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将就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飘洋过海来吻你(璐璐)
序
——叶迷
嗨,大家好,我是最最可爱美丽善良温柔端庄大方……(以下省略千字近义词)的某叶大人!(什么?你不认识我?没听说过?5555555,蹲到墙角去画圈圈。)
至于为什么某叶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某叶是璐璐的好朋友啊,串门是很正常的嘛,哦呵呵呵呵……
(其实是某叶最近曝光率太低,怕被读者遗忘,所以不甘寂寞的跑出来秀一把。啊!谁朝我扔鸡蛋?)
这个序呢,是某叶非常努力争取来的!当某年某月某日某叶听说璐璐在写新故事,就死皮赖脸地巴了上去,“你一定要让我给你写序,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哭,我就闹,我就上吊……”
然后,结局就是N天以后,某叶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一份——错别字、标点错误都惨不忍睹的原稿。在花雨错别字最少记录的保持者某叶(咦?你说你不信?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的人格呢?我说最少就是最少!)眼中,能平均一百个字里就出现一个错别字,实在是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于是,2005年4月20日晚11点,到2005年4月21日凌晨4点的这5个小时里,某叶冒着熬出熊猫眼的代价逐字逐句地阅读且校对完这篇稿子,那过程真叫一个——爽!
哇哈哈哈,没有比给别人挑错更快乐的事情了!想当年小学帮老师批功课时,就最喜欢抓着红笔在错别字上画圈圈。没想到事隔那么多年,我又重温了一遍昔日的愉快经历。真是感动啊,抓住璐璐的手,诚恳地说:请将错别字进行到底!这个世界是平衡的,有你这样的错别字大王,就也有我这种喜欢挑错别字的……
至于故事内容,某叶泪汪汪……好感动,好几个地方都感动得不行了……但是!也有好几个地方气得不行了,真想抓那几个别扭的主角过来狠狠咬几口,我叫你襥,我叫你别扭,我叫你那么狠心!
总之,这是个成长的故事,相信每个人在看文的过程中都会找到相似的情绪,并在掩卷后轻轻叹息:是啊,这就是爱情啊,这就是人生啊……
爱情也许会淡去,但人生隽久永恒。
PS:因为某叶太喜欢里面的一个女主角,所以写了首歌给她,特来谄媚。
《你是我的女朋友》
公车颤颤巍巍有你让我依偎
递过水一杯
旅途太过坎坷有你身旁相陪
风儿静静吹
我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害怕自己半途而废
为什么眼前一片昏黑
你带我悄然撤退回家静静安睡
为我默默流泪
你是我的女朋友比恋人还要珍贵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之间不要误会
你是我的女朋友比爱情坚固不催
你是我的女朋友有你我的世界才美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把这句话喊上千百回
你是我的女朋友亲爱的会永远陪我对不对
2002年1月20日北京金捷列留学中介
“王女士,请你放心,我们给您女儿找到的伙伴绝对是最合适的,我们约她3点见面,您一会儿就可以见到了!”
张依柔坐在沙发上,看着留学中介的人殷勤地招呼着她的母亲,要出国的她,却完全被忽略了。这也不奇怪,只见了一次面,这些经验丰富的中介人就明白了他们应该要讨好的人是谁。她那强势的母亲,在她面前,任何人都要绝对服从。
今天她坐在这里,是要见一个人,一个和她一起远赴澳大利亚求学,在未来两年之内都要生活在一起的人。留学中介说这叫同伴。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同伴!依柔只知道她叫夏祈寒,跟她一样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学的是管理专业。是留学中介,把她们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凑到了一起。她们拿到了同一所大学的offer,可以共同负担一间公寓(flat),这比住学校的提供的宿舍(dorm)条件要好得多。而且,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有个照应,是最经济、最实惠的办法,这是留学中介的人跟她母亲汇报时,她听到的。
母亲坐在她身边,优雅地喝着茶,和留学中介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而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从她出生以来,母亲的存在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伫立在她所有的道路前,看着她、指示着她、监控着她。母亲要她乖巧,她就乖巧。母亲要她处处拿第一,她就不得不拿第一。母亲要她出国给她争气,她就算千百个不愿意,也只有默认。
母亲就是这样,因为同事的孩子大多在国外求学,她便也要她出国,在母亲眼里,她有钱、有能力,她的孩子怎么能比别人的差?就算她因为学英语而崩溃痛哭,她也就只有一句话:“不要那么没出息!”在她的眼里,过程不算什么,只有得到预定的结果才能令她满意。如果母亲的员工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听从她的话,那她,张依柔,就是天生注定要乖乖服从的。
依柔正想着,就听到大门有节奏地被敲了三下,然后有人推门进来。她忙抬头去看,是一个斜挎着一个大布包,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女孩子,头发刻意地染黑,前面是削得又短又薄的斜刘海,后面则是半长不短的碎发,随意地垂到肩上。右边的耳朵上戴了好几个耳饰,简单的环形,大概有七八个,左边耳朵上却是干干净净一个耳洞也没有。很白,高高的个子,有一双大眼睛,高颧骨,有棱有角的,是一张很有个性的脸庞,这是依柔对她的第一印象。再仔细地看,运动夹克,直筒牛仔裤和平底的高筒的板鞋,再加上脸上漠然的表情,看起来像个狠角色,不好惹的样子。
依柔的心里“咯噔”一下,原本所怀抱的希望,已经碎了一半。
女孩简单地对在场的人点了个头。
中介的人忙介绍道:“这位就是夏祈寒,坐在沙发上的是张依柔和她的母亲。”
母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皱了眉,像是对她的打扮不太满意的样子。
“夏同学大学在哪个学校上的?学什么专业的?”母亲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
“经贸大,工商管理!”那女孩说话很简捷,似乎并不为母亲的强势所动。
母亲扬了扬眉,对她的表现似乎有些感兴趣。依柔太了解她的母亲了,她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满。
不过,中介的人可没有这个本事,看到气氛有些僵硬,忙拉着夏祈寒问道:“我们不是说要家长一起出席,两家人见见面,你妈妈怎么没来?”
“我没让她来,我出国又不是她出国,她又不懂这些,来干吗?”她耸了耸肩,话说得非常的直接。
“看起来夏同学很独立,”母亲难得地露出了些笑脸,“这样也挺好的,我们家女儿就是太依赖人,离不开家里,所以我才担心她到国外适应不了。夏同学为什么要出国?”
“我对现在学的专业没兴趣,国内转系考研太困难,所以要出国。”
“对……虽然现在没有兴趣了,但夏同学的大学成绩很好,在大学的时候年年拿奖学金,现在申请到了大众传媒专业的硕士,演艺经理人的方向。拿到了半奖和助教!”中介的人生怕她们想歪了。忙跟着她的话,又是补充又是解释。
“噢……那可是相当不错!”母亲点点头。
对,这样的想法,这样的结果,真的是相当的不错。依柔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澳大利亚是很难申请到奖学金的国家,传媒又是好专业,跟她比起来,这个叫夏祈寒的女孩子实在是好太多了。她已经隐约感到了从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
“那我就直接说好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依柔是被我宠坏了,我希望她能找个伴,除了安全和经济方面的考量外,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照顾她一下,尤其是刚去的时候。”母亲的话说得很直接,依柔知道她说得没错,可在同龄人面前被这样说,她仍觉得无地自容,“夏同学自理能力应该很强吧,洗衣做饭都没问题吧?”
“洗衣做饭,还有生活上的事情,我自己都可以做好,但要我照顾别人,我没有这个义务。”祈寒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也并不是让你照顾她。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如果你来做饭,那么水费、煤气费、电费这些都由我们来出。我就是想让你教教她,我们家女儿也说得上是挺优秀的,就是被我宠坏了,我相信她很快就可以把那些家务事都上手的”。说完,母亲又补充了一句:“等她上手了,就由你们轮着做这些事情,费用就可以平摊了。”
依柔看那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可以。但是,我希望她最好在国内的这些天就能把洗衣煮饭都学会,这样我就省得麻烦了。”
“那当然。”母亲很满意地笑了笑。
依柔知道,大事已定。尽管从见那女孩第一眼开始,她在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她很怕和这种强势又冷漠的人相处,这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但是……她也知道,她没有选择。
2002年1月28日北京首都机场
依柔站在候机大厅,原本她应该像同龄人一样去求职面试的,但此刻,她正等待着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
“在外面自己要机灵点,别像以前糊里糊涂的,有事就打电话回来,妈妈会帮你找人安排的,听见没有?”
尽管,母亲的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严厉且魄力十足。但今天,依柔难得走起神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的另外一对母女身上。
“自己出门在外,一定万事小心。那么远,妈妈想帮都帮不上你。”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很苍老,风尘染过脸颊,沧桑的纹路清清楚楚地刻在脸上,“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嗯!”相较于母亲的关切,那年轻的女儿——夏祈寒就显得漠然多了。
“别这么满不在乎的,你知不知道妈妈担心你啊?也怪我没本事,要不……”
“行了!”她挥挥手,打断母亲的叨念,“你也不用担心我,你只要在这边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就行了。”
“你是不是还在怨妈妈改嫁……”
“咱们能不能别说这个?我说过一万遍了,我不在意,不在意,你听进去过吗?每次都僵在这里,你还让我说什么?”
苍老的母亲低下头,不再说话了,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听从女儿的命令。
依柔看见,她看着她母亲畏缩的样子,只是在嘴里低低念了句什么,便掉开头不再开口。
依柔心里免不了一阵惊讶。夏祈寒对待她母亲的态度,是她连想也不敢想的。说实话,她还是不太认识她,不了解,甚至有些怕她,但她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偷偷去观察她,因为,她是她的同伴啊!
可是……依柔越观察,越觉得祈寒不好相处,说话直接,待人又很冷漠,就算是她们两个人独处,她不说话,依柔就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所以,相处起来,格外的痛苦。
“……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依柔反射性地点头,这是一种习惯性无意识的顺从。
“哎……你这个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让我不担心啊!”母亲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
“您这么疼柔柔,还要她走那么远,不就是想让她自己学会独立嘛!”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推着行李车走过来,“你可别再说了,再说柔柔就要掉眼泪了。”
男人把车停好,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依柔,“这里是托运行李的牌,拿好别掉了,到那边下了飞机,我大学时的哥们会去接你们,你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
“谢谢。”她低头道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对她笑了笑,方正的脸庞上净是温柔。
“逸桐,你和依柔说两句吧,你可比我还担心她。马上就要登机了!”母亲就连说这样的话,语气也是命令。
“柔柔,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我的好哥们也在那边上学,有事就去他。”逸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不紧不慢地交代着。
他——齐逸桐,就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经她母亲认可的男朋友。逸桐是她大学的学长,也是母亲同事的儿子,比她大两岁。四年前,她考上一所大学,母亲托他照顾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被凑成了一对。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母亲的因素,因为母亲喜欢他,也看好他未来的发展,甚至想把他拉进自己的公司,所以才会努力地撮合他们。
对依柔自己来说,逸桐很好,高大、俊朗,在一家很有名气的外企工作,未来发展无可限量。他对她很温柔,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可以感觉到逸桐很喜欢她,那种处处为她着想的态度,让她躲都躲不开。依柔必须承认,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她很难找到那种情人间的热情去回应他。也许,也许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只是不习惯,再过上些日子,她就会爱上他的。她常常对自己这样说。
“柔柔……”逸桐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我等你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的!”
这样的誓言多令人心动,要是换作其他人,大概会感动不已。但她在自己的心里却找不到一丝的波澜。
有的时候,依柔会问自己,这恋爱谈得到底怎么了?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跟他交往。她问了无数遍,却一直找不到答案。她只知道,在母亲强大的光环下,他的温柔与宽容,让她得到了短暂的解脱,她无法投入却也离不开他。
“有什么事情就来电话,别亏待了自己。”他拉着她的手细心交代,到了这个时候,好像有了说不完的话,放不下的心,“有机会我就会去看你,忍一忍,再过几个月就放假了,放假就可以回来了。”
是啊,二月到八月,不过是六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对!很快,很快……
依柔在心里不断地默念,说服自己:没关系,不用担心和害怕,她只是去另一个国家学习,不去计较距离的差别,那实际上就像是上大学住校一样。况且,现在坐飞机这么方便,买张飞机票,随时都可以回家。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大学四年,她都是由母亲派司机接送的,她一天也没住过那集体宿舍。所以,那些心理建设一点作用也没有。此刻,她还是满心的惶恐。
“行了……别跟她说这些,要不她呆会就不走了。”到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一眼便看出她眼中的退缩,“给我争口气,别那么没出息!”
母亲的目光犀利,刺得她无路可逃,胆小又脆弱的心理几乎无所遁形。母亲总是能一眼看透她所有的想法,无论是胆怯、隐瞒还是什么其他反叛的念头,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样的强势,这样的压力,已经让她亲爱的父亲、母亲的丈夫早早地离她们而去。而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必须更加听话、懂事。从小到大,从倔强的反抗到最后丧失斗争的希望,她没有一次能够违逆母亲的决定。她怕她!
“各位乘客请注意,CA108北京飞往悉尼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乘客抓紧时间于2号登机口办理手续。Ladiesandgentleman,pleaseattention……”
服务小姐甜美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候机大厅。
CA108,是她的班机号,依柔觉得自己的心跳蓦然加速。
“行了,去吧!”母亲把护照和机票递给她,推了她一把,要她往前走。
依柔的目光在逸桐和母亲的身上来回游移,这一刻,她真想放声大哭。她对独自生活缺乏信心,语言能力也还差了那么一大截,还有,她怕寂寞,怕没有人跟她说话,怕她难过的时候找不到人倾诉,怕她把事情搞成一团糟时没有人能帮她一把……两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她怕她自己根本熬不过去。
“记住!妈妈为你出国花了很多钱,别让我失望!”
再多的委屈,在这句话面前,也有如小小的希望之火被迎头泼上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透心凉。依柔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噎了回去。
对!不能让人失望。是的,她必须这样做。依柔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僵硬地往登机口走去。
祈寒已经站在那里了,似乎是看了她很久,见她终于下定决心走过来,这才把自己的护照从窗口递了进去。
轮到依柔的时候,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她的心里没有着落,心脏一下一下地跳,“怦怦”的回音在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和祈寒并肩向通道走去,祈寒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异样,什么话也没有,就是这么漠然的一眼而已。
依柔听到母亲在叫她的名字,但她不敢回头,不敢让她看到她已泪流满面。
2002年3月1日堪培拉澳洲公立大学
“Roxy,pleasewaitforamoment!”
依柔抱着一大堆厚重的原文书,刚刚踏出教室,就被人叫了住。她回头,她的导师Prof.Smith一个矮胖的白胡子老头正对她笑。
“Roxy,youknowthis……somebodytoldmethatyounot……Ithinkyoushould……oryoumaynotgetagoodresult!”
Prof.Smith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说话偏英国腔,但又总是带着些奇奇怪怪的澳洲本地口音。大部分时间里,依柔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一次,她不用听,也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她积极一点,放开一些。她的组员对她有意见,不多说话的话,就拿不到好成绩。
对,这些她都明白,她也不想这样,她想说,可是,前提是她也得说得出来!
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生活还是一团糟。每天就像赶集一样,从一个地方匆忙地赶去另一个地方,什么事情都无法顺利地完成,一件又一件地叠在一起,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心情不好,身体也不舒服。早上起来忙着梳洗,早餐就喝了杯牛奶应付,中午在学校吃得无外乎是汉堡、三明治,这种缺乏营养的快餐却是每个留学生的最佳选择,快捷、便宜又方便。别人都可以适应得很好,可到了她这儿,似乎身体就是不合作。干巴巴的面包,炸得硬梆梆的肉片、火腿,几片生菜,恶心巴拉的蛋黄酱,她每天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咽得下去。
到了晚上,再匆匆忙忙地赶回住处,本来按着协议,夏祈寒应该负责所有家务,但到这里以后发现洗衣服并不用自己动手,按时间管理员会来收要洗的衣服,由宿舍统一处理,所以,这一部分的事情,就由她负责了。而夏祈寒还是负责做饭和其他家务。说实话,夏祈寒做的饭不难吃,但也不好吃。她冷漠的态度,更让依柔觉得无法忍受。两个人围着桌子坐,面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饭,谁也不说话,压抑的气氛,让她吃下去的东西就像石头一样压在胃里,坠得她吃不下去只想吐。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在国内,她的英语本来就很一般,花了大把的钱上培训班,考了四次雅思,才将就拿到一个6.5分。就算在国内上了很久的和外教一对一的口语练习,可真正坐到教室里听课,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上Lecture她还能应付,Prof.Smith虽然口音重,但语速不快,加上语调里的抑扬顿挫,抓住重点,事先预习,倒也能跟得上。但到了Jominar,就完全一塌糊涂了。这种分小组的讨论课,是国外教育体系中最具特色的一块,每上完一节Lecture就跟着上一节Jominar,整个一节课由学生主导,分小组进行独立的讨论,交换观点,并提出问题。在这种GroupDiscussion中学生的表现,才是教师考察的重点,它几乎决定了一个学生最后的成绩。
这对依柔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小组里的同学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NativeStudent,反正他们就按着他们的习惯说话,又快又爱连读,依柔根本就听不懂。而她的性格又不是那种很放得开的人,从小到大优等生的架子摆着,面子薄,不敢随便露那口烂英语,总是一犹豫,就错过了说话的机会。别人自然跳过她,有的时候一节课下来,她一句话也说不上,这就够打击她了。但更严重的是,她总是这样不说话,和她同组的组员都颇有微词,她不说话就提供不了好的意见,还会影响教授对小组整体的印象。谁都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拉下自己的分数,他们现在是想把她从小组里踢出去,估计下次再重新分组,谁也不会要她了。
“Iwilltrymybest!”依柔低低地回了教授一句。
“OK!Roxy,Itrustyou!Waitingforyounextshow!”Prof.Smith得到肯定的回应,满意地笑开了嘴,和蔼的样子很像肯德基的老爷爷。
依柔心中的沮丧并没有丝毫的好转,下一次的表现,她一点信心也没有,甚至可以想象到它还会是那么得糟。磕磕巴巴的句子,一张大红脸,别人不耐的目光。她心里很怕,很想逃掉,最好永远不要去上课才好。她真的快无法忍受了,真的!
2002年3月1日LittleApple学生宿舍
依柔怀着沉重的心情,从学校步行回到宿舍。
她和夏祈寒合租的房子在离学校只要步行10分钟的一个学生宿舍里,很近。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条件还算不错。整栋的学生宿舍,三层高,灰色的围墙,是学校专门出租给留学生的,有专人管理,很安全。
她用钥匙打开门,难得地看到夏祈寒站在客厅里。她从来都是窝在自己的房间的。但今天,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沙发上堆着许多衣服,夏祈寒脸色很难看地盯着它们。
依柔把书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走到客厅一看,愣住了。
沙发上那些从洗衣房领回来的衣服,面目全非地摊着。夏祈寒的呢子薄外套被洗脱了毛,她自己的蕾丝白衬衫成了碎布花衬衫,牛仔裤的蓝、外套的黄……全像泼墨似的染在上面,深深浅浅的完全不能挽救,其他的衣服也是,不是脱线了就是被洗花了,除了牛仔裤,几乎无一幸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抓着那堆衣服喃喃地念着。她拿去洗的时候,明明都没问题啊!
“分类。”夏祈寒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依柔没听明白,迷茫地望着她。
“我说你没有分类。耐洗和不耐洗的衣物,比如羊毛衫和牛仔裤,脱色的衣物,都要分类标示才能交给管理员。洗衣房的人是不会给你分类的,她们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一个洗衣机里去。这些都是基本的常识,你没有看过宿舍管理的协议吗?”
难得夏祈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但此刻依柔的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夏祈寒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脸上也没露出责怪的神态,只是那种漠视的目光,淡淡的,就像是在教导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口吻,一字一句地掷到她的脸上,让她有一种屈辱的感受。
她看着夏祈寒的脸,看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忍受这些?为什么?她问自己,她觉得不可思议、荒谬、可笑,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受这种罪?为什么?她不知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依柔低下头,她全身都觉得不舒服,但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道歉。
“与其说什么抱歉,还不如想办法来解决这些。”夏祈寒眼睛盯着衣服,并没有看她。
“真抱歉!我有点难受。衣服你就放在这吧,我一会出来想办法。”她必须要找个地方,想让她独自喘一口气,再来考虑其他。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书,脚步轻飘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自己喘不过来气,她使劲地吸气,却觉得情况越来越糟,她告诉自己没事,没有关系,慢慢呼吸就好,可是,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她什么也抓不住,她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她觉得她会死在这里。
她想回家,她好想、好想回家。
她颤抖着抓起电话往国内拨,家里没有人,妈妈的手机没人接,逸桐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她心里焦躁,越拨越急,但话筒里“嘟嘟”的空白声音,一直没有断过。她拨来拨去,却谁也找不到。
她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她想回家,想得发疯。
心里忽然有一种疯狂冲动,压也压不住,她要回去。
她从衣柜的顶端拉下行李箱,打开柜子,疯狂地扯下衣服胡乱地扔进箱子里,用力地盖上,从床头柜里拿出重要的证件,她提起箱子就走。其他的东西她都不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都不管了,这里,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推开门,拖着箱子往大门口冲过去。
正在收拾衣服的夏祈寒看到她直冲冲的样子,脱口道:“你干什么?”
“回家!”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两个字。
身后是一阵沉默,依柔心里发笑,想必她也是对她忍无可忍,正巴望着她赶紧滚吧?正好!她这次就要做给她看,她再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她拉开房门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
“你疯了吧?”夏祈寒说着,一只手使劲拉着她,另一只用力将门摔上。
她的话混合着响亮的关门声,震得依柔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放开我!”她大声对她吼道,“我的事不用你来管,我要回去!”
“你脑子不正常了吧?”夏祈寒瞪着她,样子恶狠狠的。
“你管不着,你放开我,我在这里受够了,我要回家!”依柔持续高分贝地大声嚷嚷,刚刚喘不过气来,脑子里缺氧的感觉到现在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亢奋。她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你回家?你妈花了多少钱把你送到这儿来,你呆了不到两个月就回去,你可真厉害!”
“我妈都没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快放开我,放开……”
祈寒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张依柔小姐的娇贵脾气,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要靠别人,做了事情不愿意承担后果,还这样任性的发脾气,管她去死!
她猛地甩开她的手,依柔因为惯性而踉跄地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大门,跌坐在地上。
祈寒冷冷地看着她的狼狈,“随你的便!”
依柔坐在地板上,祈寒的冷言冷语,让她心中的挫败感,犹如决了堤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汹涌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她嘤嘤地哭了出来,她想回家,她想有个人能借双肩膀给她靠,她想有个人能软言细语地安慰她几句。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听听她心中的苦闷。只是这样而已……
祈寒皱了皱眉,这下可好,扔下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不管,好像她有多可恶、多没同情心的。但要让她去劝她,她可真是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有点别扭,不知道如何开口。
撇了撇嘴,祈寒走到依柔身边,靠着墙坐了下来,随意地蜷起一条腿,把头放在上面,侧着脸看缩成一团哭泣的依柔。
她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得依柔自己觉得别扭起来,怏怏地止了哭声,泪水还挂在脸上,就拿眼睛偷偷地瞄祈寒。
“有什么可哭的?”祈寒抓到她的目光,淡淡地问了一句。
一时之间,依柔也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就这么被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注意力被转移,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总算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抹去了泪水,蜷起双腿,用手紧紧地环住,把头埋得深深的,心里想着,刚刚真是丢脸死了,要是能就这样消失掉就好了!
祈寒久等不到回应,她耸了耸肩。她果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没事了的话,就起来想想怎么处理那堆衣服。”说罢,跟着就要起身。
依柔有些愕然地听她这么说,抬起头见她要起身,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什么害怕、面子了,伸手就抓住了她。
祈寒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
“你能不能,稍稍陪我一下下?”依柔放软语气,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祈寒不置可否地又坐了回去。
两个人并肩坐在地板上,依柔怯生生地睁着大眼看祈寒,祈寒则随意地坐着,把手搭在蜷起的腿上,眼睛望着对面墙上仿真的向日葵油画。
“不想呆在这?”祈寒忽然出声,把依柔吓了一跳。
“嗯……”依柔点点头,从没想到她会坐下来陪她,直到听到她开口主动询问。这里有太多出人意料的变化,那个一直冷冷淡淡不愿管别人死活的夏祈寒,实在是令她忐忑不安。
“为什么?”她瞥了她一眼,还是不太热衷的样子,但语气却让依柔觉得多了些温度。
“我想家,想得发狂,想得不能呼吸,我觉得我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依柔抱紧蜷起的双腿,想给自己多一些温暖,“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好。英语说得糟糕,上课听不懂,上Tutorial的时候,哪个组也不想要我,我根本都拿不到分数,就连把衣服送洗这么点小事,也被我搞得一团糟!”
依柔说不下去了,越说越是否定自己,她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坚持两年拿到学位。
“这次忘了分类,下次就把它记住。”祈寒就事论事地说,尽管刚刚看得被送回来的衣服的惨状的时候,确实非常的生气,毕竟这已经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了,做不好就是不上心。既然是由你负责的事情,就应该格外小心地把它做好。但衣服洗花了,也并不是没救了,所以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依柔泄气地用力拍打自己的双腿,“根本就不是洗衣服的问题,是我根本就什么都不行,上课不行,生活也不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团糟,我根本没有办法……”
“上Tutorial,如果一次没机会说话,那下一次就找机会多说。如果一次没提出问题,那下一次就提两个。上Lecture也一样,如果一次没听懂,那下一次就提前预习,把所有不会的单词都标出来,起码要努力听懂一半,一次消灭一半,等下下下一次,就全部解决!”与其在这里说不行、没有办法,还不如去找些方法积极改变现状,“既然要到国外学习,就应该把这些问题都考虑到,做好准备。”
听她这样说,似乎一切都应该如此简单。其实,这些道理依柔也明白,但是……她沉默了一下子,才低声说道:“不是我自己要到这里学习的。”
是母亲要她这样做,考试、办手续全都是母亲推着她走,强迫她去做。出国留学绝对是对未来发展有帮助的事情,母亲总是这样说:“我都愿意给你花上几十万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好好努力就是了!”这些话,就像枷锁一样,让她怎么也摆脱不掉。
祈寒没有多加评论,就她所知,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家里有钱,所以送孩子来国外镀金,上什么学校,对什么专业,念什么都不重要,没有目的,也没有外来的计划,就只是要一个出过国的记录而已。
“不管你想不想,你已经坐在这里了,也就没有后路了。如果你现在回去,就是逃兵,就是胆小鬼,就是没出息,只会让人嘲笑。所以不管你觉得你行不行,你都必须行!”
这语气可真像她的母亲,可却又没有那么让她无法接受。是的,依柔知道她说得没错。一年十几万的花销、殷切的期望,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心理上,对一个家庭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还有她那个严厉又酷爱面子的母亲,她是不敢,也不能回去的。她没有退路。
“前两天,我忽然想喝我妈妈爱的白菜豆腐汤,”祈寒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跑到街口的杂货店去买豆腐,我说‘pleasegivetwopiecesbeancurd’,我说了两遍,那个店员一直是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我还以为澳洲人不吃豆腐。结果我低头,就在货柜上看到有三花牌水磨豆腐,madeinchina,我就指给店员看,然后那个店由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我说:‘Oh!DouFu!’”
依柔听到这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祈寒耸耸肩,“你自以为自己英语学得有多么好,但来这里照样有交流障碍。不过,闹笑话又怎么了,下次记住,那就OK!起码下次我再去买豆腐,我一定会记住跟他说,‘Pleasegivemetwopiecesof豆腐!’”
依柔又忍不住笑了,但祈寒倒真是一副认真的样子,颇有些冷面笑匠的味道。
依柔止了笑,再抬头看祈寒耸肩的模样,忽然觉得亲切了起来,她鼓足勇气,“其实,我偷偷地跟你说,你那天做的白菜豆腐汤,真的很难喝!”
哈……没错!又苦又涩,祈寒在心里承认,味精放多了。
她斜了她一眼,勾起嘴角冷哼,“嫌难喝,就自己学着做!没准你其他不行,就在这方面有天赋,正好拯救我。”
祈寒自己心里也明白,她实在是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再这样下去,她自己都要吐了!
依柔看着她坦然的神态,就算是闹了笑话,也依然是自信的样子,仿佛一切都不算什么,慢慢地,都会变好。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慢慢地,一切都会有所转变。祈寒说的话,似乎有一种可以成真的力量。她激动地想哭。
“我可以再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依柔仰起头,直接地问道。
祈寒看了她一眼,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目光又落回对面墙上的油画。
依柔把头放到祈寒没啥肉的肩膀上,都是骨头,有些嗝人,她察觉到祈寒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她。
依柔得心里觉得踏实多了,有个人听她说话,这感觉实在太好了。她的心里,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升起了希望的火苗。
她真是个可靠的人,依柔这样想着,她开始喜欢上她了。
2002年3月29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附属楼洗衣房
在澳洲的生活迈入第二个月份,这一天,依柔抱着一个里面盛满了衣物的藤编的筐子,一个人来到小苹果学生公寓里的洗衣楼。
因为负责收衣服统一来洗的红头发阿姨,临时请假,这个礼拜没有人给留学生处理脏衣服,统一发硬币,自己来洗。
洗衣服是依柔负责的事情,尽管上次闯了祸,但该她做的,她还是要来做。而且,经过上次的谈话,她的心里发生了很多的改变。她相信祈寒所说的话,错过一次,记住,下次就可以做好!所以……这一次由她独自来洗衣服,她的心里充满了——说实话,又是惶恐又是期待。
说实话,相处得久了,她发现祈寒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她不会软声细语地安慰人,虽然她永远都是一副不热衷的样子,但是……
也许是她的英语基础太差了,原文书上有太多不认识的单词,一个一个地找出来,标音标、写注解、再记下来,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一遍两遍,做着做着,有时候就会丧失信心,那些东西好像永远也标不完,永远也记不住,她会着急,然后就会掉眼泪。祈寒看到她这个样子,不会说什么别哭了之类的话,她会捡起她扔掉的笔,接着帮她标注解,她看着她做,也会拿起笔,一边哭一边接着做。这就是祈寒鼓励人的方法。
祈寒自己有自己的行事原则,她现在开始慢慢摸到规律,她开始可以跟她开心地相处,甚至是慢慢地懂得怎样和她讨价还价,摸着她的性子跟她撒娇、跟她耍无赖。依柔觉得,她和祈寒现在可以算是真正的伙伴了。
她很开心,对于这样的转变,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业上,她都非常的满足。
她投下硬币,洗衣房的洗衣机是投币式全自动洗衣机,只要投下相应的硬币,按一些简单的设置,就可以把衣服洗干净了。
小心地把衣物按着不同的类别放进不同的洗衣机,按着规定按下不同的洗涤、冲刷、脱水时间,她这一次非常认真地学习了宿舍管理手册,甚至连洗衣机的使用说明都借来看了一遍,务必做到万无一失,一定要让祈寒看到她其实是很行的。
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做好一件,就捡回一点自信,慢慢的,都会变好的!
她心情愉快地等着,可是,硬币投进去了好一会儿,洗衣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怎么回事?她又按着步骤检查一遍,硬币,OK!程序,没问题!可是,洗衣机就是不动。
依柔急得直冒汗,此刻洗衣房里就她一个人,想找人问问都没办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遍一遍地检查自己刚刚做过的所有动作。
“我去图书馆查资料,钥匙包给你。”
这在这个时候,祈寒的声音冒了出来。她穿着运动外套,夹着一大叠资料,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依柔可顾不了这些,几乎是扑了过去,拉着她又委屈又着急地说:“祈寒,洗衣机不动!”
“不动?”祈寒很是镇静,“你把硬币投进去了吗?”
“硬币投了,所有该按的,我都按了,为什么,是不是洗衣机坏了?”
祈寒懒得理她,她们的衣物占了四台洗衣机,洗衣房里一共十台洗衣机,占了40%,怎么可能坏的都被碰上,她径自走到一台洗衣机前面,检查起来。
只看了一眼,她就勾起嘴,哼了一声,“虽然这里的洗衣机叫做自动洗衣机,但是还是需要按一下开始键!”
她指着洗衣机上最大的一个按钮“Play”,按下去,洗衣机发出“哔”的一声,随着这一声,洗衣机也动了起来。
依柔看着她的动作,先是发愣,然后爆出一阵大笑。看她紧张的,所有的步骤都反复地检查,却把最基本的忘了,这可实在是……实在是……太好笑了!
祈寒耸了耸肩,“起码这一次没忘记分类。”
依柔根本就止不住自己的笑意,挥挥手,收下了这句勉强算是表扬的话。
“你接着笑吧。我走了。”祈寒把钥匙包放在洗衣机上,转身往外走。
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又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会用烘干机的时候,请按‘Play’键。”
说完,她走了出去。
依柔听着她的话,想着她说话的表情,又是一阵大笑。
她笑着,心情就像飞上了蓝天,她现在觉得,还好……还好,她碰到的人是祈寒。
正文 第二章 相依为命的她和她
2002年4月8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
“Hello,thisisqihanspeaking!”
“喂!你好,我想找一下依柔,她在吗?”电话另一端是低沉浑厚的声音,缓慢的调子,带着些性感的味道。
“依柔今天有选修课,要下午才回来,请问你哪位找?”祈寒换回中文,公式化地交代和询问。
其实就算不问,祈寒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依柔的男朋友,叫齐逸桐。好像离开北京的那一天,他也有来送机,但是长得什么样子,祈寒的脑子里只有个依稀的影子,远没有他这把好听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
“噢……我知道她今天有课,只是想碰碰运气,看她中午会不会回来。”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等祈寒的回应,但过了一下,发现她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只得继续说道,“我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只是今天晚上约好要打电话的,但我临时有点事情,可能赶不回来了,麻烦你转告她一声。”
“嗯……”祈寒应了一声,抬头看墙上的表,12点05分,不知道现在的北京是什么时候了。
时差两个小时,季节颠倒,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差别,竟然也阻不断他的热情。每周的单日,晚上八点整,这里的电话都会准时响起,就算是现在,时间也是算得好好的。真是不懂,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费这么多的心思,爱情这东西,还真是让人难解。祈寒轻哼了一声,摇摇头,难不难解的,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呃……那就麻烦你跟她说一声了。”听着那一声“嗯”,大洋彼岸的逸桐愣了一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对方的反应,不管怎么说,都略显冷漠了些,他只有怏怏地说了句客套话:“麻烦你了。”
“嗯……”
又是“嗯”!如果不是对方天性冷漠的话,就一定是他非常地惹人厌了。隐约记得那一天在机场,那女孩和他连话也没说过,怎么会惹人讨厌了呢?逸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搞不懂像她那样看起来很有个性的女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那就这样吧,你也多保重,再见。”不管对方是怎样,逸桐仍是礼貌以对。
“再见。”
电话被毫不犹豫地挂断,逸桐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话筒,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紧接着又担心起依柔,和这么一个女孩子朝夕相处,乖巧娇弱的她,受得了吗?
这一边的祈寒刚刚挂上电话,还没转身,就听到“咔喳”一声,接着便是“哗啦、哗啦……”几声巨响。她被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发现客厅窗户的一大块玻璃都碎了,玻璃落了一地,地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Shit!”
祈寒低咒了一声,立刻跑到窗前,楼下有一闪而过的身影,棒球帽压得低低的,鬼鬼祟祟的样子。
“混蛋!”
她转身冲下楼,看准那道影子,奋勇追过去,追了好几个街区,眼看着人影近了,谁知一个闪神,转进一条小巷,她追进去,人影却不见了,再往里走,竟是个死巷。
祈寒手扶着膝盖,“呼呼”地喘气,巷子里又暗又脏乱,四下无人,安静得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呼吸声。祈寒的眼睛转了一圈,阴暗的气氛像是随时会跳出些什么似的,她心下一惊,立刻拔腿往回跑。
她一口气跑回宿舍,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炸了,蹲下身子,手扶着地,用力的喘气。
她可真是个疯子,就这么贸贸然地追了出去,还跑进暗巷里,要是那时候冒出几个人来,她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这里可是澳洲,她要是这么失踪了,依柔想找都找不到,她实在是太冲动了。
宿舍管理员看见她,冲她跑过来,“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串,可是她根本就听不进去,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咚咚”地猛烈跳动着。
时钟走过四点半,依柔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男孩子,那男孩扶着她,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祈寒正在检查刚装好的窗户。
“我回来了!带翔宇来玩,咦?窗户怎么了?”男孩扶着依柔坐下,她看到祈寒站在窗前,认真地看着玻璃,便奇怪地问道。
“被人打破了!”祈寒见窗户上的封泥基本上干了,拍拍手,走了过来。对翔宇点点头,然后对依柔说道:“你怎么了?”
“她在学校被人撞了,摔倒的时候扭到了脚。”说话的是翔宇,声音干净而清亮。
翔宇是依柔的同学,也是北京来的,但时间上要比她们早得多,高中就是在这边上的。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跳过两次级,尽管都在念研究生班,但年龄却比她们小不少。
翔宇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的,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是那种中性的美丽,待人也非常和善,常常帮依柔的忙。在国外,能见到中国人就觉得分外亲切,更别提时不时地会来帮助你的,那就是自家人了。一来二去的,他们就这么熟了起来,依柔常常带他回来讨论课题。他和依柔站在一起,都是漂漂亮亮的人儿,十分的登对,又加上两个人总是亲亲热热地“亲爱的”来,“亲爱的”去,就像对小情人似的。祈寒在宿舍里见过几次,也就认识了,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祈寒就是这副性子,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习惯了,也就都不在意了。
“我没什么事啦,脚就是有点肿,碰了一下,我走路跟别人说话,没看路,被自行车撞了。”依柔笑了笑,不太在意的样子,“玻璃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祈寒挥了挥手,“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扔石头进来,全碎了,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就追了出去,一转眼就没影了!”
“扔石头?”依柔睁大眼,满脸讶异,“为什么?”
祈寒习惯性地耸耸肩,“管理员给装了新窗户,没要钱,不过,她说没有下次了,否则就请咱们走人。”
“又不关咱们的事,她为什么这么说?”依柔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
“她认为是有人故意砸窗户,是跟咱们有仇才故意来捣乱,否则,为什么只砸了咱们这一扇?是咱们的问题。”祈寒把管理员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的怎么想的。
“怎么可能?这也太夸张了,咱们才来多久?都是学生,能跟什么人有仇!这些外国人都是这样,一点小事就紧张兮兮的,自私又冷血,深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动不动就警告这个警告那个的……”
“你们还是小心点,最近这边的治安变差了,多留心点总是没错的。”翔宇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地说。
“亲爱的……别吓唬我们好吗?这里都是学生公寓,我们都是身上偷不出几个coins的穷学生,谁会来打我们的注意?”依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
“老天啊!你们都不知道?你们都不去参加留学生的聚会啊?你们可真是够可以的,这样可不行!留学生就应该相互多联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你们都不参加联谊会怎么行?好歹也多认识些人,多交些朋友,下次我给你们多介绍一点……”
“认识那么多人干什么?我有祈寒就够了!”依柔理所当然地说,笑得甜甜地转向祈寒,“是吧?亲爱的,我有你、你有我就够了!”
祈寒完全不理她,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熟了以后,依柔总喜欢把“亲爱的”挂在嘴边,眼里的依赖也越来越明显,就像是跟在母鸡身边的小鸡一样,什么事都会问她“行不行”“好不好”。俨然就把她当作是惟一的支柱。不管她怎么用冷脸对她,依柔似乎都不在意,依然亲亲密密地腻着她。
祈寒觉得,依柔慢慢在变,度过了痛苦的适应期,她似乎是慢慢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开朗了许多,对很多事情变得积极主动起来,这似乎是个好现象。起码,比起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干什么都怯怯懦懦的大小姐,现在的依柔亮眼了许多。
“出什么事了,我们不知道?”祈寒抓住重点,问翔宇。
“你们可真行,我服了!”翔宇摇摇头,“前几天,在HouseRoad的学生公寓里,大概离这里有两个街区吧,有个从上海来的留学生被‘咔嚓’!”翔宇把手放在脖子上一画,“三天以后才被人发现的,那么多人都住在一栋楼里都没察觉,吓得他们够呛,现在留学生都在传这件事,像是专门针对留学生,尤其是从咱们那边来的,搞得人心惶惶的!”
“真的?是真事吗?不会吧!不是说堪培拉很安全吗?”依柔满脸的疑惑,像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当然是真的!警察都到学校去调查了,被割喉……在这个连丢自行车都少见的地方,算是大多的事情啊!”翔宇加重语气,“你们这样实在是不行!两个女孩子,跟谁都不来往,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割喉?”依柔喃喃地重复,“真是太可怕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祈寒,“那……咱们怎么办?”迷茫的眼神,依赖的意味十足。
“亲爱的柔柔,别这么胆小好不好,我只是提醒你,又不是说已经有人盯上你们了,别紧张。”翔宇笑嘻嘻地插话进来。
“还不是你说的!你怎么这么讨厌?”
两个人刚刚还都是一副严肃的面孔,只一下就又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行了。”祈寒挥挥手,一句话就结束了整个话题,“总之以后多小心就是了。”
这句话是对依柔说的,也是对她自己。像今天这样贸贸然的行动,以后决不能再发生了!祈寒默默地警告自己,不论如何,只有她们自己照顾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今天让翔宇在这儿吃饭吧。”依柔满脸期望地望着祈寒。
“算了吧。你们这里不是有门禁?”翔宇摇摇头,“我呆会就走了。”
“九点以后才不让接待来客呢!”依柔不以为然道,“好不好,祈寒?”
祈寒耸耸肩,“随便!反正今天大概要我下厨了,能忍就留下来吃吧。”
事实证明,依柔确实比她有做饭的天赋,人家大小姐一时心血来潮,买了本菜谱研究,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样,味道更是比她的强上百倍,这可是大大的鼓舞,现在,厨房完全变成了依柔的天下,她倒是乐得清闲了。
“哈……总不会做得比我还差吧!”翔宇有些苦哈哈地说道,漂亮的脸上满是不甘,“本来柔柔跟我说好的,让我来尝尝她高超的手艺的,哎……尽管不太相信,但是……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骑车,一撞就把我的期待撞飞了!”
祈寒为他的孩子气摇了摇头,“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不相信,依柔做饭很好吃,可惜,你今天是没口福了。留下也好,吃完饭刷碗,省得我又要做饭又要刷碗。”
说完,祈寒转身进了厨房。背后传来翔宇凄惨的哀号和依柔软声软调的安慰。祈寒扬起嘴角,轻轻地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过了大约三十分钟,祈寒走进客厅叫人,“过来端菜吃饭!”
客厅里的两个人,一点样子也没有,一个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一个抱着抱枕缩成一团,拿着纸和笔,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亲爱的,我们做心理测试呢,你也来试试?”依柔抬起头,笑呵呵地招呼她。
“哼……”祈寒哼了一声,“外国杂志也有这么无聊的东西?”
“娱乐八卦,到哪里不都一样?”翔宇头也不抬得说,“好了,听这个,朋友、亲人、爱人、事业,按重要性排名。”
“啊……我嘛!”依柔歪着头想了一下,“应该是爱人、亲人、朋友、事业!”
“好!我是爱人、事业、朋友、亲人。我读一下分析……”
“等等……”依柔止住翔宇地话,“等一下,祈寒还没说呢!”
顿时,两双像小兔子一样无辜又期待的目光投向祈寒。祈寒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无聊!”
那两个人好像丝毫没有发现她的不屑,锲而不舍地盯着她看。
“我不参加这种无聊的东西,你们两个自己玩,OK?”
“说嘛……说嘛!”
“说嘛……说嘛!”
两道甜腻腻的撒娇声,搞得祈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其实她可以甩手不去理会他们的,可是,她面对着这两个人又狠不下心,想来是她的定力不够,吃得硬,经不得软。
“朋友、事业、亲人、爱人。行了吧?”祈寒勉为其难地说道。
“你把爱人排最后?”翔宇听了她的回答,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夸张地叫道,“我的老天爷,你到底是不是个憧憬爱情、天真浪漫的22岁女人啊?爱情不是你的生命吗?亲爱的女孩?”引用莎士比亚老先生的话,表达他心中的惊讶。
翔宇也许是在国外长大,潜移默化的受西方的思想很深,有一种浓郁的浪漫文艺气质,认为爱情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不一定会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想法,但一旦爱起来,就是热烈而投入。
“怎么能?怎么能?你是女孩子啊……总要嫁人,把爱人排最后?那不是要嫁不出去?嫁不出去怎么办?”
“够了吧你!”祈寒冷声打断翔宇鬼哭狼嚎的叫喊,“有毛病吧?”
“可是……你怎么会这么排?女孩子不都是爱情至上?就算认为爱情不是最重要的,起码,也不会把爱人排最后吧?”就算被人冷冷地喝止住了,也止不住好奇。
“哼!”祈寒转过头哼了一声,“男人啊……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啊?”语调是完全的愕然。
祈寒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话给别人带来的打击,“没事就进来吃饭!无聊的东西少看,省得变成弱智!”说完转身就进了厨房。
“啊……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
“喂,老弟,别在意!祈寒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依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什么啊……她怎么会那么说?”翔宇沮丧又恨恨地说道。
“嗬……也没什么啊!祈寒大概就是那么想的吧。朋友最重要,然后是事业和家人,爱人就只能排在最不重要的地方了。你知道吗?祈寒真得很厉害噢……她什么都会做,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算是再困难的时候,你只要听她说话,你就会觉得,有什么的,就按她说的做,一切都会变好的!然后就心情就会平静下来。大概就是因为有她,我才能在这里坚持下来吧。别看她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她对我非常好!应该说,她对那些被她认可的朋友都是非常好的!没错,就像她说的,在她心里朋友是第一位的,所以,老弟,我告诉你,能认识祈寒,能成为她的朋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依柔说着,脸上是幸福的微笑。
她的话和脸上那甜蜜、幸福的表情,让翔宇目瞪口呆,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张着嘴像嗓子里哽了个鸡蛋似的,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你……你……”
“干吗?”依柔看他夸张的表情,打了他一下,“干吗跟看到鬼似的?我的话很奇怪吗?”
“嗯!”翔宇使劲地点点头,“很奇怪,说得好像你爱祈寒爱得不得了的样子,你那个样子,简直就像在说你的爱人!你确定你不是?”
“呵呵呵呵……”依柔听了他的话,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翔宇一阵冷战,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你不能接受同性恋?”
依柔的这句话说得万分认真,翔宇真是被吓了一大跳,开始只是开玩笑的心情,此刻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你是不是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了?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要不要考虑别找我演戏,顺其自然好了?!其实,看你细皮嫩肉的样子,嗯……还真怪不得别人误会!”
依柔接下来的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目标,翔宇的脸上爆红一片,嘴里哇啦哇啦地叫道:“你说什么啊……告诉你不许说的,早知道让你帮忙了,你……”
“好啦!别吵!我逗你玩的!”依柔勉强地安抚了一下被她刺伤的心灵。
在翔宇不满的嘟囔声中,依柔抱着抱枕,轻柔但又无比坚定地说:“总之,我是最喜欢祈寒了!”
2002年10月12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
天气晴朗的礼拜六是打扫卫生的好日子。
祈寒踩着凳子,认真地擦窗户,左手喷清洁液,右手使劲地用抹布擦亮。
今天是宿舍规定的检查卫生的日子,刚巧前一天说好的,翔宇要来蹭饭吃,依柔准备下厨,出去买材料,她则留在家里打扫卫生。
堪培拉的空气很干净,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尘土,打扫卫生也就是整理屋子,把垃圾分类,再不然就是擦擦窗户,很简单。
祈寒打开窗户,仔细地作最后的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地方没有擦到。她刚拉开窗户,不经意地往远处一望,就看到依柔提着篮子,慢悠悠地往学生宿舍的大门走来。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这一瞧使得依柔也抬起头往她们屋子的方向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刚好碰个正着。依柔反射性地对她笑,笑得傻兮兮的。她提起篮子,对着她连比划带说,虽然离得很远,但祈寒也能明白她欣喜的原因。今天的超市有特价!
祈寒很多时候都觉得,虽然依柔喜欢依赖人、任性甚至有些没有主见的软弱,但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傻乎乎惹人喜爱的女孩子。一点点的小事就可以让她高兴很久,就像上次她独自去洗衣服,等她从图书馆回来,看到衣服已经叠好放进了柜子,她随口夸奖了她一句,结果,就是这一句话,就让她傻笑了很久。
祈寒耸耸肩,刚想叫她快点进来,就看到离依柔不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跟在她的身后,棒球帽罩住了半张脸。祈寒忽然意识到这个身影有点眼熟,愕然想起上一次玻璃被打碎,她追出去看到的人影,她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赶紧伸手,用唇语示意依柔赶紧进到学生宿舍里来,她不敢大声叫出声,怕打草惊蛇。可是,也许是距离太远,也许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依柔仍是站在原地,傻兮兮地对她笑。
祈寒看到,带着棒球帽的身影里依柔越来越近,那宽大的肩膀,怎么看都像个魁梧的男人。祈寒的脑子里一下子想起翔宇对她们说起的凶杀案,尽管这是大白天,可是……她心跳如鼓,右眼皮跳个不停。
她立刻扔下抹布,跳下凳子,三步并两步几乎是飞一样地冲出屋子,冲下楼梯,经过门口的管理员办公室时,她冲里面大声喊道:“Callthepoliceman!”
值班的阿姨被她吓了一跳,可是她顾不得这许多,直接往外跑。管理员见她神色不对,忙抓起无线电话,跟着她跑了出来。
祈寒跳出宿舍大门的时候,依柔也迎着她往学生宿舍的大门里拐,看到祈寒,她有点吃惊,但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她是出来接她,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祈寒则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看到戴帽子的男人离依柔越来越近,手上不知道拿了些什么,她立刻对依柔大声说道:“过来!快点!”
依柔发现祈寒的脸色很难看,而且,从宿舍里跑出不少人,这时,她才发现不对劲。
“快过来!”
依柔看到祈寒虽然是对她说话,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的身后,她直觉性地回头去看,因为距离太近,只隐约看到身后有个高大的人影。她还没看清他的样貌,就发现那人的手向她伸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眼看着就要碰上她了。
依柔这时才慢半拍地感觉到危险,她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一时之间就愣愣地看着那个人的手,也不知道要躲开,不知道想办法保护自己,就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像是做实验的烧杯,里面不知道盛了些什么,往依柔的脸上泼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祈寒抓住了依柔的手,把她往身后一带。依柔一个踉跄,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零零落落地滚了一地。
依柔被祈寒拉到了她的身后,很顺利地躲开了攻击,可是祈寒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因为拉开了依柔,就是她直接面对那个戴棒球帽子的男人,烧杯里的东西自然地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尽管她反应很快地用另一只手挡着了脸,但部分的液体还是落在了她的额头和头发上。
依柔看着这一切近在咫尺的发生在她面前,惊得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像被捏住喉咙一样爆出一阵尖叫。
那男人发现泼错了人,似乎很是惊慌,抬头慌张地看了一眼正在尖叫的依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此时宿舍的管理员带了几个男生,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朝她们跑过来。男人更加紧张,后退了一步,手一松,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他也顾不得捡,转身就跑。
祈寒捂着脸,手里抓着依柔的力量一直并没有放松,她怕她傻乎乎的,又做出什么事情来,但听起来应该不会,因为她听到她一直在尖叫,似乎还无暇去做别的事情。
预计到的疼痛并没有如期降临,祈寒松开手,发现一群人围着她们,都张着嘴说着些什么。依柔还在叫着,她的声音已经让祈寒的耳膜发出阵阵抗议的轰鸣。她根本听不清别人都说了什么,场面很是混乱。
她不得不开口命令道:“闭嘴!”
依柔立刻闭上了嘴巴,也许她的意识还没有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但潜意识让她很顺从地接受了命令。
因为祈寒的话,不止依柔,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瞪着大眼看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有什么反应。
头发上的液体,顺着脸庞往下滑,祈寒抹了一把,既没有疼,也没有啥的感觉,她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好像就是普通的水。
“AreyouOK?”管理员看到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并没有事情,松了一口气,忙问道。
祈寒点点头,好像真的是没事一样。
这时的依柔,好像刚刚回过魂来,忽然大口大口地吸气,只吸不呼,抖着唇,脸色憋得通红。看她这个样子,倒是把祈寒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脸上的未知液体了,忙拍着她的背,“吐气,快点吐气!”
依柔吸气声越来越大,她两眼无神地盯着祈寒,使劲抓着她的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引得现场又是一阵混乱。
等依柔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愣了一下,才一下子想起刚刚的遭遇,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房门从外面被拉开,祈寒走了进来,直接坐在她的床上,拍着她的背,“慢点呼吸,别激动,医生已经走了,别再晕了。”
依柔直接扑进祈寒的怀里,抓着她的衣服,放声大哭。
过了一会儿,哭声减弱,依柔从祈寒的怀里爬起来,一边打着嗝,一边问道:“你……有没有事?”
“宿管通知警察过来,问了一些问题,把那个杯子拿走了,刚刚打电话来通知,说是化验出来是普通的水。”
“真的吗?”依柔抹去了泪水,看到她点头,才喘了口气,“太好了!”
“医生也来了,不过是为了抢救你,说是因为情绪激动引起的呼吸障碍,没事。”祈寒想起刚刚混乱的场面,医生赶来抢救受害人,却发现晕倒的不是正牌受害者,那画面实在有些可笑。
“祈寒……你刚刚为什么把我拉开?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祈寒耸耸肩,刚才发现危险的人,应该是她吧。
“祈寒……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我真的好感动……我……”依柔说着,眼泪又堆在眼眶里,眼看着就要往下流。除了感动,她的心里还有愧疚,她竟然晕了过去,这实在是太丢脸、太没有朋友义气了。
“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我只是冲动……”祈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被泼到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确实有过后悔的想法,如果那里面不是水,而是硫酸或是其他的什么危险物质,那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会是她。不过,既然事情都做了,就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只是,刚刚她还在想,她确实太冲动了,意识到依柔的危险,她什么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了出去。如果,她没来得及拉开她呢,那也许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以后还是要更冷静,先想一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有更多的把握以后再来行动。
“不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那种人,上次做心理测试,你把朋友排在第一位,我知道,你真的就是这种人。而且……”
祈寒举起手来,示意她可以闭嘴了,“行了,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真这么感动的话,下个月的晚饭,就麻烦了。”
“没问题,祈寒……我知道你不会在意,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依柔低下头,嚅嗫道:“我实在是太没用、太胆小了,你来救我,可是我在你危险的时候,竟然就晕了过去,我……”
祈寒看依柔的神态,就知道她又陷入了自责、退缩的情绪。说真的,她倒是从没想过要依柔在那种情况下挺身而出或是英勇地抓到犯人什么的,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从没这样想过,与其两个人都受伤,还不如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很务实地说,就是没有必要!知道依柔除了愧疚之外,还有更多的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医生说那是生理上的应激反应,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面对强烈的刺激的反应也不同,是自然现象。”
依柔还是低着头,两只手捏着被子,似乎还是很介意。
“行了……”祈寒开始不耐烦,“下次激动的时候记得要慢慢呼吸就好了!要是没事就起来吧,我饿了!”
言下之意,没事的话,就请您老人家去做饭吧!
“好的……没问题。”说起做饭,这大概是惟一依柔要比祈寒做得好得多的事情,“对了,我今天在超市买到了在打折的牛排,我煎给你吃……啊……篮子掉了!”她慢半拍地想起来,当时祈寒拉她的时候,篮子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我都捡回来了。”好好的东西,不能浪费。警察说要把现场的所有东西都拿去做证据,但祈寒趁他们不注意,把菜篮子什么的都偷偷捡回了宿舍,那些东西能做什么证,放在警局几天就会变质,都是拿钱换来的,政府又不会给补助,干吗要给他们拿去浪费。
“那就好!我……”
依柔还想说什么的同时,门铃响了,祈寒挑了挑眉,这时候,会是谁?
她站起身,“我去开门,你快起来吧。”
祈寒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是翔宇,这才想起来,今天依柔特意去超市买菜,是为了招待翔宇。这一上午太刺激,让她们把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打开门,正好电话也响了,她也没多看,示意翔宇自己进来,就跑进里面接电话。她急急忙忙的,也没有注意到翔宇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紧张。
刚巧一个错身,依柔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翔宇,愣了一下,她也是这才想起来,她今天本来是邀请翔宇吃饭的。
她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弟,不好意思啊……今天临时出了点事情,所以,我还没开始做饭,你先进来坐一下吧。”
翔宇一反常态,脸上既没有笑容,也没跟她搭腔。就连依柔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哎……你怎么了?不会是在生气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临时有事啊……”
“是……是我对不起你!”翔宇匆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外叫道:“Christ,你进来,你自己进来道歉!”
他说完,门外先是一阵寂静,然后慢慢的有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走到了翔宇的身边,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你快说啊……”男人不说话,急得翔宇直拍他的肩膀,秀气的五官像要哭了一样皱成一团。
“我说,我说……你别哭!”金发男人像是很怕翔宇的样子,忙抬起头对依柔说道:“我是Christ,我知道你知道是我干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说什么啊……你想气死我吗?”翔宇打断他的话,很生气地说道。
依柔其实很惊叹一个外国人可以把中文说得那么流利,她都被他“你知道我知道”给搞糊涂了,心里想着,这人是谁啊?翔宇这是搞什么?自己来蹭饭,还外带了一个?
“我说,你们……”
“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
依柔刚想问是怎么回事,正好赶上祈寒接完电话,她走出来,却看到很多人都堵在门口,直觉又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一上午就够混乱的了,这可真是考验她的承受力啊!
“亲爱的……”依柔进她走出来,很自然地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她,“是翔宇啦,奇奇怪怪的,你去问他怎么了。”
“你带谁来了?”这话是对着翔宇说的,但祈寒的目光是放在那个高大的金发男人身上。
那男人一看就是个外国人,祈寒确定她不认识他,可有莫名的觉得那身影有点熟悉。
一个灵光闪进她的脑子里,她大叫道:“棒球帽!”
那男人听到她这么说,果然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是惊慌的神色,这让依柔更加确定了他就是刚刚袭击她们的人。
她拉过依柔,大声地质问:“你还敢来?我告诉你,警察可没走远!”
“祈寒……你别这样!你听我跟你说!”焦急地跳出来解释的人是翔宇。
“你怎么跟他搞在一起?”祈寒眯起眼,冷声问道。
“其实,这是一场误会!”翔宇说得很无奈,“能让我们进去,慢慢地解释给你们听吗?”
这开着大门在走廊里说话,实在是不好。况且,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警察,此刻翔宇的心里,老实说,非常的害怕,他怕这样下去Christ会被警察带走,这里的法律很严,就连砸碎玻璃也是可以判刑的,更何况……他现在只能用乞求的目光无言地望向祈寒,他知道这里是祈寒做主,希望她能听他们解释,出面要求警察撤销调查。
“不行!”出乎意料地,依柔忽然出声,而且是很坚定的拒绝,“翔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但是,如果他是刚刚袭击我们的人,那我决不能让他踏进这里一步!”
“依柔?”翔宇有些傻眼。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直到刚刚祈寒说,我才明白他就是刚刚的那个人,我很确定,我们不认识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有多么害怕,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没有亲人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在这里坚持适应已经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面对这些?而且,他已经伤害到了祈寒,我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你到这里来,无非是想让我们原谅他,我不要!”
祈寒耸了耸肩,她注意到,依柔刚刚说的是我们,但是她并不想反驳。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沉寂,过了好一会儿,翔宇才红着眼眶开口道:“不是无冤无仇,是因为我。”
“我不管,总之你们都走……”依柔难得地表现出魄力,她说话的音调有些颤抖,她不习惯这样。看着翔宇的样子,她心里也不舒服,但是……祈寒在她的心里,占了更多的分量。
“行了,”祈寒面无表情地开口,“先进来再说吧。”
“干什么……”
“你想把宿舍里的人都惊动,然后把警察找回来,再折腾一遍吗?”祈寒打断依柔的话,她刚刚是晕倒了,躲过了一场兴师动众的喧闹,可是她有点累了,又饿又累,心情也不太好,她想赶紧把事情解决。
“可是……如果他居心不良怎么办?”依柔说到底是不放心,刚刚的一幕,到现在想起来,腿还发软。
祈寒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里面走,进厨房拿了一把平时切菜的不锈钢长柄刀,走出来直接塞进依柔手里,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都不自觉地向外退了一步,依柔则是差点因为惊讶而失手把刀掉到地上,砍到自己的脚。
“拿好!如果他有不轨的举动,你就拿这把刀对付他,他有不良纪录在先,法院会相信我们是正当自卫。”
说完,她示意两个男人进来,然后她把门关了起来。
翔宇忐忑不安地推着Christ走进屋里来,他看到依柔紧张地握着刀,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而祈寒,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她,她看起来一副漠然、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样的人都会有自己强烈的主张,他怕自己说服不了她,他怕她不会原谅他们。
翔宇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Christ,他表面上看来强硬又不肯认错,什么话也不肯说,一脸倔强。但他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现在又牵扯到了警察,他希望祈寒她们能够理解他们,就算最后还是要接受制裁,起码在良心上,会好过得多。只是,很多话,真的很难启齿!
“其实,这都怨我……”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在翔宇因为紧张而有些混乱的叙述中,整个事情的缘由有了个比较清晰的轮廓。
简而言之,Christ和翔宇是高中时的同学,Christ非常喜欢这个从东方来的小伙子,他为了他学习中文,还无私地帮他度过适应期。Christ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们是所有人眼中公认的超级好友。高中毕业后,Christ回到家里的农场帮忙,因为有了经济基础,他认为时机成熟便对翔宇示爱,而翔宇尽管对Christ颇有好感,却也仅只是同性间的友情,在Christ表白之前,他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
尽管翔宇很小就到了澳洲,思想中有很多西化的东西,但对于同性恋,看到别人,是可以轻易地接受的,但到了自己这里,他还是被狠狠地被吓了一跳。说起来,这里也有东西方差异的原因,翔宇念及同学之情,只是委婉地拒绝了Christ。但这在西方的观念里,这就是一种给别人希望的暗示。所以Christ一直没有放弃。就这样纠纠缠缠了好几年,Christ很认真,而翔宇真的常常被他感动,这种感觉对翔宇来说,真的有些糟糕,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在心里面,他不能接受自己是一个同性恋,所以他怕了。
正在这个时候,翔宇认识了依柔,他们两个很说得来,就着这个契机,翔宇请依柔和他演一出戏,假扮情侣演给Christ看让他死心,可能中间翔宇也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话,伤了Christ的心,但Christ很爱翔宇,他不忍心令他伤心,但又觉得不甘心,一时冲动之下,就把这份怨气归结到了依柔身上。骑车撞依柔,砸她们的玻璃,还有今天,都是这种心理下的产物。
但翔宇也说Christ并没有真正想害人的心,他只是想吓吓依柔。本来,如果今天没有祈寒跳出来,那么事情的发展应该是这样,继骑车撞、砸玻璃、泼清水之后,他会给依柔寄恐吓信让她离开翔宇的身边。其实Christ目的也就这个,让依柔离开翔宇,在他简单的想法里,只要依柔离开了,他继续守着翔宇,翔宇总有一天会被他感动。但是,因为祈寒的意外闯入,他不但泼错了人,还惊动了宿舍里的很多人,Christ落荒而逃,在途中又碰到了正好要去依柔宿舍蹭饭的翔宇,翔宇见Christ神色惊慌,远处又有警笛声,直觉事情不太对,几句逼供,Christ就说漏了嘴。
翔宇在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非常地生气。但是看到Christ倔强又愧疚的表情时,他又心软了起来。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总之,他并不希望Christ被抓,不希望他出事,可是,他又觉得十分羞愧,因为Christ对依柔和祈寒做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容不得他细想,他当下强拉着Christ回到了小苹果学生公寓,翔宇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让Christ对祈寒和依柔道歉,她们本是无辜的人,而且,他不希望Christ就这样一直活在罪恶感里。那时警察还在跟祈寒问话,他们就躲在围墙的外面,直到警察都走了,这才敢进来。
故事讲完,小小的宿舍里又陷入了一阵的沉默。等了又等,还是沉默。翔宇有些沉不住气。他看依柔,她是一脸的茫然,像是还没有明白出了什么事情。而祈寒,还是刚刚的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或是软化的迹象。他实在是摸不透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翔宇一咬牙,头一低,放下身段说道:“我知道这件事都是Christ的错,但请……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求你们放他一马,最起码,请别再让警察追究,别让他留下犯罪纪录!”
说这些话的时候,翔宇觉得自己的脸羞得发红,做错事情怎么还能这样无耻地要求别人,但是……翔宇此刻,眼眶发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够了!”Christ很了解翔宇,他知道要他说这些话,他心里有多难受,他并不想这样,“你别说了,我不需要……我们走,大不了我直接去警察局!”说着,他就要强拉着翔宇离开。
“你脑子有毛病吗?”这一次,翔宇真的要哭了。
“如果……”祈寒忽然出声,她一说话,两个男人停止了纠缠,全望向她。祈寒并不以为意,平淡地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那就不需要坐在这里说废话,请你出去。”
所有的人都清楚,她这话是对谁说的。
Christ撇了撇嘴,像是有些挣扎的样子,停顿了几秒钟,他颓然地又坐了回去,刚刚的气势没有了,像个打了败仗的孩子,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灰败的气氛中。
“我很抱歉!我并无意要伤害你们,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魔鬼诱惑的,我……真是糟糕透了!”Christ用手捂住头,用力地拉扯自己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喜欢翔宇,所以想把他占为己有,看到我跟他在一起,你就觉得很气愤,你觉得是我抢走了翔宇。”虽然刚刚十分生气,但看到两个男人都这么痛苦,依柔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我和翔宇也有错,我们不应该骗你,可能是观念上的差异,反正我们是觉得当面狠狠地拒绝别人是不好的啦!可是不管怎么样,翔宇有自己的感觉,你不能单方面地强迫别人,你就是把我杀了,他不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你这种想法真的要不得。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我会努力地让他也喜欢我,是努力而不是强迫,造成别人的困扰,那就不好了。”
Christ低着头,似乎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而祈寒坐在一旁,只是听着,脸上的表情像是无动于衷。
“总之啦……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开始后悔了,我们可以原谅你,但是,下一次你绝对不能再这样了!还有,你可以看得出来,翔宇很担心你,不是说患难见真情,你们也许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把你们自己的事情理清楚,不要再这样乱七八糟的了。我觉得啊……其实没准你们是互相喜欢,但是翔宇也许是……”
“不相干的事情就不用你说了!”祈寒打断她的话,刚想着说得不错,就开始给别人瞎出主意。
“啊……那,那你说怎么办?”依柔立刻抬头询问她的意见,“我们要原谅他吗?”
祈寒想了一下,“我可以跟警察局的人说这是一场误会,但是你必须跟我去警察局承认错误。”做错事情,受到惩罚是一定的。
“真的吗?祈寒!你真的不追究了?”翔宇听他这么说,心稍稍落了地,祈寒这样说,大致上事情就是这么定了。
“对。反正我们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你们最好把你们自己的事情解决好。”那个男的似乎也已经知道错了,刚刚进来的时候语气还很冲,但现在,脸上就只有惭愧了。
祈寒其实一点也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执着地喜欢翔宇,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翔宇会为那男的说好话,他不是很烦恼他的纠缠吗?正好让他被抓起来算了,她不明白,真是一点也不明白!
“太好了!那就这样吧!”依柔是真的软心肠的人,这样的结果,她很开心。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Christ听她们这么说,真的很惊讶,她们没有多加刁难,这样就原谅了他,她们甚至没想过,也许他只是口头上说说,转过头就会再来袭击她们?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你们……就算你们手里有菜刀,但也许我现在手里就有枪?你们没有想过吗?也许我一怒之下,会把你们都杀了!”
“没这么严重吧?”依柔笑嘻嘻的,一点也不以为意。
祈寒想了一下,然后冷静地说:“我们相信翔宇。”
Christ的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半天说不出话。
而翔宇,低下头,哽咽地说了句:“谢谢!”
事情,就这样简单解决了。
正文 第三章 甜蜜的爱情还是未知的隐患
2002年10月19日悉尼歌剧院
“亲爱的,起来了,演完了,可以走了!”依柔推推身边的祈寒,她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我知道。”祈寒坐直身子,背起她的棉布包,“走吧。”
两个人跟着人潮慢慢走出剧院。看着三三两两的人们兴奋地谈论着刚刚的表演,依柔心中只有想笑的冲动,看看别人那么投入,而她们呢,祈寒基本上是闭着眼睛睡了整场,她虽然还算清醒,但也是百般忍耐。
“有这么好看吗?”祈寒走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好像应该很好看!”依柔笑了笑,“祈寒,你以后不是要做演艺经纪人?你不喜欢音乐吗?”
“你觉得好看吗?”她斜她一眼。
“我是听不懂啦,听一首觉得还挺好听的,一下子听两个多小时,而且,我觉得基本上每首曲子都差不多,有点无聊。”
祈寒耸耸肩,“我不会做古典音乐表演者的经纪人。”
依柔听了之后又笑了,这就是祈寒。直来直去的祈寒。
“咱们怎么回去?”
“这个时候坐火车估计要等,坐灰狗大概过去就有车,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坐豪华Bus,反正今天不用咱们出钱!”
今天的一切花销,都由翔宇负责。票是他非要给她们的,在悉尼歌剧院这个地方,据说还是很有名的交响乐团,那个票价应该是很可观的,可惜了她们两个不懂古典音乐的人。来的时候,Christ开车送她们来的,回去就要她们自己解决,翔宇早就打好招呼,所有的花销都算他的。
Christ的事情,前几天祈寒带他到警察局说了个清楚,警察局说既然她们无意追究,那事情就这么算了,只是打碎玻璃,宿舍的管理员要求他每周去打扫宿舍的院子。说到底,翔宇和Christ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她们,其实她们本来就无意来看什么表演,但拒绝了,又怕翔宇他们心里总放着那件事,不舒服。所以,她们就顺水推舟得让他们还了这份人情。
“算了,我们还是坐灰狗吧,反正有通票,到那里上车就可以走,天晚了。”
祈寒没有异议,两个人跟着人群出了歌剧院,又往前走了一大段,人变得少了起来,走到站牌下面,却发现这不是到市中心的灰狗长途客运站的车。
“你站在这等一下,我去前面那边看看,你……”她看了一眼依柔,“不要随便跟人说话,不要乱走。”
“知道啦!别把我当小孩子!”依柔对她摆摆手,有些不服气地说。
祈寒挑了挑眉,转身走了。
依柔一个人在车站底下等,有些无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好一会儿,依柔开始想祈寒怎么还不回来,她稍稍往远处张望了一下,没想到她刚外迈了一步,一群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差点撞到她。她吓了一跳,赶紧退回来。她看着这些危险的摩托车驶过,眼尖地发现,有一包东西从摩托车上掉了下来,落在她的脚边,一个不大的黑包,她也没多想就捡了起来,抬头再看的时候,摩托车队已经转弯了,她赶紧追了过去。
马路的尽头,一拐弯,再拐弯是一条小巷,她一路跟进去,扶着墙狠狠地吸气,人腿比不上汽车,她累得半死。
摩托车队在巷子里围成一个半圆,像是在交谈。祈寒单纯地以为,是他们发现掉了东西,正在焦急地寻找。
她想着,赶紧把东西还给人家,她顺了顺气,然后开口说道:“对不起,你们是不是掉东西了?”
摩托车骑士们完全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别人,依柔的声音一响起,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好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依柔这才见识到了摩托车骑士们的长相,几个男人看起来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有的胳膊上有刺青,有的在脸上打满环,梳着庞克头,看起来,很不像好人、很可怕。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男人对她喊话,皱着眉头,像是很不希望这里有人的感觉。
依柔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想她真是不应该追过来,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转身就跑,可是,她的腿发软,手发抖,一动也动不了。
“喂……问你话呢!”男人见她不说话,跨下车,像是要走过来的样子。
依柔很紧张,她一紧张,脑袋就打结,她又开始听不懂他们说话,她见有人要过来,吓得后退一步。那个男人见她不理他,又开始对她喊话,语速很快又像是在生气,依柔更是听不懂,越是听不懂,越是害怕,这一次她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咚”的一声。
“Ant,你说话小点声,你吓到人家了!”
在这种时刻,依柔忽然听到中国话,她除了惊讶还深刻地体会到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那是一道慵懒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几个外国男人似乎是没听懂,叽里呱啦地又说了一大堆,只不过这一次说话的对象,不是依柔。
依柔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爬起来逃跑,可是,她很害怕,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她使劲地盯着他们动作,呼吸开始急促。
过了一会,他们似乎是商量好了的样子,半圆的中间走出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刚刚站在圈子的正中央,依柔完全没有意识到那里还有人,他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他有着黑色的头发,高挑的身材,穿着黑色的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腿都放进锃亮的马靴里,他看起来就像牛仔裤广告里的漂亮模特。他慢慢地向她走过来,走得越近,越让依柔看清他那漂亮的五官。他一定是个混血儿,面容中既有东方人的细腻又有西方人的深邃,那真是一张帅气的脸庞,年轻而帅气,岁数看上去不太大,比起那些高大凶狠的男人,他更像个男孩,一个漂亮而傲慢的男孩。他的脚步放得很慢,却给依柔带来很强的压迫感。她只能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呼吸急促,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一样。
他走到她的跟前,停下,长长的影子笼罩在依柔得身上。依柔抬着头看他,不知是否是灯光的原因,他的眼睛,看起来是黑中带蓝。他也不说话,像是要把依柔看个仔细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细细打量。依柔在他的目光制止不住的颤抖,呼吸更加急促,小脸憋得通红。
“慢慢地呼吸!”
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好听得让依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悄悄向后移了移。
他看着她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屑地眯起眼,哼了一声。又看了她一阵,伸出手,像是屈尊一样地说:“起来吧。”
依柔看看他的手,又看他的脸,虽然没有笑容,也没有和善的表情,但似乎也在眼睛中找不到恶意。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伸了出去。他一个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依柔刚刚站起身,还没有松开他的手,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一下子打开了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身后。
是祈寒,是祈寒在车站找不到她,跟人打听才找到了这里,她看到一大堆男人,个个都不像好人,还有一个人拉着她,让祈寒觉得很危险。
“我不是告诉你,让你呆在原地不要动!”祈寒愣愣地开口,话是对她说的,但目光狠狠地盯着那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
祈寒冷静的态度,似乎引起了那个漂亮男孩的兴趣,依柔看到他看着祈寒挑了挑眉,露出感兴趣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他这样看着祈寒,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我们并没有恶意,小姐。”男孩开口,听起来像是解释。
“我们走!”祈寒根本不理他,拉着她就要离开。
“等等……”他叫住她们,“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祈寒低声问她,语气听起来很严厉。
“没有……我没拿!”她赶紧对她摆手,举起手里几乎已经被遗忘掉的黑包,“是他们在前面起摩托车掉下来的,我捡起来,只是想送回给他们,但是……结果……”
“你可真会多管闲事,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祈寒见她摇头,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你也敢捡!要是炸弹呢?”
“大麻。”男孩突然出声道,在她们的目光下,不在意地说道,“里面不是炸弹,是大麻。”
他说话的样子,就像里面装的是哄小孩的糖一样,依柔心里咚咚直跳。大麻?!她以前只在电视里听过的东西,她并不觉得它比炸弹安全。
祈寒从她怀里抢过包,使劲扔给他,动作一气呵成,很冷静地做完这些,拽着她转身就走。
依柔半被动地被她拉着走,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真可惜,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那么年轻。她犹豫了半晌,还是甩开祈寒的手,在她的瞪视下,跑了回去,鼓足勇气,对那个还站在原地的男孩说道:“吸毒是不好的,对身体不好!”
说完,她转身拼命地跑回祈寒身边,被她拉着走出暗巷。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举动,看她明明吓得要命,飞快地跑了回去,几乎是扑到另外一个女孩的身边,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在转角的地方又偷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莫……”
男孩听到身后的同伴在叫他,拿着包,仰起头,不屑地说了句:“弱智!”然后转身离开。
2002年10月26日澳洲公立大学学生活动中心
“祈寒真是的,明明刚做完报告,还说要去图书馆找资料,其实就是不想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翔宇一边拉着依柔走,一边略带抱怨地说道,“我这是为你们好,在这里多认识些中国留学生,有什么不好的,起码自己人都会帮自己人,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也能多个人帮忙!”
依柔笑了笑,心底里有些无奈。她也不想来的,只是……祈寒看到翔宇来,二话不说,背起背包说是要去图书馆就走人了。翔宇也不敢说什么,怪只怪她太好说话,总是学不会拒绝别人,又缺乏祈寒相应的态度,自然也就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就算不愿意来,也只能被翔宇拉着走。
其实他们这些小留学生还能有什么事情呢!她和祈寒都不是那种喜欢多方交友的人,平时生活有她们两个也就够了,就算认识的人再多,真正需要的时候,又有几个能挺身帮忙。
“你别不以为然,我绝不会害你们的。澳洲这里很好拿居留证的,居住过两年,攒够分就可以,像我们读书的还可以加分。到时候你们要是想留下来工作,还不是需要大家互相帮忙!”翔宇在澳洲的时间长,很多事情都比依柔她们了解得清楚,他自有他的打算。
其实,依柔很想对翔宇说,她和祈寒估计谁也不会留在澳洲工作的,她有母亲这一关;而祈寒,似乎也从没透露过这方面的想法。不过,她并不打算跟翔宇说这么多。
两个人拐进二层一间多媒体功能室。推门进去,依柔发现人还挺多的,基本上她都不认识,翔宇拉着她四处乱转,给她介绍了几个他认识的人。
然后,有人上台讲话,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人是谁啊?”依柔小声地问翔宇。
“那个是堪培拉很有名的华人,在这里开了制鞋的工厂,生意做得很大,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好像在大学当老师,所以,这边的华人学生组织聘他当一个名誉上的会长。”
“噢……”依柔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
“每个月华人学生会都会组织活动,这一次选的是咱们学校,下次不知道是哪里,总之是很有意思的,下次我再带你去。”
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正巧这个时候,有人在叫翔宇,似乎是熟人。依柔赶紧让他过去,自己则百无聊赖地往功能室的角落走去,这里的人是很多,可是一个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她走进了才发现,看来有人怀着和她同样的心情。她有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一看才发现,这个人她认识。嗯……准确地说,是她见过,就是那个在悉尼碰到,让她有了一段不算太愉快经历的牛仔裤广告模特嘛!他和上次她见过的模样差不多,套头的线衣,牛仔裤和马靴,看起来还是那样的标致。他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依然是不屑一切的傲慢。
依柔犹豫了一下,想想上一次,祈寒把她骂了个臭头,跟着连续两天不理她,直到被她用食物收买。哎……她叹了口气,到底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其实她应该走开的,他看起来那么危险,而且她也不善和人交往,哎,又叹了口气,算了,她还是走了过去,她蛮想跟他打招呼的,而且,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嗨……你好!”她有些羞涩地扬起笑容。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跟他说话,仅只是对她点了下头,便没有其他的表示了。
看他不说话,依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也许他已经忘上次那件事了,他可能已经认不出她,或者说根本就不认识。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她心里这样想,觉得紧张又有些尴尬。
她跟他站在一起,过了好几分钟,他似乎并不想有人打扰,完全没有开口攀谈的意愿。而她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心里有些后悔,真的不应该贸然地来打招呼,现在搞得自己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尴尬。
“那个……”依柔鼓足勇气,想跟他随便说上一句话,就赶紧离开。
他瞥了她一眼,她就赶紧住了嘴,这样敷衍他,似乎更会被他瞧不起。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说:“你那个有个性的朋友呢?”
依柔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祈寒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不太舒服,好像自己渺小得被完全忽略了,又或者那一天,他只记住了祈寒?这种猜测越想越让她难受,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今天没有来,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你喜欢?”他仰起眉,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她摇了摇头,“不喜欢,但是朋友的好意,不好意思拒绝。”
“没主见!”出口就是批评。
“祈寒也常常这么说。”跟祈寒相处久了,直来直去的话听的习惯,就算被人骂也不觉得什么。况且,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已经没有跟自己生气的力气了。
他又瞥了她一眼,她赶紧解释道:“祈寒,祈寒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很厉害很有个性的女生。我是依柔,张依柔。我和祈寒都是这里的学生,你呢?”
她是习惯性地反问,问出口了,又觉得有些唐突。他似乎不喜欢礼貌上的攀谈,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闲人勿近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很糟糕,似乎完全不能和他顺利地说上几句话,如果是祈寒,大概会处理得很好。
“莫言。”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叫莫言。”
“你是中国人吗?”依柔很开心他回答了她的问题,刚刚的沮丧马上抛到了脑后,忍不住又问道。
“算是吧!”他环起手臂,有些懒散的目光随便一扫,看到向他走过来的人,神情微变,抿起唇,又变得傲慢无比、无法亲近起来。
这些小小的变化,依柔都看在眼里,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刚在台上讲话的人,向她们走了过来。
“莫言,学生会的主席在前面,你去打个招呼好吗?”语气听起来是和善的询问。
“呦……莫言,我刚刚都没看到,这位是你朋友吗?”男人看着依柔问道,但莫言不说话,他只好转向依柔问道:“你好,我儿子就是这个样子,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依柔这才知道,他是莫言的爸爸,她刚想回答,就听到莫言说:“我走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向外面走去。
“莫言……”男人有些着急,但脸上又写着无奈,他转头对依柔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了。”
依柔笑着对他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真有礼貌,和他那个有着孩子气傲慢的儿子完全不同,依柔才这样想着,就看见翔宇一边转头,一边向她走过来。
“你打完招呼了?我可以走了吗?”依柔见他走过来,直觉是他已经跟人寒暄完毕,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走了。
“说什么?一会还有午餐聚会呢!”翔宇不太满意地白她一眼,“哎……对了,你刚刚是不是在和莫先生说话?你认识他?”
依柔摇摇头,“不认识!我见过他儿子一面,叫莫言。”
翔宇满脸惊讶,用一种像是听到了很了不得的大事的口吻,问道:“你认识莫言?!”
“也说不上认识吧,就是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见,我刚刚知道他叫莫言。”依柔坦白道。
“都是你们不参加活动,这么有名的人,你们都不认识。”
“他们很有名吗?因为莫先生很有钱?”依柔问道,对莫言的事情,有些好奇。
“有钱是一方面,主要是……”翔宇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莫言是混血儿,好像还是私生子,莫先生以前在国内有老婆,后来到这里读博士认识了莫言的妈妈,莫言的妈妈是澳洲人,据说很漂亮,后来就生下了莫言。莫先生在做生意之前,读书的钱、生活的钱都是靠国内的老婆供应,好像也一直都没有和她离婚。后来莫先生做生意刚刚赚了钱,莫言的妈妈就去世了,有人传说是自杀死的,反正都是传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知道,总之那时候莫言好像挺小的,五六岁的样子,结果莫先生就把他老婆从国内接过来照顾莫言,反正,你也能想象,总之他老婆对莫言很不好,关系搞得很僵。”
“你说得好像亲眼看到似的!”依柔笑笑,心里有些相信,因为莫言看起来生活得并不愉快。
“倒也不是见到过,不过,莫言离家出走过好几次,听说最早的一次是十一岁,然后,警察局常常接到报案,我到这边来就听说过好几次。莫言根本不肯好好上学,他在咱们学校学室内设计,好像是大三吧,听说是莫先生给咱们学校捐了很多钱,才让他进来的,去年好像又出了什么事情,学校让他退学,莫先生又过来说情,这是我看到的,我看到莫先生领着莫言进学校董事那里。总之,莫言在华人留学生里名声很不好,都说他是二世子。也有人想去巴结他,不过,你也知道,莫言就是冷冷的也不理人,而且还很傲慢,看不起别人,总之没有什么华人愿意跟他在一起!”
听着翔宇这么说,依柔忽然想起那一天,莫言对她们说包里装的是大麻,外国人吸毒好像很普遍,但是他那样说的时候,她心里很怕,祈寒说他像是在开玩笑,逗她们玩的。现在,听翔宇这样说他,她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不管在哪里,那样都是违法的吧?
“你怎么跟莫言认识的?”翔宇有些好奇地问道。
“就是碰到的,也没什么。”依柔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翔宇看了她一眼,“莫言长得很漂亮吧!混血儿长得都很好。又不太爱理人,冷冷的,感觉挺神秘的。很多人都喜欢他那种调调。”
“嗯……”依柔的心思不在这儿,随口应了一声。
“你嗯什么……”翔宇白了她一眼,“总之,我听说过的都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那家伙才20岁,比你小哦!”
依柔根本都没听到翔宇说了什么,她往出口的地方看了看,心里乱糟糟的。
2002年11月1日澳洲公立大学图书馆
依柔在服务台拿到自己预定的书,然后走到自习室,准备先挑选哪本最有用的带回家,否则这么厚的几本书,非压死她不可。
她走进自习室,中午的时间,人不太多,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依柔往里走,一眼就看到了莫言。他坐在最里面靠窗户的位置,看惯了他不易亲近的傲慢表情,此刻他低着头认真地写着什么的样子,感觉既新奇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依柔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她走过去,抱着书,有些腼腆地说了一句:“嗨!”
莫言抬起头,看到是她,露出了一个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依柔不以为意,笑着问道:“我可以坐在这吗?”
“随你。”他不太耐烦地说,这里又不是他家开的,多此一问。
“没想到在这儿又碰到你。”
依柔说得无心,但莫言却有另外的想法,他勾着嘴角,讽刺地说:“怎么,你觉得你应该在哪碰到我?”
依柔抓抓头发,并没有听出莫言语气中暗含的意思,不太好意思地说:“也没有想到在哪里会碰到你,就是没想到过,碰到了才觉得惊喜。”
莫言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是否在装傻。
“对了!”依柔忽然想起心中一直牵挂的事情,“上次,啊……不对,上上次,我们第一次在悉尼碰到,你说你的包里装的是大麻,我一直都很担心。虽然祈寒说,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但是,我心里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但是,祈寒都那么说了,我觉得百分之八十就是那样了,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依柔一紧张,说话就会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莫言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莫言把笔往桌上一扔,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很多人对他都有种种的猜测,这样直接来找他求证的,她倒是第一个人,“祈寒就是你那个朋友?”
“对!”依柔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很厉害的那个!”
“你叫什么来着?”
“依柔,我叫张依柔!”他记得住祈寒的名字,却记不住她,她知道她缺乏祈寒吸引人的个性,做事又没有魄力,常常被人忽略,可是,听他这么说,她心里真难受。
“噢……”莫言随口应了声,“你就那么相信你那个朋友的话?”什么百分之八十,她说不是就不是,哼!他应该是百分之一百看起来像是做坏事的人。
“对!祈寒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她也不会骗我!”依柔说得毫无迟疑。
他冷哼了一声,天真!他都懒得告诉她,这年头,根本没有好人。
“那个……你还没跟我说,你是骗我的,是吧?”她小心翼翼地求证,他似乎常常不把真正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她怕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
“随你怎么想好了。”他没兴趣跟她解释那么多。
“我当时觉得很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你说什么,我就直接反应什么。”所以才会又跑回去跟他说什么吸毒不好的话,依柔现在想起来,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像个傻瓜似的,“不过我回去听祈寒那么说,我又想了想,我也觉得你是在开玩笑的,因为,我听说吸毒的人身体会变得很差,但是你看起来,嗯……很结实!”
她还认真地点点头,莫言真是觉得真可笑,这样就可以简单判定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道貌岸然了。他并没有把这些想法表露出来,他还是懒懒散散的,完全一副随便她怎么说都可以的无所谓样子。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毒品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好。对身体不好,对心理也不好!好像吸毒上瘾的人都会被毒品控制。我知道被控制的感觉,不管是被人还是被别的东西,真的是很糟糕,会很压抑,心里会很难过,每天过得都很难过。所以,吸毒实在是不好,一定不要沾染上,是坏习惯!”她很认真地说完,又强调道:“我肯定你不会啦,但是还是要说一下,要不我心里会不舒服。”
看她一副天真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从小宠到大的孩子,说什么被压抑,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可笑!莫言心里冷哼,就算知道她是好心,也总觉得她是大小姐当惯了,没事闲着要发散一下她那可笑的爱心,就算不是碰上他,路上的猫猫狗狗,估计也能享受到她一顿带着爱心的关爱。天知道,他莫言根本不需要。
他不想理会她,自顾自地拿起笔,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的参考书。
依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因为他看起来又不高兴了。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打开自己的书,她乖乖地看书。
又过了一会儿,依柔实在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奇怪,她根本看不下东西,她又好奇地偷看他再看什么。那是一本数学书,好像是讲立体几何的,他似乎对那个很头疼,她偷偷地看那几道题,竟然发现她都会做,嘿嘿……她在心里偷笑,这真是太难得了!
“你不会做吗?”她小声地开口,看他又瞥了她一眼,赶紧指指书本上的题,声明她的好意,“我是说那几道题,你不会吗?我看你看了很久,我好像会耶,我帮你解解看!”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书本,似乎在考虑是否要相信她。
过了一下,他把书本扔给她,他很烦这些题,不想跟它们耗一下午。
依柔笑了笑,拿起笔,认真地接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看着她一道一道地往下做,似乎很简单的样子,多少有些无聊地问:“你数学很厉害?”看起来可不像!
“咦……”依柔抬起头,摆摆手,笑着说:“没有啊。完全不会!我以前高中的时候,数学、物理、化学都很差。”
说很差是美化了,应该说是非常差,常常被点名批评,也常常因为考不及格而被叫家长,她是极恨这些东西的。
“那你还敢说帮我?”莫言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急着把他的书拿回来。
“可是,这些题我确实会做啊!”依柔傻笑道,“你知道吗?我们高中就学立体几何了,考大学也是要考的,我虽然对数学很不在行,可是,也不知道做了几千道,所以,现在看起来,以前学的东西好像还没忘。当时觉得很痛苦,现在我给你做题的时候,心情可是很愉快,所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多说什么,他拿过自己的书,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很工整,一步一步地写得非常清楚。
依柔见他不说话,仔细地看题,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好再拿起她的书,努力地静下心来,想把那些东西看进去。可是,看着看着,眼神就不自主地飘到他身上。
他真的很好看,眼睫毛又卷,那么漂亮的五官,深刻又细腻,东西方的美丽都集中在他的脸上。依柔叹了口气,哎……混血儿真好!
“那个……你是学设计的?”她还是忍不住想跟他说话。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心思还放在书本上。
“你很喜欢?”她见他看题看得真的很认真。
“算是吧。”还是敷衍的口气。
“你喜欢设计还是喜欢数学?”她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依柔心里还在想,这个人说话还真简洁。
这一次连随口的应承也没有。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数学,虽然我的数学也不太好,但是,我看我对这些题还能应付,如果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你有完没完?”莫言皱起眉,书“砰”地往桌上一扔,语气很呛。没完没了地问来问去,他的耐心早就被耗尽。
自习室里本来很安静,书扔在桌子上的声音非常刺耳,打破了原本昏昏欲睡的气氛,很多人都从桌子上抬起头,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依柔吓了一跳,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被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况且,她只是好心。
对于这样的情况,莫言完全不在意,漠然地把目光移开,拿起自己的书,安然地继续看他的题,对别人的目光和依柔显而易见的委屈,他全部视而不见。
依柔觉得非常尴尬,莫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表达歉意甚至是安抚地说上几句话的意思,她开始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多话,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错了。周围人探视的目光,火辣辣地拍在她的脸上,让她坐立不安。
等不到任何的回应,她讷讷地开口:“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说完,她赶紧起身,胡乱地收拾了东西,落荒而逃。
2002年11月9日澳洲公立大学图书馆
离上次的尴尬事件,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依柔才敢再次踏进这个让她又委屈又难过的地方。
她赶紧拿走她定下的书,也不敢再去自习室,也不敢多做停留。明明知道,他是不会在意的,顶多见了面就当没见到她一样,可是,她会在意,他每每漠视她的存在,她心里都会不舒服。
直到此刻,依柔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纯粹地对他有些好奇,真心地想帮帮他,为什么,就被人讨厌了呢?而且是被以最差的方式回应了最糟糕的拒绝。她想不明白,想破了头也不明白。她很想求助于祈寒,可是好几次话到嘴边,她又不敢说出口,她怕祈寒骂她,祈寒似乎对莫言没什么好印象。
哎……她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她做人太失败。就连表达一个善意的友好,也会搞成一团糟。
她有些抑郁地走出图书馆,沿着校园的小路,慢慢往宿舍走。
出了校园没多远,她一直低着头专心走路,却听到一阵熟悉声音,她立刻抬头寻找,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果然看到了莫言的身影。他倚在一台重型摩托车旁,跟几个高大的外国男人说着些什么。
依柔认出了一个肩膀上有纹身的男人,是上一次在悉尼的暗巷里见过的,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转念一想,上次自己好心被那样的对待,她还是少多管闲事的好。
可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目光不自主地往那边飘。她看到他们很激烈地在说着些什么,然后那个有纹身的男人,拿出一个小巧的黑包,递给莫言。依柔依稀记得就是上次她捡到的那个包。她心里一惊。
她看到莫言似乎不想拿,几个男人又是一阵的争辩,莫言向四处观望了一圈,他回头的时候,目光碰上了她,但他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又漠然地把头转了回去,接过了那个包。
她知道他看到她了,她也知道他不屑她管他的事情,她还知道她应该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掉头就走。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勇气。
她抱着书,很快地冲过马路,跑到莫言身后,在男人们惊讶的目光下,她一把抢过莫言手里的黑包,扔还给那个有刺青的男人,然后抓起莫言的手,想把他拉走。
莫言显然是没有来到她会这么做,被她拉着走了两步,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大声吼道:“你发什么疯?”
手上的书被他打翻,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依柔心里忐忑不安,结结巴巴地说:“你不要做这种事,这样不好,实在是不好,不好!”
“你有毛病吧!”莫言的脸色很难看,毫不留情地吼道,“你管得着吗?有多远滚多远!”
“不能走,不能走……”依柔又怕又急,努力地慢慢吸气,双手使劲地抓住莫言的手。心里很执拗想着,如果那包里面真的是毒品,那么他会很危险,不能让他跟他们走。
“什么不能走?”莫言勾起嘴角,冷笑道,“不能去卖毒品?还是不能离开你身边?”
他用力地捏起她的下巴,用力地把她拉过来,喃喃地说道:“怎么?你看上我了?舍不得我?”
依柔使劲摇头,他的语气很轻,可是他的眼神很冷,刺得她全身发抖,她想开口说不是,可是他的手捏得很用力,她张不开嘴。
他眯起眼睛,用一种蔑视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自己送上门的女人,最他×的贱!”
他猛地推开她,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她跌疼了,但心里的难受更胜千倍。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她哭,转身就跨上摩托车。旁边有纹身的男人,看不过去,就说了莫言一句。莫言转过头对他吼了一句,然后便猛踩油门,“轰轰”的一阵加油,一转眼摩托车就蹿了出去。
其他的男人看他走了,纷纷跨上摩托车,有的也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跟着离开了。
依柔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离去,眼泪一个劲地猛掉,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泪也越掉越多。
没有人回来,也没有人理她,直到她哭累了,抹去眼泪,一个人站起来,默默地收拾散落一地的书,然后一个人慢慢走回小苹果。
依柔开门之前,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仔细地检查,确认脸上没有残留的泪水,也不再有哭过的痕迹,这才敢掏出钥匙开门。
她走进门,把书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祈寒正在厨房做晚饭,听到关门的声音,关上火,一边走一边问道:“拿书用这么长时间?”
“嗯……路上遇到同学,聊了两句。”依柔努力扯出笑脸,不想让祈寒知道刚刚的事情,她怕祈寒会生气。
“噢……”祈寒应了一句,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有说不上来。她看到依柔迎着她疑问的目光,回了一朵笑花。
她在笑,应该是没事情,否则走就会拉着她哭诉了。祈寒耸耸肩,“我去炒菜,你把东西放好,准备吃饭。”
“是!”依柔很大声地应道,听起来精气十足。
祈寒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回厨房。
直到祈寒得身影完全消失在厨房的小门里,依柔才敢放下强撑起的笑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的沮丧,怎样也说不清。
她把自己扔进房间里,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行为,她试图为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捋出个头绪,可是越想越乱,越想越沮丧,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那样对待,为什么莫言那么讨厌她,说什么看上,什么送上门,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慢慢走出房门,磨磨蹭蹭地,下了半天的决心,才走进厨房。
厨房里,祈寒正聚精会神地和油锅奋战,没有听到她进来的声音。
“祈寒……”依柔幽幽地唤了一声。
“嗯?”祈寒没工夫回头看她,只应了一声。
“那个……我问你点事。”祈寒嚅嗫着,“就是,刚刚我碰到一个朋友,跟我挺好的,她跟我讲啊,她现在挺困惑的。就是,她挺想对一个刚认识的男孩表达善意的关心,可是,那个男孩呢,就是总对她很凶,而且还骂她,对她一点也不好,根本不稀罕她的关心,而且,好像还挺看不起她的。可是她呢,就是我那个同学,哦……我忘了说,我的同学是个女的。她就是,就是那个男孩那样对她,她还是很想过去多跟他说说话,想关心他,而且也担心他。”
就像现在,她还是有点担心莫言,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去做坏事了,会不会有危险。想着,心里又不舒服了,眼泪总是往下掉。她赶紧收拾情绪,接着说道:“总之大概就是这样,她,就是我那个同学,她问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心情,她说她这样做,会不会让人觉得很讨厌,很……贱?”
依柔费了半天劲,才说出这个“贱”字,她想起莫言说她时,厌恶的表情,心里好不解、好委屈也好难过。
“她问我,我也不知道,祈寒,你说是为什么啊?”她真的好迷惑,她只要好希望祈寒能给她答案。
祈寒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同学真无聊!”这么私密的事情也拿出来说,祈寒觉得简直是无聊透顶。
这话听在依柔耳朵里,可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认定,祈寒也觉得,是她多事,是她很……贱。她沮丧地偷偷叹了口气,好想哭,但在祈寒面前,她必须要忍住。
“你说她为什么总是,明知道对方讨厌,也还要凑到人家身边?”依柔闷闷地问道。
为什么?祈寒习惯性地耸耸肩,她怎么会知道为什么。祈寒本就在这种小女孩细腻小心眼上缺根弦,她又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今天要吃的晚饭上,再加上依柔一着急,说起话就乱七八糟。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就随口说了句:“可能是你那个同学喜欢那个男生。”
依柔听到这句话,简直有如雷劈,全身僵硬。她怎么也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怎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她简直欲哭无泪。这真是老天爷开的最大的玩笑。他讨厌她,她却喜欢他?!
此刻的祈寒,正在试吃,她正想着今天的白菜好像又炒咸了。她不知道依柔心中百转千回的思绪,她也不会想到,就是她随口说的这一句话,几乎改变了她们两人的一生。
2002年11月20日澳洲公立大学图书馆
依柔坐在自习室里,手里捧着书,但她一点也看不进去。她的心情,又是紧张,又是充满着期待。
自从上次跟祈寒谈过之后,她已经连续在自习室里,守株待兔地等莫言一个多礼拜了。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明白,原来祈寒说得对,她是喜欢上莫言了。这种总是想见到他,总是想多跟他说话,就算是被讨厌也还是想缠在他身边的心情,原来就是喜欢啊……跟逸桐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被母亲要求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所谓,都是被别人要求。所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从明白自己的心情的那一刻开始,依柔就决定要找到莫言,告诉他自己的感觉。其实依柔都可以想象到莫言会对她说什么样的话,但是,她犹豫了一个晚上,她还是想说,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没有关系。反正,她曾很卑鄙地想过,反正,她还有逸桐。就算她不是那样地喜欢逸桐,但是,他喜欢她,她也可以跟他在一起的。
依柔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有这样的想法。这样……对逸桐太不公平。她勉强笑笑,忍不住向自习室的门口望去。不知道莫言今天会不会来。
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莫言,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学院,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上课,只是知道他可能会来自习室。所以,她在这里等……
中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有课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依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是白等了。她慢慢地收拾书本,正想着明天再说吧。就在这个时候,她不带希望地,习惯性地往门口扫了一眼,结果,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看到莫言夹着书走了进来。
依柔不能控制自己,她贪婪地盯着他看,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想见到他的愿望原来这么强烈。
莫言可能看到了她,所以他转身向和她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找到靠窗户的桌子坐下来,摊开书看起来。
依柔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加油!虽然莫言态度很粗鲁,但她相信莫言并不是个粗暴的人。
她心怀忐忑地走过去,慢慢拉开莫言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偷偷地观察莫言的表情。莫言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漠然地看他的书。
依柔觉得自己开始紧张,呼吸变得急促,她努力地平缓自己的呼吸,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嗨……”
莫言完全不理会她,把自己的书往旁边挪,摆明了没有和她说话的兴致。
“那个……你好吗?”依柔再接再厉。
他还是不理会她,想用沉默来让她退缩。
“那个……”依柔不想放弃,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她一直无意识地重复着两个字。
也许是听烦了,莫言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地说:“我说过,自己送上门的女人最贱!”
依柔听到他说“贱”这个字的时候,忍不住畏缩了一下,虽然早就想到莫言会这样说,但是,仍然觉得难堪。
“那天……对不起!”依柔小声地道歉。
莫言听她这么说,嘴角一拉,冷笑着说:“你对不起什么?”
依柔想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不知道。”
“那你道歉?”
“因为你看起来很生气。”而她不想让他生气,虽然她不知道自己那里错了。
莫言忽然把书使劲地往桌子上一放,口气粗鲁地说:“你这副德行真让人讨厌!”
依柔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说错话,所以你不高兴。”
“我不高兴的事情多了,看到你我就不高兴!”莫言说话毫不留情,这个女人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他看得不顺眼到极点。
“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我……”
“没有可是,你赶快滚……”莫言打断依柔想结束的话,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了。
“我就说一句话,”依柔告诉自己要坚持住,“我只想告诉你,我发现我喜欢你!也许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我只是想关心你……”
“够了,你想干什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你跟我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看上他,那种眼神他太了解了,他厌恶……
“我叫张依柔,今年二十二岁,在澳洲公立大学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我来自北京,我……”
“够了!”莫言打断依柔的自我介绍,“你以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认识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这样自己送上门的,心里在想什么,你心里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澳洲国籍?还是钱?想说不是?”他看到依柔使劲地摇头,冷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
说完,他拿起书,站起身准备走人。
“等等……”依柔拉住他。
他甩开她的手,“别碰我!”说完转身就走。
依柔一个踉跄,扶住桌角才没有跌倒,她心里有些生气,虽然她觉得自己脾气很好,但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给我站住!”她鼓足勇气非常大声地对他命令道。
“莫言!”她见他不想理她,又大声地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像是倒想要看看她要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就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没想过要你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那样的想法,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样。你要讨厌我可以,但别侮辱我!”她语气急促,呼吸也变很快,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言听他说完,扬了扬眉,多多少少有些惊讶她对他喊话。
依柔说完,才意识到这里是自习室,很多双眼睛都在看她,还好她说的是中文,别人估计听不懂,但光那些探视的目光,就让她脸上发涨,更加的紧张和害怕,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看到莫言的嘴巴开开合合的运动,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她越想听清楚,心里越紧张。她用力地呼吸,脸上憋得通红,她看着莫言,然后意识开始模糊,晕了过去。
当依柔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格子花纹的屋顶。回忆满满的回流,她知道自己晕倒了,她觉得真丢脸,她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表白紧张而晕倒的人吧。她叹了一口气。
“醒了?”声音惊动了坐在一旁看书的莫言,他探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坐回椅子。
依柔吓了一跳,慌忙地坐起身,她没想到莫言在这里,又紧张起来,“那个……那个……”那个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里是医务室,人都不在,你晕了。”他抬手看了一下表,“25分钟。我怕你死在这里没人管。”
“啊……对不起!”依柔低下头,“你下午有没有课啊?耽误你上课了?”
莫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去不去对他来说都一样。
“我那个……”依柔想对他说点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怎么会晕?”莫言的话解了她的围。
“我……那个,一紧张就会有呼吸障碍。”依柔觉得这话对莫言说,特别的丢脸,“我刚刚太紧张了。”
“哈……”莫言嗤笑了一声,竟然是这种原因,真没见过这种人,紧张还会晕倒,有些可笑,可看她的窘态,又不像在说谎。
“好啦……”依柔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是有点可笑,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莫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依柔见他在笑,觉得他应该是心情不错,所以她大着胆子说道:“我还是想说啦……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讨厌我啦,我只是第一次有喜欢人的感觉,所以想告诉你,就这样,从没想过要你怎么样,所以……你听过去就算了,不要在意!”
莫言听她说这些话,第一次这样不带偏见,心平气和地打量她,她看起来很秀气,文文弱弱的,很懂礼貌,有很好的家教。有些胆小,一紧张说话就会磕磕巴巴,还会晕倒,似乎不像是个做作的人,而且,似乎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想想一开始,自己为什么会讨厌她,因为她没有主见,唯唯诺诺,还有误会她?莫言心里冷哼了一下,谁会把那么明显的玩笑话当真,大麻、贩毒,想想这里又不是美国,哪有那么容易就搞到那种东西!他就是再坏,也还不至于堕落到那种地步。
他发现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他的反应,他其实很讨厌这样的人,想说什么就正大光明地说,想干什么就去看,看别人的脸色,有时候又不懂得进退地缠人,他还是很讨厌,但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你讨厌我就算了。”依柔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是个善良的人,起码还在这里陪我,虽然说话很粗鲁,不过,你还是可以继续讨厌我,我呢还是喜欢你!”
她对他扬起笑脸,没有防备的笑容。就算是这样被对待了,还是很开心的样子。莫言觉得心里一下子“咚”的被撞了一下,怪怪的,总觉得自己输给了她的大度,心里有些别扭。
“没有校医在,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我还要负责,麻烦!”莫言可不想让她好受,故意说得好想觉得她很麻烦的样子。
依柔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乎已经看懂了他的逞强。
莫言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此地无银三百两,多加解释反而显出他的担心。他觉得有些狼狈。
依柔在心里叹气,虽然她证实了他确实很讨厌她,但她也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莫言确实是个好人,她没有想错,看,他还是担心她出事的,所以坐在这里陪她。
依柔笑了笑,在这里真的是被祈寒影响了,如果是以前,遇到莫言的拒绝,她会伤心地哭。可是现在,她只想学祈寒一样,耸耸肩膀,慢慢来吧!事情总会变好,也许莫言有一天就不再讨厌她,也许会喜欢上她,慢慢来吧!
“我们可以当朋友吗?”依柔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这样一下子会不会要求得太多。
莫言没说话,但脸上也没露出抗拒的表情。
“那好吧!我们重新自我介绍,我是依柔,张依柔,你好。”
莫言看着她伸出手,满怀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应,他本来不想理她,谁会做这么弱智的事情。但是,他又犹豫了一下,心思有些动摇。
多少还是带着不满和不甘心,他撇开眼,伸出手勉强地跟她握了一下。
“莫言。”他说道。
2002年12月23日澳洲公立大学校园
“莫言,出什么事了吗?”依柔担心地问走在她身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的莫言。
“没你的事少管!”莫言摆摆手,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
虽然他说没事,但是,以依柔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现在很不高兴。是从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开始。
她开始跟莫言做朋友,算算也有一个多月了,越了解他,她对他的企图心就越发的明显。她想她果然是喜欢他。以教数学为名,他们每天中午约在自习室见面。她会自己带饭到学校,有一次他早到了,她就把饭分给他吃。莫言很喜欢,他虽然没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吃她做的饭。从那次以后,依柔每次都多带一人分的饭,祈寒还问她为什么饭量变大了,她告诉她是给翔宇带的。有时候莫言会来跟她吃饭,有时候不会,不过,只要他来,她就会很高兴。
“我觉得,你好像在生气。”
“你再问我就会生气了。”莫言瞄了她一眼,很明显,是警告。
依柔只好闭上嘴,默默地走在他身边。她们下午都没课,刚刚他们吃饭晚,莫言难得好心情说顺路送她回宿舍。可是,一个电话就让他烦躁起来。
走到小苹果门口,莫言挥挥手,示意她进去,他自己则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依柔没有进去,隐约地听见他跟人说要去牵摩托车,她想,他大概又要和那些纹身男出去。
等他挂上电话,依柔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是不是要跟那些骑摩托的人出去?”
莫言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回你的宿舍,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其实依柔知道她应该住嘴,可是,她怕他出事。
“我知道是我多嘴啦,但是,你不是承认我是你的朋友?我觉得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还是别骑摩托出去比较好,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早点回家陪陪家人也好啊。”
“别自以为是什么朋友就多管我的闲事!”莫言听完她的话,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愤怒。许久没再听过的刻薄话又冒了出来。
“等等……”她见他要走,一着急,忘记了他曾经警告过的,最讨厌别人碰他,她抓住了他的手。
“别碰我!”他使劲地摔开她,“张依柔,我说你真是够了,告诉你别碰我!你说要做什么朋友,还不是别有用心?告诉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让你能看见我不就完了?你他×的管什么闲事!”
“莫言……”依柔告诉自己别太在意,莫言生气的时候就是会口不择言,平时的莫言是不会这样的,而且他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很抱歉,我只是一时心急,你现在这样的心态,如果跟他们去飚车,会出事情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听听我的意见……”
“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是我的女朋友,你也管不着我这么多事……更何况,是你看上我了,不是我看上你!”莫言越说越生气,跟自己生气,他其实不想这么说,即使有些厌恶她显而易见的担心,他不需要这些。可是,脑子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嘴巴里说出的话,是习惯性的毒舌。他其实并不想这样说她,他还是有点喜欢她的。
“莫言……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说的,你别这样说……别拒绝别人的好意。你别出去了,赶紧回家,你静一静,和家人在一起,你就会高兴了。”依柔忍住自己心里的难堪,努力地扯出笑脸,她慌了神儿,又开始胡言乱语,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你他×的懂什么……家人,家人……你懂什么!”莫言非常讨厌别人提到他的家人,非常讨厌,他很愤怒,想起刚刚的电话,心里更加的恨,他不知道怎样发泄才好。
小苹果的门口有一个垃圾箱,他狠狠地踢上一脚,箱子发出无辜的悲鸣。
依柔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她打了个冷颤,手脚发凉,呼吸几次,她在想要不要转身逃进小苹果。
“你干什么!”这时候,祈寒的声音冷冷地冒了出来。她要去学校上课,刚好看到这一幕。
“祈寒!”这个时候看到祈寒,依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害怕的心情,还是无法平复。
“你搞什么?”祈寒盯着莫言,话却是对着依柔说的。
“我们进去吧。”依柔对祈寒小声地说,然后努力撑起笑脸,对莫言说,“对不起啊……我不应该多管闲事。我要进去了。”
“你道什么歉?!”
莫言和祈寒异口同声地说,莫言是愤怒的低吼,祈寒则是平铺直叙,她还不太明白到底怎么了。
依柔听到莫言的声音,身子明显的一抖,这看在莫言眼里,更加的不舒服。
“你吼什么?”祈寒冷冷地看着莫言,抓着依柔就要往回走。
莫言更生气,从刚刚叫什么祈寒的一出现,她就迫不及待扑到她身边,像此刻,她缩在别人身后瑟瑟发抖,他心里看得不爽到了极点。
“张依柔,你看看你那副德行,畏畏缩缩的看了就让人讨厌。你要是有你朋友的一半,我大概就看得上你了!”
依柔听了,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抽抽啼啼的,看起来非常的伤心。
“她什么德行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想发脾气就滚回家,我们没工夫陪小孩子玩!”说完,祈寒强硬地拉着依柔,转身就进了小苹果。
莫言看着她们离开,想起依柔刚刚伤心的样子,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他×的……说的什么烂话,他狠狠地又踢了两脚垃圾箱,然后愤愤地离开。
2002年12月30日澳洲公立大学校园
依柔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校园里,心情郁闷。她现在天天下了课就回家,哪里也不去,就怕碰到不该碰到的人,想起不该想起的事情。
那一天莫言的话,彻底地羞辱了她。她心里非常得难受,拿她和祈寒相比,她心里很在意,她知道自己处处都比不上祈寒,可是,这话从莫言嘴里说出来,杀伤力格外的大。
她哭了一下午,晚上也不想跟人说话,祈寒问了她两句,见她难受,也就没多问。只是隔天让她少跟莫言见面。
她叹了口气,她最近不想见到莫言。那天之后,她都没再去过自习室。总之,莫言说的那句话,一直到今天,还让她不舒服,只要她看到祈寒,就会不舒服。
她心里想着,再等等吧,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她都忘记了,不在意了,她才能鼓起勇气,再去面对莫言的冷脸。
她走出校门,转弯的时候,身子猛地被人一拉,她吓了一跳,刚想叫,那人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道:“不许叫!是我。”
她没有抬头,光听声音,全身就止不住打了个冷战,是莫言。
莫言见她不说话,也不理他,不高兴地说:“你脖子扭了,不会抬头看人?”
依柔很习惯服从,听他这样说,她就抬起头,小声地说:“嗨……”
“嗯。”他点了下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不去自习室了?”
“嗯……最近有考试,我有点忙。”其实明明是生气,但依柔并不习惯直接对人说出她的不满,她觉得那样不好。
莫言冷冷地看着她,脸又拉了下来,垂着眼看了她一阵,才阴阳怪气地说:“生气就说生气,找什么借口?”
依柔抬起头看他,在他的脸上,似乎也没有找到歉意或是愧疚的痕迹,她叹了口气,“是的,我是生气,坦白地说,我是很难过。不过,我想你是不会明白的。”
莫言挑起眉,什么叫他不明白?其实他也是挺不明白的,为什么他要像个白痴一样,站在校门口等她,连着好几天见不到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全身不对劲。他有时候会想,他是不是说话说得太过分了。会这么想,实在是不符合他的风格,他是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的。
“说说你为什么难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给依柔的感觉是屈尊。
她再叹一口气,“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让你说你就说!”好脸色才仅仅维持了一分钟,马上又变脸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对,没错,我是喜欢你,或是说对你有好感。但是,你把我对你的好感当什么呢?你说如果我要是有祈寒的一半,你没准就看上我了。你知道吗?这是一种对我的侮辱,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依柔说了两遍,然后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她觉得她再说,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莫言想了一下说:“我只是讨厌你畏畏缩缩的样子,你有想管我的心,但做起来总是……总之我很讨厌!”
“我承认我是很胆小,而且习惯听从别人的命令。如果你想接受我,就要接受我这一点。就像,虽然你说话很伤人、很粗鲁,可是我还是能够忍受。”
“我只是说,她看起来比你好,而且,她确实比你好!”他并没有想到什么能不能忍受的问题。
依柔抿了抿唇,眼泪含在眼眶里。她觉得她也真是够贱的,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听他的侮辱。她必须离开这里,否则她会崩溃的。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等等……”他拉住她,他的话还没说完。
依柔甩开他的手,执意往前走。他也不放开她。
依柔急了,扭过头低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力气根本就不能和他相比,他强迫她抬起头,“我这两天想了想,我看不到你也挺不舒服的。你说你要怎么样?”
依柔觉得他的说很可笑,她勉强扯开嘴角,“现在不是我要怎么样,是你!发脾气的是你,说讨厌的也是你,哪里都不满意的还是你!”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喜欢她这么说,“你不是说要容忍吗?是你先犯我的忌讳的。”
依柔再次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和你说了!”
“不行……”他蛮横道,自己也不知道想听她说什么,总之今天他都已经在这等她了,就不能让她这么走,“如果你要,我可以跟你交往,你不是想这样吗?”
“请你不要耍着我玩好吗?交往根本不是目的,你……”
“你不是想让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看看,也许我会喜欢上你,也许不会,谁知道!男女交往不都是这样,有好感,然后交往看看,合则在一起,不合则散。”莫言看到的,都是这样。这年头,谁还会爱得死去活来,忠贞不移地等一个所谓的真爱出现,大家不都是找找看看。
依柔因为他的话,安静下来,仔细地想,他说的话,是不是有他也对她有好感的意思?她抬头看了看莫言,他瞪着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似乎也有些焦急。她该相信他的话吗?
“你想好了没有?”莫言不满地催促,“要就要,不要就拉倒!”
说完,看起来是要离开。
依柔赶紧抓住他,“要,我要。我们试试看!”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的。祈寒总说她没主见,妈妈也老爱骂她没骨气,她都答应他们要改的。但,老天爷,这一次,就请再让她没骨气一次好了。
莫言看了眼她拉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甩开。她看起来很开心,明明刚刚还是一副难过的样子。
他想想,这样也挺好。总之,一个多星期下来,他也想明白了,他看不见她会不舒服,虽然有时候看着她也烦,但是总要比看不见她时觉得好受,那就这样吧。反正,如果有一天他受不了,随时都可以分手,不就是玩玩。
正文 第四章 换位的交集
2003年2月28日悉尼灰狗长途客运站
逸桐坐在冷冷清清的候车大厅里,当一个短头发,穿着帽衫、T-shirt、牛仔裤,斜挎着灰色帆布大包的女孩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脑子里立刻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嗯……没错,就是她了!”
那女孩的样子远远看上去实在太普通,可是走近了,却莫名地让他移不开视线。她很特别,随便的穿着却有种独特的气质,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逸桐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目光就会紧跟着她移动,让他有一种想要抛却礼貌,冲上前搭讪的冲动。
她停在他面前,只迎着她的视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他点了下头。
逸桐忙站起身,扬起礼貌的笑容,“我是齐逸桐,你好。”边说边伸出手去。
他等待着她的回应,但她只是看着他的手,扬了扬眉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伸手跟他快速地握了下,说了句:“你好。”
“你一定是依柔的室友,我常听依柔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她,夏小姐是吧?”依柔确实常常对他提起她。她说了什么话,她做了什么事情,还有她的名字,依柔常说,可是此刻,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依柔是怎样叫她的,只是隐约地记得,她姓夏,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失礼。
“夏祈寒。”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关于失礼的事情,直截了当地给出名字,很干脆,也莫名地让他觉得,这很符合他的想象,让他有一种,嗯……她就是应该这样的感觉。
“我们在电话里也说过几次话,”逸桐笑了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真没想到这次这么麻烦你,本来是想趁着你们放假,我也休假的时候过来看看依柔,没想到她不在,麻烦你从堪培拉过来接我,我真是不……”
“走吧。”祈寒忽然打断他的话,对他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就走。
逸桐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而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他正纳闷,却见她快速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他意识到这一点,怕被丢下,忙提起行李追了过去。
他追着她来到售票窗口,她示意他去买票。
“我们坐这个?”他问她,在这个地方,他似乎只有听她的。
“对。也可以坐飞机,还有豪华Bus,但都很贵,没必要。”她停顿了一下,“你只要买你自己的票,悉尼到堪培拉。”
她这样说,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逸桐只得点头,按她的话去买票。
坐在候车大厅的椅子上等车,逸桐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原本他只是计划趁着公司给的假期来澳洲看看依柔。
依柔来澳洲留学已经有一年了,中间一趟家也没回过。算算他们也有近一年都没见面了,他很想念她。其实他始终是不放心她在澳洲生活的,尽管依柔常常说她室友会照顾她,但是……
这样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在他身旁坐着的女孩,她拿着一本书,怡然自得地看着,似乎一点也没有被他们之间异常沉默的尴尬气氛影响。也许是她觉得麻烦而不太高兴吧,逸桐这样想着。
其实说起来,还是他做事太鲁莽,本来是想给依柔一个惊喜,所以没有预先打电话确认,就直接过来了。结果等他在悉尼下了飞机,打电话到依柔在堪培拉的宿舍才知道依柔去参加学校的fieldtrip,两个星期都不在。他当时就愣在了机场。
悉尼到堪培拉还有些距离,国内直飞堪培拉的飞机比较少,大部分人都是买到悉尼的机票然后转搭其他的交通工具。他为了方便,买的是北京到悉尼的往返机票,临时改签是不可能的,但他又联络不到依柔,是走是留,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当他拿着电话发愣的时候,接他的电话的人,依柔的室友,也就是这位夏祈寒小姐,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你去坐机场免费的Bus到悉尼市中心的灰狗长途客运站等着。”
他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心里没个底,但又想着,要不就听她的看看,看她到底要怎么安排他。
就这样,他到了灰狗长途客运站的候车大厅,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等得让他以为她是在耍他,以为不会有人来理睬他了。但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出现了。
逸桐实在觉得他应该来说些什么,两个人坐在一起却一句话也不说,实在是奇怪。可是,眼神在身旁的女孩身上流连,怎么也看不出她有任何想要交谈的意思,甚至是很明白地写着:别跟我说话,我谁也不想理!
哎……逸桐叹了口气,进公司工作了三年,做的是市场推广的工作,学得最多的就是很人打交道。怎么样的情况下说怎么样的话,怎么不着痕迹地奉承,怎么快速地从细微的变化中领会对方的意图……各种各样的技巧和手段,怎么到了这么个年轻的女孩身上,就都用不出来了?
不管他怎样的打量,她就是一副老僧入定似的稳当,不想说话就是不说。说实话,对于她的态度,他有些莫名的在意,他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2003年2月28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
“对,已经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逸桐坐在客厅的沙发,听着祈寒和依柔通电话,心里微微地带着些紧张,分不清是因为想要见到依柔的期待,还是对于要和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女孩独处而不自在。
“回不来?让我带他逛逛?”
祈寒清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他看着她背对着他讲电话,脊梁挺得直直的。
“他已经打扰到我了,我要打工。”祈寒握着电话,平直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放寒假那里也不去,就是为了打工挣钱。学校的学费又涨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陪人观光。
“拜托了,亲爱的!你知道我多期待这次的旅行的。你一定要帮我挡,否则穿帮了,我就死定了。你就陪他两天,然后赶紧让他改签机票回去。逸桐脾气很好,绝对不会给你惹事的,拜托……拜托……”
“你自己搞的烂摊子,别想我给你收拾……”祈寒愣愣地斥道,早就警告过她不要这样,做坏事还想不承担后果?她本还想再告诫她两句,谁知话筒一下子就被人抽了去。
“依柔,是我!”逸桐几乎是粗鲁地抢过电话,他怎么知道自己被别人想得那么不堪,当作皮球一样推来推去,他自己的问题自己就可以解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逸桐,真抱歉,我不知道你要来,这一次的fieldtrip关系我的学分,我现在在墨尔本,十天之内肯定回不去……”
“那你不用操心了,我……”
祈寒看着他讲电话,语调是温柔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硬梆梆的,尽管他看起来是笑着的,但那种笑容,祈寒觉得,好假!
她习惯性地耸耸肩,爱怎么笑是他的事,她管不着。她只是冷眼旁观,直到他挂上电话。
逸桐挂上电话,什么也不说,走回客厅,径自从行李里拿出名片夹,然后笑着转身对祈寒说道:“依柔说她短时间内回不来,我又不可能在这里等她十天,看来这一趟我是白跑了,还麻烦你这么多,都是我做事太欠考量,抱歉!”
“那你准备?”祈寒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但这种客套的场面话,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天晚了,我也该走了。”
祈寒挑了挑眉,对他的话感到有些好笑,走?走到哪里?他以为这是北京?
逸桐并不意外在她的脸上看到暗含讽刺的神情,尽管心中有股怒火在燃烧,但他仍是笑着,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写着地址的便签纸,“你能告诉我,上面的地址离这里远吗?”
祈寒看了一眼,“大概差三个街区,走路二十分钟就到。”
“那好。这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地址,我去他那里借住两天就行了,不麻烦你。”
“噢。”祈寒点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可是此刻在逸桐的心里,却感到了胜利的滋味。他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尽管不明白原因,他却感到自己被她所嫌弃。什么“已经打扰到了”,什么“烂摊子”,听听……她就是这么形容他的,仿佛他就是粘在她身上甩不掉的牛皮糖,避之不及。当听到她对依柔说那些话时,他就忍不住气起来。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失尽了面子。心里也不知道哪来的这种孩子气的想法,他就是想在她面前扳回一城。她不是觉得他一定会赖在这里,他就偏不要,他就偏要高姿态的摆出不麻烦她的样子,他要告诉她,他其实也一点都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那就麻烦你最后一次,请帮我带个路吧。”逸桐刻意加重麻烦这两个字,优雅地笑着。
2003年2月28日堪培拉16EQueenStreet
“不在这里?回国了?”
逸桐诧异地重复了一遍那个矮矮胖胖的房东老太太的话,老太太笑呵呵的,像个不倒翁,很热情地问他要不要他同学国内的电话。
他是很感谢她的热情,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在澳洲啊……他希望在澳洲可以找到他的同学收留他,给他一个落脚地。他要他同学在国内的电话干什么?他本来就有啊……
这真是太糟糕了,逸桐心里感到无比的沮丧,刚刚还在心里得意,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心里的落差,可真让他觉得不是滋味。尽管如此,逸桐还是有教养地笑着拒绝了老太太的好意。
他失落地慢慢走出这座两层的公寓,跟在他身后,却一直一言不发的祈寒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是假期,留学生不是忙着打工就是回国,找不到人很正常。”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刚让逸桐觉得好受了些,但紧接着的一句话,却有如落井下石,狠狠地又把他打了回去。
“你还有别的同学在澳洲吗?我可以带你去。”
对于在一天之内连续接受了好几次打击的逸桐来说,这句话,怎么听着,都透着那么股讽刺的意味。
逸桐抿了抿唇,勉强挂起笑脸,“不用了,我干脆就近找个旅馆,明天就去改签机票,凑合一晚上,尽快回去。”
他匆忙地提起行李,不等,也不想等祈寒的回应,无意识地在马路上疾走。本以为占了上风,结果又败下阵来。说到底,都是他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鲁莽地跑到这里来,一次一次地闹笑话,丢尽了人。想他齐逸桐,虽说不上是什么大人物,好歹也是个有为青年,外表还算过得去,举止是公认的儒雅有礼,工作体面收入不错,怎么说,也够不上麻烦的等级。可到了这里,却不明原因的,被人嫌弃了个够。
逸桐提着行李在堪培拉的马路上走着,这个时候,路上的人很少,可能是澳洲本来就人少,到了晚上更显得冷清。他抬起头,意外的发现前面就有一家YouthHotel的招牌。他心下一喜,然后是说不出的滋味,他自嘲地想,还好他口袋里有钱,总不至于真的流落街头。今天先忍上一晚,明天早早去改签,尽快离开这个让他难堪的地方。
他转过头,强打起笑脸,指着YouthHotel的招牌,对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祈寒说道:“这里就有旅社,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仍是不理会祈寒反应,径直走了进去。
旅社里布置得非常简单,简单得让他有些诧异,门口摆着一张桌子,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逸桐没有多想,笑着走了过去,拿出他的护照,有礼地说道,“Excuseme,Ineedaroom。”
女人看了一眼他的护照,摇摇头,“Sorry,Sorry……”
逸桐以为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早有耳闻澳洲人口音重,是不是自己说的口音不对,他反复地强调:“Aroom,Aroom……”
女人看着他一直摇头,先是说“Sorry”,后面就一直说,“No!”
逸桐开始有些急了不明白,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那里,他掏出澳币,证明他是有钱的,可女人还是摇头。不就是租个房间,为什么一直说“No”?
“Couldyoutellmewhyyoualwayssayno?Ijustneedaroom!”
“Sorry,youcouldnotliveinthiskindofhotel!”女人有些歉意地说。
这下逸桐糊涂了,开旅社还挑客人,难道这是澳洲特色?!
“你不用问了,这儿不是给你住的。”
正纳闷,祈寒的声音就冒了出来。要不是她主动说话,逸桐根本就不知道她还跟在他身后,他还以为,她早就走开了。
祈寒走过去,拿起他放在做桌子上护照,对女人说了声“Sorry”,然后平静地对他说,这种YouthHotel全澳洲都有,只提供给澳洲当地参加基督教教会的年轻人,他们有一种专门的MembershipCard,因为床位便宜,可以说是一种会员的福利,所以要凭卡入住。
“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在我对你说要进来试试的时候就跟我说?”逸桐其实很想有礼地对她说谢谢,感谢她为他解开了疑惑,否则他可能还像个傻子一样一个劲地问人家“Why”,责问为什么不租给他!可是,这样被告知的感觉太糟糕。她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能早提醒他一句,非要他进来碰了钉子才悠悠哉哉的说明。就像是……就像是故意要看他出丑一样。
祈寒耸了耸肩,并没有把他显而易见的怒气当回事,“是你自己急着进来。”
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一句话就可以把人气得半死,以前逸桐听别人这么说,他不相信。但现在,他信了,而且火气怎么也压不住,“如果你觉得我给你带来很大麻烦的话,我只能说我很抱歉,我的原意并不是如此。如果你觉得我很烦,你大可以不必理我,不用这样冷嘲热讽非让我出丑才罢休。就算现在是在澳洲,我相信我齐逸桐没有你带着,也不会饿死、冻死,横尸街头。我照样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去,不需要麻烦你!”
说完,他一把抢过自己的护照,在她挑着眉,略带讶异的注视下,提着行李,挺直脊梁,努力维持他一贯的自信和优雅,就算是发怒,他仍是面带微笑,看也不看她地离开旅社。
走到大街上,逸桐一直往前走,爱面子的倔劲上来了,他就不相信,这整个澳洲就没有他能住的酒店。
其实,这堪培拉说大也不大,一半的面积都被森林覆盖,可是说小,他走了这么久,竟然在街上都没有碰到人,就算是已经入夜,可也才刚刚十点多钟,在北京,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好不容易在他精疲力竭之前,看到了一幢装饰华丽的大厦,上面挂着“HolidayHotel”的牌子。终于,就是这个。不是什么见鬼的青年旅社,是酒店,一家真正给人住的酒店,一个他迫切需要的地方。
他快步走进去,拿出护照给前台的小姐,重复今天晚上一直在说的一句话:“Ineedaroom!”
“Aroom?”年轻的金发姑娘对他笑了笑,拿过他的护照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又说道,“OK!Therearethreetypeofroom,here……”
正当逸桐准备看前台小姐递过来的价目表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前台拿走了他的护照。
祈寒拿着他的护照,对前台小姐说了句“Sorry”。
逸桐愕然地看着她一连串的举动,他是没想到祈寒还会跟着他,在他对她发了一通脾气以后。可是,此刻,在经历了长途的飞行,一天的奔波和心情的起伏以后,他已经很累,非常的累,现在在他脑子里惟一的念头就是找一张床,然后把自己扔上去好好的睡一觉。至于她想做什么,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猜测了!
“我不想再去找同学,我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一张床,我住这里就好。”他伸出手,无言的抗议她的无礼。
祈寒看了看他,疲惫的神色写在脸上,就算是强打精神的笑着,也勉强得很。
“如果你要花钱住在这种地方,”祈寒顿了顿,然后平直地继续道,“一半的价格,我让你住宿舍。”
逸桐一愣,一时之间竟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呆呆得看着她拿着他的护照,往饭店门口走去。
她走到门口,街口的灯光打在酒店光洁的玻璃上,恰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弧状的阴影,遮去了她那扬起的嘴角。那个笑容看起来,那样的不真实。
他看不清她的轮廓,只听到清冷地说了句:“走吧。”
他便着了魔似的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2003年2月28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
“你去洗澡。我开水。”
他又跟着她回来了,回到她们小小的学生公寓,完全听从她的安排。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住宾馆交钱还不如住她们的宿舍,她说走吧,他便也很自然地跟了回来。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她不是嫌他麻烦吗?他不是对她恼羞成怒吗?也许是她确定的态度,也许是她习惯下命令的语气,就算是心怀不满,他还是乖乖地听话。
跟着她走,学着她翻过因为已经过了门禁而紧关的大门,按着她的话,鬼鬼祟祟地躲过舍管员的眼睛,像做贼一样溜回她们的房间。
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他大学没毕业就在依柔妈妈的公司里打工,社会经验加加减减,少说也是她的两倍以上。向来只有让别人乖乖听话的本事,到了这里也只有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她很特别,从一开始就吸引他的视线。她的动作,她的话,她的一个眼神,都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违抗的魔力,让人信服。
这一次,他还是毫无异议地走进小小的卫生间料理自己。卫生间虽然小,但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显得很宽敞。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的是,所有的用品,都是成套的。洗手台上摆着瓷杯和牙刷,粉红色和蓝色,小小的牙刷头贴着头摆在一起,感觉像是市面上常见的情侣套装。毛巾也是,同款不同颜色。就连浴液,也是同个牌子,分紫色和绿色的瓶子,薰衣草和薄荷味道。他可以轻易地分辨出,哪些东西是属于依柔的,而哪些是属于那个强势的女孩。他笑了笑,她们可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可……就像这间卫生间里的摆设一样,奇妙的融合和亲密的依赖,就连他一个第一次踏足这里的外人,也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感觉。不知道平时依柔是不是也常常被牵着鼻子走,逸桐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等他洗好澡走出卫生间,客厅的沙发上已经铺好了被单,枕头和被子也整齐地摆在一边。逸桐想,这些大概就是为他准备的吧!睡沙发哪有饭店的KingSize的大床来的舒服,他真是疯了。挂着自嘲的笑,他慢慢地坐到沙发上,还好,起码沙发是挺软的。
想着,抬起头就见祈寒抱着被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说道:“你坐在那,我睡哪?”
“你要睡这儿?那我睡哪?地板吗?”原来睡这软软得沙发也是奢想,她到底想怎么样?逸桐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女孩和他印象中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完全不同,起码依柔不会是这样,他摸不清夏祈寒的想法。
“如果有床你不想睡,执意要睡地上,我也不反对!”祈寒耸了耸肩,很多人都有怪癖,她可以理解。
“有床?”
“这里叫做宿舍吧?我和依柔平时也有睡觉吧?”祈寒看他一眼,顿了一下又道:“依柔走的时候把她卧室的门锁了,所以,你就睡我的床。”
“那你呢?”逸桐直觉性地反问。
祈寒用大拇指比了比沙发,“床单已经换过,去睡觉吧。”
说完,把被子往沙发上一扔,示意他起来,然后自己坐到沙发上,“快去睡觉!”
“可是……”逸桐觉得不妥,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睡沙发,晚上着凉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怎么办。”祈寒比了比沙发,“这里我睡比较合适。”
确实,这间宿舍不大,摆的沙发想当然也不可能太大,逸桐睡的话,恐怕一晚上都要蜷着腿,睡不踏实了。尽管祈寒一样会睡不舒服,但女孩子毕竟纤细得多。
“可是……”可是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做事原则啊……男人当然要照顾女孩子,怎么能反过来被人照顾。况且,在心里,他还有股不愿服输的感觉,如果今天他没地方睡觉或是她让他睡沙发委屈了他,他都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十分讨厌她的无礼,可是如今这样,之前的气氛都没有了立足的余地。
“如果你还有精力在这里可是的话,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进去睡觉休息。我累了!”说完,祈寒也不管他还有什么话想说,径自拉上被子,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逸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的态度,摆明了是不想再谈,他也只得把话咽了下去。因为说来说去,也确实没有更好地解决办法。
“那……晚安。”
“嗯。”挥了挥手,祈寒连眼睛都懒得张开,随意地又像是在说再见,又像是在撵人。
逸桐只得怀着矛盾的心情转身走进祈寒的房间。
这是一件布置简单实用的房间,书桌、电脑、小书架、便携式衣柜和一张单人床。东西收拾得干净利落,就像她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真没有想到,她会把床让给他睡。逸桐怀着这样的心情躺上床,身体是疲劳的,但脑子却一直在转。是不是他想错了,也许,她并不像他之前认定的那样冷漠又自私?也许……
脑子里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推测,闹哄哄的,可是他已经很累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他翻过身,鼻子埋进枕头里,淡淡的薄荷味道,和他身上沐浴乳留下的余味,有点相似又不太一样。
被子上床铺里,都是她淡淡薄荷味道,这种感觉多多少少有些暧昧,他这样想着,慢慢进入梦中。
2003年3月1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
逸桐睁开眼,看着陌生的白色天花板,有一瞬间,脑子里的意识是模糊的,他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直到鼻尖萦绕一晚的薄荷味,才让逸桐恍然明白,自己身在澳洲。
看看表,已经9点多,这么晚,他一个骨碌爬起床,不知道她怎么样,起床了没有,会不会嘲笑他睡得如此熟,会不会早上已经出门,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要不然不会放任他睡到自然醒而没有任何表示,还是……
他想得心慌意乱,他没有意识到,只有短短一个晚上,他便有了这样的担心,她会怎么样,祈寒会怎么样,他的脑子里,转的全都是这些。
他急匆匆地穿好衣物,然后冲出房门。
客厅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祈寒,她穿着牛仔裤和浅蓝色的衬衫,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拿着计算器认真地计算着什么。
她听见响动,抬起头,“起来了?”
他点点头,分不清心里踏实的感觉是为了什么,“不好意思,昨天太累,今天起晚了。”
她点了下头,然后扶着沙发利落地站起身,“等下吃早饭。”说完,从他身旁经过,进了厨房。
逸桐松了口气,不太习惯给自己找借口,更不习惯处处都为别人所困的感觉,他总觉得他是在祈寒面前失了面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格外在意。
他看到摊在茶几上的本子和计算器,隐约记起昨天她好像对他说什么一半的房费就让他住宿舍,他心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不会真的在算他住这一晚的费用吧?这可真是有点……
他忍不住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是一些日常收支的记录,今天买了什么,昨天交了什么费用,一笔一笔,记得非常详细。
他暗自嘲笑自己的小肚鸡肠,还好过来看了,要不一会儿说起来,又要丢人了。他摇头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太不理性了。
厨房里隐约地传来声音,他站起身,不习惯什么都等着别人安排。他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进去。
厨房里,祈寒背对着他,熟练地拿蛋在锅上一磕,在平底锅上打出一个漂亮的形状。
“需要我帮忙吗?”他开口问道。
“虽然我做得不如依柔做的好吃,但帮忙应该还不用。”
“依柔会做饭?”这太让他惊讶了,原本依柔可是什么也不会做的大小姐。
祈寒耸了耸肩,“显然你不够了解她。”
他不喜欢听她这么说话,不喜欢她的语气,也不喜欢这句话。也许,他必须承认,他和依柔之间,确实……确实不够了解。尤其是依柔来澳洲这一年,他觉得,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大。
“可以吃了。”就在他恍惚的这段时间,祈寒已经烤好面包,加进煎好的蛋、火腿和蛋黄酱,斜着切一刀,很简单却有营养的两个三明治就好了。
“谢谢!”他学着她的样子,拿起剩下的那个,站在厨房里吃起来。
“喝牛奶吗?”她很快地解决掉三明治,拍拍手,一边拉开冰箱,一边问他。
她的脸上有残留的面包渣,逸桐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喝吗?”她回过口来看他,发现他的目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有吗?”
他摇了摇头。
“喝吗?”她再次重复这个问题,手里拿着牛奶的瓶子摇晃。
“不,谢谢。”
她耸耸肩,靠着冰箱,扭开瓶盖,自己拿着1000ML的瓶子灌起来。
她的动作自然而流畅,逸桐一直在看她,这种毫不做作的态度,非常吸引他的目光,几乎让他移不开眼睛。
“很难吃吗?”她喝完奶,把瓶子洗干净,放进回收袋里,看到他手里剩下的大半个三明治,问道。
“不……”他有些尴尬地摇摇头,不想承认自己看她入了迷,三口两口吃完,动作迅速,借以掩饰自己的失常。
她递给他一杯水,然后自己走出了厨房。
逸桐慢慢地喝完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心跳过速,脸上竟然也有些微微的涨热感,这太糟糕了。他拧开炉灶旁的水管,轻轻地扑了水在脸上,这时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刷牙洗脸。
才这样想着,祈寒又走进了厨房,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带,这是新的!”
他接过来,发现里面装的是全新的牙刷和毛巾,看看外面的袋子写着supermarket,他当心里觉得很感动,自己实在是太小人,这样贴心的女孩子,竟然就因为不会说话,就被他归为自私冷漠,被无理地对待。想想,这个世界上不会说话却心地善良的人有多少,他们要比那些巧言簧舌的人来的实在得多,而他,竟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他实在是……逸桐在那一刻,心里十分的自责。
“谢谢你,还特意出去给我买新的,我必去向你道歉,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而我……我对你的态度,太差了……”逸桐诚挚地道歉,这是他所认为的最基本的礼貌,而对逸桐来说,礼貌得体,是他做人的最大原则。
“我没有特意去买,以前在超市打工,这是附赠的礼品。”祈寒耸了耸肩,诚实得有些过分。
听到这样的话,逸桐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甚至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出来,“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祈寒无所谓地点点头,算是收下了他善意的感谢。
“这里的电话可以打到悉尼吗?我要用一下电话,关于机票改签的事情。”
“楼下的电话可以打。”说完,祈寒又补了句,“你去洗漱,一会儿我带你下去。”
十分钟以后,祈寒领着逸桐到楼下,打完电话,尽管是反复地商讨,但航空公司始终是不松口,往返的机票本就带有很多特殊的折扣,是不可以改签的。
逸桐实在是觉得有些无奈,这样算来,他还要在这里呆上四天,住在这里,就还要委屈祈寒睡四天的沙发,他心里过意不去,“改签不了,要不我还是……”
还是找一家宾馆住,毕竟四天不是一个晚上,凑合凑合就能过去,况且这里本来就不让留外宿的人员,偷偷摸摸的,逸桐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他是想这样说的,但是祈寒打断了他。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祈寒平静地问,像是早就已经有了打算,“如果是堪培拉市内的,我可以带你逛逛,其他的地方,你只有自己……”
“你不是还要打工?我在这里的话,会给你添很多的麻烦。”她会主动说带他游玩,让逸桐感觉吃惊。
“我昨天晚上已经找到人帮我替工四天,所以,反正也是闲着!”
“昨天?可是昨天,我们不都是以为我可以改签机票,今天就离开?”逸桐直觉地问道。
“往返的机票,从来是不可以改签的。”祈寒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今天上午的话,就请你先陪我去买点东西吧。”
逸桐这才明白,其实祈寒早已知道结果,在昨天决定让他住在宿舍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要收留他四天了。逸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一刻,他确实觉得,他对这个叫做夏祈寒的女孩子,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
2003年3月1日堪培拉市中心大街
逸桐跟在祈寒的身后,看着她穿着运动外套,手插着兜,悠闲地沿着热闹的大街,向shoppingmall走去。
她只是跟他说,要去商城买一份贺礼,顺便带他逛逛堪培拉最大的商城。他没有任何异议地跟她走,他现在信任她,愿意让她来安排他的时间。
又往前走了一段,快到商城门口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东方男孩,远远地看到他们,很兴奋地跑了过来。
“Hello!亲爱的祈寒!”
他大声地嚷道,冲过来像是要把祈寒抱个满怀。这样的感觉,让逸桐感到不舒服,他向前跨了一大步,站到祈寒的身边,有意突出自己的存在感。
而那个冲过来的男孩也确实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出来,有些调侃地说道:“咦……我没看错吧?祈寒你竟然偷偷带男人逛街?”
“你以为我很想吗?”祈寒酷酷地扔出这句话,听在逸桐耳朵里,搞得他心里一阵发笑,这样的话,大概也就只有祈寒能说得出来。这到底是承认偷偷带男人出来还是在说带男人出来她的不甘愿?
“老天爷,我的妈,今天下红雨了吧?这么精彩的时候,我家亲爱的老姐依柔小姐竟然不在,不过,说起来,这个家伙也有够过分,简直就是见色忘友,明天是我那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敢不在,也真是白让我叫她一声姐了!”
这番话让逸桐听了有些糊涂,他在说依柔?他管依柔叫姐?那什么是见色忘友?
“翔宇,不要胡说八道!”祈寒愣愣地斥责道,“他是依柔在国内的男朋友!”
“国内的男朋友?可是,她不是……”
“他来看依柔,正好赶上依柔参加fieldtrip!”祈寒打断翔宇的话,肯定的语气,也间接地带出了很多的暗示。
“噢……对!对哦……”翔宇很快地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掩饰一时的失言,“那也正好,反正依柔不在,明天你就带他过来参加我的仪式,就算是代替依柔了!”
“你好。”逸桐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话,尽管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祈寒和翔宇两个一唱一和的对答,翔宇言词中的转变加上祈寒过分肯定的语气,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你好。我是翔宇,我管依柔叫姐姐,那是不是也要管你叫姐夫啊?”翔宇笑得很开怀,“明天让祈寒带你一起过来。”
“明天?”逸桐顺着他的话问道,“明天是?”
“啊……你明天过来就知道了!”翔宇有些神秘地说,然后转身对祈寒说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宿舍。”祈寒简洁地回答。
“噢……”翔宇点点头,“你带他去哪?”
“给你买贺礼。”
“哈哈……太好了!我刚刚把礼单交到柜台。”翔宇笑嘻嘻地说。
“哼……”祈寒哼了一声,“别对我们期望太高,尤其依柔不在,我要付两人份的钱!”
“哈……我当然知道,反正那些高档东西,也不是写给你们的。人到了就好。要是在国内,我还要给你们包媒人的红包呢!”
祈寒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省了吧。”
翔宇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走了。还要联系其他的事情!对了……差点忘了,我把钥匙给你,Christ要我给你的,我本来还要去你宿舍呢,正好碰到,省得我跑了。”
“谢了。”祈寒接过钥匙。
翔宇对他们摆摆手,特意对逸桐说道:“明天一定来啊……”
看到逸桐点头,他这才满面春风地离开。
“他是……”逸桐等他离开,才开口问道,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的疑问,但他选择从最安全的问起。
“翔宇,”祈寒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刚刚那些话,他听出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他是依柔的同学。”
祈寒说得简单,逸桐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依柔……”他犹豫了一下,想问问翔宇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最后还是把问题转了方向,“依柔跟他的关系很好吧?他明天要举行什么仪式?我听他说他把礼单交给柜台,他要你们给他买东西吗?”
“在这边都是这样,反正要买东西,与其瞎买,不如有针对性地买别人需要的东西,所以,但凡需要买贺礼的,主人都会先拟定一份礼单,交给一个商场的柜台,然后再给所有人的邀请函上都注明,需要买贺礼的都到那个商场的柜台上去买,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选择自己的贺礼。”
“嗯……这样是挺合理的。”逸桐笑了笑,“还有,那个……”
他看着祈寒平静的脸,上面读不出任何的讯息,这些问题,他其实并不那么关心。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那个叫做翔宇的男孩子会对他是依柔男朋友那么的吃惊,他为什么会说什么重色轻友,还有,他们之间背着他在打什么暗示,他并不傻,祈寒的那些话,他听得出来那些不愿明说的弦外之音。
可是,祈寒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坦然,他不想让自己像个担心妻子红杏出墙的妒夫一样,咄咄逼人地去质问什么,也不想让自己毫无缘由地去怀疑,可是,他的心里,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对了……依柔……”他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有吞吞吐吐地说着些言不达意的话。
“你想说什么?”祈寒有些不耐烦,直直地盯着他。
他不想承认,但祈寒的气势确实压倒了他心中的怀疑,所有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扯出笑脸,“没什么……我们走吧。”
2003年3月1日LittleApple学生公寓
“你要出去?”
逸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但实际上演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的心思都停留在了上午的那些对话上,心情反反复复,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心里的疑问都说出来。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抬起头,看到祈寒穿上了运动外套,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祈寒坐到门口的地板上,套上鞋,慢慢地系着鞋带。
“去哪?”逸桐反射性地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多了。
“收垃圾。”祈寒站起身,“一会回来,你等着吧。”
“等等……”逸桐赶紧站起身,大步走过去,“我跟你一起去。”
祈寒抬眼看了他一下,像是在考虑他的话。
逸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不麻烦的话,也许我还可以帮些忙,我……”
“你会开车?”祈寒打断他的话。
“会!”他赶紧点头。
“那走吧。”祈寒拉开门,注意到他的穿着后又命令道:“去加件外套。”
逸桐赶紧跑进屋里,胡乱地抓了件外套,然后匆忙地跟上祈寒的脚步。
祈寒带着他穿过小苹果宿舍的后院,从一处不太引人注意的外墙上翻出去,大概又走了三个街区,在一处停车场,找到一辆轻便货车,将钥匙递给他,示意他开门。
他照着她的话去做,等他们都坐稳,拉好安全带才问:“我们去哪里?”
“沿着街走,我叫你停,你就停下来。”祈寒指了指前面。
逸桐发动汽车,认真地驾驶着汽车,没有再问什么。
开了一会,祈寒就叫他靠边停,自己则带好手套和口袋,打开车门走下车,沿着路灯,把放在住家外面等着收走的垃圾袋打开,从里面拿出各种瓶子,饮料的铝瓶、装果酱的玻璃瓶子……分类放进她自己带的口袋里,再把别人的垃圾袋扎好,放回原处。就这样,一条街走下来,祈寒提着鼓鼓的袋子走回来。
一开始逸桐看得直发愣,直到看到祈寒有些艰难地提着大袋子走回来,才回过神来,赶忙跳下车帮她拿过沉重的袋子,按着她的指示,放进车子的后车厢里。
两个人坐回车子里,逸桐问道:“回去吗?”
“不。继续往下开。”
逸桐发动车子,安静地开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收垃圾?”祈寒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淡淡的嘲弄,“你觉得不好意思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逸桐扯出勉强的笑容,急着解释,却又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他确实觉得不好意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收垃圾,这确实让他觉得不舒服。
“依柔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祈寒忽然说道。她看出他笑得尴尬,他总是在笑,就算是生气也会笑,无论是什么感觉,都会习惯性地先用笑容掩饰。祈寒觉得那笑容,虚伪得可笑。
“你知道一个晚上捡的瓶子,卖到收购站里可以挣多少钱?”祈寒挑起眉看他,“折合成人民币大概是三四百块钱,可以抵我们在这里半个多月的生活费。”
“可是……我不认为依柔会缺这点钱。”逸桐很实际地说,就他所知,依柔的妈妈在物质上是很宠依柔的。
“她是不缺。”祈寒赞同地点点头,“她说就当是种体验。”其实是陪她来的,尽管说不用,可是还是要来,她害怕她一个人寂寞!她是这么说得,祈寒明白。
“车是跟翔宇借的,以前这一片都是翔宇在做,很多留学生都在做同样的事,还有当地的学生也是。澳洲统一时间收垃圾,前一天晚上放在屋外,第二天就有人来收。他们的垃圾都收拾得很干净,用完的瓶子都会清洗干净才拿出来,所以,只要有车,这是一个很轻松的工作。而且可以有不错的收入,为什么不呢?”祈寒说得很轻松,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自己能养活自己,这样就很好。
“政府雇你们做这些?”逸桐没有明白。
“当然不是。我们是投机分子,以个人的名义卖给收购站。”祈寒笑了笑,“就像是国内那些个体收垃圾的人一样。”
“合法吗?”
“没有人说不可以,而且……”祈寒指了指街道上几个提着袋子装废纸的人,“很多当地人也在做。”
逸桐点点头,“平时都是你和依柔来做?”
“算是。”准确说是依柔陪着她一起来,依柔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都是坐在车里等她回来,不过,祈寒觉得,那样也不错,省得依柔笨手笨脚地惹麻烦。
“依柔会开车?”逸桐有些惊讶,他不得不承认,到了这里以后,他才愕然发现自己对依柔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你觉得可能吗?!”她用的是强烈的否定句。
“是你开?”她会开,怎么刚刚又问他会不会开?逸桐试探地问,“你在国内学过开车?”
“没有。是翔宇教的。”不能每次都麻烦别人帮忙开车,所以……
“他教的?”他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勉强地撑起笑脸问道,“你在这里考过驾照了?”
“没有。没必要。”祈寒打垮了他小小的希望。
“你没有驾照?”逸桐止不住大声道,“那你还敢开车带着别人出来。”
“晚上没有人,我的技术,翔宇说,还不错。”祈寒耸耸肩,算是很严肃地声明,然后指了指前面,“靠边停。”
逸桐反射性地按她的话停下车,眼看着她走下车子,这才想起,这不是他要关心的重点,重点是她没有驾照。
逸桐心里一阵懊悔,真应该抓住她,好好跟她讲个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但想着,忽然又觉得有些可笑。收垃圾,这是他打有记忆以来,想都不愿想的事情。而且是没有驾照开车出来收垃圾,她们怎么敢这么做?她们过的这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夏祈寒,怎么就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做着这样的事情?想着,他边摇头边笑了出来,一天以来郁闷的心情,稍稍有了缓解。
这个夏祈寒,该说她勇敢呢?还是鲁莽?
她真的,与众不同。
2003年3月2日堪培拉贝里格利芬湖(LakeBurleyGriffin)别墅区
“你们来了?”翔宇和Christ站在露天的院子里接待客人,看到祈寒和逸桐的身影,一起迎了过来。
“很漂亮的地方。”祈寒中肯地评价道。贝利格芬湖是堪培拉有名的风景区,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们能借到这里的别墅,实在是很有办法。
“这是我叔叔的一个朋友借的。”Christ腼腆地笑着说,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光说地方漂亮,难道我和Christ,我们两个新人都不帅吗?”翔宇笑嘻嘻地打屁。
“Christ不错,你……”祈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很诚实地说,“你是漂亮。”
眉清目秀的翔宇,穿上正式的西装,也只能用漂亮形容。
“夏祈寒,你够了哦!”翔宇翻了个白眼,强烈表达心中的不满。
祈寒笑了笑,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这个,是我和依柔的结婚贺礼。”
“谢谢!”Christ微笑地接了过来,“你能来,我们就很高兴。总之,我们能在一起,翔宇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仪式,都是多亏了你和依柔,她不能来,有点遗憾,不过……你明白就好!”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们自己玩啊,我们去那边接待客人了。”翔宇推了推Christ,不想在今天提起那些让人烦恼的问题,拉着Christ走了。
“我以为这是一场婚礼。”等翔宇走远了,站在一旁的逸桐才表达心中的震惊。因为,昨天他看到祈寒在她买的贺礼上贴了大红的喜字,所以,他本以为,这是一场婚礼。
“据我所知,好像只有在荷兰才接受同性结婚。”祈寒看了他一眼,口气很平淡。
“我不是这个意思,”逸桐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惊讶!”
“因为翔宇是男的,Christ也是?”祈寒在他的目光下,耸了耸肩,“据翔宇说,他爱Christ,Christ也爱他,他们想在一起,所以就在一起了。”
“这样说会不会太不负责了?就算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这样的理由也薄弱了,更何况他们这样,要面对多少压力和不赞同?”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自己想清楚了,愿意承担接下来的任何后果,那就OK。”祈寒的想法是,每个人都有选择不同生活方式的权利。
“话不是这样说吧,你会想要和一个女性结婚吗?”逸桐生活在一个很保守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师,接受的是非常传统的教育,一步一步地,循序渐进。尽管在社会上接触到很多不同的,或是新潮,或是另类的思想,但骨子里那种长久以来受到的伦理道德的熏陶,很多事情,仍然无法接受,“大家也许都会有喜欢的同性朋友,但那是朋友之情,他们这样的想法,不会太随便了些?他们搞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吗?”
“你没有亲眼看到,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经过痛苦的挣扎,然后才想清楚呢?”祈寒挑起眉,平淡地反问。
翔宇同样是在中国长大的孩子,骨子里总有些保守的思想,从接受Christ到承认自己的感情,他的心中又有过多少的挣扎?她们这些旁人,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正因为在国内的家长不会接受,或是很难接受。所以,他们在要在这里举行这么一场仪式,告诉他们这些朋友,他们面对未来艰辛的决心,这一点,祈寒能够明白。
逸桐看着祈寒清冷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偏激,“抱歉,是我唐突了。”
祈寒耸耸肩,“没必要对我说。”
逸桐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又说道:“没有亲眼看到,所以总不能了解到当事人的心情。那么,在你们在澳洲留学的这段时间里,依柔心情的变化,又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你想问什么?”祈寒看了他一下,然后不轻不重地问道。
“我想你能明白我说什么,那一天你和翔宇说的话,我不是没有听明白!依柔真的是去参加学校的活动了吗?”
“我以为你不会问的。”祈寒挑了挑眉,她早就知道他心里有疑问,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问,他犹豫的神情,欲言又止的话语,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以为他不会问的。因为,他一直在笑,尽管那种笑容一点也不真实,但她以为他会以他自认的那种大度的笑容忍住。
“我不是傻子,依柔给我的电话越来越少,说话也越来越敷衍。但是,我一直认为,那是因为她在这里的生活太忙碌,或是她在这里交了新的朋友,毕竟,我不在她的身边。在这里生活,是太孤单了点。所以,我本是乐观其成的,但从那天你和翔宇的对话来看,事情似乎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你能告诉我吗,我所想的是否正确?”对一个外人剖析自己的感情,说起来有些可笑,可是,逸桐很想得到一个答案,他很喜欢依柔,他自认他有很认真地守护这份感情,但他不想让自己付出的感情毫无回报,一厢情愿,那样太愚蠢了。
“在这里生活,是很孤单。”就算是有朋友,还是孤单。所以依柔才会那样依赖她,才会渴望寻找一份可以依托她爱恋的情感。没有人爱,不被人爱,依柔是活不下去的,她就是那样的人。祈寒很清楚,也并不认为那有什么错,为了在这里坚持下去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不身在其中是无法理解的。
“你也会觉得孤单吗?”这句话,从逸桐的嘴里很自然地说了出来,自然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祈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抿着嘴,脊梁挺得笔直,看起来更显消瘦。逸桐看在眼里,“抱歉,我问得太无礼了。”
他想,她也是寂寞的,但寂寞这两个字,她永远不会说出口。那样倔强的模样,莫名地打动他的心弦。
“我知道,依柔跟你的感情很好,让你回答我的问题,是为难你了。抱歉!”他不想再追问了,这是他和依柔的问题,他不应该自私地牵扯进别的人,“这是我和她的问题,我会跟她谈的。当然,是要等她回国之后,我可以理解她在这里的孤独,这个时候问她这些是过分了些,我会等到她回国,等她自己决定好了,我会等她的!”
逸桐说得很坚定,让祈寒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等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不确定未来的等待,更加难熬。就像她们此刻在异国他乡的煎熬,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那种孤独和痛苦,就算有再坚定的意志也会被消磨,直至绝望。能这样说,并且能够真正做到,祈寒想,她很佩服的。
对他的印象,本来只是有礼到有些虚伪。但此刻,祈寒似乎看到了他的真诚,她哼笑一声,“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依柔跟你在一起一定会幸福。”
2003年3月2日墨尔本国家公园
依柔下意识地从巨大的背包里掏出有卫星定位的手机查看,她实在是害怕祈寒会再打电话给她,从得知逸桐到堪培拉去看她的那一天起,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就像是说谎的孩子,总害怕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天。尽管,她的理智告诉她,有祈寒在,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她现在在墨尔本,等她回去,逸桐早就回国了,他不可能察觉有任何不对劲的。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也许这就叫做做贼心虚,她就是会心神不定。
“那么放不下,你干脆滚回去好了!”莫言看着她握着手机的样子,不高兴地斥道。
“我并没有放不下,只是有点担心。我不在,让祈寒接待我的客人,我有点过意不去。”依柔笑着对他解释。
“随便你!反正是你自己非要来了,我提醒你,最好把心思放在走路上,否则拖慢了我们的行程,我可是不会管你的!”莫言冷冷地说,说完再也不理她,自己大步往前走。
“别介意。”走在她的身旁,穿着短袖背心露出胳膊上纹身的Tommy说道,“莫就是那副死德性,你不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他就不高兴!”
依柔笑了笑,表示她并不在意。以前总觉得让她害怕的Tommy,其实是很好的人。
Tommy,还有很多跟莫言一起骑摩托车的人,其实都不是坏人,他们和莫言都是一个登山者俱乐部的成员。之前以为他们做坏事,也都是误会。莫言开玩笑说是装着大麻的黑包里,装的其实是盗版光盘。登山者俱乐部里有一个从台湾来的留学生,他从台湾带了很多盗版光盘,有Windows系统什么的,他到这边来以后又私刻了很多,他想卖那些盗版光盘赚俱乐部的会费。澳洲这边对盗版抓得很严,贩售是要判刑的,所以莫言他们知道以后就一直到处找那个台湾留学生,然后就发生了好几次争执,就是被依柔看到的那几次。他们一些看上去很凶的大男人,再加上莫言的玩笑,就让依柔误会了。这些,都是后来Tommy对她说的。想到莫言第一次带她去登山者俱乐部,她看到Tommy他们后闹出的笑话,依柔就忍不住羞红脸颊。
她现在和登山者俱乐部的成员一起,在墨尔本的国家公园徒步旅行。这是依柔第一次参加他们的活动,也是莫言第一次主动开口邀请她,她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高兴,高兴到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
可是,她真的没想到,逸桐竟然会忽然跑到堪培拉去看她。那天她突然接到祈寒的电话,真的是吓死了,莫言又在她的身边,她不敢多说,匆匆地跟祈寒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跟祈寒交代清楚没有。
莫言很敏感,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使劲追问她是谁来了,她免不了紧张,就说是个普通朋友出差顺便来看她。莫言不相信,这两天一直跟她闹便扭,不怎么理她,所以她就再不敢把电话打过去问清楚了。
“哎……你和莫怎么了?这两天你们好像都怪怪的,莫一直都不高兴,没事吧?”Tommy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事。”依柔摇摇头,“就是有了点误会。”
Tommy看着她微笑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说:“你啊……没一点脾气,简直让莫把尾巴翘上天。你这样,以后一定受欺负。不过,可能也就是你这样没脾气,莫才会跟你在一起吧!以前追他的人多了,也没看到他把谁带俱乐部里来。”
依柔还是笑,听Tommy这样说,心里很是高兴。她和莫言在一起,一直都是她让着他、包容着他。可是,莫言虽然嘴巴坏,总是发脾气,可是每到关键的时候,嘴巴里说着不管她,到最后还是会伸出手给她。这样对她来说就够了,足够让她在这里追着他,爱着他,把她心中的那份寄托毫无保留地交给他,让她除了祈寒还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依恋,不那么寂寞地活下去。
傍晚的时候,他们在靠小溪的地方扎营,参加这次徒步旅行的成员除了依柔,其他都是男人,自然,什么生火,整理帐篷的任务,也不会落到依柔什么。她坐在一边,看到大家都在忙碌,也帮不上忙。
她犹豫了一下后,独自一人拿着手机,跑到小溪边上,很快地拨了宿舍的电话,拨通以后,电话响了七八声,一直没有人接,她按下重播键,还没有接通,就听到,“你在干什么?”
依柔吓了一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莫言。
“又打电话?大家都在忙,你一个人倒是清闲。”他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手机,“你那个客人还真是普通,普通到让你心神不宁?”
“莫言。你别这样说,我只是担心我不在,祈寒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依柔叹了口气,她实在是没办法,她不想骗人,可是,以她对莫言的了解,他决不会善罢甘休。她很怕他会不要她,很怕,比起逸桐,她更害怕失去莫言。
“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莫言冷冷地说,“我最恨别人骗我,你……”
“吃饭了……”
莫言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营地那边的人喊话打断了他,他抿紧了唇,撇开脸,不再说话。
“莫言……我们别为一些小事吵架好吗?”依柔主动拉了拉他的手,柔声说道,“我们过去吃饭吧。”
莫言瞪了她一眼,冷着脸,自己率先迈开步子往回走,但没有甩开依柔的手。
依柔笑了笑,习惯了他的别扭,并不太在意他的态度。
两个人正走着,忽然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宿舍的电话。依柔心里一惊,赶忙要接。
莫言忽然按住她的手,说道,“别接!”
“莫言……”她皱眉看他,脸上明白地写着不赞同。
“不想吵架就别接!”莫言坚持道,冷冷地看不出什么情绪。
“莫言,别发小孩子脾气,是宿舍的电话,祈寒打过来,一定是有急事!”依柔不让步,试着对莫言讲道理。
莫言一把抢过手机,作势要扔出去,依柔赶紧拉住,“别这样,莫言,我求求你,把手机还给我!”
莫言眯起眼,看着她害怕又不安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依柔自从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人从国内来看她后,就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问她她又不肯说,她根本不会骗人,那种惶惶不安的样子,看了就让他讨厌。她明明是有事情瞒着他,却一直以不重要来敷衍,他最恨别人骗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对他说,他不值得信任吗?他简直要气死了!
“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我就还给你!”他压下火气,硬撑着说。
“你先还给我,等我接完了再说!”她真怕逸桐发现了什么,如果他对她的母亲说,那她就完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啊!
“说!”莫言冷冷地扔出一个字,摆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依柔心里着急,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对莫言吐露实情。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要去抢手机。
莫言举高手,不肯让她碰到,她反复跳着去抢,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也许是反射性的动作,也许是想摆脱依柔的纠缠,莫言使劲抬高手臂,这一使劲,手肘抬高的位置正好撞倒了依柔头部太阳穴。依柔完全没有防备,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的。她连话都来不及说,两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
等依柔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帐篷浅绿色的支架。头脑里一片空白,她眨了眨眼,所有的知觉才回到脑子里,感到脑部一阵阵的发涨。尤其是左边太阳穴的位置,她伸手去摸,一碰就痛得打了个冷颤。
莫言呢?依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她慢慢的坐起身子,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手机好好地放在一边,她感到有些不安。
“你醒了?”Tommy撩开帐篷的帘子,看到她坐起身,脸上漾起笑容。一颗大光头,再加上粗犷的五官,就算是笑起来,也凶恶得要命。
“莫言呢?”依柔问道。
“不知道……”Tommy递给她一瓶Evian,“可能是跑到什么地方闹别扭去了吧?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会不会想吐?”
“稍微有一点晕,应该没关系。”依柔微微摇了摇头,表情急切地问道,“莫言,他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Tommy随意地坐下,“他把你打晕了,他能有什么事?你们怎么了?怎么搞的,一个晕过去,一个跟神经病一样跑回来又吼又叫的?莫言他打你了?”
“没有!”依柔很快地打断他,不想让他误会,“是意外,我跟他拿东西,他的手肘抬高的时候碰到了我的头。莫言他不会对我动粗的。”
“是吗?”Tommy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依柔很坚定地回答,她不知道Tommy想说什么,也并不关心。此刻,她只想见到莫言,“莫言人呢?他为什么不在……”
“你想问他为什么不在?”Tommy了然地接口道:“我把他赶走了,他好像被吓到了!情绪很不稳定,所以……我让他去平静一下。”
“我好像总是在他面前晕倒……我没事了,你能不能把他找回来?要不,他一个人,一定会钻牛角尖的。我怕他有事!”
“你很喜欢他?”Tommy问得很直接,眼睛盯着依柔看,很严肃的样子。
“嗯……”她点点头,不太习惯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剖析自己的感情。
“嘿嘿……我确实看得出来。”Tommy豪爽地笑了笑,多多少少带着些调侃的意味,“为什么?因为他很漂亮?虽然他的脾气很坏?”
依柔笑了笑,“莫言确实很漂亮,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应该拍牛仔裤广告,不过那一次,我被他吓得半死!莫言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会对我发火。其实我胆子很小,像他这样的人,我应该是走路都绕过去躲着走的。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他,我也说不清楚。我和莫言,应该算是我主动的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跟他在一起,他很像个小孩子,不够成熟,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我总是担心,他会不会学坏?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去做坏事?我很想管他,虽然都管不动,但是……”
她一边说,一边涨红了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着表达自己的心情,反而说得乱七八糟。呼吸有些急促,但并不觉得难受,“总之,只要偶尔,只要偶尔莫言对我笑,或是说上一两句在乎我的话,我就会很高兴了。就像是这次,他主动开口问我要不要跟他去徒步旅行,虽然口气不好,但我还是很开心,开心得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Tommy看着依柔,她的情绪好像很激动,脸色微微地发红。一直以来,对莫言带来的这个女孩子的印象,就停留在很安静、很乖巧、没脾气,好像胆子也很小。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确实是被莫言吓得半死。平时就是点头或是摇头,半点个性也没有,他一直没搞懂莫言怎么会选上她的。但是此刻呢,她说起莫言,眼睛发亮,全身都绽放出一种不一样的光芒。
“莫确实不是什么好孩子!”Tommy摇摇头,决定把自己要说的话先说完,“要不是他爸爸管得他严,他可能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就算是迟钝如依柔,也听出Tommy话外有话。
“以前莫进过少年管制所,后来他爸爸通过关系,把他弄了出来。”Tommy说得很平淡,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在登山者俱乐部里,我和莫也算是旧识,我们是以前打架的朋友,我曾经坐过牢,但莫的情况又跟我不一样。莫打架很凶,脾气不好,而且他们家也很有名。所以当时我觉得,他就是生活太好了,没事闲得,自以为是!但事实上,并不是。”
Tommy喘了一口气,脸色格外的严肃,“莫是家庭暴力下长大的孩子,他从小就被他的后母打。”
依柔停了一愣,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怎么会?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Tommy笑了一下,“你有机会,好好看看他身上的那些伤疤就知道了。”
被打?莫言?被打到大?她简直不敢想象,心里直发酸,她想问,却又张不开口,喉咙里像被哽住了东西。
“很难想象?”Tommy笑了一下,“你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吧,他的后母,很恨他。”
他看了看她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其实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吗,有科学报道证明,通常在孩提时代遭受虐待的人往往长大后会变成施虐者。”
依柔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看了看他,然后坚定地说道:“莫言不会!”
“会不会,现在谁也不知道,可是,莫确实脾气不好,以前也常常通过暴力解决问题。而且,他今天,你说他没动手,但是……我只是担心,担心你的安全。”
“不……”依柔缓慢,但语气强硬地说,“我相信莫言不会伤害我的!”
“真的吗?也许今天只是个开端,这确实是有科学根据的,从小看到的事情,长大以后会不自觉地用同样的方式处理,这是……”
“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别这样说莫言……”依柔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气,只能对这Tommy反复地说着这几句。
“好吧!我不说,你别激动!”他见她脸都憋红了,忙说道。看来他是惹恼她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你自己休息吧。我走了。”他站起身,撩开帘子的时候,又转过头来说道:“这些,莫也会担心,但他不会对你说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依柔想了一下,已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她点点头,知道自己刚刚错怪了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
“莫是我的朋友。”Tommy笑了笑,咧开嘴,半开玩笑地说,“他需要调教,所以……千万别客气!”
依柔笑了笑,然后低下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又过了很久,营地里的人,除了坐在篝火旁守夜的,其他人几乎都进入了梦乡。
这个时候,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依柔的帐篷。
这个人是莫言,他慢慢地爬到依柔身边,尽量放轻动作,深怕惊动了熟睡的人儿。依柔静静地躺着,样子像是睡熟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很安详,并没有像他一样在心底留下恐惧的种子,夜夜噩梦。莫言的心,直到这一刻才安了下来。
怎么会呢,他会动手伤了她?他真的好痛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他真的是混蛋,难道他真的是潜移默化地受了影响,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想法。
他犹豫了很久,伸出手,却迟迟不敢靠近她,像是怕自己把她碰坏了一样。慢慢地、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温热的体温,通过手心温暖了他被冻僵的心,这一刻,他感动得想哭,还好她没事,还好他没有伤到她……
“莫言?”依柔朦朦胧胧地感到脸上一阵冰凉,直觉地叫了一声。
他没想到她会醒,有些狼狈地起身想逃。
“等等……”依柔感觉到他的怯意,忙坐起身,拉住他的手,“等等……你要去哪?”
她用力拉他的手,感觉到他微缩了一下,嘴里发出轻轻的吸气声,她觉得不对,拉起他的手看,上面青青紫紫,还有破皮的血迹,她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了?”
莫言看着她,脸上是真挚的关心。他撇开脸,冷冷地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刚刚还没事呢?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担心。你坐好,我出去拿医药包……”说这就要起身。
莫言拉住她,“坐下!你自己还不舒服呢!你不用管我,我活该!”
依柔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自己弄的,是不是?”她拉着他的手,心疼得要哭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现在弄成这样怎么办?”
他发现她的眼泪浮上了眼眶,身体有一丝的紧绷,恶声恶气地说:“不许哭!这是惩罚!做错事就要被惩罚!”
他刚刚用这两只手,狠狠地击打树干,他要自己记住,他就是用这双手伤到了依柔,他要好好记住,永远、永远都不要再犯错!他决不要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她听他这么说,记起了Tommy说过的话,“莫言……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莫言瞥了她一眼,没理她,作势要站起身。依柔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她趁他起身没有防备的时候,压倒了他,开始解他的衣服。
莫言没有动,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助她,只是躺在地上,默默地任她动手动脚。
脱掉防雨的外套,扯开套头的T-shirt,印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烟头烫的痕迹,有长长的伤口结下的疤……依柔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了,嘴巴里默默地念着:“怎么能,她怎么能……”
莫言就看着她掉眼泪,静静地躺着,耳边是她带着鼻音的哽咽,他的心里是一片的漠然,就像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是他的一样。他推开她,慢慢地整理好衣服。倚着帐篷坐好,他看到她还在抽泣,心里觉得不舒服,冷冷地斥了一句:“省省你的眼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对不起!”依柔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认真地说,“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这些,我……”
“知道又如何?”莫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定又是Tommy多嘴!”
“他很关心你,我……”
“那他也一定对你说了,通常在孩提时代遭受虐待的人往往长大后会变成施虐者。”他打断她的话,勾起嘴角,冷笑着说,“今天我打了你,你不怕以后还会有?这种事情都是有一就有二的!明白的话,最好离我远远的……”
没有人明白,这些伤痕留在身体上,愤怒迷茫早就随着岁月消失了。如今在心里,留下的也就仅仅是莫名的恐惧。他明白她恨,恨他的母亲夺走了他父亲的爱,她怨,怨她付出一辈子心血的男人的背叛。当她的怨和恨化作木棒、烟头挥向他的时候,他只觉得她好可怜。
随着岁月慢慢流逝,她早已不敢再那样恣意地折磨他,可是,他却开始怕她了,他的脾气急躁易怒、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他慢慢地在自己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她的潜移默化开始起效,他感到恐慌。
他真的害怕有一天,他会变得像她一样,对那些无辜、弱小、没有防备能力的人拳脚相加。就像今天,他伤了依柔。他看到她晕倒,倒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得就像死了一样,他好怕,从来没有这样的害怕过,他觉得自己要发狂了,疯狂地大吼大叫,直到Tommy觉察到不对劲,强行把他拉走。
他觉得自己很可悲,尤其在依柔温柔的目光里,他更是狼狈得无处可逃,他的恐惧,他的胆小……
“害怕就离我远点……”说着他就要站起身,全身上下充满着烦躁的情绪,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不……莫言!请你不要这么说!”依柔仍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今天是个意外!你不是故意的!不要自责!你没有错!是那个伤害你的人错了,你不该被如此对待!从头到尾都是大人们的错,你是无辜的!请你不要自责!你不会变成她的,你就是你,你是莫言!你是不会粗暴对待别人的莫言,你是不会把自己所受过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的莫言,你是……”
“够了!”他粗鲁地打断她,尽管心中一直渴望有个人可以坚定地对他说,他没错,他不会变成他最怕的那个样子,可是,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我要说完!”依柔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是对我很温柔的莫言,你是我最爱的莫言!所以我不怕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爱你,莫言!”
她的声音轻轻地飘荡在空中,她拉着他的手,把它放在她心脏的位置上,让他感觉到自己疯狂的脉动,她慢慢靠近他,吻上他的唇。
开始,只是她羞怯的浅吻,然后是他狠狠的纠缠,两个人亲密地交换彼此的呼吸,感觉到彼此的心意。
一吻作罢,他推开她,他感觉到了她坚定的支持,勾起嘴角,用淡淡的讽刺掩饰内心的激动,“这算是怜悯吗?”
她的回答是又一次温柔的亲吻。
分不清是谁推倒了谁,他和她,两具年轻的身体,热烈地相爱。
这天晚上,在墨尔本的国家公园,她为他献出了所有。
2003年3月4日堪培拉LittleApple学生公寓
“又要汇钱?”母亲的声音,跨国大洋和陆地的阻隔,从电话筒里传出来,显得那样的陌生。
“对!因为学费涨了20%。”祈寒冷淡地把上礼拜从教务处听得的通知转达给母亲。
“20%?!”母亲喃喃地重复着,“你这样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祈寒握着话筒,没答话。
“你弟弟这边的大学,学费也在涨,还有他乱七八糟的生活费,哎……现在你也要汇钱,这简直是要我们的命啊!”母亲焦虑的嗓音通过话筒,显得那样的脆弱,仿佛马上就要不堪重负晕倒一样。
祈寒没出声,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学校要涨学费,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事情,她所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地打工,认真地计划每一分钱,起码她可以自己保证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费。
“哎……”母亲又是长长地一口气,五十岁的人了,天天都要为钱发愁。
母亲那边是一阵的沉默,祈寒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钱算我借的,等我回国,我会慢慢地把这些学费生活费还给你们。”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长长的默然,然后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祈寒,你怎么能这么说,借?你管你妈妈借钱上学?妈妈知道自己穷,对不起你,可是,你……你可真会伤我的心!”
祈寒没有答话,静静地听着母亲在大洋的另一边哭泣。直到母亲在那边挂上电话,她也慢慢地把话筒放回去。
她靠着墙上,身子滑落在地板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逸桐走进来所看到的情景。他刚刚在厨房,隐约地听到了她的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他有点担心,所以就走出来看看。
“出什么事了吗?”他走过去,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
她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去拉,自己一个人利落地站起身,“没事!”
逸桐隐隐地觉得不对劲,尽管她看上去根平时没有两样,一样的平静、淡然,可是,似乎有些太平静了。
“真的没事吗?”他试探地问。
“嗯……”祈寒走道沙发上坐下,对他挥了挥手,“你去收拾东西。”
逸桐明白自己应该就此打住的,不用多问,也不需要多操心,因为他明天就要坐飞机离开这里了,可是,他真的很想表达他对她的关心。经过四天的相处,他真的对祈寒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深交的机会,可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四天和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可以说,他对她很感兴趣,甚至是喜欢。
“我刚刚出来听到了一点。”逸桐继续说道,“如果是学费的问题,我也可以帮忙,我……”
“这不关你的事!”祈寒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用你管!”
关心被人当面掷了回来,砸在脸上,这滋味当然不好受,逸桐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扯出笑脸,“我只是问一句,没关系,你觉得没事,就好。”
祈寒看了他一阵,目光尖锐得想要把他刺穿,然后漠然地说:“生气就是生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你的笑容,真假!”
逸桐绝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涨红了脸,气血往上冲,但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怒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进房间里,把门狠狠地摔上,震得地板一阵晃动。
祈寒坐在沙发上,毫不在乎他显而易见的怒气,淡然地拿起电视的遥控板,按下开关,电视里肥皂剧的主人公说着无聊的笑话,祈寒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他一样的无聊,她狠狠地按下关,然后猛地甩开遥控板。
她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一个人,默默地品尝心里的那份不舒服。
正文 第五章 渐行渐远的两人
2004年1月2日北京首都机场
逸桐一个人站在候机厅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告示屏幕上一一闪过的字幕。
“悉尼到北京的航班,已经降落,二号出口……”机场里的广播播报着。
他赶紧随着人群跑到二号出口外的过道上等着。过了一会,接机的人群开始骚动,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从出口走出来。
逸桐连眼都不敢眨,紧紧地盯着出口。
今天,是依柔和祈寒回国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比原定早回来了两个月,依柔说最后三个月写毕业论文,她们都已经写完并且通过,呆在那里也没有意义,所以就提早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对逸桐来说,只要能够顺利毕业,安全回来,就足够了。
远远地,他看到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心跳一阵加速,是她们。
他快步迎上去,最先抬起头看到他的,是祈寒。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对依柔耳语了几句。依柔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慢慢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看到他,勉强地对他笑了一下。
他对她们挥挥手,她们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欢迎你们回来!”他笑着对她们说。
“谢谢你来接我们。”依柔小声而客气对他说道。
祈寒则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他也对她点点头。去年那场有些不愉快的谈话,似乎还哽在他的心里,他总觉得有些尴尬。那天不欢而散以后,第二天他就乘飞机离开了,她把他送到悉尼,中途两个人也一直没有交谈。所以,那件事直到今天,他还是忘不掉。
逸桐告诉自己,别再介意了。现在,依柔才是最重要的,她回来了,他一直挂念的姑娘终于回来了,他应该好好对她才是。
“柔柔,你身体不舒服吗?”他发现,依柔一直紧紧地拉着祈寒的手,整个人都半靠在她的身上,感觉超乎寻常的依赖。
“嗯……”依柔点点头,“坐飞机时间长了,有点累。”
“那我们赶紧上车吧。”逸桐作势要拿过祈寒提在手里的箱子。
“不用。”祈寒躲开了他的手,“大部分行李都空运,你先带依柔上车,我去等行李。”
逸桐对于她的拒绝感到有点生气,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强硬地塞进她手里,“你带依柔上车,我去等行李。”
祈寒淡淡地盯着他,他也回瞪她。但两个人的对视很快被依柔的话打断,“祈寒,你让逸桐去,你别离开我,我们上车。”
祈寒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拿着钥匙,带着她离开了。
逸桐的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没细想,广播里在说领行李的事情,他很快地跑向指定的地点。
等他把行李都解决好,才走进车里。两个女孩子坐在后坐。
他发动车,依柔问了一句,她妈妈去哪了。他告诉她,她没料到她们这么早就回来,正在外地出差,所以没办法赶回来接她,但今天晚上就回到家。
除了这两句对话,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他原本以为,依柔见到他,会很开心地扑进他的怀里,但她没有。而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因为见到依柔而欣喜若狂,而他,也没有。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依柔的头靠在祈寒的肩上,一副疲惫的样子,左手紧紧环着右手腕。
他感到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让他很不舒服,但他始终没有说什么。
车开到依柔家楼下,大家都下车,帮忙把行李搬上楼。祈寒要走的时候,依柔终于哭出了声,她紧紧地抱着祈寒,不愿意放手。
“你能不能不走,留下来陪我?”依柔一边抽泣,一边用乞求的语气问道。
“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祈寒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地说。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走了,我一个人根本不行,怎么办?我……”
“够了!”祈寒使劲地推开她,两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强硬地说,“你听我说!你可以的,没有什么不可以,记住我说的话,回到这里,一切从零开始!在澳洲两年,你可以坚持下来,回到这里,更不会有问题!听到了吗?”
依柔看着她,有些茫然地跟着她重复:“从零开始,可以,我可以的?”
“你可以!”祈寒拍了拍她,“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找我,你记得,你还有我。”
“嗯……”依柔点了点头,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祈寒见她情绪开始平复,便说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依柔抬头看她,眼睛里充满了依恋,她拉着祈寒的衣角,不愿松手。
“对了,”依柔忽然转向逸桐,“逸桐,我妈妈给你办的手机呢?”
逸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拿了出来,递给她。依柔接过来,直接递给祈寒,“你拿着,否则我会找不到你。”
祈寒看了一眼逸桐,他对她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她犹豫了一下,他本以为她不会接,但祈寒还是接了下来。
“满意了?”她对依柔扬了扬眉,“你随时能联络到我,可以放心。”
依柔点了点头,手还是放不开她的衣角。
祈寒看了一眼她拉住她衣角的手,“我走了。”
说完,果断地抽回自己的衣服,转身就走。临出门之前,她又转过身,对依柔说道:“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她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依柔一眼,才拉开门走出去。
依柔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了下来。她一边狠狠地抹去不停坠落的泪水,一边哽咽地对逸桐说道:“逸桐,麻烦你,帮我送祈寒回家好吗?”
他看着依柔糟糕的情绪,有些不放心,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追了下去。
他在祈寒踏出楼道的时候叫住她:“我送你回去。”
她转头摆了摆手,“不用。”
“是依柔让我送你的,你不想让她不放心吧。”他知道这样说,她便不会拒绝。
她果然如他所料,仅只是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坐到车上,她简单地告诉他该怎么走以后,便不再说话,靠在座位上闭目休息。
半开的车窗,车行驶时带进来的微风,轻轻地扬起了她的发尾。逸桐这才发现,比起一年前,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随意地披在肩上。她闭着眼睛,眉目之间,也深深地刻着疲惫的线条。
他不知为何,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就有莫名的骚动。刚刚她在依柔面前,是那样的坚定,停止的脊梁,平稳的嗓音,让人不自觉地安心依赖。而此刻,在他的面前,她的疲惫,显而易见,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他不忍心打扰她,但又想跟她说说话,“出什么事了吗?你们看起来,精神都不太好。”
祈寒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这一瞬间的迷茫,逸桐都看在眼里。
“怎么了?有问题?”他重复自己的问题。
“没有。”她撇开脸,望着窗外的风景,淡淡地说道,“飞行的时间太久,累了。”
“是吗?”逸桐没有深究,但也明显地表达出他的怀疑,“依柔离不开你。”
“慢慢就会习惯了。”她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拿走你的手机,你怎么办?”
“没关系的。”逸桐笑了笑,“那一支是当年上大学,依柔的妈妈送给我的,知道号码的,现在大多不联系了,只有依柔的妈妈和依柔还在用。上班以后,单位配了新的手机。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拿去用。”
“嗯……等我安顿下来,有了固定的电话,就还你!”
逸桐没有接话,随便地应了一声。
之后,两个人一直保持安静,直到逸桐按照祈寒的指示,在一幢老旧的住宅楼前面停下车。
“谢谢。”祈寒拉开车门,“再见。”
看着她下车,逸桐犹豫了一下,随即也走下了车。
“等等……”他叫住她,“你们真的没事吗?”
因为一切看起来,都和他一年以前所看到的不同,依柔过分的依赖、情绪的失常,还有祈寒的疲惫,他止不住担心。而且,结合一年以前的种种,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我只是有些担心,如果你愿意说的话,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是不是依柔不愿意回来?她在那边有其他的……我是说,其他的牵挂的人?”
祈寒止住步子,看这他脸上勉强的笑容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管在澳洲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我们回来了,也不会再回去,所以……”
祈寒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她回来了,她的选择就是你。说会等她回来的是你!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对待她。她现在很需要你!”
逸桐低下头,“谢谢你。”
祈寒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再见。”
他目送她上楼,心里面,一直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2004年1月15日合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办公大楼
“夏祈寒,沙沙姐找你!”
“噢……”祈寒点了下头,然后推开手里的文件,站起身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她现在在一个叫做合田文化的公司上班,是以前在澳洲的学姐介绍她过来的。公司颇具规模,主要分三部分,一个母公司,主要是做各种文化演出的接洽和筹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票务公司,一个经纪人公司。因为合田文化自己也有一些签约艺人,除了帮助他们联系演出,负责帮他们推广以外,也给他们配备专属的经纪人。祈寒现在,就属于合田文化底下的经纪人公司。
近两年,合田文化发展得很快,主要是跟台湾的一间著名唱片公司签约,成立了联盟,这间公司在内地所有的演出,都由合田负责。除此之外,合田自己推出的几个艺人也有不错的反响,特别是在北方地区。合田文化有两本杂志,一本走流行路线,一本走独立摇滚路线。尤其是独立摇滚这方面,无论是推出的歌手还是杂志,都有很高的评价,俨然是北方地区最有权威的代表。
祈寒已经在这工作了一个多礼拜,开始都是做一些基本的工作,打文件、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务,上网收集流行情报,分类归档。最近,开始让她整理合田文化旗下的艺人档案,尤其是一些还没有推出市场、正接受各种训练的预备力量,不但要做详细的档案说明,还要做一些外来的发展方向规划和简单的评估。事情看起来都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是很繁琐很花功夫。
祈寒走到走廊的尽头,拐过弯,在一间办公室前停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沙沙姐,你找我?”她对着坐在桌子后面,低头写东西的人说道。
“啊……你自己随便找地方坐。”
桌子后面的女人看起来30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方形的绿色粗框眼镜,烫着一头小卷的蓬松长发,围着长长的波西米亚风格的蜡染围巾,很有独特的风韵。
她匆匆看了祈寒一眼,然后急急忙忙地拿起电话,“等我一下,打个电话给那帮负责票务的小混蛋,这都写的是什么东西……哎……喂,你给我找……”对祈寒说了一句半,就开始对着电话吵架。
祈寒并不介意,自己在混乱的摆设中找到一张折叠的椅子,把上面什么宣传海报,CD打歌单曲,记事本什么的,转移到同样堆满东西的会客小沙发上,然后把折叠椅搬到桌子前面,坐下,耐心地等待。
通过这一个多礼拜的经验,她知道沙沙姐的这个电话,不会很快地放下。
在这间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忙。忙碌而混乱,就像这间办公室一样。将近十平米的办公室,几乎被堆得满满的,并不是东西太多,而是没工夫收拾。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沙沙姐对她说的。
沙沙姐是这间经纪人公司的头,是一个台湾人,从前在业内小有名气,跟合田文化合作的那间台湾唱片公司里的很多当红歌手,都曾是她的艺人。5年前,她看中了内地市场的可开发性,就跑到北京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小打小闹地干了一阵兼观察行情。3年前,她的工作室跟当时也只是小公司的合田文化合并,正式成为合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员工兼合田经纪人公司的经理。
沙沙姐是一个很有闯劲、魄力的女人,个头不高但冲劲十足,做事风风火火的,但相对地,对一向生活上的事情便疏忽得多,有点大而化之。所以,她带的这间公司,也都是她那副调调。
祈寒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穿的是套装和一双特别小跟的淑女鞋,到这里才发现,她是穿得最隆重的一个人。在这里上班的人,为了满足常常要跑老跑去的要求,基本上都是T-shirt、牛仔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还记得,有一只在这里混了两年的老鸟跟她说,“当经纪人不像是在公司当白领,光鲜靓丽的时候也有,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给人当保姆,安排行程,照顾饮食,甚至是给手下的艺人打扫卫生倒垃圾,实实在在的东西多!谁也不会穿得漂亮得很,然后给人端茶递水兼聊天打屁。”
反正她现在明白,在这里的人,忙起来都会蓬头垢面,所以,按自己的心意,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了。
“咦……今天穿得很Fashion!”沙沙姐挂了电话,第一句就是夸奖。
今天祈寒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牛仔布做的短款西服式外套,里面20块钱一件的白色文化衫,下面随便得穿了一条军绿色的迷彩垮裤,白色Addais的球鞋。她倒是也没有特地的打扮,她平时就是这样,中性的装扮。只是恰巧符合了沙沙姐的审美眼光。
经纪人和艺人一样,不求最好,但求最能突出自己的性格,为的就是让人能够记住你。这是沙沙姐的名言。
“谢谢。”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嘿……我就是欣赏你,不管对着什么人,都是处事不惊。”沙沙姐的习惯是先把人夸上一顿,再说正事,“我跟你说,今天找你就是冲着你这个特色。”
她在凌乱的桌面,胡乱地翻了一下,然后找出一个有点皱的便签纸递给祈寒,“我准备让你带艺人了!”
祈寒挑了挑眉,不是要做半年以上的办公室,才能带艺人?不过她没说什么,接过了纸。
“说句实在话啦,现在没人,我也是没办法!”沙沙姐摇摇头,“那几个家伙,真是难搞,半年换了三个经纪人了,没办法,几个老油条都不愿意接,找你试试看吧!你很稳,起码是出不了大事!”
“他们有什么问题?”祈寒冷静地问道。
“不是实力的问题,就是……反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沙沙姐像是自言自语地念道,“要说卖点也有,都是名校的毕业生,玩复古摇滚,也是赶在潮流的前面,怎么就……”
说着,电话响了,她又匆匆地接起来,马上转换语气,接着吵架。
祈寒见她一时半刻顾不上她,便作势要其起身。
“哎……”沙沙姐一手捂住话筒,交代道,“你就照着上面的地址过去找他们,我早上叫他们过去等你,你现在马上就去,要不那几个小子又不知道溜哪去了,赶紧的!你见过回来以后再说……唉!我听着你说呢,你说那个不行……”
祈寒看了看手里便签纸,又看了看吵架吵得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理她的沙沙姐,她把折叠椅收好,自己走了出去。
2004年1月15号北京学院路听吧
祈寒按着便签纸上的地址找到了这个地方,听吧,在一所非常知名的院校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
白天,酒吧还没有营业,祈寒推了推门,没有任何反应。沙沙姐是不会搞错地方的,于是,她便扬起手,用力地敲打酒吧的大门,有彩色玻璃装饰的大门,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是不堪重荷一样,晃晃悠悠的,随时都要倒塌一样。
祈寒正在想,要不要住手的时候,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一个剪着板寸的男人伸出头来,由于太过突然,祈寒本应该砸在门上的手就这样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男人发出“哇”的一声惨叫,立刻抱头蹲了下去,嘴里叨念着:“搞什么……来砸馆啊?”
祈寒知道自己的力气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平淡地说:“抱歉,我是合田文化的,我来找……”
她也不知道她要找谁,所以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男人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猛地站起身,让开门,“进来吧!”
祈寒跟着他往里面走,酒吧外面看起来不起眼,但里面的空间相当的大,除了吧台、舞池,还有一个小型的表演舞台。
“沙沙姐让你来的?”男人领她走到吧台的一角,示意她坐下。
祈寒点了一下头,“你是合田的艺人?”
“靠!沙沙姐没跟你说?”男人撇了撇嘴,“你刚进来的吧?”
“一周零五天!”祈寒报出准确的数字。
“行!这回算是把沙沙姐惹火了!丢个菜鸟来照料他们!”男人边摇头边叹气。
“你不是……”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男人匆匆打断祈寒的话,转身向里面走去。
差不多等了20分钟,才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三个大男人,看起来都是懒洋洋的样子。
他们看她,她也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最开始的那个留板寸的男人先忍不住,“喂……我跟你说,他们就是冰封大地!”
“你不是乐队成员?”祈寒问他。
“我啊……”男人哈哈笑了两声,“我算是前成员吧……现在岁数大了,玩不动了!”
祈寒瞥了他一眼,然后对他们正色道:“我是夏祈寒,合田经纪人公司的员工。”
他们都看着她不说话,祈寒也看他们,一时间,酒吧里的气氛变得很僵。
“你们说说话好吗?咦……”留板寸的男人怪声怪气地叫道,“冰原呢?冰原呢?我说怎么都不说话,等着,我去抓那小子!”
男人怦怦地跑走,又过了一会,一副好听的沙哑声音由远至近地响起,“搞什么,这么早就叫人,我才躺下不久。”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消瘦的高个子年轻男人,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过肩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穿的白色有着RollingStone大舌头的T-shirt皱皱巴巴的,像是很久都没有换过,打着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地走着,耳朵上夸张的环叮叮当当地响着。
“现在都快五点了,叫你起床还早啊?”板寸男大声地嚷嚷,“沙沙姐派了新人来照料你们!就是她!”他指指祈寒,“叫什么来着?”
“夏祈寒。”祈寒清冷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
她独特的声音,让那个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便地往吧台上一靠,他慢腾腾地说,“你知道我们?”
“不知道。”祈寒说得干脆。
“噢……有个性!”男人挑了挑眉,又打了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那你来干吗?”
“因为,我是个新人却有机会带艺人,不管你们是好是坏,对我来说,起码是个锻炼的机会。”
此话一出,几个男人都振作了精神看向她,那个板寸男甚至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
“口气不小!”病怏怏的男人笑来起来,仰起头,他哈哈大笑,就算是笑得豪迈,他的脸上看起来仍是不见一点血色,有种病态的美感,“你听摇滚吗?”
祈寒摇摇头,“很少。”
“那好!”他点点头,“有野心好,也要有那个本事!不管我们好不好,起码在做音乐上,比你懂得稍微多一点点!所以……你先去把摇滚搞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再来谈。就这样。”他挥了挥手,“散会。”
说完,他打着哈欠,站直身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到上台的时候再叫我。”
余下的几个男人,除了板寸男,都随着他,有的往里面,有的往外面走开了。
剩下的那个男人,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她挥了挥手,“你也走吧!就知道那几个家伙不好搞!你自己看着办吧!”
祈寒耸了耸肩,并不太在意,早就料到不会太顺利,否则,沙沙姐也不会找到她。
她踏出听吧的时候,刚好兜里的手机振了起来。
回答她手机的人不多,她看了一眼显示屏,接了起来,“喂?夏祈寒。”
“是我。”男人的声音同样好听,却不带一点沙哑的感觉,“我是逸桐,你下班了吗?”
祈寒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十五分,现在回公司,大概也就下班了,“算是。”
“晚上有事吗?”电话另一端的逸桐,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有事?”她平淡地问。
“依柔让我给你带点东西,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今天送过去。”
祈寒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马上到王府井的东方大厦见个客人,可能就在那附近吃饭,大概八点多钟吧?你呢?什么时候有空?”
“我要去东方新天地,你办完事给我打电话,我再约地点。”
“好。”逸桐喜欢她的干脆,“那到时候见。再见。”
祈寒道了声再见,然后合上电话,塞进口袋里。站在听吧的门口,她停了一会,然后举步向车站走去。
2004年1月15号北京东方新天地
逸桐提着西装外套,快步走进FAB音像中心,在众多的人潮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货架前挑CD的祈寒。
“嗨……”他走过去,轻声地打招呼。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算是打招呼。
“你到了很久了吗?”他发现她手里是空的,不像是挑了很久的样子。
“嗯……刚刚到。”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向他说道,“依柔让你带什么?”
“大概是化妆品之类的,我放在车上,你没事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顺便就拿了。”
祈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这次又去哪了?”
“前两天她妈妈带她去韩国开会,好像是在韩国买的,现在,应该是去上海了。”
“嗯。”祈寒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你再稍微等一下。”
他没在意,看着她净是挑一些国外的老牌摇滚乐队的CD,就好奇地问:“你对摇滚感兴趣?”
“现在没有。”祈寒没抬头地说道,“也许以后会有,谁知道。”
“为什么?你们要做摇滚方面的演出?”跟祈寒接触多了,就知道她是那种不会主动对你说一大堆自己事情的人,如果你不问,她就不会说。
“不是。我今天见了一个摇滚乐队,以后可能要带他们,这算是提前做功课吧。”
“噢……那很不错啊!你不是才刚刚上班?你老板很器重你啊!”其实逸桐并不惊讶,因为祈寒看起来,就是很能干的样子,做事独立果断,是老板喜欢的那种,“你带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祈寒想了一下,然后说,“冰封大地。”
逸桐皱起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没有听过。”
“听说过就不会来找我了。”祈寒不在意地耸耸肩,然后换了一个话题,“依柔还在被她妈妈特训?”
“嗯……”说起这个,逸桐笑了出来,“好像被整得很辛苦,她妈妈是有名的女强人,要求非常高。”
“哼……”祈寒轻哼了一声,“每天晚上都跟我打电话抱怨一个小时以上,应该是很辛苦。”
逸桐听了仰起头哈哈大笑,“她真的是很依赖你!我觉得你比我像她男朋友!”
祈寒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那真遗憾,我们都没这方面的兴趣。”
“哈……”逸桐还是笑,跟祈寒在一起,真的很轻松,轻松而愉悦,不会过分的依赖,甚至是有些疏远,她独特得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可以理解依柔对她的喜爱,“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吧?我是说你和依柔。”
“每天都有电话,但回来以后就见过两次面,她妈妈不是带她到处出差?”说实话,回来以后,她和依柔见面的次数还没有跟依柔的这位男朋友来得多。依柔的妈妈想训练依柔接她的公司,一回来就带着她到处跑,让依柔忙得不亦乐乎,除了每天定时打电话跟她抱怨诉苦兼撒娇,就是三天两头地让逸桐给她捎东西。这一次是化妆品,上一次是从南京带来的咸水鸭,再上一次是上海带回来的一套衣服,还有……这回才过半个多月,祈寒觉得依柔似乎已经走遍了大江南北,可以想象她生活的精彩。其实,她觉得,这样对依柔挺好,忙碌,会让人脑子里盛不下太多的杂事,而慢慢地遗忘一些东西,这对依柔来说,是最好的。
“那倒是!你们见面的次数,还没有你和我见得多吧?”逸桐挺高兴有这样的发现,“有时候搞不清楚到底谁是谁男朋友了!”
逸桐只是开玩笑,随口就这么说了出来,话出了口,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祈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什么也没说,便继续挑她的CD。
逸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要是说些什么,他怕他会抵挡不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赶紧找了一个话题转移问题,“你吃饭了吗?”
“没。”祈寒说道。
“咦……你下班不是挺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吃?”
“刚刚去前门淘打口盘。”祈寒耸耸肩,她好像说过她也是刚到这里。
“打口?淘到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坚决支持正版。”逸桐有点惊讶。前门、五道口……那些地方他也曾经很熟悉,D版的DVD、CD,打口盘什么的,学生时代的时候,也常常光顾。
祈寒拉开手里的黑色塑胶带给他看,里面已经有不少成果了,“我很支持正版,但我口袋里的钱接受不了。而且,前门那些地方才能淘得出好东西。”
逸桐点头表示赞同,很多原版引进的东西,价格是抬高了些,“那……一会先去吃饭吧。”
“你不是吃过了?”她记得他刚才是对她说要陪客户吃饭。
“他们是去吃日本料理,我对那些生的东西,实在是……”逸桐摇摇头,刚刚几乎什么都没吃,光是空腹喝了两杯清酒,一直都觉得不太舒服,“我想吃点热的东西,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我知道东方里面几个不错的地方。”
祈寒耸耸肩,利落地拿了两张原版CD,说道:“我再去问一下店员,就可以走了。”
“问什么?”逸桐跟在她身后,有些好奇地问。她似乎已经决定要买什么,还要问什么?
“问哪里有冰封大地的CD。”祈寒认真地说,刚刚一直在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她不确定他们是否出过专辑。
“他们出过专辑?”
祈寒一脸无所谓地说:“谁知道。”
逸桐又是笑,他喜欢跟她在一起,真的是很喜欢。
2004年1月17日北京学院路听吧
这一次,祈寒一直等到在公司整理好杂务,才跑到了听吧。
五点多钟快六点,还没到酒吧营业的时间,但看起来已经有人在准备了,起码大门是开着的,零零散散的有人搬着箱子进进出出。
祈寒自己走进去,整间酒吧里只开了几盏小灯,昏昏暗暗的。她看到上次那个留着板寸的男人站在里面指挥人搬东西,他很高大很结实,看起来很显眼。
她走过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好。”
他转过头,看到是她,很自然地打招呼:“呦,来了!”
祈寒多看了一眼他,对于他这种自来熟的打招呼方式,感觉有点奇怪,“他们在吗?”
“昨天晚上没留在店里过夜,你等一会,六点钟一开门就都来了。”他一边对她说,还一边指挥着工人码放啤酒,“你随便找地方待一下。”
祈寒犹豫了一下,本来觉得没必要问,但看到对方那么自然的态度,不问一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你是……这家店是你的?”
“哈……一半是。”男人哈哈大笑,“店是我家老婆开的,丢给我打理,以前玩乐队,挣不了几个钱,都是我老婆挣钱养我,现在,岁数大了,孩子也有了,玩不起了。乖乖地照我老婆说的,挣钱养家糊口。”
祈寒有点不太适应,他热情的态度,完全和她相反,她不知道要回应什么才好,只是点点头。
“噢……你叫我大宝就行!你去坐吧!我叫人给你拿饮料……”
祈寒第五次看表,六点三十八分,酒吧里渐渐来了客人,可是,她要找的人,一个也没有露面。
“噢……他们还没来啊?”大宝男人突然从她身边冒出来,手里拿着啤酒,“来点吗?”
祈寒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她赶紧接起来,是依柔。
她在上海跟着她母亲参加什么展销会,打电话到她家里没找到她,便急急打手机过来,照例地抱怨了一番。祈寒踱步到酒吧门外,听她说了大概20分钟,才走了回来。她总觉得,依柔似乎好多了,起码,已经回来以后,就没再提过那些事情。
她叹了口气,不太确定这样反常地完全不提起,到底是好是坏。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走回酒吧里。
大概有过了半个多小时,人越来越多了,忽然人群里一阵骚动,她本来不在意,直到听到那道独特的沙哑声音,才抬起头,向外面望去。
确实是他们没错。那个有着好听的沙哑声音的男人,还是病怏怏的样子,很熟悉地跟几个坐在舞台下方的男男女女打招呼,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吉他的男人。
“啊……他们两个来了!”大宝从吧台里面冒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他们说:“冰原和小宝。”
祈寒知道冰原,从上次的情景来看,似乎整个乐队的人都非常听冰原的话,应该就是所谓“擒贼先擒王”的那个王,“冰原是主音,也是队长?另外一个呢?”
“你说小宝?我弟弟啦,玩吉他的。”大宝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骄傲,“冰原是主音,但不是队长,他们也没什么所谓的队长,倒是平时都是光衡管着他们……我给你叫他们去!”
他说完就跑了过去,拍拍正在跟人笑闹的冰原,指指她的方向,耳语了几句。冰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慢悠悠地飘过来。
“嗨……”他随便地扬了扬手,算是打过招呼了,摇摇晃晃地爬上吧台的前的高脚椅,“听说你等了我们一下午。”
“我五点钟下班过来的。”祈寒冷淡地说,从随身棉布挎包里翻出这两天整理的一些摇滚乐队的资料,和她的一些心得很简单的市场远景评估,递给他。
冰原看了两眼,这才接过来,随便地翻了翻,不太感兴趣,“你自己做的?”
祈寒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了解这些就够了,唱歌的人不是我。”
冰原耸耸肩,忽然把头伸过来,苍白的脸色,和耳朵上一些奇奇怪怪的饰品,再加上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搞得这张脸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贴得很近,像是在观察她,祈寒没有躲开,不冷不热地任他看。
“一个长得像土豆的人,忽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自己趴在吧台上“哈哈”大笑。
祈寒完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个神经病一样,猛拍桌子笑得全身乱颤,他那副皮包骨头的样子,祈寒真有些怕他笑得太用力,会把全身的骨头摇散。
慢慢地,因为完全得不到反应,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止住了笑。
“不好笑吗?”他抬起头盯着她,很认真地问道。
祈寒摇了摇头,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我也看了一些乐队现场的演出,我在音像店里没有看到你们的影音制品,在公司里找,沙沙姐说最好让我自己来看看!”
“噢……”他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她完全不受影响,而且是这么平静地跟他讨论起表演的问题来。他心里有些惊讶,但脸上还是一副病态的懒洋洋样子,“你都看了什么?”
“TheBeatles、TheRollingStone、LedZeppelin、TheDoors、TheClash、Aerosmith、Kiss、Guns&Roses、Nirvana、U2……”祈寒报出一大堆名字。
“嗯……”他摇摇手,“挺不少的,怎么样?”
“我不太喜欢在地上滚来滚去,随便砸东西、跟台底下的歌迷对骂、往台下乱扔东西、扒掉裤子让人看屁股、口吐白沫、浓妆艳抹、虐待动物的表演。”祈寒其实挺佩服自己,三天的时间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还真是让她……惊“艳”。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语气很平淡,不太像是在批评的评语,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他毫不客气地再次趴在吧台哈哈大笑。
祈寒耐心地等他笑完,才有淡淡地问道:“你们呢?我想知道你们又有什么样的表演。”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晃晃悠悠地跳下座椅,“那你一会等着看吧。看完再说!”
说着,他脚步轻浮地飘到了小舞台的后面。
祈寒抬手看了一眼表,大概是七点了,她随手抓了一个穿马甲的酒保问道:“表演什么时候开始?”
“八点半!”他答道。
祈寒想了一下,决定先出去找点东西吃再说。
大概八点十五分的时候,她回到听吧,人明显多了起来,但看上去大多是附近的学生,所以气氛热闹而不嘈杂。她在吧台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随便点了一杯可乐。大宝把她的饮料送过来,很大方地请客,她没跟他争辩。他为她介绍了他温婉娇小妻子,正派的老板娘。大宝高大强壮,他的宝贝老婆大人则是瘦瘦小小的南方女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很不协调,但感觉还不错,大宝的老婆看起来柔柔的,但一说话就显出精明和强势,明显是把大宝管得服服帖帖的。人看起来不错,跟她聊了两句,非要请她喝酒,待了一会才跑到准备室里去。
小舞台上开始有人表演,但不是他们。
大宝又跟她聊起了他曾经在冰封大地当鼓手的经历,讲起他曾经的抱负还是显得踌躇满志。
又过了一会,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人们先是安静接着又鼓噪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两声激烈的鼓声,然后是吉他和贝斯的咆哮,舞台一下子亮起来,冰封大地的四个人都站在舞台上。冰原开始唱歌,他还是刚刚她看到的打扮,白蓝相间的条子T-shirt,细瘦的直通牛仔裤,头发散开来,抓着话筒,晃来晃去。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说话的时候就很好听,唱歌的时候,刚开始也是很好听的,但慢慢地就开始变成嘶吼。乐队配合得很默契,冰原拉着脖子尖叫的时候,吉他也发出尖锐的声音,看起来是配合了很久,知道彼此的习惯。
祈寒觉得他们的台风也不错,尤其是冰原,在台下的时候总是一副病怏怏的神态,上了台,到处蹦蹦跳跳,煽动观众的情绪,摇晃着身体,头发随着他的节奏飘动,耳朵上那一大堆的饰品也发出很耀眼的光芒。他有时候甩着话筒玩,有时候激动得像是掏心掏肺的,那副瘦弱病态的身体,竟然也散发出了独特美感。总之,祈寒必须承认,他在舞台上,确实很有魄力、很独特、很吸引人。而这一点,对于一个乐队来说,至关重要。
当然,如果,他能少一点嘶吼,好好地用唱的,祈寒觉得她会感觉更好。她摇了摇头,不太适应这种吵闹的环境。
“怎么样?你觉得他们怎么样?”大宝把身子横在吧台上,嘴里一边跟着哼唱,一边兴奋地问。
祈寒耸了耸肩,没答话。
“我跟你说啊……”他以为她没听见他的话,拍拍她的肩膀,大声地说道,“别以为玩摇滚的都是什么小混混,别看他们这个样子,其实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接替我打鼓的小行还是在校的学生,前面农大的。我家小宝是人大毕业,比我这个当哥的强一百倍。光衡和冰原是同学,旁边毕业的!”
他指了指右边,笑得好不得意。
听吧旁边只有一所大学,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京大学,简称北大。这确实让人惊讶,祈寒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其实他们条件都挺好的,就是生不逢时,”大宝摇了摇头,有些感叹地说,“在中国这个地方,玩摇滚的,就跟画漫画的一样,混不出头!”
祈寒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
“别惊讶,我可不是瞎说,我这是琢磨明白了,你说在日本,漫画红得一塌糊涂,是因为全日本人都在看漫画,不管岁数多大。在中国,那就是扫黄打非的对象啊!再说这个摇滚,要的是一种情绪,一种愤怒的情绪,你看人家外国,那个嬉皮时代,什么都能骂,政府、总统,连女王也骂!当然现在也不太一样了,但以前那个时候,什么滚石、齐柏林……这些伟大的乐队,都是那时候的!在中国,第一,人民群众喜欢中庸,太激烈的或是太悲观的,都不接受。第二,在中国这个地方,愤怒是不被允许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这个摇滚啊……它没有太多发展空间!”
祈寒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挺有道理,“所以你退出了?”
“也不能那么说,”大宝叹了口气,“你看他们,就这么……倒是有公司签了他们,可是也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以前也有过什么经理人,都干不了一段就跑了,他们都习惯了,没人管,也就自己找地方练习,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在我这里驻唱,我也就是稍微给他们点报酬意思意思,多了我也拿不出来。但是来这里的学生,是真心喜欢冰封大地的,所以他们也愿意在这里唱,其他的时间,还不是要自己想法子养活自己。就这样,几个大小伙子,还就这么唱,不就是因为他们喜欢摇滚,就因为喜欢!他们够喜欢,我呢?是不够喜欢,所以坚持不下去!我啊……”
“大宝子说什么你?”大宝被一副完全哑掉的嗓子打断。祈寒一看,是冰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唱完了,四个人都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冰原走在最前面,满头大汗,但精神开起来很亢奋,“又在这忽悠人呢吧!”
“去你的吧!”大宝摆摆手,“你们自己聊吧!我去顾摊子了!”
冰原往吧台的椅子上一摊,马上有人给他送上啤酒,他拿起来,开起来似乎是精疲力竭的样子,手在扣环上拉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
祈寒在他的身边,看不过去,就拿过来,打开后放在桌子上,推给他。
他没有立刻拿起来,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托着腮,盯着她看了一下,才哑着嗓子问道:“喜欢吗?”
“很吵……听不太清你在唱什么。”祈寒声音冷冷的,说得很直接,“而且……”
祈寒还想说,口袋里手机开始震动,她说了声抱歉,忙接起来。
“你好。”
“是我!你还没有回家?依柔在找你!”逸桐的声音在嘈杂的酒吧中听让人不真切,但同样低沉好听的声音,却慢慢的、稳稳的,透出让人踏实的感觉。
“我在外面,刚刚依柔来过电话了。”祈寒简单地交代。
“你那边很吵,说话不方便吗?”
“嗯……”
“那……”逸桐在电话的另一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把什么话咽了回去,只是简单地交代道:“那就,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嗯,再见。”
祈寒挂上电话,抬起头对上冰原专注的视线,“男朋友?”
“朋友。”对于自己的事情,祈寒想来不愿多说,话题又转了回去,“你的嗓子很好听,但是老爱吼叫,让我听不清你唱了什么。”
“你懂什么?什么叫做吼叫,这就是摇滚……你以为是小男孩唱情歌?摇滚就是愤怒的力量。”
说话的人,剃着光头,鼻子上、眉骨边上都打着钉,脸上的表情明显带着不屑。祈寒记得他叫小宝,是大宝的弟弟。
“小宝,说话客气点!”这里面惟一一个让祈寒觉得看上去打扮很普通的一个长脸男人,淡淡地斥道,虽然话是在说小宝,但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戒备,明显是不相信她。
祈寒耸耸肩,并不以为意,如果他们会客客气气地接待她,那就不会被沙沙姐称为难搞了!
“愤怒没什么错。任何情绪的表达都没什么错。可是如果仅仅是一种情绪的发泄,那么,你们大概也就只能在这里。”祈寒指指前面的小舞台,“只能在这里表演给某些特定的人看。如果,你们的野心不仅仅在这个小舞台,你们就要学会表达一些能被大多数人,也就是说社会大众,所能接受的东西。”
“你懂个屁……”小宝跟他的哥哥很像,一样沉不住气,“你一个刚上班的人,以为让你来带我们,就了不起了,你个……”
“我是什么都不懂,前三天,我都在听CD看现场演出,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摇滚,成天地听,我也觉得烦。但起码,有些听到的东西,让我觉得还不错,能引起我的共鸣。所以我坚信,不是吼来吼去就叫摇滚,觉得好的东西,不管是摇滚、古典还是什么,我都会有兴趣来听听,而我也相信,社会上大多数会花钱买CD的人,都跟我是一样的。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东西,只要觉得好就会买了听,你们要吸引的,不就是这些人?”
祈寒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她说话本来就是这样,有话就说,不懂什么叫掩饰、委婉,“我确实什么都不是,我刚上班没多久,却派我来,你们也可以知道,你们的经纪人公司是怎么看待你们的。大牌当然有大牌的经纪人带,新人没有资格带人。我知道你们签合田也有好几年了,不管是你们挑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最起码在我一个新人的眼里,你们不是公司要重点培养的人,所以才会丢给我。我不懂你们都有什么梦想、坚持,但起码这些东西不能让你们吃饱饭,很现实地说,对一个经纪人公司来说,艺人最大的作用就是赚钱,如果你们不能赚钱,那什么都没用……”
也许是被她的直接吓到了,一时之间,几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盯着她看。但这不包括摊在吧台上的冰原。
他努力地撑起身体,像是很费劲地拍了拍手,咧开嘴,吹了声口哨,“好!说得好!”他那副表情配上苍白的脸色,显得有点吓人,“所以呢?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第一,希望你们好好地,用唱地唱歌,不要总是吼来吼去,你……”祈寒指指他,“你嗓子不疼吗?第二,没必要对我充满戒心,我不想指挥你们做什么,我也不懂,我只想让你们能走红,当然这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的,但起码可以好好地配合公司的行动。你们赚钱成名,我也赚钱成名,大家都好。”
冰原夸张地点点头,像是很受教的模样,眼睛看向其他的几个人,“你们说呢?”
“切……”小宝撇开头,“每个都这么说!”虽然其他的人都是用暗示的,这一个,说得非常的直接。
叫小行的男孩看起来很年轻,刚刚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这次问到他,他笑了笑,显得很机灵地说:“我听你们的。”
“我觉得……”光衡很实际,“可以试试看!”
冰原拍拍手,显得很开心的样子,消瘦的脸配上咧大的嘴,看起来很滑稽,“OK!那就这样!你说说看,你想怎么让我们走红?”
祈寒知道,这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开始,他们勉强愿意接受她,“具体的计划,我会跟沙沙姐商量,看公司的态度,再和你们来商量。但是,三天以后,合田的摩登大地有一个介绍新人的策划,那一天会采访一些人,我希望你们也来。不管内容多少,他们都会配照片作介绍,那本杂志购买群很广,起码让人知道,合田还有你们这样一支乐队。”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有冰原代表,“好!没问题!”
“都没问题,可以来?”祈寒再次确认,没有人提出异议,她继续道,“那好,给我一个可以联系到你们的电话,我确定时间以后会通知你们!”
她掏出自己的记事本,递给他们,几个人都写了号码,她看了一眼,收回口袋里,拿出合田给她做的名片递给他们,上面有她办公室的电话。
“那就这样。”她对他们点了一下头,利落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还有一场表演,你不看了?”冰原懒洋洋地叫住她,总算是离开了吧台的桌面,摊在高脚椅里,表情还算是认真的对她说。
“没必要,我已经知道了。”祈寒酷酷地说,“我不喜欢深夜在外闲晃。”
说完,她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
“噢……有个性哦!”冰原在她的身后,笑嘻嘻地说。
“光哥,”小宝迟疑地开口,脸上的表情充满着不确定,“你说她行吗?”
“你说呢?”光衡把问题抛还给冰原。
“我说啊……”冰原晃晃悠悠地从椅子上爬下来,不太在意地说,“她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吗?”
他站直身子,“试试看吧!”
2004年1月20日合田文化传播公司办公楼
“还没来?”戴着眼睛,一身哈日扮相的编辑助理,有些不耐烦地问祈寒,“他们还来不来啊?我们很忙,不来我们就不等了!”
“抱歉。”祈寒道着歉,“你们开始吧,把他们排在最后就可以了。”
小助理翻了个白眼,转身招呼人摄影师去了。
祈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记事本,准备打电话找人。本来今天约好了做采访,沙沙姐看他们是这一堆新人里签约最早的,很给面子地特别交代杂志第一个采访他们,把介绍摆在第一个的位置。她也早已经通知了他们,谁知时间到了,一个人也没来。
她刚按下第一个数字,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号码,是逸桐,她犹豫了一下,本来不想接,但还是接了起来。
“喂,你好。”
“是我。”逸桐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稳踏实,非常的自然,就像是跟老朋友或是很亲密的友人打招呼一样自然,“你在忙吗?”
“嗯……”和他比起来,祈寒显得便扭而生疏。
“抱歉!”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不知道是因为感到不好意思还是被祈寒冷漠的态度所影响,稍微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今天晚上有事情吗?”
“有事?”祈寒问得直接。她其实应该直接地对他说,她现在很忙,没空跟他讲电话玩,但是,她心里又不想这样做,她有点好奇他要说什么,而且,她莫名地喜欢他的这副好听的嗓音。
“嗯……你没事情的话,我们见个面。”
“依柔让你给我带东西?”她直觉地这样说。
“嗯……算是!”他回答得有些含糊。
祈寒并没有察觉他的犹豫,想了一下,说道:“六点在朝阳门地铁站见!”
逸桐的公司在朝阳门那边,因为依柔常常给她带东西的原因,他们在那里见过好几次。
“好,你忙吧!我不打扰了,抱歉!”
祈寒合上电话,刚想拨号码,就看到冰原、光衡和小宝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小宝带着黑色蛤蟆镜,很酷也很像坏人。光衡很稳重。冰原则还是懒洋洋的病鬼模样。
“还有一个呢?”祈寒冷冷地问。
“小行是在校生,好像有课,一会儿才过来。”光衡简单地交代。
“咦……怎么开始了?不是说我们第一个?”小宝探着头往面看,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叫他们把你们排最后,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来。”祈寒不冷不热地说,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生气,但压迫感十足。
“切……”小宝不屑地说,“才十分钟!”
“十分钟就足以让你们失去一个机会。”祈寒冷淡地提醒他们。
小宝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冰原对她裂开嘴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祈寒也不理他,径自打电话给小行。
两个小时以后,四个人终于开始开始跟编辑聊天,祈寒坐在一边听着。开始,进行得还算顺利,编辑常年混在摇滚圈里,也知道他们,几个人还算有话聊。后来那个编辑随口说了句,“听说冰原喜欢讲笑话,很有幽默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直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冰原像是忽然来了精神,说道,“苍蝇老公和苍蝇老婆庆祝结婚20周年,一起去享用新鲜的牛大粪,忽然苍蝇老婆对苍蝇老公说,‘亲爱的,咱们什么时候能换换口味,不吃牛大粪啊?’苍蝇老公就说,‘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心的话题!’”
说完,他一个人搂着靠垫哈哈大笑,而现场其他人都盯着他看,背脊上冷风阵阵,寒啊!
“哈哈……有意思!哈哈……”编辑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寒暄了几句,匆匆结束了采访。
祈寒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满头黑线。
等编辑部的人收拾东西离开以后,祈寒叫住了他们几个,几个人在刚刚采访时的小沙发坐下。
祈寒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希望,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们迟到。尤其是你……”她指指露出一脸不知所谓的笑容的小行,“你迟到了近一个小时。”
“拜托……我是在校生,我的课上不完,我也没办法,好不好……”小行无辜地叫道。
“我已经跟你确定过了,是你自己说有时间。你的课上不上完我不管,你已经答应我了,就应该准时出席。你是在校生不是理由,你不是第一天上课,什么时候有课,你不知吗?”祈寒说得很严厉,“你不但是个学生,也是个签约艺人!”
小行转头想找人帮他说话,但发现没有人有这个意愿,自己想辩解,但又有些怕祈寒的眼光,犹豫了一下,便很识相地低下头,“好啦,下次我不会了!”
“希望你们也可以做到。有事情可以提前说,但答应的事情就不要临时找理由,也不要迟到,这是态度的问题。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也希望你们能尊重我,尊重其他的工作人员。”她看他们都没有意见了,然后转向冰原,“还有你……”
冰原发现她在指他,咧着大嘴,像是要等待她表扬一样,“什么、什么?我怎么样?我表现得好吧?”
祈寒有时候不太确定他是故意捣乱还是真的喜欢讲那些无聊的笑话,她看了一眼他,摇摇头,“算了……我们说正经事。”
祈寒拿出笔记本,说出两天前沙沙姐对她说的事情,“公司希望你们出一张翻唱专辑。”
“什么?你再说一遍?要我们出什么?”小宝的脸色像吃了死耗子,大声追问。
“对!”祈寒说出和沙沙姐讨论的结果,“现在翻唱很流行,而且有卖点,如果能唱出自己的特色,会很容易被别人记住。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公司想……”
“想你妈的头!”小宝粗暴地打断他,“告诉你,少打我们注意,你懂什么,翻唱,你知道翻唱是什么东西,那都是拾人牙慧,被人唾弃的事情。我们是不没什么人理会的小猫,但也少拿你们那套只会赚钱的把戏侮辱我们!”
小宝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祈寒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虽然预料到事情不会很顺利,但并没有想到,反弹会这么大。
“就是!你想让我们当什么,那个在CD店里放歌放到让人听了都恶心的X郎?你知不知道,我们冰峰大陆最自豪的,就是原创,你懂什么!”小行也跟着骂,可能是早有积怨,仗着已经有人开骂,也就不怕了,说完,背起包也走了!
剩下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坐着和她对望。
“我以为出唱片,是件好事。”祈寒平淡地说,“翻唱?无法接受?”
“如果是翻唱,谁唱都可以。绝不是因为公司觉得我们好,才让我们唱。跟风到现在,就只剩下要骗钱的玩意了!”光衡站起身,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说得非常理性,“所以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他对她点了一下头,“我先走了!”
祈寒想了一下,也许是她想得太简单?她边想着,便做着打算,或许是她太鲁莽了,应该好好做个调查,再来决定!
她抬起头,发现冰原还来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不走?”祈寒冷冷地问。
他耸了耸肩,没说话。
“你也不喜欢翻唱?”
又是耸肩,“无所谓啊!我们是团队,你若有办法说服其他人,我没意见!”
说得可真轻松,祈寒在心里冷哼,冰封大地里的所有人,这个冰原才算得上老大,他说一句话,其他人就是心里不愿意,也会答应。这么说,摆明了是没兴趣,顺便想看她的笑话。
他见她不说话,咧开嘴,苍白的脸上有很兴奋的神情,“怎么,心情不好?我给你讲个笑话,我可是……”
祈寒“砰”地站起身,冷冷地说:“谢谢,不用。与其在这里跟我耗,不如回去练唱,出不出专辑,你们的实力可不是我说了算!”
说完,她转身就走。
正文 第六章 都不曾开始都不曾结束
2004年1月20日北京朝阳门地铁站C出口
穿着牛仔外套的女孩,蹲在卖银饰的小摊贩前面,眼神专注,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这就是逸桐走道地铁口所看到的场景。他愣了一下,慢慢体会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然后悄悄地呼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有喜欢的东西吗?”他蹲下高大的身子,问道。
祈寒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旁边热情的摊主就抢着说道:“小姐喜欢这个?”他推过一个简易首饰盒包装的对戒,非常简单的样式,素面的银戒,上面有些奇怪的花纹,还算是独特,“情侣戒,最适合你们了!”
“喜欢就买下来吧。”逸桐故意忽略摊主的话,对祈寒说道。
祈寒耸了耸肩,没说话,拿出那个圈小一点女戒,往自己的手上一套,那戒指卡在手指中间的骨节上,根本戴不进去。祈寒的手属于修长的那种,但骨节突出,并不十分好看。
“男的那个呢?”两个戒指一样,逸桐想男士的圈应该会大一些,便拿出盒子里的另一支,套在祈寒的手上,又大了些,松松垮垮地往下掉。
“刚刚试过了!”祈寒站起身,把两个戒指都还给摊主,“你走路过来的?”
“嗯……”逸桐应了声,“没有别的了吗?”
“不用了。”祈寒淡淡拒绝,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过多的留恋,“你的车呢?在公司?”
“嗯……我一会送你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看上去是那么无所谓,逸桐却感觉到祈寒对那对戒指的喜爱,和淡淡的遗憾。
“走吧。”祈寒率先转身往他公司的方向走去,也没有在意他是否追了上来,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逸桐更加确定起来,她是很喜欢这对戒指。因为喜欢,却不能够得到,所以更要坚决地抽身离去。不知道为什么,逸桐直觉认定,她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圈大一点的吗?”他温和地问摊主。
摊主本来已经放弃希望,但一见他这样,又兴起了做买卖的念头,热情地说:“我还有很多别的样子,你把你女朋友找回来,你们再挑挑……”
逸桐摇摇头,“不,就是这样的,还有吗?”
摊主有点为难地摇摇头,“我这些东西啊,都是从西藏那边弄来的,手工做的,样子都是不太一样的,尤其是这样的,素面,不夸张还挺雅致,你看你戴着……”他说着,就把那款男士的戒指往逸桐的手上套,然后有点尴尬地发现,逸桐也戴不上去。
逸桐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有些遗憾地说:“那就没办法了。谢谢你啊。”
摊主看出他的遗憾,对于要放弃这单买卖有些不太甘心,忙拉住逸桐,“你等等,要不我算便宜一点,我这个都是好东西……”
逸桐摇摇头,“戴不上,就没办法了……”
“你再等等,我这……对了,喜欢也不一定非要戴在手上啊……”摊主灵机一动,从自己的大黑口袋里抽出一条简单的银链,把戒指穿在上面,自动自发地往逸桐脖子上一套,“戴脖子上也挺好的,又时髦,喜欢就放在外面,要是上班,就放在衣服里面!”他看逸桐穿的是没打领带的衬衫,手一拉,把项链顺势塞进了衬衫里面,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你看,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逸桐被他的热情和超乎常人的自作主张吓到了,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等他回过神,那摊主已经把女士的那款戒指穿在了同样的银链上,递给他,“你看,这不是挺好,还是一对!这样,我看你们是真喜欢,链子钱我不要了,就当时是送你们的,下次再来光顾!”
逸桐对他生意人的那种积极搞得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在他眼前摇晃的那枝女式戒指,想起那个清冷的女孩倔强的神态。他的手自发自动地拿出了钱包。
“抱歉,刚刚被人拉住,我……”逸桐是用跑的赶回自己公司的停车场,祈寒已经在他的车前面等了一会了。
“依柔又给我带什么?”祈寒忽然打断他的话。
逸桐愣了一下,然后又多看了她一眼,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虽然外表还是冷淡,但她的口气、眼神微微地透出不耐。
“你今天,过得不顺利?”他试探地问。
“没有。”祈寒挥挥手,表示不愿意谈着话题。她抬头看着他,示意他回答刚刚她的问题。
逸桐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刚刚买下的项链和戒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另外两张纸状的东西递给她。
祈寒挑了挑眉,是音乐会的门票,她看了一眼日期,是今天晚上七点半的,“依柔拿给你的?”
“啊……”逸桐回答得很含糊,“一会在保利剧院,你要是没事,可以过去看看。”
“两张?”祈寒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话问得很简单。
“啊……是啊!”他犹豫了一下,有点别扭地说,“你可以找朋友一起去。”
祈寒看了一下表,已经七点了,不冷不热地道:“这个时候,谁还能赶过来?”
逸桐莫名的感觉脸开始发烫,他开始觉得这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主意,甚至对自己感到有些恼怒,闭着嘴,他什么也不说。
祈寒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说也不说话地静了一会。
“你一会有事吗?”祈寒清冷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并不恼怒。
“没有。”逸桐对自己生气,又有些高兴她这么问,可是脸子拉不下来,执意地低头不看她。
“走吧。”祈寒命令道。
“干什么?”他猛地抬头问她。
“去看演出。”她耸耸肩,虽然并不喜欢这种演出,她平淡地说,“别浪费。”
三个小时以后,逸桐和打着哈欠的祈寒,随着人流,从保利剧院里走出来。
“我以为你会喜欢看表演。”逸桐语气不掩惊讶地说。
她,从坐进保利剧院那张舒服的椅子上起,在表演开始五分钟后,便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地熟睡,一直到刚刚在乐队谢幕三次以后,他把她叫醒为止。
“这种古典音乐,一首跟十首对我来说没差别。”坦白地说起来,也许摇滚乐更能吸引她吧。她觉得自己去做摇滚乐队的经纪人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可是,你不是专门做艺人的经纪人吗?如果不喜欢……”
“我不会做古典音乐表演者的经纪人。”说完这句话,祈寒忽然笑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好像对依柔也说过同样的话,“在澳洲的时候,我对依柔说过同样的话。”
逸桐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他明白她是知道这票绝不是依柔给的。
没错,这两张票是一个客户送给他的,他本以为她接触的都是搞音乐,一定会喜欢这些,所以,他就想送给她。坦白地说,是想邀请她一起来看。这两张票在他身上已经放了好几天了,他一直鼓不起勇气开口邀约,他觉得自己很傻,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就是开不了口,一直拖到今天,还借用依柔的名义。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不喜欢。而且,很可能一早就知道,他的那些小把戏。
他感觉到不好意思和沮丧,但拒绝去想做这些事情和产生这些曲曲折折的想法的原因。
她撇过头盯着看,他脸上不自在的神色,更加确定了她心中的想法。可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走吧。”
他开车送她回家,快到她家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工作不顺利吗?好像很疲劳的样子。”
祈寒一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听到他的话,淡然地开口:“算是吧。”
“很难解决?”他追问。
“大概是观念的问题吧。”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不太懂他们的坚持,我觉得没有什么的事情,他们觉得很严重。”
“那就把你的想法跟他们说,沟通,有的时候客户也会这样,你觉得怎么样,但他们会觉得应该另外一个样……”
“嗯……”祈寒应了一声,觉得是应该跟他们谈谈。
车停到她家楼下,祈寒转过头,对他说:“今天谢谢你。”
逸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明白,她也明白。但大家都不想点破。
她看了眼他,“再见。”
“哎……”他叫住作势要下车的人,“你等一下!”
她转过头来看他,目光清澈地盯着他。他又开始犹豫,但一咬牙,还是把放在口袋里一个晚上的项链戒指拿了出来,“这个给你。”
祈寒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你买了?我戴不了。”
“这个是挂在脖子上的。”他举着手,发现她只是盯着他看,并没有要接下来的意思,觉得有些尴尬,更加的不自在,他心一急,竟然也学起那个摊主的举动,有些粗鲁的地直接动手把项链套进她的脖子。
她没说话,也没有动作。他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他不确定那是不是恼怒,但他只有迎着她的视线,不肯认输。
她又看了一会他,然后动手从包里拿出钱包,作势要打开。
他叹了口气,压住她的手,“别……别拿!几十块钱的东西,别这么看不起我!”
她又盯着他看,最后挣脱了他的手,把钱包放了回去。
“谢谢。”她笑了一下,这样对他说,“谢谢你,我走了。”
她说完便很快地下了车,逸桐只能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上楼,才趴到方向盘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2004年1月25日北京学院路听吧
祈寒在晚上八点半,准时踏进酒吧大门。
她看到小舞台上已经有人在表演,但不是冰封大地。她往吧台的方向走去,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怒骂。
她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脚跟一转,走了过去。
“小川!”她拍了拍那个好像在跟同伴吵架的男孩,“你怎么在这儿?”
男孩转过头,一看是她,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你……你怎么在这!”
林川,祈寒十八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长着清秀的面孔,却有一副很倔的性子。祈寒不确定作为学生的他,是否已经放假。
“你这么晚了,跑到这种地方来,爸妈知道吗?”祈寒的话冷冷地,似乎给男孩带来了很多的压力。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男孩嘴犟道。
“我可不是应届考生。”祈寒表情没变,但明显是生气了。
“你……”男孩一时说不出话,周围的几个同样年轻的孩子,开始小声地嘀咕,他则像是脸上挂不住了,对祈寒大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他拔腿就跑。
祈寒刚想追,有人拍了她的肩膀,“怎么了?”是大宝。
“你这里怎么让十八岁的孩子进来?”祈寒冲口而出。
“怎么了,十六岁就有身份证了,我们不会卖给他酒的,怎么了?”大宝往外张望了一下,“咦……小川子啊!那孩子挺好的,就是来听歌的!你认识啊?”
“嗯……”祈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应了一声,缓下了脸色,“我弟弟。”
“是吗!你……”
“他们呢?”祈寒不想继续着话题,打断大宝的话,问道。
“后台准备呢……你等着吧。”大宝很识趣,没有多问什么。
“嗯……”祈寒点点头,“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她走了出去。
两个小时以后,祈寒再次踏进听吧,这段时间,她多次打电话到家里确定弟弟的行踪,并交代母亲多加注意。其间,她还接到了依柔的电话。依柔说她过几天就回来,再也不用出差了,一回来就来找她。祈寒告诉了她自己上班的公司地址。
冰封大地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几个人外在吧台上喝酒,祈寒走过去。
“呦!”冰原看到她,懒洋洋打招呼。
她对他们点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叠的文件,放到吧台上,“这是我做的可行性报告,你们可以看一下。”
冰原瞄了一眼,然后不太感兴趣地递给他身后的光衡,摊在吧台上,他问道:“所以你的结论是……”
“你们应该接受这个翻唱的计划。”祈寒说得很平静,她直直地盯着冰原的眼睛。其他的三个人都在看报告,她的话,几乎就是对冰原说的,而她知道,只有让冰原认同了,其他人才会服气,“如果你抽出一点时间看看那份报告,你就会发现,这对你们来说,有利而无弊。市面上翻唱的专辑虽多,但做摇滚的几乎没有。你们说的没错,公司只是希望出翻唱的专辑跟风,但他们并没有要求你们翻唱什么歌,具体的选曲权,都在你们手上。如果你们真的有实力,不管什么样的东西,你们应该都可以做出自己的味道,也许很多人在意开始看待翻唱都是带着不信任的眼光,会觉得他们行吗?会不会把原来的东西糟踏了,但如果他们一旦觉得你们是与众不同的,那就会一炮而红。而就算不成功,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并不知道冰封大地是谁。”
“公司要投20万在这张专辑上,是真的吗?”小宝趴在光衡的肩头,看到报告上的数字,几乎是立即叫了出来。
“没错!我跟沙沙姐确认过,只要你们点头,款就拨过来。”祈寒肯定地说。
“为什么,你以前说得没错,对公司,我们是可有可无的人,为什么……”光衡抬起头,语带保留地说。
“因为市场部的人做过调查,现在市场流行这个,只要是翻唱,就有人买,就算不赚,也不会赔本。”
虽然20万对什么天王天后级的歌手动辄数百万的制作宣传费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但祈寒知道,对于他们,这几个一直在边缘挣扎的人来说,实在是无法想象的受宠若惊。
“前几天我打过电话给大宝,他对我说,你们的长处是作曲和编曲,但写词方面,并不十分突出。这好像也是你们歌迷的意见,我还是那句话,想要走红,光靠着曲子动人凭着嗓子发泄情绪是不够的。你们需要的是深度。而翻唱恰恰可以帮助你们,所以……”
祈寒注意到,小宝他们眼中的动摇和渴望,她知道她会说服他们,因为继续唱歌、出唱片,他们是那么热情的期盼。
“坦白地说,我确实不太懂大宝说的,你们对于音乐的那种喜爱,但我可以感觉的,你们一直在努力,一直坚持不放弃,我觉得终有一天,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虽然,现在让你们出翻唱专辑可能是委屈了你们,但是,有些时候,必须学会,先退一步,等待机会再往前冲!”祈寒难得说这么多话,也难得这么感性,但是这些话很流畅地就这样说出了口。
几个人先是一阵沉默,然后还是光衡开口:“你……你做这些,”他指指那一大叠材料,“对你有什么好处?”
祈寒耸耸肩,“我以前说过,我们是互惠互利。你们有你们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我相信你们会成功,而我想当你们的见证人。”
又是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在这喧闹的酒吧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你说呢?冰原?”在众望所归之下,光衡问出了这句话。
“啊?”冰原慢慢悠悠地抬起头,脸上是永远的疲惫,病态的身体,仿佛马上就要不堪重负,“那个……别这么紧张,我来讲个笑话吧,话说……”
“闭嘴!”
祈寒和其他的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他吼道。
“哇……你们想吓死我啊!”冰原拍拍胸口,好像真是吓得不轻,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隐隐约约地似乎看到了很多血丝,“你们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吗?干什么又推给我,把责任都推给我,我身体不好,真是的……”
几个大男人都看他,渐渐地,脸上都出现了笑容。
祈寒仰起头,学着他说话的方式,“所以……你们的决定是?”
冰原咧开嘴,酒吧昏暗的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透射出一道奇怪的阴影,他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他伸出手,通明的肤色上每根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就……多多指教了,我们亲爱的经纪人!”
2004年1月28日北京合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办公楼
祈寒站在办公楼的前面,拿着手机,似乎在等人。远远地,依柔从下了出租车,就看到了祈寒。依柔心中一阵的雀跃,来得真是时候,正好赶上祈寒下班,直接把她劫去她家住,好久没有好好地见上一面,说说话,她好想她,好想好想。就算生活是这样的忙碌,她的心还是好寂寞,好空虚,那里面有个大洞,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帮她修补完整。而这样的伤痛,只有祈寒可以明白。
她加紧脚步,刚想开口叫祈寒的名字,就看到一辆汽车停在她的面前,她和司机说了两句话,便坐了上去。
依柔一愣,忽然觉得那辆开走的汽车分外眼熟,她反射性地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2004年1月28日北京北海公园
“你们做OP的还真是,什么都有人送。”祈寒趴在半开的车窗上,望着慢慢从眼前转过的景致,心不在焉地说道。
“嗯……”逸桐虚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到她高高的颧骨和淡漠的眼神,车行驶带来的微风,透过半开的车窗,轻轻扬起她略长的发尾。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想抚平她微翘的发梢,就有如抚平自己杂乱的心跳。他有些惶恐,手刚刚轻触上她的头发,她便转过头来看他,微微扬起眉,淡淡的疑问,等待着他的回应。
“别把头伸出车窗,危险!”他尴尬地收回手,讷讷地说。
祈寒耸耸肩,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约她出来见面,最开始是为依柔带东西,后来慢慢转变成单纯的只是想和她见见面,说说话。他的这种心情,几乎是无法抑制的。他不知道祈寒是否明白,但他知道祈寒并没有拒绝他的邀约。他记得在澳洲的时候,她说过依柔会寂寞,他问过她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她那时没有回答。他想她也一定是寂寞的,所以才没有拒绝他的陪伴。而他,多多少少是带着些卑鄙的,他是依柔的男朋友,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她——夏祈寒。
车在北海公园的停车场停稳,他们走下车,开始往公园走进去。
今天,他的一个客户送了他两张舫膳的餐券,他便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过来。她倒是没多问什么,只是说如果是他请客的话,她就有时间。
于是他们就到了这里。
刚巧他们往里走的时候,是到了快闭园的时间,游人大量地往外走,一时之间可谓是人潮汹涌,他们算是逆流而上,显得更加的困难。
两个人走上一座汉白玉的拱桥,祈寒走在他的前面,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自从她的身边跑过,不小心撞倒了她,拱桥本来就窄,她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要掉下去的样子。逸桐看在眼里,加快走了两步,侧身走到她的身边,看到她微微的皱着眉,似乎是不太喜欢这种拥挤的场合。
眼见又有一些游人从他们相对的方向走上拱桥,逸桐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地牵起了她的手,快步往桥下走去。他注意到她的手微微地挣扎了下,他使劲地握住,低低地说了句:“人多,别挤着。”
她听了他这句话,便没再挣扎。逸桐小心地牵着她,走在她的前面,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她的表情,胸膛里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微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微微涨红的脸颊。
而手,最终也没有放开。
他们并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跟在他们身后依柔的眼睛里。
依柔简直不敢相信她自己看到了什么?这两个宛若情侣般手牵着手的男女,真的是她最好的朋友夏祈寒和她的男朋友齐逸桐吗?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明白了呢?她整个人脑子发蒙,腿发软,分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滋味,两只手攥得紧紧地,眼睛眨都不眨,深怕一个闪神,那两个人就不见了。
她见他们进了舫膳,便也跟了进去。跟着他们穿过院子,来到二楼,看到他们两个靠窗而坐,穿着清代服饰的服务生递上了菜单。也许是逸桐说了什么,正对她而坐的祈寒露出淡淡的笑容。
依柔看着这一切,忍不住眼泪浮上眼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小姐?你进不进去?别堵在门口啊!”她倚门而立,惹来了服务生的不满。
祈寒像是听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眼睛里很快的闪过像是愧疚或是心虚的情绪,依柔不确定是什么,但她却是捕捉到了祈寒在那一瞬间的异样。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无法克制地朝他们冲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她怒吼着,“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逸桐像是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祈寒默默地看着她,又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夏祈寒,你说话啊?”她流着眼泪,执意要一个答案。
“你冷静一下,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觉得好受。”祈寒语气冷淡的说道,刚刚的慌乱已经褪去,她平静的面容下,看不到任何得情绪。
依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呼吸开始困难,“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甚至比我的有血缘的亲人还亲,你难道连解释也不愿意对我解释一下吗?”
祈寒张开了嘴,想说什么,但终归什么也没说。
“好!好……”依柔涨红了脸,抖着唇,语气不稳地说,“你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你现在不说,以后永远也不要跟我说话!”
祈寒还是沉默,她知道依柔在怀疑什么,尽管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依柔正在气头上,她不想跟她争辩什么。
“依柔,你别这样,我们只是……”
“你闭嘴,我没有问你!”逸桐看不过去想要解释,却被她狠狠打断,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怒火中烧,愤怒、嫉妒还有被背叛的伤害,混合在一起,让她完全丧失理智,“好!我明白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她恨这两个人,尤其是祈寒,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她不明白,为什么是祈寒?为什么又是她最在意的人,为什么……
在舫膳里,看到依柔脚步不稳地冲了出去,逸桐反射性地站起身想要追出去,但看到面无表情坐在对面的祈寒,脚下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他看着祈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就这么冷冷地盯着她看。
祈寒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的焦急和犹豫,她平淡地说:“你去追她吧。她情绪一紧张就会呼吸困难,有时候会晕倒。你赶紧去追她!”
“可是你……”
“我?”她看了他一眼,“她在生我的气,见到我只会更激动,你是她男朋友,你去跟她解释清楚。”
“解释?解释什么?”逸桐神色难辨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有许多他说不出口的曲折情愫。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祈寒还是不冷不热地说,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那清亮的眼神,让逸桐不自在地撇开了头,那种眼神,好似能看穿人心,让他感觉万分的狼狈。他捋不清自己的混乱的思绪,他想远远地逃开。
“我去看看依柔。”他低着头,很快地交代,然后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看着祈寒,艰难地说:“我会给你电话的,你等我。”
说完,他不等祈寒回应,快步走出了餐厅。
祈寒一个人坐在舫膳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望着门口,巍巍地发呆。
一直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被刚刚的情景吓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如嚅嗫问道:“小姐,您还点菜吗?”
祈寒被她的话唤回了神,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平静地说:“当然。”
2004年1月29日北京BlueSky高级住宅区
祈寒站在依柔家的楼下,一月的天气还很冷,她穿着薄大衣,全身忍不住一阵阵地发冷。她看了看表,指针胶合在六的位置。她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但她等的人,还没有下来。
依柔昨天怒气冲冲地走了之后,她便没有再能联系到她。打过几次她的手机,但她一直没有接。她想她大概是还在生气。
祈寒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空气在她的眼前结成淡淡的白雾。她其实明白依柔在生什么气,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吃饭而已,她并没有和她的男朋友做任何逾矩的事情,只除了昨天因为人潮拥挤而牵起的手,除此以外,他们也只是闲聊而已,更何况,最开始,是依柔自己让逸桐来找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看到依柔忽然出现时候,她竟然感到了心虚,她不知道为什么,但那种感觉就忽然出现了,她甚至不敢看依柔的眼睛。也许是跟逸桐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她昨天晚上仔细地想了一下,发现回国以后,除了班上的人,逸桐是她最常见到的人。她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有种对不起依柔的感觉。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祈寒摇摇头,企图摆脱那些奇怪感觉,她想依柔只是在闹脾气,觉得自己被人忽略了。她自己确实也是那种很怕寂寞、很怕被别人遗忘的人。所以在澳洲的两年,依柔很喜欢她、依赖、依恋,甚至可以说是她最亲密的人,她们一起渡过了最困难的时间,她相信她不会她对她气太久。只要好好地对她解释,以后不再单独地跟逸桐见面,她想依柔很快就会忘记这些的。
她才这样想着,就听到楼下的铁门放出一阵声动,门开了,是依柔。祈寒刚想迎上去,就在依柔侧身的时候,看到了赶在她身后的逸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祈寒很快地躲进了大楼旁的阴影里,她看着他们很亲密地走在一起,依柔挽着逸桐的手,逸同温柔地看着她。她在笑,他也是。
在这一刻,祈寒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显然,他们一整晚都在一起,他们已经和好了。她一整晚的担忧、焦虑,都是没有必要的。
她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走到小路的尽头,转过弯,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的表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皱起眉头,感觉到不舒服,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追究原因,甚至是有些害怕。她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她们是男女朋友,很快和好很正常,住在一起也很正常,她早就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她心里那么的……不舒服?
她紧了紧大衣的拉链,立起领子,转身离开了。
2004年2月2日北京学院路28号胜利车库
祈寒坐在旧车库的地板上,耳朵里是冰原招牌似的沙哑嗓音,冰封大地在她的身后排练,巨大的音响混和着周围旧厂房里机器的声音,轰隆隆的震得她得脑子发蒙。
祈寒微微地皱着眉,努力集中精力在手里的记事本,对照时间,小心地安排乐队录音、宣传的时间表。
她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家了,冰封大地开始选曲的工作,乐队的成员都提供了自己的歌单,然后就是整个乐队的讨论。这三天来,她们都窝在听吧里讨论,吃住都在那里。祈寒全程都有参加,非常出乎她的意料,是冰原主动邀请她参加的,并且让她列一份歌单。他们很尊重她,讨论的时候都有听取她的意见,并且很重视,甚至因为她的反对而更改了很多的计划。
这很让她意外,同时,经过这三天的相处,她慢慢地体会到了大宝所说的,对音乐、乐团的热爱,他们的投入让她很惊讶,吃得少、睡得少,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选曲里,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就这样全程跟了下来。
这几天里,她对冰封大地的成员,都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小行对于成名的渴望、小宝对玩团的热情、光衡的沉稳,还有,冰原……她转头看了一眼在她身后那个消瘦的身影,她必须承认,除去外表的病态,冰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对事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她很欣赏他的很多观点,甚至可以说开始欣赏冰原这个人。只除了,祈寒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他那些怪异的幽默感和奇怪的冷笑话。
今天上午,她已经把他们最后确定的曲目交到了公司,然后冰原提议说要先把选的曲目练习一下,她觉得他们很疯狂,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觉,还有精力在这里疯狂地唱歌,但是她没有阻止,甚至也跟来了,她想,她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冰封大地的一员了。这句话,是昨天晚上,冰原对她说的。
不可否认地,那一刻,她感觉非常好!她希望自己可以全程参与,她要亲眼看着他们成功,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因为她现在是他们的一员。光想到这些,她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她正想着这些,口袋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她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祈寒心里立刻烦躁起来,她不想接,但打电话的人耐性惊人,手机不停地振动,她只好接了起来。
“喂,夏祈寒。”
“是我。”低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平稳地道:“齐逸桐。你在工作?电话里很吵!”
“嗯。”她应了一声,心里又开始觉得不舒服。
“我会不会打扰,要不我们晚上见个面,我们……”
“不用!”祈寒很快地打断他的话,“你现在说。”
“嗯……”电话那边的逸桐犹豫了一下,才道:“依柔她……她收到你的短信也知道你给她打电话,但……她现在情绪还不太稳定,过一段时间,她会打给你的。”
“嗯。”祈寒还是这一声,想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你们和好就行了。”
“嗯……”逸桐还是吞吞吐吐的,似乎很多话都想说,又说不出口,“那你呢?你不会觉得……”
“你是依柔的男朋友,她有你依靠,我觉得很好。”祈寒的话调平稳,但不由自主地,语气里透露出闪锐的敌意。
“别这样说!”逸桐的声音像是被东西噎住,听起来每个字都说得极为困难,“你知道我对你,我们之间……”
“够了!”祈寒冰冷地打断他,“记住你是依柔的男朋友,我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不相信你完全没有感觉,你明明知道我约你并不是为了依柔,你没有拒约不是吗?你难道感觉不到我对你……”
“你不要再说了!”祈寒难得大声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心里某些急欲掩示的心理被直接地点破,狼狈和尴尬让她失去了惯有冷静。
“不该说的话永远也别说!”
逸桐静静地听着,叹了口气,说道:“别这么倔强好吗?我们见一面,我们不是没有话可说的不是吗?算我求你!”
“没有什么可说!”祈寒猛地按下电话,然后像是怕什么似的,把手机扔向一边,她才喘了口气,那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抓起它看也不看,狠狠地拔了电池。
终于安静了,祈寒“呼呼”的喘气声在空气里回荡,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乐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演奏。
这一刻,她感觉到羞耻,她几乎想拔腿而逃,但是她不能,她挺直背脊,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想,头抬得高高的,就像是在和谁较劲一样,不肯认输。
死寂的沉默一直笼罩在这不大的旧车库里,过了好半晌,祈寒睁着发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露着铁框的窗户,屋外的阳光很明亮,可是祈寒却觉得那阳光屡利的刺眼。
忽然,她眼前一暗,她反射性地往后一躲,却撞上一堵温暖的身体。
“难过就哭,我帮你挡着,不会有人看到,不用忍。”懒洋洋的语气是冰源专属的特色。
祈寒拍下他挡在她眼前的手,转过头,微微地扬起下巴,平静的语气冷淡地说:“谁说我想哭?”
冰原看起来病怏怏的脸离她很近,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咧嘴笑了笑,“世界上男人很多,没必要为一个把自己闷死!”
祈寒白了他一眼,“不要随便乱猜!”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你看看我,我是个不错的选择噢!”
“神经,”她拍开他的手,利落地站起身,带着傲然的态度,回应他的逼问,“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动摇我。”
冰原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是吗?那为什么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哼!”她轻哼一声,“你……”
“别那么倔强。”冰原打断她不以为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她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冰原那双凝视她的眼睛,那里面的了然,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2004年2月4日北京海淀区西翠路26号21C座101室
“要去住几天啊?”祈寒的妈妈跟在女儿的身后,陆陆续续地把一些生活必需品递给女儿,“那件衣服也带上,过两天有寒流过境!”
“嗯。”祈寒简单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像是不经意地问道:“这两天我不在,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啊……”母亲抬起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像有个男的,姓齐吧?我问他叫什么,他还不说。”
“噢!没有女的吗?”
“没有,就那个男的来过两次。”
祈寒分不清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高兴还是难过,齐逸桐几天来持续不断地给她打电话,但依柔却毫无音信。已经习惯了天天听到依柔的声音,撒娇耍赖,缠着她说话,现在突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每天到晚上都觉得不习惯。
祈寒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会卷入这种感情纠纷。她现在的精力都投进了冰封大地专辑的制作,为了方便,她甚至要搬到公司宿舍去住了,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其他的事情,更何况她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依柔开口。
她正想着,就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母亲听到,立刻迎了出去。祈寒抬头看了一眼,是她弟弟放学回来,母亲关心地对他说着些什么,她不在意地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她把简单的行李搬出自己的房间,弟弟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看到她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干什么?”
“我搬去公司的宿舍住一段时间,最近开始筹备专辑。”她简单地交代。
“噢,冰原哥他们要出专辑了?”他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他们还在听吧唱歌吗?”
“现在这段时间不会去,”祈寒停了一下,又道:“你最好不要去听吧!你还是个学生,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行了行了……”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爸都打我一顿了,你还想怎么样?”
祈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明显不悦的神色,让她什么也没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当她打完电话,走回客厅的时候,他又状似不经意又说道:“你去住几天?”
“不知道。”祈寒摇摇头,“大概要等这一段忙完。”
“嗯……”他应了一声,那神色看上去不在意,但事实上却带着不自在的紧张,祈寒觉得他这个弟弟别扭得很可爱,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我不在不是更好,你可以搬回屋里自己一个人住了!”
家里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原本祈寒一直是住校,然后又去澳洲,一直没在家,房子是父母一间,弟弟自己一间,后来她回来,房子便开始紧张,不得不由她和妈妈住一间,弟弟和爸爸住一间。大家都开始不便起来。
祈寒说这些本是开玩笑的,但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说话的声音也不冷不热的,听起来更像是在讽刺。
弟弟听完,脸色大变,“腾”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什么好不好的,从小到大不都是你看我不顺眼?”
祈寒完全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瞪着她,她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祈寒才开口:“我没有看你不顺眼。”
“少来了你!”他使劲力的挥挥手,“你这种脸色,我从小看到大,你觉得你在家里受了委屈,我还觉得我倒霉呢!没事投胎到这种家里,就算你恨,你也应该去恨妈,我为什么要看你这种死人脸!”
祈寒一直知道弟弟对她有不满,可是没想到他这样想的。“我并没有觉得委屈,你……”祈寒淡淡地想要解释,但却被狠狠地打断。
“算了!我不想听你说!你知道吗?你就算是在说这种话,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在藐视、可怜我,我不需要!你讨不讨厌我,对我一点也不重要!”
他对她吼完这些,拔腿就往外跑,大门被他用力地甩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怎么了?谁关门这么大声!”
母亲听到响动,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祈寒对她摇了摇头,除了叹气,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其他的语言。
2004年2月16日北京合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办公楼
祈寒坐在合田二楼的录音间,开着电脑,戴着耳机,一边听下午冰封大地刚刚录好的歌曲小样,一边用软件作Flash。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整建大楼都空荡荡的。祈寒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脑上,所以,当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上她的肩膀时,她真的是吓了一跳,心里面怦怦直跳。
她飞快地转过头,看到的是冰原那张苍白的脸。
他拉掉她的耳机,咧开嘴,露出懒懒的笑容,“你怎么这么冷静?没被我吓倒?”
祈寒没说话,就算是心里面快速跳动的心脏还没有平复,她的脸上还是一片惯有的平静。冰原的话,忽然让她想起了弟弟林川对她说的话,也许就是这张总是不带表情的脸,令他们都误认了她的态度。
“你怎么还没走?”冰原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不在意地问道。
“嗯……你怎么也回来了?”祈寒淡淡地问道。
“我下午把外套落在这了。”他不在意地挥挥手,一边说,一边就自己找了起来。
祈寒就随他去,自己继续手头的事情。又过了一阵,冰原又扯掉她的耳机,搭着她的肩膀,低着头,看着她在电脑上做的东西,问道:“做什么呢?”
“把下午录的歌,做成Flash放到网上去!”
“咦……公司同意?不怕版权的问题?不怕到时候没人买?”冰原像是随口问问,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脑上,甚至自己拿着鼠标乱弄一气。
“就算是在网上听过,可以下载,真正好的东西,如果他们觉得好听,还是会买唱片来听的。我没记错的话LinkinPark好像就是把自己单曲的小样放在网上,然后很多人下载,然后就很有知名度了。”祈寒有很认真地做过调查,而且公司也不反对,反正现在网络歌手正当红。
“哈哈……”冰原仰头大笑,“你把我们跟他们比,我实在觉得自己太光荣了!”
祈寒摇了摇头,没搭理他。
“你觉得我们下午录的好吗?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冰原好像对Flash很感兴趣,一直用着她的鼠标。
“下午?要是不好就不会来做这些东西了。”祈寒没有直说,她真的觉得,他们编曲的能力很强,明明是同样的歌,他们做出来的,就把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了,“这些是我瞎做的,上大学的时候学过,现在忘得差不多了,反正也没人做,我自己瞎做着玩!”
“噢……”冰原点点头,“还可以,我拿回去给光衡看,他好像是学广告的,应该会做这种东西吧。”
“嗯……”
祈寒见他还不准备放手,索性站起身,把位子让给他。她转了转脖子,连日忙碌让她全身都隐隐的酸疼。
“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吗?”冰原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问道。
祈寒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声音变得冷硬,“我说我没有男朋友!”
“好吧。”冰原耸耸肩,不在意地问,“那你和你的朋友和好了?”
祈寒犹豫了一下,然后诚实地说道:“还没有联系。”
“没有联系?你没有他电话?你明明不想让你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的。”
祈寒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想这样,在此之前,她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和依柔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陷入这样一个尴尬境地,在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她以为,她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可是,现在的局面,她进退两难,就算是打电话给依柔,事实上她确实也打了,但却一直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有时候她也会想,就算依柔接了,又该对她说什么?我跟你的男朋友什么也没有,是你误会了,还是说我不会和你的男朋友发生什么,请你放心。她真的不知道,尤其是在接到逸桐那个电话以后,她自己已经开始动摇。她知道这样是错误的,所以,她必须要尽快抽身,不能再和他见面,绝对不可以。
这样也好,大家都冷静一阵,等他和依柔的感情稳定,等依柔不再介怀,那个时候她再出现,也许会更好!甚至,她有时候还会想,如果他对依柔好,他们两个相亲相爱,依柔有了新的依靠,她是不是也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了呢?虽然这样的想法让她感觉很糟,可是平心静气地想想,她必须承认,这样做确实对她们都好!
“我等她的电话,她说过,她会给我电话的,等她想通了。”现在,她把决定权交还到依柔手中,如果她愿意给她电话,她们就继续当朋友。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就这么算了吧!
“你这种想法还真消极!”冰原不太客气地批评道,“不太像你的作风!”
祈寒耸了耸肩,没有回话。
又过了一会,冰原忽然又冒出一句:“也就是说,那天来电话的不是你男朋友,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我说得对吗?”
“神经!”祈寒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以为他还会说上一两句讽刺的话,但他没有。在一阵沉默以后,他忽然说道:“你要不要考虑我?”
“什么?”祈寒转过头,发现他也在看她,“考虑什么?”
“男朋友!”冰原裂开嘴,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分不清是真是假,“你要不要考虑让我当你男朋友?”
刚听完这句话的时候,祈寒明显愣住了,她扬了扬眉,“你在跟我打趣?”
他笑了笑,站起身,消瘦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移动,走到她的跟前,收起笑脸,认真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祈寒又是一愣,她以为他要做什么,但他只是从她的身边走过,脚步不稳,像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对空气挥了挥手,“我很欣赏你噢!你考虑看看!我走了!”
说完他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把一室的混乱思绪留给了那个难得露出困惑表情的女孩。
她、依柔、逸桐还有冰原,这真是一道难解的感情习题。
2004年12月22日北京学院路听吧
演唱会的筹备工作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经过了一场灾难性的足球比赛,舞台好不容易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各种烦杂的小事也陆陆续续地涌进来,祈寒变得越来越忙碌。场子的事情也要顾,乐队排练的事情她也要参与,每天都像个陀螺一样,四处打转。越是忙碌,越是觉得时间过得快,但祈寒觉得这样挺好,起码很多烦心的事情,都没时间仔细回想。
她匆匆忙忙地从工人体育馆赶到听吧,十二点刚过,酒吧里面几乎没有人,小舞台上也空空的,说是在练习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她往里面走,看到吊挂式电视前面,小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
她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发现电视里放的是U2的现场演出,几十万人的演唱会,人们跟着音乐疯狂的扭动,那种感觉,真得不能只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所谓的流行。”小宝是硬摇滚的强烈支持者,她记得她说过他不喜欢U2,选曲的时候就是那样说的,他也讨厌自己的乐队忽然红了起来,明白摇滚的和不明白的,都跟风一样地喜欢上他们,他觉得他的乐队现在变得流行起来,就像是一只流行乐队,他觉得这样很糟糕,甚至是排斥。就所谓的流行、市场、他的坚持,祈寒已经不记得自己跟他吵过了多少次。他和她一样的固执,如果不是冰原在关键的时候帮她,她想也许她和冰封大地,都不会在这半年多时间之内,通过一张翻唱专辑,在网络上不断地播放、下载、传播,创造出这种暴红起来的奇迹。
他转头发现是她,就嘟囔了一句:“这种站在舞台上,看着万千歌迷为你疯狂的样子,谁不喜欢!”
祈寒开始没注意,但在他转回头的时候,蓦然发现他盯着电视的双眼中,所显露出的那种因为倾慕而闪闪发光的眼神。
她在这一刻,再一次体会到小宝对于玩团的疯狂,那种希望被认同的渴望。
“相信我,到一月一号那天,你们在台上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的。”她语带肯定地说。
小宝沉默了一下,然后平淡地丢下两个字:“是吗?”
祈寒挑了挑眉,“以前我怎么没听你这么说过?马上就要演唱会了,到这个时候再退怯,不觉得晚了点?”
“你懂什么!”他听了她的话,飞快地转头瞪了她一眼,“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祈寒没再说话激他,她知道他会自己对她说的,虽然他对她的市场论总是充满了敌意,但他起码还算信得过她,就算再不满,在外面,还是会听从她的安排,有了实情,也会对她说。这些日日夜夜里,从录制唱片、后期制作、宣传、打榜……这一系列的紧张工作,她都陪着他们,帮他们解决困难……她几乎是跟着他们一起摸爬滚打走了过来,他们睡在录音棚,她也一样。他们忙起来没时间吃饭,她更是如此。他们录节目,她就在棚里看着……
就这样一点一滴,她真的是实现了她自己说的诺言,她就这样一路看着他们由默默无闻到如今的闪闪发亮。跟他们这样一路走过来,她对冰封大地的感情已经无法割舍,而他们,也早已把她当作自己人,做什么都先会跟她商量。
“你最近看报纸了没有?”小宝被对她,压低嗓子问道,“你知不知道,乐评人对我们的评价很差?说我们是公司用钱砸出来的,什么宣传的时候说的新人王,什么最受欢迎,都是公司花大力气宣传,目的都是让歌迷跟风,让他们觉得我们是一种流行,进而喜欢上我们,所以我们是公司捧出来的!”
“你觉得你们是吗?”祈寒冷静地反问,“你觉得公司一开始就重视你们吗?”
“当然不是!”
从一开始,合田就对他们没什么信心,也没有太多的预算,根本就是任他们自生自灭,直到他们在网络上有了名气,才搞出什么“新人王”、“力捧新人”的把戏。
“那不就得了?还有,我说过无数次,那些买你们唱片的歌迷才是社会大众,那些只会挖空心思骂人的乐评,除了代表那些尖酸刻薄的所谓专业人士,他们还能算什么?”祈寒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们的演唱会还没开始,什么评论都是无意义的,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你们的演出,凭什么枉自猜测胡乱地下评语?告诉你,越是这样,你们越要有好的表现。让事实给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有力的一巴掌!”
小宝因为她的话儿笑了出来,“你总是这样维护我们!”
祈寒耸了耸肩,对于这些她认同的好朋友,她是绝不会让任何人说他们一句坏话的,更何况,冰封大地,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她看着它成长,哪有妈妈不护着孩子的?
小宝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声道了句:“谢谢!”
祈寒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一场平淡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2004年12月22日北京合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祈寒敲了敲沙沙姐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回应以后,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还是像她一年以前初次见到的那样混乱,沙沙姐坐在办公桌的后面,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祈寒并不认识,她也没有在意。
“沙沙姐,你找我?”她在听吧看冰封大地彩排的时候,被沙沙姐的一个电话紧急召回公司。
“啊……你回来了!最近忙得团团转吧?”沙沙姐对她笑了笑,“不过你马上就要歇歇了!”
祈寒没有多想,以为她说等演唱会结束以后就可以休息,就说道:“嗯……演唱会结束以后,公司一定会给我们放长假吧?”
沙沙姐抿了一下唇,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档案夹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祈寒接过来一看,是一组男女混合乐队的介绍,她挑了挑眉,表示不明白沙沙姐的意思。
“是公司新招来的乐队,很有潜质,准备花大钱培养,我准备把他们交给你带!”沙沙一边说,一边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眼。
祈寒想了一下,然后用清冷的嗓音说道:“等忙过着一阵吧。现在大家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冰封大地的演唱会上,我现在分不出时间来,如果公司不能等的话,您就交给别人吧。”
“公司很重视这组新人,大家是觉得你带冰封大地做得很好,可以说是创造了奇迹,所以,上面才点名要你接手这组新人,公司可是准备花大钱的,跟冰封大地那时候可不一样,对你来说,更是个好机会,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变得更有名气,金牌经纪人,我就准备把我的衣钵传给你了!”沙沙姐一边说者,一边哈哈大笑,“冰封大地,你就不用操心了,这是小刘,你把演唱会什么的,都交给他就行了,以后让他带冰封。”
祈寒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皱起眉,淡淡地说:“您这是明升暗降了?我不明白!”
沙沙姐摇摇头,狡黠地说:“什么升降的,我们这是给你新的机会,冰封大地再好,也是在国内发展,我们组新人是要打国际市场的,档次不同!”
“沙沙姐,不管是国际国内,我都不想接!我很满足现在的状态。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沙沙姐叹了口气,动作夸张地挥了挥手,“好吧,就知道这样说不过你!坦白地说,是因为你和冰原的绯闻。上面的人不太高兴。第一,冰原他们正在当红,搞这种绯闻会影响歌迷对他们的支持,不管你觉得怎么样,但冰封现在还是刚起步,是因为市场接受,更准确地说是歌迷的力量,评论界对他们并不认同。也就是说他们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实力歌手,没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自由,我想这些你都明白。第二,公司对于员工和手下艺人谈恋爱这种事情很反感。我很开通,谈恋爱没错,天天在一起也是容易有感情,但事实上,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如果每个经纪人都跟手下的一人发生感情,那我这个公司就没法管了,别人或说我没本事,管不住手下。”
祈寒有些无奈,尽管报道很多,但她从来没在意,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了被怪罪的理由,“沙沙姐,我和冰原真的没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总在一起,有时难免有些亲密动作,再加上他们搞乐队的本来就不拘小节,但是我们真的不像外面写得那样。你要相信我,而且,我知道沙沙姐你很照顾我们,上面用这种理由让我放弃冰封,以你的个性,你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事实上,”沙沙姐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并不觉得你和冰原没什么,”她抬起手制止祈寒要解释的动作,“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而是,我认为冰原是认真的,他对我说过他喜欢你,而且我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你也许比我还了解他,他那个人很懒,虽然喜欢说无聊的笑话,但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祈寒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脸上有着坚决的神情,“我可以保证以后跟冰原保持距离,但我不想放弃冰封大地,您知道我为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他现在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放不开!”
沙沙姐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你刚刚问我的意思,小夏,你知道,作为一个经纪人不能对自己带的艺人投入太多的感情,对我们来说,他们更多的是商品,是用来赚钱的。如果感情投得太多,很多能赚钱的事情是和你个人意愿相违背的,那时候你怎么办?而且,你不可能只带一组艺人,越有名,带的艺人越多,每个人你都全副身心地投入,你怎么能管得过来!所以,我自己的意见也是一样的,我希望你放弃冰封,为了你自己的职业生涯,你必须学会放弃,否则,我只能说,你不适合做我们这一行!”
沙沙姐很少这样强烈的语气说话,这说明她心意已决。祈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直直的,脸上没有表情,却明显地表示出她并不愿意接受她们的安排。
沙沙姐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可是就是太倔,“这样,我会找个时间跟冰封的成员谈,如果他们同意换经纪人,我就不许你再说不,明白吗?这件事就这样吧!你去把冰封的资料整理一下,其他的等我和他们谈过再说。”
2004年12月22日北京BlueSky高级住宅区
依柔用钥匙打开莫言住处的房门,她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脱下鞋换上她专属的室内拖鞋。
客厅里没人,她直接往里面的房间走去,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家。
卧室里也没有人,她微微地皱起眉头,搞什么?明明是他打电话,硬要她下班过来一趟的,结果自己却不在。
她有时候搞不清楚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在几个月前,他忽然跑回北京,疯狂地通过各种关系找到她,口口声声说是为她而来。
是的,没错,她又跟他在一起了。背着母亲和逸桐,暗中与他来往。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她无力抗拒,这就是爱一个人的可悲。但是,跟逸桐结婚的计划不会改变。她想,终有一天,她会拿一张喜帖给他,说,我要结婚了。她想起来就会觉得可笑,甚至迫切想要看到他脸上那时的表情,这就算是她的报复吧,也是她再次犯傻的惟一理由。也许只有到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伤痛,才能得到平复。
她正想着,忽然有人从身后将她团团抱住,她反射性地挣扎,那人像是怕伤了她一样,抱着她顺势倒向床铺。
她被他压在身下,躺在床上。
“想我了吗?”莫言盯着她看,因为刚刚的动作,额前的几缕头发不听话地掉了下来,让他原本就漂亮的面孔,更显帅气。
依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再为他入迷,“你吓到我了!”
莫言似乎心情很好,不在乎她的话,只是笑着问她:“圣诞节跟我一起过吧!”他准备了惊喜给她,为了这个惊喜,他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依柔皱起眉,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莫言也皱起眉头,开始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这两天我都答应我妈妈要在家陪她和逸桐。”
“又是哪个什么他×的逸桐!”莫言粗鲁地骂完,一下子从她的身上滚了下来,坐在床边,生闷气,一句话也不说。
依柔叹了口气,慢慢地坐起身,“如果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生气,我要走了。”说者,她便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等等!”莫言一听她这么说,赶忙拉住她的手,“别走!我就知道你肯定拒绝,所以才叫你过来,你等我,我拿礼物给你!”
虽然被她冷淡地拒绝过不知道多少次,心里早有了准备,可是每次听她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他还是忍不住愤怒。
他再三确定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转身跑到另外一间屋子里拿东西。
依柔等了一下,就看到他提进来一个大口袋,从里面变出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上面包着很漂亮的缎带。
“送给你!本来我还有计划去吃烛光晚餐……”他把东西放在她的腿上,心里还是有些不太乐意,原本,他的计划会更浪漫的,他知道她很容易被感动,这么好的机会,真是让他生气。
“什么东西?”依柔看得直发愣,就直接地问道。
“别问……你快拆!”他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看她没有动作,又急躁地说,“从小的开始吧!我帮你!”
他很粗鲁地撕开缎带,把扁平的长方形盒子递给她,用眼神催促她打开。
依柔只得打开,盒子里面里面是一副粉红色的羊皮手套,UGG,澳洲很有名的牌子。
依柔有点惊讶,三个礼物陆续被拆来,原本的惊讶,也很快地变成了感动。
中间大的盒子是一双羊皮靴,同样的牌子,同样的粉红色,带着白色的,毛茸茸的缀边,十分可爱。最大的哪一个,是一件羊皮大衣,还是同样的牌子、同样的颜色。显然,这三件东西是一套的。
“你怎么买到的,你哪来的钱?”依柔知道,UGG是澳洲很有名的牌子,羊皮的质量非常的好,加上最近几年国际上流行羊皮的东西,所以价格也是相当的可观。
“当然是我自己挣的!”莫言听她这么说,脸上立刻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我托人从澳洲带过来的,你不是喜欢粉红色,这个很难找呢!你不是血液循环不好,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全身跟根冰棍似的,羊皮的东西,暖和!”
依柔当然知道,把这些东西弄回国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她的脸上露出了感动,和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好啦!我希望你喜欢啦!”莫言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老是惹你生气,以前,我很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我现在要弥补,由我来讨好你,一件一件地做,讨你开心,直到你原谅我为止!到那个时候,能不能请你……”
“莫言。”
依柔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准备了很久,最关键的那句话。他马上不高兴了起来,一脸凶恶地说:“干吗,等我说完!你能不能!”
“莫言!”依柔再次打断他,抬起头,她的脸上写满了决绝,“莫言,就到这里就够了!”
“嗯……”莫言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说,我们该结束了。”依柔淡淡地重复,“我马上就要嫁给逸桐了,我们该结束了。”
“你说什么?”莫言不敢相信地嚷出来,“你再说一次!”
“我说,这场游戏,结束。GameOver。”依柔话说得很轻,但极其认真。
“为什么?”莫言忍着怒气,追问道。
“因为,我已经倦了!我已经厌倦这段关系了。”依柔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他×的……你说过要给我机会的,我还没放弃,你凭什么……”
“我是说过,因为我当时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我明白,我们不适合!”
莫言知道她这是拿他以前的话堵他,他想起自己犯过的错误,压下火气,有些忍气吞声地说:“如果你想要结婚,我也可以给你婚姻。如果我跟你说我们结婚……”
“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依柔打断他的话,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莫言死死地瞪着她看,一早就计划好的求婚誓言,竟然就是这样的结果。他用力看着她,他以为她只是对他报复,但是,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冷硬的漠然。
“混蛋!”他愤愤地打翻了她手里的他刚刚送出的礼物,“张依柔,你好样的,你真他×的够狠,你终于耍够了,你现在赢回来了,你满意了?我这样低声下气地讨好你,最后就是一句GameOver就把我打发了,你够狠!我告诉你,我也受够了!你他×的混蛋!”
说完,他又瞪了她一眼,然后踩着愤怒的脚步,走出了屋子。
直到依柔听到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她才站起身,把他刚刚打翻到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捡起来,叠好放进盒子里,摆好放到床上。
做完这些,她离开了屋子,走到门口穿好鞋子,没有再拿置物架上的钥匙,她打开门,回过身有力地看了眼这间房子,然后走了出去,把门锁好。慢慢地走下楼。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对自己说,这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她不伤心,不伤心,一点也不伤心!
2004年12月26日北京学院路听吧
“他们呢?”祈寒走进听吧,正好碰到在整理店面的大宝,于是便问道。
“在里面!”大宝指指酒吧里面的套间,“好像出什么事了?怎么都脸色很严肃的样子?演唱会没问题吧?”
祈寒摆摆手,让他放心。然后便往里面走进去。
她被沙沙姐强迫出了几天差,沙沙姐说在这期间,她会跟冰封大地的成员谈,看他们对更换经纪人的意见。她刚刚接到沙沙姐的电话,说是已经跟他们谈过了。
祈寒往里面走,就把后面的走廊没有灯光,隐隐地透着阴暗,套房半敞的门虚掩着,她的手已经放上了门把,但听到里面的对话,她的手又放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意思?”小宝总是那么急躁,每次出问题,他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发表意见的,“说话啊……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
“我不清楚为什么公司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换经纪人的事情,但是,我不希望会发生像沙沙姐说的那样,影响演唱会进行的事情。”光衡的声调慢慢的,现实、理智,这像是他会说的话。
“KAO!你的意思就是换了?”小宝非常激动,“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虽然那个女的做的很多事情我都有意见,但要不是她,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吧!现在把她换掉,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我知道祈寒很好!我也很感激她,但是这就是现实,你没听见沙沙姐说吗?公司很不满意现在的状况,而且,他们只是让祈寒去负责其他的新人,并不是要辞退她!以祈寒的能力,再捧红一组新人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可是对我们来说,如果要和公司作对,公司可以不给我们工作、不给我们宣传、什么不让我们开演唱会,祈寒和我们都完蛋!那样做有什么好处?”
祈寒站在门外,她也认同光衡的话,有的时候,她会觉得光衡跟她很像,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会很理智地分析各种可能的状况,并找出伤害性最小的方案实行。她必须承认,光衡说的话,在沙沙姐跟她谈过之后,心平气和的时候,她也这么分析过。
“是没错!可是,你不觉得我们要是同意了,就太不厚道了?按沙沙姐的意思,现在的决定权,在我们手里。”
小宝的话,让里面出现了一阵的沉默。祈寒靠在墙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知道这样偷听不太好,可是,她想就这么听听他们的意思,如果她在场,顾虑到她的感受,他们也许不会说真心的话,但现在,也许,这样就可以帮她下决心了。
“小宝哥,你别这么说!光衡哥这么说,他心里也不舒服。祈寒姐她对咱们,那当然是没话说,可是,小宝哥,你不想开演唱会了吗?咱们盼了那么长时间。还有,咱们现在得到的东西,那些歌迷、还有那么多表演的机会,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发展,你都舍得下吗?我们现在正红啊……听公司的话,他们不会亏待咱们的。咱们的那些梦想呢?自己写歌出唱片,唱咱们自己的歌,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咱们坚持了那么久,那些东西,你都不想要了吗?而且,想想光衡哥的话也没错,也许对祈寒姐来说,放弃咱们才会有更大的发展。”
小行的话很具有鼓动性,祈寒知道为了他们所说的理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已经放弃了很多,出翻唱唱片,被别人讥讽说哗众取宠,被一些以前一起玩乐团的人嘲笑,说他们净唱些肉麻的情歌,他们也不想这样,可是,他们能得到的机会太少,就算是不甚满意,他们也只有紧紧地抓住,所以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回头路可走。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原本急躁的小宝此刻也哑了声音,似乎很不甘愿,但也无话可说。
“冰原,你的意思呢?”当乐团成员的意见无法统一的时候,通常光衡都会说出这句话。
“你们都达成一致了,还问我什么?”冰原的语调懒洋洋地透着沙哑,像是刚刚睡醒一样,但语气却很尖锐。
“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我们都没说什么,只是假设……”
“假设不都是没发生的事吗?”冰原打断光衡透着焦急的话,“我就知道那些都是没发生的事情,未来怎么样,谁会知道?我现在只知道,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我们今天,那些假设甚至连存在的可能性都没有,别忘了,当初我们一样是一无所有!”
“没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光衡似乎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快速的语速显示出了急躁的情绪,“我们谁也没说祈寒不好!她对我们的恩情,我们都没忘,我们都不是混蛋,说这些话,心里一样会难受!我知道,你喜欢祈寒,可能更难接受这些,但是,祈寒只是不带我们,她还在公司里,你照样可以和她在一起,你不要……”
“没错!我是喜欢她!但这已经不全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你说得没错,祈寒离开我们也许对她会更好,但前提是她说要离开,而不是我们要她离开,你明不明白,如果我们今天答应沙沙姐,就是我们抛弃了也许公司里最真心对我们、最为我们着想、最为我们争取权益的人,这样的事情你做得出来吗?你说这些话对得起你的良心吗?没有她一点一点地纠正,我们能受欢迎吗?从舞台的小动作,到咱们的规划,不都是靠她吗?今天如果是祈寒提出来,她有更好的选择,那我没话说。可是,像现在这样,咱们就没选择,不可能去同意沙沙姐!”
冰原这个懒人,难得说这么长的一串话。祈寒站在门外,几乎要忍不住露出笑容了。
屋子里面又是一阵安静,没有一个人,在此刻,心里面会觉得好受。实际的利益与所谓的做人良心在剧烈的拉扯着每一个人的思绪。
“可是……如果演唱会不开了,你也无所谓吗?原哥?”小行小小声地打破沉默,“你不是喜欢唱歌吗?以后不能唱歌也无所谓吗?”
冰原没有回答。
“如果……”小宝的声音透着艰难,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些话,“如果我们三个都同意,你也要反对吗?”
“你这话是在逼我吗?”冰原的声音难得地透出了严厉。
“就算是,是乐队的决定,你要抛弃我们吗?”光衡的话,很轻,但蕴含着很大的压迫力。
“这就是你们的想法?”冰原有些讥讽地说。
“不……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光衡缓下了语气,“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能抛下这些吗?这些你今天已经拥有的东西。我们同窗四年,你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好好想想,也许祈寒不会介意,如果她真的是为我们着想的!”
祈寒原以为,冰原还会说什么,但他没有,屋子里面是一径的沉默。说也没再说话,什么话也没有,安静,只有安静。
祈寒靠在墙上,淡淡地扬起嘴角,她笑了,在这个她最不该露出笑容的时候,她笑了。她抬起手,看了一下表,六点四十二分,还有时间让她回宿舍一趟。
她利落地站直身体,在迈开步子之前,她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半开的门里所透出的隐隐灯光。
之后,她走出了阴暗的走廊,酒吧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让她的眼睛在一瞬间感到不适应。在酒吧的门口,她碰到了大宝。
“你怎么一个人,他们呢?”
祈寒摆了摆手,没说话。
“你要走了啊?”大宝大嗓门地嚷道。
祈寒停下脚步,转过头,认真地对他道了声:“再见。”
说完,用力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2004年12月26日北京海淀区西翠路26号21C座1011室
祈寒用钥匙打开门,分两次把几个大包的行李搬进屋里面。
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林川看到半年多没见到的姐姐,忽然搬着行李进门,脸上掩不住惊讶地说道:“姐,你怎么回来了?”
祈寒看了他一眼,简单地说:“嗯……不能住宿舍了,可能要回来住一阵子,妈呢?”
“妈出去给我买包子了,”林川回答道,“你怎么忽然就……”
祈寒刚想要回答她的话,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她掏出了看了一眼,才接了起来。
“你好。夏祈寒。”
“祈寒!是我,冰原!大宝说你刚刚到听吧找我们了?”冰原的声音透过电话,更显沙哑,几乎让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嗯……”祈寒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电话另一边也是一阵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他才又问道:“怎么没进来找我们?”
“冰原。”祈寒听出他话语间的为难,于是就主动说道,“我决定辞职了。”
“辞职?”冰原提高了音量,然后又忽然弱了下去,喃喃地说道,“你果然是听到了!是因为我们的原因?”
“不……”祈寒在电话这边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想了好几天,也许,我并不适合做经纪人,我太容易认真,不管是对我自己还是对艺人都不好。而且,我向来认为,自己的决定要自己下,我讨厌被别人左右!”
“所以你要赶在我们决定之前,选择放弃?”冰原叹了口气,慢慢地说着,“如果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换经纪人,你……”
“冰原!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这样对我们都好。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已经决定!”祈寒不想让他感到自责,她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善良、讲义气、有才华。但是,有些时候,当你的心中还有更深、更坚定的,对某种东西的渴望的时候,就必定要舍弃一些东西。祈寒明白,他们是舍不下现在的一切的,因为,再在更大、更广阔的舞台上,唱自己的歌,那是他们不知道梦想了多久的事情。
“你不会怨恨我们吗?”冰原没有一惯懒洋洋的语调。
“我并不觉得我有这个权利。”有时候想想会觉得不甘心,不是能力问题、不是技巧不够,而是败在了无聊的绯闻,想想真的有些可笑。不甘心,真的只是不甘心而已,对他们,这些一起生活了快一年的朋友,她怎么能谈恨?
“祈寒!”冰原认真地唤着她的名字,“我是真的喜欢你。”
祈寒没有说话,而冰原就这样自己说了下去:“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好!在你身边的人,都会喜欢你。可靠、坚强、善良……就像现在,你知道对我们来说,不管怎么选择都是为难,所以,你要抢先提出来,你不想我们觉得罪恶!你……不能得到的东西,你就会断得很干净。但是,祈寒,我跟你说,你对于自己的事情,太容易放弃。也许得不到,你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它!有的时候,你应该任性一点,喜欢的东西就大声地说出来,你不去伤害别人,只会伤害自己!也许你会碰到一个人,他会是个坚定的人,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但可惜,这个人不会是我了!”冰原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和祈寒在一起了,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想祈寒早已经明白,他还是敌不过内心对于成功的欲望,敌不过乐队里其他人的压力,他毅然放弃了。他很遗憾,真的很遗憾,但现在,也只有遗憾了!
“谢谢你!”祈寒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感谢,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冰原说得那么好,她是个很现实的人,权衡利弊,硬下来终究会遭人埋怨,何不给自己一个新机会?
“这话可真是让我觉得惭愧!”冰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想再见你一面,可以吗?”
“不了。”没有这个必要。
“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了,“其实早知道你不喜欢我,总之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否则,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我在追你,你怎么还能一直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也许,你心里一直有人吧!”
祈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就把之前想要在演唱会开始前提醒他们,透过电话,提前转达给他:“帮我提醒小行,激动的时候不要把头埋在鼓里,这样镜头会找不到他。光衡太稳了,总会让别人忽略,记得告诉他演唱会的时候,要努力表现自己。还有小宝,他的镜头感太差,总是走错位,提醒他不要背对镜头。至于你,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不要拼命地吼,记住,演唱会那天,你要连续场两个半小时,你只有一把嗓子!”
电话另一边一阵的沉默,然后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们永远感激。”
听到他这么说,祈寒忽然觉得一阵的辛酸。冰封大地,所有的一切,都有着她的心血,她是真的舍不得,“不,我应该谢谢你们。你们为我带来了很多的快乐!我很高兴可以亲眼看着你们走到今天!谢谢!希望可以早日看到你们站在舞台上唱自己的歌!”
说完,她果断地挂掉电话,她不想再说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姐,你为什么辞职?”
她刚挂上电话,就听到弟弟这样问她。她抬起头看他,林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瞪着眼,脸上似乎还含着怒气。
祈寒对他摇了摇头,不想让他操心。
“是不是冰原他们欺负你?你不是他女朋友吗?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让你辞职,是不是他骗你,我找他们去!”林川越说越激动,一副要冲出去找人算账的样子。
依柔拉住他,“别胡闹,我不是冰原的女朋友,他们也没对不起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哼……反正我就是会胡闹!”他听姐姐这样说,立刻不满起来,脸上带着别扭的神色。
祈寒都看在眼里,对于这个弟弟,也许是她关心得太少。父亲在她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为了生计,母亲很快地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祈寒一直是上住宿制的学校。弟弟出生以后,还在上班的母亲更是没有精力一下子管两个孩子。所以,祈寒就这样一路上寄宿制的学校,而弟弟一直跟在父母身边。祈寒很少回家,也很少见到弟弟,他们姐弟两个,平时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
但祈寒知道,弟弟很关心自己,虽然有时候会对她发脾气,但刚刚那个愤怒的样子,如果不在乎她,也就不会有了。
“谢谢你!”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次争吵,“小川,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或是讨厌过这个家,否则,我就不会回来了。如果有时候我无意中说错了话,你别生我的气。”
林川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嘟囔道:“发什么神经,谁会跟你计较!”
祈寒点点头,“我回来住两天,我想找房子,到时候就自己搬出去。”
他听完她的话,又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搬出去,又不是没地方住,刚刚还说什么不讨厌,还不是不想和我们住在一起!”
“是有地方住,但是太不方便了,而且你是个考生,我回来你就得和叔叔挤,你哪有地方学习?”她见他有些不以为然地想说什么,赶紧做手势阻止他,“你听我说完,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住外面,我是一个人独立惯了,有的时候,不太会和人交往,你说我总是没有表情,让你觉得有压力,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但是,我没有一丝一毫讨厌你的意思,你是我弟弟,也许咱们交流的不多,但是我们是有血缘的亲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祈寒很少跟别人解释她的想法,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她真是一个人呆惯了,什么都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习惯依赖别人,也不习惯对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刚刚听了冰原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是她的亲人,所以,这些话才会脱口而出。
“你干什么说这些啦!我管你,你自己愿意出去就出去,我自己住还更舒服!随便你!”他挥挥手,硬是要表现出他的不在意,可是,脸庞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祈寒都看在眼里,她没再多说什么,提起行李,她往屋里走去。临进门的时候,林川又叫住了她。
“姐,你要是搬出去了,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他极力地掩饰,但她还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渴望。祈寒在想,也许她真的是忽略这个弟弟太久了。
“当然。”她轻轻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2005年1月1日北京工人体育馆
冰封大地开演唱会的这天,祈寒直到开场,才从地铁那边慢悠悠地走到了工体。
包里揣着前几天冰原通过别人交给她的贵宾票,但是她还是等到开场以后,在黄牛手里花50块钱买了一张看台票。
她走进去的时候,冰原的声音已经贯彻全场了。她站在高台上,看着场子里疯狂扭动的人群,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舞台上,音乐越来越有力,人群也更加地疯狂起来。祈寒抬头看着大屏幕,冰原又开始展现他鬼吼的能力了,她看不到小行的头,光衡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中规中矩地弹着贝斯,小宝又走错位置了,兴奋投入地弹着吉他,只留下背影给观众。看到这些,她不由自主地想笑。
这是她的乐队,她熟悉他们的一切,如今,她仍然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但是,此刻,她不知道他们站在舞台上都看到了什么,有像U2演唱会那样的感觉吗?她本来应该和他们一起,可是,现在,她只是个看客。
演唱会按着她想象中的样子进行着,这些她都知道,因为,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由她实现的。
忽然,灯关暗了下来,冰原坐到了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下面这首歌,献给一个对我们来说很特别的人。这是我们自己写的歌,她不喜欢听我吼,所以我们要慢慢地,清清楚楚地唱给她听。”
人群喧闹地叫嚷着,小宝换上个木吉他,冰原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慢慢地飘了出来。祈寒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安排,也许是她走了以后才增加的。她听不清他唱了什么,人群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亮,而她离得由太远。
结果,她还是没听清他唱了什么。祈寒扯起嘴角,感觉有些可笑的无奈。
在她身边的人,全部都站了起来,又喊又蹦地兴奋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们得到了快乐。
这样,就可以算是成功了吧!祈寒这样想着,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偷偷掉下了两滴眼泪。
终于可以安心地说再见了,再慢慢地重新出发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然后转过身,那所有的尖叫和吵闹都留在了身后,留在了她曾经深深爱着的那个舞台。
正文 第七章 不经意的重逢
2005年1月10日北京东城区印象花园
逸桐停下车,匆匆忙忙地往自己的楼下走去。通过房屋中介公司,今天约了有意向要租房子的人。可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都是因为老总开会说起来就没完。逸桐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两句。远远地,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女性,背对着他,穿着米白色的长风衣,似乎是已经等了一会了。
逸桐加快脚下的步子,直到还差个五六步的距离,他放缓了步子,以不至于惊动她的小动作,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的是很抱歉,我……”
道歉的话,在看到转过头的人儿的瞬间,又都吞了下去。逸桐愣愣地盯着她看,一时之间有些不能相信。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脸上也有同样的愕然,但这一抹淡淡的惊讶,很快就被她收了回去。
祈寒轻扯起嘴角,平淡地问候道:“好久不见了!”
“啊……是啊!”逸桐慌乱地从失神的状态回过神,“你来看房子吗?”
“房子是你的吗?”祈寒平静地问,忍不住脸上又浮现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这个真是太巧了!”
逸桐点点头,“中介公司说是一位夏小姐,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
祈寒没说什么,她同样是没有料到。原本以为世界很大,但事实上很小。谁会想到,他们已经有近一年没有联系,不是因为破除误解、不是因为对过去情谊的挂念,也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想租房子给自己住,他想出租房子给别人住,借由房屋中介公司的介绍,他们就这么意外地相遇了。
祈寒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感觉有些便扭,便主动问道:“房子在上面?”
“啊……对啊!瞧我!咱们上去看看。”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打开楼下的铁门,带着她走上楼。
房子位于三楼,对于这个只有六层的楼层来说,位置还不错。
逸桐打开门,指着里面说道:“你自己看看,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她对他点点头,便自在地在房子里转起来。
逸桐关上门,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里又说不出的滋味。原本他已经死心了,不再做什么妄想,他本以为,他怕是很难再见到她,他虽然并不清楚依柔的想法,但他想依柔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心思,因为从那以后,依柔在他面前绝口不提她的名字。
他以为,依柔不会再联络祈寒了。谁知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忘记的时候,她又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心里掀起层层巨浪,他几乎是不能平静的,费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努力维持自己不要失态。
可是她呢,却是那样的平静,他以为,他算是曾经对她表白过的。可是……真是太失败了!这样想着,逸桐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禁带上了些苦涩。
“这套房子很好。你怎么想要出租?自己住不是很好?”祈寒看完一圈,感觉很满意,一室一厅的房子,位置好,格局也不错,基本的生活必需的设备都有,已经说是非常理想了。
“啊……我买了新房子,装修完已经搬过去了。”逸桐说到这里,像是有些故意一样补充道:“我和依柔要结婚了,这里太小了!”
他以为她会有些在意的,起码会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平淡地说:“恭喜了!看来我也不用问依柔过得怎么样了,你对她很好。”
逸桐胡乱地点了下头,心里充满了失望。这样淡淡的笑容,这么平淡的反应,就像是在对待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他这样想着,又忍不住斥责自己,他已经要和依柔结婚了,还在在意什么?又还在期待着什么?
“你准备一个月租多少?”祈寒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问道。
“你的话,一个月两千吧!”逸桐赶紧收拾散乱的思绪,认真地答道。
“那我真是占大便宜了!”这样好的环境,家具一应俱全,租两千实在是便宜得可怜,“我把联系方式写给你,我回去再想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再找你。”
她从背包里拿出便签纸和笔,靠着墙壁写起字来。
他看着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怎么想起租房子了?你们公司不分你房子吗?你带的那组乐队,冰封大地,现在不是很红?对了,你男朋友不是那个主唱吗?你……”
祈寒像是写好了东西,站直身子,走了过来,不太在意地说道:“拜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所赐,我已经辞职了。”
“是吗?都是流言啊!”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随便地瞥了一眼,却在手机号码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数字。
他拿着纸条,扬起一抹像是笑有像是哭的笑容,有些困难地开口:“我以为你已经换手机号了。”
祈寒又是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略显陈旧的手机,“连手机都没有换。”
逸桐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苦涩蔓延整个胸膛,嘴巴里尝到了酸涩的滋味。他以为她会立即换掉手机,因为她从她的母亲口里得知他早已搬离了家,他以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他见面,所以要切断所有联系,他以为,他以为……全部都是他的以为。这一刻,他竟然有一股想要疯狂大笑的冲动。
原来,她一直没有变。原来,她一直在等待。一直……
原来,原来,也怪他不够坚持,原来,他们都是傻瓜。
2005年1月28号北京妇产医院
祈寒匆匆地往纸条上记下的地址跑去,杂志社的工作还没有作完,但接到那个电话,就立刻扔下一切,跑了过来。
远远地,她看到逸桐低着头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在这个都是女人的地方,一个西服革领的男人,格外地引人注目。
祈寒冲过去,劈头就问:“你们搞什么,不是要结婚了,有孩子生下来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个,你知不知道,这对女人来说有多痛苦,尤其依柔她……”
“我……”逸桐抬起头,迷茫的表情,喃喃地说道,“我们没有……这个不是我的。”
祈寒一下子收了声,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依柔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起来很脆弱,可是祈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个有些尴尬的时候,只有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狼狈,强打起笑脸,说道:“真不好意思,又把你卷进来了,但是,我是个男人,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依柔又没什么朋友,你是她……”
“你笑什么笑?”祈寒难得大声地吼道,声音里明显地表现出愤怒,“你明明就很难过,明明就不高兴,你在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假得想让人揍你!”
逸桐看着她,皱着眉头,狠狠地瞪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再也掩饰不住,“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忽然她打电话叫我来这里,让我给她的手术签字,她什么都没说,我想跟她说别做了,这样的手术太残忍,可我说不出口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面都是痛苦的呻吟声,她们说很痛,我不知道依柔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要这么痛苦?为什么要忍受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
“别说了!”她打断他的话,“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逸桐茫然地看着她,在这里等待着滋味太难受,墙上还张贴着刚刚出生婴儿的照片,怀孕妇人幸福的微笑,小小胎儿成长的记录。本该是个欢快的地方,为什么总会听到痛苦的呻吟,看到悲伤的脸庞,为什么要让他签字,就这样扼杀一个小小的生命,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签下名字的时候,手指一直在发抖。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他需要她,所以他给她打了电话,他告诉她,依柔在做流产手术。所以……她来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他在害怕,他需要她的温暖。
祈寒没说什么,轻轻揽过他的头,让坐着的他靠在她的身上,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地环住她,全身上下涌过一阵阵的颤抖。
祈寒转过头,看着那间亮着红灯的小房间,忍不住手脚发凉,难道,噩梦又要再重来一遍?
过了好一阵子,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依柔低着头,扶着门框,腿脚不稳地靠着。她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在看到祈寒的瞬间,变得更加的惨白,脸上的震惊,藏也藏不住。
祈寒就这样和她对视,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镇定,可是她的心里忍不住浮现不确定,她的身子紧绷,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她不知道依柔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如果她仍是拒绝她,仍是不肯谅解,她该怎么做?
依柔看着她,全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痛苦的挣扎,过了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但这几秒钟,几乎犹如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依柔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抖着双唇,几乎语不成调地叫了声:“祈寒!”
说完,便颤抖着向她走了过来。祈寒忍下一阵的辛酸,迎上去紧紧地抱住她,紧紧地。
“祈寒!对不起!我没有遵守对你的承诺!”依柔恸哭,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傻!”
这一刻,她们都哭了。
2005年1月28号北京东城区印象花园
祈寒走出房门,反手轻轻地关上。她走进客厅,看到逸桐抱着头走在沙发上,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她。
“睡了。”她对他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没事吧?”
逸桐摇摇头,看到她的脸上写着疲倦和苍白,“你没事吧?”
祈寒摇摇头,就像是跑完了千里马拉松,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那些被唤起的痛苦记忆,让她有些不堪重负。
逸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才问道:“依柔不是第一次做流产?”
这不是一句问话。祈寒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微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刚刚医生警告我,说依柔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流产了,让我以后注意,不可以再有下一次,否则可能会导致不孕!”
是的,没有错。这不是依柔第一次作流产。在澳洲,在她们就差两个月就要毕业的时候,有一天,依柔忽然惊慌地对她说,她可能怀孕了,她很害怕。于是,她当机立断地药店买了验孕棒。最终的结果是可怕的。依柔怀孕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对问她,她该怎么办。
她叫依柔打掉,她还这么年轻,这样不清不白的,以后怎么办。依柔并不同意。两个人争吵了一阵,依柔决定去找莫言,那个孩子的父亲。
她陪依柔走到楼下,她在下面等着。过了大概只有十五分钟,依柔边哭着冲了下来。她没有再对她说什么,任她紧紧地圈着她哭。
后来,她打电话给翔宇,通过翔宇,找到了一个华人开的小诊所。不能惊动学校,也不能惊动远在北京的家长,她们别无选择。她们只有互相依靠,自己解决。
去诊所的那一天,因为没有手术许可证,她们只能用药物。医生给了依柔两粒药丸,吃完第一粒,依柔得脸就已经惨白,在厕所留了不少血。吃饭第二粒,该来的疼痛和出血都没有出现。等了很长时间,医生让他们回去,他说,也许刚刚,孩子已经掉下来了。
她们在回家的途中,去了一家Pizza店,点了一桌子饭菜,她没有太多的方法,只有让依柔多吃,来弥补身体的伤害。
饭吃到一半,依柔说肚子痛,她陪她去厕所,在那个不大的小厕所里,她听着依柔痛苦的呻吟和哭泣。过了十多分钟,依柔打开门,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她去扶她,也看到了厕所里,满坑的血水。那场景,让她觉得恶心。也许那个可怜的、没有成型的孩子,就在那里面,她这样想着,几乎忍不住反胃。
她看这就已经如此,依柔更是无法忍受。那天夜里,依柔情绪彻底地崩溃了,她两次试图要自杀,拿着水果刀,疯狂地割伤自己。
她绑住她的手,看了她一夜。
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会那么狼狈地提早跑了回来。
没想到,今天,她又面对了同样的问题。她是花了多么大的力气,才让依柔好了起来。想到这里,祈寒忍不住会恨,恨那个让依柔再次受伤的人。
逸桐见她不说话,满脸痛苦,他有些不忍心,可是,他已经下了决心,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我想,这个孩子是一个叫莫言的人的。”
祈寒听到这句话,震惊地抬起头,脸上散发出憎恨。
“你认识他!他是你们在澳洲认识的吧!我常常看到依柔给他打电话,她虽然什么也不说,可我都知道!”
祈寒又低下头,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逸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护着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依柔一定是还喜欢他,否则也不会继续瞒着我和他交往。”
“你很介意?”祈寒冷静地问道。
逸桐摇了摇头,“如果依柔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会离开她的。但是,如果不能解决她和莫言的问题,依柔永远都不会快乐的。”
“你想怎么样?”祈寒忍不住有些戒备,她很怕他会做出什么伤害依柔的事情,因为他有这个权利,他没有错,却成了痛苦的承担者。
“我想跟莫言谈谈!”他见她低头不语,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我们都再好好地想想,怎么样才是对依柔最好!”
祈寒看着他,他也看着祈寒,两个人,再也没说什么。
2005年1月29日北京东城区印象花园
依柔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微弱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在墙上打出一个光圈。有一刻,依柔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她动了动手指,伴随而来的是全身的疼痛,记忆随着痛感悉数回归脑海,她在下一刻感觉到强烈的反胃。
她坐起身,轻微的响动惊醒了睡在地板上的祈寒,她利落地起身,看到依柔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便问道:“醒了?哪里不舒服?”
依柔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吐!”
祈寒立刻冲去厕所,拿来脸盆,放在地上,扶着她就着床沿干呕。
干呕了一阵,祈寒才又扶她躺下,把东西都收拾了,祈寒走回床边上,“好点吗?”
依柔微闭着眼睛,听到她的话,慢慢地睁开眼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别哭!你现在不要情绪太激动!”
“祈寒……祈寒……”依柔就这样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抚了抚她冒出冷汗的额头,叹了口气,“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会伤害自己了?跟齐逸桐在一起不是很好,你不是都跟我下过决心了吗?”
“我以为我不会伤害自己,我以为我是在伤害他,可是,到头来,最傻的人还是我!”依柔语带哽咽,拉着祈寒的手,那手心里淡淡的温暖,让她感觉身体里稍稍有了些温度。
祈寒没说话,她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是莫言?他怎么到北京来了?”
“他到北京来了,就在咱们回国三个月之后。他说,他是为我来的。”依柔眼神迷离,语句里竟是破碎的颤音。
三个月,祈寒简单地算了一下,是她们分开以后的事情,“既然他是为你,为什么不留下这个孩子?”
“留?”依柔勉强地扯出一抹带着讽刺的笑,“我,没有跟他说。一年以前,在澳洲,我对他说,我怀孕了,我想为你留下来。可是他对我说,他不能要!因为他不确定,他还不确定他对我的感情,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他竟然还对我说他不确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抛弃了我。你知道吗?我恨死他了,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再原谅他。可是,在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逸桐在一起以后,他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强势地跟我说,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他爱我,离不开我,所以他为我而来。甚至买下了我们家旁边的房子,就住在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的地方。哈……你说,这多么的可笑!形势一下子变了过来,以前是我千方百计地讨好他,现在变成了他来讨好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就觉得高兴,我和他在一起,却不给他任何希望,我看着他痛苦,我心里面就觉得开心,我要他也尝尝我当年经受的痛苦,我要让他知道被背叛的感觉,我……”
“最终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祈寒打断她怨恨的话语,这一刻,祈寒开始明白逸桐想要找莫言的原因,扭曲的表情和恶毒的言语,这些都不是依柔的本性,也许那个胆小怕事、怯懦喜欢依赖人的依柔,从来就没有从一年前的那场情殇中恢复过来,她还是爱着莫言的,“既然你惩罚过他了,为什么不跟他好好地重新开始?难道伤害你自己,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吗?”
依柔摇了摇头,满脸的苦涩,“我不能相信他,就算是他那样地用心讨好我,但我还是不能……我大概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他只是说从前太年轻,那件事来得太突然,他做得不好,但他从没有道歉,从没有对我说抱歉!他也许觉得他自己没有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你说,他现在回头找我,到底算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况且,我妈妈也不会同意的,他为了追我到北京来,已经放弃了大学的学位,连大学都没有毕业,没有体面的工作,只能靠父母的人。我妈妈,她是不会同意的!她只喜欢逸桐!而他,连逸桐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祈寒没说话,但已经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依柔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依柔非常怕她的母亲,别说是明显的违抗,就是轻微的辩解也不敢。她想,依柔对莫言,始终是难以忘情的,否则,也不会让一年以前的错误再重复一次,对一个女人来说,杀掉自己的孩子是一生最大的噩梦。一年前的那个染满鲜血的夜晚,祈寒一辈子也忘不掉。
“所以,你要嫁给齐逸桐?!”祈寒平淡地说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依柔抬起头,她仔细地观察祈寒的表情,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她心里明白自己的自私,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但是,但是如今的她,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如果他不嫌弃我的话,我会嫁给他!”
祈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慌,然后,语调平缓地说:“他不会嫌弃你。”
“真的吗?”依柔不确定地问道,她不知道经过了这件事情,逸桐是否会看不起她,是否会谅解她的背叛,是否还可以继续容忍她,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想要祈寒的保证,因为,如果祈寒是说的,那就一定会实现。
“真的!他不会嫌弃你的,如果你愿意,他一定会娶你的!”祈寒慢慢地露出一抹笑容,这样肯定地说道。
“谢谢!谢谢你!”依柔握紧她的手,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祈寒轻轻地拍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二十分钟之后,体内残余的麻醉剂发生了效果,依柔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下去。祈寒帮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关上门,她走到窗户前,望着刚蒙蒙亮的天空,心中有了决定。她掏出手机,按下了曾经熟悉的号码,电话很快地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齐逸桐。”逸桐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沙哑,像是一夜没睡,隐隐地透出疲倦,“依柔还好吗?”
“嗯……”祈寒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电话那边的逸桐,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他知道,她一定是想对他说些什么,否则,她是不会主动打这个电话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祈寒才平静地说道:“我们,去找莫言吧!”
正文 第八章 没有结束的结局
2005年2月2日北京BlueSky高级住宅区
逸桐和祈寒来找莫言的这一天,天空一直在下雨。
这一天傍晚,依柔的妈妈打电话叫她回家,祈寒让逸桐送依柔回家,看着她走上楼。之后,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过一个街角,走进住宅区的另一栋大楼。
逸桐早就已经打听好了莫言的具体住址,只是,几天以来,依柔黏祈寒黏得凶,他们都脱不开身。
直到今天依柔被叫回家,据逸桐了解,依柔这么久没回家,她的妈妈一定不会让她再出去的。所以,他们才放心地进行他们的计划。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依柔,只是,他们不知道莫言的态度,总是怕万一结果不好,对依柔又是一次伤害。
可是,他们来得不巧,莫言并不在家。
在敲了几分钟门以后,逸桐有些无奈地问道:“怎么办?”
祈寒耸了耸肩,“等一会儿吧。他不会不回来睡觉的。”
逸桐没再说话。祈寒就靠在楼梯走廊的墙壁上,微微闭上眼睛。逸桐看着她,发现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阴影,他知道,这些天,她也累坏了,依柔身体和精神都不稳定,祈寒要时时地留意她,待在他以前的房子,她每天都要睡地板。
“你还好吧?”他掩不住关心地问道。
“嗯……”祈寒应了一声,“慢慢都会好的。”
逸桐不确定她在说谁,她、依柔或是他们三个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事情就这样僵持下去,他们三个,都不会好。可是,他不想多想这些,于是就变化话题问道:“莫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言……”祈寒喃喃地念了一句,像是陷入了回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
逸桐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意,“我不是说他的长相,我是说他的性格,他是个容易听别人劝告的人吗?”
祈寒听了这个问题以后,沉默了下来。逸桐心里一惊,忙问道:“他很固执吗?”
“被宠坏的死孩子!”祈寒不冷不热地扔出这么一句。
逸桐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很快消了去,他试探着问道:“如果,今天,莫言不听我们的劝告,如果他和依柔无法走到一起,那……我们该怎么办?”
祈寒好一会都没说话,然后,忽然睁开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会和她结婚,然后努力幸福一辈子。”
逸桐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感到痛苦,很深沉的痛苦,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你呢?”
“我有我自己的路。”祈寒平淡却又认真地说。
她会离开他们的。逸桐的心里有这样的预感,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给依柔承诺的人是他,他没有资格再去要求另外一个女孩子什么,可是,他的心里很酸,很无奈。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但谁也没说话。
奇怪的沉默很快被一阵脚步声打破。一个年轻漂亮得犹如从广告中走出来的男人,踩着奇怪的步伐,晃晃悠悠地向他们走过来。当他看到祈寒,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祈寒对他点了点头,“很久不见。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五分钟之后,逸桐和祈寒坐进莫言家中,堆满杂物的沙发。整个客厅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几个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看上去,主人似乎要远行的样子。
“怎么,你要回去吗?”祈寒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讽刺。
“哼!你不用拿话讽刺我,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从近处看,莫言似乎状况也不太好,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显然是喝了酒,下巴上还留着长短不一的胡子,看起来很多天没有刮,很狼狈的样子。
“你要走了吗?”祈寒也不说废话,直接问道。
“你自己看到了,不是吗?”莫言每句话里都含着敌意。
“为什么?”祈寒挑挑眉,不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
“为什么?”莫言哈哈大笑,然后愤愤地骂道,“他×的你会不知道!依柔要嫁给他了!我他×的留在这干什么?让她看我笑话?”他一边说,一边愤怒地指着逸桐。
“你说话客气点!”逸桐皱起眉头,觉得这个男孩的脾气很差。
祈寒对他打了手势,示意让她来说,“依柔怀孕了。”
莫言听完她这么说,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喃喃地相对自己解释一样,“她没有对我说,她是因为怀孕所以才要结婚?不对不对,我也可以跟她结婚啊,不对……为什么不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孩子是你的?”祈寒冷冷地问道。
莫言看了她一眼,然后仰起头,有些骄傲地说道:“她不爱他!”
“哼……”祈寒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倒是有这个自信!不过,她不是因为这个才要嫁给逸桐,因为,孩子现在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他反射性地重复,脸上闪过迷茫,然后才想明白了一样,狠狠一拳打在原木茶几上,这一拳很重,重到那个茶几不堪重负地晃悠了好几下才停住,他的手上也泛起了淡淡的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愤怒得连连低吼。
逸桐皱着眉,看着他疯狂的举动。他想,尽管他不喜欢他,但他看得出来,他爱依柔。
“一年以前,她曾经告诉过你,可是,你当时是怎么对她说的?”祈寒淡淡打断他的怒吼,声音很轻,但魄力十足。
莫言一愣,然后便安静了下来。一年以前,依柔曾经跑到她的家里,告诉他,她怀孕了。那时候他太很年轻,未来的事情从来也没有考虑过,那个时候他很慌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依柔一直在哭,她说他想把孩子留下来,她说为了他,她想留在澳洲。
这些话都吓坏了他,他还是个学生,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去养活一个家庭。他诚实地对依柔说,他还不确定,对未来,他还不确定。但是依柔却认为,他说的不确定是对他们的感情。他有点生气,就故意赌气地说了一些让她更不安的话。结果,依柔就哭着跑走了。原本,他以为,依柔会像他们两个每一次闹不愉快一样,过两天就主动来求他和解。但这一次,她没有。而他也拉不下脸去找她,直到一个月以后,他才从别人口里得知,依柔已经拿到学位回国了!
“等我去找她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不要说这种轻松的话来推卸责任。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们为了解决这件事情,又忍受了大多的痛苦。你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杀掉自己的孩子,是最糟糕的事情。依柔忍受痛苦的时候,她流血的时候,她想自杀的时候,你都在哪呢?如果我不带着依柔早回来,她一定会死在澳洲。”祈寒的话平平淡淡,却吓坏了在座的两个男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莫言喃喃地念着,而逸桐则是皱起了眉头。
“我说过不要说这种推卸责任的话!”祈寒不客气地批评道,“这一次,你又在犯同样的错误!你知道自己错了吗?遇到问题的时候,如果只说‘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这种话,不就是在推卸责任?”
“抱歉!”莫言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出这两个字。
祈寒看了看他,情绪化、孩子脾气,确实是个不成熟的男人。但是,看起来还算勇于承认错误,勉强算是个优点,“这两个字不需要对我说。”
莫言深吸了口气,然后再开口的时候,又换上了愤愤的表情,“我不是没有对她说过抱歉,我虽然不知道她后来又经历了那些事情,但我知道当时我说的那些话伤害了她,我是错了!我很后悔,她走了以后,我天天都在想她,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我才会追到北京来,我千方百计地讨好她,我们完全是角色互换了,现在是我缠着她,我求着她在她和其他人的约会中拨出一点时间来找我,我甚至不介意她在和其他人交往。
“我想她还是爱我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答应给我机会。但是,就在我精心准备要给她求婚的时候,她是怎么对我说的?她说,莫言,我们GameOver了!一切都是一场游戏,一场她报复我获得快感的游戏。我已经不一样了,我不再发脾气,不再任性,不再随意地说伤人的话,可是她真的睁开眼看过现在的我吗?她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她只是要报复我!就连她怀孕了,也不肯告诉我,我已经对她求婚了。我他×的是贱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
“第一,这位齐逸桐先生一直都是依柔的男朋友,在没认识你之前就是!”祈寒打断逸桐的话,严地正声明,“第二,你有22岁了吧?你在北京有正式的工作吗?”
“你管得着吗?”他不太明白她问这个想干什么,但她忽然转换话题,让他有些不高兴,皱褶眉,莫言语气很冲地问回去。
“一个22岁的大男人,还让人问他有没有正式工作,能不能养活自己的问题,你不会觉得羞愧吗?”祈寒话说得很直接,“依柔说,你连齐逸桐先生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我觉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有房、有车、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社会地位,你有什么?房子是父母买的,大学都没毕业,除了每天拿着家里的钱四处乱晃,你还有什么成就?”
莫言听她这么说,又不说话了,也许是心里面找不到可以反驳她的话。他确实是除了家里面的祖业,一无所有。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现在所有的,确实比不上对面的男人。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莫言垂下肩膀,像是受了打击,有些灰心。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逸桐打破沉默,“我再好,依柔在乎的人,也不是我。每个人都是一点一点做起来的,你还很年轻,会有很多的机会。”
“不用你假好心!”莫言很抗拒逸桐,语气很不友善,“反正现在依柔要嫁给你了,你当然什么都可以说!”
“这不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逸桐摇了摇头,“我很清楚依柔除了我以外,还有个你。她在澳洲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是,我曾经承诺过,我会等她,等她从澳洲回来,我会娶她,会给她幸福。这是我的承诺,所以,除非是依柔提出来,她要离开我,除此以外,我是不会嫌弃或是离开她的。男人,就应该重视自己说的承诺,就应该努力把它变成现实!
“我必须承认,依柔就算和我在一起,心里面向着的人,也是你,否则,她不会在你追到北京来以后再和你在一起,你说是为了报复,但我说不是,因为,依柔不是那样的人!她也许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她还爱着你!因为你曾经给过她太多的伤害,她害怕你再次不经意地离开,因为她爱你,所以你有伤害她的能力。你说你爱依柔,但是你给她承诺了吗?你让她安心了吗?你有实现承诺让她幸福的能力吗?你有吗?我们来你是因为我们都希望依柔能够幸福。如果,她不能摆脱你给她的阴影,就算是和我在一起,她也不会快乐!”
莫言愣了。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些,他只知道,依柔喜欢他,他也喜欢依柔,这就足以让他们永远在一起。但是,看起来,事情并不想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不得不承认,坐在他前面的齐逸桐,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听完这些话,祈寒的心里同样掀起了小小的波澜,虽然依柔喜欢的是莫言,但她真的认为,和逸桐在一起的女人,会很幸福。
她看了眼逸桐,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神里透露出淡淡的情愫。祈寒很快地撇开眼,收拾起杂乱的心思,冷静地开口:“想在一起,并不是说你爱她,她爱你就够了。我想依柔有着同样的顾虑。但是,你还有机会,因为她说她很恨你,可是我想她在很恨的时候,大概对你也有着相同重量的爱。如果你能明白她的感受,而你也还爱着她,就请你好好地想明白,起码,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要让她能够明白你的想法,不要永远沉溺在你给她的痛苦中!你和她,都还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
“顺便提醒你一句,你可能也知道,依柔很怕她的母亲,她母亲很喜欢逸桐,而依你的条件,依柔的母亲绝不会同意,而依柔也绝不敢违抗,所以,如果你能过得了依柔母亲那一关的时候,你大概就快成功了。”
说完这些话,祈寒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逸桐,离开了。
逸桐走下楼,天上还在下着小雨,祈寒又跑上楼,去拿他们忘在莫言家的雨伞。他看了看雨势,还是决定先跑过去把车开过来。
他想着,这样说就可以了吗?祈寒说其他的事情,让他自己想清楚。可是,逸桐还是有些担心,那个莫言,虽然看起来是爱依柔的,但似乎太年轻,心志都不够成熟,很情绪化。不可否认地,除了希望依柔刻意幸福以外,他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如果依柔可以在莫言这里找到幸福,那么,他必须说,他也就可以得到解脱了,他现在心里面装的,是另一个女孩子。如果,依柔不能跟莫言和好,那他永远也不会把心里的那些话说出口,说他迂腐也好,说他假正经也好,但是,他认为,他必须信守他曾经许下的承诺。
他这样想着,突然看到他的汽车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依柔!你怎么在?”
依柔站在他的汽车前面,没有撑伞,淅淅沥沥的雨把她的全身都打湿了。
“你怎么不撑伞?你刚刚动过手术,你身体怎么受得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焦急地问道。
依柔的两眼无神,看到他,忽然慌乱地抓住他的肩膀,大声地叫道:“你干什么去了?你去那座楼干什么?”
“你别激动,别激动!”逸桐极力地想要安抚她,但效果不明显。
“你是不是找莫言了?”她见他没有否认,便知道了答案,“你为什么去找他,为什么?我在他面前,还不够丢脸吗?还不够贱吗?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为什么?”
她死命地捶打他,像是疯了一样。
逸桐抓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因为我知道你爱的是莫言,只有他可以给你幸福!”
依柔听完他的话,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用着那种让人心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嫌弃我了吗?因为我背叛了你,我错了!我真的觉得我做了,从一开始认识莫言,就是个错误。你不要抛弃我好吗?别不要我,求求你,我是真的想嫁给你的啊……”
逸桐听着这些话,心里直发酸,可是,除了这样,他们又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他轻轻地把依柔拥进怀里,安抚性地抚着她的背,“没关系的,你没有错!没关系的……”
依柔乖巧地呆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发出阵阵抽泣。逸桐叹了口气,抬起头,却看到祈寒撑着伞,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
雨淅淅沥沥的,没有撑伞的逸桐,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祈寒,却又觉得她是那样的遥远。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过去抓住她,但是,他的怀里,还有另外的一个女孩。
他看着祈寒,祈寒也看着他。她的眼中有很多说不出来的情绪,带着淡淡的默然和哀愁。逸桐张开嘴乡对她说什么,却见她对他摇了摇头。
逸桐的心里品尝到苦涩的滋味,他也许永远也无法对他心里的女孩说出他的感情,这一刻,他觉得他又要失去她了。他再次尝试张开嘴,但她还是对他摇了摇头。放下手中另一把撑开的雨伞,祈寒转过身,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
依柔打开门,以前这里是逸桐的住处,现在主人已经变成了祈寒。她脱下鞋往里走的时候,祈寒刚好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脸色红润,像是刚刚洗完澡。
看到她,祈寒淡淡地说道:“过来,我带你去洗澡,别感冒了!”
依柔听话地走过去,本来还想对她说今天逸桐去找莫言的事情,但走进了身,实现忽然被祈寒脖子上挂着戒指的项链吸引了。她心里一突,忙走过去,拉起下面的戒指看了个仔细。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个?”她试探地问。
祈寒送她手里抽回项链,放进衣服里,“早就有了,一直在衣服里,戴着好玩!”
“回国以后买的?”她又追问道。
“嗯……”祈寒模糊地应了一声,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快点来洗澡,也不早了,洗完赶紧睡觉,你不能太累了!”
2005年2月2日北京东城区印象花园
依柔躺在床上,对面墙上的钟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九点五十分了,但她还是睡不着。
她坐起身,看着祈寒背对她躺在地板上,她心里忽然一阵阵发酸,她想哭。
那个戴项链的戒指,同样款式的戒指、同样款式的项链,她在逸桐的脖子上,也看到过。那次是因为逸桐帮她妈妈搬东西,弯下身子,所以藏在衣服里的项链掉出来。她记得她当时很惊讶,因为逸桐不像是这种会赶时髦的人。她还偷偷地仔细观察过,是很朴素的戒指,但上面有着奇怪的花纹,链子也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她印象深刻。而今天,她在祈寒身上看到的那条项链和戒指,和逸桐的完全一样,甚至就可以说,那是一对情侣戒。
她直到刚刚才那么清晰地认识到,祈寒和逸桐,他们,他们两个人,是相爱的。否则,这两个都不会戴这种东西的人,为什么到现在,分开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肯把那条链子摘下来?她错了,完全错了。当初,当她看到逸桐和祈寒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她受到了欺骗。
她明明那么相信他们,他们竟然就趁着她不在,因为寂寞,就走到一起。她觉得不能原谅祈寒,因为,她明明知道她是那么的喜爱她,那么的害怕被背叛。又加上,那个时候,她真的想和过去断个彻底,所以才赌气不肯再跟祈寒联络。
后来,莫言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找祈寒商量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她们已经有那么久都不曾联络,她没有那个勇气,再去找祈寒。她那时才感觉到,也许,她是真的失去祈寒了,她很害怕,逸桐的温暖无法贴进她的心里面,她怕孤独、怕冷,所以,就算知道最后会受伤,她还是回到了莫言身边。因为,她还是爱他的。因为那个可以支持她走争取的道路、支持她信守承诺的人——祈寒,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好自私、好糟糕,她怎么会那么做,她怎么能伤害了所有的人。现在,她竟然还卑劣地不想放逸桐自由,她太糟糕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她明明知道。逸桐心里面装的,是祈寒。
也许早在她看到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因为,那时候逸桐笑得那么认真,逸桐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但那么真切地、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只把它给了祈寒。当时,也许她是嫉妒吧!
她破坏了他们的爱情,祈寒和逸桐,两个对她如此重要的人,她真是该死。
她这样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哽咽着,小声地说道:“祈寒……对不起!”
祈寒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根本没有睡着,她默默地坐起身,看到依柔背对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无声地哭泣。
她心里面很酸,也许有很多的遗憾,可是,她从来没有后悔,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依柔,她最亲爱的朋友,她要努力地让她幸福快乐。她的朋友,这是她最重视的一个人。
她轻轻地掀开被子,爬上床,躺在依柔的身后,环着她的腰,轻轻地拍着她,小声地说:“没事的,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依柔的抽泣声,伴着祈寒清冷的安抚,这一刻,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澳洲,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女孩子,她们的心,从来没有分开过。
2005年2月18日北京BlueSky高级住宅区
出租车一到站,依柔就冲了出去,祈寒想追,但不得不先把车费付清。
她在心里咒骂,那个该死的莫言,几天前打电话给她,说是他已经想清楚了,她还以为他会来找依柔。结果根本就不是。该死的他,直接杀到了依柔家里,找她的母亲谈。
今天她们接到了依柔母亲暴怒的电话,就连站在一旁的她,都听到依柔母亲尖叫着,让依柔立刻回家。
依柔一听,就风一样地往外跑,祈寒打了个电话给逸桐,就匆匆地跟着她跑了出来。
依柔脚下不停地冲进家门,拿着钥匙的手不住地打颤。母亲非常的愤怒,因为莫言找到了家里,告诉母亲他们是情侣关系,而且,还说什么请母亲同意什么的,母亲在电话里厉声地命令她回来,她片刻也不敢耽误,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推开门,家里面一片狼藉,母亲坐在沙发上,还有几个男人,依柔认得,是母亲公司的保安。在另一边的沙发,他们按住一个男人。依柔定睛一看,果然是莫言,他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原本正式的西服也被抓乱了,脸上有淡淡的淤痕。
依柔心里一阵的焦急,但是她也顾不上这些,她低着头,走进客厅里。
母亲看到她,用力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就是瞪着她看。
“妈,我回来了!”依柔硬着头皮开口。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妈啊?你给我说清楚!”她指了指莫言,“他是怎么回事?”
依柔看了一眼被压在沙发上的莫言,他也在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同样等待着她的回答,“他是我在澳洲认识的,一个学校的朋友!”
“噢……是吗?”母亲挑起眉,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他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说的……”
“张依柔,你想清楚再说,”莫言看她要否认,连忙挣扎着大吼道,“你这次否认,以后就没机会再说了,你他×的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放开我,放开……”
“让他闭嘴!”母亲愤怒地吼道,指着她的属下叫道,“让他给我闭嘴,把他嘴封上,我要是再听见他说一个字,你们都给我滚蛋!”
依柔不知道之前莫言说了什么,竟然让母亲如此的愤怒。
几个保安一听到命令,也不敢多说什么,眼看就要动手,祈寒急了,她也没多想,冲过去,拉开他们的手,大声地命令道:“够了!你们不许动他!”
几个大男人看到她冲过来,也就都不敢再动手。依柔看着莫言被压制住的样子,心想着,这个大少爷,长这么大,大概都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吧?
她冷静地对几个保镖说:“你们都放手!”
“谁敢放,谁就给我滚出公司!”母亲听依柔这么说,立刻威胁道。她脸上带着怒气,显然是对依柔的行为十分的不满。
“妈……”依柔皱起眉头,“你这是要干什么?我都说了他是我的同学!”
“哼……他刚刚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可是理直气壮地说他是你的爱人!张依柔!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不是才跟我说,你要跟逸桐结婚的吗?你在搞什么?你!”
“她不会嫁给别人的,她只能嫁给我!你们放开我,放开……”莫言叫嚷着打断她母亲的话,也更加地让她母亲生起气来。
“你们……”
“你闭嘴!这是我和我妈妈的事情,你不许说话!”依柔赶在母亲下命令之前,打断莫言的话。说完又转头面向母亲,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不想这么早面对这件事情的。但是,现在看来是躲不过了,“妈……因为出了一点事情,我和逸桐,可能不会结婚了!”
“什么?!”母亲有失风度地大叫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妈妈……别逼我,我和逸桐,我们不适合!”她和逸桐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是,她在他身上,永远也找不到曾经在莫言身上感受过的炙热感情。她相信,逸桐也是一样。硬说他们是一对情侣,还不如说他们像是一对兄妹。逸桐为了他的承诺,而她为了一个安全的、不会受到伤害的依靠。她现在想清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合适?!你和他在一起几年了?你现在才跟我说你们不合适?!你们要结婚的事情,我都跟别人说了,你现在是给我玩什么花样啊?”母亲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矛头一转,瞪着莫言说道:“就为了这个小子?你别告诉我,你们在澳洲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依柔没说话,她感到母亲锐利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莫言也是,她以为莫言会跳出来承认,但是,他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依柔感觉到全身疼痛,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只有一径地沉默。
“好!你可真是好样的!”母亲从她的沉默中已经得出了答案,她不怒反笑,“我还以为我的女儿一辈子都会唯唯诺诺的,没想到你也会给我干这种事情。我就没看着你那两年,好!干得好!”
依柔听母亲这样说,她惊出一身冷汗,母亲应该是暴怒才对的,这样轻松的反应,简直是反常到了极点。
“你想玩,我不反对!不过,这件事不能让逸桐知道。玩可以,你必须和逸桐结婚!”母亲很强硬地命令道。
“你说什么鬼话!什么玩玩,谁跟她玩玩?”莫言又开始挣扎,叫嚷道,“她爱我,不爱那个什么逸桐的,我们……”
“你闭嘴!”依柔狠狠地对莫言说道,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
“哼……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跑到我家门来!”
“妈……”依柔真的开始觉得头疼了,“你也别说了!你让他们放手,让他回去,逸桐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母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然后对那几个保安说道:“把他弄出去,打电话报警,就说是有人入室抢劫!”
“妈!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让他走,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依柔听母亲这样说,焦急了起来,知道母亲的手段,如果她想整一个人,她就有办法做到!
“我不要!你不能不见我!张依柔,我跟你说呢!你听到没有……啊……”莫言愤怒地咆哮,挣扎越来越激烈。几个保安眼见要抓不住他,就狠狠地对着的他的后脑敲了一下!
“快点!你们还不将他弄出去!”母亲边说边拿起无线电话。
“妈……你要干什么?”依柔皱起眉头,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心里觉得一阵难受。这简直就是一场磨难,对于她所犯下的错误的惩罚。
“我给朋友打电话,关他个几天,这种嘴上无毛还敢说大话的小子,我要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心!”母亲优雅地按着号码,冷冷地说。
依柔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昏眩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她知道,母亲真的会这样做的,她从来说一不二,从来不许别人违抗。但今天,她真的觉得她受够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依柔走上前去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电话,狠狠地甩在地上。然后,又走到莫言身边,用力地拉开保安抓着他的手。
“你敢……你这个……”母亲气得简直要发疯,用手拼命地指着保安,“你们这几个饭桶,还不把他给我拉出去……”
依柔用力地拉扯他们,莫言在挣扎,几个保安虽然为难,但终究不敢违抗命令。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依柔的母亲气急败坏的怒吼,场面格外热闹。
这就是逸桐走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情景。他皱起眉头,有些谴责地看着身边,显然是已经看了很久的祈寒说道:“你怎么不阻止他们?!”
祈寒耸了耸肩,“难得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我怎么好破坏?”
逸桐忍不住翻了白眼,看她一脸平淡的表情,这句话,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当作笑话来听。
虽然祈寒是一副不担心的样子,但他可没有她的修为,他走进去,有些无奈地说道:“阿姨……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几个人的动作,都因为他的话而停顿了下来,转而转头向他望去,场面算是暂时平静了下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一次,他问话的对象是莫言和依柔,“不是说要好好谈的吗?”
“你看我现在能说话吗?”莫言有些忿忿地说,用力地挥开几个保安的手,却仍无法得到行动自由。
“你闭上嘴!”逸桐皱着眉,淡淡地喝斥道,然后缓下语气,对依柔的母亲说道:“阿姨,你让他们都放开,就让依柔跟他谈谈,咱们别去掺和,行吗?”
“逸桐!”依柔的母亲确实喜欢逸桐,看到他,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你怎么过来了?阿姨这里很快就能解决了,你别管!”
“阿姨……”逸桐有些无奈,“您别管了,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可是……你看,你看那个小子,今天就跑到我家来说什么让我把依柔嫁给他,你看看他那个样子。肯定是他缠着依柔,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要不然他……”
“阿姨……”逸桐走上前去,亲热地环着她的肩膀,“咱们走吧!别在这跟他们生气,我姑姑前几天还说要找您打麻将呢!您让他们自己闹去吧,我送您去打牌,一会我过来看着他们!”
“逸桐,你都知道了吧?都是依柔糊涂,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母亲不确定地想要从逸桐那里得到保证。她仔细地察着他的表情,却在逸桐若隐若现的笑容下,什么也探看不出来!
“阿姨!我明白!”逸桐笑了笑,耐心地说道,“咱们走吧!”
“你真的一会就回来看着他们?我可是不放心他们……”
逸桐环着她,半强迫地拉着她往外走,“您放心吧!我送您过去,一会就回来了。”
依柔的母亲虽然不愿意,但总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怎么说对逸桐都是不好意思,人家的姿态已经放得这么低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再说她本来就喜欢逸桐,所以就算是心里不太乐意,也还是依了他,跟着他往外走去。
逸桐环着她走到门口,对站在门边的祈寒使了个眼色,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逸桐哄走了依柔的母亲,祈寒冷冷地对那几个干站着的保安说道:“你们还不走?”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讪讪地放了手,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
终于算是清了场,祈寒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依柔和愣愣地望着她的莫言,平静地说道:“你们好好谈吧。”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就剩他们两个了,莫言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他抿了抿唇,有些困难地开口:“依柔,我……”
“你滚!”依柔指着大门,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
“你滚……滚!”还是这句话,还是同样的动作。
“他们跟我说你怀孕了又做了流产!”莫言忍住气,耐心又好脾气地解释道,“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你应该对我说的,22号那天如果不是你说了那些话,我本来是要跟你求婚的,我都计划好了一切,但是你却……而且,现在我已经在一家室内装修设计公司找到了工作,他们愿意要我,虽然只是做助手,但是我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养活你们了,你应该……”
“你闭嘴!”依柔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愤怒地吼道,“你给我滚……滚!”
“依柔……你别这样!”莫言被她激动的样子吓到了,走上前去,他轻轻地拥住她,“别激动,对身体不好!”
“不用你多管闲事,放开我……”依柔剧烈地挣扎,她心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羞耻,为什么又把这一切都翻出来,她的心还没有恢复,她还在痛,一直都在痛啊!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吼道,“你觉得我还不够贱吗?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你滚……你给我滚……”
“别这样,我求求你!”她疯狂的举动震撼了他,莫言觉得自己失败极了,他从来不求人,但这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拜托你,不要这样!”
依柔才不管这些,仍然剧烈地挣扎。
莫言怕她伤了自己,一咬牙,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吻住她。开始,她的挣扎更加强烈,但慢慢地也平静了下来。
莫言松开她,她的脸上是空洞的神情,看到她这样,他的心里觉得难受极了!他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对不起!”他轻轻地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我从来没有正式地对你说抱歉!真对不起!我听你那个朋友说了,因为我的一时怯懦而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真的!你也许不明白我有多么的懊恼,我是个混蛋!我犯了那么多的错误,绕了一大圈子,才明白自己错了!你能原谅我吗?我不能看着你嫁人,我不能忍受你离开我的身边,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我会疯掉的!拜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不回澳洲,我只有你,拜托……”莫言喃喃地说着。
依柔听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脸上开始露出悲伤的表情。这是第一次,莫言对她说抱歉。她的痛,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她所失去的那些东西,这两个字,又能抚平多少?
“求求你!”他抱住她,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就要失去她了。他明白自己这样冲上门来,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但是,他已经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了,他知道,如果不是这样,依柔是不会再见他的,“求求你!”
依柔推开他,看着他脸上真挚的恳求和刚刚因为挣扎而留下的伤痕,她还是会觉得心痛。她抚上他的脸颊,“为什么还要跑过来挨打,你回去澳洲就好了!何必……何必呢!”
“不……那里没有我的家,我父亲是属于他老婆的,那个家都是属于他们的,我一无所有!只有你明白我的感受,只有你明白我的孤独,我的恐惧!我爱你!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求你不要嫁给别人,请你给我一个家!求你!”这是孤独的孩子最真实的渴望。
“我不会嫁给逸桐的!”依柔说出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但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祈寒和逸桐,为了弥补我因为自私所犯下的错误!至于你,我现在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莫言有些激动地抱住她,语气充满兴奋,“只要我还有机会,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爱你!”
在他的怀抱里,虽然身体还是冰冷的,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也许,她还可以拥有那些美好的、天真的梦想,对他,也许还可以再拥有期待!
2005年2月18日北京BlueSky高级住宅区
逸桐走上楼,在走廊的转角,看到祈寒站在门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靠在墙上。
“怎么样啦?”他关心地问道。
祈寒耸耸肩,给了他一个没什么大问题的表情。
逸桐想要推门进去,手刚扶到门把上,便被祈寒拉住,她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开。
逸桐赶紧追上去,“你去哪里?”
“回家。”她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似乎已经不再担心屋里面的人了。
“我送你!”
祈寒没说什么,只是放缓了脚步,让他追了上来,和他并肩走下了楼。
走到汽车前的时候,逸桐看着她平稳的脚步,忽然大声地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和好吗?”
祈寒抬头看了他一眼,扬起唇角,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他见她的手已经搭上了车门,心里一时有了一种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他不可以再浪费机会了,这一次,他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他覆上她放在车门把上的手,她抬起头,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逸桐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这一次,就算他们不能和好,我也不会再放手了!”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终于许下了对她的誓言。
祈寒愣了一下,然后淡淡的笑容浮上嘴角,“他们会和好的。”
他听了,也笑了!
合着身后发出淡金色光芒的夕阳,他在自己的汽车前面,第一次拥住了她!
后记
这是一个没有完成的故事,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我也不知道。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对起名字很头疼,所以写故事的时候,由于没有写完,就随手存了一个“未完成”作为档案名。而最终写到最后,我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故事写下一个结局,依柔和莫言是重新开始,能否继续下去,能否可以赢得依柔母亲的认同,我不知道。而祈寒和逸桐是刚刚开始,感情怎么发展,真正在一起以后是否合适,我也不知道。世事无常,谁能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子,每一个明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也许只有到了我们躺进棺材的那一天,才能知道结果吧!因为这样的想法,那个随手起的档案名,倒出人意料地成了一个最贴切的名字。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这是我和它的缘分。
祈寒和依柔,两个因为家庭而有着完全不同成长经历,从而造就了完全不同秉性的两个女孩子,因为某种偶然原因而相遇了,这也是一种缘分。但是,能够成为朋友,这是一种必然。因为她们手牵手地渡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因为她们的性格是那样的互补,因为……因为种种原因,她们必然会成为最亲密的人。我一直相信,人和人的相遇是种偶然,但能成为朋友的人却是早已注定好的,就算是一面之缘,也会发展必然。
坦白地说,祈寒和依柔,都是我,是我心中的两个自己,或是说每个人心中的两个自己,坚强独立的和怯懦自私的。没有人的性子可以像她们那样,真真正正地分得清楚。我们都是矛盾的混合体,就算开始不是,在社会的磨砺中,也最终会变成那样。所以,写到最后的时候,她们的性格,早已不像开始那样纯粹、特征鲜明,也正是这样,才能真正地相互理解,慢慢地淡化矛盾,最终重新地走到一起。人和人相处,似乎都是这样,有矛盾,要为对方照相,换位思考,才能更深更长远地走下去。
这本书写得很艰难,断断续续地经历了很多事情。几个主角的个性都让我几近抓狂,然后还给她用了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结尾,哎……(泪)!惟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非常非常荣幸地,请到了叶迷帮我写序,实在是太兴奋了(撒小花~~~~撒小花~~~)。写书的好处,就是认识了很多朋友,有些人,真的是说上两句话,就会感到相见恨晚的!能有幸认识很多很厉害的人,这是我在过去的一年中,最大的收获!亲爱的叶迷,你帮我改的那一堆错别字,泪……你实在是太好了!经过我再次校对,估计这次不会再折磨编编大人了(我可怕的错别字啊!为什么会打错,为什么,为什么啊?!)!再次感谢你啦,亲爱的叶迷!
故事写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完全看不出一本小说的好坏,无论是看别人的,还是看自己的。也许精神上的麻木,所以很多对很多东西都没有了感觉。这真是太糟糕了(怒吼中!)!所以,我痛定思痛,请各位看过此书的大人们,给我写意见,或是推荐我一些各位认为出色的发出七彩光芒的作品,我们一起讨论。
如果有兴趣,来信请寄:webmaster@inbook.com转璐璐收。当然,如果是转寄和广告就不用寄给我啦!(汗……)老哥在一边说,不会有人寄给你的(汗……狂泪中!)!
就这样,下次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