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病逝 一辆马车“嘎吱”一声猛得停了下来,车里立即有声音问道:“到了吗?”很是急切。一位近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立即踏出马车,着一件蓝锦刺绣衣衫,儒生的装扮,身材适中面目温厚。 “二爷就是这家,您小心脚下。”马夫装扮的小厮立即回道,机灵的把下车的台子摆在稍微较干的地面上。接连着下了几夜的秋雨,这乡间的泥路子已成了面浆根本难以下脚。 中年男子面露焦急,听小厮如是说,连忙寻眼看去,一座破烂的土疙瘩窝棚瞬间撞入眼帘,他的身子蓦的震了震,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院子是用长短大小不一的竹枝作栏,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干柴树枝。土棚只有两间屋子,破烂的门窗根本挡不住风雨,这潮湿的季节,恐怕屋里连一块干燥的地方都没有。 “娘……娘你醒醒啊……娘……” 中年男子听到这声惊慌的叫唤声,立即撞开竹栏,脚步凌乱的朝土屋里跑去。“啪啦”一声棚门被人打开,一股冷风立即惯进房间。 一个十岁左右大小的小女孩儿惊骇的盯着门口的中年男人,小小的手臂因为冷而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 “大叔你找谁?”小女孩闪着晶亮的大眼睛,防备盯着男人,陌生人的出现并未引起她的害怕。 小女孩站在一张木板作的床前,被称作二爷的中年男人盯着床上的人一脸错愕。 床上卧着半边面容已成焦黑被毁容的妇人,妇人也许感觉有陌生的人,突然张开了久违的眼睛,目光涣散,面上却露出喜色。 “真真……是不是有人来了……真咳咳……”妇人猛的急咳起来,激励震动的身子根本经受不住,“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娘……”被唤作真真的小姑娘惊慌的唤着,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巾子给她擦试,又爬到床上,在母亲身后不停的拍着,为她顺着气,做这些事显得非常熟练。 “你是妍然?”中年男子脚步不稳的走到床前,眼睛睁得老大,“你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失声的叫着,面前的丑陋女人与记忆中美丽的身影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床上的病妇总算好了点,出气不迎,青紫的嘴角扯了个虚弱的笑容,“没想到今生再见到你,会…会是这样的情景,我……我现在很……丑吧,咳咳……”又咳了两声,她没敢看中年男子,又道:“对,我就是妍然,那个热情美丽的顾妍然……”低垂的眸子溢满了哀伤,这个名字她已十年不用了,如今她只是一个乡里穷酸的丑妇。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你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中年男子大吼道,声间里既愤怒又哀伤。妇人闭了闭眼睛,凄苦的流下泪水,没脸面再接他的话。 中年男子盯着她快要死的面孔,心里一阵抽痛,一步步朝后面退着:“为什么要给我送信,你这副鬼样子就应该永远都不要让我们看见……为什么要唤我来……” 妇人低泣起来,可是现在的她连哭都没力气,她身旁的小姑娘绷着小脸看着中年男人。 “我是想过不要再见你们,但是……”此时她总算抬起了脸,在女儿的帮助下坚难的坐直身子,悲哀的道:“我快死了,只敢给你带信,算我最后一次再求你,帮我照顾女儿……照顾我苦命的女儿好不好?” 此时中年男子才算看清那张丑脸,如今却只有那双凤眼还如记忆中模样,却是失了光彩没有一丝的生气。 “你为什么断定我会照顾她,我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照顾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信……”当初求他放她走时,她也是这样充满自信。他现在后悔莫及,如若不是当初自己心软,她怎么会如此下场,还这么年青…… 中年男人含着愤狠的目光凝视着床上的小姑娘,恨然的样子似乎想要立即杀了她。 “二哥……”病妇突然哭喊一声,凄冽的向他爬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这么小,你就忍心看着她跟我去么?二哥……”“啊……”病妇一个软身落下了床,中年男子一个闪步险险接住了她,脸上惊慌而担忧。 “娘啊……”真真哭着爬过去。 “她就那么重要?你连命都不要去保护她?” “咳咳……是,她比我的命都还重要……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仍然会这么做……” 中年男子湿了眼,狠狠的瞪了眼真真。 “她也是你的亲人啊……二哥,血脉亲情是怎么都斩不断的啊……妹子求求你,帮我照顾她……帮我……我照顾她……” 病妇出气少进气多,此时的精神怕是回光返照。 “娘……”真真哀哭起来,娘的样子让她好害怕。 中年男子流下了眼泪,哑声道:“你不要再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不会死……”抬手就抱起她。 “二哥不要……我…我知道…没有时间了,你就答应妹子,让我安心的上路好不……好……”病妇虚着双眼,脸色死白,呼息坚难。 中年男子深深的看眼称作真真的小姑娘,用力的道:“好,你说,我什么都依你。”病妇听闻勾了丝嘴角,极弱。“把真真……认作你的女儿,以…以此身份写入族…族谱……认祖归宗……” 进不进顾氏族谱是她当初最无所谓的,现在却如此悲哀的请求,让男人心痛难当,“妍然……” “二哥求…求你答应我……我的事…不…不要告诉爹娘……他们认为我早就死了……这…这样很好…好……”病妇用力睁开眼睛,凝聚着她短暂人生最后的希翼。 中年男子包含着眼泪,硬声答道:“好好,都依了你,你快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呜……”男人泣声说道,抱着她的双臂极力的颤抖。 “娘……”真真慌乱的喊道,她明白娘快走了,心好痛好不舍,可是她只能这么一直唤着娘亲,以为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男人急着喊道:“快快孩子,过来来见你娘最后一面。”真真连忙爬到病妇面前,泪眼婆娑的直唤着娘亲,病妇张了张嘴,微呼可微的道:“真…叫爹……” 真真无助的看着中年男人,却是怎么都叫不出口。 “叫啊。”中年男人泡着泪,吼声道。 “爹……爹呜呜……”真真哀伤的唤着,男人痛苦的应道:“哎……女儿。” “只…只是对不住…你…你和嫂子……对…对不起……”她带着凄凉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娘啊……” 正文 第2章 爹爹 多挨了五日总算等到要等的人,顾妍然死得虽然凄凉,临走时却是极其安心的,她用生命保护和疼爱的女儿,终于有了着落,她终于走完了这悲哀的一生。 真真今年十岁,她从出生就和娘在一起,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娘亲她的爹是谁,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她们。因为她常常都能看到娘亲坐在绣架前发呆,神情悲苦哀伤,时常半夜还会哭着醒来,她感觉得到母亲心里的苦和痛。所以母亲不愿意讲的事情,她就不问,只想着讨母亲高兴就好。 她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刺绣,母亲的手艺是十里八乡最好的,所以无论她们做的是绣帕,枕套,香囊……等这些精致的小物件都是非常好卖的,她们的生计也不成问题,真真觉得这样的生活便是很幸福了。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只因镇上的一家大户走了绣娘,久闻娘的名声便请了娘去作工。但娘亲的美丽却招来大户少爷的偷窥,娘不愿受辱连夜回了家,那家大户以霸道出了名,带家丁便来家里抢人,当时家里还有一位娘亲特别尊敬的老人,娘称她为奶娘。奶娘为了救娘亲,不幸被那帮恶奴打死,一看出了人命那大户少爷便吓的溜了,临走时放下狠话,这月十五便要来抬娘亲过府的。 真真和母亲含着泪请了乡里葬了奶娘,大家都劝母亲带着她离开,她也想走,奶娘都死了,也没见官府的人追究,说不定那些人也敢弄死她们。可是母亲不言不语过了几日,在十五那日大户少爷来要人之际,却发现娘亲自已用红油毁了容颜,又气又恼之余发狠威胁镇上乡里,都不得再买她们的绣品,要看着他们活活的饿死。 当时真真心里第一次生出怨恨,她的爹为什么不再身边,生了她却不养她,她们受了辱连个依仗的人都没有,这都是他的错。可是这种自怨自艾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们母女都为吃饱肚子而日日忙碌。 如今却突然蹦出一个叫爹的人,虽然真真只有十岁,但她从娘的言辞及那叫二爷的态度中感觉到,她并不是他的女儿,但是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逝,并且肯定与他有所关联。 “累了么,要不要趟会儿?”顾二爷生硬的说道。他心痛的葬了妍然,便带着真真赶着车回顾府。马车已然行程了多半,他才蓦然发现,这个叫真真的小姑娘刚刚死了娘,现在独独一人,却一点哭闹的都没有,只是拿着一双红红温温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 真真乖巧的道:“不累,您睡吧,不用担心我。”声音有些涩涩的吵哑,眼儿因一说话而通红,似乎又管不住泪水了,可是她必需把它逼着回去 。 顾二爷没听到真真唤爹,以为她心里有负担,所以道:“你现在就是我的女儿,以后也会是。” 真真听得出来他要自己不要担心往后的生活,他就是她永远的依仗。 “你必需在心里记住我们是父女……希望在下车之前,你能够对此习惯。”如若让家里人看出疑问,他真不知道怎么交待,还有他的妻子萧氏,可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要怎么哄得她接受真真,实在是让他头痛不已。 真真紧紧的搂着小包袱小声的唤了“爹爹”,顾二爷便满意的闭着眼养神,真真也松了口气,盯着包袱有些出神。 包袱里面装着娘亲手给做的衣衫,虽然是粗布却是她最宝贝的物件,娘说她虽然离开了自己,但是会在天上看着她,只要她望着天空,最明亮的地一颗星星便是娘亲的眼睛,它会一直看着她,要她幸福平安的过每一天。 其实她知道娘都是骗她的,这五年来四处讨生活,捡吃捡穿,她比一般的孩子早知世事,明白人死了就再没有了,可是即便她再懂事,娘亲说没了就是没了,再也回不来,也不会变成什么星星,想着想着心里就酸成了一团,眼泪扑哧扑哧一颗颗往下掉。但是她又怕这个叫爹的人看着烦,嫌弃她不要她跟着去,于是便趴在包袱里使劲咬着牙,痛苦的默默流着眼泪。 马车咕噜的转着,慢慢的向前行驶着,直到入夜之后他们才回到雾城,顾府便是雾城最大了刺绣行家,顾府一手祖传的“顾绣”,以针法简单平滑,绣品逼真精美而著名,是当时国内最有名的刺绣世家。 故而顾府只在雾城便经营着上百家绣坊,绣工达千人之多,雾城也因顾府的名声,而引来更多外商,连带雾城周边全是种桑养蚕织布的商家,成为国内纺织业最主要的城市,经济最繁荣,朝廷最重视的城市之一。 顾府家族族人众多,代代顾氏女人均会出刺绣的能手,而顾老夫人便是其中之最,是顾府以刺绣发家以来手艺最精湛的一人。 真真跟着下了马车,仰面望去便是顾府的宅子。 真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美的房子,傻傻的盯着一时都移不开了眼。大门两边是玉制的两座石狮像,石阶是碧幽光滑亮眼,美轮美奂的雕梁楼阁,左右张望似乎都看不尽头,占地之广阔,气势之辉煌,一切极尽奢华之至! 马车临门就有房人来迎接,讨好着顾二爷虚含问暖,顾二爷似有不耐,没有一个好脸色,向着呆滞的真真道:“走吧。”率先向门里走去,真真愣愣的跟在身后,下人们看她穿着简朴只认为是带回的下人,便也没人招呼着她。 进了二门,一个管事模样的姑姑迎来了上来,长相秀丽干净,她还没有行礼,就听顾二爷问道:“夫人可曾有问起什么?”今日走的冲忙,还没来得急向府里报一声,又忆起过逝的顾妍然,顾二爷既难受又烦燥,回头瞪了眼真真,真真立即低下头不敢再东张西望,赶紧的跟了上来。 那管事的姑姑眼巧留了意,行了礼迎着顾二爷便先进了“听雨轩”,这是顾二爷及家眷住的院子。 “夫人问起过,奴婢回说爷今日肯定会赶回来,让夫人放心便成。只是晚饭时老夫人传了话要所有人到主屋用饭,知道二爷还没回府,到是责了两句,不过夫人已经给了解释,说是绣楼突然有了急事便给耽搁了,老太爷和老夫人便也没太责怪了。” 顾二爷突然停了脚,转身就往回走,边道:“我先去给母亲问个安,红莺你去个夫人传个话,我马上就回屋。”红莺立即笑着称是,正待回院去,就听到顾二爷又说道:“她……”指着真真说道,有些迟疑,皱了眉接道:“没事,你去吧。” 红莺笑着注意了那个小丫头,便听到顾二爷低语道:“真真跟我来吧,记得过去要听话要有礼貌。” “是,爹爹。”软软的回答道。 红莺眉上一跳,脸色大变,没作声色,急步就回了院子。顾二爷望了红莺身后一眼,看着一脸无辜真真闪过一丝责怪,马上又变成无奈的深深叹息,便牵着她朝主院走去。 正文 第3章顾老夫人 主院里。 顾二爷面色焦急,脚下却是走走停停,真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呢,到也乖巧的没有问什么,只是他停,她便停,他走,她便跟上。 “请二爷安。”这时一位面容娇柔,很灵秀的女子迎面走了过来,顾二爷和真真刚刚走到主院正中。见到是他,顾二爷蓦的顿了脚,侧了侧身与保持着距离,犹豫的道:“良辰,老夫人可睡下了。” 良辰溢着笑,道:“二爷莫担心,老夫人晚饭时听了二夫人的解释就没了气,这时正躺着养着神,爷要见老夫人,良辰立即就去通报一声。” “娘今日心情可还好?” “还好,一直作着针线,这会儿子才放下了。”良辰笑着答道,这时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个小人儿,很是纤细的一个小姑娘,小脸清瘦却干净,眼睛又大又灵气。头上梳着两个长到腰下的辫子,很是清秀乖巧的模样。 良辰眨眨眼,总觉得这小女孩有些面善,却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顾二爷心想着,娘也只有作针线日子心情会好一点,看眼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真真,想着这事可得快刀斩乱麻,一定得尽快办妥才好。在良辰通报后,拉着真真就进了主屋。 良辰到小厨房寻了蜂密回来,老夫人每晚都要喝了蜜水才入睡。她刚进到二进门时,就被同屋当差的丫头美景拉到了角落里,她小声的道:“出大事了良辰姐。”“嗯?”良辰疑了眼,莫不是二爷又惹老夫人受气了? “刚刚二爷带着个小丫头进了屋,直接就跪在老夫人榻前,可把我们惊了一跳。按说平日里最与老夫执气的就是这二爷,可今日却二话不说,先给跪上了……” “什么?你说那小姑娘是二爷外室的孩子?”良辰惊讶的道,美景赶忙的捂上了她的嘴,“好姐姐你可得小声点儿,谁不知道二爷房里的可是个醋桶子,平是里连个正径姑娘也不敢放在房里,就是防着二爷被人迷了去。”口吻有着不屑和生气。 “可这下到好,防得那么个紧,人家二爷到是在外面置了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二夫人尽然还不知道……还有大房寡居的那位一直盯着了,就等着找二房的茬……你看吧,这下府里可有着好戏看了。” 美景冷哼了声,二夫人是个要强的主,已经生了两位小姐了,愣是不让二爷纳妾,现如今又怀上了,老夫人几次要给二爷房里放个丫头,她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肯,二爷也就由着她,明明的挑着老夫人和二爷母子失和,老夫人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次老夫人还不想着法子整治她。 良辰扫了她一眼,自然明白美景心里的小九九。可她心里通透,二夫人敢这么和老夫人对着干,还不是仗着爷宠着爱着她,就算出了这回这事,恐怕二爷也不会允了老夫人纳她们俩人作妾,她早就看得明白,二爷房里是插不进去的,所以只想这一辈子伺候好老夫人,过着太平的日子就得了。 主屋里。 顾府府门是极尽的奢华,可是顾老夫人居住的屋子却是非常的朴素,穿戴用具也显陈旧,连伺候的仆人也只有六人,两名贴身的大丫头,美景和良辰,两名小丫头,露儿和清儿。以及两名粗使的婆子,张李二人。 顾老夫人面目偏善,头发虚白,只用一只碧玉的发钗惯着头发,在脑后梳了个利索的发鬓。她正躺在休息的木榻上,左手习惯性的捻着佛珠。 “就是她。”老夫人出声道,抬眼扫了真真一下,真真蓦的颤了下,她似乎有些害怕这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奶奶。 “是,她叫真真,还没起大名。”顾二爷立即回道。转眼示意真真上前面来,真真仗着胆子到榻前跪着,爹也跪着老奶奶,看来她的去留都得这位老奶奶说了算。为了安定的生活,及母亲希望她好生的活下去,于是她乖巧的讨好道:“奶奶好。” “呵呵……这到是个嘴甜的,乖巧懂事比得过你下面的几个。” 顾二爷心里却不以为然,嘴上却立即称“是。” 老夫人这才仔细的打量着真真,良久又道:“嗯,这眉眼良善却是顾家的孩子,只是清瘦了些,看来你还是为了府里的这位,亏了人家母子,她娘确实是死了?” 真真颤了下,却极快的稳了心神。 “得病死的,我也没想着会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然也不会亏了她们。”顾二爷立即道。顾老夫人喷了口粗气,怪道:“也没见过你这种害怕娘子的男人,我这里到是好说,你爹也早就不管事了,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你还是回屋里先安顿着那位要紧,此刻恐是都已经气上了吧。” 顾二爷讨好的笑笑,道:“那今日真真先留在娘屋里,明日儿子再腾个时间去报族长一声,尽快让真真认祖归宗。” “去吧,去吧,我懒得看你这没用的样子,就没一个好的,唉……”想着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却就剩下这么一个,还是这么个不长心的,全数都向着自己媳妇。 顾二爷看母亲的样就知道她又想起往事,便没像往日那样即时离开,想着就要说些好话宽慰老人家的心。 老夫人想着没了的儿女就酸了心,任着顾二爷说多少好话,也无济于事,最后被他吵得烦了,才吼道:“好啊,要我舒了心,你就收了我屋里的两个丫头,做点让娘看得上眼的事,早点为顾家开枝散叶。” 良辰和美景一进屋就听到这句话,两人蓦的垂了脸,有些泛着红。顾二爷没作声,只想着她把气出在自己身上,娘的身体也就不会憋伤了,也不会找妻子念叨责怪于她。 “她这都第三胎,怕又是个丫头,还是不让你纳妾,难道你就当真怕了她不成?” 顾二爷好气的道:“好了,娘……你就别气了,小心气出病来那可怎么得了……你也知道盈盈即将临盆,她又是个急性子,可别因纳妾的事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得不偿失了……盈盈亲自上佛院求了签,是张上上签连佛祖都保佑一举得男,娘……你就宽宽心等着抱孙子吧……” 老夫人气得直哼哼,哪次不是说得了上上签,可最终生下来还是个丫头,她现在是打心里肯定二媳妇生不出儿子了,所以直骂着儿子没用,只会怕妻子,尽与她这个当娘的执气……而顾二爷自己却在外面生养了孩子,孩子死了娘才敢带回府里来,这岂不是就是害怕老婆,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不是…… 正文 第4章 小不点 顾二爷赔着笑脸,只希望老夫人撒完了气,能够把真真的事平下来……母亲与妻子能够和平的相处,他即便受再多气,再多责怪也甘之如饴。 等着顾老夫人骂完了骂累了,他才小心的道“娘你看这时晨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歇着……” 老夫人气得直了眼,这会儿是担忧着媳妇久等不到人,受了气伤了心,所以才要急得回院里去安慰老婆,还指不定今晚要受多少媳妇的恶气……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怕媳妇没用的儿子。 可是儿子为着府里生计早出晚归,东奔西走,常常夜半才归家。此时她又担忧着他累着,病着……毕竟她身边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了……顾老夫人心痛无奈的狠叹着气,直垂着胸恼恼就叫顾二爷离开。 顾二爷又宽慰了几句,一再的保证妻子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才交待了良辰和美景照顾好老夫人,老夫人则闭起了眼根本不想再理他,也是理不动他。老夫人愁苦的死锁着眉头,挖心挖肺的直嚷着命苦。顾二爷压下心中又要出口的安慰,呐呐的只对着真真道:“你乖一点,听奶奶的话啊?” 暗里回头看了眼顾老夫人,却见她忽的就转开了脸,却是始终没有驳了他的面子。二爷呼了口气,抬脚急快的往门口走,不管如何先把人交待了这里,接下来的事再说罢了。 真真直看着顾二爷消逝在门口,这才回眼。 老夫人见到她仍跪着,眼中泛着泪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心里顿就有些不耐烦,吩咐着良辰和美景照顾着真真用膳歇息,心里则怨念起来,为什么又是个丫头,若是个儿子那得多体面。 “小不点,会不会自己梳洗?”美景前脚刚进了房间就如是问道,听起来极不耐烦,脸色也不好。 真真由着良辰牵着进屋,听到美景的话还未反映过来,就听到良辰轻斥道:“美景,她将是府里的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让人听到什么传了出去可没有你的好。” 真真看美景冷冷的一哼来,立即抓紧了良辰的纤手,脸色害怕又胆小,引得良辰肃了小脸,对美景厉声道:“你心里有气有火也得适可而止,否则老夫人怪罪下来,可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事先没有提醒于你。” 老夫人最注重礼仪规矩,当初以为要把她二人放到二爷房里,可没少学府里的规矩。而真真怎么着也是个主子,不管她的来厉如何,将来也是府里堂堂堂正正的小姐,哪是她们这些下作丫头能比得了的。 “哼,我就不相信你心里一点儿也不怨怼,咱们俩也十七八了,进府这么多年,可不是就指着给二爷收了房,可如今到好,这不……”指着正在放小包袱的真真,眼睛冒火的道:“外面的孩子都带回来了,他还装什么装,莫不是嫌弃我二人长得入不了爷的眼,才死活不肯收。” 美景也有所顾及,说话很是小声,却是渐渐的急气着有些哭音,想她们两人可是府是里数一数二的貌美秀气,如若不是出生低微,还能被娇惯的二夫人比下去?如今来了外室的孩子,仍是不收她二人,不是嫌弃她们,那还有什么!今后在府中要她们把脸往哪儿搁? 良辰充耳不闻,为真真打好了洗濑的清水,真真感激的对她笑笑,良辰道:“还真是个难得安静的孩子,今年也就十岁吧,这么早就没母亲,真惹人怜爱了……”她挂着温和适宜的微笑,声音很是温柔,让真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柔柔怜怜的眼睛一直依附着良辰。 良辰看着她依恋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胸间无比柔软起来,一勾嘴角:“奴婢伺候着小姐净脸可好?”轻柔沉静的微笑,母亲般温和问候,真真蓦得红了眼圈,死咬着嘴角,重重的点了点头。 “良辰姐哎……我在跟你商量要紧的事,你别光管着她好不好,你告诉我,我们以后可是怎么办啊?”今日本就是个好机会,可是二爷仍是搏了老夫人的提议,她们不能作二爷的妾,老夫人又未想过把二人放出去,莫不是要她二人老死在顾府? 良辰打理着真真,静静的道:“以前怎么办,以后也怎么办。” “你当真不怨不急!”美景绕到她面前认真无比的问道。看她只顾着为真真净脸,她一急扯了良辰手中的巾子,“啪”声丢进了木盆里,难受的再道:“你不要这么木好不好,这是我们的终身大事,你到是认真一点啊?” 真真人小躲避不及,巾子掉在盆里,她被溅了一身的水。 “啊……好冷……”入秋近到十月晚间气温聚降,衣服全湿了水当真是冷得不行。良辰拿开挡脸的手,她的袖子上也是水渍,又看真真要哭不敢哭,害怕胆小的就往她身后缩,一双湿湿的大眼睛直紧盯着美景,小身子抖擞的厉害。 “你到底在干什么?”良辰对仍不自觉的美景气吼出声,美景一滞,她没想这么着的,只是为收房的事急了心,才……美景急道:“我…我对不起嘛,这是温水哪有好冷?”声音很小,看着真真明明不想信她会冷得抖起来。 “这就是你的理由了?美景不是我说你,这一段时间你可曾自思过,不是做错事就是整天发呆,现在还这般对真真小姐,你当真是不想在府里呆下去了么?” 美景呐呐的说不出话,良辰句句都是实话,她无从为自己辩解。心里不断的冒着不情愿的泡泡,最终才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凉凉的说话,伸手要帮真真换下湿衣服,真真看她手伸来,微声叫道:“我……我…我没事。”似乎贴着良辰的小身子抖得更厉害点。 美景伸着手,一脸委曲,就听到良辰嫌弃的道:“你还是先回屋休息吧,这等子事作不来,就别尽杵着这儿。”良辰抱着真真放在床榻上,急着就番着衣柜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衣物给她换。这房子本是老夫人一处闲散下来的房间,平常老夫人图新鲜偶尔也会小住几日,所以日常备用的东西到是齐全。 真真小小瘦瘦的脸儿对吃瘪的美景突得闪过好笑,却又极快消失不见,一看良辰过来,又立变成乖巧可怜的模样。美景呆滞当场,她难道被这小不点给耍了,一窝气就要为自己辩解,却见良辰狠狠的刮了她一眼,美景心中憋屈极了,却是再不敢说话,只因那小不点又用害怕的眼神望着她,满是无辜和可怜。 她才无辜嘞!美景心中冤道。 良辰不耐烦的皱了眉,美景立即嚷道:“我走我走,马上就走……”离开之际转了眼真真,又见她仍是害怕得像小老鼠般可怜,心中不由得疑疑的想着,莫不是刚刚眼花了…… 正文 5章 生存法则 真真听到良辰关门的声音,慢慢的把小脸缩进了被窝里,被子柔柔的,单子滑滑的,上面绣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锦花祥纹,饱满精致的枕头靠着舒服极了,床辅又大又软……可是……温温红红的眼儿刚一闭上,晶莹如珍珠的泪儿就溢出了眼角。 “可是没有最疼她爱她的娘亲,没有可以全心依靠的亲人。”生为小孩子她的感觉是最直接的,而数年的乞讨生活,使真真较为一般孩子敏感而早熟。 那位自称爹的顾二爷,对母亲肯定是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才会带回并不喜欢的她。虽然她听不懂为什么母亲要以死护着她,但是,顾二爷明显把母亲的死怪罪在她的身上。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顾二爷的孩子,更不知道要如何讨得现在的爹开心。 可是,在乞讨生活的那几年,她却明白了一点,更把它封为生存的法条,“只要是一见到她就满面厌恶的‘大爷’,无论自己怎么乞求绝是要不到东西。” 所以,她觉着去讨好爹爹会很难,说不定还会引来他的反感,就如她讨饭被人厌恶,就会惹来一顿恶揍一样。而今日顾家老奶奶的出现,真真觉着以后的生活才出现了一缕曙光。首先,奶奶不喜欢爹的媳妇,听他们交谈中那个娘也不会喜欢她。所以奶奶与她有了一起不用喜欢的人。 而爹得讨奶奶开心,他听奶奶的,良辰和美景话里话外都敬着奶奶,也必需听奶奶的,所以她要在顾府里“乞讨”生活,在听奶奶敬奶奶的同时,必须讨着奶奶的开心,奶奶开心了就会渐渐喜欢她,就会给她安稳的生活,真真就可以听着娘亲的话,快快的长大,一辈子安安乐乐,平平安安。 这是真真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几年没有温饱,没有安定的生活,她与娘亲都过怕了。娘亲一直生着病,她知道那样久了会死人,但是她们没钱看病,所以只得等死。她曾经问过娘亲,“娘,你要是死了,离开了我,真真怎么办啊?” 那时是她们连饿着两天没进一粒米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生与死,似乎离着自己好近,幼小的心灵无不恐惧着死神的降临,死会不会有以后,那会是什么样子?要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却使得真真更加害怕。 真真的娘亲虚弱好笑道:“傻宝贝,等娘死了,你就长大了,娘离开你,你成了亲,有了丈夫,也当娘了,自然不会孤独不会害怕了……”可是娘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无比的伤感,苦涩眼神泛着灰暗的绝望。她知道娘亲是在害怕,怕自己死了,她的宝贝还未来得及长大,独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娘不忍,真真会哀伤会孤独也会死去…… 娘亲病重起不来床的时候,真真也傻傻的求着娘:“娘亲,你也带着我可好?无论去哪儿……”死的威胁,死的恐惧,一直笼罩着她们母女,如今说她们麻木也罢,认命也好,死亡似乎已然变得不那么害怕,那么凄怆…… 细质丝滑的被子覆在真真的小脸上,她闭着双眼,热暖的泪水似怎么也流不尽,咬着嘴唇的牙根已然酸僵,心紧紧的抽疼起来,“娘亲你丢下了真真,舍不得真真同你上路,你一去再也不会回来,可是真真想你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哀哀的伤痛却只能留在心间,她不知道刚去了娘亲,能不能在顾府里哭泣哀悼,但是她明白,哭,会惹人心烦,烦燥的人会拿人撒气,她不想被人解气,因为那一般都会下场很惨。 而且母亲在世时会常常心烦,这是奶娘婆婆从小告诉她的,所以她不哭,就算是哭都会咬着嘴唇,决不惹到娘烦。对生活,对别人,她都会笑着,笑着保护自己和娘亲,笑着攻击伤害她们的人,就如美景一样。 美景的话她听不太明白,但她知道那人不喜欢自己,而良辰对自己有好感,所以她的动作和言辞下意识的就保护着自己,用她的刻意的妙小搏得良辰的怜惜,无意间使美景吃鳖,那绝对是无意,为了生存的本性,她是本能的作这一切。 夜间秋雨细细的下了起来,湿润了这块土地,也湿润了世人心。 第二日,顾老夫人由着丫头们布着早膳,她仍是躺在木榻上迷着眼,屋里只剩下丫头们走路,摆碗筷的声响,这时她突然说话道:“那丫头可起来了?”手指无意的拨着腕间的佛珠,似乎嘴中不念叨着类似经文的细语。 良辰微笑道:“早就过来了,在外屋也等了些时晨,恐是来给老夫人你请安来了。”昨晚睡前真真便悄声来问过她,以她的身份住在主屋里,生活上应该需要注意什么细节。 真真如今还未正式入府,她没敢多说什么,只道是身为小辈便要向老夫人请安,却没想到真真凌晨便过来了,在外屋里丫头们又进又出,她也把人家的脸色当回事,便是乖巧听话的坐着等着老夫人起床。 “哼,应该来的没来,不应来的到是早到了。”老夫人冷着声音道。良辰一听便静了脸,没敢再露出丝笑来,美景则朝外屋撇了撇嘴,认定了真真是讨好卖乖的坏小孩。 老夫人睁了眼,起身便坐到了饭桌前,一看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桌前却全是空荡荡椅凳,一下就恼了心,却只能自个儿跟着自个儿呕着气。 良辰和美景一看这模样,自然了解着老夫人的心思,老太爷早死,前头十几年到还有儿女忙活,却是越上了年纪,孩子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事,都忙起来没顾得上她这个老太婆,平常除了形式上的请安,就再难见到儿孙们。如今,她除这些丫头们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试问她有怎么不感孤独晚景清凉呢? “唉……那小丫头是个难得有心的,还是去把她叫进来吧。”有丝叹息溢出老夫人口中,似乎看上去又老了不少。 “哟……娘你今日可起得更早了,儿媳特意让丫头们早叫了起,没想到还是来得晚了呀……”伴随着这声坚亮的女声,一个身着紫红锦缎撒花绣衫的中年美妇进了房。 老夫人一听她的声音,没意外的沉了沉眼,静着脸平板的道:“来了就坐吧。”丫头们立即就拉了椅子,那妇人笑得灿烂,一屁股就坐了上来,“娘,还是媳妇儿疼你的啊?你看那老二院里的,怀个孩子也这般娇气,连你这屋也不上了,哼,真没见过她这样的作人儿媳的。”那女人就是拿孩子的事来闹她的心,明知道她没得生,还非得拿孩子搞出许多明堂,尽让她心里添堵。 正文 第6章二夫人 老夫人对她冷嘲热讽二房的事见怪不怪,根本不作理会。 这时良辰牵着真真进了房,听她轻声唤道:“小姐这边来……”真真便听着走到了老夫人跟前,知道对面坐着刚进来的艳丽女人,却没看一眼,直视着老夫人道:“真真给奶奶请安。”还大方的磕了一个头。 老夫人抬了抬眼,道:“起吧,饿了就坐着吃饭。”很平板,不露喜恶之色。那中年的美妇看着这小小的女娃,尖尖的丹凤眼挑了挑,笑称道:“娘,这孩子是谁家的啊?长得可真不耐,浓眉大眼,鼻挺唇红,哎……娘啊,你说她与雪娇是不是很像,不对,简直就是亲姐妹似的,太像了,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真真轻轻的坐下,这才温温的看着对面的妇人,最让她不能忽视的便是那满头的金钗,细数下来竟然有十来枝之多,而那身精美绣花锦衫便是第二吸引人目光之处,整体看来,女人三十来岁,保持还算得益的身材,面上美艳,却因浓烈的装颜美则美矣,却失了几分真。而她身上的装扮,却让人只看得到她的华丽的金钗,太过精美的华服,而她本人却被掩其风华,当真是失败之及的打扮。 “美景给大夫人添饭加菜,在我房里可不能怠慢着媳妇们。”老夫人沉着声说道。美景含着异样的笑,过身服侍大夫人,其实老夫人想说的是,用这桌饭菜堵了大夫人的碎嘴才是真。 丫头们也为老夫人和真真添了饭加菜,真真昨夜已经学着大府里用饭的规矩,小心意意的按着良辰教导的,小口小口秀气的吃起来,不作声不碰碗壁仅吃着丫头们挑的菜食。 大夫人呐呐的闭了下嘴,有吃等于没吃的数着碗中的饭菜,一双尖尖的凤眼一阵乱转。 “哎良辰啊,你们有没有听红莺说起过什么?”大夫人很是神秘的问着站在真真身旁的丫头。良辰照顾着真真用膳,也服侍着老夫人。 她奇道:“红莺有什么要说吗?奴婢今日还没碰到过她呢。”于是又埋头为二们主子们进着菜。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你听什么了,说来便是。”她也想看看这老二房里要怎么着闹腾,哼,她到想她闹起来,届时她才更有机会给老二房里添些人口。 “哎……大概是两口子为着什么吵起来,厨房里的人说,昨夜去给二房院里送吃食时,听到了二夫人哭得厉害,到也没听个明白为了哪桩,所以我才想向丫头们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来着,若真有什么着,也早给婆婆报备不是。”大夫人看了看乖巧吃饭的真真,又盯着老夫人直瞧,那眼神可是着意味深长。 “大嫂到是关心着妹妹,刚进门就听你惦记着我呀……”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调侃的声音,清婉好听,温柔不失精明果断。 这声话音刚落,大夫人就算是老夫人都起了眼,注意力皆被房门口的声音主人吸引了去。真真掩藏在丫头们身后,只听她们一阵喊道:“奴婢们见过二夫人。”这声恭敬的称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这府里头除了老夫人便是这二夫人,就算刚刚大夫人来时,丫头们也只是轻作辑,哪得这般严谨规矩的郑重对待。 丫头们低了身形,真真才看到来人模样。真真圆圆的张开了小嘴,从没见过这么胖还这么美的女人,(其实那不是胖而是怀孕而已。)她一身青竹雪缎绣衫,宽大适宜刚好包裹住她因怀孕而发福的身子,却不因体胖而显得庸肿,反而给人一种出尘清灵之姿。简单而奇异绿暖玉钗惯于长发之中,头发细长如丝,姣好的面容,空灵如山谷幽兰的气质,是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高贵。 二夫人由着贴身姑姑红莺扶着慢步进来,步法缓慢却显得轻盈,真不敢相信这尽是一位即将临盆孕妇。 “媳妇儿给婆婆请安。”二夫人轻一低了下身子,这时她身后走出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大一点的温婉美丽与二夫人极为相似,小一点的艳丽多俏那眉眼到是与真真极为相似,同样密眉笔直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她二人在二夫人请完安,便规矩的向老夫人磕了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起吧!”老夫人的声音还是不盐不淡,不过神态到是亲和了不少。老夫人见二夫人先就皱了下眉,几番隐忍终是没忍住,道:“看你这肚子这般的沉,怎么就这样这来了,正易可是放心,定是又去绣庄了吧?”那肚子里不定真是她的孙儿,如今她再不喜欢这个儿媳,也得等她生了孩子再说。 良辰和美景两位大丫头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已然安了坐在老夫人的右手位置,却是在大夫人之前。红莺看她二人过来扶二夫人,她扶着夫人先是眼中不让,明确表示着对她俩不放心,二夫人笑笑拍了拍她的手,由着二人扶起进了座,直接指示着两丫头过来她要净手濑口,两丫头没异议恭恭敬敬的服侍着她,这时老夫人才算和了下脸色,对良辰和美景满意的点了头。 这时丫头们都已散了开,各就各的位尽力的服侍着众位主子。真真的左下方便是刚刚那两位小姑娘,她温和的朝她们笑笑,这就是爹的女儿,她们真漂亮!大一点的静着脸没理会于她,小一点的直盯着她,眼神闪这愤恨。真真柔柔的笑脸慢慢转到饭食前,一点一点收住了嘴角僵硬的笑花。 大夫人瞟了眼身旁的大肚子,老夫人刚刚关心二房的话让大夫人心里极不是滋味,而因二房里的管着顾府,二爷又掌关家族的生意,府里府外哪个不尊敬恭维着她,大夫人这心里就更加不平衡,越发不自主的征对起二房来。 “妹妹这体态可还四处走动的,也不怕有个闪失,你也近三十的人了,再来一胎可就没得那么容易……不过了,说不定妹妹明年还得继续怀孩子不可,毕竟这胎不定又是位小姐哟。” “呵呵……姐姐这话妹妹可不爱听,府里的人可都祈盼着这胎生个少爷,姐姐却这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吃葡萄心里,自己没有的就嫌弃着别人有的,还指人家说那不好,可惜,那再不好也是人家的,与姐姐可没有一点关系。” “你……”大夫人刚开口,老夫人就发话了,“好了,你们是来陪我用饭的还是来听你们吵嘴的,各个都是不省心的。” 二人立即闭了嘴,红莺则尽责的照顾着二夫人用膳。大夫人一看对面坐着的小人直拿着大眼睛盯着二夫人,她面上一精,道:“昨夜听说妹妹受了二弟的气,今日看来脸色果然憔悴了许多,哎,你说这二弟也是的,女人生孩子可是要命的事儿,怎么就在这节骨眼儿跟你执着气受了?” 这次老夫人未作声,看似认真的喝着碗中的汤水,其实耳朵伸的老长,就想看这二房里的媳妇怎么看待真真这事儿。 真真拿眼瞟了圈,乖乖的坐着垂眼,她其实早就吃饱了,可是此时这情况,怎么能出脸引来注意,所以只得继续吃着碗中极少的饭粒,一颗心儿都因二夫人的动作表情而微微起伏着。 正文 第7章唇枪舌战(一) 二夫人垂着眼脸上静静,拿着红莺递上的绢子拭了嘴,擦了双手,才转脸看着老夫人。语气平缓,“娘,相公把事都跟你说了吧。” 老夫人朝真真看一眼,道:“那,这就是那孩子,名唤真真。”二夫人脸上略显不自在,这才正视真真。 真真乖巧的看着二夫人的眼睛,看的出这个二夫人并不是想像中那般厌恶于她,因为在二夫人的眼里只有她再熟悉不过的伤痛,那是母亲经常露出的眼神。 “妹妹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不清不楚的,把姐姐都搞糊涂了!”大夫人这般笑着道,却是一眼又一眼盯向老夫人,明明摆出一副不喜欢二房的样子,但是老夫人的心却一直都偏向二房,府里外的事那一件不是她最后一个知晓,好似“大夫人”根本就是顾府里的一个摆设而已,论根究底还是因为那女人为顾氏延下血脉,且不管是儿是女都比她这独人寡妇强。 老夫人道:“老二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安排好时间就进祠堂祭祖,名正言顺成为我顾族子孙。”她早看的出老二房的已然接受了这个孩子,又何必给她在自己面前讨乖的机会,所以老夫人抢先这么下了结论。 二夫人动了动脸色,这才对老夫人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她有什么可来反对,那般老实疼她的丈夫,也会在外面弄这些个妖娥子,她是受伤心痛。既然事已发生,只是弄回孩子,那女人早死到好,省她了许多事情,不过……二夫人扫了眼良辰和美景,眼神冷然凶恶,二人身上一个激灵,均是垂下了头。 她这才对着两个女儿道:“雪晴雪娇以后要好好待真真知道不!”神色严肃,说话果断。 大姐顾雪晴12岁,冷冷的对真真道:“我是顾雪晴,你要叫我大姐。”犹如二夫人剥出来的壳子一般,同样的高贵美丽又不失威严。 真真乖乖的叫了一声,“大姐。”极美极美的给了她一个甜笑,可是这个大姐只盖了下眼皮,便转了脸,乖巧的静座着。真真觉着这个姐姐好高傲,好似在她眼里自己变成了一只厌恶的臭虫,虽然她没表现出来,但真真就是感觉的到。 可轮到顾雪娇时,她却没那般好脸色。 “我才是顾府里的二小姐,任什么她来我就要变成三小姐!”她对二夫人这般犟道,又对真真郑重喊道,“我是顾二小姐。”七岁的她也像大姐那般骄傲的抬头挺胸,可看着却这般好笑,小孩子还是个小孩子,真真就是笑着看她,她是顾二小姐还是自己是由不得她们来讲。 老夫人喝了声,“放肆,娇娇你越发没有规矩了是不!”顾雪娇大眼睛一红,嘟着嘴就冲进老夫人怀里,“奶奶,来了这个人,我就不是你最疼的孙女了么?我本来就是顾府里的二小姐呀?为什么你却要对我这么凶啊……呜……” 老夫人扭不过她甜美撒娇的攻势,而那眉眼中的泪水与久远的亲人重叠,心中撕疼,她叹口气道:“娇娇乖,你还是奶奶最疼的孙女,是府里的小姐,可她也是顾家的女儿,你们是亲姐妹,以后要相亲相爱,你那娇纵的脾气也得改改,知道不知道?” 顾雪娇弱弱的称了是,乖巧的坐进她的怀里,而再对上真真的眼神,那叫作,“二小姐是我让给你的,可不是你抢去的,奶奶最疼爱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真真紧了紧眼,她料得不错,祖奶奶才是这个家里的衣食父母,也会是她以后最为保障的依靠,虽然这其中出了点小故障,她盯眼骄傲的顾雪骄,以及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的二夫人,现在应该称作娘。 二夫人看女儿耐在顾老夫人怀里,眼中流过得意,却是嘴上直唤着累着奶奶了,啐着女儿不懂事,到是老夫人没管太多,揽着怀里的孙女更加紧了些,盯着那相似的眉恨越发的慈爱来。 大夫人本着要看这平日最骄纵的顾雪娇闹出点事来,好借机刮刮二夫人的脸面,不想就这般被老夫人给平息了,她越是觉着老夫人心太偏,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却是把这顾雪娇疼爱的紧。 顾雪娇骄纵却得顾老夫人的心,在这府里可就是一小霸王,谁敢招惹于她。顾雪晴大方得体早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从小一手天生的好绣技在顾老夫人及顾氏族人面前也是顶顶有名。而真真虽是外室之女,却是极尽的乖巧恬静,温和讨喜……大夫人盯着一团和气的二房,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有股恶气直往头顶上冒。 她看着二夫人幸福娇容,口恶的道:“哟……妹妹…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大度得紧,可怎么就不接了娘屋里的两个丫头呢?话说多两个妹妹照顾二爷,妹妹你也减轻点负担不是……再说了,你这就要生产了,二爷生活上有婆子小厮们照看着,可是内府的事却不能不管,我看呀就这良辰美景两丫头到是机灵的紧,娘也调教了这么些日子,也是该到用上手的时候。”她朝老夫人笑着道:“娘啊……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扯了巾子拭嘴,到一时没作态。良辰和美景均低着头,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美景明显身子微微轻颤,那恐怕是激动的。 顾雪晴安静无声,顾雪娇厌恶的瞪着大夫人,真真乖乖低头拨弄饭粒。 二夫人瞄了眼老夫人,神色安然,笑着对大夫人道:“大姐到是抬举妹妹了,这府里内外哪个不知道我是出了名善忌的,相公体谅疼爱我,他也是不会肯再收人啊!”她这才对上良辰美景两人,笑着道:“到是亏了两位姑娘的好相貌,这般年青美丽可若消耗在府里到是可惜的紧啊!” 老夫人眼中不舒服,忌妒本是女子大忌,她却这般承认,当真仗着儿子疼爱,有恃无恐不成! 正文 第8章唇枪舌战(二) 二夫人眼中狡黠,她接了外室的女儿已是底线,若一再欺她,莫怪她不客气起来。狠定了眼良辰美景,才又转向老夫人,和气的道:“哎!娘啊,相公手下到了有两个好男儿,一个叫路安是帐房的伙计,一个叫宜春一直跟着二爷办事的小厮,那二人长得干净利索到是配得上良辰和美景,趁着她二人年青,要不娘就作主把她二人放人了吧!” 良辰一阵轻颤没敢动作,二夫人对她二人极不顺眼,不定会选个什么人安了她们。美景则愕然的抬头来,看到二夫人眼中的极凶,立即抖着心缩了下去,她是想过外放出府,可毕竟还是对二爷妾室之位更加期翼。 老夫人沉着的脸越肃,还未作声,大夫人笑着接口道:“妹妹可知这两丫头是娘放在心坎儿上的人,早就备着给二爷的,她俩虽然是奴婢身份,娘待她们可当女儿般疼爱……” “好了!”老夫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厉了眼,而大夫人像说错话般直打嘴巴陪着不是,“娘,都是媳妇多嘴,不应该提……”未出口就被老夫人一个厉眼瞪了回去,她呐呐的闭上嘴,半天都未再敢出一声。 真真感觉着屋里的气氛突然就沉了下来,这才抬眼看了看,老夫人虎着眼,冷凉又悲痛。二夫人沉了脸,精明的眼神渐已飘远一片朦胧之色。大夫人缩着脖子小心意意,时不时的看眼脸色严肃的老夫人。 就连顾雪娇也爬下了老夫人的怀抱,小心安静的回自己的位置上,见真真傻傻的在看她,一个瞪眼给真真,这一幕被顾雪晴发现掐了她一把,顾雪娇才乖巧的坐好。 “好了,你们都回吧,我累了。”老夫人低沉的道。良辰和美景机灵的来扶她,却被老夫人示意下去,她自个儿起了身。 “娘……”大夫人这般喊了一声,引来老夫人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因着她口没遮掩而恶了气,自然对人口气就不太好。 大夫人尖尖的凤眼往下一搭,一行清泪便流了出来,她道:“娘,媳妇儿口笨光惹娘伤心,但是天可怜见,媳妇儿事事都以娘为先啊……” “知道了,你没事就快回吧。”这种表明心迹的话,听她说的都腻味了,自是没多少感觉。 大夫人口快的喊了一声,“娘……”老夫人干脆坐了下来,脸色自是不好,平日里虽这大儿媳能力不如二房的,但却是极会看人眼色的机灵人,今日怎么就光往上面撞,让她怎么也对人好感不起来。 “娘,年前你跟媳妇儿说的话还算数么?”看老夫人一脸莫名,她提醒道:“就是从二房里过继个孩子给媳妇儿啊。”既然口快因提到“女儿”二字,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夫人原先还有个女儿,却因着年青早逝莫名其妙变成府中的忌讳,而惹到了老夫人不开心,既然记得女儿之死,当然也会想起她还有一个儿子也过逝了不是,而她这个本应该受人尊敬的“大夫人”,可是因他的儿子过逝才变成不受重视的寡妇媳妇儿的。 二夫人一听她要过继自己的女儿,脸上一白眼都凌直了。顾雪晴两姐妹也是一副讶然失措的模样,直愣着眼看着大夫人,转向母亲的眼睛里双双都聚了泪,有爹有娘的谁愿意给别人做女儿啊,而且还是这个平常看她们不顺眼的大伯娘。 老夫人心中一紧,她到是有些忽略大房的,当初也是因着大儿子身体不好,媳妇是来冲喜的,却是一年不到就去了儿子,而这个年青媳妇早早的就守了寡,也是个可怜之人。所以她有想过,等二房的生了这第三胎,在雪晴和雪娇二人中选一个过继给大房,让她老了也有个依盼,这么做也算是她这个作母亲的,对得住大儿子的在天之临了。 “嗯,这事儿等二爷回来后我跟他谈谈……”老夫人看了眼顾雪晴和顾雪娇,好似在二人当中挑选一般,再道:“如果他没话说的话,就跟真真这孩子入祖祠,一起办了就成。” 大夫人眼上还未得意笑过,就听到顾雪娇喊道:“奶奶,我不,我不要过继给大伯娘,我有娘……”她泡着眼泪,直望着老夫人,可爱的惹人怜,老夫人好声道:“好…不要你离开你娘就是。” 顾雪娇大眼一转,看着大姐道:“也不要大姐给大伯娘,我要和姐姐一直在一起,我们有娘,不要过继出去……”她撅着嘴突然瞟到真真,急着说道:“那,她就是她……”她指着一直低头不作声的真真,道:“她没娘让她过继,让她过继……”她一直这样叠着叫唤,挺孩子气,却是让三个大人都上了心。 老夫人带着评判的眼光在,大夫人二夫人及真真之间来回穿梭。大夫人冷了下眼,似不愿意却试了几次也未敢作声,二夫人张着一双水眸,似此时才要把真真看个透彻,她当然巴不得把外室的孩子放到越远越好,但是…… “娘,我看这不太妥……如果真真过给大嫂,外人可得传媳妇待不得外室女儿,逼着相公给了大房养育,这可不紧失了媳妇儿的脸面,更是让二爷以及顾府丢了颜面不说,顾府绣坊对外的生誉怕也会受到影响……再说,这孩子是相公带回来的,还是等他回来后再作决定好一点。” “大房的你什么意见?”老夫人虽未反反驳二夫人的话,但从心里已有了计较,刚刚雪娇出口的话,到是让二夫人一时呆滞了片刻,就因着这片刻时间,老夫人自会认她其实心里的是千般愿意的,本来二夫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真真跟着大房也不可谓是一个办法,对孩子好,也给大房一个交待,更不会让二房母女分离,虽在同一个屋檐下,毕竟过继后的称呼和感情都会淡漠,同生为母亲,老夫人能理解大夫人的心思,当然也摸得透二夫人的想法。 所以老夫人问大房的意见那只是走个过场,因为大夫人只会说,“媳妇儿只想有个孩子陪伴,只要是顾家女儿,无论是哪个都没意见,都听娘的安排就是。”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头,心中已然敲定,到是对二夫人道:“老二今日回府让他到我屋里来一趟,真真的事还是由我亲自安排。” 二夫人称了是,却是心中一阵忐忑,忆起昨夜丈夫的异样,明明是他有外室错在先,却对她没一点耐心,直吼吼的让她接受便成,所以她受伤哭过,闹过,而从未对她冷漠的丈夫一夜未吭一声,只到了清晨出府里才劝慰了几句好话。 若不是她向常伴丈夫出门的小厮宜春逼问,确定那孩子的母亲过逝,她还以为丈夫的心给了别的女人。而因着丈夫太不寻常的异样,老夫人又对她一直有微辞,这又是她第三胎,若又生的是女儿…… 所以二夫人今晨一早便过来接人,她想着,不管怎么样丈夫才是自己最坚强的依靠,不管以后有没有儿子,也不能失了丈夫的心,拥有丈夫的疼爱,对大房的挑衅,她才能直起腰无所谓惧。老夫人时不时往二房送女人,她才能有恃无恐的驳回去。 正文 第9章母亲 真真最后还是过继给了大夫人。顾二爷回府后与老夫人畅谈了一个多时辰,没多大反映的情况下把人交给了大房养育。 接着顾二爷带着真真进祖祠,真真抬眼望去,一大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堵在祠堂里,竟是一眼望不完。她按照爹爹的吩咐向正堂里近二十来位白胡子爷爷又跪又拜,又等着族长爷爷宣读了大篇听不懂的酸文,接着又是跪拜,反正一整天下来,她除了跪拜就是跪拜,直到把她的如今的名字“顾雪真”三字载入族谱之时,这漫长的入祠礼才宣告完毕。 良辰和美景帮着她整理,其实真真就只有一个小包袱,来到顾府也就四日根本都没有打开过。她提着小包袱后面跟着良辰和美景,来到老夫人的房里,此时大夫人,顾二爷二夫人及顾雪晴姐妹都在屋里。 大夫人看真真进来,她穿着新做的粉红小衫,干净清秀的小脸,身子又细又小虽比顾雪娇大三岁,看起来却比雪娇还小一轮,而那小手上提的补丁包袱,更让大夫人直皱眼,穷酸就是穷酸,穿上锦衣也甩不掉那股子寒酸气。 “见过奶奶!”真真乖巧的向老夫人叩头,老夫人点了点头,平述的道:“起来吧。”真真慢慢爬起身,眼儿止不住朝顾二爷瞟去,知道要过继给大夫人她本是没多少感觉,少了母亲跟谁不都是一样,可此时看着顾二爷,却莫名的红了眼睛,有股子被抛弃的苍凉从心底冒了出来。 二夫人见她这样,笑着走到她跟前道:“真真,以后你就是顾府的二小姐,虽然过继给了大房,但是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府里,要是想…”她停了下,斜眼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顾二爷,接道:“要是想二伯父二伯娘,就常到过来伯娘院里玩啊,有什么事什么需要直接跟二伯娘讲就是,不要委曲着自己了知道么?” 真真红着眼儿,垂了垂,一时竟未回她话。 大夫人看着二夫人一副好母亲的模样,眼中溢满了朝弄,“哟…妹妹你这话讲的,还真是担忧嫂子亏了她不成,若真那么不放心,我不过继得了,让这丫头跟着你就是。” 老夫人突然严声对她道:“大房的,这话以后可再不能说了,真真过继给你就是你的女儿,若真对她不住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会放过你。” 真真闻言突然抬了眼,一颗泪儿就那么滑落脸际,因着这个视为依靠的祖母,唯一一个对她说出看似关切的话。 老夫人晃了下眼,闪过真真的注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丫头平常不哭不闹,还嫌着她烦眼……可这般流着泪,红着眼看着她,竟让她一阵心慌意乱,竟觉着对她不起似的,可把她给大房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心里就是涌起了丝丝不安。 大夫人脸上闪过委曲,刮了眼二房的,才对老夫人讪讪笑道,“是娘,你放心我一定待着真真为亲女般疼爱。”老夫人严肃的点了头。 大夫人却是在转到小可怜的真真身上时,蓦的冷了脸子。她要个丫头来养老送宗的,这到好竟挣个祖宗来敬着不成! 大夫人眼睛流过恶毒,却不期然被顾二爷看个正着,她慌乱的避开眼睛,因为顾二爷正朝她坐前走过来。 “大嫂……”顾二爷拉过呆望着自己的真真,推到大夫人面前,他道:“真真是我的‘亲骨肉’,是顾氏名正言顺的子孙,兄弟不求你拿她当亲女般疼爱,只望你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将来有人可依靠的利处上,对她温和一点,善良一点,好生的待她吧!”他的话掺着莫名的伤感,声音有些涩然却生硬得很。 大夫人惊了惊,应道:“当…当然啊……”她看到老夫人和二夫人都望着她,眼中郑重严肃,立即笑开道:“娘啊……难道你就真这般不信任着媳妇么?虽然我没有当过娘亲,不知道怎么照顾着孩子,但是院里还有丫头们,二爷和您也在府里,难不成我还吃了她不成么?” 怎么的还真成祖宗了?连温厚的二爷也这般似求似威胁起她。本想着过继雪晴姐妹一人,定会在二房心里剜块心头肉,那女人越是不舒坦她便越舒坦,却不想竟偷鸡不着蚀把米,跑出这么个“程咬金”坏了她的好事,还被人人这般对待着,大夫人此时可是毁得肠子都要青了。 老夫人搭了眼,扫过真真又在顾二爷处停滞了会儿,总觉着他在处理真真的事上透着怪异,明明一副把女儿推去哪都无所谓的样子,可又时时用深意的眼光看着真真,又是伤痛又是悲愤,可最终他还是把人过继给大房,这会儿子又似舍不得似的,老夫人疑了疑眼,在父女俩之中穿索着寻找着答案。 二夫人拉过两个女儿,走到丈夫跟前。 “真真……”看她望着自己,二夫人拉起她的小手放进两个女儿的手中,三只小手,一只大手叠在一起,笑着对姐妹三人道:“你们都是亲姐妹,以后要相亲相爱知不知道。” 雪晴静静的道:“是娘。”垂着眼没看真真一眼。雪娇笑得甜,“是娘,二姐。”她看着真真,眼中闪前一抹朝弄。 真真溢开温和的笑,“大姐,妹妹……”她心里不舒服,可是却会笑着招呼着她们,只因为此时应该这么做,虽然知道她们也并不喜欢自己。 她又看着二夫人,张了嘴,滞了下,才笑喊道:“二伯娘……”二夫人笑着“哎”了一声,只因着丈夫对真真太过特别,特别的让她心里都有些发毛,越发的怀疑真真的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为何那般影响着他的情绪。 大夫人笑着一把拉过真真,“小东西,你还没叫我呢?”她斜眼二夫人,既然是自己的女儿,就得对她最亲才是。 “女儿给母亲叩头!”真真施着大礼跪下,只因着她快要包不住眼中的热泪,此时此刻她却不能哭给他们看,既然已过继给大夫人,还是给她留个好印象,只是在心中默念着,娘……女儿只有你一个娘,她…只是我母亲! 一抹热泪顺着垂下的小脸落了地,她极快的在手臂上蹭了蹭。 正文 第10章如水时光 果然大夫人心情大好,笑着扶起真真,“好好好,我的乖女儿……”把人抱进怀里笑得极欢,抬脸撮了眼二夫人,又对雪晴与雪娇道:“以后可不能欺负雪真,不然大伯娘可不饶你们哦!”雪晴冲耳不闻,雪娇小脸一恶,却在二夫人瞪眼下,没敢搭话,与姐姐静立一旁。 老夫人看大夫人怀抱着真真,眼里心里才安了心,满意的笑着对大夫人道:“这孩子与你到是有缘的,以后好生教导她,等雪真熟悉了府里的生活,择个日子就进‘云绣阁’,也拜丽娘为师和雪晴雪娇一起学习刺绣……她进的晚,底子薄,你这个当娘的私下也费点心督促她尽快入门……” 老夫人一说起顾府绣技,培养下一带的事谊上,便忍不住多说几句。最后她又对雪晴雪娇道:“你俩也习了五六年了,年底奶奶可要抽查技艺,若是到火候的,年后奶奶便亲自教导,所以接下来你们要加倍认真知不知道。” 老夫人着重看着顾雪晴。 顾雪晴满面自信的称“是”,直到这时一双眼儿才露出些笑意来,雪娇嘟着小嘴也跟着附和。 二夫人看着她们二人,雪晴到是天生长了一双会刺绣的巧手,小小年纪已在顾绣行里崭露头角,到是这二丫头却是极至相反,天生与刺绣绝缘,从小爱调皮捣蛋一时都静不下来,真是伤及脑筋,唉……她又想,龙生九子都各不相同,更何况她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要两个女儿贴心孝顺父母,二夫人到也满心的安慰了。 老夫人又与顾二爷说道一些秀庄现在的经营状况,顾二爷一直都沉着脸,静静的回答着老夫人的问话。最后,老夫人也觉着有些泛了,便吩咐了所有人回去,所有人便向她告了辞。 雪真抱着小包袱跟着大夫人,现在的母亲身后,走出老夫人的院子时,看到先行顾二爷一人站在门右边小径上,大夫人与他互见了礼,便率先朝左边小径走去。 雪真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顾二爷,“二伯父……”她轻轻唤道,笑了笑便跟着母亲身后,大夫人朝后望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在丫头们扶持下继续走。 “真真……”身后这声呼唤,让雪真定了下脚,闻不到声音,便又起了步。 “不要怪我……”那声消逝在顾二爷转身之际,他有他的无奈,无法忍受天天看着“杀死”妍然的人在眼前晃,可她又是妍然的拿命换的女儿,这是她临终的托负……他只有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不痛,不用压抑在心里渐起的恨意…… 顾雪真紧跟着大夫人,一步一个脚印向她未来前进,顾二爷身形略佝偻,慢慢消失于另一径头,一左一右两条小径,虽然挨得极近,却又似乎离得那么远,不相同的方向似乎永远也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岁月如梭,年华似水,一晃六年已过,又是一个春暖花开好时节。 今日三月初十是顾府乃至雾城最为热闹的日子,只因从未庆祝寿辰的顾老夫人,终于在这一年要庆祝六十大寿。 顾老夫人可是雾城顶顶有名的人物,她当年便是以一手精湛刺绣技艺,助其夫顾老太爷夺得继承顾氏正宗“顾绣”,成为顾氏绣庄正统掌舵人,一手精湛“顾绣”刺技,更是所有女人效仿和学习的典范。 而且,顾氏族内数十载一年一次的比技之中,均未有一人胜得过顾老夫人的技艺。而在五年前,顾氏如今掌舵人顾正易的夫人,顾二夫人绘制的一副“百鸟朝凤”由顾老夫人执针绣制,献于皇室太后娘娘生辰,得到皇室最佳肯定,不仅赐于丰厚赏赐,顾氏更一跃成为皇室唯一所属绣坊,宫中所采任何纺织用品全由顾氏供给,并且连宫中绣制房的绣娘也由顾氏最为名的“云绣阁”所出。 为此雾城各个商家谁不愿与顾府合作,故而顾老夫人一传出要做大寿,雾城内外均是想借机巴结联络感情。当然若能与顾府朕姻,成为姻亲与顾府牢牢捆在一起,那更是雾城各大家商家心中所愿。 所以三月初十这日,顾府的门槛都快被来往宾客踏破,接待宾客的前院是热闹非凡,却是主人住的后院难得一片清静。 良辰终于空闲下来,便急着朝“听风阁”走来,她脸上略有急色,走进院中当是一个仆从也没有,没有疑问直接朝二楼小阁楼上去。 “二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您快过去吧,不然老夫人可得问起了。”她在小阁楼门外问喊道,小楼灵秀安静,就不知楼中主人可也是位窈窕俏佳人? “好了好了……马上来……”门里传出温温的回声,跟着房门打了开,一位清秀恬静的女子走了出来,十五六岁体态轻盈婀娜,又粗又长的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头上只着细碎头饰,脸上溢着温和的笑,只是那有些厚重的流海挡住了灵动的双眸,不似一般小姐雪白肌肤,而是一层健康的小麦肤色,笑得的时候两颊有着浅浅却甜美的酒窝,总体给人一种温和舒适的感觉。 良辰才忽了口气,就问道:“弄好了么,奴婢看看……”她接过清秀女子手中包好的丝卷,有些激动的笑着一点点展开,原来是一副苍劲飘逸的字卷,不过妙的是,竟是用金线细线刺绣而成。 “小姐……”良辰感概的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老大,这是极轻的绢丝刺绣,薄如羽翼,能在这上面刺绣已是不容易,而且绣得还是这种密集复杂的字体,而这字似乎正是二爷昨晚送于老夫人那副“长生辞”。 “小姐,你一个晚上就绣好了……”这时良辰已全部展开,果然与老夫人房中所挂的辞分毫不差。 清秀女子温温的笑道:“昨日看了奶奶那般喜欢,就想着若是把它刺在丝绢上,作为贺寿的礼物,奶奶肯定会更加喜欢的……”她接过丝绢,却是一张绣帕大小,她小心的折叠在小礼盒中。 “就凭您这技艺,怕是大小姐也得给你比下去不可。”良辰无数次再这么说道。 “少糊说了,我哪比得过大姐,她可是奶奶亲手调教出来的,而且五年前那送太后娘娘的‘百鸟朝凤’也有大姐参于,要换我啊……永远也做不来那么复杂的绣品。”雪真笑着走在前面,她就是六年前过继给大夫人的真真,如今顾府的二小姐顾雪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