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登机 　　“什么是正事？你最亲爱，最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弟弟我，我的事就是你的正事啊！哎，姐，我跟你说，你的新小说现在在中国可是红翻了！就昨天，你那个什么……高中同学吧，叫什么……陈什么来着的，还打给我问你的联系方式，说是找你要几本签名书。” 　　“陈典？”我猜测。 　　“对，就他！记得这么清楚啊？都出国了还联系着？姐，他人不错。” 　　“我会再联系他，你少管闲事，管好你自己的女朋友。我这几天太忙了，暂时顾不上。我要和你说的正事，你可听好了，我这个月就会回国，你别忘了来接我。”我对他的话置之一笑，直奔主题说。 　　“什么？”我这个自恋并且也有资本自恋的弟弟，完全不顾及他迷倒少女，电死师奶的形象，在电话那头惊讶的叫起来。 　　“我最近要回去，从洛杉矶飞上海，你别忘了到虹桥机场接我。” 　　“你，你怎么……突然就要回来了？怎么？在国外找不到男朋友，真急着回来给我找一个姐夫？你要觉得陈什么……不行，我给你介绍，放心吧姐，我身边的哥们，那都是高富帅，绝对……” 　　“臭小子！你等着我回去收拾你！”我啪的挂掉电话。痴痴看着电话，面上气嘟嘟，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喜气。原来，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有这个“家”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在什么时候呢？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弟弟，看他嘟着小脸瞪着我，也许是我毫不留情的揍了他那一次，也许是六年级的那个早晨，也许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很快的在两周内把洛杉矶的工作都结束，收拾行李，预订机票。只带着一个行李箱，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双肩背包，一顶鸭舌帽，我踏上了洛杉矶飞往祖国的飞机。 　　昏昏沉沉在飞机上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终于降落在香港机场。因为航程太远，需要在香港转机，要转机果然麻烦，除了机场哪里也去不了。百无聊赖，我背着包，戴着鸭舌帽，在候机厅里转转悠悠。眼中四处都是中英文双语，再看到标志牌上的中文，心中充满了亲切和激动。 　　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回家了。 　　转了一会儿，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开机，一开机就打开QQ音乐播放器，看着满满的播放曲目，却没有一点想要点开的莽撞，纠结了好一会儿，点开了张靓颖的《画心》。从背包里拿出了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这本书，从上一次看过的那一页开始看书。 　　因为要随时留意机场广播，音量不大，果然没听一会儿，机场广播“乘坐ＭＵ５７３０号航班，从香港中转飞往上海的旅客，请从５７号登机口准备登机。” 　　这么快？我暗暗庆幸，把书塞进书包，拿着登机牌，背上包，理了理头发，戴好帽子，往登机口排队进去。正要入口时，听见机场广播“乘坐ＣＺ４６５３号航班从香港飞往杭州的高湛乘客，请前往６６号登机口登机。高湛乘客，您乘坐的航班就要起飞了，请前往６６号登机口登机。” 　　这个名字一出现，如同五雷轰顶，一个闪电在我头顶“嘶啦“撕开了一个口。 　　虽然我知道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数不胜数，这样的巧遇几乎和中五百万概率有一比，但这个名字依旧像一个诅咒一样，使我往日的冷静和理智早已经飞到了外太空，我缩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队伍，装作不经意的走到了队伍最后跟着。 　　我只想再确认一次，自己有没有听错那两个字。 　　没一会儿，大部分乘客已经登机，我走在最后，磨磨蹭蹭间还是到了入口处。 　　“乘坐ＣＺ４６５３号航班从香港飞往杭州的高湛乘客，请前往６６号登机口登机。请乘坐ＣＺ４６５３号航班从香港飞往杭州的高湛乘客，请前往６６号登机口登机。高湛乘客，您乘坐的航班就要起飞了，高湛，高湛，请速速前往６６号登机口登机。” 　　“你好。”服务人员朝我微笑，示意我将转机牌递给他。 　　我侧头看了一眼６６号登机口的方向，机场里人群涌动，一对中年夫妻拖着行李箱，两人都四处张望着快步走着；一对年轻夫妻一左一右拉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走走停停，妻子扯着的手臂孩子，丈夫一边拉着孩子，一边拉着行李箱，抬头找着登机口；一个年轻的女孩，戴着耳机，背着书包惬意的走着……熙攘的人群，形形色色的路人，这么大的一个世界，这么多的几十亿人，我还会再遇到他吗？ 　　“你好？”服务人员微笑着催促我。 　　我收回目光，淡淡说：“你好，我要改签。我是从洛杉矶飞到上海的中转乘客，这是我的转机牌，我要改签飞……杭州。” 　　运气很好，我顺利的改签了。飞往杭州前，因为来不及买国内的卡，我用机场公用电话给弟弟严泽阳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要先去杭州一趟见见过去的同学，让他不必着急来虹桥机场接我了。 　　于是，在他的咒骂声，抱怨声中，我阴差阳错的踏上了去杭州的旅途。 　　杭州，中国长三角地区副中心城市，浙江省的金融中心和行政中心，全国重点风景旅游城市，也是一座历史名城。对于我，它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我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这里。这里也记载着很多，很多，很多我的故事。所以这么多年，我身在海外，心里很确信，我是一个杭州人，标标准准的杭州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拉着行李箱，慢吞吞的走在西湖边，不禁感叹道。 　　杭州之美，美在西湖。西湖旧称武林水、钱塘湖、西子湖，宋代开始才称作“西湖”。西湖位于杭州城西，三面环山，东面濒临市区，是一个湖泊型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西湖有十景：云栖竹径、满陇桂雨、虎跑梦泉、龙井问茶、九溪烟树、吴山天风、阮墩环碧、黄龙吐翠、玉皇飞云、宝石流霞。 　　湖中有三岛：三潭印月，湖心亭，阮公墩。云山秀水是西湖的底色；山水与人文交融是西湖风景名胜区的特有格调。西湖之妙，在于湖裹山中，山屏湖外，湖和山相得益彰。西湖的美，在于晴中见潋滟，雨中显空蒙，无论雨雪晴阴都能成景。湖区以苏堤和白堤的优美风光见称。苏堤和白堤横贯于西湖，把西湖分隔为西里湖，小南湖，岳湖，外湖和里湖五部分。每当晨光初启，宿雾如烟，湖面腾起薄雾时，便出现“六桥烟柳”的优美风景，是钱塘十景之一。 　　白娘子和许仙在西湖小桥上的偶遇，传为一段佳话，自此，西湖也因此成为了情侣的约会圣地。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我欣赏着这近十年未见的美景，只觉得眼中看进去的全是关不住的春色。 正文 第3章 我打了他 　　树木葱茏，疏影细碎，百花竞放，小桥流水。忽然就想起了“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句诗，不知为何，不应景，却觉得很应情。这样想着，欣赏着美景，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脚步，走了一会儿，我坐上计程车：“师傅，去杭州附小。” 　　“附小？你是外地人吧？附小前两年扩建了，改叫杭州求实小学。”司机热心的解释。 　　杭州求实小学？ 　　“好，那就去求实小学。” 　　“你是来杭州旅游的？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好玩的地方不？”司机倒是很热情，看我拖着行李箱，热切的希望在我这个“外地人”面前给杭州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淡淡的说：“不是，我是杭州人。这些年在国外学习工作，所以……不那么熟悉了。” 　　“海归呀！回来建设我们家乡了？那也好！欢迎回家！”司机笑呵呵。 　　我轻笑几声：“谢谢。”扭头看向窗外，西湖的那座长桥还在。如同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长桥送别，并非是桥长，而是情太长、太长，可时光却太短、太短。故事千古不灭，长桥也不论风吹雨打，革新修路，成为杭州不变的景色，也是杭州人的骄傲。 　　“桂花开得真好。”我将目光移回街边，看到街道两边的桂花树，在微风中窸窣作响，轻轻摇曳，经不住感叹起来。 　　脑海里却不可预料的跑出了一句已经似乎遗忘的话——我家窗外的桂花开了，很香，就像你的气味。 　　我不愿意再多想，努力的甩开回忆问：“师傅，这么些年了，西湖边的这些桂花树也没有换掉吗？” 　　“没换，九几年就种下了，一直到现在。市花嘛，就算不为了西湖的美景，为了远方的宾客，也该开得好！你说是不是？”司机专心的盯着路，倒是没有闲情赏花，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桂花开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岁岁年年，人不同了，花还相似吗？春去秋来，花也早已经不同了。我的思绪渐渐随着桂花的飘香，越飘越远…… 　　那些我逃避了很久的回忆，如今可以坦然面对一些，但终归在意过，终归是一道成长路上的伤口。三岁时，母亲抛下我、抛下父亲，跟着一个日本商人离开了这个家。 　　老实善良的父亲只好带着只会吵着吃饭睡觉的我相依为命。那时的我太小，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所以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反倒是父亲，觉得有愧于我，总是对我的无理要求百般的顺从。就这样，我在父亲的“溺爱”下渐渐长大。 　　长大后，我第一次看到幼儿园放学时，有的小伙伴，有爸爸，也有妈妈来接回家。那时候，他们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走回家。有的调皮的孩子，拉着手荡来荡去，脸上带着的那抹得意，撒娇的笑，我看的不明不白。 　　“爸爸，妈妈在哪里？我也想那样拉着手。”我摇了摇爸爸的手。 　　爸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 　　“爸爸，妈妈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妈妈？”我大着胆子问道。每次问起妈妈，爸爸都会不说话，我虽小，但总隐约觉得，爸爸的神色不一般，所以几次追问无果，也不再追问了。妈妈在哪里，成了幼时的我心里深埋的秘密和疑问。 　　他又是沉默。 　　“爸爸，我饿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愿再问，笑起来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自责，几分思量，和几分深得我看不懂的神色。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懂爸爸的痛。我只是凭借第六感感应到了他的悲伤，努力撑着眼睛看着他，掩饰着自己的疑惑和不高兴，只希望他可以带我回家。 　　许久，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点头说：“希为，我们回家。” 　　孩子眼里的世界永远是鲜明的。 　　不是黑就是白，没有所谓的灰色地段。 　　直言不讳的爱与恨，让孩子的世界简单。 　　却不知道，越是简单，越不容易。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没再向爸爸提起“妈妈”这个十分不愉快的话题。直到我幼儿园毕业时，不得不承认，我比其他小朋友早熟得多。我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原因，我童真的眼里，看到的不再单单是哪一个小朋友手里拿着水果糖，不再是谁买了新玩具，不再是谁的新裙子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我开始懂事，开始明白了一些过去不明白的事。 　　我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所谓的“单亲”，就是我只有爸爸的意思。我的妈妈呢？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最后只能告诉自己，她也许是出远门去了……但我也知道，恐怕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途。 　　九月。 　　“希为，今天开始，你可就是像模像样的小学生了。要好好读书，做个小班长。”爸爸将我抱上那辆“崭新”的，昨天刚买的“新”自行车。 　　这两“彩虹”牌自行车，漆黑的干架，高的我踮着脚也坐不上去的座位，我实在看不出，它哪里像天上美丽五彩的“彩虹”了？不过，爸爸说，以后他都会骑着这辆车来接送我上学，使得我心里对这辆彩虹牌的破车的厌恶少了几分。多年后我才知道，爸爸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人抚养我，生活虽不拮据，但却也不富庶，一辆二手的自行车，在那个年代，那样的条件下，已经很不错了。 　　“小班长是什么？”我扭了扭屁股，在爸爸身前的特制的小座位上坐稳。 　　爸爸伸手握住两边的龙头，手臂正好将我环在他怀里，笑说：“等你去上课，老师会告诉你。你只要记得，要乖乖做一个好学生。”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班长，什么是好学生，但也点头说：“做一个好学生，有什么好处？好学生可以吃QQ糖吗？我的零用钱每周才一块，买不了QQ糖，可是我想吃……” 　　“你要是做上了班长，爸爸就给你买QQ糖。”爸爸坐到座位上，轻轻一划，自行车动了起来。 　　我抓着龙头，低头去看自行车，圆滚滚的前轮，咕噜咕噜的转着……这样两个轮子的东西，竟然可以跑得这么稳，这么快！要跑向哪里？它为什么不会停？最后我得出结论：我的爸爸真厉害！ 　　“好！我要三包！草莓味，蓝莓味，还有橙子味的！” 　　爸爸抱我下车，我背起那个粉红色的酷狗小书包，自己扯了扯衣领说“爸爸，你送我进去吗？” 　　爸爸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吼叫：“啊——妈妈！我不去！我不去！你别走！你别走！我要回家！要回家……” 　　我侧着头看过去，一个编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小手紧紧抓着她妈妈的手。她鬼吼鬼叫，死活就是不肯让妈妈走，自己吵着要回家，母女两人在学校门口拉拉扯扯，最后还是小女孩被妈妈扯着进了学校告终。 　　不过是上学，有这么可怕吗？ 　　我翻个白眼，看向爸爸说：“我自己进去。”我从小就对“妈妈”很敏感，也许是由爱生恨的一种奇怪情节，我对“妈妈”这个角色，充满了厌恶和排斥。 　　爸爸眼中有几分震惊：“不让我送你进去？” 正文 第4章 学校 　　我颠了颠肩上的书包，笑嘻嘻说：“我是要做小班长的好学生，不用！我自己进去！”说着就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朝学校里跑去。 　　“你在一年级2班。别走错了！” 　　我将爸爸的话甩在脑后，心里反复低声说着：“一年级2班，一年级2班……”生怕自己一打顿就忘记自己该去哪里报道。 　　杭州附小，我的学校。 　　我从小个子不高，比同龄要矮一些，一直到高中才窜起来了，小小的身子背着个书包，拖在屁股上面一颠一颠，看着学校里人来人往的景象，回头看了看校门。 　　爸爸已经不见了。 　　严希为！坚强点，你可是小班长，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年级2班，走！我拉着书包带，兴致勃勃的往教学楼走去。 　　我左拐右绕，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一年级2班的身影，气嘟嘟的站在二楼的转角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见旁边走过去的一个阿姨指了指我，低声对她的女儿说：“你看人家！和你一样大，人家自己来学校！你看看你！” 　　那小女孩斜看我一眼，不服气的说：“她比我大。” 　　我懒得去听她怎么为自己找借口，心里为这番突如其来的夸奖沾沾自喜着。 　　“叮铃铃铃。” 　　一阵刺耳的铃声在我头顶响起来。我抬起头看着这个黑黑的，像个小铁碗似的东西，在墙头上一个劲儿的叫着。上课了，我知道的。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教室。 　　“快走！打铃了，书包妈妈帮你提着，你还走不快！” 　　“我不想去1班，不想上学，妈妈，可不可以……” 　　我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看过去，果然。 　　那个在校门口上演“哭天喊地”场面的辫子小女孩正嘟着嘴，红着眼跟在妈妈身后。她妈妈背着她的小书包，和我的一模一样的书包，正匆匆忙忙的往一楼去。我隐约听到的1班，心想1和2挨着，1班和2班应该也挨着，跟着她们应该可以找到教室。心里夸赞自己真是冰雪聪明，提步就跟上去。 　　不负所托，我跟着他们来到一楼，一年级2班的牌子很快就在所有牌子里跳进了我眼里。我立刻往我的梦想之地跑去。 　　不料正要进门，身边一个黑影，有人和我一起迈脚进门。于是，我们的书包就被一起卡在了门边。我心里一阵不高兴，侧头看过去就想瞪眼，一看，还真是巧…… 　　“你让开！”辫子小女孩毫不客气的看着我，朝我说。她还带着娃娃音的声音，听起来娇气而不友好。 　　我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子说“这里是2班，你在1班。” 　　她一愣，往后退一步，抬头去看班牌。 　　这样娇气的大小姐，真不知道是怎么从幼儿园毕业的。我没理会她，抬头挺胸，扯出个友好善意的微笑，迈进了我的一年级2班，我的新开始。 　　“是一年级2班的新同学吗？你爸爸妈妈来了吗？”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女人走到我面前，朝我微笑。 　　老师？ 　　“老师好。我是一年级2班的。我爸爸回家去了，我一个人来的。”我特地把“一个人”三个字强调了起来，意在突出我的独立。 　　老师看着我，会意的点点头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去找个座位先坐下吧。”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很轻。 　　从没有哪一个大人这样和我说话，柔声细语，关怀备至，我兴奋的就像要飞起来一样，立刻跑到第二排坐好。我身边的座位还没有人，我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后，坐不住的扭来扭去，偷偷看了看四周的小朋友。有几个也好奇的在看我，我害羞起来，忙的回头不敢再看其他地方。 　　“好了，安静。”终于在教室快坐满的时候，老师开口了。 　　我立刻坐好，手规规矩矩的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笔直，瞪着眼睛看着老师。 　　“各位新同学大家好，欢迎你们。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我叫杨琴。”老师说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我还不识字，但我猜应该就是“杨琴”两个字。她写完，我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背后跟着画起来：“以后你们在学校的所有事都是我在管，你们的语文课也是我教，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左边第一间。你们在学校要遵守学校的……” 　　“报告。”那个辫子小女孩竟然又出现在了门外。她背着书包，惨兮兮的看着杨老师。 　　“你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吗？”杨老师脾气很好，朝她微笑地问。 　　我噔的站起来说：“她不是2班的，她是1班的。” 　　所有小朋友都看向我，有的一脸崇拜，有的一脸莫名其妙。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没规矩了，居然第一天上学就犯错，而且很没有礼貌。 　　杨老师没有生气，反倒朝我说：“你们认识吗？” 　　我看辫子小女孩已经一副彻底迷失的样子，心生怜意说：“认识，她是我的朋友。老师，我送她去1班。” 　　当时的我，只是出于保护弱小者的同情，但日后，甚至一直到我成年之后，每每想起这一日的“壮举”，我都无比庆幸。因为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我认识了一个一辈子的朋友。 　　我规规矩矩的走出2班，一出老师的视线，我立刻瞪着辫子小女孩说：“你怎么还没有找到1班？” 　　“我妈妈不在，我不知道去哪里找1班……”她嗫嗫嚅嚅。 　　我翻个白眼说：“妈妈妈妈，离开妈妈就不活了？走，我带你去1班。” 　　她竟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对我盛气凌人的命令，反而乖乖的跟着我身后，一言不发的走着。果然是弱怕强，声音小的怕声音大的。 　　我回头看她一眼，生怕自己话说重了得罪她，说道：“我们交个朋友吧，今天我们遇到三次了呢！有缘分！我叫严希为，一年级2班，你呢？” 　　她朝我微微一笑：“我叫赵珩，一年级1班。” 　　她的名字直到我一年级毕业，我才学会怎么写。当时也算是打心眼里感激了老爸一把，还好我的名字虽长，但不难写。否则每次听写时，名字难写的同学都会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换一个名字，叫“某一一”最好，甚至有人觉得叫“某一”是最好不过的。 　　把赵珩送回了1班，我快步跑回自己的班级，到门边我学着赵珩刚才的模样喊道：“报告。” 　　杨老师道：“进来。你送她去1班了吗？” 　　“去了。”我点点头。 　　“回座位吧。”杨老师赞赏的眼光让我心里猛跳。 　　她在赞赏我做得对。小孩子的虚荣心立刻膨胀，我得意洋洋的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没等我走回去，杨老师说：“好，我们继续自我介绍，到谁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头发卷卷，穿着小裙子的小女生站起来，声音极小的说：“大家好，我，我叫吴梦婷，今年7岁……” 　　我没去听她的自我介绍，反倒是看着她发呆。吴梦婷，真好听的名字，她长得也很好看，白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还有粉红色的小夹子，她穿着连衣裙，就像小公主一样！我心里一阵羡慕，只好不再看，转回头却发现，我的座位上正坐着另一个小朋友。 正文 第5章 介绍 　　是个小男生。他的头发黝黑，不短不长，一根根立在头上，像鸟窝。他穿着一件机器猫图案的短T恤，手放在桌上，神情像是很认真在听吴梦婷说话。之所以说他“像是”，因为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着吴梦婷，而是看着我。 　　我看了看他，看了看我的书包正放在他身边的座位上。还来不及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座位，只听见杨老师说：“你快坐下，要轮到你介绍了。” 　　我看在自己喜欢的杨老师的面子上，极不情愿的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小书包，极其戒备的绷紧了浑身神经，也不动，没有几秒我就手酸了，只好放下书包，坐直身子，不再理会身边的男生。 　　我前面坐着的是一个男生，他很镇定的站起来，样子很像一个沉稳的大人。但，他开口说话后，我在心里彻底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大家好，我叫吴棣，今年8岁……”这个叫吴棣的男生，说话极其温柔，那时候我只觉得他说话很好笑，这么多年后，我才明白，他当时那样的语气，放在现在就是“奶油小生”，或者说是…… 　　“娘娘腔”。 　　我捂着嘴咯咯咯的笑着，只觉得这个吴棣一举一动都好笑。其实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就是从心里生出了欢喜。不停地笑，笑着笑着，余光瞥见身边坐着的小男生，他正看着我，我侧过头也看着他。他眼里带着几分鄙夷，脸上是疑惑的神色。 　　还没等我有什么反应，他站了起来说：“大家好，我叫高湛，今年9岁。”说完他就坐了下来，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一坐下就没好气的低声对我说：“还没上课就走神，老师让你介绍了，没听到吗？笨的要死！” 　　我一听，本来有几分感激这个莫名其妙霸占我座位，但是还算有意思的小男生，结果还没感谢三秒，又立刻因为那句“笨的要死”想站起来抽他。但是还是强压住了这股冲动，规规矩矩站起来说：“大家好，我叫严希为。我爸爸说，希，是罕有的意思，为，是无为而治，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今年7岁，喜欢狗，喜欢蓝色的东西，讨厌茄子……”我把几天前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流利的背了出来。 　　当我坐下时，全班同学都向我投来崇拜而友好的目光。我顿时觉得那几天的准备没有白费，心里更是得意起来。 　　“严希为同学的名字里面的‘无为而治’是出自《庄子》，看来严希为同学的爸爸很喜欢看书。严希为同学刚才也乐于助人，那就由你来做2班的班长吧。” 　　我愣住了。 　　虽然我实在不明白我的名字为什么恩能够让我做班长，但是我狠狠的感激了一下不知道是谁的“庄子”和爸爸。没想到，我的三包QQ糖，就这样到手了！ 　　第二天，我拿着我的三包QQ糖，一蹦一跳的回头朝爸爸挥手，转身走进学校。我高昂着头，得意的像一只斗架胜了的公鸡，浑身都散发着胜利者的喜悦和骄傲。 　　但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人在得意的时候，很需要一盆冷水来浇灭自己快要飞起来的心，以此冷静的走下去。我很庆幸，也很无奈的是，我的这盆冷水泼的还真快。 　　我兴高采烈的跑进教室，走到座位旁，看到我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心里的不快稍稍减缓，心中默默祈祷高湛主动提出来换座位。我想和吴梦婷坐一起。 　　“严希为，早呀！”吴棣扭回头朝我打招呼。 　　“早！吴棣。”我客气的笑着说。 　　“你记得我的名字呀？真厉害！”他惊讶的张着嘴，手指却不自觉的呈现出一个兰花指，朝我娇气的指了指。 　　我浑身不舒服的扯着笑脸说：“你不也，记得我的名字嘛。” 　　“对啊！”他傻兮兮的笑着，拿出一卷大大泡泡糖，朝我摇了摇说：“给你一点，我今天刚买的。”说着就打开红色的盖子，扯出一条递给我。 　　我接过来放进嘴里，笑着说：“谢谢！那这个给你一包，你要什么口味的？”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包被我视为至宝的QQ糖，一字排开放在了桌上。他低着头看了看，像是在考虑要哪一包，我没等他说话，立刻一把拿起草莓口味的那包说：“这一包不许要。” 　　吴棣抬头笑起来：“小气鬼，喝凉水！我不要了，看你这么宝贝。泡泡糖算是我请你，以后你再请我。” 　　“好。”我求之不得，立刻将三包糖收进抽屉放好。 　　“你识字了吗？”吴棣翻着自己的书包问我。 　　我点头说：“认识一点。我的名字算不算？” 　　他哈哈大笑，从书包里艰难的抽出来几本书，往我桌上轻轻一放，指着一本被粉色的碎花书皮包住的书说：“这是什么书？你帮我看看，我不认识这些字。” 　　我打量了一下这几本书，都包着粉色，小花，小熊的书皮，不要说我看不见封面上的字，就算看得见，我也很确定自己一定不认识。 　　“你不会……也不认识吧？”他狐疑。 　　我讪讪的点点头，觉得很是羞愧。爸爸告诉我，班长是一个班级里最重要的学生，也是成绩最好的学生。可我竟然连语文，算术，美术，自然……都分不清。 　　啪。 　　我吓得一颤。 　　高湛把他黑色的书包一甩，直直就往我桌上一扔，吓得我和吴棣都往后一缩。我很快就回过神，极其不客气的一把将他的书包推到了地上，看着他说：“这是我的桌子。” 　　高湛站在我身边的座位前，看着我。 　　吴棣缩手缩脚的捡起书包，轻轻的放在高湛的桌上说：“我帮你放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高湛有这么深的敌意，也许是与生俱来。我总看他不顺眼，总觉得他也看我不那么舒服。往往，你讨厌一个人，那个人也一定也不会喜欢你。人之间的交流是需要磁场的。爱需要磁场，恨也同样需要，单方面的爱或是恨，都只是可笑的独角戏。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也不喜欢我，所以这场戏一定很好看。 　　我没有再理会他，朝吴棣说：“我们去问问别人。”说着就拿起书，用手拍了拍右手边的女同学的手臂说：“同学，请问这是什么书？” 　　吴梦婷！她换了一身裙子，是淡蓝色的小花。又是我最喜欢的蓝色。我对她立刻又增添几分莫名的好感，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这个女孩子。 　　“这是……自然书。”她翻开了书皮，看了看，毫不犹豫的说。 　　我极其掩饰着自己的惊讶说：“你都认识吗？”我对吴梦婷这个美丽而又温柔的女孩子，再次羡慕她。 　　她淡淡一笑，点点头。 　　“你居然不认识字。”高湛那个臭小子的嘲讽飘进了我的耳朵。 　　我立刻瞪着他说：“你认识吗？” 　　他看也不看一眼书，点头。 　　“说谎话小心鼻子长长！”我嘲讽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提醒他匹诺曹说了谎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看着我无所谓的一笑说：“我已经念过一次一年级，怎么会不认识字？不像你，连上语文课要拿哪一本书都不知道，还做班长。” 　　我火冒三丈，恨不得抄起书就砸到他头上。可是他说得对，如果吴梦婷没有告诉我，我真的没办法从这些书里面拿出语文书。又气又羞，我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但是我选择拿着书坐回椅子上盯着那几本书一句话不再说。 　　那一天，我的好心情都没有了。我很认真的听课，很认真的学习，很认真的反复看着那几本书的封面，逼着自己一遍一遍在爸爸给我装订好的草稿纸上写着那些字。我很好强，不愿意被人看不起，所以就算心里不服气，我也要证明自己。 　　从此，除了我强烈要求去补习班学习英文和写作，我一边努力的学习，一边开始作恶。无论何事，我总是有意无意的和高湛对着干。他往左，我偏往右，他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往右，我又死皮赖脸的往左。大人眼里的小孩子，不过是只知道玩乐吃喝，其实小孩子执着起来是可怕的。 　　尤其是我这样的小孩子。 　　他上课忘了带橡皮擦，我大大方方拿出来用，就是不开口借给他。高湛却也很傲气，就算把本子涂涂改改的乌黑，也不开口向我借橡皮擦。课堂上听写汉语拼音，他写不出来想偷看我的，我紧紧蒙着自己的作业本，装的若无其事。体育课，安排同桌配合做运动，我站在一边，高湛站在一边，两个人都不理对方，老师经过又赶快做做样子，老师一走，两个人立刻又分开。 　　我们两个成了被“同桌“关系死死绑在一起的敌人。我以为我们的敌对关系就会在这样的小打小闹中结束在小学，却没想到，有的事从开头就注定了结尾。 　　那个年代，整个中国都流行着跳橡皮筋和扔沙包这两个动静相宜的游戏。所以，当我看到高湛和一群男生女生在体育课上，占领着一块阴凉空地，开心的分作两队打沙包，而我们，顶着烈日跳橡皮筋，被晒得险些晕过去，我心里存在的男孩子的大气顷刻烟消云散，仅剩下了女孩子的针尖似的小心眼。但我和其他女孩子不同的是，我身体里总有一股什么也不怕的冲劲。 　　我停下跳橡皮筋，径直就走到高湛他们的场地中央站定。显然，有我这个人工障碍在场，他们是没办法继续玩下去了。 　　“严希为，你也要玩吗？”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女孩问我。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说：“我们在外面玩累了，想在这里休息。” 　　不等其他人说话，高湛说：“这是我们的地盘。” 　　我本来笑着的脸看向高湛的时候，立刻变成寒冬腊月似的凶狠模样说：“高湛，我和你比赛，赢的人在这里玩，输的人去太阳下面。” 　　其实时至今日，我想起那一天，只觉得自己是头发了疯的野牛。蛮力，不讲理，粗鲁，没气度，不讲策略，但结果是，从那一天起，所有在场的，不在场的人也许都觉得，2班的严希为不但成绩好，是班长，还很大胆。严希为是个很酷的小女生。 　　我没有傻到和高湛比扔沙包，男生的力气永远是女生望尘莫及的，而我本能觉得，高湛也不是傻子，不会和我比跳橡皮筋，于是，我选择了一个让我自己很唾弃，但却很怪异的比赛方式。 　　当我和高湛顶着九月的烈日，直挺挺的站在太阳下面十分钟后，几乎整个球场的同学都频频看向我们了。 　　我们的比试很简单。谁先站不住，谁就输。 正文 第6章 书包带剪出的缘分 　　体育课很漫长，球场上不只有我们这一个班在上体育课，还有其他四个班也在。随着我和高湛站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欣赏”我们。之所以说“欣赏”，因为他们只需要站在阴凉处，喝着水，坐在草地上，看着我们两个就可以了。称之为“欣赏”，毫不夸张。 　　我只觉得浑身都滚烫，感觉想要喷汗，可是却一滴汗也流不出来。整个人像被放进了蒸笼，慢慢的升温，渐渐的变热，所有热都憋闷在心里面。 　　“希为，别比了。”吴梦婷跑到我身边劝道。 　　我看一眼高湛，他站的依旧笔直，裤脚耷拉在地上，被鞋子踩在脚下，磨得有些灰黄，膝盖上的裤子也印着地上的灰，细细黑黑的手臂从T恤衫的袖口伸出来，下垂。但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向上的。 　　我咬着牙：“不用。” 　　吴棣拿了瓶水走过来，替我拧开：“你喝点水吧，会中暑的。”说着就把水往我面前凑了凑。 　　我再次看向高湛。他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额头尽是豆大的汗珠，T恤已经湿透了，黏在背上。可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我敏感的感觉到，他在告诉我：我绝对不服输。 　　“不喝。”我固执的认为，一切都要公平。高湛没有喝水，我也不喝。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在我们周围，吴棣和吴梦婷一开始守在我身边，一会儿劝我，一会儿替我扇风，就怕我撑不住。但是随着围观的人数增加，他们实在顶不住大家异样的眼光，只好乖乖退回阴凉处观望。高年级的同学都开始打听我们是谁，在做什么。得知后，我只觉得他们中不少人用赞赏而探究的眼光看着我，霎时，我心里的虚荣感迅速膨胀起来。我不是一般人。我给自己下定义。 　　整整四十分钟的一堂课，被我和高湛站掉了大半。而我们却还是屹立不倒，和对方较着劲，心里一边祈祷太阳落山，一边诅咒对方先倒下去。 　　我抬头想看一看太阳，不料刚抬头，眼前就是一黑，我动了一步，站稳后猛地眨着眼，强迫自己不要晕倒。但是，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围着我们的人好像多了一倍……我侧头看向高湛，他的面容模糊起来。 　　“严希为，高湛！”在我硬撑着不要倒下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没有来得及转头，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扶着头一个劲儿的喘气。接下来我只记得我被吴棣和吴梦婷搀扶着回了教学楼，我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稍稍觉得不那么想吐。 　　我赢了吗？ 　　这是我唯一关心的事。邪不胜正，我当时只觉得我是正义的化身，高湛自然不是我的对手。我一定会赢。 　　等我恢复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杨老师的桌子上！我吓得跳起来，办公室里只有我，还有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高湛，当然，还有杨老师。 　　杨老师是我心里的蜡烛，是我心里的园丁，是神圣而又温厚的老师，教书育人的精神支柱！她在开学第一天就朝我笑，对我好，让我做了班长。这种被人无条件相信的感觉很好，我很满足，所以打心里很感激她，很喜欢她。但我知道，她这一次一定会生气，尽管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果然，她一改本色，昏天黑地的痛骂了我和高湛。也许因为我是女孩子，她多少还是有些顾忌，没有说重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我性格太不像女孩子，要管管自己的脾气。高湛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被杨老师炮轰一般的骂，一会儿是上课不听讲，一会儿是在楼道里追逐打闹，总之平时的所有错都集合在这一秒来算。 　　高湛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可我看见他的小手紧紧握着拳。 　　杨老师骂到上课，这才放我们回教室，为了表示惩罚，我们两被罚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课。我觉得丢人，低着头，恨不得把头缩进身体里。站了一会儿，才偷偷摸摸抬起头，看见吴棣正好回头看我，朝他扯了扯嘴角，他口语：“你的书？笔记。”他比手画脚示意我他帮我抄笔记。 　　我摇摇手里的书，他立刻会意，点点头转了回去听课。我的羞愧少了几分，被吴棣的友谊驱散，又转念想想，我的班长地位没有被动摇，所以心里立刻转羞为喜，不再低垂着头，我抬着算术书，贴着最后一排的黑板，站的比比赛那一天还要直。幼稚的以为我这样就可以表示我认错态度良好似的。 　　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高湛，他倒是一点不在意。“你握着拳是想打杨老师吗？”我低声的问高湛。 　　高湛用手肘夹着算术书，靠着黑板，懒洋洋的看着我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多吃屁！”他毫不客气的骂了我。 　　“你才不敢打老师！你妈妈会被请到学校来的。”我得意的看一眼高湛，警告他不许对我心目中的杨老师有不尊重的举动，又一面想着，他真是幼稚。 　　“我连我妈都敢打，老师算什么？” 　　我瞪着眼睛看着高湛。 　　“不信？”高湛盯着我：“像你这种爸爸妈妈手心里的宝贝女儿，不信是对的。” 　　我并不是不相信高湛。我当时心里只是有些惊讶他的大逆不道，却没有理解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说他要打老师，还说他敢打他的妈妈！我只觉得他是个坏孩子，是个疯子！ 　　但是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其实我和他是一类人。我也是疯子。 　　也许是因为他误会了我，甚至看不起我，也许是因为他的话刺痛了我。他不知道，我不是他口中爸爸妈妈手心里的宝。 　　我毫不留情的抡起手里的书就朝高湛的头砸去。 　　“你敢打我！” 　　高湛的怒吼从教室的最后一排传来，所有人都回头看过来。正在黑板上写字的数学老师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教师，握着粉笔，一脸错愕的看着我们。也许他很惊讶，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脾气这么大？我该怎么办？ 　　高湛紧紧咬着牙，手里攥着他的书。书的封面被他捏的变形，上面那几个满脸笑意，阳光可爱的小学生，已经被他捏的扭曲的看不清了。 　　我觉得他会揍我。 　　可是我牢牢记着爸爸的话，不能受了委屈。揍吧，就算被打，我也不要低头！ 　　我们就这么盯着对方，两个人都不移开目光，只是狠狠的看着对方，试图用眼神杀死对面站着的那个可恨的人。 　　“你们做什么！”不知道是谁去叫了杨老师。杨老师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了我们眼前，一把扯开我。 　　她力气有点大，但是我却很高兴。我知道她在护着我。 　　“严希为，高湛！你们两个不好好反省认错，不好好听课，居然在教室里打架！”杨老师看着我们两。 　　“我没打她。”高湛扔掉手里的书：“打架的孩子都是没妈管的孩子。” 　　他的话再次刺痛我。他才刚说出口，我就发了疯一样的用手要去打他，嘴里骂着：“你才没妈管！你才是！你才是！谁准你说我！谁准你说我！” 　　我只打了高湛一下，杨老师立刻扯着我就往外走，抱歉的看了一眼数学老师，朝我说：“严希为！你打架，欺负同学，明天起你不许做班长了，2班的班长是吴梦婷。大家好好听课，高湛你去我办公室等着。”我拗不过大人，而且心里也不抵触杨老师，一边轻轻的扭动着身子，一边被她扯着手臂拖出了门，只看见高湛漠然的站在最后面，淡淡的看着我，就像在看别人的戏。 　　他赢了。 　　可是为什么他脸上没有得意？反倒是超出这个年级该有的苦涩。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死党就是这样，要想戳对方痛处，轻轻地，一针见血，一招毙命。 　　但也就是死党，放会如此放心的，把命门交给对方去攻击吧。 　　我被爸爸带回家好好“教育”了一番。爸爸没有怪我，他知道，我是因为“妈妈”的问题，才会丧心病狂的出手打架。 　　爸爸和杨老师在客厅里谈了很久，我没有心情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一个人在屋里坐着，看着那本被我用来砸高湛的算术书，心里唯一的愧疚竟是对它。 　　我不该拿你去打人的。 　　杨老师走前告诉我，明天我还是班长。也许是爸爸的原因，杨老师没有怪我，也没有拿走我的自豪和荣誉。 　　我和高湛的这一场没有硝烟，却闹的风生水起的比赛，终究还是我赢了。可是多年后，我一直在在问自己，那一次，究竟是谁赢了？我吗？还是他？ 　　没有答案。 　　因为比赛和打架的这件事，我和高湛立刻在学校名声大噪。人人都知道，一年级2班的高湛和严希为在体育课比赛，还在数学课上打架，一下子，我们就出名了。高年级不少好事的人都来我们班看看这两个“大胆”的人，低年级都会远远的稍稍崇拜一下这两个比自己小，但是做了比自己“牛”的事的一年级新生。 　　相比高湛，我更有名一些。因为我是2班的班长，并且是大家眼中的好学生，可是我竟然打架了！真是天大的意外。 　　事后，我们暂时消停了几天的争斗，只当旁边坐着的是空气，自己忙自己事。因为我性格开朗，上课总是爱发言，所以老师都很喜欢我，我也当之无愧是好学生，没两天，所有人就忘记我打架的事，继续把我当做好学生。 　　几天后天的一个课间，我抱着杨老师让我送到办公室的作业本，走在教室外，心里满满是自豪。我没有被惩罚，我还是杨老师的得力助手。我为了看看吴棣说的学校神秘的小花园，刻意绕远路沿着一楼花园旁边的小路往杨老师的办公室去。 　　如果我知道走这条路会让我做出让自己比和高湛打架还后悔的事，我一定死也不会走。但是，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我正抱着作业本走着，只看见两个女同学正站在小花园比较偏僻的地方，她们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们的样子。但是，我看得见正对着我的人。 　　赵珩。 　　赵珩又是那副泪汪汪的可怜模样，嘟着小嘴，愁着眉头，缩着肩，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她又怎么了？我当时脑海里只有这句话。 　　我放慢脚步，看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正文 第7章 认错 　　那两个女同学比赵珩高一点，有一个指着赵珩说：“你敢偷拿我妹妹的笔？” 　　赵珩偷东西了？ 　　我愣住了。她不像个小偷呀。 　　“我没有拿……她借我的……”赵珩唯唯诺诺解释。 　　“没有拿？那为什么笔在你的文具盒里面？”那个女同学显然不相信赵珩。 　　赵珩还要解释，另一个女同学伸手推了她一下，赵珩比我还矮，还瘦小，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我立刻满腔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还没等我的大脑发号施令，我已经冲了过去，拉着赵珩就跑。 　　我埋头往前跑，也不管后面的情况，一只手抱着作业本，一只手拽着赵珩的手，大步大步的朝教学楼旁边的厕所跑去。 　　扯着赵珩躲进了厕所，我们两个都喘着粗气。我侧着身子往外面看了看，确认她们没追来，这才放了心。“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怎么一遇到你就遇不到好事？”我回头看向赵珩。 　　赵珩吓得小脸煞白，看着我。 　　我心一软说：“没事了。她们追不上我们的！放心。” 　　“要是她们一会儿追来怎么办？”赵珩担惊受怕的问。 　　“怕什么？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我拍了片胸口，豪气万千的说道，顿了顿说：“你不会真的偷拿了人家妹妹的笔吧？” 　　赵珩连连摇头：“我没有拿！是她借我的，她主动借我的，可是，我忘了还给她……” 　　我松口气，生怕自己好心做了坏事，这下放心了：“你回去给人家道歉，她姐姐就不会欺负你的。” 　　“那不是她姐姐。” 　　我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是她认的姐姐？”这几天在小学的日子，我也没有白混，听吴棣说，很多不学好的学生都会在高年级认一个姐姐或是哥哥，也就是找一个人护着自己。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到这样的事了。 　　赵珩点点头。 　　一般，被人认作“姐姐”的人，肯定不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学生。毕竟，没人想认个姐姐来教自己怎么看书学习，基本都是找来“罩着”自己的。 　　“没关系，我们回去上课，你先认错去。”我拉着赵珩出了厕所，送她回到1班，自己才想起来还要送作业……再也不敢耽误，只好快些跑着去办公室。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我正在和吴梦婷，吴棣学跳橡皮筋，只看见赵珩被老师赶出了教室，门一关，她一个人站在了门外。 　　这丫头还真是倒霉…… 　　“到你了，希为。”吴梦婷提醒我。 　　我看着赵珩，朝她们说：“我过去一下，你们先玩。”说完就朝赵珩他们班走去。 　　吴棣立刻跟了上来：“你去哪？” 　　我指了指赵珩说：“她是我朋友，1班的。”我快步走到1班门口，放轻了脚步，踮着脚尖走到赵珩身边，低声说：“你又怎么了？” 　　“她没有原谅我，她把我的书画成这样，老师看到了，以为是我画的……”赵珩抬起语文书，送到我眼前。 　　整个语文书的那一页，全被红笔画的乱七八糟，连配图的都看不太清楚了。下手真狠……我脑海里只闪出这句话。 　　“谁啊？怎么这么坏？”吴棣翻了翻书。 　　“她得罪了人家，人家是有姐姐的人。”我重化了“姐姐”二字。 　　吴棣立刻会意，点点头不再说话，一脸同情的看着赵珩，叹口气说：“没办法，我们一年级，人家不知道几年级呢。” 　　我也明白年纪摆在眼前，不得不服软。可是心里就是不服气，愤愤说：“不行！我爸爸说，第一天就给人家欺负，以后就常常被拿来欺负了！” 　　“那你要干嘛？”吴棣斜看着我。 　　我计从心生，对两人说了我的复仇大计…… 　　是谁说“人之初，性本善”的？ 　　我回想起小学时代的自己，只觉得那时候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孩子。才开学一周，和男生比赛，事后还不思悔改的在上课时和男生打架。我不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好学生。尽管我努力的做一个好学生，尽管老师和同学也把我当做好学生，这一点我一直没有怀疑过，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学生。 　　但是，我更清楚的是，朋友有难，我不能不管。 　　快放学时，赵珩按照计划把欺负她的同学黄淑叫到了外面。我和吴棣立刻找了个借口进了1班，我拉着一个女同学说：“同学，我是2班的，黄淑找我来帮她拿作业本，她座位在哪里？” 　　那个女同学立刻认出我：“你是2班班长严希为。我认识你。”她很好心的领着我到了黄淑的座位前。 　　等她走开后，我坐到黄淑的座位上，装作找书，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眼疾手快，咔咔两下，她的书包带就左右分家了。 　　我看一眼吴棣，两人装的若无其事，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还没到我离开学校，杨老师就领着哭的稀里哗啦的黄淑来到我眼前了。教室里已经走了很多人，只剩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还有吴棣和我，当然，还有高湛。 　　“严希为，这是怎么回事？”杨老师还是一如平时的平和，她指了指黄淑的书包。 　　黄淑小手拉着两根断掉的书包带，脸哭的通红，泪水沿着脸颊一个劲儿的流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的那种眼神。吴棣看我一眼，眼里透出害怕和担忧的神色。高湛看也不看我们，自顾自的收着书包。 　　我正想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高湛突然开口说：“你中午找我的借的剪刀还给我了吗？” 　　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他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可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我咬着牙瞪着他，恨不得咬死他！ 　　杨老师闻言，目光一闪说：“严希为，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同学？太过分了。真是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同学也不会想要这样的班长，班长让吴梦婷做吧，你好好反省几天，主动给黄淑道歉。” 　　我委屈的看着脸上几分得意的黄淑，看一眼杨老师，只觉得自己愧对了她的信任，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低着头说：“对不起。” 　　因为这件事两边都有错，而且大概杨老师也猜得出来是小女生使得小心眼，所以杨老师也不想多管，又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吴棣看我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同情的说：“对不起啊，我没帮你说话。” 　　“没事，你也说不了什么。”我摇头。 　　“不过是个班长，至于这么难过？”高湛侧头看着我。 　　我看也不看他，朝黄淑说：“把你的书包给我。”黄淑警惕的看着我，我懒得和她多说，一把抢过书包，把书倒在了桌上，又把自己的书倒在了高湛的书桌上，把自己的书包递给黄淑：“你用我的书包。我做的事，我承担。” 　　黄淑看了看我，接过书包，神色有些愧疚的说：“对不起，是我先欺负赵珩的。以后不会了……严希为，你真够朋友。” 　　我冷哼一声：“多谢夸奖。”说完又说：“你以后可不许再欺负她！”说着就把自己的书往坏掉的书包里面塞。 　　黄淑连连点头，抱着书和书包，快步跑了出去。 　　“希为，你用这个坏掉的书包怎么回家啊？”吴棣帮我整理着书。 　　我耸耸肩说：“不知道，管他呢。”我放好书，往背上一背，手拉着书包带，朝吴棣一笑：“这样回去！” 　　吴棣指着我笑起来。 　　我准备走的时候，高湛也背好书包，站了起来说“我帮你提，要么？” 　　突然这样对我示好，我当然不敢接受。“不要！”我毫不犹豫的回绝，气冲冲的提着坏书包走出了教室。 　　爸爸工作忙，我没有让他来接我，选择自己走到公交站台坐车回家。吴棣不和我同路，我只好自己又是提，又是拉的和坏书包斗争。 　　一边挣扎，心里一边咒骂高湛。没有责怪害我的黄淑，没有责怪骂我的老师，心里就是对高湛不满。抱着书包走了一会儿，手酸的不行，想着换个姿势，谁知道正松手，旁边跑过几个男生，一撞我，书包哗啦的掉在了地上…… 　　我懊恼的看着书包，恨不得抬脚狠狠的踩几脚。但还是忍住了，还是想想怎么和爸爸解释比较重要……我丢了班长，还弄了个坏掉的书包回家。 　　我蹲下去捡着书，心里只觉得委屈。一只手伸过来替我捡着书。我看过去，是一个男生。他长得文文静静，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 　　“谢谢。”我朝他笑了笑。 　　“小妹妹，你怎么背个坏掉的书包？”他拉起被我自己剪断的书包带，有些好奇的问。 　　小妹妹？ 　　我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我自己剪掉的。”我拉好拉链，提起书包。 　　他有几分疑惑，笑着问：“自己剪的？” 　　我点点头，不想告诉这个看上去就是个好学生的哥哥自己是个爱打架的坏孩子，转开话题说：“你是高年级的哥哥？” 　　他点头说：“四年级2班。” 　　“谢谢哥哥。” 　　他愣了愣，从我手里拿过书包，我不敢松手，盯着他说：“你干嘛？” 　　“我也要去前面坐公交车，我帮你拿。” 　　我感激的看着他，松了手说：“谢谢你。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严希为，一年级2班的。前任班长。”我有几分羞愧的低了低头。 　　他低头笑了笑全不在意的说：“冯钰。” 　　这件事没有闹大，但是黄淑对我的态度彻底转变。她隔三差五就来我们班讨好我，又是送我一角钱一袋的酸角，又是把干脆面里面的卡片给我，时时献殷勤。我倒是没有太在意，也由她去了。 　　那一天我回到家，爸爸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爸爸给你买个新的。” 　　我心里委屈，又觉得愧疚，嘟哝：“不用，我就用这个。爸爸，我是不是很坏？剪坏了同学的书包……” 　　“你对赵珩很够朋友，这很好。但是保护朋友，并不代表要伤害别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凡事都有第一次，要吸取教训，不要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 　　我牢牢地记住了爸爸的话。 　　赵珩因为这件事，对我的友好立刻升华，和我迅速成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朋友。可惜我们在两个班级，要不然真可以黏在一起了。因为常常在一起，连杨老师看到我们一起玩，一起找老师抱作业，一起聊天，都笑说我们是双胞胎。而吴棣，整个事件的见证人，对我除了佩服，还有崇拜，彻底变成我的死党，整天和我同进同出。 　　现在想起来，还好那时候年纪小，是纯纯的友谊，反倒让我们都很珍惜，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件事，我们几个奔三的人都哭笑不得。 正文 第8章 打败了我的假想敌 　　杨老师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讨厌我。这一点是我最开心的事。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学习，认真的写作业，经常还去办公室提问，好像这样做可以表达我对杨老师的感谢和敬爱。 　　至于高湛，我到一年级入队时才知道，原来他是北京人，搬到了杭州，所以多念了一次一年级，加上那时候男孩子通常念书念得偏晚，所以大了我们两岁。虽然事出有因，但那时候，总觉得留了一级的同学都是坏学生，加上他对我做的那件不义气的举报事件和过去的种种，我对他的敌意与日俱增，有增无减。 　　入队的那天，我格外的兴奋。因为我是第一批入队的学生。 　　学校让父母准备好一件礼物送给我们入少先队的学生，爸爸没有告诉我他为我准备了什么，但我一定会喜欢。 　　我穿着新买的淡蓝色运动服，洋洋得意的站在即将上台入队宣誓的队伍里面。我看了看身边的吴梦婷，看了看斜前面的赵珩，心里美滋滋。吴棣成绩一般，所以这一次没有能入队，我除了安慰他几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请新少先队员上台。”校长说。 　　我们立刻聚精会神，屏息的跟着队伍上了台。 　　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些细节，但我一直记得“宣誓”这个环节。一个五年级的姐姐站在国旗下，穿着那件我们平时都不用穿的校服，干净而整洁。看到她手臂上的三道杠，我只觉得满心的崇拜。这就是学校的大队长！ 　　我带着崇拜和欣喜站在台上，一群高年级同学手里拿着鲜红的红领巾，上了台。当我看到自己眼前站的人，只觉得世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冯钰朝我一笑，抬手将红领巾细心的折叠好，我连忙低头，他轻松地将红领巾套在了我脖颈上。我高扬着头，但是眼睛却放低了看着冯钰为我系红领巾。他的胸前也飘扬着这条象征着革命和自豪的红领巾。 　　我不眨眼的盯着他的手，看他慢慢并且熟练的替我系好红领巾。等他替我系好后，他扬起手，朝我行了一个队礼。我学着他的样子，抬起手臂，整只手都绷得紧紧的，朝他也行了一个队礼。 　　那个戴着三道杠的姐姐举起右手，握拳，字正腔圆的说“请新少先队员跟我在国旗下宣誓。”我们立刻学着她的样子，举手，握拳放在耳边。 　　“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大姐姐念道。 　　我们一群新的少先队员立刻大声说：“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员。”每一个人都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去说这些话。 　　“我在队旗下宣誓：我决心遵照中国共产党的教导，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劳动，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出一切力量！”大姐姐每一句话都会停下来，等我们奶声奶气的跟着念完，她又继续说着。 　　“蒋玲玲宣。” 　　我们有的人说“蒋玲玲宣”，有的人反应快的则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在两边挣扎了一会儿，还没等我决定到底怎么说，已经结束了。我愣是什么都没说，就跳过了这个本来很激动人心的环节。 　　接着是父母送礼物，我手里接过爸爸送来的盒子。扁扁平平，我实在猜不出里面会是什么，等一下台，立刻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包装。 　　《鲁滨逊漂流记》。直到今日，我都一直留着这本书。这本书不单单是我入队的礼物，也是爸爸留给我的唯一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而后来，我才明白了，这本书也是引领我走向另一个世界的钥匙。这么多年，它承载着我儿时的梦想，我儿时对爸爸的依恋，更多的是儿时的回忆。 　　虽然，那时候它在我手里只是一本外国名著小说，还是带着拼音的那一种少儿读物。 　　我每天都准时到学校，戴着红领巾，骄傲的背着新书包走进校门。偶尔看到其他同学因为不戴红领巾被守在门边的值日生拦住，记名字。心里都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快乐。 　　我的红领巾，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每一天回家，我都要轻轻的解下它，整齐的叠好放在书桌旁，然后才开始写作业。每隔一天，我就要洗一次红领巾，然后用手把它拉平，再用衣架好好的挂在阳光下，总恨不得它一洗完就立刻干掉，我好拿来放回身边，这样才安心。 　　到了二年级，我对红领巾的热情依旧没有减退，还是一如既往的视为掌心宝。但没有几周，班上的男生已经开始厌恶它了。 　　一向脾气温和的吴棣，偶尔会在下课时把红领巾取下装在书包里面。在我再三提醒，要尊重红领巾，那是革命先辈的鲜血染成的，这样的淳淳教导下，他才极其不情愿的在炎热的夏天把红领巾戴回脖颈上。虽然我本身对鲜血染红的这个问题有很大一部分的不相信，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尊重这块红领巾。 　　而高湛则代表了另一种“侮辱”红领巾的同学。 　　他早上进校门时偶尔会把红领巾随意的绕在脖子上，一进门就立刻扯下来塞进裤包里。我心里实在鄙视那样的行为，有这么热吗？不就是一条布，竟然多戴一秒钟都不愿意。到了冬天，我才明白了，他不是嫌热，而是嫌弃那条红领巾。 　　于是，我对高湛的敌意更加深了许多。 　　有一天，我刚从爸爸的自行车上下来，匆匆和爸爸告别，背着书包往学校跑。只看见高湛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拎着那个黑书包，徘徊不前。 　　我看他没有戴着红领巾，又不敢进学校，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得意的往他身边走向门去。刚走到校门，看见冯钰戴着红色的袖标，规规矩矩的系着红领巾，站在校门前检查。 　　我朝冯钰缩着手，轻轻地挥挥手，他竟然也看见了我，并且还记得我。朝我眨了眨眼，丝毫不敢一下。我会意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职责在身。 　　我为自己认识一个高年级，并且有资格检查红领巾的学生自豪。正要进学校，有人扯住我的书包：“严希为。”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听出来是高湛的声音。 　　“干嘛？”我抖了抖书包，回头看着他。 　　“借我一块红领巾。”他说的极其随意，就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没有。我要进去了。”我当然不会出手救我的敌人。 　　“我看见你有的。”高湛毫不客气再次扯住我的书包带，又补充：“昨天大扫除的时候。借我，我忘了带。” 　　我虽然讨厌他，可是我从小被教育，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并且，他被记下名字后，我们班的流动小红旗就会被1班拿走…… 　　我在个人恩怨和班级利益之间思考了许久，终于，我还是顾全大局的从书包里面拿出了一条红领巾。 　　高湛从我手里接过红领巾的一霎，我后悔了。 　　他没有一句感谢，没有说任何话，拿着红领巾就进了校门。冯钰一直看着我们，他显然看见了我把红领巾给高湛，可是他没有拦住高湛，没有揭穿我们，放高湛进了学校。 　　于是，这天早上，我的第一堂课在无比混乱的心情中度过了。 　　每个人都会在生命中无意识将某个人视作假想敌。 　　大部分原因是，嫉妒。 　　羡慕和嫉妒最大的区别在于，你会嫉妒同班的女生长得漂亮，却不会嫉妒电影明星。 　　嫉妒，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 　　我们还在一个层面。 　　不得不承认，吴梦婷比我更适合做班长。 　　她很听话，是个比我还要乖的好学生。不但成绩和我不相上下，为人，品德，都比我好。很快，我这个只做了几天的班长就被大家遗忘了。 　　我很挫败。 　　并且，我很邪恶的开始讨厌吴梦婷。 　　虽然我心里明白，当初是自己做错事，但我还是很不合理的把一切归罪于吴梦婷的存在。如果她不存在，杨老师说不定就不会换人做班长，毕竟没有人像她和我一样优秀又懂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吴梦婷太美了。我知道每个年龄段的“美丽”定义不一样，但是我知道，吴梦婷这样的美丽，不论哪一个年龄段都会赞叹的。 　　女生，天生就是爱嫉妒的。 　　所以，当我看着吴梦婷抱着大大小小的日记本，走在走廊里要去老师办公室，换做往日，我一定会热情上去帮她一起抱着。可是，今天我怎么也不想去。 　　“严希为？” 　　我回头，看见冯钰正抱着一叠只有高年级用得到的作文本。“冯钰哥哥，你怎么来我们班门口了？” 　　冯钰走过来：“我来交作业，正好看见你。怎么站在外面发呆？” 　　“没有……”我和冯钰其实是学长学妹的关系，但是我总觉得他给我很亲切的感觉，不知不觉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对他诉苦：“我没有做班长了。而且新的班长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该嫉妒她，她很优秀，她才是好学生，可是我很不喜欢她做班长……” 　　冯钰侧着头倾听，等我说完，会意的点点头说：“你觉得她是个好班长吗？” 　　我点点头。 　　“你比她好吗？” 　　我想了想说：“爸爸说，谦虚是一种美德，但是我觉得我能比她做得好。” 　　冯钰笑起来：“你倒是没有这种美德。” 　　我傻兮兮的笑了笑。 　　“我去送作业，放学来找你，给你好好讲讲？”冯钰征求我的意见。 　　我毫不客气的答应了。 　　那一天放学，我和冯钰的谈话对我很重要。那时候太小，我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对我好是真的，所以很用心的在听，用心的去记他的话。 　　“不需要嫉妒别人什么。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要。你有她没有的东西，她有你没有的东西。我妈妈常说，老天是公平的，给每个人的东西都一样，老天只照顾奋发向上的人。” 　　冯钰的这段话被我牢牢记住。我没有明白他所谓的“我有，吴梦婷没有”的东西是指什么，但我却傻傻的相信他，觉得世上真的有那个东西。 　　而时间证明，冯钰没有骗我。 　　二年级上学期时，有了另一件和戴红领巾一样重要的大事。 　　用钢笔。 　　一年级时，我们都被逼着只可以用中华铅笔写字，不管是写作业，还是在草稿本上画画，我们只允许用铅笔。要是哪一个同学敢偷偷用了钢笔或是其他笔，一旦被举报，在所有同学心里，罪恶程度绝对可以拿去枪毙一百次都不解恨。 　　直到今天，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时候的孩子会对一支钢笔有这样深的迷恋。但是对当时的我们，真的把这件事看的很重，也许和红领巾一样，它本身代表的不单单是一支笔，而是一份荣耀和骄傲，是孩子内心最神圣的期待和崇拜。 正文 第9章 用钢笔写字 　　我可以用钢笔，我的文具盒里放着一支钢笔，那代表我的字写的很好，代表我和别人不一样，代表我是一个好孩子，我有光明的未来。 　　低年级时，所有同学的成绩都差不多，无非是细心地考了两个一百分，粗心的得了九十九分，怎么样也不会差距多少，每次考完，都有人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下一次一定要瞪着眼睛做题，考双百超过谁谁谁。所以，一时间，大家评价一个学生的好坏，不是简单的去看差距不大的成绩，而是一部分是看他是否受到同学们的欢迎，一部分就是，看你的字写的如何。 　　从二年级开始，杨老师宣布我们可以用钢笔了，但是只可以是写字写的很好的同学用。于是，全班都开始了暗中练字的比试。 　　我听爸爸说“字如其人”，在爸爸的鼓励教育下，我一直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算是个小美女，所以绝对不允许我的字不像我这个人。 　　缠着爸爸去书店买了很多字帖，回家后除了写作业和看书，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练字和上补习班学英语和作文。到了学校，为了不让别的同学知道我在暗中练字，只能装作自己毫不关心练字这件事，拉着吴棣，吴梦婷找了赵珩来到操场上做游戏。但心里几乎是时时刻刻想着练字的事。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我的辛苦勤奋下，加上我的瞒天过海的练字战略，我顺顺利利的成为了班上第一个用钢笔的人。 　　当我把那只三块五买来的墨蓝色的新钢笔，从文具盒里拿出来时，我觉得我周围的所有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眼神。那一刻，我所有付出的努力都值得了，我的中指上被磨出来的茧也不那么难受，不那么难看了。 　　高湛瞥了一眼我的钢笔，不屑的扭开头。 　　我当然没有生气，坏学生怎么会理解我心里的自豪之情呢。我拿着钢笔小心的在新作业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严希为”，那一刻，只觉得天地都在欢笑，都在为我高兴。 　　于是，我彻底打败了一直以来我心里的假想敌，班长吴梦婷。成为了二年级2班成绩最好，最得老师喜欢，最团结同学的学生。 　　我硬着头皮跑去冯钰的班级门口，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是除了吴棣和赵珩以外，我最想分享这件事的朋友。我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吴梦婷主动地排出了我的交友圈，心里再也不把她视为朋友。但我是第一次来高年级的教室门前，颤颤巍巍的探头探脑，一直是迟迟疑疑不敢说话。 　　“小妹妹，找谁？”一个高年级的哥哥看着我。 　　“找，冯钰。” 　　“冯钰？在那边，不是我们班的。”他不耐烦的看我一眼。没等我走，他扯住我：“你不是那个……和男生打架的那个二年级的小丫头吗？” 　　我浑身一颤，心里有几分自豪。原来已经过去一年，我还是小有名气，连高年级的也认识我，还一眼就认出了我。看来我想彻底扭转我的“坏形象”，还真不容易。 　　“希为？”冯钰拉住我的衣服，把我拉到了身边。 　　“冯钰哥哥，我来找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一看见冯钰，高兴地想和他立刻说说我的扬眉吐气的事。 　　冯钰拉着我来到转角处，笑问：“什么事这么开心？我猜猜。” 　　“你猜吧！肯定猜不到！猜到请你吃干脆面。” 　　冯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用钢笔了？” 　　我目瞪口呆。 　　“看来，有人要请我吃干脆面了。”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这么聪明？”我一脸惊讶和崇拜的看着冯钰。 　　冯钰拍了一下我的头，笑说：“弄得衣服上都是墨水，谁看不见？快去洗洗。恭喜你啊！干脆面就换我请你，算是送你的。” 　　我豪爽的连连点头说：“好！” 　　“冯钰！”那个领着我入队宣誓的姐姐，蒋玲玲在楼梯口叫道。看到我和冯钰站在一起，走了过来说：“你妹妹？” 　　“不是，在学校认识的朋友。”冯钰笑着看着我。 　　蒋玲玲朝我点点头说：“你好，我是蒋玲玲。冯钰的同学。” 　　我点点头，甜甜的朝她一笑。 　　“我先过去，你快点来。”蒋玲玲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了。 　　冯钰看了她一眼说：“就来。” 　　“冯钰哥哥，你认识她？”我好奇地问。 　　“她是3班的，学校的大队长。我们两被选作旗手，这几天都在练升旗。你怎么也认识她？你倒是认识很多高年级的人呀。” 　　我耸耸肩说：“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冯钰笑起来：“我要去练习了，你快回二楼吧。好好练字。” 　　我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跑回自己的地盘去。 　　假期里我极其刻苦的练字，上补习班。 　　爸爸的同事很不理解，为什么要送一个二年级的孩子学这么多东西，英语有什么可学？我其实也不明白。 　　“你好好学，以后就明白了。”爸爸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于是我埋头苦学。 　　每天八点起床，练完一篇字帖，然后吃早餐，然后收好书本，去青少年活动中心补习英语。一直到中午才回家，匆匆吃饭，然后躲进自己的房间，大声背着英语。我很不喜欢英语，叽叽咕咕，听不懂在说什么，但又觉得也有意思，可以说别人不会的话，这样骂人别人也听不懂！ 　　我的假期就这样过去了。 　　三年级开学了几天，我身边的座位一直空着，我心里有几分高兴，但也有几分疑惑。难道我每天的诅咒成真了？高湛生病不来学校了？我看他平时疯来疯去，满学校的跑，球场上，走廊里，教室里，哪里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不像体弱多病的人…… 　　事后才知道，他转学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我先是有几分震惊，后来才开心起来，我终于远离了我心里的头号敌人，彻底让他滚出了我的世界。 　　“希为，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啊。”吴棣朝我挤挤眼。 　　我心里一万个愿意：“好！互相关照啊！” 　　吴棣低声说：“高湛怎么转学了？” 　　我把红领巾从脖子上取下来，塞进书包里：“不知道。他转学了也好。他好像是北京人，也许回北京去了。” 　　吴棣哦了一声，低着头在抽屉里找东西，翻了好久还是没找到。 　　这个动作好熟悉。 　　过去的这两年里，无数个周一到周五，那个我恨之入骨的高湛，也是这样低着头，手伸进抽屉，埋头找东西，一找就是好久。 　　可惜，高湛转学了。 　　可惜？我竟然说可惜？我狠狠的鄙视自己，顺带愤愤的提醒自己，你的班长之位，是被谁举报后夺走的？ 　　他走了最好！ 　　三年级上学期，一切都很平静。 　　我成绩很稳定，一直稳稳坐着班上的第二把交椅。吴梦婷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对手，一开始我只是嫉妒她，到了期末考前，我已经变成了和自己较劲，每天不写作业到九点，绝不睡觉。一想到吴梦婷也许还没睡，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 　　周末也不睡懒觉，照常早起。 　　在我努力下，我的成绩自然是上升的。不过，吴梦婷也没有停下来等我，她还是压着我，除了偶尔一次，我能跑在她前面，其他时候我还是紧紧跟着她。 　　杨老师也许看出来我的心思，私下找我谈过一次。 　　“严希为，你有一个目标是好的，但是要学会去找自己的路，经验，对于每个人都一样，但不会意味着每个人都能凭借经验走的顺利。成功的路，多半都是要凭自己摸索出来的。你和吴梦婷是我最得力，最喜欢的学生，老师希望你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并不觉得“做朋友”和“比学习”有什么相抵触的地方，所以完全没把老师的话放在心里，继续固执的坚持着暗暗和吴梦婷比较。 　　终于在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我考了双百。甚至连语文这样从二年级后很少有人得满分的学科也拿到了满分。我的作文被杨老师拿到班上朗读，当做范文讲解。我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兴奋的几个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打败了吴梦婷。 　　三年级下学期，学校开始流行起骑自行车。我再三央求下，爸爸答应我，只要我学会骑，他就给我买一辆新的自行车，但是仍旧不允许我自己骑着去学校，只能当做闲暇时的娱乐项目来玩耍。 　　不管如何，有条件就是好的。 　　我晃晃悠悠站在车站的等公交车时，心里琢磨着如何先去借一辆来学会再说。冯钰正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我眼前飘过…… 　　“冯钰哥哥！”我立刻脱口而出叫住了他。顾不得站台上的人奇怪的目光，我跑向他，看了看他的自行车，笑说：“你的车吗？真好看！” 　　他已经六年级，是整个学校里面年纪最大的学生，也是所有低年级学生不敢“招惹”的大哥哥。他对我很照顾，我们常在下课时泡在一起说话，吃东西。他偶尔还会跟我讲讲高年级的学习，还有他们的班主任，当然，还有蒋玲玲。 　　蒋玲玲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孩子。当然也很聪明。冯钰说起她的时候，很尊重，很敬佩的样子让我越发的把蒋玲玲视作追赶对象。 　　我的对手还真不少。有一个同班的吴梦婷已经很辛苦了，再加上大队长蒋玲玲，我恐怕要夜不能寐了。 　　“是我妈妈给我买的。”他下了车，站在路边。 　　“你可不可以……”我犹豫着怎么开口。向一个只是偶尔见面，偶尔打招呼，甚至都不认识的人开口要他教我骑自行车，实在是难住了我。 　　“教你骑自行车？” 　　我盯着他，目瞪口呆。他怎么这么聪明？ 　　“可以啊，不过只可以放学以后。”冯钰竟然一口答应了！ 　　我连连点头，恨不得把头上的发夹甩掉：“好好好！今天就学！” 　　冯钰笑着摇头，把我背上的书包拉下来，往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一放，拍了拍后面的座位朝我说：“今天先带你骑一程，熟悉熟悉车。明天正式学，摔跤可不许哭鼻子！” 　　“好！” 　　于是，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不再坐公交车，在校门前等着冯钰，然后他教我骑自行车。我剩下了坐车的那一块钱，没有自己拿来用掉，而是留着，偶尔给冯钰买一瓶健力宝汽水，以此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可口可乐，百事可乐之类的汽水饮料，健力宝已经算得上是饮料里面的奢侈品。我买了两次后，冯钰再也不肯收下我的“好心”，于是我又转变策略，开始买小浣熊干脆面……孜孜不倦，总觉得应该买东西给他，这样才能表达我的感谢。 　　在一个月后，我牢牢死记冯钰的宗旨“安全第一”，已经可以自己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慢慢的“奔驰”了。 正文 第10章 转学 　　冯钰的车对于我有点高，我常常上不去，第一次我艰难的爬上座位后，只能尴尬的说：“冯钰哥哥，你真高。” 　　他没有多说。 　　第二天，我可以轻松地坐上车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只觉得应该是老天照顾我，让我一夜之间长高了。却根本不知道，冯钰为了迁就我，把座位调低了。那时候，我很小，但是我相比同龄人很早熟。对冯钰的这个行为，让我心头一暖，我只觉得他对我是真好。于是，出于“别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别人”的考虑，我心里对冯钰这个品学兼优，温文尔雅的大哥哥充满了好感和喜爱，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多年后，每每回想起那一段和冯钰学骑自行车的时光，我依旧满心都是崇拜。哪怕时隔多年，他永远都是我心里的冯钰哥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聚聚散散。分分合合。 　　相遇，离别。直面，转身。 　　人生每一天都在上演着世界上最简单，却也最复杂的悲欢离合。 　　在我觉得一切都很顺利，只差开口向爸爸要求买车的时候，爸爸突然告诉我，我要转学了。他的解释我实在听不明白。 　　他说我们这一届遇到政府新提出的“分区划片”政策。这个陌生的名词，爸爸解释，将来小学毕业后，按照九年义务教育，我们会直接按照所在的小学分到对应的初中去。而不巧的是，杭州附小的对应初中距离我们家，几乎可以用十万八千里来形容。所以，为了我初中不用翻山越岭，爸爸决定让我转学到西湖小学。理由自然是，西湖小学对应的初中杭州附中距离我们家比起其他稍稍近一些。 　　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分区划片”，更不理解爸爸嘴里的“目光看得远”有什么用。我只是很不想转学，这里是我的学校啊！有我敬爱的杨老师，有我喜欢的同学，有我只做了几天的班长，有我玩闹的操场，有我的笑声和哭声。 　　但是，人生总有不少无可奈何。 　　“我会再回来看你们的。”我握着吴梦婷的手，看着吴棣说。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红了眼眶，默默看着我们几个好朋友的告别。不知道是不是吴梦婷事先安排好的，全班开始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严希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克制力差了一些，但是反应很快，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后回来看看老师。”杨老师和我告别。 　　我含着眼泪点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在我和吴棣，吴梦婷，告别后，我含着泪依依不舍的和他们一直在班门口说话，说了很久。我告诉了他们我家的地址，希望他们可以有空来找我玩。然后我赶去了1班，去见那个开学第一天和我巧遇无数次的赵珩。 　　“你真的要转走吗？”赵珩依依不舍。 　　我点点头说：“以后我会常回来的。你可要好好学习，等以后上了中学，我们就可以常出来玩了。说不定那时候不用分区划片，我们还会在一个学校！”我长篇阔论的说着我的“白日梦”。 　　孩子的世界之所以美好，因为永远充满希望。 　　赵珩一直很粘着我，也很听我的话，点点头说：“好，我们中学再做同班。” 　　我从头发上拿下一个蝴蝶结的夹子，递给赵珩说：“你留着，以后再见面的时候，这个就是相认的礼物。” 　　赵珩握着我的夹子，含着泪点头。 　　那时候的我们，幼稚的可爱，仅凭着一个发夹，就以为可以把天南海北的人拉在一起，这世上能分开两个的东西太多，时间和空间首当其冲。 　　我和赵珩牵着手走着，一直走，一直走，往车站走去，只觉得这段路真短！以往放学时，一直嫌路长，今天却恨不得这条路可以走一辈子。 　　站在车站，我们还是不愿意分开。一连看着两辆车开走，我都不愿意上车回家。冯钰骑车路过，看到我后停在了我们两个人眼前。赵珩胆子小，一看见高年级同学，立刻匆匆和我告别，回家。 　　“听说你要转学了？”冯钰问。 　　我点点头说：“是呀。冯钰哥哥，你骑车带我一程吧。” 　　“上车。”他接过我的书包放到篮子里，我立刻两腿一分，坐在了他身后，伸手拉住座位上的杆：“好了。”他脚一蹬，车走了起来。 　　我不想说话，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到了末日，我要面对的未来，太可怕。 　　冯钰也不说话，一直慢悠悠的骑车。好久，他还是说话了：“我明年要毕业了。没想到你也转学，我们都不留在附小了。” 　　是呀！他是六年级即将毕业的学生了。 　　“冯钰哥哥，你要去哪一所初中？” 　　他想了想说：“杭州附中。” 　　我还不清楚这所学校，但是冯钰的成绩一向不错，应该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吧。何况我将来要去的也是这所学校，想到以后可以和冯钰一个学校，心里对转学的厌恶少了几分。我暗暗下决心，一定也要去附中读中学，不管怎么样。 　　我点点头说：“你要好好学呀，考一个好高中，再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我也要去附中，我们可以做校友！” 　　冯钰笑起来，回头看了我一眼说：“话真多！看你这个小朋友长得清清秀秀，又是打架，又是打赌的，说话倒是一点不含糊。在学校也是小名人了！” 　　“我是小朋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你不知道，我爸爸给我的书《鲁滨逊漂流记》里面，鲁滨逊漂流到了一个孤岛，没有一个人在岛上！他一个人在岛上生活，没有人和他说话，爸爸说，他想吵架都找不到人！多惨，我要多多说话，免得哪一天去到了荒岛，没有人和我说话。” 　　“没关系啊，鲁滨逊会陪你说话的。”冯钰的笑声很悦耳，清朗干脆，让人心里很舒服。我心里因为转学的不快，都被他的笑声扫去，渐渐平复了心情。 　　四年级，我背着书包，转学到了西湖小学。 　　和一年级开学的感觉截然不同。虽然都是新学校，但是，一年级时，眼前的一切，对所有人都是全新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是陌生人。 　　我来到四年级2班的门口，却久久不敢迈进去。一年级，我心里满满的勇气，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怕，只管往前就可以，现在，那股一往直前的勇气连边角都不剩。站了很久，很久，站到我已经觉得腿越来越酸，要越来越酸，肩上的书包越来越重，我还是没办法迈出那一步。周围路过的同学都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是新同学吧？” 　　我回头，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小精灵。眼前的这个女生，扎着一个马尾，留着齐齐的刘海，盖住了额头，却露着弯弯的眉。她穿着一条深色的牛仔裤，白色黑点的紧身短T恤，一双白色的凉鞋。她的笑真好看！有两颗虫牙，但她的笑就像春天的微风，让我立刻扫掉了心里对新学校的讨厌和担心，心里只剩下无数的喜悦。 　　“是，我叫严希为。” 　　她拉着我就走进了2班，我吓得低着头，不敢看其他地方，只是跟着她。她走到讲台上，重重的拍了拍讲桌。她竟然敢拍讲桌！我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小精灵，只觉得她浑身都散发着灵动和美丽的气质。 　　她的举动不但没有让同学们鄙视，反倒让前排正在说话的同学安静了下来。后面的同学也许是听不到，还在说笑打闹，这个小精灵嘟着嘴瞪着那些同学，样子极其不满意，但却让人心生怜爱。 　　“安静！”一个男声在第四排叫起来。 　　我立刻看向他，他穿着一件黄色和紫色相间的露臂衣服，慵懒的坐在座位上。他的声音立刻让全班都静了下来。我极其感激的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男生。他眼睛紧紧盯着我身边的小精灵，我侧头看了看小精灵，实在不明白他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直到下学期我才明白，这个叫做贺辰的男生是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他长得帅，虽然那时候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帅，只是觉得帅就帅吧，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记着。他家里很有钱，好像他还出过国呢！那时候，出国可不简简单单的是钱的问题，有钱也不见得出得去。最重要的是，他很得班主任罗老师喜欢。虽然他成绩并不是最好，但是他很聪明，他上课时从不听课！不是玩笔，就是乱画书本，要不就是侧着头看窗外面的操场，或是睡觉。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认真的学生！只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老师讨厌，同学疏远的坏学生，该被校长请家长。可是他没有。罗老师每堂课都会赞扬他回答问题积极，下课还叫他收作业。而同学们更是喜欢他。要是谁说了他的不好，那就是全班的公敌。 　　自然，他在班里呼风唤雨。 　　但是，唯一能制住他的，就是我心里的小精灵，袁雪璠。 　　因为贺辰很喜欢袁雪璠，所以，全班都很怕袁雪璠。只要得罪了袁雪璠，贺辰一定会招呼着他的兄弟来好好“问候问候”你。所以，贺辰是我们西湖小学的风云人物，带头大哥，而袁雪璠就是那个他背后的女人。 　　男人控制天下，女人只需要控制那一个男人就够了。 　　那时候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贺辰每天早上都要买早餐送到袁雪璠的桌上，还要殷勤的帮她收作业。平时，贺辰可是从来不写作业的，更别说收作业了。体育课后，贺辰穿着他那件黄紫色的衣服买了健力宝送给袁雪璠。我实在不明白，明明贺辰打篮球跑的一身汗，连衣服都湿透了，怎么他还要买水给坐在树荫下动也没动一步的袁雪璠？ 　　我不懂，但我也没有多管闲事。我一直秉持着低调做人的理念，小心翼翼的在新的班级里学习，交朋友。 　　也许是因为袁雪璠第一天“罩”着我的缘故，其他同学很自然的把我当做了袁雪璠一拨的人，每一个都对我很客气。 正文 第11章 开学 　　我很快就认识了不少人。迷恋打篮球的贺辰，他总穿着那件黄紫色的衣服，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件球衣。是美国NBA里面一个叫科比布莱恩特的球员穿的衣服。我搞不懂贺辰的心态，难道你穿着那件松松垮垮，写着8号的球衣去打球，你就会比平时多进球吗？他球玩的很好，也许是天赋，也许是因为平时体育课玩得多，课间玩得多，放学后玩得多，但我知道，绝不会是因为那件难看的要死的球衣。 　　袁雪璠，成绩第一，长得有那么好看，气质出众，能歌善舞，实在是我心里的“女神”。当然，她也是全班人心里的女神，尤其是贺辰。不过，她有一个让我很不能理解的脾气，她脾气很暴躁。 　　看着这个新班级，四年级2班。和我过去的那个2班，截然不同。杨老师从不允许同学们上课说话，坐姿要端正，写字要注意姿势，不许讲笑话，不许追追闹闹，所以我一直很规矩，在我心目中的“园丁”的培养下，我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小学生。认真完成作业，不迟到，不早退，上课不说话，坐的笔直，写字认真。那时候，这些在我眼里本来是“就应该这样”的事，来到西湖小学后，彻底被打翻。 　　新的老师，罗舒雅。在她的课上，我们可以说话，可以不举手就回答问题。当我第一次看见贺辰一边玩着笔，一边嚼着泡泡糖，站起来就回答问题，我彻底傻了。我以为罗老师会让他请家长，可相反，罗老师夸奖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西湖小学的2班，和过去完全不同。如果附小的2班提倡的是“严谨，求实，守纪”，那么西湖2班提倡的则是“勤思，多动，活泼”。 　　在这两种极其反差的教学态度下，我很不适应。所有同学都在吵吵闹闹的上晨读课，领读的袁雪璠早就忘记了她应该站在讲台上带着大家读英文和语文，跑到座位上美滋滋的吃着贺辰买给她的早餐。其他人就不必说了，班长都领头了，大家自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我已经来到这个新班级一个星期，这样的场面放在过去那是极其“大逆不道”的，现在，我却也默默地坐在这群调皮的孩子中。 　　开学后两周的一个早上，正在我默默看着书，准备把英语对话练习一下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霎时，全班都安静了。很快，大家一看不是老师，又继续嗡的乱起来。 　　我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视线从门边移走。高湛，这个我以为已经淡出我的世界的人，再次出现了。他背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黑书包，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我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又转学来到了西湖小学，并且很不幸的再次和我同班…… 　　快两年不见，高湛还是二年级时候的那种盛气凌人，年少老成的姿态，在他一进门的瞬间，他就毫无预兆的做错了一件事。 　　“喂，这里是四年级2班吗？”高湛拍了拍第一排坐着的袁雪璠的肩。 　　走近些我才看的清楚，高湛长高了，也褪去了一些稚气，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已经感觉是一个男孩子了。剪的短短的头发，很黑，眼睛也是黑黝黝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袁雪璠这样说话，更不可能有人敢对她动手。连我这个外人以为的她的“好朋友”，再没有她的主动牵手的情况下，我是绝对不敢碰她的。而高湛，很不幸的，一来就踩到了地雷。 　　我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你是谁？”袁雪璠放下手里的牛奶杯子，朝高湛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袁雪璠在不生气的时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最灵动的小姑娘，她的笑可以融雪化冰，可以照耀世界，但前提是，她不生气。 　　“这里是不是四年级2班？我是转学来的。”高湛看了看四周，当他的眼睛停在我身上时，他毫不惊讶的转开了，那个眼神直接就刺痛了我。 　　虽然我讨厌他，视他为敌人。可是身在他乡，遇到旧识的那种感觉，还是多过了我对他的敌意。就算那个旧识是自己的敌人，自己也是高兴的。可他，他居然对我视若无睹，他看我眼神，就像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我本来想替他解围的好心，此刻全都化作恨不得让他被袁雪璠碎尸万段的诅咒。 　　“你懂不懂礼貌？有没有家教？你父母没有教过你，跟别人说话时，要懂礼貌吗？”袁雪璠怒了。袁雪璠很恶毒的说着，那些话却也刺痛了我，一个四年级的孩子，说出这样歹毒的话，让人哭笑不得，却也让人心酸。 　　高湛盯着袁雪璠，眼里充满怒气和莫名其妙。他当然不会明白，袁雪璠这只“母老虎”有多厉害。但他眼里的怒气让我觉得浑身发冷，比袁雪璠更吓人。好事的人，已经快速的跑出了教室，直奔球场去找还在外面疯的贺辰。 　　袁雪璠瞪着高湛，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毫不示弱。我打心眼里再一次崇拜了她一把，换做我，对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生，这样横眉竖眼，早就吓得腿软了。她不怕高湛出手的打她吗？ 　　我看向操场，贺辰的球衣格外显眼，他已经朝教室跑来……我还是不够狠心，总觉得高湛多少也是熟人，没能眼看着高湛被贺辰他们欺负。 　　我放下书，走到袁雪璠身边，大着胆，第一次在她盛怒的时候说话：“雪璠，他……是我以前的同学，你别生气了，他就这样的。” 　　袁雪璠甩开我的手，显然没听进去，她拿起自己桌上的作业本就朝高湛砸去。高湛肯定没想到，这个女生刚刚见面，居然先自己动手了！高湛被飞舞的作业本砸在了身上，暴怒，一把扔掉书包，抡起讲桌上放着的黄色的米尺，抬手就朝袁雪璠打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竟然已经觉得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等我回过神时，只看见高湛瞪着眼睛站在我对面，手里握着米尺，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的眼睛。而我的手正被袁雪璠小心的捧在手心里，一边吹着风，一边轻轻摸了摸：“疼吗？你怎么替我挡了呢？疼不疼？疼不疼？”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我顾不上高湛，忙对已经泪流满面的袁雪璠说：“没事，我没事，一点都不疼，打到你没有？” 　　袁雪璠一边流着泪，一边摇头，捧着我的那只已经肿起来的手，很小心，很小心，眼里全是对我的感激和喜欢。 　　我看向高湛，他眼里还是有些怒气，更多的是惊讶。他看着我，很快转为一脸的厌恶。也对，一年级那堂课，他就是像今天这样被我打了的。今天，同样的场景，再次发生，可惜，打他的人不是我。 　　这一次，是我被他打了。 　　因为在晨读，我们很快的解决了这件事，趁罗老师来之前，一切都恢复如初。这次事件后，袁雪璠对我更是友好到了极致。我的事就是她的事，谁敢顶撞我，得罪我，谁就是和她过不去，也就是和贺辰过不去。所以，我的地位在整个西湖小学扶摇直上。我赶快就着自己是“有功之臣”，劝服了袁雪璠不再追究高湛。 　　袁雪璠虽然答应了不为难高湛，但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高湛，一个转学生，第一天就得罪了袁雪璠，动手打了袁雪璠，虽然受伤的人是我，但是，贺辰的性格，绝对不会眼看着高湛这么轻松就混过去的。 　　果然，第二天，我刚来到学校就看见高湛站在座位前，书包扔在地上。他对面站着的是贺辰和贺辰的几个兄弟。 　　我淡淡的走过去，朝贺辰打招呼：“贺哥。”我们班里的人都这么叫他，我虽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也随波逐流这么叫。 　　贺辰对我也很客气：“希为来了，坐吧。” 　　我看了一眼座位，放下书包，装作拿书。看见我前排的高湛的椅子无影无踪，坐上尽是墨水……贺辰果然是行动派。 　　“道歉，不然这只是开始。”贺辰看着高湛。 　　我继续装作找书，低着头看着他们。 　　高湛的脚轻轻拍着地面，手紧紧握着拳。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一年级，杨老师没玩没了的骂着高湛，他低着头，握着拳。 　　他告诉我，他连他妈妈都敢打。 　　“我不道歉。”高湛果然没出乎我的意料。 　　贺辰坐在桌子上，踩着椅子，瞪着高湛：“袁雪璠是我们班的人，你敢打她，就是和2班过不去！” 　　“我也是2班的人。” 　　贺辰身边的刘鹏嫌弃的说：“你配吗？” 　　“你要是不道歉，我找外面的人来，我姐姐很多。”贺辰恐吓道。 　　又是“姐姐”这个词，就是大姐大的代名词，言下之意，“我有人罩着”。 　　“你找来呀。”高湛懒洋洋的，就像没睡醒。 　　其实我觉得他是真的没睡醒！竟然这样和贺辰他们顶，摆明了是不想好过。 　　贺辰抄起文具盒就要砸高湛，高湛顺手抓起一旁放着的扫帚就要砸贺辰。我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等我回过神时，只看见他们两个都瞪着我。 　　“你干什么？”贺辰问。 　　我咽了咽口水：“没什么，破坏学校公物要被老师请家长的。”我指了指高湛手里的扫帚。我当然不会蠢到得罪贺辰，但是我本能的觉得应该帮高湛。我一直觉得当时没睡醒不只是高湛，自己一定也是没睡醒，才会帮他。 　　贺辰不退让，高湛也举着扫帚。 　　“贺辰！”袁雪璠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我松了一大口气。救星来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这是我多年后总结出来的话，只觉得自己说的太对了。 　　那一天，袁雪璠三句话就把贺辰骂回了座位。袁雪璠骂贺辰的原因，一来是因为贺辰没听她的话，放过高湛，二来是，贺辰竟然敢举着文具盒冲着我，袁雪璠的救命恩人，哪怕他的本意不是对付我。 　　我再一次救了高湛。 　　这一次后，贺辰看袁雪璠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不再找高湛的麻烦。高湛倒是没白费我的心思，也规矩的收敛了，和贺辰算是眼不见为净。 　　一天放学后，我慢吞吞的收着书包，袁雪璠平时都会帮我收好，可是每周二，她要去学校的舞蹈队练拉丁舞，所以我只能艰难的用没有受伤的那一只手收拾。 　　“给我。”高湛突然出现在身边，伸手对我说。 　　我看也不看他说：“给你什么？” 　　“书。我帮你收。”他从我手里一把拿过书，往我书包里塞。 　　“我的书没招惹你，对它们好一点。”我乐得他帮我，站着吩咐道。 　　高湛抬头看我一眼，极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又拿起书往书包里放，手脚却明显的比先前温柔了许多。 　　“你怎么也来西湖了？”高湛伸手替我把钢笔，铅笔，橡皮放进文具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