣花鞋端着圆盘子去向围观的百姓讨钱,百姓们好心地将一两文碎银子放进去,“叮叮当当”作响。少女一边向百姓鞠躬一边说“谢谢!”

    “小林子!”男子盯着楼下的动静唤了一个名字。

    “爷,小的明白!”站在他身后,被唤作小林子的年轻小生打小就跟在他的身边,从主子的一系列行为看来,他自己已心领神会,转身就向楼下窜去,挤过人群向那少女靠近,拍了拍她的肩头,迎面就递上一锭元宝。

    少女吓了一跳,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嫣然一笑,俯身道:“谢谢小哥!”

    小林子从未听过有人叫他“小哥”,于是欢乐地笑了笑,道,“小姑娘,这是我家爷赏给你的。要谢就谢他!”他指了指冷香满楼的二楼,少女抬头望去,二楼的阳台上已空无一人。

    远远有人驾着马车向冷香满楼而来,因为门前的一大群围堵,让马车上的贵公子不得不下了车,只见他一身华丽的绸缎子,头戴一顶镶着红宝石的帽子,身后跟着五六个家仆,他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表达自己极度的不满。

    “哪个王八蛋挡了本大爷的去路?不想活啦?”

    百姓们一看到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纷纷给他让路。

    少女也端着盘子回到老人的身后,偷偷将那锭银子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慌手慌脚地拿着一个小布袋来将银子装起来,递给老头。

    “老头,”贵公子已经走到瞎老头面前,“生意不错呀。知道这的规矩吗?”他伸出手。

    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布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交到他手里,“大爷,你行行好吧,给我们留口饭吃。”

    贵公子将手里的碎银子抛了抛,对身后的手下说,“你跟他说说。”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前一步,道:“这的规矩是,初来乍到一个月,每天赚多少交多少。”

    老头一惊,紧紧地拽着手里的钱袋和箫,不答话。

    贵公子看这老头如此顽固,手一扬,“给我打。”

    六个大汉应声上前拆戏台,其中一个抢过老头手里的箫就往地上砸,“嘣”地一声,老头赖以生存的竹箫就断成了两截,那汉子见瞎老头还是无动于衷,又一把将老头从椅子上推下来。周围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纷纷四散逃开。

    少女心疼地将老头扶起,又从怀里掏出那锭元宝向贵公子求道:“公子,您别打了,这个元宝给你就是了……”

    “哟,瞧瞧,小姑娘还学会藏银子了,不简单呀……”贵公子边说边扯住少女的头发,当看到她的脸时心下一惊,大眼睛樱桃唇,可爱极了,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胚子!忙喊道,“这小姑娘长得还不错呀……声音也好听,来人,带她上冷香满楼给本大爷唱曲去……”

    六个大汉一听吩咐,立即停下手边的活,不由分说地架起少女就往茶馆里拖去。

    “放开我……我不去……放开我……”少女徒劳地挣扎着。

    老头子立即捧着钱袋跟着他们冲进冷香满楼,“大爷,我求你放了她吧……我这些钱都给你……”

    贵公子头也不回地大笑着,径直上了楼梯。

    茶馆的掌柜心里暗暗叫苦,这位贵公子净在这里闹事,以他的家势权势,谁敢赶他走啊?

    “住手!”小林子受他主子之命,站在二楼的长廊里对贵公子嚷道,于此同时,一柄长剑带着鞘从屋里飞出,向六个大汉的脑袋打去,几人为了闪避,只得松开了那少女。

    少女一得解脱,便往回跑,拉上老头如兔子般头也不回地冲出茶馆。

    “你是谁,胆敢在这里跟本大爷叫嚣?”贵公子怒气匆匆地快步走上二楼。“你可知本大爷是何许人也?”

    屋里的男子将剑收回,屋外的小林子将贵公子的装扮扫视了一番,当看到他帽子上的红宝石和腰间的令牌时,脸色大变,吓得退了一步!

    “管你是谁,光天华日之下,欺压百姓,强抢良家妇女,人人得而诛之……”屋里的男子掀开珠帘走出来。待他声音一落,小林子立即对他小声耳语,“爷,他是荣贝勒!”

    庞荣也定眼一看,嘴一歪,笑道:“慕容靖?”

    年仅十六岁的慕容靖是朝庭军使,乃庞永贵将军一手带出来的部下,庞荣与慕容靖同年,是庞将军的儿子,官爵是个贝勒爷,与军使的官级一样高,但怎么说人家还有个老爹在背后撑着呀,而慕容府中只剩下慕容靖与他的母亲慕容夫人相依为命,慕容夫人是朝庭三品诰命夫人,毕竟还是个女流之辈,在官场上还得多巴结巴结庞将军,希望他哪日成了宰相后,能让慕容靖当上将军之位,而不是传给他那无能的儿子庞荣……

    虽说官爵之由不得庞将军说,但当朝的局势,圣上年幼,朝中大权都掌握在庞永贵的手里。

    慕容靖也笑了笑,作揖,“荣贝勒,别来无恙!”

    看到慕容靖甘愿处在下风,庞荣冷哼一声作回应,当觉察到自己抓来的那个小女孩跑掉后,冲手下嚷道:“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追!”

    “原来这人人得而诛之之人是荣贝勒啊!”慕容靖向他缓缓走来,跟在他身后的小林子心里暗暗叫苦,主子一向很少出门,也很少管闲事,这回完了,若与荣贝勒作对,且不说回去后受慕容夫人的责罚,还有官场上的挤兑和威胁,搞不好连性命都丢了。

    主子真是自讨苦吃,早知道他就不陪主子出来了……

    嚣张跋扈的庞荣何曾有人敢阻止过他?更何况是小小的军使,心里的怒火不打一处来,“你……你好大的胆子?给我上!”他手一挥,放弃追逐少女转而命令手下扑向慕容靖主仆二人。

    小林子来不及细想也没资格劝说,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他之所以唇红齿白如小生,并不仅仅因为他的年龄只能十四岁,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个太监!

    打手上来一个打一个,上来一对打一双,小林子灵活将他们五六个人撂倒,有些人从窄窄的楼梯上掉到大堂的桌上。冷香满楼的二楼上许多贵公子都出来看热闹,楼下的小百姓纷纷落荒而逃。“还没结账呢……我的银子……”掌柜的气得捶胸顿足,又不好对任何人发作。

    “住手!”慕容靖见小林子把所有的人都打倒了,才开口阻止。

    可惜庞荣咽不下这口气,慕容靖这臭小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算了,好歹也得很他老爹放在眼不是?他自己挑起的纷争,叫开始就开始,叫停就停吗?那他堂堂荣贝勒还有何颜面?

    “掌柜的,这些损坏的东西算我头上!”慕容靖又好心地说。

    冲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小林子冲下去付银子去了。

    “滋”地一声,庞荣手上的折扇已击向慕容靖,慕容靖敏捷的大仰身,铁板桥——避过庞荣的攻击后,刚直起身来,庞荣的一个结实拳头又挥了过来,慕容靖一伸掌就包住了他的拳头。

    庞荣动不得,也抽不出,于是又从侧面挥一拳,慕容靖这次没有躲闪,两个拳头硬碰硬地撞到一起,“咯吱”一声骨折响。

    庞荣的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拳头无力地垂了下来,慕容靖冲他一挑眉,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使得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庞荣的手下七手八脚地冲过去扶他起来:“慕容靖,你有种!”

    庞荣临走前对他恶狠狠地说。

    小林子替慕容靖打了个寒颤,如果主子没动手打荣贝勒,事情或许还不会太糟糕,若真追究起来,他可以一个人替主子扛下,可是现在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正文 第二章  不共戴天

    寒夜,寒如刀锋。

    慕容府里,一个像木头人一样的人,动也不动的跪在夜的寒风里,一张脸已被冻得发紫,但态度却还是很沉静。

    这就是慕容靖打了荣贝勒后,慕容夫人对他的责罚,今夜在院子里罚跪一晚,晚饭都不能吃。

    慕容靖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不讲理,难道父亲生前就告诉他的什么“身为国家之栋梁就应该为民请命、惩奸除恶、报效朝庭!”的道理都是错的吗?

    这时,从半圆的别苑门里探出三个脑袋,环视到周围无人,才兴冲冲地朝慕容靖的方向奔来,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抱着一坛酒,脸上还留着吃晚饭时未擦掉的米饭粒。还有一个手里拿着三个大碗,这两个人的衣着相似,第三个是小林子,“爷,先起来吃点东西吧,小林子替您跪着!”小林子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袋,一打开就闻到香喷喷的烤鸭,似乎还热着呢。

    “军使,快起来!”另两个人将慕容靖扶起来。

    抱着酒坛子的人叫杨飞帆,拿碗的人叫张云翔,杨飞帆比慕容靖小一岁,张云翔比慕容靖大四岁,两人都是慕容府上的家丁所生的孩子,为了不让慕容靖孤独,当年慕容老爷收下他们二人为徒,陪自己的儿子习武学诗。

    这些年来,三个人感情深厚!虽是主仆却是兄弟情深。自从慕容老爷死后,慕容夫人为了慕容府的地位能稳固,便派慕容靖到庞永贵门下做事,杨飞帆和张云翔当然也得相随。

    “娘呢?”慕容靖问。

    “军使放心,夫人正在大厅里宴请庞将军呢!”杨飞帆说。“看来夫人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我们先去喝一杯,暖暖身子。”

    “爷,您去吧,小林子替你们守着!”小林子接过慕容靖的披风系在自己身上,然后规规矩矩地跪下。

    三个人坐到一处偏僻的亭子里正喝着酒。

    于此同时,一阵悉悉籁籁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最显眼的是一个身穿墨得发亮的黑丝长袍的男人,一头漆黑的长发包藏在乌色的官帽里,英挺瘦削脸上留着一小撮胡子,身材很高,手上玩弄着两个如鸡蛋般大小的铅球。

    他这一身黑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很显眼。

    落后他一步的是个一妇人,但她的风姿雅如贵妇。

    “庞将军,靖儿实在不该打了荣贝勒,妾身已经让他今夜在后院里罚跪一晚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了!”妇人苦口婆心地在庞将军面前替儿子解释。

    “哼,令郎确实不该,不该当着百姓的面打我的儿子!”庞永贵将军边走边气愤地说,手掌上转动铅球的频率越来越大。

    “是,是,是!”慕容夫人唯唯诺诺地应道。

    “也不该下手这么狠,将荣儿的手都打折了!”

    “是,是,是!”慕容夫人边跟着他们脚步边点头。

    “更不该把他得鼻青脸肿的,万一皇上召见如何是好……”说着,已经走到了后院的门,远远就看到有个人影规规矩矩地跪在雪地里,慕容夫人看到那个身形时,不禁慌乱了起来。

    庞永贵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那人影射出手上的两个铅球——

    小林子正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突然两个铅球袭来,其力量之大,从他的后背猛然间穿过前胸,“呃——卟”的一声,小林子吐了一大鲜血,然后向前倒了下去。

    必死无疑!

    “啊!”慕容夫人吓得花容失声,掩嘴大叫起来。

    在亭子里喝酒的三人听到声响,立即冲了出来。

    “小林子!”

    年轻气盛的三人一齐冲到小林子身边。

    庞永贵朝身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跑过去把染血的两个铅球捡起来放入一个袋子里,大概要收回去擦拭再用。

    “慕容夫人,你罚的是何人啊?”庞永贵沉着脸问道。

    慕容夫人回过神来,脸色虽依旧苍白,但心中已放下心里,死的人不是她的儿子,可这庞永贵也太过分,若真是她的儿子……那、那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

    可眼下还不能得罪了他呀!慕容夫人三思之后,跪下:“庞将军,请您怒罪,靖儿他,靖儿……妾身愿意代靖儿受罚!”

    “娘!”慕容靖看到自己的母亲又跟仇人下跪,立即冲过来扶她起来。忍无可忍地说,“庞将军,您怎可如此草菅人命?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当今圣上?”慕容夫人大骇,扯了扯慕容靖的衣袖。

    庞永贵嗤笑道:“慕容靖,你怎么跟本将军说话的?”

    “军使,小林子他……他死了!”杨飞帆和张云翔冲过来小声地对慕容靖说。

    小林子跟在慕容靖身边很多年,虽不及杨飞帆与张云翔那般兄弟情深,但他从小没少替慕容靖受罚,可畏主仆情深。虽然小林子只是一个小太监,可是怎么说也是自己身边的人啊,如今庞永贵可以目无旁人地杀了他,那身边的母亲、家人、兄弟……岂不是都随时没命?

    当年他父亲的死亡,怪慕容靖还小不能与恶势力对抗,可如今他十六了啊,堂堂男子汉!

    为何所有的人都怕庞永贵?

    慕容靖转头对视庞永贵,咬牙说:“放心,我一定会让小林子安息的!”

    这小子,将来恐怕不凡呀!得想个万全之策箍住他,让他永远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庞永贵的脸部怒得有些颤抖,勉强压下自己的火气,淡淡道:“慕容靖,听你的口气,似乎想杀了本将军替一个小太监报仇啊?”

    慕容靖只是瞪着他,不答话,因年少无法掩饰的神色出卖了他有多恨眼前这个人。

    “你与荣儿打架在先,受罚之时竟然让一个奴才来顶替,可是身为军使、身为大丈夫的所为?”庞永贵骂道,“如今你用这样的口气同本将军说话,以下犯上,才是真正的目无王法,明日早朝本将军定当此事回禀圣上,让圣上定夺!”说罢,他拂袖而去。

    说得真好听,什么回禀圣上,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定夺,他到底要怎么对待自己的儿子?慕容夫人推开慕容靖的扶持,慌慌张张地跟过去:“庞将军,庞将军息怒……息怒!”

    岂料庞永贵头也不回,因为慕容夫人的拉扯,被他的手下推倒在地。

    “夫人!”杨飞帆和张云翔过去将她扶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慕容夫人指着慕容靖埋怨起来,“你为什么非要跟庞将军作对?你……你真是气死为娘了……”

    “娘!”慕容靖无奈地唤了她一句,向兄弟二人挥了挥手,他们退下去处理小林子的尸体,慕容靖扶慕容夫人向她的厢房而去,“娘,您不是说五年前爹的死跟庞永贵那奸臣有关吗?为何要把我送到他身边?为何还要对他唯唯诺诺?我们应该收集他的犯罪证据,将他绳之以法!为爹报仇,为朝庭效命……你瞧瞧他那个儿子,成日在京城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慕容夫人叹了口气,道:“靖儿,娘知道你骨子里跟你爹一样正直,可是,要想将庞永贵绳之法,为你爹报仇,为朝庭效命……这些事,也得留着命啊!不止要留着命,还得爬上一个比他还高的官位,这样你才能扳倒他!你爹走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庞永贵那老奸贼一定会想尽办法除你而后快!娘做的这样难道是为了苟活着吗?娘是为了保住你,为了保住慕容家的唯一独苗,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你送到庞永贵身边。可是,你这回不止打了庞荣,还跟庞永贵叫嚣……唉!”慕容夫人想起庞永贵走时怒气冲冲的模样,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瞪了慕容靖一眼,“都不知道会将你怎样?”

     正文 第三章  人心冷暖

    冷香满楼。

    箫声起,楼里的人儿在唱着: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三天前,少女与父亲刚从扬州到京城落脚,一路走来,盘缠已不多,以是一来就在热闹的冷香满楼外唱曲,谁知好不容易讨来的钱财全部被恶霸夺了去,少女实在不明白,为何年迈的父亲要千里迢迢地带她上京城来,如果还在扬州平淡地过活,温饱根本不成问题的呀!

    她并不奢望自己身为一个戏子能飞黄腾达,她只是想陪着父亲身边,跟着他学艺就好。

    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戏子,父亲善于弹奏,母亲善于唱曲,年轻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这一对搭子曾红遍江南,多少达官贵人去江南游玩时都会请二人合作上两曲。不过,好奇怪,她的父亲和母亲比起同龄人的双亲就老了许多,她才十二岁,她的爹娘已经五十岁了。两年前的冬雪里,母亲生了重病,熬不了多久就去世了,她没见过父亲哭泣,但为何一晚之间他的眼睛就瞎了呢?

    她继承了母亲那美妙的歌喉,每当父亲一个人静静坐着仰望天空时,她就会给他唱以前母亲教的曲子……那时,父亲常常夸她唱得比母亲唱的还好听。

    那日逃跑之后,他们找了个破旧的地方安身,父亲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又做一支精致的竹箫。

    他们也饥一顿饿一顿地忍了三天,今天不得不出来挣点钱。

    老头凭以前的经验,要想快点得钱又不受人欺负,最好还是进茶楼表演,跟百姓一打听,才知道这京城里最热闹的要数冷香满楼,那里有包厢房的达官贵人、有聚于一团的平民百姓……

    冷香满楼的钱掌柜原不想让父女二人进来弹唱,不过那日慕容府的公子与荣贝勒打了一架之后,想必近日不会出现,加上父女俩的苦苦哀求,“若唱得好,给您引来客源,我们得的钱还跟您五五分帐,若唱得不好,您不也没损失吗?”那少女伶牙俐齿地说。

    钱掌柜又三思了几许,才同意让他们二人在冷香满楼的大堂里搭台。

    一曲毕,茶楼里的百姓纷纷给他们这对可怜的老少组合鼓掌,因为少女的声音甜美,茶楼里里外外都围观了不少人。

    少女依然捧着圆托盘去向百姓们讨钱,京城里的人可真是热心,少女听着“叮当”作响的碎银子,心里对每个人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收完银子,少女和老人又弹唱了一曲表示感谢,这才收拾东西打算打道回府。

    走到柜台边,少女早已把讨来的银子分成两袋,搁在钱掌柜面前请他拿一份。

    钱掌柜乐呵呵地说:“小姑娘,唱得真不错,明儿你们还来吗?”说着,他一手拿起一袋掂量了一下,选了自认为重的一份。

    少女笑笑,把另一袋收回自己怀里,“来的来的!谢谢钱掌柜!”

    谁知,少女扶着瞎眼的老头刚跨出茶楼,又吓得脸色苍白地退了回来。

    “哎呀,小姑娘,咱们真有缘,又遇到了!”庞荣又带着六个汉子出现在二人面前,猥琐地对少女笑了笑。

    在场的百姓听到庞荣的声音,都倒吸一口气,纷纷结账就走。原本热闹的一楼一下全都变得空荡荡的,剩下的掌柜和小二即使在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只能暗叹倒霉!

    不止这父女倒霉,茶楼也倒霉了。

    钱掌柜心里就更苦了,这庞荣上次与慕容靖干一架后,伤成这样怎么还么闲不住呢?可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这个罪魁祸首归于庞荣啊,即使在心里想也不敢想……所以,他只能责怪自己不该对那父女泛了同情心,让二人进茶楼弹唱。

    瞎眼老头把少女护在身边,二人都不理会庞荣的调戏。

    庞荣露出更加可恶的笑容,“小姑娘的歌声如黄莺出谷,听上去让人心里舒服,痒痒的。”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走,上去给大爷唱唱曲!”他伸手欲拉少女的柔夷。

    少女心慌慌,惊叫一声拉着瞎眼老头又退了两步,没让他得逞!却也惹得庞荣的玩兴大起。

    老头定了定神,客客气气地说:“公子请您自重!”

    庞荣嘴一歪,摸着自己受伤的另一只手,道:“臭老头,本大爷没让这些手下当众将你闺女的衣服扒光已经很自重了!来人,捉她上去,本大爷看看她的声音有多好听!”

    两个大汉立即上来欲架住少女。

    老头的眼睛虽瞎,但耳力很好,举起手里的竹箫糊乱敲打大汉的头。但庞荣的手下太多了,老头敲得了一个打不了三个,少女还是被两个大汉带走了,跟着庞荣死拉硬拽地向二楼而去。

    茶楼里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眼看着自己的闺女就要上二楼厢房了,老头即使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但还是拼命的向楼上爬去。

    “别打了别打了,”少女于心不忍,哭着向他们哀求,“我求求你们别打了,我爹他老了,受不起折腾……别打了!”无论少女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两个大汉的钳制。“公子,我给你唱曲,你放了我爹吧!”少女只能向庞荣求情。

    “好了,别闹出人命来?”民谚有云: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贝勒爷!所以庞荣什么事都敢做,唯独不敢在天子脚下、大庭广众面前闹出人命。

    来到少女身旁:“早听话多好啊!”庞荣捏住少女小巧的下巴戏谑道。

    老头爱女心切,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才十二岁的闺女就被这恶魔给糟蹋了,既然大汉们都不防备他,他立马勉强地抓着木头楼子爬上去,用竹箫一棍就向庞荣的背打去——

    庞荣放开少女,怒吼一声,一脚就朝老头的肚子踢了过去。

    “爹——”

    老头子被踢得措手不及,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地滚下去,额头磕在墙壁上,鲜血直流。

    “爹——爹——”少女也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愤怒,连指尖都颤抖起来,即使连站都站不稳,仍踉踉跄跄地冲到老头身边,抱着他的身体,哭喊道,“爹,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要丢下君心一个人……爹,爹……”

    “死了?死人了?”庞荣也有些失神,感到一阵后怕。

    “贝勒爷,我们快走!”庞荣身边的一个手下道。

    “走!好,快走快走!”庞荣在从手下的扶持下,慌慌张张地冲出冷香满楼。

    钱掌柜从柜台里冲出来无措地叨念道:“死人了死人,哎哟,真是不吉利啊……小姑娘,你快把你爹带走吧,别把我这茶楼给污秽了……”店里的两个小二用目光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钱掌柜,人家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如何能将老头抬走?

    老头紧紧地抓着少女的衣角,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少女激动地说:“钱掌柜,小二哥,我爹还活着呢,我求求你们,替我去请个大夫行吗?”

    其中一个小二甩下抹布,“小姑娘,你等着,我去请!”说罢,刷地就冲出门了。

    “哎哟,这还给不给我做生意呀!”钱掌柜又急又气,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少女知道对不住他,便把今天挣来的银子替给钱掌柜,“钱掌柜,这些钱给你,你给我开个房吧!”

    “这……这……”钱掌柜倒不是嫌弃钱少,就是担心万一这老头没熬过去,死在他的茶楼里怎么办?

    “钱掌柜,您就行行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另一个小二也劝道。

    钱掌柜一跺脚,接过钱袋,“搬进去搬进去!”

     正文 第四章  卖身葬父

    在小二哥的帮助下,少女带着老头住进了冷香满楼最简陋的一间屋子。

    没一会,大夫总算来了,老头一直都处于晕迷状态,大夫给他上药止血又包扎好后,对少女说:“小姑娘,你爹老了又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恐怕熬不过去了!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少女听后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忽然裂开来了,呆了半晌,大呼道:“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爹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大夫赔笑道:“我怎敢骗姑娘!”

    少女以手捶床,嘶声道:“我不信……小二哥,你再帮我去找个大夫,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瞧瞧好不好?”

    “好吧!”小二应了一声,出去找大夫的同时也礼貌地将眼前的大夫送了出去,只见那大夫边走边摇了摇头。

    暮色四合之时,老头终于醒了过来,紧紧抓着少女的手:“君心,爹要去见你娘了,恐怕不能再陪着你……”

    少女流着泪摇了摇头。

    老头缓了一口气,又说:“君心别难过,在临终之前,爹有件事要跟你说……其实,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十二年前,我和你娘在河边练曲时,听到你嘹亮的哭声……原来你被人抛弃在河里,顺着河流一直向下漂流……我和你娘无法生育,决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永生永世都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咳咳……可是,爹没用,没能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自从你娘走后,我就打算带你上京城找你的亲生父母。”

    “爹,你别胡说了!”少女仍然不相信,只当自己爹爹糊涂犯傻。

    老头继续说:“当年捡到你的时候还有一封信和一支梅花簪,它们在包袱里……你是……是京城首富董百万的女儿,你叫董君心……”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少女连忙给他顺顺气。

    老头缓了缓,抓住董君心的手说:“君心,爹走后,你们一定要去找董百万,不要怪他们,他们没有丢掉你……当年是绑匪劫去襁褓中的你勒索你爹,你爹疼爱你,交了很多赎金又报了官……谁知绑匪拿到赎金后仍不肯放了你,又怕背上杀人罪名,这才将你放流……”

    少女从包袱里找到老头所说的信封和梅花簪,内心五味杂瓶,喃道:“爹……”

    “别……别恨你亲爹……”老头又艰难地说。

    一阵狂风自窗外卷入,卷倒了屋子里的一只残烛。老头笑道:“你娘……来接我了。”

    瞎掉的眼里淌一滴泪,不知是伤心、难过还是幸福……董君心伏在他的身上痛哭起来。站在外面的两个店小二,听到她的哭声,不禁破门而入。

    女人的哭,本就能今男人心动,虽然董君心只有十二岁,却也长得水灵动人,楚楚可怜。

    “死了吗?”钱掌柜也匆匆地门外走进来,吃惊地嚷嚷起来,“快把他抬出去,不能让死人停留在茶馆里,快抬出去……”

    “钱掌柜,这小姑娘孤苦伶仃的,让她上哪呀?”小二甲看不过眼,替董君心道。

    “我管他们上哪,总之别让死人待在我的茶馆里!快抬走……”钱掌柜不耐烦地说。

    “不,我爹还没死,我不会让他死的,他不会离开我的!”董君心站起来,就近捉住小二乙说,“小二哥,你替再去请个大夫来吧!”

    小二乙叹了口气,“小姑娘,你都请了三个大夫了,每个大夫都诊断说你爹活不过今晚,你还有钱吗?若真有钱你也别浪费钱了,还是留着买棺材本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请个大夫,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董君心抹了一把泪,欲冲出门。钱掌柜拉住她,“小姑娘,你走了你爹怎么办?万一死了……你不守在他身边吗?”

    “我救我爹,我要救我爹。”董君心喃着这句话,把那支梅花簪强塞给钱掌柜,“我去找大夫,替我看着我爹……”

    “小姑娘,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走,我带你去找大夫。”小二甲拉上董君心乘着夜色冲了出去。

    夜深雾重。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董君心已不知跑了几条,可她还是不死心地找下去。跟着她的店小二从来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小姑娘,即使在大冷的冬天跑是上气不接下气、汗流颊背,他还是要陪着这个小姑娘找到一个大夫。

    终于有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肯给他们开门了,原本他已经躺在暖暖的背窝里睡觉的,可见到门外的小姑娘如此苦苦哀求,他只能深夜里夹着风雪出诊。

    当董君心带大夫回到冷香满楼的时候,那间简陋的房里已空无一人。

    “爹……我爹呢?”董君心动也不动地伫立在门口,整个人似已全部麻木了。身后的白胡子大夫和店小二也陪着她静静地站着,看到她满眼的悲伤和痛苦。

    “你爹已经死了!”钱掌柜穿着厚厚的披风从暗处走来,冷冷的说,“我早就叫你守在你爹身边,你非要去找大夫,现在倒好了,他走了,你都没待在他身边。”

    “那我爹呢?你把我爹放哪去了?”董君心泪流满面地看着钱掌柜。

    钱掌柜微微有些动容,想来她小小年纪也怪可怜,口气便缓了下来,“我已经让小二把你爹放到牛车上,拉到棺材铺去了,你快些去交钱领尸体,否则就要火化掉了!”

    夜凉如水,石阶也凉得很。董君心坐在石阶上,只觉一阵阵凉意传上来,凉入她的身体,凉入她的背脊,凉入她的心。

    “火化……钱……我的钱……呜呜……”董君心又抱着双膝哭了起来,她哪还有钱?

    白胡子大夫叹了口气:“小姑娘,反正我也没看病,这钱就不收了!”把出诊费的几文钱塞给她后,大夫也走了。

    小二哥爱莫能助,他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都难,更没闲钱来管董君心的事,而且一副棺材本的银两可不菲呀。

    钱掌柜爱钱如命,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让垂死边缘的老头住在他的茶馆已是他很大的让步了,如今又死在这里,若传出去都不知道自己将会损失多少钱,所以,他当然不会再帮董君心。

    “小姑娘,我能帮的都帮了,你还是快走吧!再哭我也不会同情你,你看看,你给我的那些钱,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我还将两个店小二给你使唤……我已经仁之义尽了……都没赚几个钱……”钱掌柜款款地说出自己的难处,小二已经收工回家了,董君心也走了……

    第二天早晨,白雪皑皑的断桥上,披麻戴孝的董君心跪在一具尸体前,那具尸体用一块白布遮盖着,她的胸前挂了一块牌子“”。

    天越亮,人越多,她又拾起手,轻拢头发,慢慢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心中喃道:“爹走了,今天的风好大!”

    其实,今天的风并不大,可是她心里却吹起了狂风,使得她脆弱的心像海浪般澎湃汹涌。

    她没有钱,一文钱都没有了,她想起爹临终前将身世告诉她,可是……为了请大夫,她把那支梅花簪让给了钱掌柜!

     正文 第五章  断桥残雪

    京城里的涮羊肉很好、很嫩,街尾“五福楼”做出来的一味红烧狮子头,绝不会比杭州“奎元雨”小麻皮做出来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这里也应该可以一快朵颐了。

    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吸引人的不仅仅是美食,还有女人——女肆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可以适应各种男人的要求,能拖住大多数男人的脚,更何况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欢女人。

    三天过去了,庞永贵对慕容靖当晚的过分行为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动静。慕容夫人的心稍稍放宽了些,所以今日慕容靖才能出来闲逛。

    这次陪在他身边的是杨飞帆。

    听小林子那晚说,慕容靖之所以受夫人责罚,是因为慕容靖跟荣贝勒在冷香满楼打架,这打架的原因是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引起的……眼看着走到街心了,再转个弯就到冷香满楼,若这楼里那个小姑娘还在,好巧不巧再遇到荣贝勒调戏她,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岂不是又要干上一架?

    杨飞帆担心惹到不必要的麻烦,心想:不让慕容靖进了冷香满楼可以吗?哎,干脆绕道而行,不路过冷香满楼这样比较保险……

    “军使!”杨飞帆嚷住走在前边的慕容靖,“嗯,我想起前两天在东街定了把剑,不如我们走这条路,逛过去的时候顺道拿!”

    前两天他出去过吗?娘不是派他们二人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不让他出去吗?慕容靖暗自思忖了一番。

    “走这条路不是更近些吗?”

    “可是……”杨飞帆挠了挠头,“这条路……女肆多!”

    又是挠头又是结巴,慕容靖就知道他向来不会说谎,心中一定有事,笑问:“是这样吗?”

    “我……军使,其实我……”杨飞帆豁出去了,“听小林子说,你跟荣贝勒打架,是因为在冷香满楼遇到一个小姑娘引起的,我担心你又出事,万一夫人知道了怎么办?总之。你还是不要经过那的好!”

    慕容靖笑了笑,“我心中又没鬼,我是清清白白,为什么不能经过那里?”他边说着已经沿着街道向前走去,杨飞帆在那里琢磨了半天,也觉得慕容靖的话有点道理,这才匆匆跟上去,心想:经过而已,又不是进去……

    到了冷香满楼门外,慕容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下,京城中最热闹的茶馆今儿不管是楼内楼怎么这么冷清呢?那对父女怎么不来弹唱了呢?他们的生活又如何开销呢……

    带着满脑的疑惑,他抬脚欲进茶馆——

    “不行啊军使!”杨飞帆连忙拉住他,“咱还有很多事,不喝茶了吧!”

    “喝茶又不会耽误很多功夫!”慕容靖甩开他的手,还是进入茶馆。

    杨飞帆又想:进去就进去吧,不一定会遇到那个小姑娘,也不一定会遇到荣贝勒。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庞荣在这里闹的,还是百姓们知道这里死过人,茶馆里确实冷清……两个店小二闲了一个早上,看到有客人上门,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

    趁着两个店小二上茶上糕点的档儿,连吃都没吃慕容靖就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一问,店小二不禁同情起董君心来:“哎,公子您昨儿没来,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那个唱曲的姑娘昨儿好不容易让钱掌柜同意她到茶馆里卖唱,谁知京城的恶霸荣贝勒来了,非要拉那小姑娘上楼给他唱,在拉拉扯扯之中,庞荣把老头推下楼梯,鲜血直流,没熬过今晚就死在我们客栈里了。”

    “什么?”慕容靖霍然而起:“小姑娘哪去了?”

    “军使,我们……”杨飞帆欲按住他。可另一个店小二觉察到慕容靖过激的动容,想起几天前为了小姑娘在茶馆打架的不正是他吗?瞧他的穿着打扮,又敢与荣贝勒动手,应该可以保护小姑娘,便抢着说:“昨晚那小姑娘孤苦伶仃的,到处求医救她爹……”

    钱掌柜也掏出那支不值钱的梅花簪递给慕容靖:“公子,这是她爹留给她的遗物,若您真担心她就去断桥上找她吧!”

    慕容靖已冲出茶馆向断桥上狂奔而去,杨飞帆有些生气又有些好奇,给钱掌柜塞了一锭银子后也跟着慕容靖冲出去。

    北风在慕容靖的耳边呼呼响起,店小二的话也在他的耳边回响:“昨晚那小姑娘孤苦伶仃的,到处求医救她爹,后来还是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被钱掌柜给送到棺材店去了,小姑娘没有钱,这会正抱着她爹的尸体在断桥上卖身葬父呢!”

    围观的人好多,窃窃私语的人也好多,不过没有人愿意付诸行动,没有人愿意替董君心葬父,却有很多猥琐的男人想将这个小姑娘带回去,似乎又害怕她煞着自己,又害怕家中的河东狮……

    董君心觉得自己跪了好久,跪得腿都麻了,又从麻木到了没知觉,也冷到没有知觉。

    她一身的披麻戴孝,与天与地一样白,看上去,她是那么的纯洁无瑕!又是那么的楚楚可怜,无可依靠。

    不知庞荣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还是纯粹巧合,哪不好逛他非得来断桥上逛,远远看到断桥上围观了很多,于是在五大三粗的手下对百姓的推搡喝骂之下,他很快就挤到董君心跟前。

    所有的百姓虽不敢出声,但这热闹还是可以看的。

    “哟,哪家的姑娘这么可怜在这卖身葬父呀?”他轻挑的说,“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若大爷看上了,定厚葬你老爹……”

    董君心一听到他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来,抓住庞荣的被慕容靖打折的手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庞荣没想到是这人竟是董君心,更没想到她老爹真死了,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丫头一抬头就敢咬他的手。那把惨呼之声在死一般静寂的天地间立刻变得十分响亮。

    有人替董君心担心,有人佩服她的勇气,也有人隐忍内心的兴灾乐祸。

    庞荣的手下立即冲上来推开董君心,又掴了她一巴掌,她的嘴角沁出血来,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吭声,只是狠狠地瞪着庞荣,虽然双手被大汉给抓,但她的双脚还是徒劳地踢庞荣,“放开我,我替我爹报仇,放开我……”

    庞荣用左手捂着受伤的右手,怒吼道:“他奶奶的,把她给我押回去慢慢折磨,我倒要看看她有多烈!”

    董君心在挣扎,大汉们把她抓得更紧,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出一个大圆圈来,谁也不敢出手相救。

    “放开我,我不跟你走,放开我……我还要葬我爹……”董君心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鲁莽,也埋怨如果当初不来京城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即使如老爹所说,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也罢,毕竟还是养育了她十二年,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宁可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也不要来这找京城首富。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以后该如何是好?好无助,好不知所措……她推开大汉,欲从断桥上跳下去——

    “你若跳,我就踩下去!”庞荣把脚搁在老头的尸体上,威胁董君心。

    董君心又不知如何是好,向断桥后面步步后退。

    “抓住她!”庞荣命令手下上前抓董君心。

    “不,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董君心顾不了这么多,只觉得心乱如麻无法定夺,想到庞荣的手段就觉得痛不欲生,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便向断桥摔了下去。

     正文 第六章  临危不惧

    刚刚赶到断桥上的慕容靖看到她在自己眼前摔了下去,原本的满头大汗此刻竟觉得全身都凉透了。他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也纵身跳下断桥。

    “军使,军使!”杨飞帆只恨自己来晚了一步,怎么就没有把他给拉住呢?这回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呀?

    “庞荣,你……”此刻杨飞帆已不管庞荣是何身份,抽剑与大汉们兵绒相见。

    董君心摔下去的时候,庞荣已经吓了一跳,看到一个黑影也下去,再看到杨飞帆时,心里又增加了害怕,“死了?又死人了……”这声音就像是霹雳一样,一声声在他耳边响着。

    这回可是慕容靖啊!慕容世家的独苗,朝庭军使,朝庭命官……好多百姓都看到了。就算爹想保住他,圣上也不肯放过他呀!虽说以爹的势力不用以命抵命,但十年八年的牢还是有可能……天呐,这可如何是好?

    “荣贝勒,快走吧,奴才护送你回去。”一个大汉持大刀扶住庞荣。庞荣失魂落魄地点头称好,一回头往回走一脚就踩在老头的尸体上,庞荣吓了一跳赶紧跳开,“走那边走那边……”

    看来“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句民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像庞荣这种做亏心事太多的人,连白天也害怕!

    结果又一转头,就看到黑色衣裳的慕容靖抱着白衣胜雪的董君心刚好从断桥下飞了上来。

    “啊,鬼啊鬼啊……”庞荣吓得屁滚尿流,在刀光剑影中糊乱奔跑。杨飞帆也看到慕容靖又飘飘然地飞回来了,心下一喜,脚下踢来一个大汉就向断桥上飞去“军使,你没事就好了!”

    谁知杨飞帆那踢开的大汉与庞荣撞在一块,那柄大刀就从庞荣的肚子穿到了后背——看来,必死无疑!

    天地间,刹那万籁寂静。

    庞荣的一双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几乎已凸了出来,口中的鲜血与肚子、背部的血都汩汩地流着,他说不出话,只是一瞬一瞬地瞪着杀他的人,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怕。

    无论胆子多么大的人,骤然见到这张脸,也难免要吓一跳。

    那大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杀了自己的主子,庞荣到死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自己养的奴才的手上。

    大汉大骇之下,退后三步,脸色煞白……庞荣可是庞将军的独苗,这会死了,庞将军将他大卸八块都不解恨呢……

    庞荣的眼珠子已转动了起来,喉咙里“格格”的直响,像是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终于连人带刀摔到雪地里去了。

    “大、大、军使……荣贝勒他……死了!”杨飞帆又紧张得结巴起来。

    慕容靖抱着晕厥过去的董君心安慰道:“镇定点,人又不是你杀的!”

    听慕容靖这么一说,众大汉纷纷弃刀抬庞荣的尸体走,独留那个凶手在那里。

    “军使——慕容军使——圣旨来了——”远远听到张云翔的声音,他骑着一匹快马极速奔来。

    一听到圣旨二字,那个凶手猛然清醒,看到地上醒目的鲜血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捡起一把大刀欲往脖子上抹去,慕容靖眼疾手快地踢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头击中他的手,杨飞帆飞身上前将大汉擒住。

    “军使,刘公公来府上宣旨,夫人命你快些回去呢!”于此同时,张云翔也匆匆赶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时,惊奇地问道,“军使,这……这怎么回事?是荣贝勒吗?”

    庞荣刚死,应该还没这么快传到庞永贵的耳里,所以,慕容靖隐隐觉得应该是上一次出言不逊的挺撞。

    “先别问这么多!”慕容靖把手上的董君心交给张云翔,“你带着这个姑娘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替她安葬好老爹!”连同梅花簪也一起给了他,“这是她爹的遗物,交给她之后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杨飞帆,你则带着这个大汉去庞将军府上,禀明一切,千万别被那群奴才先告状了。”他对二人吩咐完,自己跨上张云翔骑来的马,“我就先回慕容府了!”

    慕容夫人正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暗自发愁,一旁的桌上摆着明黄色的圣旨。

    半盏茶的功夫都未到,她开始坐立不安,端起三才杯正要喝茶,杯到嘴边又放下,她站了起来,“少爷回来了吗?”

    在大厅门外翘首以盼的慕容管家应道:“回夫人,还没回!”

    慕容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来回踱步……瞥到案桌上的圣旨后,脚步不由主自地停了下来。

    “娘!怎么啦?”慕容靖到家门口立即下马飞奔进来。

    慕容夫人听到他的声音,惊喜一回头,“靖儿!”这唤了一声后,脸色又挎了下来,“圣上的圣旨来了!”她双手持起明黄的圣旨交到慕容靖手上。

    慕容靖带着满腹的疑惑打开,面无表情地将内容看完,还是不吭一声。

    慕容夫人终于开口:“靖儿,圣上三天后,要把你调到边疆去,五年之内不得回朝!这……这……”

    慕容靖将圣旨放回案桌,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娘,五年而已,又不是要了我的命。”

    “可是边疆敌人残忍蛮横,你又没有跟他们交战过,娘担心你的安危;你今年刚及弱冠之年,圣上就下旨命你五年之内不得回朝,这……还没成家呢!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为娘怎么办呀?”慕容夫人越说越伤心。

    “娘,事情总有好坏两面,你别老想坏的,身为军使总是要上战场打仗的,若这五年里我屡战奇功,再回朝时圣上一定对我加官进爵,至于其他的什么成家安危,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会好好保住性命,因为娘还在京城里等着我!”

    听到儿子如此懂事的安慰,慕容夫人心里宽慰了不少,更添了许多不舍之情,“不成,娘还是进宫求圣上吧!”

    “娘!”慕容靖无奈地拉住她,“你也知道此事是庞将军的意思,若再求情,只怕时间就更长,你昨晚也说过我们目前没有能力与他对抗,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迎合他,保住性命再谈其他。”其实,慕容靖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怕母亲去圣上面前一闹,庞永贵会将庞荣的死推到自己身上!虽然自己并没有杀他,可自己在场,庞荣之死多多少少还与他有点关系……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他庞氏一族的唯一儿子死了,到时恨不得要杀了他!

    如今圣上的圣旨一来,他就可以远走边疆,五年后再回来,早已物是人非!

    慕容夫人用陌生的眼神望着慕容靖,才几天时间,他就如同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沉得住气!是件好事!

    “好,这段日子里,娘懂得怎么做,你出门在外不必担心!”慕容夫人伸手整理着慕容靖的衣裳,“好好照顾自己,为娘等你凯旋归来。”

     正文 第七章  君受明礼

    袅袅的炉上正温着酒,慕容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兵书。

    不知道张云翔有没有把那个小姑娘安顿好?自己马上就要去边疆了,但愿这小姑娘日后好自为之……不知她有没有亲人在京城,我是否应该安排她入府做丫头?也好有个安身之处……

    不知道庞永贵有没有为难杨飞帆。庞荣死了,可想而知,即使在朝野上嚣张拔扈的庞大将军感受到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同样十分伤心难过。

    慕容靖想出去打听情况,可是又有千万个理由阻止他不能踏出慕容府半步!

    还是再忍忍吧!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慕容靖安慰自己。

    一直等到深夜,杨飞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端起炉上的酒壶对着嘴就灌几口下肚后,才说:“庞荣身边的几个奴才都死了,而且死是好惨啊!”

    慕容靖这才装模作样地放下兵书,“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杨飞帆顺手给他面前的杯了倒一杯,自己也倒一杯,“我不是担心他们把我们供出来吗?”他又喝了一杯,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我都不敢出现在庞府,他们那几个奴才好像是兄弟,突然间变得那么烈那么团结,谁也不肯把真相说出来,最后都咬舌自尽了!庞将军一怒之下,把几人的尸体都吊起来鞭尸呢!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最后还葬进狗肚子里去,死得比小林子还惨……庞永贵真不是人!在他的眼里只有庞氏才是人,其他的人猪狗不如……”

    慕容靖又拿起兵书继续看,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内心,他越来越深沉了。

    “幸好我一直躲在暗处!”杨飞帆心有余悸地说,“我觉得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迟早查出真相!”

    “平安回来就好!”慕容靖隔着书吐出几个字。“何况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嗯!”杨飞帆应了一句,扒下慕容靖的书,“军使,有晚餐吃吗?好饿!”

    慕容靖放下书本,双手合掌,“管家,送些饭菜过来。”

    饭菜端上来后,杨飞帆吃了半碗,又问:“对了,军使,圣旨上怎么说?”

    “圣上罚我镇守边疆,五年内不得回朝,后日便起程!”慕容靖简略地说。

    杨飞帆当即将碗砸在桌上:“不就挺撞了他几句吗?竟然要将你罚到边疆守五年!甚人太甚,就会在背后搞鬼,有本事他去篡夺皇位啊?看天下的英雄豪杰如何领兵起义……”

    “杨飞帆!”慕容靖喝住他,俗话说:祸从口出!在这个关头,即使待在慕容府中也不可掉以轻心。

    杨飞帆知事态严重,转移了话题:“军使,你放心,我跟着你去边疆!只有我杨飞帆在,绝不让军使出事。”

    慕容靖笑了笑,杨飞帆比他小一岁,为人心直口快,什么事都不会憋在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倒还真是他的好兄弟。

    第二天白天,慕容夫人忙着吩咐下人给慕容靖买东西,收拾包袱,生怕穷山恶水的边疆将她的儿子冷着饿着了……慕容靖和杨飞帆在府里待了一天,眼看明天就要出征了,也没有看到张云翔的半点影子。

    大约傍晚时分,慕容夫人才得知庞府荣贝勒的死讯。为表对死者家属的安慰,慕容府上的几人也得上门祭拜。

    出征的日子终于到了,来给慕容靖带兵出征送行的人可畏人山人海,不过,全都是京城的百姓。

    圣上称龙体欠安未来,庞永贵刚刚死了个儿子更不会来,朝中的大臣为了巴结位高权重的庞将军更不会来……恨不得天天在庞府哭天喊地,为荣贝勒披麻戴孝三天三夜呢。

    慕容夫人送了一里又一里,满眼的不舍,怎么也不愿回府。到了郊外,一身绒甲的慕容靖让队伍先走,自己跑到后面跟母亲话别,“娘,你回去吧,好好保重!”

    “你一定要回来!”慕容夫人似乎还想说很多话,可一出口除了这句就没有第二句,看来庞荣的死让她感触颇深,什么都已经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活生生地回来。

    “我知道!”慕容靖再三保证。慕容夫人才依依不舍地让管家调转马车。“娘!”慕容靖又驾马上来,慕容夫人立即掀开车帘,“如果张云翔回来……还带了个小姑娘,你替我安顿她在府里做事!”

    慕容夫人还以为他要对她表达什么情意,一听是这么小的事,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只当慕容靖口中的小姑娘是张云翔的远房亲戚。

    待母亲的马车走远,慕容靖才骑着马向前头狂奔而去。

    “军使,你说张云翔是不是把你交的事给办砸了?怎么久都不回来!”两驱并排而行,杨飞帆开口问慕容靖。

    慕容靖也有些心绪不宁,还未答话,后面响起张云翔的声音:“军使,军使!”

    他原本打算回慕容府,刚到大街上看到贴出的皇榜和百姓的讨论,才知道圣上要把慕容靖派到边疆镇守,五年内不得回朝,连衣服都没换,立即调转马头赶了过来。

    慕容靖勒住马,一扬手让众人停下,张云翔一到他跟前立即下马,躬身道:“请军使责罚,那小姑娘不见了!”

    “什么?”慕容靖动容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张云翔的声音很大,身为军使的慕容靖行为过激,许多士兵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听军使的意思,好像要把哪个小姑娘带到军营里去,真是年少轻狂……

    慕容靖松开他,“上马再说!”

    张云翔又立刻上马,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前行。

    董君心在断桥上着实被吓得不轻,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哭哭啼啼老半天!张云翔虽然叫慕容靖作军使,但他已经二十岁了,武功没有慕容靖的高强,自愿称他为军使!他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对于这种小姑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解释了半天,才将自己连夜替她葬了老爹,庞荣之死,自己的好心主子相救的事说完。

    当然,他不能向将她的救命恩人是慕容靖的事说出来,否则给主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不好。

    谁知,这小姑娘听还是哭?难道是他的样子长得太可怕?张云翔摸摸自己特意留的络腮胡子,决定今后回去得刮了它,免是吓坏妇孺孩童……

    其实董君心听到他的解释后哭,是因为感动,至少人间还是有好人的。

    张云翔担心她想不开自杀,亲自带她到坟墓祭拜,又出钱给她订了客栈,一天一晚的观察确实她没事后又把梅花簪还给了她,说是从钱掌柜里赎回来的。

    看到那支梅花簪,董君心想起老爹死前的愿望:希望她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从怀里摸出那封发黄的书信,董君心第二天天没亮就离开的客栈。

    “军使,她说自己是卖身葬父,因有重要事情在身必须先离开,日后若有缘再遇再报答!”张云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这是小姑娘留下的,你看……”

    张云翔想起他刚刚过激的行为,现在他讲了半天又一声不吭,真不知道他对这小姑娘的报恩之情、离别之物是稀罕呢还是无所谓呢?若他无所谓,自己是否应该当着他的面丢掉呢?他用询问的目光偷偷看了一眼杨飞帆,这小子待在慕容靖的身边比较多,应该会了解多点内幕吧?

    杨飞帆偷偷地摇摇头,扁扁嘴,摊摊手……冲他做鬼脸。

    半晌后,慕容靖才伸出手,“给我!”

    张云翔立即双手奉上这个烫手山芋。

    慕容靖捧着盒子驾马前进几步,才打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比较粗糙的香包(慕容靖虽没收到过哪个姑娘的香包,但相较于他母亲的作品来说),旁边还有一封信,令慕容靖有些意外,她不止识字还会写这么漂亮的字——

    剪妾身上巾,赠郎伤妾神。

    郎车不暂停,妾貌宁长春?

    青天无停云,沧海地停津。

    遣妾空床梦,夜夜随车轮。

    妾颜与日改,君心与日新。

    三年得一书,犹在湘之滨。

    料君相轻意,知妾无至亲。

    况当受明礼,不令再嫁人。

    愿君从此日,化质为妾身。

    慕容靖看完信,握住那只香包笑了笑——她用自己身上的衣物来做香包,连夜赶得急,难怪粗糙!却装着满满的心意!

     正文 第八章  金枝玉叶

    五年后,京城闹街上,一队人马正缓缓而行。

    董君心坐在蓝尼小轿中,掰弄着手指,心中默默的盘算着这出门上潽罗寺都多少日子……终于可以回府见爹娘了!

    五年前,她凭着一封书信和梅花簪到一京城首富董百万府上认亲。

    虽然不敢相信,但当董夫人看到她后背的梅花胎记时,便认定了董君心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没错。

    那年的冬天,董府后院的梅花开得特别好,董君心在腊八那天出生,董夫人一眼就看到她后背的梅花胎记,当即取了个乳名“小梅!”

    董百万喜得千金,女儿满月那天大摆喜宴,还请工匠做一支世上独一无二的黄金梅花簪,担心被人盗去,又在外面镀了一层铜。

    没想到董君心就在满月酒那天被人抱走了。失去了女儿,董夫人患了心病一直都怀不上孩子,好在董百万与董夫人情感深厚,他这十几年来跟妻子相濡以沫,细心照顾,一直未纳妾!

    如今失而复得,董夫人的心病好了。夫妇二人对董君心的好自然不在话下,董府上上下下的仆人也待她很好!

    腊月初八很快就到了,董君心也就十八岁了!她必须得赶在这之前回去陪他们俩老过生过节……

    伴随着一阵吵闹声,轿子戛然而止。

    “小泥巴。”董君心掀开轿子的窗帘问一个十三岁、长相十分讨喜的小丫头:“怎么不走了?”

    那个叫小泥巴的丫头圆圆的脸上一对小酒窝。她踮高了脚趾使劲张望。“不知道,前面的路好像是被堵住了,我到前面看看去吧!”

    “快去快回!”董君心满口答应着。

    少顷,小泥巴急急的跑回来了,口中疾呼:“小姐,不好了,小姐,不好了!徐总管叫人给打了!”

    “什么?”董君心惊愕的跺脚,她最讨厌有人仗势欺人,特别是欺负她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家仆奴婢也不成!她又叫道:“落轿!落轿!”不等轿子停稳,衣饰华丽的她已从轿中钻出,白皙的脸上两条青山含翠的柳叶眉配上一双翦水莹皓的眸子,小翘鼻下 樱桃般的唇上泛着水红色,虽不能说娇艳无俦,却也楚楚动人。

    “小泥巴,怎么回事?徐伯伤得重不重?”

    “不清楚。”

    “走,咱们到前面去看看?”董君心毫不迟疑,向队首走去,小泥巴尾随而至。

    董府的下人正搀着一位五十开外的黑胡子老人慢慢的走着,他便是董府的徐总管,这次奉董老爷之命接董大小姐回家过年。

    董君心几步走到徐总管面前,“徐伯,您没事吧?”

    徐总管见董君心来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他摆摆说:“不碍,不碍,只是碰了一下。”

    “真的没事?”董君心不放心的问:“徐伯,您别骑马了,坐我的轿子吧!咱们回府后请个大夫给瞧瞧!这里的事我来,请您放心!”一面让小泥巴通知轿夫把轿子抬到前面来,一面指使董府的下人挽徐总管上轿。

    “那些个人可都是些浑人,你自己可要小心点儿!”徐总管说。董君心点头称是,徐总管又嘱咐了几句这才上轿。

    徐总管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在府内资格老,会办事,为人又和气,府内上下都很尊重他。除了爹娘以外,就数徐总管最疼自己。今天有人居然敢得罪徐伯,定不能轻饶他。想着,董君心脸上罩上了一层愠色。

    这条街是极热闹的,街道两旁酒家商家依次毗邻,来往行人众多。几丈之外的路边上开着一家很有气派的茶楼,从里到外都油一色的红漆油过,让人看起来喜气而惬意。金漆黑底的牌匾高高的悬在二楼,上面题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冷香满楼”。

    这座茶楼与董君心太有渊缘了,不过这五年来,她身为京城首富董百万的千金,极少出门!更少经过茶楼、酒楼!

    董君心看到在茶楼门口处,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正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像是在地上滚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也看不出多大岁数。

    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围着他高声诟骂,那人却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去了,不然凭谁也不能任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叫嚣。

    董君心皱皱眉,正不知该如何与这些粗人交涉,却听小泥巴大声问道:“喂,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我的小姐有话要问!”

    董君心心中一喜,小泥巴果然善解人意,总算没白疼她!

    一个人高马大伙计走了过来,脸上立即堆满了商业性的笑容,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问着:“这位小姐有何吩咐?”

    世人不过如此,想当初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穷酸人家的女儿,这些人要么欺负要么轰赶。

    “你们为何殴打我家徐总管?”董君心不动声色的问。

    那个伙计本是冷香满楼跑堂的,每日阅人无数,他见董君心衣饰华丽,颐指气使,身后还带着一大队家仆,心中早就认定她是位富家千金,非富即贵啊!于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姑娘请息怒,小的们本是冷香满楼跑堂的,您看到那边那个人了吗?”跑堂的用手一指,正是那个趴在路边上的白衣人。跑堂的继续说:“他是个酒鬼,喝完了酒不给钱还打人,小的们要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也不用在这里混了!”

    跑堂的眉飞色舞一口的江湖话,听得董君心不禁蹙眉。

    “我不想知道你们的事,我只问你为何要伤我家徐总管?”

    “那位老伯上来劝架,本是好意,不过小的们打红的眼,一时碰了他老人家而不知道也是有的,还请姑娘帮着给美言几句。”董君心听那跑堂的话语恭敬诚恳,原来是场误会,倒不忍心责难他们了。

    正在她踟躇之际,那个跑堂的径直走到徐总管所乘的轿前深深的作了个揖,恭敬的说:“老爷子,都是小的们的不是,可伤到您老人家了?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徐总管听他话中尽是诚意,咳嗽了一声说道:“嗯!一切但凭我家小姐做主吧!”语毕徐总管向董君心点点头又摆摆,意思是说算了。

    既然对方肯认错,又给徐总管赔了不是,董君心也想息事宁人。她抬头望望天际,暮色将至,得抓紧时间回家用膳,免得爹娘等得急!

    跑堂的又回到董君心面前等她发落。

    “既这么着,那就算了吧。”董君心一抬眼,又看见路边趴着的那个酒鬼,她一时心软说道:“那个人,你们也放了吧,他欠你们多少酒钱,你只管说个数,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路若总这么堵着,大家都不方便,你们也做不了生意!”

    董君心满以为跑堂的会答应,没料到他却面露难色。

    “这件事,小的做不了主,得问问我们撑柜的。”

    董君心真是不想淌这趟浑水,可是如果不管,任路这么堵下去,大家谁都别想走。这里是交通要道,想出城的,要进城的通通被堵在这里。

    人越聚越多,做买卖的,路过看热闹的,就连如意楼里的客人也都拥到街上来了,这里一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妙龄姑娘怎么解决这件事。

    俄顷,跑堂的从店里搀出一位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的老头儿出来,他圆脸小眼,其中一只眼上还有一大块儿乌青。身材有点儿富泰,左手叉在后腰上,走路蹒跚,看来伤得不轻。可能是作惯了生意,笑得太多,鼻子处几乎拧起一旋笑纹。掌柜的深谙生意之道,身上虽有痛楚但脸上却是一团和气。

    掌柜的走到董君心面前,拱手行礼:“这位小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既然姑娘愿意为这位客人结账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董君心没想到掌柜的居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掌柜的四下看了看伸手说道:“我卖这位小姐个人情,就十两银子吧!”

    “什么?十两,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啊?”小泥巴气乎乎的嚷:“你想讹谁呀?”

    十两是多了些,但对董府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可小泥巴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能说是讹人呢?”掌柜的摆出一脸无辜状:“您瞧瞧,他喝酒砸东西,还有这里,这些都不要钱啊?”说着指向自己乌青的眼睛。

    暮蔼层层,天色已晚,若是再不走,恐怕城门真的要关了,董君心没心思理论这些,催促道:“小泥巴,快付钱,咱们赶路要紧!”

    小泥巴心中愤懑,可又不能不听董君心的话,她一面气鼓鼓的掏钱,一面口中嘟嚷,“真是无商不奸!”她却忘了,他们董氏家族也是做生意的。

    将钱数好递了过去,嘴上还不饶人,嘲讽道:“拿去治眼睛吧,多保重啊!可别再叫人打了!”

    掌柜的不理这些,眉开眼笑的数钱,发现钱数对了,便招呼伙计们将围观的人驱散,路终于通了!

    那个酒鬼依然趴在地上,跑堂的因为挨了他的打,谁也不愿理他,任他趴在那里。

    由于徐总管受伤,乘了董君心的轿子,董君心和小泥巴只好改乘马车。上了马车后小泥巴便一言不发,董君心知道小泥巴是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小泥巴,还生气呢?快别噘嘴了,我听人家说一生气,脸上可是会长雀子的!”

    “真的!”小泥巴瞪大了眼睛紧张的问:“那我现在长了没有啊?”

    董君心看着她那个急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姐你骗人!”小泥巴顿时明白董君心是在逗自己……

    望着消失在暮色之中的蓝尼小桥,众人纷纷议论开来。

    “大哥,不知刚才的那位姑娘是谁?她长得可真标致,不知可许了人家没有?”

    另一人说:“你是说刚才那位出面替酒鬼付钱的姑娘吗?嗨!你怎么连她都不知道啊?”

    “哦?难道大哥认识?”

    “我认识她,他不认识我!老弟,你可看见刚才那位姑娘乘的蓝尼小轿了吗?上面锈着个‘董’字,他们是往城东去的,她又长得这般的花容月貌,你倒是猜猜她是谁?”

    “蓝尼小轿?姓董的?住东城?噢!莫非是董府董百万老爷的千金?”

    “兄弟果然聪明,一猜即中!”

    “早就听闻董府千金艳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很多人都说,这董小姐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经石子集无一不晓,可说是位大大的才女啊!如今再看,她还心地善良,简直是天上地下无人可比拟啊!”

    “年纪不小了,上门提亲的人应该很多吧!”

    “当然有,怎么没有,前些年上门提亲的媒人可真不少,我听人说董府一年之内就换了三根门槛,可就是没有一家能入这位姑娘眼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若能娶了她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照您这么说,她到现在她还没寻到婆家?就真没一家能说成了?”

    “她是董老爷的掌上明珠,我想,这样的人物又是这样的才情,选郎君的眼界自然要高些,过个几年,她再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将会误了出阁的好时辰。让这样的美人独守空闺,何等寂寞?”

    “怎么?兄弟对她有兴趣,要不要作哥哥的帮你去牵牵线,搭搭桥?”

    “大哥,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小弟家里的那头河东母狮若是发起怒来,小弟还活不活了?再者她是名门淑女,怎肯屈就给小弟当偏房?您戏弄小弟是不是?要不要小弟给你牵牵线,搭搭桥啊?”说完两人一阵哈哈大笑。

    那二人已经酒酣耳热,净说些风花雪月的事。

     正文 第九章  望尘莫及

    一座豪华的大宅,门口十分精美,门高三米,门上挂着“董邸”的牌匾,两旁还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

    门口以外摆设着生动的狮子雕像。

    大宅的庭院里,周围还摆设着各种颜色的灯笼。周围布置着各样的盘栽,另外还有一些珍贵好看的林木,四季盛开的话纷纷在展现,看来大宅里的主人是一个爱好悠闲、享受平凡 幸福的人。

    没错,这董府的老爷董百万不是什么江湖豪侠,也不是皇亲贵族,只是个以卖古董而富甲一方的商人,他不喜欢与恩怨是非的江湖打交道,也与尔虞我诈的官场同样是井水不范河水,他只是希望跟着妻子、女儿一起守候着平淡的小幸福!

    府邸的某个角落,两个女子在鬼鬼祟祟地偷听大厅里的人讲话。

    其中一个女身孩穿名贵雪蚕衣,头发戴上精美的头饰,一支银白色的金步摇,耳朵带着珍珠耳环,是她董家大小姐董君心!除了半年前去了趟潽罗寺外,五年来都被关在董府如同一个金丝雀养,十足十的一个小家碧玉,似乎很害怕她再次被人拐跑了。这种失去的滋味他们经不起再折腾!董君心明白他们的苦心,倒没有反抗,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待在爹娘身边的,爹娘就是她的一片天空!她只想好好维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这五年来,希望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又想替女儿找个好夫婿,可来来回回的挑三拣四,一晃女儿就十七岁了!

    另一个身穿红衣裳的女孩是她的侍女小泥巴,她梳了一对粗鬟髻。

    四年前是个小乞丐在董府后院口讨饭吃。正巧被董君心看到了,她明白那种饿肚子的滋味,当即瞒着爹娘把她领进府。让她足饱喝足后,还借衣裳给她洗漱干净。小泥巴感动得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哭一边跟董君心倾诉自己从小多舛的命运。

    小泥巴从小无父无母,可董君心却遇到了两对两样爱她的父母!心生不忍,求爹娘把她留在府里。

    董夫人见这小泥巴生得玉雪可爱,便决定将她留下来给董君心做伴。董百万更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有夫人和女儿开心,如何都成。他的一生除了赚钱让母女二人无忧之外,就是让她们开心快乐地活着。

    四年里,两位姑娘渐渐的长大了,感情非常好,情同姐妹,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后来董君心又教小泥巴读书识字,而董夫人不止对心地善良的女儿疼爱有加,对小泥巴也是视如已出。

    如今在大厅外鬼鬼祟祟之人正是她们俩。

    董君心按着巾帕,与侍女小泥巴躲在格扇后偷听商大人与爹娘之间的谈话,才听到“提亲”二字,董君心一张瓜儿似的小脸蛋便羞红成玫瑰粉色……看得一旁的小泥巴咯咯直笑道:“ 小姐,你干嘛脸红成这样,又还没见到新郎官呢……”

    “小泥巴,嘘……快别取笑我了,用心听!”董君心被小泥巴嘲弄的脸更红了,她鼓起腮帮子,努力想掩饰自己,无奈却是欲盖弥彰。

    小泥巴见状更是掐着腰笑地肚子都疼了,她朝董君心挤眉弄眼道:“小姐的心思呀,小泥巴我还不明白嘛?小姐……动心了。”

    “小泥巴!”董君心跺脚,眉眼间不经意透出的娇憨让她红嫩的俏脸更加出色清丽,她咬着唇想笑又怕臊,想争又争不过小泥巴的尖牙利嘴,最后只好一扭腰,娇羞万分地跑出大厅,往内院的池畔而去。

    小泥巴回头望了望,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家小姐跑开,跟在董君心身边几年的小泥巴当然知道,她家小姐只是害臊而非真的生气,这才心安理得地转回头继续打探关于小姐的消息。

    董府大堂里,董老爷和董夫人在旁作陪,居中坐着一个衣饰极为华丽的富态老头儿,他脸上油光光的,下巴上长了一把花白的美髯,一看就是那种打小养尊处优的人。只听董老爷说:“商大人来访,董府蓬毕生辉,草民实感荣幸,不知商大人所谓何事?”

    那位商大人睥睨着董老爷,鼻中一哼,说道:“董老爷不必多礼!咱们长话短说吧,老夫今儿来,是要给你们保一门亲事,前朝庭大将军慕容江山的儿子慕容寒靖年轻有为,而令嫒又是京城第一美女,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一见面当然就情投意合……你这么聪明,老夫不必多说了吧!”

    “是!是!草民明白,草民明白!”董大人卑恭的说。

    “老爷!”董夫人不快的望着董老爷。

    “怎么?董夫人有话要说吗?”商大人问。

    “商大人,您……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您说慕容少爷看上我家君心,何时的事儿啊?”董百万想起来了刚刚商大人的话,正色道。

    “哎,实话……跟你们说吧!”商大人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然的二老,犹豫了一下,才耐心解释道,“其实慕容公子没见过董小姐,是慕容夫人要老夫来的,七年前,因为慕容将军被斩一事,慕容家族败落,今年年初慕容夫人到大理寺上香,顺便让找大理寺的大师卜了一卦,大师说要让董小姐嫁给慕容公子冲冲喜,这慕容府的运势自然回转了!”

    听了商大人的坦言,董夫妇更忧心忡忡,心里暗道:这一什么大师呀,指哪家姑娘不成,偏偏指上一介平民的女儿,这大将军儿子与自己的女儿八杆子也打不着呀!这不毁了自己的女儿吗?

    董百万轻轻扯了扯董夫人的宽袖。其实他总有他的考虑,他虽非大富大贵之人,可家境还算富裕,与龙门镖局堪称门当户对,只是他向来对当官的人没什么好观点,更何况对方又是个武官,长年征战沙场危险不说,又老是放妻儿在自家一个人过日子,这跟守寡有什么两样呢?

    “商大人!我……民妇舍不得女儿……”董夫人犹犹豫豫地挤出个理由,她和董老爷一样,不喜欢结交上官场上的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当官的,因为官场黑暗,无是非对错,特别是最近传闻出来的慕容江山一案。

    “都快十八了……董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商大人哈哈大笑起来,又慢条斯理的说:“这女大十八嫁,迟早都要嫁的!既如此,你们不如就答应了吧?”商大人怂恿道:“能与慕容府结亲,这是朝中多少王公大臣盼也盼不来的啊?”

    说得真好听,如今谁还想摊上慕容府啊,这慕容江山一倒,整个朝庭还不都向庞永贵靠拢啊,连董百万这个商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朝中的王公大臣更明白!

    这个商大人,装什么糊涂啊!董百万一想到这,不知哪根筋不对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不成!”

    “嘣”地一声,商大人将手里的茶杯猛地掷在桌上,脸都绿了,能让他这个大人上一个百姓家提亲,这得多荣耀啊!

    董夫人吓得直吞口水,颤颤道:“商……商大人,并非我们不答应……”

    董百万也正色道:“是啊是啊,商大人,草民想起来了,昨天,昨天已经有媒婆的牵线,让小女已经定过亲了,一女怎可配二夫?还请商大人体谅。”

    商大人没想到董氏夫妇居然一口回绝了自己,他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这么说,这件事就真没商量的余地了?”

    “对不起!商大人,这件事恐难从命!”董夫人义正词严。

    商大人没去理会董夫人的话,他夹杂着一丝怒气问道:“董老爷,你的意思呢?”

    “这……这……这……”董百万连说了三个“这”字,竟说不下去了。

    “算了!”商大人站起身来,满脸愠色拱手说道:“告辞!”

    “商大人,商大人,”董百万欲挽留商大人。商大人站住了脚,回首望着董百万。而董老爷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不识抬举!”商大人唾了一句,又冷笑道:“但是我奉劝你们,慕容将军不在了,但慕容夫人到底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家族……娶不到董小姐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半个月后花轿就上门了。”说完拂袖而去。

    “老爷!”董夫人忧心忡忡地望着董百万。

    董百万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哎,看来……逃不掉!”

    远远听到老爷同意了,小泥巴便回头去寻董君心的芳踪。

    小泥巴年纪小,听不出这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和无奈,她只知道她家的小姐要嫁人了……扬着大大的笑容,两管瓣子飞天似的在身后拍着,但见董君心站在垂柳树旁,静观池中绽放水莲,小小的脸挂着梦幻似的神采 ,予人无限怜爱。

    “小姐、小姐,成事了。”小泥巴边跑边扬着巾帕快乐地喊着。

    “别喊了,快别喊了,让人听到多不好意思!”董君心急着制止她,可偏偏这小泥巴个性调皮,偏想逗逗她这个大小姐,糗她一糗。

    “这可不成,小姐要寻姑爷是多大的事啊,若不嚷嚷得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让大伙儿给小姐贺贺喜、添福气,就枉费小姐平日待奴婢这么好了。”小泥巴灵动的眼儿转啊转,透出鬼灵精怪的俏皮相。

    小泥巴调皮可爱,这董君心嘛又没有大小姐架子,两人虽然是主仆,但情同姐妹。而且董夫人也把小泥巴当半个女儿。

    “小泥巴,你这是故意为难我!”董君心扁着嘴,她皮薄肉嫩,怎堪经得起小泥巴一再逗弄,未几便惹出薄怒来了。

    看出董君心真是动怒了,小泥巴只好收敛玩性,讨好道:“好啦,小泥巴不跟小姐开玩笑就是了。”

    “嗯!”董君心才抬头,一阵风迎面吹拂,扬起柳枝摇荡,也连带掀起雪白裥褶裙翩翩飞舞,如斑斓花蝶,煞是好看。

    “哎啊,起风了。”小泥巴一看赶紧带住的董君心的手回步往暖阁里走:“咱们快回屋里去吧,免得受凉了。”

    “可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董君心见池上花开艳美,舍不得离开。

    “不行,不行啦!”小泥巴摇着头硬将她自池边带开:“过几天说不得慕容府就要派人来家里探视小姐的容貌,小姐你可千万要保持完美的仪态,要是感染了风寒不能见人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这事……我才不理会哩!”董君心红着脸低下头故作冷淡。

    “那可不成,我听说这未来姑爷人品好,气度风范一流,是最适合小姐的姑爷了,所以无论如何小姐都不可以放弃哦!”小泥巴吱吱喳喳直说话:“我也听说全京城待嫁的姑娘都盼着想嫁给慕容家少爷,论女德论门风,小姐您都是上上之选,说什么也不能输给别家姑娘,所以……”董君心耳里听着小泥巴叨叨絮絮的话,心思却飘得极远极远,慕容家的公子……究竟是怎生模样呢?他的为人当真如媒人所说一般吗?他……是个温厚宽仁的人吗?

    董君心从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取出梅花簪,恩人收到那个香包了吗?看到那封信了吗?那只绣得这么丑的香包他会不会拆出来看到里面的秘密?不知恩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董君心紧紧握着那支梅花簪放在胸口,闭眼细想,那日她从断桥上跳下去,当她以为自己要死之时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好温暖,好安全!

    在董君心心中一抹模糊的形影被悄悄勾勒,勾勒出属于她心目中最敬畏的那片天……她的那片蓝色天空,应该不止爹娘了,还有一个无形的身影——“端的那男子自有关爷之勇,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九寸身躯足以顶天立地,令各位风尘女子,待字闺秀拂面难望”,迷迷糊糊……不知是小泥巴口中的姑爷还是自己的恩人!

     正文 第十章  邪魔军使

    艳阳当空,平旷的草原无边无际,风声凄厉。

    军营里,上百匹千里驹排列有序地吃着上好的草料。

    有云: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知马也!

    而这些千里驹的伯乐正是慕容靖!是他在深山野林里一匹一匹训回来的上等好马。

    在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的时候,军营里已响起了呼啸的号角声,突然,听见隆隆声起,由点及面,只见一片明黄色出现在眼前,在军营门口激扬飞射,威势吞吐,光芒万丈,晃若初升的太阳,闪动着另人眩目的光彩滚滚惊雷般的响起,接着巨大的马蹄声席卷天地,卷起层层白色的雪浪,十万大军齐刷刷的安坐在战马之上,后面跟立着二十万血性豪情的部兵战士,威势惊人,力度震慑。

    鼎盛的军容下,慕容靖一身银白铠甲,身上披着红色大裘,眉眼温润,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星目流转,像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麦色的皮肤衬托着淡淡粉红色的薄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一身合体的战服更衬托出他的玉树临风。

    大都外的逐鹿原一片坦荡,放眼望去,平坦的平原之上,黄沙吹起,漫天飞舞,初秋的平原上野草离离。好一片苍茫萧瑟,豪迈壮丽的景色。

    原来这号角声并不是他们刚刚起床,而是慕容靖几天前带领的军队在草原上跟匈奴又战胜回营,由出去的五万人变成十万人。由五年前最初的万余人到了而今的十万人。

    看来,他对朝庭的贡献真是功不可没。屡战屡胜的长胜将军!

    用过早膳后,一群士兵又赤着上身,露出精悍强壮的体魄正一对一互相角力。

    其中有一对是以一敌三,拳脚功夫了得的男子一张脸黝黑而粗犷,结实的身躯壮硕贲张,骇人的神力一下子便将对手拉抓迎空后甩,随后对峙的另两人硬气扑上,也被他以横扫千军的气势一一撂倒。

    这样一来一回地练习,没多久太阳就升到了头顶上,众人汗流颊背。

    “军使手下留情啊!”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被摔的晕头转向的杨飞帆和张云翔爬起来,杨飞帆揉着后脑勺低叹。

    “别抱怨,咱们再练几回!”慕容靖早已除去衣裳,将披散的黑发随意梳绑两下,这才又摆起拳脚仗势,朝仍赖地上的两名手下招招手。

    他迫不及待地要立功、要上位、要扩大势力。

    “还练啊?军使,都晌午了,我们的肚皮早饿的呱呱叫了。”张云翔按着肚子,苦着一张脸哀叫,刚刚打胜仗回来,歇都没歇过又开始练习,当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是铁打的吗?

    不过,就算心里有怨言,慕容靖经过这几年的蜕变,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兄弟也不敢怒不敢言。不过……嘿嘿,可艾萨克撒娇。

    “是吗?”慕容靖仰头望了望天色,发现张云翔所言俱实,这才收拳站挺,严肃地对一干士兵喊道:“集合。”

    军令一出,一干士兵火速收拳集结成队,勇挺的神姿充份表现出带领者的操练有术。

    “用饭!”简短的两个字,安抚了所有士兵半天的辛劳,但即便人人心中有所喜悦,仍不敢稍有懈担。

    慕容靖又嚷道:“张云翔,带领弟兄们去用饭!”

    “是!”张云翔领命,挥手随即将一干士兵带开。

    慕容靖冷肃地站在原地直至所有人离开后,他才走上前去将随意扔在沙地上的外衣取起,用力一抖扬起薄薄黄沙飞落,他洒然穿套,迎着烈日,英煞的神色令人生畏,除却那张俊逸出色的脸孔,他——其实是个可怕的人。

    年方二十二的他有着持重的老成,再加上武功了得、胆识过人,临敌厮杀如鬼般残暴无情的叫人颤栗惊怕,然而他并不只是名出色的武夫而已,他最可怕的地方是他有一颗异常冷静聪颖的头脑,能够在最紧迫的第一时间里观察地形与阵式,祭出卓绝的战术在战场上一举歼敌树建奇功,优秀的表现令他深受上位者重用,只可惜他用计残而无情,在短短的五年军旅生活里便已杀人无数,连带的也使得年纪尚轻的他有了残虐的封号。

    “邪魔”是敌人与士兵们私下对他的封号,拥有绝对的畏惧与敬意令他在人前人后享有崇高的地位却无人敢亲近于他,只除了他的莫逆之交杨飞帆与张云翔敢当他的贴身随扈。

    许是自小穿同条裤子长大,杨飞帆和张云翔看过他较平易近人的一面,也懂得他在谨慎戒备的面具下不为人知的温厚,只不过这些良善的一面在他杀戮渐深的这些年里被逐渐压抑掩埋,年轻的神情越来越显冷肃凌厉,也越来越叫人不敢亲近,就算亲如杨飞帆和张云翔,每每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总不由自主升起了惧畏之心。

    慕容靖并非不明了别人对他的看法,然而他压根儿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残虐无道天理难容,也不在乎他的光芒毕露会引来上位者的嫉妒燃起杀机,他要的是成全胸臆中澎湃激昴的强烈企图心与压也压不住的狂妄才情,他要成为名扬九朝、威振四海的一代名将,扳倒庞永贵,替父报仇!

    为此他可以牺牲一切,牺牲所有的一切!

    “禀告军使,有您的家书。”慕容靖才走进自己的帐篷里,便有名士兵一板一眼地呈上一封信给他。

    慕容靖直接走到屏风后方褪衣淋浴并未伸手去接信,只道了声:“搁案上吧!”

    “是!”士兵依令将书信放在书案上,并赶紧替慕容靖取干净衣物后站在屏风前等着服侍他更换。

    “你去用饭吧!这事我自己来就行了。”慕容靖挥手将他支开,他一向不注重排场,也不喜欢男人粗手粗脚的服侍。

    “是!”士兵不敢有异议,赶忙将衣服放妥于一旁后就退下了。

    慕容靖安静地沐浴净身后,走出屏风将军套上,显得他的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冷峻的面容上双性感的双唇紧闭。

    他边扣腰套边往书案走,随意拿取一个苹果大咬一口,这才瞄了眼静躺在案上的家书,大掌一伸,粗鲁地撕下封套,才看了两行,横飞的浓眉便不悦地紧锁:“娶妻?哼,娘亲又在搞什么鬼?”

    想也未想,慕容靖立即提笔回信,他以忙碌为由无法返家娶亲一词挡拒了母亲要他立即回返家门的命令。

    将写好的信装好搁在案前,按规定明日早晨会有人快马加鞭送回慕容府。转念又想,即使他不回去,他那个倔强的母亲恐怕也会想尽办法把新娘给带进门,毁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说,还硬给他塞一个乱七八糟的女人。

    想到这里,又提笔写了一封信,把张云翔叫来:“你立马回京城按信中的部署一切,绝不能让这事发生。”

    “是!”张云翔接过这莫名其妙的信,令命下去。

    事情交代完了,慕容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糙的香包,放在灯火下细细端详,粗糙的指腹轻轻磨砂着上面的图案,古时的将军都是“夜里挑灯看剑”,如今,这个一向冷酷的军使竟然“昼里看包思佳人!”

    他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心:等我报仇了,无论你如何,我一定娶你!

    “军使不好了!”

    正沉思当中,就听见杨飞帆大嗓门的声音吆喝着,慕容靖闻声把香包收起来,然后立刻起身走出帐,此时杨飞帆也已奔至跟前,见他脸上还沾了几颗米粒,手里也还握着竹筷,想是急促间还来不及整理自己便赶着来跟慕容靖报告事情。

    “何事如此惊慌?”慌张失措是为兵者之大忌,慕容靖才提及,杨飞帆便已脸红地连喘几口大气,调息缓和情绪,恢复该有的冷静。

    “报告军使,适才守牢的士兵来报,有人劫牢了。”

    “劫牢?劫走谁了?”牢里关着几位重要人犯,都是敌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若他们被救走了,那……可是件非常严重的事。

    “报告军使,是……是张阅。”

    一见慕容靖听到他的名字马上变脸的可怕模样,杨飞帆竟是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可恶!”慕容靖愤怒暗握拳。

    谁不救,偏救这个令慕容靖厌恶至极,却又动他不得的敌手。

    张阅这人非但勇猛善战,还非常狡猾,能够擒住他着实费了慕容靖一番心血,本来他是想一刀杀了阅张永除后患,偏偏统帅庞永贵将军看重他的才能,私心想招降他为其效力,不但极尽礼遇相待,还明令不得动他分毫,孰料张阅这顽固贼子不但毫不领情,还表现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倨傲神态,他的惺惺作态令慕容靖反呕,对他更是除了厌恶再无其他想法了。

    但冷静地转念一想,虽然张阅被救一事让自己颜面全扫,不过呢……此事倒也给他可以杀他的绝佳借口,这下子……嘿嘿,张阅你死定了。

    慕容靖冷笑,心中豁然开朗。

    “带马!”慕容靖回身取刀,再出帐门时便见十多名着劲装士兵连同杨飞帆骑马候着。他二话不说飞蹬上马,吼声如雷:“走!”

    慕容靖带头急奔,其余人等随即追上,迅捷如鬼魅的精良骑兵寻着蛛丝马迹开始了猎捕逃犯的追逐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