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蝴蝶肋骨(叶迷)
现在
你是我的
在我的梦境中沉沉入梦
黎祖儿,女,28岁,备受折磨的第19次相亲。
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巨大水晶灯将大堂照得一片明亮,没有丝毫死角。柔软舒适的弧形沙发,精致可爱的小桌,可口香醇的咖啡,古典轻灵的音乐。
如果没有对座这个男人的话,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然而,偏偏因为有了那么一个突兀的存在,使得一切都变得碍眼了起来。
黎祖儿将左手换成右手,继续托着下巴在心中哀嚎:上帝啊,我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哇?
“……所以,2008年市场震荡会明显加大,到昨天为止,上证综指最低点与最高点的落差是21.58%,累计跌幅为19.45%,虽然经过深幅调整,但基本上还是不会有所反弹。多种因素的不确定导致了股市估值的收敛……”戴着四方眼镜一看就是财经人士的大肚男子侃侃而谈,根本无视这边女士的无聊反应。听说这个东大毕业现就任某大公司高层管理机构前途无量名叫郑家业的社会精英,比她还要悲惨,已经是第26次相亲了,不过黎祖儿完全可以想象他为什么会屡战屡败。
她将右手再换成左手,终于再也听不下去,霍然起身。
“……索罗斯断言说美国次贷的危机标志着……呃,你去哪?”
“洗手间!”僵硬地抛下这句话后,黎祖儿推开椅子,去了洗手间。装潢一流的洗手间里,鲜艳的盆景,璀璨的灯光,透过镜子她看见自己的样子:短发,圆脸,猫一样的眼睛,总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可爱。为什么这么可爱的自己会沦落到28岁还嫁不出去,被家人嫌弃呢?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可恶的就是大姑姑了,一爱做媒二爱八卦,死揪着她不放,三天两头给她安排相亲,生怕她拖过30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每次把要相亲的对象夸得天花乱坠,令人怦然心动,但每次都最终失望而返。其实今天这个还算将就了,除了身材肥了点头发秃了点说话嗦了点基本上没什么可抱怨的。上次那个才恐怖,头回见面就想带她开房间。还有上上回那个,看上去一本正经文质彬彬的,结果一上车就摸她屁股……
当然,他们的下场很悲惨很悲惨。因为,她是个警察,而且是警察里最最不好惹的女警霸王花。
黎祖儿往脸上泼了把水,正眯着眼睛去抽纸巾时,一只手伸过来,帮了她一把。她一边道谢一边擦着脸扭头看,顿觉眼前一亮——
那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
一般女人,即使五官明媚身材姣好,也只能称之为“漂亮”,能提升到“美丽”级别的,必定还要加上一定的气质风韵。而此刻和她并肩站在洗手台旁的女人,无疑是极品中的极品。
大波浪长发,又黑又亮,懒散地披在肩上,没有刻意梳理,却绽现出了十二分的风情。五官精致如画,虽然化着比较浓的妆,但更显艳丽不可方物,而且女人艳了就会俗的定律到她身上完全消失——她眼波往黎祖儿身上淡淡一扫,黎祖儿便觉得整个人都快酥掉了。
乖乖,这个大美人真是男女通杀啊!
大美人朝她微微一笑,转身先出去了。黎祖儿望着她的背影,啧啧赞叹。高,真是高。她本人就已经算高的,有1米68,那个大美人硬是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多,估摸着肯定有1米75以上,腰肢那个细啊,腿那个长啊,走路的姿势那个好看啊……
呜,人家怎么那么那么完美呢?
带着有点自惭形秽的心理她也跟着走出洗手间,在看见大美人的同伴时,心里更是一沉:上帝,你果然是不公平的!
美女不是应该都配丑男,而丑女才能攀上帅哥才对的吗?为什么那个挽着大美人手的男人,那么英俊那么成熟那么风度翩翩啊。再对比咖啡吧那边自己的相亲对象……呜,连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郑家业同志似乎很高兴再看见她,挥手喊道:“黎小姐,要不要再来杯咖啡?”
要你个头,你要谈你的股经找别人谈去,老娘不奉陪了!她愤怒地走过去,愤怒地拿起包包,正想着该怎么愤怒地说出告别的话语时,从电梯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抢劫啊啊啊啊——”
黎祖儿立刻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只看见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在前面,电梯门口一个女人在掩面痛哭。她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皮包狠狠投掷过去,正好击中男人的左腿关节,那人腿一软,“砰”地摔倒。但对方应变也快,在地上滚了一下后又立刻跳起,继续往前跑。
黎祖儿跨过盆栽,跳过沙发,踩上小桌,做了一系列高难度的危险动作后,终于抢在男人面前堵住了门。男人眼见不妙,还待转身,她已一个脚尖踢,正中对方腰部,趁对方吃疼弯腰之际加一记手刀,切中对方后颈,最后再来一个泰山压顶,将他狠按至地,疼得气都喘不出来。
随着“喀嚓”一声,黎祖儿非常自然地用随身携带的手铐铐住了对方的手腕,冷笑说:“X市刑事案件侦察组女警员3883479号,现在郑重通知你——你被捕了。好小子,够带种啊,在这种大CLUB里都敢抢劫,是不是无视你姐姐我的存在啊?”
可怜那男人,口吐白沫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时,电梯口的女人也匆匆跑了过来。黎祖儿都做好接受道谢的心理准备了,结果那女人嘴巴一歪,哭得更凶了,“小嘉!小嘉你没事吧?疼吗?对不起……”
“喂,小姐……”黎祖儿的右眼皮开始乱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不起,Madam啊,他是我男、男男朋友。我刚跟他吵架,一时情急那样喊的,对不起啊,请不要抓他……”
靠!有没有搞错!黎祖儿额头冒起了无数黑线,眼角余光感应到某道视线。抬头,只见旋转门那边,大美人挽着她的男伴,转头朝她又是嫣然一笑。
她被那一笑电得晕晕乎乎,当即忘记了发火,等再回过神来时,突然醒觉——哎呀,糟糕!果然,再看四周,全是目瞪口呆的客人。而在一大群呆头鹅中,属那个圆滚滚戴方边眼镜的男人最为震惊,愣愣地望着她,手指抖啊抖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咯滋——
几乎听得见大脑短路的声音。
黎祖儿想,完了。这回的相亲,又泡汤了。
果然,回家后又是一顿数落。
宣称脆弱的心脏又在疼痛的老妈拥被躺在床上,还没等她开口,就先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你走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要文雅点要淑女点,你已经气走了18个,可别把这个也给气走了。你倒好,让你去相亲,去喝咖啡去聊天的啊,你居然给我当场抓起贼来!”
“那个不是贼。”她小声纠正。
“我管他是不是贼!刚才男方打电话来了,说得不知有多难听,说高攀不上你这样悍的媳妇。我听着电话,这张老脸哦,都快给你丢光了!”
黎祖儿怒了,“老妈,我是履行一个人民警察应尽的职务,保卫市民的人身安全耶!我哪里做错了?说出去都不知道有多光荣,就差给我颁个荣誉勋章挂面锦旗了,你有什么可丢脸的?”
“总之,你给我辞职。”果然,每次吵到最后总会冒出这么一个结论,好像她嫁不出去全是职业的问题。
黎祖儿坚定地拒绝:“不要!”
黎妈瞪眼,“我当年就不让你去报考警察学校,你和你老爹串通起来瞒着我偷偷去考了,还骗我说是上大学,念的中文系。我被你们父女俩欺瞒了整整4年啊!不行,这回说什么你都得给我辞职,不然我就、我就……”
说到这一口气没吸上来,黎祖儿连忙取过一旁家用氧气机的氧气罩给她罩上,“哎呀妈,你少说几句吧。不是心脏疼吗?那就好好休息呗。关于这事咱明儿再谈哈,就这样,你躺躺吧。我去看看爸爸菜做好没?”说着赶紧离开卧室。
走到客厅,闻到一股焦味,黎祖儿皱了皱眉,“老爸,你在烧什么啊?好像又烧糊了啊!”
黎父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胡说,没有糊!”
父亲的厨艺就跟母亲的脾气一样——臭到家。偏偏两人都是死要面子嘴硬的,家里有这样二老,想不憔悴都难。
黎祖儿头疼地坐到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几条不咸不淡的新闻过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视线,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讶地说:“有没有搞错?”
电视里,甜美的女播音报道说:“5月9日下午,X市Y区发生特大杀人案,一家8口全在家中被杀。死者年龄最大的是70岁的妇女,最小的是3岁的男孩。案发后,警方在13小时内抓获疑犯归案。下面请看详情报道——”
镜头转向新闻发布会现场,端坐在台子正中央的,正是那位一笑起来三条线(眼睛两条,嘴一条)的警察局局长单毕翁。老先生的语速还是一如既往的慢:“凶徒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区肆无忌惮地杀人灭口,作案手段凶残,社会影响力极坏!这是我市近年来极为罕见的一宗致多人死亡的特大抢劫杀人案件……”
镜头一扫中,她的另一个上司卫景辞也在席,西装笔挺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切,还是那副大伙儿都欠他百八十万钱的模样。襥什么襥?”懒得再看,按下遥控关掉电视。真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同样是人,同样是警察,同样是抓抢劫犯,人家上电视接受采访,自己却在CLUB里当那么多人面闹了个大乌龙。
气死了……什么时候她也能碰到一起大案子来做做,威风一把呢?
这时,黎父端着一盘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的漆黑一团的食物走出厨房,说:“可以吃饭了。叫你妈出来吃饭。”
“妈说她胸口又疼了,要躺会。”黎祖儿走过去,提起筷子吃了几口,对着满桌子奇形怪状的菜实在是提不起胃口。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外面吃了再回来呢。失算啊。
老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伴随着欢快的多啦A梦主题歌,黎祖儿接起手机,同事在线路那边急声说:“祖儿姐,快来!银堡国际花园C2-31A发生了命案!”
她顿时如吃了兴奋剂一样跳了起来,“OK,我马上到!”当即放下筷子,拿起包包跑人。
耳中听黎父叫道:“把饭吃了再走啊!”
“不吃啦!你留着自己吃吧!”谢天谢地,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使她免遭那些食物的荼毒。
骑着她的49CC小绵羊摩托车,黎祖儿一路冲锋陷阵,在半个小时内赶到银堡,向保安出示过证件后,来到C座楼前。
且不说48层高楼的建筑是何等宏伟,一楼大堂装修得是何等气派,大堂的客服小姐又是何等的年轻漂亮,光看绿化带处的草坪居然就宽达二十米以上,便可知住在这里的人,讲究生活质量到何等地步。要知道,这可是寸土寸金的CBD地带,房租都是以美金计算的,而他们浪费那么多土地却只是为了种草。
黎祖儿想到自己不到60平方米的家,真真体验到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再次出示证件后,客服小姐领她上楼,在电梯里她又发现:虽号称楼高48层,但实际上13、14、24、34、44层都被直接跳过了,想必是为了避讳。刚想到这,电梯丁冬一声,在31楼停下。
迎面是个长约五米左右的走廊,整个楼层一共就A、B两户人家。此时,B户大门紧闭,而A户前已拦起了黄色警戒线。几名警员看见黎祖儿,全都眼睛一亮,“祖儿姐,你可算来了!”
“怎么回事?”她拉开警戒线,步入房间。
警员在一旁解释:“披萨店的店员1个小时前来送外卖,发现房门虚掩,屋主倒在大厅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了呼吸,于是他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玄关处放了个与人等高的墨玉花插,与普通装饰物不同的是,瓶里插的是真正的鲜花,晚香玉与天堂鸟衬着黑色的背景,开放得极为明艳。
花插旁是鞋架,上面摆着一双女鞋,浅金色皮面,鞋跟处渐变成黑色镜面,黎祖儿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心状,“Salvatore Ferragamo今夏最新款凉鞋!哦,老天,我嫉妒它的主人。”情不自禁伸手拎起就往脚上套,身后警员连忙咳嗽,将她震醒,眼角余光看见在场的几个同事都在偷笑。糟糕,又丢人了一回!
“嗯……37尺的码,收起来,当作证物。”她板起脸,脱下鞋递给警员,尽量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客厅的装修极为个性,东西两面墙,一是浓郁的朱;一是剔透的黑——布艺质感和金属光亮两相对比,分明截然对立,却又完美融合。配以暖色系的沙发窗帘,极为赏心悦目。
“受害人关郁辉,34岁。本城十大杰出青年之一,DC汽车公司总经理。一年前太太车祸去世,因此目前单身。这里是他以私人名义买下来给一名叫宁燕夕的女人在此金屋藏娇用的,两人应该是情侣关系。”浅米色的沙发上,用粉笔画了个人形。
“经法医初步判断,是中毒死亡,究竟是什么毒还要等报告出来。而现场除了他本人外,没有发现第二人的指纹。”
黎祖儿皱眉,“连宁燕夕的指纹都没有?”
警员凝重地点了点头。
——事情开始变复杂了。
这时另一名勘察员走了过来,“组长,照片已经拍完。我们在厨房的暗格里,发现了这本日记,上面同样没有指纹。”
“厨房?可真会挑地儿藏啊。”黎祖儿接过日记,黑色缎面,翻开来,扉页的右下角写着“Nyx”三个字母,再往后翻,字迹出人意料的漂亮,“NYX?嗯,看来是宁燕夕的日记,真是大收获!OK,这里就先到这,通知兄弟们收工,回警局吧。”
回到警局,刚吃力地开着她那辆49CC上坡,一辆褐黄色兰博基尼Countach无限华丽地转了个弯,抢先停入她所看准的车位中。
喂,有没有搞错?哪个小子这么不长眼,敢抢她的车位?
黎祖儿愤怒地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那辆骚包跑车,愤怒地看着一个长腿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她的愤怒突然间就消失了。
美、美美美少年啊!
那少年约莫二十岁年纪,因为实在出色的面容和抢眼的五官,使得他全身上下闪闪发亮。乌黑的碎发,在耳后挑染出几缕银白,映着墨般深幽的黑瞳,竟有一种逼人的艳丽。
少年身形修长消瘦,却是十足十的衣服架子。穿着白衬衫,黑外套,衬衫不修边幅地从外套底下伸延出来,蕴了几分倜傥风流,再配上一根黑底银纹的细长领带。品位:十分!和谐度:十分!个人风格:十分!黎祖儿眼冒红心地看着他走过来,正陶醉在美色当中,华贵的少年冷冷扫她一眼,说了声“花痴”便双手插兜地走了。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不过算了,看在美少年的分上。对待美少年要有爱,有爱啊……
黎祖儿把49CC挤进车位与车位之间的缝隙,再走进办公大楼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警察局内灯火通明,加班值班的同事无数。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却见里面围了一圈人,而那个千年冰山男卫景辞也在,当即猫着腰过去悄悄站好。心中默念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时,卫景辞一扭头,不偏不倚就看到了她,“黎祖儿。”
“有!”她连忙一个敬礼,列队站好。
出乎意料的,卫景辞这一次居然没有批评她,“给你介绍一个新同事。”
围着的众人散开一线,包围圈中的焦点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眉眼有着仙露明珠般的端丽。
“啊!是你!”此焦点不是别人,正是停车场遇见的美少年。
“这位是赫连澈,从Z市调过来的,临时加入你这一组,成为你的新拍档,协同侦察这次的新案件。”“新案件?”她呆了一下。
卫景辞皱眉,“就是关郁辉被杀一案。”
不愧是名人,连死都死得这么轰轰烈烈,还特地成立专案小组调查。心里如此嘀咕,但脸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黎祖儿。”
赫连澈的手依旧插在兜里,半点想跟她握手的意思都没有,看她的眼神里依旧写满了“花痴”两个字。
黎祖儿的手僵伸在半空中,正在尴尬时,卫景辞接下去的话替她解了围:“好了,下面全体去会议室集合,我们分析一下此案。”说完,转身出门。
同事们连忙收拾东西跟上,黎祖儿趁机把手伸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往会议室走。途中某同事掐了把她的腰,低声笑道:“他才22岁,刚从警校毕业,小鬼头一个。仗着他老爸是外交大臣就眼睛长在头顶上,前辈你28岁了,可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黎祖儿一看,正是局里以八卦著称的包打听汪明明,也是她这一组里除了她以外的唯一一名女警,最大的爱好就是用年龄来刺激她,以暗示她是个“老”姑娘。
她当即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容说:“放心吧,美少年嘛。我对美少年,可是很有爱的,绝对绝对,不会生气哦。”
说完这句话后,快步走进会议室,往她固有的位置上一坐。好死不死的,那只有爱的美少年就坐她隔壁,周遭散发出来的疏离气息,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有必要这么嫌弃吗?真不明白是怎么了,难道自己以前得罪过他?分明是今天头回见面,怎么跟她好像很有仇似的?
就在黎祖儿的嘀咕里,人员到齐。办公室的灯灭了,投影屏上“啪”地出现了一幅图片。
卫景辞走到屏幕前开始讲解:“这位,就是本案的受害人,关郁辉。”
图片拍摄的背景正是赫赫有名的DC汽车大楼。全天蓝色玻璃墙的高大建筑,在阳光下璀璨生辉。而楼底下,一个男子正在两名随从的陪同下,走向黑色的房车。男子很高,在1米8以上,穿着黑色的风衣,纵然看不清眉眼五官,但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息,还是透过图片迎面扑来。
“滴”的一声后,图片切换成了另一张。这回,变成了关郁辉的近照。
黎祖儿又眯了下眼睛,“乖乖,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他啊……啊!”她突然跳起来,吓了好几个同事一跳。
卫景辞冷冷说:“你有什么事?”
“我见过他!”
“全X城的人都应该在各大媒体上见过他。”
“不是,我真的见过他。就在今天,下午大概2点钟的时候!”
这下子,大家的神情一下子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只有卫景辞,依旧用那平板无波的冰冷声音问:“你确定?在哪里?”
“我确定,就在明珠广场的那家2008CLUB里,当时我在相亲,就看见他和……”糟了,说漏嘴了!黎祖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周遭的同事齐齐“噢”了一声,拖长了声音说:“相亲喔——”
真是的,自己的嘴巴怎么老是先大脑一步乱说话啊!这个毛病不改改,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心里哀怨了一百遍的黎祖儿扁扁嘴巴,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啊,我就是在那相亲。怎么了?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遇见这个关郁辉啊!”
其他同事们还在嬉笑时,卫景辞再一次地解救了她:“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形。”
“啊,具体的啊……就是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而且那个女人,非常美丽。咦!会不会就是那个宁燕夕啊?”如果那个大美人就是宁燕夕的话,那她绝对是配得上“金屋藏娇”四个字的。
“你坐下吧,我们继续。”卫景辞没有理会她的疑问,转身继续解说,“众所周知,关郁辉是DC汽车的总经理,但事实上,他是娶了DC集团老板朱孝先的女儿朱玳儿后,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因此可以说,他有今天,妻子功不可没。”
图片转换到第三张,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胖女人。与其说是长得不好,不如说是不会打扮。留着一个和脸型完全不衬的冬菇头,还戴着副黑框眼镜。黎祖儿正在想这是哪个农村出来的姑婆啊,卫景辞就已说道:“这个就是朱玳儿。”
“扑通”一声,黎祖儿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有没有搞错,DC集团的大小姐就长这模样?再对比她丈夫的模样,真真令人感慨一句“郎貌女财”。“他们夫妻结婚五年,据说感情一向不错。朱玳儿去年因为交通意外去世,朱家不但没有跟女婿就此感情疏远,反而对他更是信任倚重,把大部分事业都交给了他。”卫景辞切换到第四张照片,也就是最后一张。照片似乎是从电梯的录像里截出来的,拍的是电梯里的两个人。因为角度的问题,只能看到是一男一女,勾搭着手臂,很亲昵。那女人身材极好,穿着窄身超短裙,腿线美得令人流鼻血。
可惜的是,偏偏看不到脸。
“这张照片里的就是宁燕夕。据银堡国际的物业人员说,宁燕夕只是偶尔去那住,因为31A经常没有人。”卫景辞说到这里,语音一转,“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人身上——到目前为止,我们查遍了所有的档案资料,都没有找到这么一个人。”
会议室里起了一片惊讶声。
“全国叫宁燕夕的一共9人,其中年龄相符的只有一个,而那个人,目前已经移民加拿大。”
黎祖儿咬着笔头说:“会不会是假装人在加拿大,其实已经回国了?”
“目前没有找到她的入境记录。不过不排除这一点,所以你们接下去要继续派人查。”
“是,长官。”
“下面,由你继续说今天下午看见的情形。”冰山大人的目光,像教鞭一样投到了她身上。
黎祖儿心里想,哼,刚才打断我,现在又让我说,“我不能肯定我见的那个美人是不是宁燕夕,但我肯定,我见的那个男人,就是关郁辉。女人挽着男人的手,一起走出CLUB,举止亲昵,应该是情侣。”
“OK,通知拼图专家,做出那个女人的拼图。”卫景辞打开灯。
灯光一起,黎祖儿忍不住用手捂了捂眼睛,继而看表。哇靠,都已经晚上9点多了!看这阵仗,难不成今夜还不能睡,得熬夜彻查?
“因为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线索只有两条,一是宁燕夕的日记:二是证人的口供。由于受害人身份特殊,为免引起社会动荡和股民恐慌,上头希望尽快破案。今天大家辛苦一下,力求48小时内能破案。”冰山大人说完这番话后干脆利落地转人走人,留下一干人等怨声载道。
黎祖儿看着办公室里那张陪伴她已NNN+N个夜晚的靠背椅,心中哀叹:果然得熬夜了啊,好命苦……
一阵滴咕声后,打印机的端口慢慢地吐出一张纸来。纸上,正是根据黎祖儿的记忆所拼成的拼图。
脱掉西装外套,只穿了件白衬衫的卫景辞,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拿起这张纸,皱起眉头,“这就是你今天下午在2008CLUB里见到的跟关郁辉在一起的女人?”
“没错!我没说错吧,是大美人吧?”黎祖儿这边还在邀功,那边卫景辞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扔下画像转身走人。
黎祖儿正被他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刚刚进门的汪明明听说拼图出来了,一脸期待地喊:“在哪里在哪里,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
黎祖儿将画像递给她,她在看后,也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的妆,化得也太浓了吧?”
“虽然浓,但很好看,很适合她啊,不是吗?”
“可是前辈啊,这么浓的妆,把原来的五官都遮盖得差不多了。对我们来说很不利呀,这样人会很难找耶!”
啊!她倒没想到这点,难怪卫景辞的神情会那么怪异,“不过,这么美的人,应该会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吧。你看这头发,这睫毛,这嘴唇……”
“头发可以剪掉,睫毛可以嫁接,嘴唇可以不上唇膏,眼影也可以洗掉……坦白说,三分颜色七分妆。化上这样的妆,每个女人看起来,都会差不多的……”汪明明说着,很不屑地把画像放下,转身回自己座位了。
黎祖儿很郁闷,对于她所定义的美丽的事物,得不到相同的支持,真是令人沮丧。于是她试图做出最后的辩解:“就算这样,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女的事实吧?”
“那倒是。”旁边忽然飘来这么一句,黎祖儿大喜,正想看看是哪个伙计这么上道,站出来帮她说话时,却愕然地发现那人竟是赫连澈。不但如此,他还接过画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说,“就算你化上和她一模一样的妆,也是绝对达不到这种水平的。”
“……”完全无言了。
黎祖儿徘徊在自己究竟是坚持“对美少年要有爱”这一原则而息事宁人就这么算了呢,还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地给这个不上道的新人来个下马威时,一同事匆匆撞开门跑进来说:“验尸报告出来了!”
大家连忙一同上去围看。
“死亡时间推断是在下午4点到4点半之间,死亡原因是中毒,那是一种叫舟形乌头的毒。这种植物生长于北半球温带地区,各个部位都有毒,可通过皮肤吸收,立刻发作,因为分量很大,所以应该是在服食后10分钟内死亡。死前会感到剧烈疼痛,心脏麻痹,但中毒者始终保持清醒。”
“哇,好毒!”
“但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这种毒,因此怀疑,被下毒者带走了。”
“但问题是,谁是下毒者?”
“既然已经知道死亡时间,那么就先看下当时有谁出入过他的公寓吧。”
一通分工后,黎祖儿和赫连澈被派去一同检查当时的电梯监视记录。两人彼此扫了对方一眼,又各自别开了头,在播放机前坐下。
屏幕右下方显示着当时时间,4点03分,有两个人走进电梯。黎祖儿一眼就看出,那两人正是下午CLUB里碰见的大美人和关郁辉,依旧挽着手臂,有说有笑,最后又一同步出电梯。一直到4点48分,大美人一个人进了电梯,离开银堡。5点25分时,送披萨的店员拎着便携箱进了电梯……
毫无疑问,除非关郁辉是自杀,否则那个大美人就是凶手。
但问题是——她是谁?
她就是宁燕夕吗?那么,宁燕夕又是谁呢?为什么找不到这个人的丝毫线索呢?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只有那本日记,但是日记被卫景辞拿走了,自己还没来得及看。黎祖儿看着镜头里那个窈窕怡丽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赫连澈说:“对不起,请把那个镜头倒回去,停在4点49分06秒时。”
技术员立刻操作倒带,画面停止在49分06秒上。大美人低着头,旁边的显示灯显示电梯正下降到12楼。
这个镜头有什么问题?黎祖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却是异常的严肃,“请把画面放大。”
画面放大10倍后,黎祖儿看见在大美人低垂着头颈后方,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她啊了一声,忍不住用崇拜的眼光看向赫连澈。这家伙的眼睛也太尖了吧,这都看得见哇!
刚在惊叹时,卫景辞去而复返,召唤说:“大家都过来一下。”
众人连忙围拢。卫景辞将一叠资料发放给每个人,说道:“这是宁燕夕的日记的影印本,你们每个人都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黎祖儿接过自己那份,翻了翻,忍不住轻叹:“其他的不说,光这手字就够值得骄傲的了,真是漂亮的字……”
卫景辞没有理会她的感慨,“现在汇报一下各自目前的进度。”
汪明明立刻回答:“是。我们已经联络了加拿大那边的警方,他们的效率很高,已经将那个宁燕夕的资料传送过来了。不过可惜的是,身高相貌,都与这个宁燕夕相去甚远,并且有足够的证据显示她这几天都在多伦多,没有回过国。”
另一个同事说:“我们给银堡大堂的客服人员都录了口供,那套房子是以关郁辉的名字购买登记的。他们一共就见过那个叫宁燕夕的女人三次,但除了说她很漂亮外,都想不起更鲜明的特点。而且银堡的原则就是尽量不过问户主的私事,所以,没法给我们更多的信息。”
“我们在调查舟形乌头的来源,但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卫景辞一一地听着报告,最后将目光转向黎祖儿,“你们呢?有什么发现吗?”
“有哦有哦!”黎祖儿立刻献宝,“我们刚才看录像带时发现,宁燕夕的脖子后面有颗痣!”
卫景辞不置可否。
这时赫连澈开口了:“根据录像带,可以肯定这位宁燕夕是个很有品位的女人。”
咦?什么?黎祖儿睁大了眼睛,他刚才放大镜头的目的难道不是看那颗痣吗?
赫连澈指着显示屏中的镜头开始分析:“我们先看她的服饰,略阔的短袖外套,腰带收窄,下面是菱形格纹的及膝裙和长靴,而从皮带扣环上的双C标志可以得知,这是CHANEL最千秋万代的花昵套装。宁燕夕选择在外套里穿了件有小企鹅图像的白色毛衣,使得整体的感觉非常灵活。由此可见,她不是一般的会穿衣服。再看她的皮包,是爱玛士鳄鱼漆皮柏金包,看上去可能觉得很普通,但它的价格在35万左右。”
“哇——”黎祖儿和汪明明同时张大了嘴巴。
眼见赫连澈眼中又露出了那种鄙夷之色,黎祖儿连忙咳嗽一声,恢复常态说:“那又怎么样?关郁辉有的是钱,当然买得起这样的衣服和包包送给她。”
赫连澈眼中的鄙夷变成了讽刺:“我想说的是,这样天价的皮包,完全有出售记录可查。”
黎祖儿眼睛一亮,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从这只皮包的来源上顺藤摸瓜找到她?”
“VERY GOOD!”卫景辞难得一见地称赞了人,“那你们就负责追踪这条线索吧。好了,现在已经是凌晨5点半了,大家忙了一夜都回去休息吧,下午1点集合。”
“是,长官!”众人立正行礼,然后各自回家。
黎祖儿郁闷地想,为什么又是她和赫连澈一组,不过算了,看在美少年的分上……她打个大大的哈欠,收拾了一下东西刚想走,赫连澈唤住她:“喂。”
“嗯,有什么事吗?”难得他肯主动跟她说话,黎祖儿连忙狗腿地回应。
但换来的,依旧是对方轻蔑的目光,以及很襥的五个字:“不要拖累我。”
她真应该掐死他的……黎祖儿如此想。
正文 第二章
爱情,总是始于自我欺骗,最后止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罗曼史。
回到家洗个澡吃点东西再问候一下老妈那脆弱的神经后,就已经差不多是11点了。黎祖儿心想,就算现在倒头睡,也睡不到2小时睡不香,索性就不睡了。泡了杯咖啡,盘腿坐到沙发上开始看宁燕夕的日记。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仅是字写得好,连文采都很了不得!
比如开篇第一页,描绘她和关郁辉的相遇——
对比于宇宙里的星群而言,人类的生命,短暂得宛如尘沙蝼蚁。
那么,又是怎样一种令人畏惧的命运,令我与他相见?
在我们,都可称之为最美好的十九岁那一年。
我至今仍然能想起那个画面,我从讲台上落荒而逃,撞到台后的他,凌乱的道具布景和电线将我们纠缠在一起。我还记得高而阔的天花板上吊着的日光灯一晃一晃,惨白色的光束里,有无数的细尘用一种缓慢的速度飞行。
其实有无数种必然,本可以阻止我们相遇。
如果那天上台的不是我;
如果那天抽签的结果我不是7而他不是8;
如果我没有搞砸那个演讲……
然而,命运的女神却从不慈悲,亦不怜悯。她微笑着,用一条丝带把我们两个系紧。我本以为那是缘分。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孽缘。
“乖乖……”黎祖儿惊讶,“敢情他们两个还是老情人?19岁时就认识了啊!”然而,宁燕夕的笔触总是很虚幻,文字虽然很美,却始终没有清晰的事件。更多时候,她只是呓语般地诉说她的爱情。
罂粟一般的爱情。
大体来讲就是她对关郁辉一见钟情,但关郁辉总是对她若即若离,最后两个人虽然在一起了,可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觉得会被背叛,觉得他不爱她。日记里还暗指关郁辉心中一直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黎祖儿拧着眉毛,总觉得她指的那个人就是朱玳儿。可是,再一想那位正室的容貌,就觉得不可能。换了任何眼睛没瞎的人,都会选大美人,而不是土掉渣的朱玳儿吧?
不过也难说,朱玳儿虽然貌比无盐,却有万贯家财,也许关郁辉就是为了少奋斗20年才娶她的。要真是这样,这个宁燕夕还真是蛮可怜的。
日记不多,不过20多篇,每篇用1、2、3、4隔开,并没有写日期。不过,从字迹看,中途换了很多支笔,应该不是在短时间内编出来做假的。
最后一篇,只有一句话:“一万年后,我从林中走过,从地上捡起的琥珀中,有你的肋骨。”
黎祖儿的睫毛颤了一下。这最后一篇日记,虽然只有24个字,但细细咀嚼全是数不尽的相思之意,缠绵入骨。
没想到宁燕夕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啊!
再回想昨天见到她时的情形,她把纸巾递给她,冲她微笑。妩媚里,有着谁也比不了的优雅……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
因为职业的缘故,黎祖儿见过无数的罪犯。他们有的斯文有的暴戾有的镇定有的阴沉,虽然千姿百态,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眼神都因过于丰富而浑浊。
可是大美人不同,她的眼瞳非常清澈,还带点婴儿的钢印蓝。尤其是她最后回头的那个微笑,眼角微微弯起,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有的只是很纯粹很纯粹的欢愉。
黎祖儿合上复印件,长长地叹了口气。再看手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12点半了,赶紧起身走人。
卫景辞那人她太了解了,是绝对不允许迟到的。
她发动小绵羊,开始争分夺秒地赶路。结果证明,意外像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总是在最不设防时前来拜访。当她抄近路拐到一条叫桃源巷的小道上时,一声凄厉的女声喊道:“救命啊!抢劫啊——”
黎祖儿不禁闭了闭眼睛,有没有搞错,一连两天,都赶上这一招?
不行,我赶时间,所以我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心里明明是如此催眠的,可一睁眼,看见那穿黑夹克的瘦削男人在前面跑,身体先本能地把车掉个头,追了上去,然后一手驾车一手出示证件:“警察!你给我站住!”
那人一看,跑得更急。
黎祖儿加大码力,紧追其后。
那人异常狡猾,连忙转出小巷。外面是个市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虽然中午时分,人不算太多,但那东一扎西一扎的摊子,阻碍了摩托的行驶。黎祖儿眼看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快追不上,心中一狠,索性跳车丢了摩托靠双腿追。
那人经过卖桔子的小摊,一把抢过摊主手里的车把,将整个三轮板车往黎祖儿面前一倒。山般的桔子哗啦啦滚下来,砸得她生疼生疼,而且不知为何水果里还多出一串香蕉,她正好一脚踩到香蕉上,整个人顿时扑地而倒。
一时间,汁水飞溅,狼狈异常。黎祖儿想,完了,这下肯定得追丢了。正在沮丧地抹掉脸上的果物残渣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手里还放着一块格子手帕。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白皙,修长。乍一看以为是女子,但抬起头后,才发现竟然是个男孩。
其实说是男孩并不准切。他的年龄应该在25岁左右,穿着银灰色与白色相间的NIKE运动衫,留着向外翻翘的时尚中发,眉眼细长如狐,双瞳乌黑发亮,似笑非笑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
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见过。按理说这么迷人的男孩子,见过应该就不会忘记才对。
“Madam,你没事吧?”NIKE衫拉着她站起来。她接过手帕胡乱地抹了一通后才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NIKE衫又是一笑,从狼藉一片的地上捡起一物,递到她面前。黎祖儿一看,正是自己的证件,当即脸上一红,赶紧接过来塞兜里。
真倒霉,抢劫犯没抓到,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拍拍衣服,刚想走人,NIKE衫说:“你不把他带走吗?”
黎祖儿回头,这才发现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直哼哼。她惊讶地把目光转向NIKE衫。
NIKE衫眨眨眼睛,“不用太感动,协助警察是市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是吗?”
她跑过去将那个抢劫犯拘捕,一边拷手铐一边赞叹说:“真看不出来,你身手还不错嘛,一拳击中这家伙的要害。看他这样子,估计半个小时都起不来了……你学过空手道?”得不到预期中的回应,扭头一看,身后空空,哪还有那个人的踪影?
只有他给的手帕,还在她手里。米色底色,浅褐色格子条纹,右下角上,还绣有Barbie的标志。
真不错呢……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么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啊……
黎祖儿拿着那块手帕,越想越觉得欣慰。
到得警局,自然是迟到。
把那个抢劫犯塞给一同事后,她连忙赶到会议室,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果然,里面已经在开会了。
卫景辞埋首在资料之中,正在聆听身旁的同事说些什么。很好,就这样摸黑进去,也许能不被发觉。她猫着腰慢慢地往前挪啊挪,眼看自己的座位就在前面,一叠资料突然从头顶掉下来,“啪”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响起青草春晖般的悦耳男音:“对不起。”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盯着蹲在地上企图潜行的她。
黎祖儿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摆手说:“啊哈,大家早啊,哦呵呵……”
“早。你迟到了24分钟。”冰冷的语音伴随着犀利的目光一同射过来,顶头上司脸色果然很不好看。而一旁拾起资料的赫连澈却表情漠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真是太可恶了,她敢打赌,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把资料碰下桌子!
既然行踪已露,索性也不再藏了,黎祖儿直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位置上坐下,回答:“对不起,长官,我在路上抓了个抢劫犯,所以耽搁了一下。”
卫景辞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别过脸说:“OK,人到齐了,我们现在来总结一下大家在看过日记后的想法。”
为了将功补过,黎祖儿自然是立刻举笔。果然,卫景辞眼波一扫后,点了她的名。
“各位,在看过宁燕夕的日记后,我一共总结出3个发现:第一,宁燕夕不仅字写得漂亮,文笔也很好;第二,宁燕夕是19岁时认识的关郁辉,大学毕业后就在一起了;第三,他们之间因为出现第三者,而导致感情破裂。至于那个第三者是否就是朱玳儿,还有待考证。”
同事们点点头,很显然,他们的看法也跟她一致。
卫景辞环视众人说:“还有其他发现吗?”
一同事补充:“根据日记背后的印刷码,这是一本2005年6月出厂的本子,只在X城的大商场内出售。所以,宁燕夕就算不是本城人,也应该在本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牛啊,这都注意到了。黎祖儿在心里夸赞。
汪明明补充:“我们找笔迹鉴定专家鉴定过,证实第一篇日记写于两年以前,而最后一篇日记的笔迹较新,应该在3个月左右。也就是说,持有者真的用两年的时间在写这些日记,并不是短时间之内编出来做假的。”
靠,连这女人也变精明了!黎祖儿有点坐不住了,敢情她是这一小组里最没用的?
卫景辞点头,“还有吗?”虽是这样问,目光却只看向了赫连澈一个人。
一阵短时间的沉默后,赫连澈终于开口了:“首先,个人认为,这本日记,有可能不是宁燕夕的。”
好大一颗炸弹!
整个会议室顿时因为这句话而起了一片私语声。
赫连澈打开投影机,屏幕上出现了日记照片,左下角上,NYX三个花体字母格外妖娆。
“因为宁燕夕的首写字母是NYX,和这个签名符合,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的日记。但事实上,我们却忘记了,NYX还有其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黎祖儿忍不住问道。
赫连澈看了她一眼,“NYX,尼克斯,乃是希腊神话中黑夜女神的名字,出生于混沌卡厄斯Chaos,是五大创始神之一。而她的女儿阿勒克图Alekto、墨纪拉Megaira,和底西福涅Tisiphone,则是赫赫有名的三女神,她们专司一件事——复仇。”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所以,我认为,所谓的宁燕夕这个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到她的任何资料,而日记上的NYX,意指复仇。这本日记其实是用来转移视线,蒙蔽我们警方的东西。否则,以凶手未在公寓里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的谨慎个性,她根本不可能留下一本日记。”
黎祖儿提出异议:“但正如明明所说,日记从第一篇到最后一篇用了两年时间。难道,你觉得凶手在两年前就在预备这样一场谋杀,开始准备这个日记?这个办法不是很笨吗?”
“请用你那木疙瘩做的脑袋好好地想一想好吗?日记是两年前开始写的,但是谋杀这个念头却可以在近期才得以萌生,然后为了实现完美犯罪,利用了这本日记。这样,不就解释得通了吗?”
黎祖儿闭上了嘴巴,被一个小自己6岁的家伙当众贬低,还真是尴尬。
汪明明冲她眨眨眼睛,丢过一张纸团,她展开一看,里面写着:“现在的孩子就是这样嘴巴毒,完全不懂得尊敬前辈呢,很讨厌吧?”
又来了,每次这女人一开口,她就知道没好事,果然又在暗讽她年纪大。心里气得要死,但她脸上还要回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容,以证实自己其实根本不在意。
赫连澈继续说:“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再把重心放在寻找宁燕夕此人身上,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其他更实质一点的线索之上,比如那张人脸拼图,比如毒药的来源,再比如爱玛士的皮包。”
卫景辞点头,“关于皮包你有线索了吗?”
“是的。”
黎祖儿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什么?等等,不过是回家睡一觉的工夫,这家伙就已经查出线索了?
“我已经查过,这个皮包是从帝海花园那家米兰店卖出的……”
有没有搞错,明明说好她和他一起负责追查皮包的货源的,结果这家伙却自己偷偷去查,完全没叫上她啊!
“根据店内的销售记录,2006年9月21日,有位客人从他们店里买走了这个包包,而那个客人是——”赫连澈停顿了一下,才说出答案,“朱玳儿。”
黎祖儿跳了起来,“什么?是关郁辉老婆买的包包?”
“很正常啊,老婆死了,就拿她的皮包去讨新情人的欢心喽。”某同事如此说道。
赫连澈说:“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不便妄下推测。所以申请搜查令,我想去朱玳儿家中看看有没有线索。”
“批准了。”卫景辞拍案,宣布散会。
大家纷纷拉开椅子退场,回办公室。黎祖儿趁机叫住赫连澈:“喂!”
赫连澈回头,懒洋洋地扬了扬眉毛。这家伙,真就敢这么嚣张,一点对前辈应有的敬意都没有!
黎祖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资料,非常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拍档?”
赫连澈睨着她,一点想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拍档就是同进同出有案同查有鲜花同拿有子弹同挨什么事都一起做!”她“啪”地将资料拍还到他胸前,“这次皮包的事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如果下次你还敢撇下我不叫上我一起,就死定了!听清楚了吗?死、定、了!”
在他伸手接住那叠资料的同时,黎祖儿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人,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越想越得意:很好,祖儿,你很了不起,你终于克服了美少年有爱论,展现出了身为一个前辈应有的威严。以后都要这样……
没等她自我陶醉完,赫连澈的声音就不急不缓地从身后传了过来:“走光了。”
呃呃呃?什么?
他的下一句继续不冷不热地响起:“你,走光了。”
莫名其妙的黎祖儿下意识地低下头,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她刚才爬着进会议室时,牛仔裤的拉链不知怎的滑了下去,开了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小裤裤。她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拉链拉上,而就在那时,赫连澈与她擦肩而过,忽然扭转头朝她眯眼很邪恶地一笑,“看见了,白色史努比。”
黎祖儿的脸顿时火山喷发,变成了关公。
啊啊啊啊,太丢脸了真是太丢脸了妈妈我不要活了啊人家的纯洁就这样毁于一旦了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这个家伙看见啊啊啊啊啊……
两个小时后,搜查令批下来了。
黎祖儿和赫连澈立刻出发,前往坐落在X城最富盛名的别墅区明珠湾。
朱宅位于别墅区的东南侧,邻海而建,地理位置绝佳。在古色古香的大门前按了半天门铃,才有女仆来开门。女仆姓宋,人称宋嫂,五十四岁,腿脚因患有风湿症的缘故,显得很不利索。
黎祖儿向她出示了搜查令和证件,说明来意。
“自从夫人去世后,先生也很少回来,又没有客人,所以这幢宅子基本上就废了……”宋嫂转身带路,“现在就只有我和老头子两个还住在这,负责日常清理维护。这边请……”
设计精美的庭院里,一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光着膀子修剪花枝。看见他们,停下手里的活,冲他们憨厚地笑笑,看样子就是宋嫂的丈夫。
行至主屋,宋嫂打开房门,按亮开关,具有洛可可风格的客厅就呈现在了眼前:弧线流畅的圆形楼梯,廊前卷草舒花,缠绵盘曲,连成一体。墙面则以嫩绿、粉红、玫瑰红三色为主,饰以金色线脚,护壁板做成了精致的框格,框内四周镶嵌着一圈花边,中间衬以浅色东方织锦……整所房子看起来细腻柔媚,古典奢华,恍如童话梦境一样。
而且看得出,这对下人是老实人,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就偷懒,打扫得非常干净,找不出半点污垢。
“两位请上来吧,我带你们去夫人和先生的卧室。”
黎祖儿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精神发扬光大,一边垂涎一边问道:“朱女士和关先生的感情好吗?”
“夫人生前跟先生感情很好,从来没见吵架。不过,夫人身体不太好,喜欢安静,喜欢待在家里,而先生老要外出应酬,所以,夫人经常会很寂寞。”
黎祖儿在心里想,跟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不寂寞才怪呢。啊,不知道朱玳儿生前知不知道关郁辉外面有情人?这种富家太太,估计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不知道吧。
宋嫂将他们领到二楼后,推开其中一道门,同样洛可可风格的豪华卧室便一览无遗。
其中,以中间那张巨大的贝壳形软床最为瞩目。铺着浅紫色的蕾丝床罩,床头的墙上还挂着巨幅结婚照。
黎祖儿看了一眼,心中再度涌现“这两人还真是不般配”的想法。照片上,新郎丰神如玉、英俊非凡,新娘却姿色平庸,珠圆玉润。不过,如果娶了她就能住在这样的豪宅里晋升为上流社会的一员的话,估计很多男人都肯干。
再回头时,赫连澈已戴上手套开始翻箱倒柜了。她连忙也拿出手套戴上,跑去检查衣橱。这一开,又是一番感慨,看看这些衣服的牌子:LV,CHANEL,范斯哲,GUCCI……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却偏偏属于那么一个肥胖女人。
不过,黎祖儿忍不住刻薄地想:也幸亏朱玳儿胖,所以衣服都是加大的码,否则就不只是皮包,连这些衣服都会被她老公拿去送情人了。
在书桌抽屉的最下格里,黎祖儿翻到了一叠相册。其中一本是朱玳儿和关郁辉的合影,还有一本是朱玳儿的全家福。在她小时候的照片里,黎祖儿看见有几张里出现了一个小男孩,长得粉妆玉琢,异常可爱。
她问宋嫂:“这个人是谁?”
“啊,这个是朱家的小少爷,夫人的弟弟。”
“咦?朱女士还有弟弟?”
“小少爷九岁时,被歹徒绑票后撕票了……”宋嫂说着有点感慨地鼻子微酸,“这件事是整个朱家的忌讳呢,老爷不让任何人提起。夫人小时候可疼这个弟弟了,听说小少爷死后,她还大病了一场。”
富贵人家是非多。想来那朱孝先也挺可怜的,先是死了儿子,后又死了女儿,现在连女婿都死了,这宛大的产业,该由谁继承才好?
黎祖儿心有戚戚然,把相册放了回去。如此从下午三点一直搜到七点,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问宋嫂是否知道宁燕夕,她一脸茫然,问她知不知道关郁辉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她摇头否认。
最后他们只好放弃,一无所获地返回警局。
一问同事们,也都没有进展。48小时内破案的初衷被现实所阻挠,无可奈何地拖了下来。
这一拖,就是好几天。
这一日,黎祖儿正揉着因连续加班14小时而酸涨异常的肩膀,端着咖啡杯去茶水间续水时,听见几个女警正在里面说笑,正在发言的那个声音太有特色,一听就是八卦女王汪明明的:“我可不是骗你们的哦,我去查过他的档案,他真是外交大臣丁嘉循的儿子。”
“可是他姓赫连,不姓丁啊。”
“他跟母姓的啦!”
“哇,这么显赫的背景,又长得这么帅,听说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警校毕业的,澈少爷真是完美啊……”
黎祖儿翻个白眼,敢情这都回到民国时代了,管人少爷少爷地叫。
“我还听说他很酷,在警校时拒绝了一打以上的女生呢!”
“咦,这么说来,岂非是还没有交过女朋友?纯情处男一名哦!”
“一听你这邪恶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春心萌动了!色女啊!”
“拜托,YY一下也不行啊,而且姐弟恋,现在不是很流行的吗?”
“去,那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啊,就你这模样……”
黎祖儿摸摸额头,正想着是该继续站着偷听呢,还是进去打断这么没有营养的对白,结果眼角余光看见一截黑袖子,转过去一看,抽口冷气。
“你、你你你……”站在她身后,手捧马克杯面无表情悄无声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讨论的八卦主角——赫连澈少爷是也。
这下子里面那帮女人可完了哦。黎祖儿在心里这么想,有点点的幸灾乐祸。
谁知赫连澈瞟了她一眼,忽然开口字字清楚地说:“你叫我来就是听这些?那么我听完了,再见。”
茶水间的八卦声顿时停止了。
而他脚跟一转,一手持杯一手插兜地潇洒离去。
黎祖儿的大脑顿时空白了两秒钟,等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十几道刀子般的怨恨眼光正从茶水间里射出来,她连忙辩解:“不是我叫他来的!”
可是愤怒中的女人们哪会听解释。
“卑鄙!”女警甲瞪她一眼,走了。
“阴险!”女警乙呸她一口,走了。
“狡猾!”女警丙哼她一声,走了。
最后走出来的是汪明明,她倒没有横眉竖眼,而是笑眯眯地弯起眼睛说:“前辈要讨好美少年,也不用拿我们这些姐妹们垫背吧。这样做,很没有风度呢……”
“等等,我没有……”
“不过算了,谁叫我们大家比起来,前辈条件最差,年纪又最大,不使点不入流的手段,的确是很难接近美少年的呢。”汪明明露出一副“我很理解你”的模样,一扭一扭地走了。
黎祖儿拿着咖啡杯,愣愣地望着人已散尽的茶水间,越想越恼火。太过分了!都是赫连澈那个小鬼头害她陷入这样里外不是人的境地的!此仇不报非女子!
她一拳击出,“砰”地正中门框。门框没事,但上面镶着的“茶水间”标牌“啪”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而在碎片前方,多出一双质地考究的黑色皮鞋。
黎祖儿顺着皮鞋往上看,黑色长裤,雪白的衬衫外罩着黑色西装背心,再往上——
她的顶头上司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完了……
“破坏公物,罚款五十,自己去财务室那边交钱吧。”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卫景辞拿着杯子走了进去。
这下子,可是完全没想法了。
她闷着一肚子火回办公室,看见赫连澈正在监视屏前看那第1001次的电梯录像。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走过去,恶狠狠地叉起腰,恶狠狠地说道:“道歉!”
“……所以这个镜头有可能因为光线的原因造成色差,她的头发应该是酒红色而不是金黄色喽?”美少年忙着跟技术员讨论,根本不搭理她。
黎祖儿一把扣住他的胳膊,赫连澈吃疼,这才转过头来,皱眉说:“干什么?”
“干什么?道歉啊!”声音陡然拔高,这下子,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事物朝这边看了过来。
几名老警见气氛不好,连忙上来打圆场:“哟,这是怎么了啊?什么事惹得我们祖儿姐这么生气啊?大家都是同事,你们又是拍档,别这样啊……”
“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有话好好说。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嘛。”
黎祖儿盯着赫连澈,沉声说:“你必须向我道歉。”
“为什么?
他还有脸反问为什么?黎祖儿眉毛一拧,正要说出事实,多啦A梦的旋律突兀洪亮地响了起来。一同事连忙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祖儿祖儿,电话电话,别吵了,先接电话要紧。”
黎祖儿一看来电号码,正是太后老妈,不敢不接,只好接过电话扣在左耳,“喂,妈?”
“妈什么妈?四点半相亲你别告诉我你又不记得了!”心脏疼痛的母亲,那大嗓门却是千年如一日地有增无减,再加上手机扩音效果太好,而办公室里又太静,这下子不只是她,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汪明明“扑哧”一声笑了。
黎祖儿尴尬地看看众人,压低声音:“妈,这事等我回去再说啦……”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啦!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出发来兰桂坊,我已经在这等着了!”
“不行啊,妈,我这边还有事……”
“什么事也比不上婚事重要!我已经打电话给你上司,他已经批准了。你快点给我过来,晚一分钟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完,径自挂断了。
黎祖儿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嘟嘟声,再看看周围表情各异强忍偷笑的同事,恨不得地上突然出现个大洞,好让她跳下去。
“喂。”凉凉的语声从身畔传来。
沉浸在丢脸情绪中的黎祖儿没好气地回应:“干吗?”
“我说,你还要这样抓着我抓多久?”
黎祖儿扭头一看,自己果然还扣着赫连澈的手臂,本来想正经八百地找他算下新仇旧账的,结果被老妈的电话一搅,也失去了情绪。
呃,诸事不利,今天肯定是黑色星期五。
她耷拉着脑袋叹口气,松开了手。
同事们见架吵不起来了,也都纷纷散了。
黎祖儿整理好包包,走出办公室,赫连澈忽然跟出来,唤住她:“喂!”
黎祖儿一喜,回身说:“你准备跟我道歉了吗?”
“我要说的是——祝你相亲成功。”
黎祖儿的脸顿时黑了半边。搞什么啊,还以为这家伙忽然良心发现来道歉呢,结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算了,起码是祝福,她就马马虎虎收下吧。正当她刚那么想时,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加油吧,白色史努比。”
……
黎祖儿停好小绵羊,抬腕看表。很好,紧赶慢赶总算在4点27分时赶到了。她松了一大口气,背上包包走进“兰桂坊”。刚一进门,就见老妈站在廊道前等候,看见她,倒抽一口冷气,“你这是什么打扮?头发也没梳,妆也没化?天啊,还有那么大的黑眼圈!”
黎祖儿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妈啊,我连续加班14个小时了,能这幅样子出来已经够不错了。”
“所以我就说当什么警察呢,朝无定食的……”眼见她又要嗦,黎祖儿连忙转移话题:“相亲的对象呢?在里面是吧,我进去了。”
“是盆栽旁边的那张桌子……”黎母还待细说,手机忽然响了,连忙接起。
于是黎祖儿便一个人绕过大屏风,走了进去。布置雅致的大堂里,坐落有序地摆放着十几张沙发,这家名叫兰桂坊的咖啡厅,素以环境清净闻名。黎祖儿搜寻了一圈,终于被她看见绿色的盆栽。当即走过去,正想着怎么快点把这次相亲解决掉时,看见沙发对面的男孩子,顿时吃了一惊,“啊!是你!”
那人本来低着头正在摆弄相机,闻言抬起头来,看见她,惊讶之色在眼中溢开,最后柔化成了微笑,“啊,Madam。”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映在他脸上,依旧身穿NIKE衫,依旧有种模糊性别的明艳。
“你还认得我?”黎祖儿顿觉得所有的烦恼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原来之前种种不幸的遭遇是为了这一刻而给予的考验啊,她竟然会再度遇见这个曾经见义勇为帮过她的男孩子,而且,他就是她的相亲对象!
哦,老妈,我爱你!
黎祖儿连忙打开包包,在里面摸啊摸,终于被她找着那块Barbie的格子手帕,双手递到他面前,“对了,这是上次你借我的,我已经洗干净了。太好了,这么快就能还给你……”
NIKE衫笑了,“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是啊。”
“既然那么喜欢,就送给你吧。”
“咦,可以吗?”
“本来就没有打算让你还啊。”温柔的嗓音,有着介于磁性和清亮之间的润泽,相当好听。
于是黎祖儿的心,又粉红了一分。她咬着下唇,羞涩地说:“对了,因为来得匆忙,所以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和职业呢?还有,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人也会来相亲啊?哦不,我是说因为你看起来很年轻,完全不用着急啊,而且我应该比你大……上帝,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NIKE衫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是这样啊……我姓夏,名潜移,Madam喊我Paul就行了。”
“Paul……我很高兴这次的对象是你。”黎祖儿捂住胸口,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就在这时,她听见老妈的声音:“祖儿!”
她连忙回头,看见匆匆跑来的母亲,欢喜说:“妈,你早点说嘛,要早知道是夏先生我就不会排斥了啊……”
“什么夏先生?”黎母一脸错愕。
“老妈你真是的……就是Paul啊,他叫夏潜移不是吗?我告诉你哦,其实我早就见过他了,上次抓一个抢劫犯时他帮了我呢。现在这个社会,能那样见义勇为的青年真的是好难得哦。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我觉得……应该是可以持续地交往下去的吧……”哎呀好害羞,黎祖儿捂住绯红的脸,开始扭捏。
然而,黎母却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一字一字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装傻就又可以糊弄过去。我问你,你干吗坐在这里?”
“呃?”黎祖儿看看坐在一旁始终微笑不语的夏潜移,再看看脸色非常难看的母亲,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不是说……绿色盆栽吗?”
“我说的是那个盆栽!”黎母手指一转,却是指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黎祖儿这才看到,原来在那边,还有个更大的盆栽摆在角落里。而角落的沙发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不知所措地站着,愣愣地望着这边。
“他?”黎祖儿依旧茫然。
“他!”黎母异常肯定。
“是他?”
“是他!”
“那那那……”黎祖儿转向夏潜移,“不是你?”
夏潜移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撩人的风情中又隐透出十二分的忍俊不禁,最后说了一句:“手帕的确是我的,你没有认错人哦,可爱的Madam。”
啊啊啊,谁来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啊!
原来今天果然还是黑色星期五啊啊啊啊啊啊……
正文 第三章
今天,我的老茧化为尘埃。我在人群中昂首阔步,不会有人认出我来。因为我不再是过去的自己,我已拥有新的生命。
“你可真是有出息啊,每回相亲都给我搞些乌龙事故!”黎母打开家门,气呼呼地走进来,一路数落,“上上回拧伤了人家的手;上回去抓贼;这回还认错人……你是不是成心拆我的台啊?你知不知道这回这个墨尔本MBA我是托了多少关系才给你找来的吗?气死我了……”
黎祖儿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是你急急忙忙把我叫出来,又不说清楚。盆栽盆栽,那么多盆栽呢,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啊……”
“你还敢顶嘴?”黎母捂住胸口,“哎哟,我的心脏又开始疼了。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被你折磨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话说回来,你跟那个夏、夏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人家叫夏潜移。”
“我管他叫什么呢,总之你别再跟他来往了。”
黎祖儿一下子叫了起来:“为什么啊?”
“那人的长相,我看了不舒服。”
“什么?那么漂亮的人你还不舒服?”
“我就讨厌那些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笑得跟狐狸似的,说话还粘粘糊糊的。他那双眼睛,会勾魂,一看就是风流成性。你啊,少跟他接触,小心被他骗。”
这都哪跟哪啊,真是不讲道理!正在郁闷时,多啦A梦的旋律又一次及时响起,黎祖儿连忙接电话。
“祖儿,有大突破,快回警局!”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就急忙收线。
黎祖儿大喜,黎母在一旁看出端倪,立刻拦住门口,“不许去!”
“妈……”
“别妈啊妈的,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一个准话,辞职,还是要我这个妈!”
“妈!别闹啦,我真的要回去了,很重要的案子呢……”
“案子重要,还是你妈我重要?”
眼见母亲胡搅蛮缠,黎祖儿没办法,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一记手刀切在黎母颈后,母亲大人顿时昏厥。她连忙把她抱回床上,盖上被子,默念了几声女儿不孝阿弥陀佛,然后出门。
到了警局,同事们果然都已经在了,汪明明朝她眨眨眼睛,“哟,祖儿,亲相得怎么样啊?”
三八,关你什么事?“那还用说,当然是Very Good了!”
“是吗?”汪明明看看墙上的大钟,“4点半的相亲,不到7点就结束了,还真的挺Very Good的哦。”
黎祖儿头冒黑线,幸好这时,卫景辞进来救了她,“人到齐了?出发。”
在跟同事们坐上警车后,黎祖儿才得暇发问:“去哪?”
身旁的同事回答:“我们无意中从一个强奸犯口中知道了宁燕夕的住处,现在去老窝逮人。”
“哇,这么厉害!”
“说来真是很巧。其他组的同事带那强奸犯回来录口供时,正好被他看见摊在桌上的拼图,他就说他认得画像上的女人,还知道她的住处,希望能用这个情报将功补过。”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也对她……”
“据他说曾尾随宁燕夕回家,企图施暴,结果那女人身手了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打了一顿。”
“宁燕夕会武功?”这可是个大发现!
“不是‘会’,而是——‘非常’。”前排的赫连澈做了结论,“要知道,那名强奸犯可是黑带三段。”
黎祖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枪,看样子,这次出更会有一定的危险啊。
警车呼啸二十分钟后,在城西的五柳巷前停下。这里都是老房子,最高六层,没有电梯,居住环境不太好。很难想象,那么一个光鲜靓丽的美女会住在这里。
“9楼14门304。”卫景辞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众人立刻分为四小队,从四面包抄。黎祖儿拔出佩枪,走楼梯上三层,在同事的掩护下一脚踢开304的房门,冲进去喊:“不许动!”
然而,室内空空,哪里有人?
不仅如此,所有的家具都用白色防尘罩罩着,显见已经无人居住。
黎祖儿在防尘罩上摸了一把,“灰积得不是很厚,看样子走没几天。”
同事们陆续进入,开始搜查房间。这是个大约50平方米的小二居,虽然房子老旧,但却装修得很舒适,家具是全新的,墙纸也是新贴上的。可是,同银堡的房子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主人的线索。
这时同事领着个六旬左右的老太太走了进来,“这位陈老太,是这里的户主。”
陈老太满脸惶恐地说:“发生什么事了啊?”
“住在这里的人呢?”
“你说宁小姐?她上个星期三搬走了。”
星期三,也就是关郁辉被杀后的第二天,时间上吻合。
“她搬去哪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出什么事了吗?那可是个好姑娘啊,长得漂亮,又有礼貌,还自己出钱装修了这套房子。我还以为她会长住呢,因为她交了一年的房租,谁知道才住了四个月就走了。”
赫连澈皱眉,“你说她只在这住了四个月?”
“是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是1月13号搬进来的,那天是周日,是我的六十大寿。”
“租房合同还在吗?”
“哦哦有的。”陈老太连忙去取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带着合同回来。黎祖儿一看合同时间,果然是1月13号。至于上面附带的身份证复印件,赫连澈看了一眼就说道:“假的。”
陈老太吓了一跳,“啊?这身份证是假的?”
黎祖儿说道:“老太太,你还知道她的什么事情,请都告诉我们吧。”
“也不知道什么了……因为你也知道的,虽然房子租给了她,但人家的私事是不好多问的。除了知道她26岁,在DC公司上班以外,真不清楚了。她好像蛮喜欢吃苹果的,每次看见她,都买了一大袋的苹果。”陈老太想啊想,又想到一件事情,“对了,在2月8号,也就是正月初二那天,我看见她捧着一束白菊花,心想这大过年的怎么买这么不吉利的花,就顺口问了一句,她说她要去拜祭一个亲人,是什么亲人没有说,但我看她当时的表情,真的挺伤心的。”
2月8号……黎祖儿觉得这个日子有点熟,似乎在哪看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她这边还在绞尽脑汁,那边赫连澈已说出了答案:“2月8日,朱玳儿的祭日。”
啊!就是这个!黎祖儿和赫连澈对望一眼,从彼此脸上看见了相同的猜测——看来,此事与朱玳儿的死脱不了关系。
NYX,难道真的是,为复仇而来的女神?
回到警局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1年前朱玳儿的车祸档案,开始彻查其中的蛛丝马迹。
根据报告描述,当时朱玳儿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在过马路快走到双实线时,被车撞到,被抛到车玻璃上将玻璃打碎后,又反弹出10多米。肇事司机没有逃逸,立刻将她送往医院,但因为内脏全都碎裂,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对该司机进行酒精测试,并没有醉酒反应,再加上主动自首,态度诚恳,因此最后法官以交通肇事罪,宣判了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
档案上,肇事的司机赵伟年42岁,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据说车祸时他在接电话,一时大意,酿成大错。
赫连澈抄下地址,转身走人。
眼看他又要把自己落下,黎祖儿连忙冲出去紧跟着他,“现在去找那个赵伟年?”
“嗯。”
“可是都已经快10点了啊!”这家伙真是铁打的?查起案子这么不要命?之前就连续加班14个小时了,加上她去相亲用掉的3个小时,再加上去五柳巷抓人的3个小时,等于已经工作了20个小时,他都不睡觉的吗?
赫连澈回瞥她一眼,非常不屑地说:“你可以不去,没人强迫你。”
但被他这么一激,她哪肯示弱,当即拉开车门也坐了进去。但结果却是白跑一趟。到了档案上写着的地址一问,才知道赵伟年的岳父病重,因此两周前就带老婆回娘家去了。
问来他的岳父家地址后,两人打道回警局,再各自回家。
筋疲力尽的黎祖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推着49CC小绵羊走出停车场,碰巧看见赫连澈开着那辆骚包到底的兰博基尼从她身边“嗖”的一声跑过,喷了她一身尾气。
不仅如此,他还摇下车窗,对她比了个拜拜的手势。一看就是在炫耀。
靠!
她一咬牙,发动引擎,直追而上。拜X城堵塞的交通所赐,当兰博基尼陷在晚归的车潮和红灯前动弹不得时,小绵羊“托托托”地从一旁行过,这回轮到她朝他比手势。
信号灯换成了绿色。赫连澈一踩油门,跑车立刻用一种无与伦比的完美速度冲了出去,几乎是5秒之内,就把她甩在身后。
黎祖儿沮丧,心想着这次追不上了时,却见兰博基尼在前方不远处又停了下来,而等她近了,又一个冲锋,向前飞行。
如此开开停停,却始终比她快五十米左右,摆明了是故意。黎祖儿咬牙,心想好小子你等着,老娘跟你没完!你今天所做的老娘以后全要讨回来,十倍二十倍,不,一百倍一千倍地讨回来!
她一边诅咒一边往前开,突见一只小狗突然横蹿出来,挡在前方。心脏骤然而停的同时,连忙转动把手急刹车,其结果就是摩托横滑出去,转了个大圈,然后“砰”地撞上绿化带的护栏。
黎祖儿在昏迷前只想到了一句话——黑,这个星期五真TMD黑到家了!
而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故发生的赫连澈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停车,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黎祖儿跑过去,一把抱起她的上身喊:“喂!喂!史努比?史努比!你怎么样……”
涔涔的血流出来,濡湿了他的手。
他看着那些血,漂亮的五官开始扭曲,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连忙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再看黎祖儿,双目紧闭,脸色煞白。
很难说清心中那一种惶恐的焦虑感究竟是什么,他只能抱住她的头,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喃喃说:“坚持住!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坚持住……”
停一停,再用一种几不可闻地声音说道:“对不起……”
可惜,对这位后辈早积了一肚子火的前辈,因为昏迷,完全没有听到这么珍贵的一句话。
“右腿腿骨轻度骨折,外伤多处,万幸的是没有造成脑出血,所以问题不大,不过要在医院静养一个月左右。”
得知这个结果时,黎祖儿已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在接受了领导的探视、同事的慰问以及老爸的眼泪和老妈的责备后,深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醒得这么快。
由于这场飞来横祸的缘故,她不得不将案件放在一边,先安心养伤。但是,医院的生活对于从小好动一刻都静不下来又酷爱吃辣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场折磨。
辛辣食物,禁!
体育运动,禁!
在翻完七份报纸八本杂志九部巨著后,忍无可忍的黎祖儿终于对着天花板开始呐喊:“好——无聊啊——”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人影映入眼帘。不是别人,正是本次事故的间接罪魁祸首——赫连澈。他带了一束白玫瑰,进病房后也不说话,拿了把剪刀开始插花。
枝叶纷纷落下,阳光从百折窗的缝隙照进来,映得他的发呈现出一种浅浅的金麦色,衬以高脚玻璃瓶和白玫瑰,令人联想起家居杂志里的艺术照片。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会插花。
黎祖儿以手支颌,静静地看了半天,等待着他向她道歉。
谁知赫连澈插完花后,回身看了一眼,说了句:“气色不错,看样子恢复得很好。”就作势要走。
她连忙叫住:“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不是来跟我道歉的吗?”她睁大眼睛。
赫连澈皱眉,“道歉?道什么歉?哦,你指车祸?又不是我撞的你。至于道谢的话,那条狗是野狗,估计也不会有它的主人来感谢你舍身救犬。”
“你……”黎祖儿伸出手指指着他,抖啊抖的,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订了下午2点去Y城的机票。”
“Y城?”她一愕。
“忘了?就是赵伟年岳父的家。”赫连澈说着,朝她摇了摇机票,灿烂一笑,走了。
啊啊啊啊啊……这小孩太过分了啊!明知道她腿脚不便,故意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去Y城!她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个没有团队感的拍档的啊?
正在愤怒,房门突然又开了,去而复返的拍档朝她歪了歪脑袋,“对了,Y城的土特产麻辣鸡爪和十香鸭都是一绝,要不要给你带点回来?”未等她表态,他又啊了一声,耸肩说:“哦,不行,忘了你现在不能吃辣的,当我没说过吧。拜喽。”
房门二度关上。
黎祖儿怔怔地望着那扇门,她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拍档,而是恶魔,命中注定来气死她的恶魔少年!
一个小时后,黎母带着皮蛋瘦肉粥来看她,自然又是一通数落:“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辞职,你非不肯,现在好吧?搞成这个样子,幸好医生说骨头会接回去,不然你要是就这样残废了,更嫁不出去!”
“我又不是值勤时撞的,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黎母瞪眼,“要不是当警察,至于加班到11点吗?不加班到那么晚,至于发生车祸吗?”
跟她真是没法沟通,黎祖儿索性闭上嘴巴。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现在是骨折初期,喝骨头汤没什么用,因为骨头里有大量脂肪,进入人体会转化成脂肪酸,不利愈合。所以,就让你爸爸熬了皮蛋瘦肉粥来,你快喝吧。”
“啊?老爸做的?能不能吃啊?”黎祖儿想起父亲的厨艺,一阵颤抖,掀开保暖壶尝了一口。很好,很强大。真是把医生说的饮食要“清淡”二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呜,她想念水煮鱼想念麻辣鸡爪想念十香鸭啊!
一旁的黎母又开始唠叨:“你啊,这么不孝,所以老天都替我惩罚你!”
“我又怎么了?”
“你怎么了?别跟我说你可忘了,出事那天你对我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黎祖儿想起自己切在老妈脖子后的那一掌,只好再次闭嘴。
这时两名护士走了进来,说道:“该去做化验了。”
黎祖儿被抬到轮椅上,推出房间。在前往化验室的路上她忍不住说道:“难怪有人说护士都是天使,我现在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推车的护士忍俊不禁,“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再晚进来一步,我就要被老妈念得死掉啦!”
“呵呵,Madam真会说笑……”
正在闲聊时,迎面走来一人。身上那件黑白红相间的运动衫怎么看怎么帅,怎么看怎么眼熟。啊哈,果然是故人!
“Paul!”黎祖儿冲对方招手。
那人看见她,目光惊讶地在她木乃伊般的石膏腿上转了一圈,失笑说:“Madam,每次看见你都是这么的令人意外啊。”
“没办法啦,开车出了点意外嘛。你怎么也在医院?”
“我来看个朋友。”
还待再说些什么,轮椅已推过他身旁,两人就这么交错着,距离再次拉远。
黎祖儿只好扭过身子,朝他摆了摆手,“那再见了!”
夏潜移伸出两根手指,在帽沿边比了手势。眼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从视线中消失,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就有了那么一丝惆怅。
她和他之间,到底算是有缘还是无缘呢?如果说无缘,怎么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碰见呢?如果说有缘,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来去匆匆,都说不上话呢?
真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呢……
除了知道他叫夏潜移,英文名Paul,喜欢穿NIKE衫和用Barbie的手帕外,就完全不知道他的其他事情了。
下次。黎祖儿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下次,再遇见他时,一定要问他要电话。
黎祖儿没想到的是,这下次的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做完化验回去时,就见夏潜移站在她的病房外面,背靠着墙,一条腿屈着,仰着脑袋,弧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面轮廓得黎祖儿眼神一热,这个样子的他,给予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好感。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
“我看完朋友后,心想你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所以从前台那问来了你的病房号。”夏潜移微微一笑,“会不会打搅到你休息?”
黎祖儿连忙摇头,“不打搅不打搅,我今天都睡16个小时了。无聊死了,你快进来陪我说说话。”
进病房后,出人意料的是黎母竟然已经不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会友有事,先赶去处理。她拍了一下额头,忍不住呻吟:“上帝啊,又是那个鬼会!”
“嗯?什么鬼会?”夏潜移好奇。
“我妈跟一帮老朋友闲得无聊学人家放利息玩。每个月每个人各出2000块钱,然后有需要用到钱的人在纸条上写上利息,美其名曰竞标。价高者把钱借走,下个月连同所写的利息一起还。说是说‘会’,其实根本就是非法集资,借据收条都没有,到时候要有人卷款携逃了,就有她哭的了!”
“怕什么,你是警察不是吗?”夏潜移眨眨眼睛,“正因为有你这个做警察的女儿,所以她老人家才那么放心的。”
“正因为有我这个做警察的女儿,所以她才一天到晚说自己心脏疼好不好?”黎祖儿挥挥手,“不说这些了。对了,我跟自己打了个赌。”
“是什么?”
“我进化验室前跟自己说,下次再见到你时,一定要问你要电话。”她的眼睛晶晶发亮,“我赌你一定会给我。”
夏潜移的眼底蕴满了笑意,使得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黑动人,“真巧,我也跟自己打了个赌。”
“哦,你赌什么?”
夏潜移放缓语调,轻轻地说:“我对自己说,如果下次再遇见Madam的话,一定要逃得远远的,让你再也看不见我,再也找不到我。”
什么?黎祖儿睁大了眼睛,小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但下一秒,他那清越透亮,宛如春风拂动水晶帘般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可惜,我的双腿却对我说,不,我要站在这里,我要等待下一次的遇见。”
黎祖儿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地抬起头,就见夏潜移朝她一摊双手说:“真没办法呢,我输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黑色的NOKIA8600Luna。滑入手中,有着难以描述的质感。推开滑盖,屏保是只黑色蝴蝶,在雾蒙蒙的背景里有种妖艳的美丽。
“呃,你喜欢蝴蝶啊?”
“其实是因为这种蝴蝶又被称作地狱蝶,觉得这个名字很酷,所以放着而已。”
“看不出,原来你还崇尚阴暗美。”
“确切点说,是消亡美学。当把死亡也看成一种美景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令你惧怕的东西了。不是吗?”
“到时候最可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惧怕的你了。”黎祖儿笑着揶揄了一句,用他的手机拨了自己的电话,然后存下号码,再把手机还给他。
夏潜移接过电话,见她依旧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禁跟着笑了,“还想知道些什么?”
“血型?”
“AB。”
“啊!高深莫测啊。”
“嗯?”
“AB型的人态度反复,时冷时热,很难看透的哦。”
夏潜移继续笑,“是这样吗?”
黎祖儿心想,他笑起来可真好看,仿佛有春风从他的眉梢眼角处流淌出来。如果她是一朵花,被这样的风一吹,肯定就要开放了。
“星座?”
“天蝎。”
“啊,是很可怕的星座啊。”
“哦?”
“我们做过统计,天蝎座的犯罪率仅次于双鱼,占总体杀人案的11%,平均每个杀人犯的杀人数是……4.97个。”
夏潜移将手放到唇边轻轻咳了几声,“原来警力就是这样浪费的,身为纳税人,我可否表示不满呢?”“驳回不满。”黎祖儿继续问,“职业?”
夏潜移想了想,“嗯……摄影师吧?”
“为什么还要加‘吧’?”
“因为不被专业人士所认可,所以仅以自娱呢。”
黎祖儿想起了相亲那天见到他时,他手上就拿着一个大相机。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看就是专业相机,体积比普通的傻瓜相机大很多。
她心中灵光忽闪,问道:“手机屏保上那张蝴蝶是你自己拍的吗?”
“嗯。那是辉黑裳凤蝶,是非常珍贵的蝶类昆虫,属于二级保护动物,是我在菲律宾拍到的。”
黎祖儿睁大眼睛,连忙说:“太帅了!发给我啦,发给我啦。快,用蓝牙发给我!”
夏潜移无奈,只好开了蓝牙,结果一搜索之下,有些无言,“黎姿+容祖儿就是偶哦——是你?”
“嗯哪。”末了,还加一句,“怎么,不像吗?”
某人的眼角在微不可察地抽搐。
这边刚传完图片,那边手机“滴”地响了一下,是最普通的提示音,屏幕上开始闪烁有条新短信。夏潜移打开短信,唇边的微笑顿时不见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眉睫在脸颊处覆下一片阴影。
黎祖儿察言观色,“有事?”
夏潜移抬起头,微微一笑,“抱歉啊,Madam,不能再陪你聊天了。”
黎祖儿心里虽然失望,但表情却极尽善解人意地说:“哦,没关系,你有要紧事就快去办吧,聊天什么时候都行的。”
“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后,夏潜移打开门,目光却意外地在窗边的那瓶白玫瑰上流连了一下,“喜欢花?”
“咦?”黎祖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白玫瑰?”
她总算懂了,“还好啦……”说到这里玩心突起,当即眨眨眼睛,“是不是无论我喜欢什么花,你下次都会带来给我?”
“嗯,可以啊。”
“好,我要喇叭花!”这一句话说出后,黎祖儿满意地看到对方错愕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
“Madam……”夏潜移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哦。是真的,我很喜欢喇叭花!小时候上学的路上都会看见,蓝的紫的,感觉很清新,很美好。不过,喇叭花都是清晨开放的,看样子你下次要起早来探望我了哦。”
“我考虑考虑吧。”夏潜移耸了下肩,出去了。
黎祖儿看着合起的房门,不知为何,心里有着隐隐的失落,好像所有快乐的感觉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被带走了一样。翻开手机盖,Paul后的号码字字明晰,无论如何,她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呢,不是吗?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街上,他帮她抓了抢劫犯;第二次遇见他是在咖啡店,她误以为他是相亲对象;而这一次,又这么巧地在医院相逢。
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巧合,那么第三次,只能归结为缘分了。
“不如再打个赌吧,我赌他下次来时,一定会带着盛开的喇叭花来……如果我赢了……”手机慢慢地贴上胸口,秘密被用一种无限轻柔的声音说出来,带着点点迷离梦幻的腼腆,轻描淡写的娇羞,“上帝啊,把他赐给我好不好?”
上帝啊,让他们的生命产生真正的交集,好不好?
然而,第二天,夏潜移没有来。
第三天,第四天……很多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黎祖儿想,他不联系她,自己可以主动联系他啊,发个短信问候一下没什么可唐突的吧。可是,短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终于忍不住直接拨过去,线路那边却始终不在服务区。
她以为得到了电话就等于是靠近了他。
而今才知道,原来电话也可以永远打不通。
下一个带着花一起来病房的人,还是赫连澈。依旧是一束白玫瑰。依旧是一进门就开始插花,完全当她不存在一般。
黎祖儿真不明白,既然如此,他有必要这么勤快地来探病吗?
“喂,”她按捺不住,主动开口,“去Y城有收获吗?”
“收获?”他慢吞吞地接话,目光须臾不离开花,“你指麻辣鸡爪和十香鸭吗?抱歉,我没买。”
谁跟他提那个了!“案子,我是说案子!”
赫连澈将剪刀一放,拿着整瓶花走过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转过脸,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她。
被那么刻意地盯视着,不知道为什么,黎祖儿顿时觉得手足都无措了起来,忍不住红着脸粗声粗气地说:“干吗?看什么?”
“考考你吧。”伴随着这句话,一款黑色多普达U1000机递到了她面前。打开液晶屏,里面显示出一张照片,一个男人抱着七八岁的孩子站在书桌前,表情呆板,眼神呆滞。
“赵伟年和他的孩子?”黎祖儿随口问了句后,按下一张照片,拍的还是书房。中国古典风格的中堂里,挂着一幅竹兰双雅,而红木书桌右侧,还摆放着一只青花缠枝瓶。
再往下翻,就没有照片了。
“什么意思?”就凭这两张照片,实在看不出端倪。
赫连澈在PDA上按了几下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份案卷,里面记录的是赵伟年的口供。当黎祖儿翻看供词时,他在一旁讲解:“赵伟年的口供和1年前并无出入,他声称当时自己在接电话,一时不慎没留意前方的双实线。而根据手机记录,当时的确有一通长达3分钟的来电,我们追查了那个号码,是公共电话亭的。他事后解释对方打错电话,而且还胡搅蛮缠,所以耗费了3分钟之久。”
“这代表什么?”
“他的岳父是个退休小学教师,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妇,他的儿子在读小学一年级,而他自从发生那起车祸后,就被出租车公司解雇了,现在待业在家。这么说吧,他们一家目前都没什么经济来源。”
黎祖儿总算抓住了话里的重点,“那他用什么维持日常开支呢?”
“再看前面的照片,这幅竹兰图是赵伟年送给他岳父七十大寿的贺礼,他岳父非常喜欢范曾。”
“范曾是谁?”这话一出口,黎祖儿就心想糟糕,又要被鄙视了。
还好,赫连澈只是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她,说道:“拜托你平日里多看点有用的书好吗?范曾字十翼,别署抱冲斋主,是近代中国十大画家之一。顺带一提,04年时,他所交纳的个人所得税为198万元。”“也就是说,他的画很贵!”
赫连澈点头。
“赵伟年和他认识?”
“不认识。”
“那他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画?”
赫连澈别有深意地反问:“你说呢?”
心至福灵,黎祖儿连忙翻出那张照片,指着一旁的青花瓶说:“等等,那这个瓶子也是古董?”
“我对古董没有研究,不过请专家看过,认为那很有可能是雍正年间的瓷器。如果是真品的话,价值应该在40万左右。”
“原来小学老师那么赚钱……”黎祖儿喃喃,见赫连澈变了脸色,当即笑了起来,“说笑呢,用脚指头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啦。”
“所以,你的结论是?”
黎祖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表情变得很严肃:“假设1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关郁辉给了赵伟年一笔钱,让他开车撞死朱玳儿并伪装成交通意外,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赵伟年明明失业却还买得起范曾的画送岳父。”
赫连澈不置可否地听着,说了句:“继续。”
“而1年后,此事被人发现了。于是出于复仇的目的毒死了关郁辉,为朱玳儿报仇。”
“那么依你看,是谁会为朱玳儿报仇?”
“唔……有没有可能朱玳儿当时没死,而是假装死了,1年后回来报……”黎祖儿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发现赫连澈的目光越来越冷。
果然,美少年一张口,又是讽刺:“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以为医院都是吃白饭的,连是否真实死亡都鉴定不出来?还是殡仪馆的人都是瞎子,把其他人的尸体当成朱玳儿的给烧了?”
“好嘛好嘛,那就不是她自己回来报仇好了……要说最有可能替她报仇的,只有她老爸DC集团主席朱孝先了。而且,就凶手作案的手法来看,绝对是个一流的专业杀手,请他们杀人可是一大笔钱,尤其是关郁辉的死,并不是一颗子弹就解决的问题。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凶手跟他起码接触了有4个月,所以我大胆地推测,朱孝先可能一开始只是怀疑,不能确定是否真是女婿杀了女儿,于是请了专业杀手来试探关郁辉,最后证实了的确是关郁辉买凶杀死朱玳儿后,才用毒药取了他的性命。”黎祖儿分析完毕,兴冲冲地朝赫连澈仰起头,“怎么样怎么样,我分析得对不对?”
“对不对尚不得知,不过恭喜你,这么久了,你总算稍微跟得上我的步伐了。”
什么嘛,说得自己好像多厉害似的……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后辈,头脑之灵活,眼光之敏锐,学识之丰富,都堪称百里挑一。想到这里,黎祖儿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星座的?”
赫连澈怔了一下,“水瓶。”
“啊,不是天才就是怪胎的星座啊。你肯定属于怪胎类。”黎祖儿又问,“那么血型呢?”
赫连澈皱了下眉。
“肯定是A,独断固执自我的A型对不对?”
他终于不耐烦,“有时间研究这些无聊的东西,不如多看看案卷,木疙瘩脑袋。”说着,取回他的PDA,并在她头上拍了一记。
黎祖儿捂住脑袋抗议:“不许叫我木疙瘩脑袋。”
“那好,就叫白色史努比吧。”
“你!”黎祖儿大怒,抓起一旁的枕头就朝他丢过去,“你快滚吧!我看见你就头疼心烦,连腿都开始痛了!你再待在这里,我非被你气死不可!”
赫连澈轻描淡写地接住枕头,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朝门口走去。
黎祖儿吼道:“把你的花一起带走,我一点都不喜欢白玫瑰!”
“是吗?那真遗憾,因为我喜欢。”赫连澈打开房门,扭头又说了一句,“此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仅仅在于取悦我而已,并不是因为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什么?黎祖儿还在惊怒,房门已轻轻合上。
靠!
真是该来的人偏偏不来,不该来的人偏偏要来。
这个赫连澈、这个赫连澈、这个……赫连澈……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啊。为什么每次跟他相处,自己都处于劣势的一方呢?
黎祖儿百思不得其解。
正文 第四章
我们懂得善,我们理解善,但是我们无法实现善。
伴随着五月的离去,初夏来临了。
黎祖儿的右腿X光片中显示骨痂明显生长,骨折线已模糊不清。因此,在医生的安排下,开始了第二疗程。
这一天,在护士的搀扶下去散步。行至医院楼后的绿化带时,她看见很多孩子在玩,有些踢皮球有些放风筝,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对护士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护士便先行离开,留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吹着初夏轻柔的暖风,看着那些孩子们玩耍,感到一种生命的愉悦。
一个足球骨碌碌地滚到她脚边,与此同时,一个小男孩匆匆跑过来说:“对不起,那是我的球。”
黎祖儿捡起球,说:“我跟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小男孩看着她的腿,“可你不是脚受伤了吗?”
“右脚受伤,但是左脚还是好的呀!”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立刻飞起一脚,将足球踢了出去。
足球在空中飞啊飞,“啪”地撞到一棵树的枝干间,卡在了上面。
黎祖儿这下傻了。而小男孩看看她的脚又看看树上的足球,“哇”的一声哭了。
她连忙手慌脚乱的安慰:“啊对不起对不起,姐姐这就去给你拿下来!”一边说,一边用单脚跳过去,正想着找根类似竹竿的东西把球挑下来时,横空飞来另一只足球,撞上卡在树间的那只,两球一起掉了下来。
黎祖儿连忙弯腰想去捡,有人已先她一步将球捡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顺着浅紫色的袖子往上,看到了熟悉的勾划标志——NIKE。
她的心脏骤然急跳了两下,视线开始缓慢地继续往上移动。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生怕某种期待又会烟消云散。
尖尖的下巴,弧型优美的双唇,秀挺的鼻子上方是水晶般清澈的眼瞳,眼睛的形状细长,带着浑然天成的勾人风情,眉睫浓密,无比精致的一张脸,像造物主创造出的最完美的成品落在了人间。
“Paul……”她唤出他的名字,齿颊间,满是思念。
原来,她竟一直一直在想念他。
夏潜移将足球还给小朋友们,然后朝她走过来,微笑,“Madam,你的气色很不错,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黎祖儿注意到,他两手空空,没有如约带花来。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沉了一沉,原来上帝不想把他赐给她啊……那个赌约,她输了。
不过也是,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高贵优雅的玫瑰百合争相竞艳,质朴无华的喇叭花,反而变得稀有罕见了呢。
她强抑下心里的失落,回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好久不见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夏潜移在她面前停下,问道:“手机开蓝牙了吗?”
“咦?”
“打开吧,发个东西给你。”
她依言打开蓝牙,不一会就收到一张图片。打开来,依旧是蝴蝶的照片。斑纹似虎皮,长有两条长长的尾突,非常美丽。
“这叫二尾褐凤蝶,是高原蝴蝶的一种,仅在青藏高原东缘的贡嘎山有少量存在。”
黎祖儿惊讶,“你去青藏了?”
夏潜移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这只是在日本的商店里拍摄的,这种蝴蝶目前已经被炒到了10万日币以上。”
“你去日本了?”
“嗯。去得很急,今天刚回来的,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久没来看你。
对不起一直让你找不到我。
这些个不需要讲出来就能明白的意思,就像熨斗一样,瞬间将她心里所有的失落、不安与担忧通通熨平。黎祖儿看着手机里的蝴蝶,再看着夕阳中他微笑的模样,只觉之前的一切等待都获得了补偿。
“算了,看在图片的分上我就原谅你吧!”她合上手机,如此说道。
夏潜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含笑说:“那么小人就谢主隆恩了。”
“只有这么一张吗?”
“其他都在相机里,你如果想看,下次带来。”
“嗯哪,说定了哦……”说笑中,黎祖儿感到背上传来某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忍不住回头,只见二楼的某扇窗内一个穿着病人服的女人正冷冷地看着她。当发现她也看到她时,立刻拉上了窗子。
这令她产生一种微妙的奇怪感。而在这时,夏潜移说道:“时间不早,我扶你回病房吧。”
她连忙点头。
夏潜移扶着她回房间。他的手温暖而镇定,让人觉得只要被这样一双手搀扶着,就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黎祖儿低头看着他的手,好奇地说:“为什么你的手这么白?比我的还白呢。”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和他比了一比,却被他反手一把抓住。
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她的脸突然就红了。为了摆脱这种别扭的感觉,她连忙说道:“听说皮肤太白的人身体不好哦,男人长得太秀气也不够福气……”
“是吗?”夏潜移笑。
“你是不是有贫血症?有没有早上起来觉得头晕?精神不振,耳鸣,记忆力下降,思想不集中?”
她每问一样,夏潜移的笑容就加深一分,最后走到病房前,停下叹了口气:“Madam,我想,如果你不咒我的话,我会活得更健康些的。”
黎祖儿顿时语塞,尴尬地站了几秒钟,闷闷地说:“我要进房去了。”
“等一下。”他忽然按住她握在门把上的手。
手上一热的同时,心也跟着热了起来。他,他他他想干吗?黎祖儿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夏潜移的眼神有点点缥缈,有点点飘缈,恍如氤氲在湖上的水汽,但声音却变得很正经:“你有没有那种很渴望某种东西,但就是得不到,结果反而在最没心理准备时突然间出现的经历?”
见他说得慎重,黎祖儿不禁也跟着严肃了,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么,”夏潜移凝眸一笑,“数到9,再推门。”
他的语音里隐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黎祖儿仿若被催眠了一般地点点头,从1默念到9,然后推开门——
黄昏旭暖的阳光从大开着的窗外照进来,落在盆栽植物上。米色的陶罐中,紫色的花朵悄然绽放——白色的芯蕊,绛朱色的五道弧线以及碧绿色的藤蔓与叶子……
喇叭花,一年生缠绕草本,旋花科植物,又叫牵牛花。其实,它还有个更美的名字——朝颜。
朝而生,午而谢。
此时此刻,却在桔红色的晚霞中悄然生姿。
黎祖儿的嘴巴变成了O形,怔怔地望着那瓶喇叭花,颤声说:“怎、怎么、怎么可能……”
“专门请教了园艺师,他说朝颜开花的时间是固定的,周期为24小时,并不是受晨光的照射才开放。因此可以在进入黑暗后,通过生物钟控制时间,令它在下午5点时盛开。”清润如水般的声音从身后不急不缓地传来,而这一刻,她失去了回头的力量。某种悸颤正不断地从心底涌现出来,浸没全身。脑海里一句话重复闪现,那就是——
我赢了。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那个赌约我赢了!
上帝啊,我曾经说过如果Paul下次来看我时真的带来了盛开的喇叭花时,你就把他赐给我的……
她蓦然转身,直直地看着夏潜移,难抑欣喜又不敢置信:真的把他赐给她吗?真的把这样一个好男孩赐给平凡无奇又粗心大意除了枪法别无所长的她?
“没有令你失望吧?”夏潜移朝她眨了下眼睛。就在他准备眨第二下时,黎祖儿忽然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记。
这一吻过后,两人都呆住了。
亢奋的血液在一瞬间堕入冰窟,黎祖儿惶恐地想:上帝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再抬头看到对方微讶的表情,血液一下子冲上大脑。想也没想就把他推了出去,然后“砰”地关上门。
好害羞……
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啊!
她沿着门滑坐到地上,捂住自己的双颊。只觉脸颊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一般,滚烫滚烫。
而门外,夏潜移的脸凝默了几秒后,唇角勾了勾,有点像笑,但充满了复杂的味道。他深吸口气,转身离开,大理石地面隐隐约约地照出他的影子,瘦瘦长长的一道。
拐角处忽然转出一个人。
长发,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正是先前从窗子里凝望黎祖儿的那个女人。
夏潜移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她突然张口:“离那个女警远一点。”
夏潜移沉默。
“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在玩火。”
夏潜移没有停步,淡淡地说了一句:“病没有好,不要出来乱晃。”就走进了电梯。
长发女人一直望着他,直到电梯门合上,憔悴的眼底,忽然就有了浓浓的悲哀。
暗红色的暗房里,挂着一张张待干的相纸。
夏潜移将胶卷放入显影罐中,转动罐身,使胶卷显影,然后将底片放到放大机下,调整构图,打开光孔,开始曝光,再将相纸放入显影液中。
做这一系列事情时,他的表情始终带着一种凝郁的冷漠,动作由于过分熟练流畅,看上去就像是机械操作。一双手,在红光下愈显苍白。
当相纸显影完毕后,用镊子夹起,放入定影液中,开始等待。
暗房的墙上挂着一只钟,滴答滴答,秒针走得单调而枯燥。而他在那样枯燥的声音里,静静等待了30分钟,从头到尾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焦躁。
最后,将相纸从定影液中夹出来,用清水冲洗。水流哗啦啦地流下去,淌过相纸上的人像。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卷发女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红。
外间依稀传来新闻的声音,口齿清晰的播音员用日语播报着:“……东京都知事永田直子昨天在北海道演讲时被杀,子弹正中心脏,当场死亡。凶手逃逸,至今仍在搜捕中……”
夏潜移将冲洗好的相纸用上光机上烘干,贴到墙上。在它旁边,还有另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倒在米色的沙发上,表情惊惧。
做好这一切后,他走过去打开暗房的门。明亮的日光一下子照了进来,映着池子里的液体、废弃的胶卷、湿漉漉的相纸以及……满满一墙的照片。
照片大概有八九十张之多。
每一张拍的都是人,以各种姿势倒下的人,以各种方式死去的人。
夏潜移看着那些照片,眼眸由浅转浓,然后走出去,“啪”地关上了房门。
外面是个装修得非常舒适的客厅,到处可见柔软的垫子和漂亮的糖果。此刻,一个人正躺在他的沙发上,吃着他的糖果,看着他的电视,最后,冲他微微一笑,“哟。”
那是个看上去像个人偶般的少女,四肢修长而柔软。当她转过来时,竟可以将两条腿由后弯曲架在自己的脑袋旁。
夏潜移眯起眼睛,“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随便进我的家?”
少女笑嘻嘻的,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说过,但我可不是‘随便’进来的哦。”
夏潜移没说话,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你又冲洗你的那些宝贝照片啦?不是我多嘴,你这个嗜好真是要不得!哪天要是有人无意中闯进来,看到了那一墙的死亡照片。吓死事小,去报警事大,到时候你就完了!”
“有什么关系?”夏潜移闭着眼睛,“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你还真是信奉宿命论呢。”
“不是宿命,是必然。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死在别人的枪下,就是死在牢中。趁早接受现实的好。”“那么,接受了现实的Paul先生,在你死之前,让你的地狱蝶再跳个舞吧。”少女说着,将一张卡片飞了过来。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轻轻一伸手,卡片就不偏不倚地飞进了他的指缝间。打开来,黑色的卡片上印着银色的一行字:“080619 AARON·CRUISE DHAKA”
他的眼神沉寂了几秒,将卡片丢回给少女。
“不接?”
“我的上一张照片刚洗出来。”
“所以你认为你应该还在休假中?”少女格格地笑,“别傻了,我们的字典里,是没有休假两个字的。再加上你之前因为私事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Dad很不高兴呢。”
她一个伸腰,长腿缠上沙发背,上半身横空而起,再翻落于地,轻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将卡片再度递回到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拒绝这个任务。达卡可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哦,有一种世纪花16年才开放1次,还有800多座清真寺庙,又有清真寺城之称。也许在那里,你能拍到喜欢的蝴蝶。”
夏潜移拈着那张卡片,没有说话。
少女又剥了颗糖果往上一抛,再用嘴巴接住,含糊不清地说:“听皇后说你和一个女警走得很近?”
夏潜移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少女吃吃笑,“我倒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劝你的啦,反正要论起玩来,区区一个小警察怎么玩得过你呢?不过你最好还是顾忌点,小心皇后吃醋,一怒之下横生事端。Dad不喜欢我们行事太高调。”说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还有,你是Dad最喜欢的儿子,一旦你出了事,要豁出命去给你垫背的无辜者将会有很多,包括我这么可爱的美少女在内,记住这一点。”
她一个后翻,脚尖勾住旋转门柄,打开卧室的门,然后跳上里面的大床,一把抱住被子说:“呜,终于可以睡觉了,坐了30多个小时的飞机好累呢,不许赶我走哦……”
房门因惯力而最终合上。
坐在沙发上始终一动不动的夏潜移,张开五指盖住自己的脸,将脑袋仰靠到了沙发上。暗幕里,有双手臂在前方温柔地召唤,依稀浮现出一个人的笑脸。五官轮廓完全模糊,却能感觉得到,她笑得好灿烂。然后有蝴蝶在飞,一只、两只、三只……很多很多只。
他看见自己跌跌撞撞地朝那双手跑过去,途经之处,蝴蝶纷纷坠落,跌到地上死去。暗红色的鲜血从天空中流下来,遮住笑脸,也遮住了那只手……
夏潜移悚然睁眼,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原来,有些事情,过去了那么那么久,还是想不起来,也忘不彻底。
X城东区,杏林大道。
布置精雅的西餐厅里,衣冠楚楚的客人们正在享用美味午餐。初夏明艳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地照射进来,使得这一个素以节奏快而闻名的城市,也有了几许懒洋洋的味道。
阳光下。有人勤恳工作,有人悠闲生活,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发呆。
欢笑的少女戳戳发呆的男子,将一个牛皮袋推到他面前,“明天上午7点50的飞机,在后天中午11点50分抵达BANGLADESH的首都达卡。里面有你的新护照和身份证件,作为孟加拉工程技术大学的外派教授,你将出席该次AARON·CRUISE的定期记者见面会,主题是开发与保护天然气资源。”
夏潜移打开牛皮袋看了几眼,“会议使用孟加拉语发言?”
“我知道你不懂孟加拉语,所以,这次任务我会陪你同去,身份是——”少女取出副眼镜戴上,用筷子盘起头发,整个人就如魔术般产生了巨大的改变。她的五官原本僵板如人偶,还带着点点平凡少女的青春可爱,但这一改装,立刻有了成熟干练的学术气息,“你的翻译莫小优。”
夏潜移不置可否,望着落地窗外的街道。阳光在地面上投递出斑驳的影子,行人来去匆忙。其实无论在哪个大城市都会看见这样的风景,但是为什么X城给予他的感觉却最特别?是因为……毕竟是故乡的缘故吧?
少女莫小优托着下巴凝视着他,说道:“真是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风趣又温柔,可在我面前你从来不笑?”
“对于自己的影子,我想没有必要笑。”
这个男人还真是冷酷无情呀。莫小优不满,“没错,我是你的影子,受Dad的吩咐保护你和协助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是来监视你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讨好讨好我?”
话音刚落,夏潜移的手机“滴”地响了一声,翻开滑盖,是条彩信:黎祖儿正一脸郁闷地捧着那瓶喇叭花,标题写着:“9朵喇叭花全都枯萎了,呜……今天也没有再开。”
很普通的画面,很平凡的句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就会微笑。
夏潜移的唇角刚刚上扬,莫小优就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对照片里的人开始品头论足:“嘿,这个就是那个女警察啊?长得不怎么样嘛,比起皇后差远了。”
见他沉默,她又“扑哧”一声笑了,“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对她有好感……这个角度的她,看起来和那个人有点点像呢,都是一副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啊。”
夏潜移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伸手来要手机。
莫小优却不给,将短信往后翻,看见十几条来自黎祖儿的信息——
“炎热的下午,有一根火柴觉得头痒痒,于是他挠啊挠的,着火了。然后,他就去医院,护士帮他包扎后,他就变成了棉花棒。”
“很多东西拿来煮都会有各式各样的香味,但是,相反的有个东西,拿去冰起来的话反而会更香。请问是什么?答案就是……电。因为电、冰、香嘛!”
“汽车会飞,打一饮料。答案是——咖(car)啡!”
莫小优的眼皮抖了几抖,“你那个女警察还有这样的嗜好?”
夏潜移一脸平静地回答,“我觉得很有趣。”
莫小优一阵寒栗,除了冷笑话以外,还有一些很普通的短信,诸如“今天中午喝了极其难吃的玉米浓汤”、“今天草坪上有两只狗狗打架,原因是因为主人先带其中一只回家,另一只就吃醋了”等在她看来比冷笑话还要没有营养的日常唠叨。真难想象,为什么组织里被公认为最有品位和才华的Paul竟会容忍这样的庸俗。
她有点失望地把手机还给他,推推眼镜说:“昨天和Dad通过话,他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处理完私事了,这次走就不要再回来了。不管怎么说,警察都还在追查那个案子。你考虑一下,有决定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
夏潜移抚摩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说话。
“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莫小优拎起皮包。
这时,手机又响起提示音,夏潜移打开短信,又是一张彩信。画面上,黎祖儿正朝他顽皮地吐舌头,“拜托医院里的花匠伯伯帮忙,把花移植到有土的盆子里啦,抢救喇叭花计划成功!哦耶。”
他的眼神忽然就恍惚了,“真的很像吗?”
已经离座的莫小优回头,“什么?”
“果然是在玩火啊……”夏潜移低声喃喃了一句,继而重新归于淡漠,“小优。”
“嗯?”
“帮我订回纽约的机票吧。”
“咦?”莫小优意外地说,“我以为你起码会拖延一下的。”
“因为我想念Dad的红酒,还有……这个城市没有蝴蝶。”说完这句话后,夏潜移飞快地回了短信,然后合上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再也看不见照片上的笑靥。
……
5秒钟后,医院里的黎祖儿收到了一条短信:“你面前放着一只潘多拉的盒子,选择打开,还是不打开?”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然后回复:“打开!”……
夏潜移看着“打开”两个字,微微一笑,回复道:“那么,数到999,然后开门迎接谎言吧。”
落地窗外,街道对面有着洁白的大型建筑。建筑上方,竖立着红色的霓虹大字:“市第一医院。”
他拿起背包和相机,推开餐厅的旋转玻璃门,朝医院走去。
“997、998……999!”快速数到999的黎祖儿兴奋地拄着拐杖拉开病房的门,便看见夏潜移拿着相机在外面含笑站立,用他那温润好听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朝她打招呼:“嗨,Madam。”
“我觉得NIKE应该请你去做代言。”黎祖儿笑眯眯地看着他黑色的小立领毛衣,“每次看见你时,穿的都是NIKE,而且每件都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只看得见闲暇时间里的我而已。夏潜移在心中如是道。
黎祖儿拉开门,请他进入。
夏潜移注意到原来的白玫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栽植在花盆里的喇叭花,虽然没有开放,但看得出,被护理得很好。
“啊,你带了相机来啊!快打开,让我看看都拍了哪些蝴蝶!”
黎祖儿雀跃的神情感染了他的阴郁,夏潜移眉毛一舒,笑了。
他把数码相机打开,教她浏览里面的照片。照片里,有各种各样的蝴蝶,什么颜色都有,但拍得最多的,还是黑色的。
黎祖儿不禁啧啧说:“你真的很喜欢蝴蝶啊……”
“嗯。”
“为什么呢?如此钟爱一样东西,总有特殊的理由吧?”她歪头看他。
夏潜移的眼神沉寂了几秒,然后低低地开口:“为了寻找。”
“寻找?”
“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某人继续好奇。
夏潜移笑笑,“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要寻找。”
“唉,好像在打禅机一样,好复杂都听不懂呢。”不过黎祖儿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不跟自己过不去,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于是就换了个话题,“好奇怪,你这里面都只有蝴蝶,你不拍其他东西的吗?比如说人,你不拍人吗?”
暗室、墙壁、照片、各种姿势死去的人类尸体……这一系列画面顿时闪过他的脑际,夏潜移的眉睫几乎是微不可察地颤悸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喜欢静止的东西。”
“咦?”
他补充:“最好是处于动态刚刚停止的那一瞬间的静止。”
黎祖儿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泄气,“又深奥得听不懂了呢……”
夏潜移扬唇而笑,眼眸中蕴涵着深深的暖意,像这初夏下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宜。
黎祖儿怔忡了一下,低声叹息:“你笑得真好看……”
“是吗,可是我更喜欢Madam的笑容。怎么说呢……”夏潜移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总觉得有种没心没肺的天真烂漫呢……”
黎祖儿的额头冒出了黑线,“喂,这好像不是称赞话吧?”
夏潜移呵呵地笑,笑容中,却有依稀的雾气在弥漫。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然而,也只是到此为止罢了。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攀岩者,预知了前方就是深渊,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一边体验逼近死亡所带来的快感,一边用尽全力克制自己不再前行。
到此为止了。
已经……是极限了。
再进一分,就要掉下去了。
而老道如他,又怎会愚蠢得坠入这危险陷阱?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Madam。
夏潜移的目光闪烁着,忽然说:“Madam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当警察呢?”
被问及自己最喜欢的话题,黎祖儿顿时眉飞色舞,“这个说来可就话长啦!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全班集体去郊游。停车时,突然上来一个持枪匪徒,说要警察释放他的兄弟,否则就杀了我们这一车的人质。我当时哭得那叫一个悲惨,害怕得不得了……”
夏潜移的脸色顿变,像被勾起某种回忆,泛起一阵涟漪。
“就在那危急时刻,一名女警突然从匪徒身后的车窗跳进来,一脚踢飞他手里的枪,动作那叫一个利索漂亮,就这样冲上去——”黎祖儿兴奋比着手势,“三下两下,就把匪徒按倒在地给铐住了。我当时张大了嘴巴心想,天啊,太帅了!从那天起,我就立志要做一名警察,要跟那个不知名的姐姐一样,神气英勇!”回头,看见夏潜移一动不动,仿佛听得出了神。她心里越发开心,说道:“所以啊,你别看我脑子笨笨的一点都不灵光,可我的身手可是很不错的哦。尤其是枪法,创下我那届毕业生里10发98环的最佳纪录哦!”
夏潜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黎祖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啊一时得意忘形说了这么多……很无聊吧?”
夏潜移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啦,要是觉得无聊你就直说好了,我只会检讨自己,不会怪你的……”
夏潜移再次摇头,“不会。我只是觉得……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微妙。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形成截然不同、相距千里的结局……而Madam,你属于幸运的一族。”
“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幸运吗?从不觉得呢。买的彩票从来没中过,任何抽奖都是谢谢,鼓起勇气去告白结果被对方告知不喜欢没大脑的女生,进警局六年了,一个大案子都没破过……”她低下头,絮絮叨叨地述说自己的不幸。
而夏潜移一直静静听着,微微笑着,最后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能这样明媚而朝气地在阳光下生活着,本身不就是一种幸运吗?”
黎祖儿咧嘴一笑,虽然觉得自己明明年纪比他大,还被摸头,挺怪异的。但是,被这样安慰与抚摸,又有一种被宠爱着的感觉,好舒服。
“我要走了,Madam。”夏潜移收起相机,装入套中。
“咦,这就要走吗?这么快啊……”有点点失落呢,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那下次来时,把你环游世界的经历都告诉我吧。你拍了那么多蝴蝶,去过那么多地方,肯定遇到过很多很好玩的事情。”
夏潜移微微一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又转回身来,握着门柄对她说:“Madam,为什么面对潘多拉之盒你的选择是打开?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打开之后,祸害、灾难和瘟疫都将飞出来?”
乐观开朗的傻大姐自信满满地回答:“当然知道,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盒子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希望,不是吗?”
她的眼睛在希望的点缀下乌黑发亮,倒映在他眼中,仿若灿烂的烟火,明知是虚假的幻想,但却因为太美丽而不忍错过。
夏潜移默默地看她一眼,默默地拉上了房门,眼中的情绪亦随着这道门的关闭而重归沉寂。
Madam,你错了。
其实潘多拉盒子的最终的寓意并不是希望,而是——结束。
当你选择打开它时,即意味着原本美好的一切已经结束。
就像是出现在你面前这个永远穿着NIKE衫,笑容满面言语温柔的名叫夏潜移的男子,也需要结束了啊……
夏潜移走过长长的走廊,迎面,一个俊俏的男孩走过来。
身高1米78,体重120斤左右,偏瘦,三围是……唔,80/68/86。
男孩的眼球是非常纯正的深黑色,看来比较擅长体育运动;眼神专注,目不斜视,意味着他是个性格正直不易拐弯的主;额头很高,眉眼深邃,代表智商不低;行走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但无限从容,看得出他对自己深具自信;左手垂在腰际,左手的虎口与指掌间有茧,那是握枪留下的痕迹,原来是个左撇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右手捧着一束白玫瑰。
白玫瑰啊……夏潜移想起了黎祖儿房中那一瓶插得无比讲究的花。这个男孩是黎祖儿的同事,也就是说,也是一名警察。
一窗的夕阳背景中,穿着黑色NIKE衫的他,和穿着白色V领薄毛衣的他,迎面对上。白毛衣的男孩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回予一个礼貌而淡泊的笑容。彼此都没有停步,就那样擦肩而过。
走到廊道的尽处时,夏潜移回头,看见那个男孩果然敲响了黎祖儿的病房房门,走了进去。
果然被猜中了呢……这种猜人游戏,已经变得越来越没有悬念和惊喜可言了。
夏潜移转过拐角,再一次看见了那个长发女人。这次,不待她开口,他已先说道:“Lareina(西班牙文里意指“皇后”),祝你早日康复,我们纽约再见。”
Lareina原本凝重又带点焦灼的担忧立刻变成了措手不及,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一时间,忘记了该说的话。
夏潜移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键。然后拿出手机,取出里面的SIM卡,拇指轻扣间,一折为二,丢入旁边的垃圾筒中。
电梯门“咚”的一声开了,他走进去,靠着墙壁低下头。电梯门慢慢地合上。在逐渐收拢的画面当中,忽然浮现出阴霾的影子。
Lareina注视着这一切,忍不住想:那个人……在没有外人看他的时候,果然是不会笑的。
正文 第五章
阿甘:“妈妈常常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
黎祖儿一直记得那天是6月15号,自那一天后,她彻底失去了夏潜移的消息。发短信,没有回应,打电话,永远是关机。
她只好安慰自己,他肯定是又跟上次一样出国了。但是那种思念一个人,却又不知道他在哪里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糟糕到,即使骨头已经全部愈合,在医生的批准下健康出院,可以大快朵颐地吃水煮鱼吃盆盆虾吃麻辣牛蛙时,都无法真正彻底地开心。
他去哪里了呢?
为什么不留个口讯就离开呢?
自己是被讨厌了吗?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疏漫的对待呢?
怎么想也想不透呢。
回到警局后,一问案子的进度,果然依旧胶凝着。一派主张从朱孝先下手;一派主张继续追踪毒药来源。
卫景辞的脸色很不好看,据说是上头给了不少压力的关系。关郁辉死后,年已六旬的朱孝先不得不重新出山亲自坐镇DC,这才把一路狂跌的股票挽回原点。但是关于这件离奇死亡案件,媒体依然紧咬不放,大肆报道。
而在众说纷纭什么版本都有的报道中,有一篇引起了赫连澈的注意。那篇报道是这么写的:“对于DC总经理关郁辉神秘被杀一事,本报采访了关先生的生前好友知情人A先生和B女士。A先生声称:‘男人们,哪有不逢场作戏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而且那个叫宁燕夕的女人我还见过一次。别说,真是个极品小妖精……’在说妖精二字时,A先生露出了所有男人都心知肚明的微笑。而B女士则信誓旦旦地坚持:‘郁辉和他老婆是自由恋爱,在一起14年了,感情一直很好,而且他很怕他岳父,是绝对不敢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的,所以说凶手是他情妇,那不可能!’本报认为……”
赫连澈问黎祖儿:“你怎么看?”
黎祖儿说:“看,连A先生也说大美人是极品呢!证实我的审美观完全没有问题,她确实很美!”
“谁问你这些了?”美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恨不得想掐她。
黎祖儿缩了缩脑袋,郁闷地咬手指,“不是这些那是什么啊……这种小报的消息完全不可信的嘛!”
“用你那木疙瘩的脑子好好看清这行字!”赫连澈干脆拿了支麦克笔,把那行字划了出来。他一边划,黎祖儿一边轻念出声:“郁辉和他老婆是自由恋爱,在一起14年了……所以?”
“所以?”
“啊!”她迟钝地跳了起来,“14年?关郁辉死的时候是33岁,也就是说,关郁辉和朱玳儿是19岁时认识的?”
赫连澈用一种“你可总算想到了,真不容易”的表情睨着她。
自知理亏的黎祖儿红着脸说:“那个……如果他们是19岁认识的,难道说……那本日记……”
“是朱玳儿的。”赫连澈替她说出了结论。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黎祖儿立刻去拿背包,“快去找朱玳儿的笔迹来对比啊!”
赫连澈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领,“等你说?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
后半句话黎祖儿觉得好生耳熟,立刻想起这不就是第20次相亲那天老妈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吗?这家伙,模仿起老妈的腔调口吻来居然惟妙惟肖,真是……
她干巴巴地瞪着他,他回她一个不屑的表情,“我已经让人去取朱玳儿的笔迹,连同日记一起送到鉴定科那边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一同事匆匆走进来说:“澈,鉴定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黎祖儿一把推开赫连澈,自己先迎了过去。
同事打开牛皮袋,拿出鉴定报告,非常严肃地说:“27篇日记,前26篇确认为是朱玳儿的笔迹,但是最后一篇,虽然看着很像,却不是她写的。”
黎祖儿眼睛一亮,“最后一篇是凶手模仿着写上去的?”
该同事看着她,给予了一个更意外的答案:“经鉴定,写最后那篇日记的人,是——关郁辉。”
“咦?”黎祖儿张着嘴巴,一时之间还扭转不过来。
赫连澈听了这个结论,眼神却一下子灼热了起来,变得更加明亮,“果然如此……”
“呃?什么果然如此?你事先就猜到了?”
美少年神秘地眨眨眼睛,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黎祖儿顿时很没出息地扯住他的外套下摆,“别这么小气嘛,快告诉我,这代表着什么?”
“自己想。”
“不要啊,我们是拍档不是吗?要有秘密一起分享有线索一起研究啊,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正在像八爪鱼似的纠缠不清时,卫景辞进来了,看见这二人拉拉扯扯的样子,眼神古怪。
而黎祖儿一看见他,立刻松了手正襟危坐。赫连澈的目光在卫景辞和她身上扫了个来回,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拎起外套说了句“有事,先下班了”,就走了。
黎祖儿连忙说:“啊,那我也下班了!明天见,各位。”经过卫景辞身边时,她点个头,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明天见,长官。”
卫景辞答她三个字:“明天见。”
黎祖儿连忙抱着背包出门,走出大楼时,一只小狗忽然跑过来,绕着她打了个转。这只狗毛色很杂,似乎是博美与京吧的混种,头上还扎了个蝴蝶结,有一双异常圆溜的眼睛。
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电光石火的瞬间,横冲出来的小狗,紧急转弯以及砰一声的车祸……
“啊!是你!”她想起了,这只就是害她发生车祸的那只小狗嘛!
正在惊诧时,小狗忽然掉个头,汪汪叫了几声,朝某个人飞快奔去。那人伸出手,温柔地抱住它,举到眼前微笑,“加菲猫,你怎么会来这里?”
黎祖儿又啊了一声,指着那个人,“你、你明明说这只狗是野狗的!”
狗狗窝入怀中,露出那人俊秀不可方物的脸,正是赫连澈。
赫连澈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懒洋洋地说:“是野狗。”
“那你怎么会和它……”
“收养野狗犯法吗?”赫连澈抱着小狗,朝自己的兰博基尼走去。
黎祖儿忿忿地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有爱心?哼,肯定又是针对我,所以故意收留这条害我撞车的野狗吧?还有,哪有给狗起名叫加菲猫的……”
“人都可以叫史努比,为什么狗不能叫加菲猫?”前方传来他一如既往的嘲弄声音。
被打击习惯而导致不再愤怒的黎祖儿,只是气馁地想,自己果然是不该跟这个家伙搭话的,每次都被他讽刺。可是,即使这样,有个问题,她还是非常非常想知道啊!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就知道日记的最后一篇是关郁辉写的呢!”
赫连澈坐在无限华丽的跑车内,打开顶篷,将一条手臂架在车门上,扬眉说:“想知道?”
黎祖儿用不耻下问的精神强压下被轻视的事实,点头。
“那么走吧。”
“去哪?”
“寻找答案。”说完这句话后,他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加菲猫在旁边的座位上快乐地叫。
黎祖儿眼睛一亮,“你带我一起去?你肯让我坐你的车?”
赫连澈朝她摇了摇头,下巴冲向停车场。
呜,这个完全不懂得尊敬前辈的家伙,又让她骑着49CC摩托跟在他后面吗?黎祖儿的眼睛黯了下去,正准备认命去停车场推出自己的小绵羊时,赫连澈忽然说:“回答个问题吧。”
“嗯?”她扭身,看见跑车上的美少年眼底有着难得一见的别扭神情,分明是无比好奇,却偏要表现得很不在意地说:“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当你一次免费车夫好了。”
“什么事?”
赫连澈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和卫Sir,究竟是什么关系?”
咯滋——
大脑里又发出了短路的声音。
黎祖儿的脑海里顿时像有无数团麻线绕来绕去,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他会知道……
“没没没、没什么关系啊……呵呵,很正常的上司跟下属之间的关系嘛……”她这边还在打哈哈,那边引擎发动,作势要走。黎祖儿连忙扑上前去一把抓住车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说:“事实是他是我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我曾向他告白但被拒绝了理由是他说他不喜欢没大脑的女生!”
跑车瞬间停下,赫连澈瞥了她一眼,“上车。”
呼——天下太平……
“真的很过分对不对?”坐在漂亮的兰博基尼内,吹着夏天的风,黎祖儿开始详细诉说自己那不幸的初恋,“卫Sir当时是高我两届的学长,容貌家世成绩样样出众,好多女生都喜欢他。我想大家喜欢的肯定就是充分说明了好的,于是就随大众一起喜欢啦。后来他要毕业时,我想,好歹要让他知道我的这份心意吧?就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去告白,结果却换来他的一句‘我不喜欢没大脑的女生’,呜,我太悲惨了……”
赫连澈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凉凉地说:“然后?”
“然后?哦,然后就是毕业后分到刑侦组,没想到顶头上司就是他,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一开始我也很尴尬的,不过他好像完全不认得我了,我想既然他忘记了那么丢脸的一件事,那我也当作忘记了好了,然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觉得啊,我找不到男朋友,肯定是跟初恋受的打击太大有关系。一颗纯情的少女心,碎掉了就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啊……”
赫连澈冷哼一声:“怎么我听到的版本跟你完全不同?”
“呃?”
“我听说的版本是:警校里有个众所周知的大花痴,在同一天里向4个男生告白。最后还非常不自量力地跑去找全校NO.1白马王子,对他说喜欢,其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了。”
“啊?”黎祖儿大惊失色,摆手说,“不是的!才不是那样的!那个是谣传,是误会,真的是天大的误会啦!”
她连忙解释:“事实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寝室里有个女生,非常喜欢一个男生,但她胆子小,不敢去告白,写了情书也不敢自己去送。我就很仗义地说:‘那我帮你送好啦!’其他姐妹一听,也纷纷说要我送。于是我就接了四封情书,帮她们去送给心上人。但是——”
她愤怒地握起拳头,“天杀的那帮女人居然懦弱得连名字都不署,要不就写‘喜欢你的人:Marry’。靠!结果搞得那四个男生以为是我喜欢他们,我实在是太冤了!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很冤枉……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赫连澈一手开车,一手抚摩着嘴唇,眼角在轻微地抽搐。黎祖儿辨认了许久,才发现,原来他在笑!
“有那么好笑吗?”她闷闷地说,结果却换来对方的哈哈大笑。不再掩饰的美少年在驾驶座上笑得东倒西歪。
“喂?”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黎祖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不习惯。记忆里,这个后辈一直表情淡淡,喜怒都不出挑,最擅长用带嘲讽的冰冷语音挖苦人,几时见过他如此开怀大笑,连眉眼都在笑?真是非常……诡异的一幕啊……
她扁扁嘴巴,嘟哝说:“我就知道说出来会被你笑,你要笑就笑个够吧,反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卫Sir说得对,我就是大脑不好,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不,你做得好。”美少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她狐疑地瞪着他。
赫连澈脸上依旧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声音也显得更加清朗,有别于夏潜移的润泽,但同样好听,“你做得非常好,真的。”因为,卫景辞如果知道当年的真相是这个的话,脸上不知会有多么精彩的表情。光凭这个就绝对值得夸奖了。
他又看一眼旁边满脸迷茫的黎祖儿,心想,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她的28年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世界里,果然有奇异生物的存在啊。
30分钟后,跑车在灯红酒绿的金迷街停下。街如其名,最能代表X城的繁华糜烂的,就是这里。随处可见夜总会、酒吧和卡拉OK厅,每次一扫黄扫毒,这里必定首当其冲。黎祖儿好奇地望着赫连澈,不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而且,他也不下车,只是将车停在街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膝上的加菲猫。没多久,一个打扮性感的女郎从某家夜总会里走出来,一扭一扭地走到车前,俯在车门上冲赫连澈妖娆一笑,“嗨,帅哥。”
黎祖儿的眼睛顿时弹了出来——哇塞妈妈!36D耶!
由于那女郎俯下身的缘故,低开的领口里,丰满的胸部清晰可见。看看她的,再偷偷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黎祖儿有点自卑地往椅背上缩了一缩。
“上车。”不为美色所动的美少年声音冷淡。
女郎轻佻地吹记口哨,打开后座的门,上车。
赫连澈说:“帮我抱着加菲猫。”
黎祖儿先是一怔,后来明白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连忙伸手过去把狗抱到自己膝上。跑车掉了个头,拐出那条街。
女郎在后座笑,“你的妞啊?”
黎祖儿顿觉“腾”的一声,血液涌上脸颊,连忙辩解:“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拍档……”
赫连澈冷冷打断她:“别说废话,东西呢?”
女郎反问:“钱呢?”
赫连澈从储物槽里取出一只牛皮袋,向后一扔。
女郎稳稳接住,打开来,里面厚厚一叠钞票。
黎祖儿顿时睁大了眼睛,而女郎数了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谢啦,帅哥。”
“东西呢?”
“放心,我带着呢,等会一起给你。”
车子在一家咖啡店前停下。赫连澈示意黎祖儿抱着小狗跟上,三人一起进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后,赫连澈取出一个袖珍录音机,按下录音键,放到桌上说:“OK,开始吧。”
女郎深吸口气,点了根烟。烟雾升起来,遮住她的眼睛和表情,只听得到,娇媚的语音,几乎是用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口吻,开始慢慢述说:“我和关郁辉,是青梅竹马。”
“呃?”黎祖儿一呆,这下总算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个女人是关郁辉的青梅竹马?看她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风尘女郎啊。
“我们的父亲是同个工厂的技术工,我们住在同个弄堂里,我们从小一起上学放学。我从小没有妈妈,他妈就特别疼我,经常做了好吃的送到我家来。我们本来以为这一辈子会一直在一起,我们约好要一起用功念书一起出人头地,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时,我们抱头一起哭,以为终于否极泰来。谁知道,就在那个以湖光山色闻名的校园里,遇到了最可怕的劫难。”
录音机上有一个时间屏,这令黎祖儿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跟着那些跳动的数字,回到了关郁辉的大学时代。
说穿了,实在是个没什么新意的爱情故事。
一次演讲时,关郁辉碰见了在台上因为忘词而大出洋相羞愧有加的朱玳儿,好心安慰了几句的结果就是令得那个纯情的女生一下子喜欢上他。
表面上看似腼腆木讷的女孩,面对爱情时却超乎寻常的大胆,公然告白。而当时关郁辉和景雯(也就是这个性感女郎)正因吵架而冷战,甚至为了气对方,故意各自约其他舞伴出席那年的化装舞会。关郁辉约的,就是朱玳儿。
本来这事到最后解释清楚也就算了,但景雯偏巧是个火爆脾气,你不向我道歉,我也绝对不先低头。于是冷战就一直僵着,僵到了大三。
女儿的魂不守舍被朱孝先知道了,这个驰骋商界素以铁血手腕著称的男人用绝对的强势介入了这场爱情角逐。
知道后悔的两个小人想要放下各自的面子重归于好时,发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关郁辉的母亲患了乳癌,动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朱家提供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并送上了令父母亲根本无法抗拒的礼品。
母亲是最先沦陷的,其次是父亲,当家人都在耳旁说“儿子啊,你就娶玳儿吧。那个女孩那么爱你,虽然长得没景雯好看,但是娶妻娶贤。她性格那么好,肯定会对你好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家欠了他们家那么大的人情……”时,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闯出一片天空的少年,迷茫了。
再后来是毕业后的找工作,DC的金字诱惑在他面前展开,令人根本不舍得拒绝。
景雯说到这里掐掉烟头冷笑,“不只如此,朱孝先还来警告我,要我跟郁辉做个了断。我不肯,他就让我找不到工作,我念的是护士,没有一家医院肯要我,而我家还有20万的债要还……”
“真卑鄙……”黎祖儿喃喃。
“最卑鄙的不是父亲,而是女儿!因为她把自己藏得那么好,扮演着天真无辜不沾尘埃的千金大小姐角色,什么坏事都让别人干,还动不动就晕倒,就生病!你知不知道郁辉的妈妈是怎么跟我说的?她哭着抓住我的手说:‘小雯,玳儿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求求你,你就放手吧,把阿辉让给她吧,算阿姨求你了!’那是关阿姨,是从小就最疼我、有她家阿辉一口饭就省下一口粥给我吃的关阿姨啊,在我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结果,她却对我说这么可怕的话……”景雯说到这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长长叹息,“就因为我身体好,我受得了刺激,所以,就要我放弃爱情吗?”
黎祖儿听得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一张一张地抽着纸巾,哽咽说:“那后来怎么办?你最终还是让了吗?”
“我去找郁辉,我请他跟我私奔。他犹豫了很久,说好。第二天,我在火车站等他,等了一天一夜,他都没有来……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我只知道当我回到家时,我爸爸晕倒在了地上,送到医院,医生说他脑血栓,半身不遂。”
“啊……”真是祸不单行啊。黎祖儿泪汪汪地看着她,隐隐猜到了她为何这副模样,“所以你就……下海了?”
“不然怎么办?我需要钱,很多钱。”景雯瞥了她一眼,作为当事人,反倒比这个哭得淅沥哗啦的旁人要镇定许多。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不是吗?以前没医院肯要你,但是现在不一定了啊,你投简历过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景雯已哈哈大笑了起来,眼波瞟向坐在一旁始终静静聆听不发一言的赫连澈,“喂,这位Madam真是你的拍档?够有意思的啊……”
赫连澈看了黎祖儿一眼,回答:“太幼稚的话你可以无视。”
“喂!”黎祖儿怒。平日里在同事面前出她洋相也就算了,这回在陌生人面前还贬低她,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景雯“扑哧”一笑,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然后跷起二郎腿,又点了根烟,悠悠地说:“Madam,首先这一行也是讲资历论经验的,我自毕业后就连实习都没实习过,可谓是毫无实际经验;其次,人类是很可耻的一种生物,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你一旦用过LV的包包后,再拿杂牌就会不适应了。工作也一样,护士太辛苦了,端尿擦身闻着消毒水味还要被病人家属埋怨责备,而我现在呢?跳跳舞喝喝酒就有大把的钱拿,就算性爱,也是快乐的事情……”
黎祖儿被这露骨的话里所透露出的意思羞红了脸,心里恨恨地想,“小姐”们都是这样堕落的啊!就算有不堪的身世做起因,但自己不自爱,也是无可逃避的事实。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景雯拍拍手,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
黎祖儿一看,是盒录音带。
“这里面是我当年和朱孝先的电话录音。本来是录下来给郁辉听的,想博取他的怜惜,后来嘛……”她发出一声嗤笑。
黎祖儿忍不住问道:“关郁辉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你吗?”
“找我干什么?叙旧?别说他岳父不肯,他自己估计也不肯呢。DC的总经理,跟我一个坐台小姐走在一起,都辱没了他的身份。而且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跟他,都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走了,谢谢你的钱喽,帅哥警官。”轻佻地给了赫连澈一记飞吻后,景雯起身离去。
望着她婀娜的背影,黎祖儿很想跟她说,不要干了!回头吧!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等你真的人老珠黄时可怎么办?但偷偷看一眼身旁赫连澈冷峻的脸,到底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赫连澈收起那合录音带,扭头问道:“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啊?”没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马大哈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搜肠刮肚地一边想一边说,“这个嘛,我觉得……嗯,关郁辉不爱朱玳儿,已是事实。”
“还有呢?”
“还有嘛,关郁辉这个人果然是自私薄情又懦弱的男人呢。”
“哦?”赫连澈挑了挑眉毛,“要换了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这个……”黎祖儿被一下子问倒。
“你决定爱情至上,所以可以抛弃患了脑癌的母亲和年迈体弱的父亲,就那样跟着情人一起远走高飞,什么都不顾地跑掉?到陌生城市后一切从头开始,没基础,没人脉,先到工地干些体力活慢慢地等待机会出头?每天干得累死回来还要忍受情人的唠叨埋怨油钱又涨了猪肉也买不起,屋顶漏雨下雨天都得拿各式各样的碗啊盆啊地接着?双手因干活而磨出粗糙的茧而曾经人见人爱的美女也变得蓬头垢面再也谈不上漂亮……”
见他越说越残酷,黎祖儿连忙喊道:“停!好嘛好嘛,我知道我又幼稚了一回……换了任何人在他那个环境里,都没其他的选择,所以关郁辉他很无辜,这样行了吧?”
“也不尽然。”
“呃?”
“如果是我,就绝对不会那样。”少年在说这句话时,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骄傲。
“哦,换了你你怎么办?”
“借着DC的基础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反过去一口吞掉它,再跟初恋情人破镜重圆。可能会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但起码,不必像株菟丝花,什么都得依附朱家。我查过关郁辉的账户,他这些年来全卖力地给朱家打工了,根本没为自己准备退路。”
黎祖儿目瞪口呆,“你好狠……”这小子果然是只白眼狼啊!
“狠?”赫连澈眉毛轻挑,声音里有优雅的残酷,“既然敢落井下石、以势压人,就该做好被背叛和反噬的准备,不是吗?”
她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根本半点正义感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就当了警察?
在她的怒目而视中,赫连澈忽然邪邪一笑,“不过我当然是不用经历那样的选择的,谁叫我命好生在大富之家呢?有人天生聪明,有人天生勇敢,但这一切都不如天生幸运的好——真是至理名言。”
黎祖儿的愤怒,于是就变成了鄙视+哀痛。鄙视的是今儿总算看清这家伙的人品了,以前只觉得他嘴巴毒爱挖苦人,原来连心都是这么的黑,根本是个冷酷无情男!哀痛的是上帝果然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这么坏的他这么好命——开兰博基尼,住豪宅,而善良正义勇敢热心拥有一颗金子般美丽心灵的她,却偏偏骑小绵羊,住60平方?
赫连澈起身,抱起加菲猫说:“走吧,该回家了。”
黎祖儿跟在他身后,想:是谁说喜欢狗的男人就一定温柔的?骗子!
当赫连澈把她送到家楼下时,已经是晚上6点半。她背着背包快速上楼,刚想拿钥匙开门,却见家门早已开好,太后大人正唇角含笑一脸诡异地看着她。
“妈……你干吗?”心里预感到某种不祥,开始戚戚然。
黎母眨眼说:“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还想瞒?我看见了,有男人送你回来的……”
黎母话还没说完,黎祖儿已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巴,然后把她拖进屋内,砰地关上门。
黎母连忙打开她的手,怒道:“干吗干吗?”
黎祖儿尴尬地挠头,“有些话在自己家说说就好了,省得被邻居听见了笑话。”
黎母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笑话的?你老妈我从你24岁起就开始盼望着有男人送你回家,一直盼到今天,你可总算让我如愿了……那个人是谁?”
“只是同事而已,妈你不要想太多啦!”黎祖儿郁闷地换上拖鞋,放下背包,干脆把桌上的杂志也一并收拾了。
黎母笑眯眯地说:“是吗?我看你这个同事挺不错的,家境肯定很好吧,开得起那么好的车子。”
“外交大臣的儿子,你说好不好呢?”
“真的?”黎母的眼睛开始闪亮,“那不是前途无量?”
“妈啊,你变节得也太快了吧?你不是说最讨厌的就是警察吗?”
“NO!”太后还拽了句英文,指着她的鼻子说,“我最讨厌的是你这样出生入死和歹徒正面搏斗的警察。”
“他也是啊!”
“那不同,人家有那么硬的后台,以后升局长是绝对有希望的。当了局长就只要坐坐办公室,指挥指挥下属去送死,然后自己上电视接受接受访问就行啦。”黎母越想越开心,抓着女儿继续查户口,“你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
黎祖儿濒临崩溃,“妈!他今年才22岁,比我小6岁,6岁耶!”
“啊,那么小啊,那是差得大了点,不过如果真心相爱,也算不得什么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而且我告诉你,他就是你最讨厌的那种比女人长得还好看的男人!”
“切,你欺负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是吗?我告诉你,我在阳台上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后生长得可甭提有多俊,就跟那个香港演员古、古……古什么乐的挺像。”
黎祖儿翻白眼,“你说的是神雕里的古天乐吧?”
“对啊,唇红齿白生得真是好,后来晒黑了我就不喜欢了……”
黎祖儿终于崩溃,“妈,我求你了,这话说出去你不害臊我都害臊。人家只是出于礼貌送我回来而已,你女儿跟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你不要再瞎掺和了!”
黎母一听这话,怒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这么没用,都28岁了还没男人追,嫁不出去,我至于这么发愁,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吗?”
“你长白头发那是因为你年纪大了!”
“才不是,就是被你害白的!”
黎祖儿索性进了自己房间,一把关上门,耳中却听母亲还在外面念叨说:“算了,我也不说这个了,你姑姑又给你找了个大学教授,虽然离异过,但好在没儿没女的,你这个周末挪出一天来见见……”
黎祖儿用被子蒙住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28岁怎么了?28岁不嫁人怎么了?
为什么我必须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相亲?
为什么我一定要嫁人?
为什么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受到外来这么大的压力?
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吗?跟其他人真有那么大的关系吗?为什么没有男人追就要被认为是“失败”的女人呢?难道女人的价值定义必须要由男人来决定吗?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警察,虽然头脑不算聪明经常闹一些小笑话,但是,自己一直一直是那样努力着啊,没有想过偷懒,也没有想过逃避,为什么要被指责呢?
真是……好不公平啊……
泪眼中,她拿出手机,翻到名片夹的Paul那一行,选择呼叫,但线路那头,悦耳的机械女音依然在礼貌而无情地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夏潜移,你去哪里了呢?
为什么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你的音信?
为什么你从不主动联络我呢?
果然,你也认为我是一个年纪大而且又一无可取之处的女人吧?
黎祖儿伸出手,将被子一拉,索性全身都埋进了被中。然后,哭得像只小动物一样委屈无助。
正文 第六章
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
黎祖儿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圆脸,大眼睛,长相这么可爱的自己,根本一点都不像是个已经快30岁的老女人嘛!所以,根本不需要觉得气馁和自卑嘛,保持一颗童心才是最重要的啊。
就算没有婚姻没有爱情,也可以生活得很快乐。
因为,每天都有新的阳光,新的希望,和新的快乐!
拉开窗帘,呼啦一声,夏日明艳逼人的晨光顿时照了进来。每种颜色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至于昨天的烦恼和悲伤,那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好心态她照例去上班,跟所有的同事都打招呼,并笑着拍手说:“今天早上的饮料我请,大家要喝什么?”
同事们纷纷报上各自想喝的东西,她扫了一圈,真奇怪,一向不迟到的赫连澈居然不在位置上。记下了所有要买的东西,她前往小卖部。
捧着小山般的瓶瓶罐罐回来时,途经某片灌木丛,突然听见一句:“可以和我交往吗?”
呃?这台词听着真是耳熟,仿若8年前她对卫景辞也这么说过。可是,这里毕竟不是碧草菁菁的校园,也没有未涉人世的天真少女,又是谁说出这么极品的话语?
带着好奇心,她悄悄地往灌木那边探了下头。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才没看见的赫连澈,赫然正是这出求爱戏码的主角之一,站在阳光斑驳的影子中,看不清表情。
而他前面,是个生面孔的女警,年纪很轻,扎着马尾,估计也是刚从警校毕业的。
HOHO,告白耶!不过真是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小子呢?好吧,她承认他长相好看家世显赫而且头脑也聪明,但是相比起他那恶劣的性格来说,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她始终认为,美少年是只能拿来远观而不可近玩的。因为:一,年龄问题导致他们涉世不深棱角太过分明,不懂得圆滑也不懂得谦卑;二,相貌的出众往往使他们眼高于顶,个性傲慢不会体谅别人。而这个赫连澈,恰恰就是最典型的代表。跟这样唯我独尊的人交往,不被气死也被冻死。
所以说,男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温柔和一颗体贴的心啊……
黎祖儿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明智了,面对这样的美色依旧能保持清醒,真是不容易啊。而就在那时,她听见赫连澈说:“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滋——
仿佛是心电图突然停止的直线,又仿佛是激光划过钢板发出的刺耳噪音。大脑瞬间变成空白,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想,即使是“我不喜欢没大脑的女生”都不会比这个答案更令她吃惊。
赫连澈有喜欢的人了?谁啊?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简直比卫景辞还拼命的家伙会喜欢人?
某罐咖啡在她的怔忡中掉出袋子,“噔”地摔落于地,并一直滚出去……
上演青春偶像剧的两名主角瞬间转过头来,看见了正拼命探手去捡咖啡的她。
完了!黎祖儿连忙扯出一个勉强之极的笑容,说道:“哦呵呵呵呵,今天天气真是好呢,对不对?两位请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
还没等她说完,那名女警就“哇”的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哭着跑掉了。
黎祖儿尴尬地拿着那罐咖啡,想着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最后她转了转眼珠,朝赫连澈扬了扬手里的咖啡,“嗨,那个……你要喝咖啡吗?”
赫连澈很平静得望着她,平静得让她心里起了一阵忐忑:完了完了我撞破他的好事这下不知道他会怎么报复我了呜我干吗要这么好奇地偷听人家告白呢果然偷窥是不好的呢所以才要接受惩罚……
在她的提心吊胆中,仿同冰溪流过山林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的却是:“不,我要清水。”
呃?
这一场尴尬的闹剧最后就那样终止于一瓶矿泉水。
两人一同走进办公室时,冰山上司正在等待,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点头说:“OK,人到齐了,开会吧。”
到得会议室,才知道要讨论的是昨天采集到的景雯的口供。
她瞥赫连澈一眼,心中有一丝怪异。难道说,昨天把她送回家后,这个工作狂人又回警局把录音带交给了上司?
妩媚却又冷漠的女音在僻静的空间里悠悠回响,同事们做笔记的笔珠在纸张上沙沙沙沙。
在说到“我跟他,都不是当年的我们”时,卫景辞按下停止键,环视众人,“大家怎么看?”
最先发言的是汪明明:“这样看来,我们所猜测的关郁辉收买赵伟年撞死朱玳儿就变得很可信,因为有杀人动机。”
另一名同事补充:“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赵伟年抓过来再问下话?”
“怎么抓他?如果没有新的突破口,就算抓了他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的吧?”
“没想到关郁辉的死居然还能扯出1年前已经结了的案子,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啊……”
在议论声中,卫景辞朝赫连澈点了个头。
赫连澈推开椅子,起身开始发言:“在得知关郁辉和朱玳儿的夫妻关系并不是真正和睦后,我们都认为朱玳儿之死与关郁辉有关。但是,却疏忽了很重要的一点——朱孝先。”
会议室再次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少年华丽如琉璃般的清澈声音,丝毫不沾染个人情绪地表达着:“正如这段录音里所说的那样,朱孝先横加干涉了女儿的爱情。由此可以得知,他是个绝对强势并且不给对手留丝毫翻身余地的人。而根据关郁辉后来在DC里的表现,虽然朱孝先早已退居幕后,但并没有完全放权,对关郁辉来说,岳父操纵着他的一切。在这样的高压下,有人会选择反抗,有人会选择忍受。而懦弱的关郁辉,怎么看都不像是前者。”
“你的意思是,朱玳儿的死和关郁辉其实没有关系?”
“有关系,但是,不是他买凶杀人。”赫连澈的目光炯炯发亮,放缓声音说,“因为,当时朱玳儿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汪明明点头说:“也对,男人就算对妻子没感情,对孩子还是有感情的,怎么也会等到老婆把孩子生下以后再动手。”
“这很难说,也许有的男人,就是连带着孩子一起讨厌了呢?”
赫连澈抬起一只手制止住众人的争论,“妄自猜测是没有用的,我们需要的是确实的证据。而在所有证据中,人证是最不可靠的。所以,即使对景雯的话,也要打个对折听。她说她后来一直没有跟关郁辉有所接触,这明显是在说谎。我问过关郁辉的秘书,她表示曾好几次接到过一个自称景小姐打来找总经理的电话。”
黎祖儿想起昨天那个女人凉薄的眼神,有点点失落。她以为她真的看开了那段感情,可以不再受它的伤害。原来,还是在说谎。
“但是,她的证言里有两点却是很值得大家注意的。一是朱孝先对女儿的爱,不惜亲自出手用卑鄙的手段成全女儿的爱情,第二嘛……”赫连澈说到这里,打开投影机,里面再度出现那本标记着NYX的日记,“就是朱玳儿。”
“她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很多人读过这本日记后,都认为她文笔很好,而且爱得很痴情。但是,也许是我对华丽辞藻不感兴趣,对单方面描绘的感情也无法承认的缘故。总之,看完这本日记后,我唯一的感觉是——这个女人很可怕。”
黎祖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得不说,这个答案让她太意外了。
“而景雯的证言,加深了我的这种感觉。我们看日记的第17页,里面描述着她的一个梦境。”赫连澈说着朗读起来,“我再次梦见那个可怕的梦境。而这一次,那只蜘蛛变得更加庞大。它悠闲地吐着粘糊糊的丝,编织成一张巨型的网。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不要靠近,我的双腿却犹如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我害怕极了,我开始拼命地喊,救救我,救救我……但是,那张蛛网还是越来越近……在最后一刻,突然有只手托住了我,我知道那是辉的手,我感到好幸福。在这么危机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保护了我。但是,等我再回头时,却发现蛛网上已经缠住了两个人,蜘蛛不断地吐出丝把他们裹起来,就像蚕蛹一样。我睁大了眼睛,看见其中一个是辉,但是另一个又是谁呢?”
黎祖儿喃喃说:“这个梦境怎么了?”
“就此我请教了著名的心理学家菲尔博士,他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高明的自我催眠陷阱。”
“陷阱?”
“也就是说,朱玳儿有可能只是梦见过一只蜘蛛,然后她根据那一点印象自我扩展,构筑成了这么一个鲜明详细的梦境,并认定这个梦境的确是存在的。菲尔博士认为真正的梦境不可能有这样严密的逻辑,所以这是一个由当事人自己修饰并加工过的梦境,用来隐喻心中的某种渴望。”
“那么,会是什么渴望呢?”
“大家知道,受孕后的母蛛为了获得充分的养分抚养后代,会吃掉公蛛。这个梦境很有可能代表着朱玳儿想要杀死关郁辉,但是梦境里,关郁辉舍己救她的行为又让她很感动,说明她依旧在犹豫不决中。可是,梦境的最后是两个人都被缠住,变成了蛹。一个是关郁辉,另一个日记里没有说。菲尔博士认为,另一个很有可能就是指她自己,也就是说,当时朱玳儿的潜意识里,也许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赫连澈说到这里,看着一屋子听得目瞪口呆的同伴,笑了一笑,“当然,这只是从心理角度分析梦境,虽然有一定的科学理论,但不代表就是现实。所以,我们还是要找最切实的证据。”
汪明明忍不住说:“分析了这么多,感觉好像越来越混乱了呢。”
“恰恰相反,有一种新的可能性诞生了,那就是,给赵伟年钱让他杀朱玳儿的人,也许就是……”赫连澈的眉毛跟着扬了起来,这个动作令他看起来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庄严,“朱玳儿自己。”
“怎么这样?”黎祖儿惊呼。
汪明明如醍醐灌顶,“我明白了!如果朱玳儿的死真是意外,以朱孝先的为人,他绝对不会放过肇事司机;如果是关郁辉买凶杀死了朱玳儿,朱孝先更不可能饶过关郁辉,继续让他担任DC的总经理。但是,因为这场悲剧是女儿自己一手酿造的,所以,他才那么无可奈何。”
同事说:“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赫连澈微微一笑,“是不是猜测,有个人能告诉我们真相。”投影屏上的照片“滴”地变了,由日记转换成了赵伟年的脸。
黎祖儿托着下巴喃喃说:“用什么理由请他来呢?如果能拘留就好了……”
“滴”的一声,屏幕上的照片切换成了那只青花缠枝瓶。
赫连澈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奸猾”的表情说:“就以涉嫌购买赃物罪请他来局一趟好了。”
“呃?那个古董花瓶是赃物?”
“我查过了,这个雍正青花缠枝瓶根本没有在正规古董店内登记过。所以他很有可能是非善意取得,也就是说是私下交易来的。这个理由够不够好?”
“真有你的。”黎祖儿一边伸出大拇指,一边心想,你小子的心果然是黑到家了。千万不能得罪他,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刑侦组火速行动,于第二日下午将赵伟年抓获归案。
一开始,他显得很不知所措,问什么都只是沉默。结果审讯到晚6点结束,什么也没问出来。
第二天9点,黎祖儿和另一个同事接班,继续审问。
“这个花瓶的价值在40万左右,已被鉴定为是真货。请问,你一个被停职了的出租车司机,哪来的钱买这么昂贵的古董?”
赵伟年抬起头,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盯着黎祖儿,令她想起一种动物——蛇。奇怪,这个看似老实忠厚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冰冷诡异的目光?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悚感,继续问道:“还有你送给岳父那幅范曾的画。我们查过了,你是在2007年9月22日那天从宝方斋以18万的高价购买的。那笔钱又是哪来的?有人给你这笔钱,让你开车撞死朱玳儿,是不是?”
赵伟年忽然开口:“我很渴,请给我一杯水。”
黎祖儿怔了一下,同事连忙说:“我去倒吧。”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黎祖儿翻了翻依旧一片空白的口供单,觉得说不出的烦躁,正在扒头发时,赵伟年忽然喊:“Madam。”
“嗯?”她抬起头,看见他的嘴唇像是有两个钩子在唇角边钩着一样,慢慢地吊出一个笑容,说不出的邪恶,说不出的恐怖。
“我喜欢你的嘴唇,是粉红色的。由此可以推断出,你的乳头和阴唇也是同样的颜色,玩起来肯定很带劲……”
黎祖儿睁大了眼睛,意识从脑海中突然逝去,只看得见面前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蛇般的眼睛里,带着冰冷的、残酷的笑意。
等她再回过神时,赵伟年已倒在了地上。而她的拳头伸在半空中,审讯室的门“砰”的一声开了,拿着一纸杯水的同事紧张地冲进来说:“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祖儿你……”
黎祖儿抽回自己的手,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必再费力思考,很快便得知了答案。
因为,地上的赵伟年抬起头,两道鲜血从鼻孔里涔涔流下。他笑,用一种很欠扁的恶心腔调说:“我要投诉,Madam打我。”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
黎祖儿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而桌前,卫景辞静静地看着她,被戏成为“面瘫”的脸上,难得一见地露出几分无力之色,最后挑了挑眉毛,说:“说吧。”
黎祖儿站着不动。
“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不动。
卫景辞站起来,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缓缓说:“你生性嫉恶如仇、粗枝大叶、不拘小节……这些我都知道,但你绝对不是一个乱打人的警察。必定是他先出言挑衅,那么,告诉我,他都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他说的那些话难道她还能重复一遍吗?尤其是……黎祖儿抬起睫毛看了卫景辞一眼,心中黯然,尤其是……在初恋对象面前。
她把睫毛又垂了下去。
卫景辞的目光闪烁着,“不肯说吗?好吧,你先出去吧,等你什么时候肯说了,随时来敲我的门。”
黎祖儿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出办公室。
卫景辞看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回到座位上坐好,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时,有人敲门,他应道:“进来。”
进来的是赫连澈。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赫连澈摇头,“当时在场的第三人被赵伟年以要喝水的借口支走,所以除了他和黎祖儿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审讯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确实是黎祖儿先动的手。”
卫景辞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赫连澈想了想,说:“这事摆明了是圈套。昨天我们抓赵伟年回来时,他虽然也什么都不说,但神色难掩惶恐,可是今天却很镇定,并且他的辩护律师也及时出现了。由此可见,我们抓了赵伟年这件事引起了某个人的惊慌,所以才这么急急地要保他出去。而黎祖儿,不过是正好撞在这坎上的倒霉鬼。”
“你的意思是朱孝先教唆赵伟年这么做的?”
“未必是朱孝先本人,有可能是律师出的馊主意,让他制造混乱以得到足够多的时间去准备。”赫连澈说到这里,眼神里露出几分担忧,“赵伟年请的律师是唐笑,我们都知道他有多么难对付,黎祖儿这次恐怕……她还是不肯说出当时的真相吗?”
卫景辞揉眉,“她要肯说我就不用这么头疼了。也不知道那个赵伟年跟她说了些什么,惹她这么生气。”
“估计是很难以言齿的话吧。别看她平时像个傻大姐大大咧咧的,其实很害羞。”
卫景辞眼中有了笑意,“哦,看不出你还挺了解她的嘛。”
赫连澈立刻绷紧了脸,面无表情地说:“观察他人和分析他们的性格一向是我的长项。”
“总之,如果唐笑逮住了这个把柄不放的话,我们都会很麻烦……”卫景辞说到这里,第N次去揉眉心,“恐怕,我得找理由给她放个假避避风头了。”
赫连澈抿着唇,犹豫了很久,但终于还是提了出来:“不是正好要外派一个人去纽约进修吗?”
卫景辞猛然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
“专业警务英语、全路面驾驶技能、5秒钟拔枪速射还有手枪分解、应变急救等考试,先不说黎祖儿能不能通过,你明明知道,这个名额我本来是准备留给你的。”
漂亮的红唇抿成了一线,赫连澈长密如蝶翼的眉睫下,眼眸沉沉,“我对纽约毫无好感,对这个名额也全无兴趣。”
“真的?”
“像我这样的天才,无论在哪都能发光的。而且我热爱祖国,我要留在母亲怀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卫景辞紧绷的脸因这一句话而轰然倒塌,一边眼角抽搐,一边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朝他劈头抛去,“天才?等你先把这个案子破完再说吧!”
赫连澈接住,打开来,正是空白的推荐表格。他忍不住弯唇一笑。这个笑容落在卫景辞眼中,却是深深一叹:“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赫连澈的回答是自信满满的四个字:“绝对不会。”
于是,黎祖儿被以进修为名而外派避风头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彼时的他们都不会知道,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决定,令得彼此的人生起了巨大的、几乎可称之为改变终身的变化。并让这个骄傲倔强的天才少年,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深深懊恼。
懊恼他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纽约?”
“纽约。”
“我?”
“你。”
办公室里,发懵的下属与冷峻的上司彼此对视了将近十分钟,下属虽然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但眼圈却慢慢地红了起来,猫一样的眼睛里也泛起了依稀水光。
卫景辞的眉心开始突突地跳,预感到了不祥,“你……”
没等他话说完,黎祖儿已“呜哇”一声哭了起来:“不要啊,长官,人家英语很差又爱吃辣讨厌汉堡蛋糕可乐爱喝中国绿茶而且还不会自己洗衣服做饭让我一个人去那不是等于放任我自生自灭吗,长官……”
卫景辞“啪”地合上手里的文件夹,冷冷说:“去纽约,或者去检察院喝咖啡,自己选一样。”
黎祖儿立刻闭上了嘴巴。
“还有什么问题吗?”
黎祖儿连忙摇头。
卫景辞朝门做了个手势,“OK,Out。”
黎祖儿灰溜溜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低着头走进洗手间,选了最里面一格的马桶,坐着开始回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先是赵伟年的突然出言挑衅,接着自己就被投诉了,再来上司找她谈话,让她去纽约……
要换了别人恐怕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于她而言却是苦不堪言。一个离开水煮鱼盆盆虾麻辣豆腐辣椒酱油就无法生存的人,怎么吃得下牛排奶酪面包汉堡啊,呜……
正在墙壁上郁闷地画圈圈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放水声,一个女人说:“喂,听说了吗?全市唯一一个进修名额给了黎祖儿呢。”
被突然点名,黎祖儿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呃?”另一个声音惊乍,“不可能吧?怎么轮得到她啊?本来不是说那名额是给澈少爷的吗?单Sir也认可的。”
听到“澈少爷”三个字,黎祖儿懂了,外面的女人是赫连澈的粉丝。而她口中的单Sir,自然就是局长大人单毕翁了。
“听说是澈少爷去找卫Sir,自动要求把这个名额让给黎祖儿的。”
门外一片惊讶声,门内一双瞪得圆滚滚的诧异眼睛。
“为什么呀?”
是啊,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啊?
“因为黎祖儿不是被犯人投诉了吗,而且那个犯人很牛,竟然找了唐笑当他的辩护律师。我们都知道唐笑那个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上头肯定是为了庇护黎祖儿,所以找个借口把她送出去避下风头呗。”
“那也不用澈少爷把那么宝贵的名额相让吧?”
“这就不清楚了……”
一个女声迟疑地开口:“会不会是……澈喜欢……黎祖儿?”
黎祖儿还没来得及震惊,外面一帮女人就已先喊了起来:“怎么可能?澈宝宝怎么可能喜欢那个老女人?年纪都一大把了,就爱装嫩发嗲,说话老‘呀呀呀’,把自个儿真当十七八岁的少女了,她哪点配得上澈宝宝?”
黎祖儿画圈的手指起了一阵颤抖,大脑冲血之下,立刻不顾后果地拉开门冲了出去,“你胡说!我才不是那样子的!”
外面的人目瞪口呆。
而其中一个拿着粉扑正在补妆的,怎么看怎么眼熟。猛然想起,她不就是那天那个向赫连澈告白但被拒绝的女警吗?黎祖儿瞪着她,大声说道:“你凭什么为了抬高赫连澈就贬低我?告诉你们,你们当他是宝,老娘当他是草,还是根烂草!什么装嫩发嗲,用活泼的口吻说话有错吗?永远保持开朗的心情有错吗?起码我从来不梳团子头装可爱……”
梳团子头的女警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头发。
“画蓝紫色的眼影耍妩媚……”
画蓝紫色眼影的女警连忙遮住自己的眼皮。
“涂黑色的指甲油扮酷……”
涂黑指甲油的女警立刻藏起了自己的手。
“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勤奋努力,活得开心,我哪里不如人了,凭什么让你们这样子糟践,说三道四?三八!”重重地哼了一声,黎祖儿推开她们,甩门走出去。
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进了刑侦组的大办公室后,看见赫连澈正在打电话,当即大步走过去,停在他桌前。
“所以?嗯……好的,查到什么的话请马上传真给我,谢谢。”赫连澈放下电话,瞥她一眼,悠悠地说了句,“哦,踩到尾巴了啊……”
被踩到尾巴的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地一呆,“呃?什么?”
赫连澈笑笑,“没什么。找我有事?”
兴师问罪的某人总算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说:“那个纽约的……”
刚说了五个字,赫连澈就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继而起身说,“走吧。”
黎祖儿只得跟着他走出办公室,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审讯犯人用的小隔间内。赫连澈拉开百叶窗,然后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中,背靠着窗台看着她,做了个Please的手势,意思就是“你可以说话了”。
俗话说兴师问罪这活也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被连着打断两次的黎祖儿深吸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疲软了许多:“去纽约进修的那个名额,是不是你让给我的?”
赫连澈闻言“扑哧”一笑,“原来是为这件事……”
黎祖儿紧盯着他,“是不是你让给我的?”
“请注意你的用词,是我不要,然后头儿派给了你,而不是我直接‘让’给你。”
好啊,果然是这个家伙!黎祖儿愤怒,“有区别吗?”
“当然。也就是说,你是被考虑名单中的第二位,因为第一位的我拒绝了,所以顺延给了你。这一切,都是出于上头的决定,是纵向的命令,而不是横向的转让。”
黎祖儿被他绕晕,只好咬着牙说:“你为什么不要?”
“别开玩笑了。”赫连澈用一种刻意轻浮的声音,摊着手说,“好难得才又等到夏天,正是该吃龙虾的季节了,红头龙虾、麻辣龙虾、干煸龙虾、木桶酱龙虾、葱烤龙虾、七味龙虾、酱骨龙虾、盱眙龙虾……怎么做都好吃啊。”
他每说一样,黎祖儿就垂涎一分,说到最后,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赫连澈弹了记手指,说出杀手锏:“更何况还有荔枝。”
最后一根稻草压垮骆驼,黎祖儿顿时发狂:“啊啊啊啊,我也要留在国内,我不要去纽约不要去啊不要去啊啊啊啊……”
赫连澈冲她微微一笑,弯起桃花眼角,“没办法,谁叫你出手殴打嫌疑人呢?”
黎祖儿扑地啜泣。
“不过三个月培训期,很快的。拍拍自由女神照,逛逛百老汇,买买打折包,现在去还能碰到拜伦公园一年一度的仲夏电影节,每个周一晚上可以去享受一下站在广场看露天电影的感觉。”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还有可取之处。黎祖儿站起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想,算了,反正去已成定局,哭也无济于事,还是想开点吧。不过,有件事还是一定要追究的:“我们以后保持距离吧。”
赫连澈扬了扬眉毛。
“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名额的缘故,外面都在传……”
“什么?”
“传我和你……”实在不好意思重复那样的话,黎祖儿扒着头发,尽量避重就轻,“总之就是绯闻啦!”说完后,脸好像烧了起来,不敢去看对方是何反应。谁知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赫连澈靠在窗台上,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有点……过于沉默了啊……
正当她为这样的异样而心跳加快时,他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左唇一勾,熟悉的刻薄笑意顿时显现,“我说,她们是不是太抬举你了?”
果然……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黎祖儿郁闷地用脚尖踢着地板,“呸,你以为我乐意跟你扯在一起?明明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话说回来,你上次说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呀?我认识吗?”
美少年的回答很不客气:“关你什么事?”
“你早点公开,就不会连累无辜的人比如我了啊。其实跟你扯上绯闻也就算了,为什么舆论一边倒地贬低我呢?好像我是病腐细菌一样,真是太过分了……”黎祖儿絮叨了半天,还是战胜不了好奇心,再次问道,“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赫连澈凉凉地扫她一眼,干脆连回答也懒得回答了。
“漂亮吗?”他不捧场,黎祖儿就开始自我发挥,“唔,像你这么眼高于顶的人,肯喜欢人家,那必定是非常漂亮了……”
“是个丑八怪!”八卦对象没好气地插话。
黎祖儿吃了一惊,“哇,那真是有点意外耶……不过也好了,美女就应该嫁丑男,帅哥呢,要娶灰姑娘,这样才能基因互补、生态平衡嘛。那么性格呢?不是说长像不好性格弥补嘛,她肯定很温柔贤淑吧?”赫连澈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但长得难看,性格更加恶劣,是个笨蛋暂且不说,还小心眼坏脾气很虚荣神经质不孝顺又贪吃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事情永远的感性大于理性……”
黎祖儿睁大眼睛,“这么差劲还有人要?”
“是啊,除了我,不会有人要她了。”不知道为什么,赫连澈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显得很烦躁,“唰”地拉下窗帘,打开门一脸不悦地走了。
留下黎祖儿无比震撼地想了半天,惋惜说:“人,果然不会事事都完美啊。真想不到,原来赫连澈这么可怜呀……”
糟了,又“呀”了!
7月10号,黎祖儿在机场与众人告别。
同事这边,卫景辞和赫连澈双双到场。冰山上司依旧一副千年不变的面瘫脸,说道:“虽然说你与名额要求的条件相差很多,但既然挑中了你,你到了纽约代表的就是中国警方。争气点,别给我们丢脸。”
黎祖儿拼命点头。
黎母连忙将女儿拖到一边小声说:“是不是就是他?”
“什么他?”
“那个穿黑衣服的男孩子,是不是就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位同事啊?”
黎祖儿扭头看了一眼。赫连澈穿着黑色紧身背心,露着两条理肌分明、毫无赘肉的漂亮胳膊,脖子上还装饰性地围着条红色粗毛线编织的三角围巾。她在心里暗说了句骚包,然后看着老妈回答:“是。现在你看清楚了,人家有女朋友了,别再肖想了。”
黎母果然失望,用看着最后一件特价打折品被别人抢走了的哀怨眼神看着赫连澈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说:“那算了。你去美国找个老外我也不反对,这样基因好,生的混血儿宝宝会漂亮……”
黎祖儿赶紧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检票口,再听下去她肯定要被气死,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喂。”
她回头,两人隔着十余米的距离目光遥遥相对。阳光从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照进来,将赫连澈的眉发熏染出黛青色的柔光,得天独厚的容貌里,有着莫测高深的深邃。
他抬手,将一样东西丢过来,黎祖儿连忙接住,定睛一看,是个包扎得很精致的礼品盒。她顿时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对她毫无敬意的后辈居然会送离别的礼物给她,当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继续登机。
卫景辞靠近赫连澈,低声问:“你送了什么给她?把她高兴成那个样子?”
赫连澈扬唇一笑,回答了两个字:“炸弹。”
十分钟后,坐在机舱里的黎祖儿放好包包,脱掉外套,对着那个盒子看了半天,然后动手开始拆丝带。
当她兴致勃勃满怀期待地打开盒盖时,一个东西突然跳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鼻子上。身旁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扯着他妈妈的袖子说:“妈妈快看!这个姐姐好笨哦……”
黎祖儿捂住鼻子,惊怒地看着那样东西。居然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白色史努比布偶。
于是……
所谓的炸弹在她脑中爆炸了……
她一个挥手就想把这盒子丢掉,结果盒子里另有一样东西滑出来,落到她的膝盖上,竟是一瓶辣椒酱。
黎祖儿怔怔地看着那瓶辣椒酱,忘记了原来想做的动作。
正文 第七章
我把什么都计划好了,除了你。
标题:怨念帖……new
作者:喜辣的猫 时间:2008-7-13- 07:24:32 浏览:227
同志们,我快要发疯了我快要发疯了啊啊啊啊啊!
是谁告诉我这个城市美如天堂的?这里的建筑都是80年代的,又老又旧,尤其是地铁!人口之杂,令人叹为观止。在Flushing一带逛时,我还以为回到中国了,实在是脏得一塌糊涂,满大街的涂鸦。本来以为华人多起码能吃到中国菜,结果,上帝啊,那一盆16.8美元1碗的牛肉刀削面简直比我做的还难吃啊!还有交通,据说7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我整整走了1个小时!
啊啊啊啊,人家想回家,呜……
PS:中午和晚上都吃了泡面+辣椒酱。 ◎ → 来源:警察之家社区 守护天使X 版
Re:怨念帖……new
作者:日月光+日月光 时间:2008-7-13- 19:58:03 浏览:14
前辈就尽情炫耀吧!有得去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鄙视你!
Re:Re:怨念帖……new
作者:不许动举起手来 时间:2008-7-13- 21:11:56 浏览:7
祖儿姐,听说那LV的包包最平的NEVERFUL才600块,BEDFORD才1200打6%的税?帮我带个行不?女朋友下个月生日……
Re:Re:Re:怨念帖……new
作者:日月光+日月光 时间:2008-7-13- 21:27:44 浏览:3
哟,你小子行啊,都买得起LV送女朋友了?你小心点,等着检察院请你喝咖啡吧。
……
黎祖儿将页面拉下去,后面全是灌水掐架的帖子。讨厌!这帮没有阶级革命感情的同事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一下她那受伤孤独的心灵!
本来还想写点纽约日记的,被这么一搞,也完全没热情了。
她关掉电脑,背起大背包,打开门走出宿舍。纽约时间7月14日晚6点,天气有一点点炎热。混迹于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中,不时可见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人种。步行30分钟,名噪一时的纽约中心图书馆便出现在视线中。而图书馆旁边,曼哈顿第五大道和42街的交界处,便是拜伦公园。看着草坪上人山人海,黎祖儿开始后悔,为什么她就真的听赫连澈的话来这里看露天电影。
椅子上早就坐满了人,连旁边的空位上也站满了人。真是,自己干吗来这里凑热闹啊。
她有点打退堂鼓地想离开,但就在那时,广场南面的宽银屏上跃出了图像,电影开演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黎祖儿想,算了,都到这了,还是看几眼再走吧,也不算白来一趟。于是她就站在人群的最外边,凭借自己2.0的超强视力向高福利国度的此项平民实惠娱乐予以致敬。
与此同时,黑卡在修长的指尖翻转,上面用银字写着“080714 Derek·Portman”。金发女郎走过光可鉴人的花岗石地板,抽出磁卡打开感应门,然后一路向前。
所经之处, 人人立定行礼:“简小姐。”
她走到电梯前,两个体格魁梧的保镖正好从电梯里出来,看见她,说道:“简小姐,波特曼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知道了,马上就上去。”女郎的声音带着纯正的牛津腔,每个发音都字正腔圆,然后按下楼层,直达顶楼。
电梯门一打开,富丽堂皇的总裁办公区就出现在视线之中,坐在红木长桌后的男子头也不抬地说:“简小姐,你迟到了3分钟。”
“对不起,不过你看过这样东西后,也许会原谅我。”她将手中的黑卡递过去。
男子诧异地看了它一眼,抬起头。而就在他抬头的这一瞬间,他的眉心突然多出了一支小箭,箭尾上的红羽毛还在不停地颤动。
男子的瞳孔立刻扩散,惊诧还留在脸上,恐惧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失去知觉倒在了办公桌上。
而同一时刻,闪光灯下,这一幕被镜头完美无瑕地记录下来,女郎看着相机屏幕里的画面,发出轻轻的叹息:“你哪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空荡荡的办公室,本来除了一个倒下的人,一个站立的人,别无旁人,但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由洗手间里传出一声娇笑:“如何?可爱吗?印地安人那学来的东西,虽然速度比不上子弹,但是麻醉效果更好。而且你的位置站得那么好,想打偏都难啊。”
“东西呢?”
洗手间的门轻轻地开了,莫小优朝桌上的电脑扬了扬下巴,“麻醉时效30分钟,下面就看你的了。”
女郎立刻从丝袜中取出磁碟,打开电脑开始破译密码。一旁的莫小优脱下波特曼的衣服和裤子,露出个邪恶的笑容,啧啧说:“身材真是不咋样,都开始发福了呀……”
十分钟后,电梯从顶层回到1楼。所有的人都看见,波特曼先生和他的私人秘书简小姐一起从里面出来,走向大门。
保镖立刻迎上前去,波特曼比了个不用的手势,玻璃感应门自动打开,黑色加长型房车已在外面等候。
这时,一个女人突然飞快地跑过来,喊道:“波特曼先生!波特曼先生……”
波特曼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然后回身。那女人抓住他的手说:“求求你,不要抛弃我!波特曼先生我……”
她的眼睛突然直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简小姐已一把拐住她的脖子,笑着说:“看来还是我们去谈谈吧。”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走了。
然而,保镖的目光已经警惕地扫了过来,波特曼一边走出玻璃门,一边挂上蓝牙耳机,说道:“从楼梯往西南方向走。那有杂物室,解决掉那个女人后由第9个口出来跟我汇合。”
线路那边回他两个字:“了解。”
司机打开车门,他上车后,掏出PDA,迅速查了一下,念道:“那个女人叫苏珊,是波特曼的情妇之一。最近玩腻了,想甩了她,结果被她三番两次地纠缠不休。”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果然,外表看着再怎么像,也骗不过枕边人啊。”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怎么不说你易容不够到家?”
波特曼先生一把摘掉他的假发和胡子,拿掉蓝色隐形眼镜,并在鼻子上揉啊揉的,挖下好大一块假皮,露出一张人偶似的少女面孔,然后朝对方瞪眼,“我的任务是杀人,不是伪装,能扮成这样已经不错啦!”
房车绕了个弯后,在大厦后门的一条小街上停下。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莫小优皱眉,“不会出事了吧?”再听耳机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正在焦虑时,突然看见一个人迅速从拐角处冲出来,像抹闪电般地陷入车流。当那人的脚刚踩着第七条和第八条斑马线中间的空白地带时,一辆大卡车堪堪擦着她的后背呼啸而过。莫小优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停止。
“Paul!你没事吧?”
“没事。”耳机那端传来对方波澜不惊的声音,“我被保镖们跟踪了,你们先走。我过会与你联系。”
莫小优立刻翻出PDA查了一下,说道:“跟踪你的两个人,一个叫汤姆,曾是一名军医,左手在阿富汗时受过伤;另一个叫杰克,是前任海军陆战队的军曹。两人的身手都极好,你要小心。”
夏潜移抬起头,看了眼湛蓝色的天空,然后微微一笑,“放心吧,只不过是两名退役军人而已,要是连他们都抓得住我,我于这一行而言,就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曼哈顿第五大道,PM7:15。
黎祖儿打了个哈欠,实在无法忍受跟那么多人挤空间的她,只好放弃电影,灰溜溜地走出来,想着今天的晚饭该吃什么。
呜,又开始想念水煮鱼盆盆虾麻辣鲇鱼。对了,还有这个季节最最肥嫩鲜美的龙虾!赫连澈那个小鬼头,肯定在大快朵颐了,没准还一边吃一边嘲笑她……
她无精打采地叹口气,走过一家女士服装店前,突然听到一阵尖叫声,连忙往玻璃窗内看,原来是两个五大三粗的高壮男人,不由分说地踢开一道试衣间的门,里面一个半裸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抱着衣服满脸惊惧,“你干什么?”
男人的目光在她满是褶皱和松弛的皮肤上扫了一眼,转身去搜其他试衣间。他一边搜一边嘀咕说:“真奇怪,明明见他进了这家店的……”
老妇人气得浑身发抖,骂道:“你们究竟是谁?快点报警!”
Alarmed一词钻入耳中,立刻提醒了黎祖儿,她连忙冲进去喊道:“警察!不许动!”
于是……
世界就此和谐了。
而隔着一道玻璃门,街对面一家露天咖啡厅前,正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喝咖啡的华裔男子“噗”的一声把喝进嘴的咖啡全都喷了出来。
惹来旁人非议的目光,他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说了句不好意思,再看着那家女士服装店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低声念道:“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小啊,Madam……”
华灯初上,五彩的霓虹灯照在他身上,衣服的领角处,某个标志鲜明如初——
NIKE。
他想,其实他应该付掉钱赶紧走人。但这时女侍者把弄污了的桌子擦干净后,又给他换了杯全新的咖啡。
算了。他游说自己,不要浪费,还是把这杯咖啡喝完再走吧。反正一杯咖啡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而且,看店里混乱的情形,没半个小时,是折腾不完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他端起咖啡杯喝了第二口时,玻璃门突然打开了,黎祖儿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倒退着走了出来,然后一个转身,就那样——意外却又必然地看见了他。
街灯像刻意加大的舞台光圈,有着清冷的白色,笼罩着被宿命牵引的他和她。
在横跨了半个地球之后,再度相遇。
黎祖儿的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黯下去,带着不确定的眼神看了他半天,再慢吞吞地走过来,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Paul?”
果然还是逃不过去啊……夏潜移在心中这样想,脸上露出一个温文依旧的笑容,回答她:“人生何处不相逢,真巧。”
黎祖儿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真的是你?哦,上帝,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还以为我看花了眼睛,也许你出现在这里只是一种幻想,因为我太想念你了,你失踪了这么这么久,我都联系不到你,没想到原来你来了纽约……”
夏潜移听到那句“我太想念你了”时,眼神微微一动,但最后还是笑笑说:“倒是Madam,怎么会来纽约呢?还有,那边——”他指指那家女士服装店,“就这样出来了没关系吧?”
话题转移成功,黎祖儿立刻换上一张郁闷的脸说:“哦,你说那个啊,我倒是想管来着,可等我管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里的警察证件……我在国内被人投诉啦,所以只好来这里进修避难。”
果然是她的风格,夏潜移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喝点什么?”
“卡布其诺吧。”黎祖儿以手托腮继续郁闷,“总之最近都很倒霉,事事不顺心……不过也有开心的,比如,遇见你啊!”
夏潜移静静地注视着她,黎祖儿绯红着脸,感觉像是回到20岁时。那一天她想,她是那么喜欢卫学长,可他马上就要毕业了,如果自己去告白,很有可能一时丢脸,但是如果不把这份心意告诉对方的话,就会遗憾一辈子。虽然妈妈的那些结婚论每次都听得很不耐烦,然而有一点,她却是深知的——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已经很少了,所以,一旦遇到了,就不要放过。
而眼前这个穿NIKE衫喝不加糖的黑摩铁的男子,一言一笑都是那么的合她心意投她欢喜,仿若上天注定好的一段缘分,铺呈在她面前,只等她,伸出手去。
她咬了咬下唇,睫毛颤啊颤的。用手捧住咖啡杯,看着上面的奶油泡沫说:“6月15号,到现在,我失去你的音讯整整30天,正好一个月。我跟自己说,好不甘心啊,就这样看不见你了,真是不甘心呢。可是,今天,在这里我们又见面了,我觉得,我们之间果然是有缘分的。夏潜移……”她猛地抬起头,正准备一鼓作气地说出“我喜欢你”,就像8年前在学校的走廊里叫住卫景辞,高声喊:“卫学长,我喜欢你!”那样时……
“我结婚了。”平静的语声轻轻地截住她的满腔热情,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
黎祖儿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慢慢地看到他的手。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异常别致的钻石戒指。
她张了张嘴巴,想说声诸如“呀”之类的语气词,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
夏潜移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对不起,Madam。”
“啊……”声音终于回到了她的口腔,她开始尴尬地笑,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原来是这样啊……这真是,这真是……可我上次见你时你还没有戴这个戒指……”
“刚结的。”事实上,这枚戒指是1个小时前从真正的简秘书手上拔下来的。刚才易装匆匆,没来得及摘下。没想到,却会派上用场。
“这样啊……我好像应该跟你说恭喜呢……”她连忙伸出手,自顾自地握住他的摇了一摇,“恭喜你哦!恭喜你找到可以陪伴终身的伴侣了,新娘子一定很漂亮也很温柔……”
黎祖儿想,多好。这一次告白,起码没有被说成“没大脑的女生”,这就已经算是进步了。下一次,下一次再告白时,会再进一步,不再被拒绝。所以,应该开心点呢。笑吧,笑吧……
她踉跄地站起来,一口气喝完杯里的咖啡,说:“啊,我想起还有好多功课要复习,我要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呢……”
夏潜移将手里的手帕递过去。
黎祖儿一怔。
夏潜移指了指她,又指指自己的唇角。
黎祖儿用手背沿着唇角一抹,抹到了奶油,她连忙说道:“哦,没关系,我自己带了手帕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自己从背包里掏出的那块手帕,又是一阵子的怔忡。
米色的手帕上,一个接一个的方格子,手帕的右下角上,Barbie的花体字刺痛眼睛。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伴随着浓浓的雾气浮入视线,怎么也抑制不住。
“讨厌,怎么掉眼泪了呢……”她用手去擦眼睛,结果眼泪却越擦越多,“真是、真是……对不起哦,让你见笑了!”
夏潜移的唇动了几下,目光转为深邃,有怜惜,亦有悲伤,“Madam……”
但她却被这样怜悯的声音惊到,像只猫一样地跳了起来,“啊,我要走了,再见哦!”说完撞倒椅子头也不回就那样急急跑掉了。
夏潜移注视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手指在身侧慢慢地握紧。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因为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原本的戒备顿时转为放松。
果然,伴随着一句“做得真绝”,换了身休闲衣服的莫小优扶起地上的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上的戒指说,“结婚了,啊哈,这种理由也找得出来,太绝了。”
夏潜移拔下那枚钻戒,丢到桌上。
莫小优连忙抓住,“别浪费啊,好歹也值几万美金呢。你不要的话,给我好了。”
夏潜移垂下睫毛看着自己那杯黑咖啡,不说话。
莫小优想,瞧,这个男人果然又不笑了。刚才面对黎祖儿时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笑意,果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享受的呢。
她暧昧地眨眨眼睛,“这样子做,真的没关系吗?那个小女警走的时候,似乎哭得很伤心呢。不过她跟你真是有缘分啊,都到纽约了还能撞上。可惜,就算有缘分,那也是孽缘……”
孽缘二字似乎刺激到了夏潜移,他的目光一闪,神情不复平静。
“看来以后你还是不要以真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了,免得她再看见你。反正你是最出色的伪装者,换个模样生活对你来说很容易……”
“蝴蝶。”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莫小优转头,哪?哪里有蝴蝶?
“蝴蝶……全都死了。”
“什么?”
夏潜移的目光依旧胶凝在杯子里,那黑色的液体随着手指的颤抖而开始颠簸,荡出一圈圈涟漪。涟漪中,温柔的手臂再次向他召唤着。然后,一只只蝴蝶坠地死去……他想终其一生,他都摆脱不了这个噩梦的束缚。
因为,那场意外,使他的生命,提前终结在了1990年的夏天。
此后,活下来的,不过是件行尸走肉的工具而已。
这样的自己……这个样子的自己,早已丧失了被爱以及幸福的权利。所以,第一次,逃开。第二次,再逃开。
只能逃开。
蝴蝶,全都死掉了啊。
标题:如果…… new
作者:喜辣的猫 时间:2008-7-14- 10:07:13 浏览:1
如果我说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家……你们是会相信,还是会继续鄙视呢?
爸爸,妈妈,我想家了。◎ → 来源:警察之家社区 守护天使X 版
Re:如果……new
作者:狄人杰的手指 时间:2008-7-14- 10:09:44 浏览:0
Every soil where he is well, is to a valiant man his natural country.
(勇敢的人随遇而安,所到之处都是故乡。)
比一般人要瘦长些的手指熟练地打完这行字后,一名女佣打扮的妇女敲了敲门,走进来说:“少爷,有位小姐找你。”
坐在电脑前的少年关掉网页,起身走出去。
一楼客厅里,一个女郎正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听闻脚步声,连忙转身站起来。
“是你。”赫连澈挑了下眉毛,有点点意外。
这个在休假日不请自来的访客,竟是景雯。
而她见到他后,立刻摘掉过分宽大的帽子,露出一个鼻青脸肿的笑容,“嗨,帅哥。”
他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景雯冲他谄媚地笑,“我得罪了个客人,只好来投奔你了,收留我几天好不好?”
赫连澈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扭头对旁边难掩好奇的女仆说:“下次无聊人士不要随便放进来。”
眼看他就要走,景雯连忙一把拖住他的胳膊急声说:“救救我,真的要救救我,你不救我我就会死的!我不会让你白救的,我告诉你关郁辉和宁燕夕的事情!”
楼梯上的双脚顿时停住了,扶着圆弧形栏杆的少年回过头,因面部受伤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女郎冲他拼命点头,以显示自己所言非虚。
“跟我上来。”思考十秒钟后,他做出了决定。
“劫持人质事件发生!在150米外的公交车上,劫匪正架持着一个女人,勒索10万美金!谈判专家劝说无效!因为天气的关系,劫持者开始焦躁不安,伤害人质!街上还有大量行人,情况非常严峻!狙击手速度进入射击位置待命!”
黎祖儿提枪,小心翼翼地潜伏在一辆汽车后方,透过前车窗口就位、出枪、瞄准——劫持者的右太阳穴清晰地出现在瞄准镜内。她扣住扳机,凝目以待。
“射击!”
一声令下,扳机扣动。车内的劫持者“啪”的从腰处折断,晃啊晃的,露出里面的棉花。
一阵唏嘘声响了起来。
黎祖儿摘掉防弹头盔,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LI,今天状态不好哦。”指导员走了过来,表情很严肃,“狙击手必须一枪毙命,而你刚才打偏了。如果是个真人的话,现在那名人质已经死了。”
“Sorry,Sir!”
“我希望你回去后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误差。明天再来时,我不希望同样的情形再出现一遍!”
“Yes,Sir!”黎祖儿行了个军礼后,转身走出训练场。先交还狙击枪,然后洗澡换回T恤衫和牛仔裤,走出培训中心。
下午5点半,天色阴霾,云层压得很厚,看样子很快就会下雨。她加快步伐往宿舍赶,却在路上忽然看见一物,顿时止步。
某幢旧楼的墙根处,有一排宽仅10厘米的土壤,用小竹篱隔着,别有情趣。而花圃里,盛开着两朵花。一朵深蓝,一朵雪白,在绿色的藤枝上,摇曳生姿。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蹲下,看着那两朵花,低声喃喃:“原来……在这里也能看见你们啊……”
喇叭花。
这是两朵喇叭花。
在离祖国10000千米以外的地方,开放得如此灿烂。
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这时旧楼的后门打开了,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奇怪地看着这个蹲在自家门前的女孩子,说道:“需要帮忙吗?”
看她的模样以为是中国人,结果一开口说英文,就知道是日本人,发音别扭而生硬。
黎祖儿连忙站起来,局促地露出个笑容说:“你种的花很漂亮。”
老太太微微一笑,“你说夕颜?”
咦?她说什么单词?没听懂。
“不是喇叭花吗?”
“早上开放的叫朝颜,傍晚开放的叫夕颜。”
黎祖儿这下听懂了,“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即使是喇叭花,也是有早上开和傍晚开两种区别的啊……
一道霹雳破空而现,紧跟着,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匆匆对那老太太说了声再见后,她将背包顶在头上开始跑,但没跑出半条街,雨势就愈发大了起来,整个世界陷入滂沱之中。
她看见面前有家店,连忙朝它冲过去。
待得进去后才发现,很多双眼睛透过笼子望着她,竟是一家宠物店。
这么大的雨,反正也回不去了,就干脆在店里逛逛好了。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始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地看过去,东摸摸,西碰碰。
这是一家看似不大但内里很深的店,宠物品种也繁多。在欣赏过各种各样的猫猫狗狗蜥蜴乌龟之后,黎祖儿看见角落里有个大玻璃箱,走过去一看,整个人顿时呆住。
光线充足的封闭式玻璃箱中,有着叫不出名字的枝藤盘绕的绿色植物。而在枝叶上,赫然停驻着几只蝴蝶。其中一只几乎是一入眼帘,便立刻想起“这叫二尾褐凤蝶,是高原蝴蝶的一种,仅在青藏高原东缘的贡嘎山有少量存在?”
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黎祖儿闭了闭眼睛,心想,真难堪。为什么喇叭花和蝴蝶,这两样东西会在同一天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明明因为失恋而恍惚不宁的时刻里。
幸好,也只是这两样东西,如果那一样也出现的话,就真个全齐了。
“嗨,Paul,好久不见。”
“你好,威尔先生。”
熟悉的语声远远地传入耳中,黎祖儿难掩震惊地睁大眼睛。不会吧,真的齐了?说不出是什么心态,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躲起来,迅速扫视了下室内的布局后,看见玻璃箱后方有道门,连忙闪进去藏好。
隔着门的缝隙往外看,先是看见一把黑色的雨伞,伞收起来后,露出后面的人。
黎祖儿的心一宽,还好,还好,不是他,看错了呢……然而,那人说了句“有新到的蝴蝶吗”。那声音实在太熟悉,使她忍不住去看第二眼。这一看之下,却是怔了。
那个人……
那个人……
手工缝制的高档黑西装,将他的身躯修饰得极为修长挺拔。水晶袖扣下,一双手素白如玉。当他朝玻璃箱走过来时,分明是熟悉到极致的五官,却更改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彼时,穿NIKE衫,像个大男孩,灿烂的笑,眼眸之中,总有溢地满满的温柔,有着绝佳的教养和耐心;而今,眸光沉沉,举手投足间,流淌着浑然天成的高贵气息,仿佛遥不可及的神癨。
他真的是夏潜移吗?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店主挺着个肥硕的大肚子,在旁边赔笑说:“最近没新货,倒是听说你最近又拍了好些稀有品种?”
“嗯。”夏潜移从口袋中取出相机,递给店主看。店主一边看一边惊讶:“啊,这只!这只是金斑蝶?还有纹黛眼蝶……哦,上帝,太漂亮了!做成标本了吗?卖吗?”
“不卖。”说完这句话后,不知道为什么,夏潜移忽然变得焦躁,匆匆拿回相机,“对不起,我先走了。”“别急着走啊,我还没看完啊……Paul!Paul!”店主一路追出去,追到门口,叹了口气,嘀咕说,“真是的,怎么走得这么急……”
黎祖儿咬住下唇,竭力克制自己,才不至于颤抖得太厉害,然后抓着门框,慢慢地走出去。
店主一个回头,看见了她,“哦,小姐,您还在啊。”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那位先生……是这里的熟客吗?”
“哪位?哦,你说Paul?是啊,那小子是个蝴蝶发烧友,专门收集各种蝴蝶标本。不过他很神秘的,从不留任何联系方式,想找他时都找不到人……”
不留任何联系方式啊……黎祖儿想到了他那永远打不通的手机,和鲜少有回应的短信。如果当初不是她硬要他交出手机号,也许她也就和这个宠物店老板一样,永远只有在他想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看见他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会不会就不会陷得这么深了呢?如果没有那盆黄昏开放的喇叭花,她是不是就不会爱上他呢?
不,不对呢。早在他帮她抓住那个抢劫犯,然后递给趴在地上的她一块手帕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吧。
否则怎么会说情缘如劫,既然是劫,就不可能逃得过去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么有缘,却偏偏迟了呢?如果能再早点遇见他,如果自己早生几年的话,会不会,就不会是这样无可奈何的结局呢?
黎祖儿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店主连忙喊道:“小姐,外面还在下雨,你……”
她没理会他的呼唤,径自走入雨帘。雨势比先前要小了很多,将背包顶在头顶,心想着也许冲上大街就能拦到计程车。然而,还没等到跑出这个街口,就与迎面而来的两个人撞上。
“对不起!”匆匆道歉,然而对方却不肯依饶,一把扣住她的胳膊说,“别走,撞了人想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
抬头,是个三十左右的猥琐男人。而他的伙伴,则是名黑人。两人的穿着打扮都流里流气的,看上去像街头混混。
黎祖儿定了下心神,继续道歉:“对不起……”
“都说了对不起没用,你撞到我们了,给钱吧。”说着,手掌摊到了她面前。
啊,自己被敲诈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勒索,偏偏发生在她最心绪不宁的时候。黎祖儿皱起眉头,沉下脸说了句:“别惹我。”
“嘿,比尔,听见了吗?小妞说别惹我,叫我们别惹她,哈哈哈……”男子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提到自己面前,“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敢这么嚣张地跟本大爷说话?”
黎祖儿垂下眼睛,“放开我。”
“不放又怎么样?”样字音刚落,男子的鼻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直把他打得踉跄后退,停下来时,摸到一手鲜血。
一旁的黑人同伙眼见不好,立刻冲上来帮忙。黎祖儿一个飞腿,踢在他的小腹上,却硬邦邦的如同踢到了一块钢板。她刚心中暗叫一句糟糕,对方已一把抓住她的脚,将她摔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极重,黎祖儿吃疼,刚想站起来,猥琐男子已抓起墙角一根废弃的棒球棍朝她打过来,她连忙一个翻滚避开,棍子砸到地面上,发出一记好响的撞击声。
黎祖儿顺势跃起,踢中他的手腕,球棍落地,再飞身上前扣住他的胳膊,反扭到背后,将他压至地面,习惯性地去后腰处掏手铐,掏了个空后才想起自己已非当职警察。
而就在她这么一呆时,黑人捡起地上的棒球棍,狠狠朝她后脑勺劈下。
黎祖儿避之不及,被打了个正着。眼前顿时一阵金星乱跳,探手到脑后,感觉满手湿漉漉的液体,粘粘的……
黑人见她没有昏迷,当下就要打第二记,棍到半空,突然被人扣住。与此同时,肃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周遭的空气都跟着低了几度。
隔着雨帘他看见一个黑衣华裔男子,右手紧扣住自己的手腕,左手还拿着把黑色的雨伞。他刚抬起脚想去踢那男子的下阴,男子扬起雨伞,闪电般击中他的右颈,他眼前一暗,顿时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男子走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黎祖儿,被黎祖儿压着的猥琐男一个振臂逃出她的压制,张口呜里地乱叫起来。黎祖儿还在呆呆地想他在叫什么,为什么自己一个词都听不清楚时,一只有力的胳膊伸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回眸,映入视线的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看见那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在对她说话,但被撞击过的后脑却一波波地疼痛着,并且那疼痛越来越剧烈,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紧跟着,男子抓住她的手,带她一起转身跑。身后依稀有很纷杂的喧哗声,雨依旧淅沥哗啦地下着,模糊了视线,身上的衣服湿沉沉的,很不舒服。
她跟着那个人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停在一辆车前。男子拉她上车,她刚坐下,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呻吟出声。
“感觉怎么样?能坚持住吗?”男子对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转头紧张地看着她,并从兜里取出手帕来,压在她的后脑处。
疼痛至此刻变得愈发分明,她大声呻吟着,然后开始哭。眼泪混着雨水一直往下流淌,映入那人眼中,成了深深深深的一种痛。
他将她揽入怀中,低声说:“没事了,不要紧的,我带你去看医生,不会有事的,没事了……”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
他的气息那么靠近。
他的身体那么温暖。
他是谁……
他是谁啊……
“夏、夏、夏潜移?”她颤抖地叫出那个深埋于心的名字,然后听见对方的回应,“是。”
“夏潜移?”
“是。”
“夏潜移?”
夏潜移的目光闪烁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低地说:“我在这里,Madam,我在这里。”
“好、好、好痛……夏潜移,我的头好痛……”她哽咽得几乎透不过气,“像小时候被篮球打到一样,妈妈说我就是那个时候变笨了的,现在……我会不会变得更笨呢?”
“不会的,Madam,你不会变笨的,你很聪明……”
“可是,我真的是个笨蛋啊……”她将头往他怀里钻了钻,“你明明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夏潜移的眉睫颤了一下。是啊,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明明已经意乱心烦地转身离开,明明想过让一切就在那个结婚了的谎言里终结。为什么,却又会回去,等在暗处看着她走出宠物店,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行走,就那样自虐般疼痛地看着呢?
如果,不是因为她撞到了那两个流氓,如果不是因为她挨了那么重的一记,自己想必还会一直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不做吧……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归结为天意。
上帝不肯放过他。
在9岁时,让他丢失了自己之后,又让他在26岁时,遇到这样一场温暖的浩劫。
怀中,黎祖儿的声音愈发微弱:“不过,真的不痛了,夏潜移,你好暖和,这样靠着你,就好像不痛了呢……爸爸……妈妈……不痛了……”
夏潜移将压在她后脑处的手帕移开看了一眼,原本浅灰色的手帕,已被鲜血浸透。
正文 第八章
看看我的眼睛,你会发现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病人缝了三针,血已经止了,脑中枢有微量出血现象,可以用药物化散。因为送得很及时,再加上病人的身体一向健康,应该没有大碍。建议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其他的后遗症,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冷白色的路灯透过百叶窗照进病房,黎祖儿躺在雪白的床上,鼻间插着呼吸机,睡得很安详。
夏潜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已经看了足足半个小时。
手机的短信揭示音响了一声,打开看过后,删掉。五分钟后,又响一声,打开,再删掉。当他删到第九条时,对方终于沉不住气,直接打了过来。才响了1秒钟,就被按掉。
他将手机关机,放入口袋,然后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周遭的世界慢慢地暗了下去,然后又依稀泛起一片雾蒙蒙的白光,他看见自己变回成9岁时的样子,穿着深蓝色小西装,还有白色的小短裤,系着红色领结,像极了某部著名漫画里的人物。
只不过,在当时,那部漫画还没有诞生。
他是富有人家的孩子,就读的自然是最好的私立学校。学校里新来了一个教音乐的女老师,他忘记了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好温柔。
然后就是那一天,女老师单独把他叫到外面,说:“小澄,天气这么好,老师带你去捉蝴蝶好不好?”
因为听到可以玩而不用上课的孩子当然是欣然同意,于是就去了某座小山。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青草,还有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老师穿着美丽的红裙子,在前面荡啊荡的,然后回身朝他伸出手臂。“来这里,小澄,来这边哦,这边的蝴蝶更多呢……”
他朝她跑过去,粗胖的小胳膊小腿一晃一晃……场景突然剧烈地震动了几下,再停下来时,一切已经变得和之前不同了。
“贱人!”一个粗暴的男声响了起来,继而是重重的耳光声。他看见女老师被打倒在地,捂着脸哭泣。他想上去安慰她,却被人一把提住衣领抓了起来。
“不要,不要……”女老师在哭,“说好了只是要赎金的不是吗?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他老子通知了警察,阿庆为了让我们脱身,开车去撞警车,死了!你知道吗?阿庆死了!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他敢害死我兄弟,我就杀了他儿子,NND!”脖子上,有只手箍得很紧,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救命,救命,谁来救救他……
依稀中,老师扑了过来,再然后枪声响了……
红色的裙子像朵花一样地摊在地上,同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裙子里渗出来,然后那个男人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其中包括老师收集的那些美丽的蝴蝶标本。
它们一只只地掉下来,掉在他面前。黑的,白的,绿的,黄的……那么多颜色汇集在一起,再被鲜红色的液体慢慢浸没……
老师,老师,老师!他拼命地朝她爬过去,拨开她的头发。那是一张猫一样的脸,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夏潜移悚然惊醒,回过神来时,便看见了一张和刚才梦境中有几分相像的脸。同样的大眼睛,因为眼角略微有些朝下而显得纯善可欺,带着天然的茫然神态,让人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不会很聪明,但却莫名地值得信赖。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我听见你在喊‘老鼠老鼠’什么的,原来你怕老鼠……”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一把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入她怀中。
窗外的银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丽的阳光。而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他和她身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交织出阴影斑驳。
“宁蝶?”
相隔了半个地球外的某幢公寓里,即使在家里也依旧穿着笔挺的白衬衫的男士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朝沙发上的来客提出质问。
沙发上的年轻男孩,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表和一双墨般深邃的黑眼睛,正是进X城警局不久就被众女警评选为NO.1局草的赫连澈少爷。他闻言点了点头,“是的。景雯说,宁燕夕自称是宁蝶的妹妹。而宁蝶就是……”
“那起朱澄绑架事件的诱拐人。”卫景辞迅速说出了答案。
赫连澈点头,从一旁的包包里取出厚厚一叠资料,放到茶几上。
“我查过了,17年前,也就是1990年6月22日,在华茵小学担任音乐老师的宁蝶诱拐和绑架了朱澄。因为她男朋友是个赌徒,欠了高利贷很多钱。由于当时警方的失误,不但没有救回朱澄,反而令劫匪撕了票。劫匪打电话给朱孝先说:‘你杀了我兄弟,就拿你的宝贝儿子来抵债吧!记得来铜钱仓库收尸!’朱孝先和警方立刻赶往铜钱仓库,看见的是被大火烧毁的仓库废墟以及完全分辨不出形状的尸体……”
“那跟宁燕夕有什么关系?”
“我查了那个案件的档案,发现里面有很大的疑点。首先,从废墟中挖出的尸体残骸,由于受当时的技术条件限制,并不能明确肯定就是宁蝶和朱澄,只能鉴定出是一具成年女尸和未成年男尸;其次,宁蝶根本没有妹妹。宁燕夕却用这个身份接近关郁辉,用意是什么?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第三,凶手为什么要用舟形乌头这种毒?分明有其他更好的杀人方法。并且从她滴水不漏的作风里,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一颗子弹对她来说更方便,但她却选用了毒药。中了这种毒的人自始至终神志都会非常清醒,关郁辉死时脸上充满了震惊,必定是因为听凶手说了些什么令他吃惊的事情……”赫连澈合上资料,抬起头注视着卫景辞说,“综合上述,我认为也许17年前的那宗绑架案,就是这一切疑问的谜底所在。”
卫景辞抚摩着下巴,沉声说道:“我从头到尾来理一遍。第一,杀死关郁辉的人是个职业杀手;第二,该职业杀手对他和朱玳儿的事情非常了解,甚至想得到要利用朱玳儿的日记;第三,职业杀手声称自己是宁蝶的妹妹,而宁蝶与17年前朱澄的死亡又有关系;第四,朱孝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保护造成他女儿死亡的肇事司机赵伟年。”
赫连澈点头,“我有预感,这三件事情全都是有联系的。朱澄之死,朱玳儿之死,和关郁辉之死。”
卫景辞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奇光,像是想到了什么。而他抬起头来,在赫连澈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你想到了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赫连澈扬了扬眉毛,“等证实了再说。我走了。”说完,收拾资料站起来。
卫景辞将磨好的咖啡粉放入壶中,一边加水一边说:“不喝一杯再走吗?”
对于号称X警局三宝之一的“卫SIR煮的现磨咖啡”,美少年很不客气地予以了拒绝:“抱歉,我只喜欢清水。”说完,走出去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卫景辞耸着肩,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懂得格调的家伙。”
生活,就要像他这样,样样讲究格调才行啊。是格调,不是情调!
阳光依旧照着病房里的两个人。
黎祖儿看着雪白的墙壁,一颗心像是浮在水上的浮萍,幽幽荡荡,不着边际,感觉不出真实的心态。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接受那个人的拥抱肯定是因为后脑被撞击的缘故,所以她的神志才这么昏昏沉沉。
然而,那个人是夏潜移啊。
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温暖的茶色,那个笑起来无限风情比女生还要美丽的男子,此刻,在她怀中,无助得像个孩子。
她听见他在梦魇中喊着类似于“老鼠”的两个字,他当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五官扭曲,显得很害怕。于是她顶着犹自悸痛的脑袋,下床摇醒他。结果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个动作却是紧紧抱住她,像是溺水之人抱着一根浮木那样绝望与紧张。
这样子的他,没办法去拒绝。
黎祖儿忍不住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放到他的头发上,然后顺着顺滑的头发往下梳理,最后落到他的背上。她慢慢地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
夏潜移一直一直没有动,就那样紧紧抱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空间悄寂无声,安静得令人害怕,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黎祖儿不禁有几分呆滞地想着,其实,若一直一直这样也不错啊。在所谓的静止空间里,才有世人所希翼的永恒。
然而希翼之所以被称之为希翼,就在于它的经常落空。
病房门突然被由外而开,然后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好大的响声。黎祖儿连忙回头,见一个穿红T恤的少女站在门口,用一种几乎称得上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她,哦不,看着她怀里的人。
黎祖儿还未有所反应,身躯已被推离开。原本埋在她怀中的夏潜移平视着那个少女,没什么表情。
“跟我走。”少女冷冷地说。
夏潜移没有反应。
少女看了黎祖儿一眼,加重了语气:“不想连累旁人,就跟我走。”
夏潜移的瞳孔因这句话而猛地收缩,然后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情,他的动作都给予黎祖儿一种很绝望的感觉,就像是曾经看过的死刑犯被押解着去执行死刑时一样。
“夏潜移!”她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他的脚步停住了,从她的方向可以看到他的胳膊在薄薄的衬衫里鼓了起来。
于是她又低低地喊了第二声:“夏潜移……”
门口的少女眯起眼睛,突然伸手一拉,将他拉了出去,并在黎祖儿下意识地追过去时,狠狠瞪着她,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宛如最最恶毒却又神奇的咒语,使她顿时动弹不得,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干脆利落地关上门,将夏潜移的身影完全遮挡。
黎祖儿看着闭得紧紧的门,再往下看到自己的手。手里空空,怀里也空空。
没有了,那种被拥抱被渴望被需要的温暖……已经消失了。剩留下的,是冰冷的、彻骨的凉意。
而那凉意不依不饶,连同少女离去前的话一起,缠绕住她,反复回响。
少女说的是:“站住。我是他的妻子!”
她是夏潜移的妻子啊……
夏潜移就是跟她结的婚啊……
真是有点点羡慕,又有点点厌弃呢。羡慕的是那个少女,竟然可以成为那么温柔的他的妻子;而厌弃的则是自己,她都做了些什么,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啊……一厢情愿地迷恋着别人的丈夫,甚至贪恋着那一点温暖,不肯松手……
真的是,好讨厌好讨厌的自己……
“我怎么会成为第三者呢?”她慢慢地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双臂,很小声地说,“妈妈,如果你知道了你的女儿不但嫁不出去,还差点成了第三者,肯定会很生气吧?”
“可是……”
“我真的喜欢他……”
“妈妈,怎么办呢?我好像更加嫁不出去了啊。如果我以后对相亲变得更加排斥,可怎么办才好呢……”
纽约的阳光依旧斑驳,而阳光下,有永远的失情人在伤心。
另一头,莫小优面色严峻地拉着夏潜移的手,坐着电梯到底层,穿过宽敞亮洁的医院大堂,走向院门。
夏潜移突然停住。还没等他开口,她已先沉着脸急声说:“想都别想!不可能,听到了?那不可能!”夏潜移的眼珠由浅转浓,浓得像是化不开的悲伤。
莫小优的心颤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软了很多:“你昨天晚上关机,Dad找不到你,非常生气。你明知道昨晚是他的生日,我们都到齐了,连远在曼谷的Ryan都回来了,而你这个最早通知到的、Dad最喜欢的儿子却不在场,你让大家怎么想?我是知道因为黎祖儿受伤,而令你不忍心离开,但是组织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你对一个女警察这么迷恋,你觉得你那位喜欢发无聊短信的女警察会被怎么对待?你也不想她再遭遇不幸吧?”
夏潜移的指尖起了一阵颤抖,最后垂下眉睫,像是同意了她的说法。莫小优继续拉着他往外走,然后去停车场取车,将他塞入副驾驶座后,飞快将车开出医院。
街道两旁的建筑飞快地向后倒退着,映在车窗上,形成一种奇异的流逝画面,让人觉得时间似乎也是以这样平滑的方式流逝过去的,但是车子可以倒退,时光却不可以重来。
如果时光也可以像那些建筑物一样返回的话……
夏潜移的目光飘忽地望着窗外,终于开口:“我……我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相比他声音的低软,莫小优的声音则是清亮的、果断的、绝对压倒性的强硬的。
夏潜移再度沉默。
“你不喜欢!”莫小优又重复了一遍,并搬出理由,“你只是觉得她像你噩梦里经常梦见的那个人,你从她身上发现了相类似的气息,而那气息让你回忆起那些遥远的往事,那些你还没有成为伪装者前的平凡往事。所以你以为在她身上找回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你以为自己喜欢她,其实根本不是的!”
夏潜移将手慢慢地贴上车窗。玻璃由于在阳光下晒得太久的缘故温度有点烫,可他的手却冰凉如霜。
“听着Paul,你一直是我们中间最聪明成熟和冷静的人,你把这行的游戏规则看得最清楚,你扮演过那么多职业那么多角色,每次任务你都会全身心地投入,但是当GAME OVER时,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能迅速转回自己的角色。所以,这一次也绝对可以,只是偶尔的失控而已,很快就能调整回来。因为她不在你的游戏计划之内,所以你迷茫了,只是这样而已。想想你的身份,再想想她的,你们不可能的!哦不,事实是,我们和谁都是不可能的!”汽车猛得一个拐弯,转进一条小巷,然后戛然停下。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巷子,两旁都是高高的围墙,没有一个行人。
莫小优转过身,看着一言不发的夏潜移,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调整好你的表情和肢体,我们要去见Dad了。如果让他发现你的心不在焉,不只是你,还有那个小警察,都会完蛋。”
夏潜移没有焦距地平视着前方,缓缓说道:“我昨天又做那个梦。”
莫小优的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终归没有说。
“我梦见老师被枪杀,梦见那些蝴蝶全变成了红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反复做那个梦,但每次都残缺不全,于是我一直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的记忆是从十岁开始的,而那时起,我就被组织培训和调教着,成为了一名特工。因为我忘了自己,所以在所有的训练里,我的伪装术学得最好,我可以变成我所见过的每个人的模样,把他们的相貌、声音,包括动作里的小细节,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你知道吗,有一个人,却是我怎么都模仿不出来的……那个人就是老师。”
莫小优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而夏潜移平滑如水的声音,依旧字字清晰:“我经常对着镜子努力回想梦境中她的样子,我想如果我能模仿成她,也许我就会知道她是谁。我试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怎么也模仿不出来……直到今年接到去中国X城盗取文物情报的任务。黎祖儿一直以为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闹市,我帮她擒拿了一个抢劫犯。她不知道,其实在那之前,我已经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关郁辉死亡前的那天下午,我和他约在2008CLUB相见,那个时候黎祖儿在相亲,我看见她的相亲对象对她大谈特谈股经,也看见她一副很不耐烦又很无奈的样子。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啊。而与这个有趣的家伙的第一次见面,则要更早。是在1月5号,星期六。从X城市长那拿到文物资料后,我走出市政厅,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看见很多幼儿园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不见了,孩子们很惊慌。然后那个时候,黎祖儿出现了,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就开始领小朋友们过马路。”
他说到这里时,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几可称之为艳丽的凄迷,连声音也变得因含有感情而更为动听:“我看见她转过身,对小朋友说‘来,跟着姐姐走,来这里,小心哦,来……’那一瞬间,我如被电击,仿佛看见神秘的宿命之眼,在我面前豁然睁开,朗朗乾坤茫茫太清天地万物悲欢离合前世今生种种一切忽然间——灰飞烟灭。”
一滴眼泪从明珠玉露般美丽的眼睛里悄然滑落。
“我……”夏潜移的嘴唇颤抖着,每个关节都在无声颤栗,轻如梦呓地说,“终于想起了那个老师的样子……”
尘封的记忆,真实的身份,往事历历,因着那个人的缘故,如破闸而出的洪水,汹涌残酷地来到他眼前——让他看见那个梦境里的每个细节,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安逸快乐的孩童时光,让他颤抖着发觉自己竟然不是孤儿,在这世间还有骨肉血亲!
宿命……真是残忍的东西呢……
如果不知道,也就认命了。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走上这高度凶险的一行,是因为别无选择。因为刚一睁眼,看见的便是窃听、伪装、欺骗、色情以及杀人;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不成为组织里那些悲惨的被淘汰者,只有拼命地努力,让自己比所有人都更冷静,更出色,也更……残忍。
可是,九岁以前的记忆,受黑暗女神的指引,重新回到他被洗练了整整十七年的大脑中,随之一同回来的,还有人类的感情。
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弟弟对姐姐的感情以及……男人对女人的感情。
“老师是我的初恋。因为喜欢她,憧憬她,所以在她提出带我去捉蝴蝶时,毫无犹豫地就跟着去了……但是,我喜欢黎祖儿,却不是因为她和老师有着相像的神态。而是,她是解开封印的人。如果说我本来只是只沉睡的野兽的话,因为她掀开了我头上的封印,所以,我苏醒了。这个世界给予我的所有感觉全都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重新归整组合,变得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你明白吗?小优,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莫小优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声说:“不可以!Paul,不可以!不可以和以前不一样!你要背叛组织、脱离组织吗?你知道Dad是如何对待那些企图逃脱的人的,死路一条啊,Paul!”
夏潜移扬起唇角笑了一笑,然后慢慢地扭过头来看着她。莫小优的心脏因着他的那个微笑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从不对她笑。
她一直抱怨他不对她笑。而这一次,他终于对她也露出了那种可称之为无限温文温润温暖温雅又温柔的微笑。然而,她却有点想哭。
因为,在那温文温润温暖温柔的表面下,酝酿着一场悲剧。
“我要跟她在一起。”
“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那么,在这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之内,我终于可以做我自己。”夏潜移说着摸了下她的头发,打开车门走出去。
莫小优情不自禁地扯住他的衣袖,眼神里满是乞求。
夏潜移再度对她微微一笑,慢慢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推开,“我不会令你难做的,你可以把事实的真相告诉Dad。我不会背叛他,只不过,我现在要做我自己。如果他不信,或者不肯,可以随时杀了我。”云淡风轻地说完后,他关上车门,用一种无比镇定的步伐渐行渐远。
莫小优望着他的背影,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陷入爱情的家伙都是笨蛋!”
尤其走掉的这个,更是笨蛋中的笨蛋!
病房的门轻轻地开了一线。
黎祖儿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将脑袋靠在膝上,如刺猬般蜷缩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维持着那个姿势在地上坐了多久,只觉得一波波疼痛从后脑勺的伤口处扩散开来,令得整个身体都异常的麻木与疲惫。
真的……很累。
生活赐予人类的苦楚,原来真实而鲜明地存在。并不是假装看不见,感觉不到,就会消失。想起自己人生的28年,恍如一梦,很刻意地回头去寻找一些东西,却发现,其实这28年来,根本没有什么具体到可以成为概括的事件。
人生,总要有一段铭记在灵魂里的回忆。
而她现在,算不算是得到了呢?是不是就不该再有遗憾了呢?
很累。
一双鞋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停下。黑色的Ferragamo,鞋面光亮得几乎映得出她的影子。她有几分呆滞地抬起头,看见夏潜移站在她面前,像个美好而遥远的梦境。
这是在……做梦吧?
他明明已经跟着他老婆离开了啊……
为什么还会回来,还会出现在她面前呢?
自己肯定是出现了幻觉……
“你……”
她迟疑地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打断:“我离婚了。”
咦?
夏潜移将手伸到她面前,如玉的手指上,光秃秃的,已经没有了那枚钻石戒指。
然而,黎祖儿却犹如在梦中,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毫无反应。
夏潜移朝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然后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笑着说:“我所有的财产都被判给她了,现在身无分文。所以,你得收留我了,Madam。”
熟悉的温暖感觉从他手上流传过来,黎祖儿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吃惊地看着他,满脸的不敢相信,“你……离婚了?”
“嗯。”他笑,眉眼卿卿,泛溢着蒙蒙水光,世间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离婚了?”
“嗯!”
“离……婚……了?”
“嗯……所以,跟我在一起吧,Madam。”伴随着这一句话,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而她却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低下头,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
“我、我……我不要当第三者,你的妻子……她、她太可怜了……呜哇……”因承受不了道德谴责的某人开始哭泣。
夏潜移将她的愧疚、惶恐、颤抖,通通看在眼里,心里的柔情逐渐扩散开来,将整个人都暖暖地围住。而这种温暖,以前总是散溢在外面。第一次,回到他的身体来。
他伸手将她再度抱紧,温柔地说:“她也不爱我,我们本就是利益结合,现在一拍两散,对双方都是好事。”
“真的吗?”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想起那少女刚才愤怒的表情和冰冷的声音,总觉得事情不像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然而,夏潜移的表情是那么的镇定,眼神是那么深沉,看着她,看定她,笑得轻灵,“Madam,看着我的眼睛。”
她依言看向他的眼睛。
“你从我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他的瞳仁是剔透的琥珀色,倒映出她的脸庞,彼此交叠在一起。
是我。她在心中说,我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我。
“Madam,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他瞳仁中的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能不相信呢,我爱你……我是这么这么地爱着你啊……
“那么,就不要再计较我的过去,好不好?”
黎祖儿咬着嘴唇,再次点头,然后闭起眼睛,回抱住他。感应到的呼吸,拥抱到的温暖,聆听到的心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在她最最绝望的一刻,曙光重新折回。
上帝,谢谢你。
我从不觉得你爱我,相比那些拥有更多天赋幸运的人,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平凡与倒霉。可是,现在,我却由衷地感觉到我是被你所眷顾与宠爱着的。
谢谢你,谢谢你终于把Paul……赐给了我。
黎祖儿将头紧紧地靠在他的肩上,然后开始微笑。笑得无比甜蜜,笑得连窗外的夏日,都比拟不及。她没有抬头,所以她不曾看见,上帝赐予她的这个男人眼中,依稀闪烁着泪光。那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挣扎,源自阴生植物对阳光的天生渴望以及最后一根叛逆的肋骨。
无论如何,我要当我自己。
哪怕下一刻就会死去,这一刻,我也要紧紧抓住。
所以,对不起,Madam,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明知道结局早已书写好,却仍是不舍得松开你的手,不舍得与你和与我自己,就这样,无法交集。
所以——请拥抱我。请信任我。请……救赎我。
我想再次飞翔,飞翔在阳光之下。
“Dad,对不起。”
宽大的书房,重重窗帘,将阳光尽数遮蔽。唯独书桌上点着一盏台灯,照着坐在真皮办公椅后的那个男人,也照着在办公桌前僵立不动的她。
男人约莫四十岁,头发已经花白,戴着副金边眼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名典型的英国绅士。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然而,活泼俏皮的莫小优在面对他时,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压力,令得精神格外紧张。
男子的左手上戴着一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他似乎颇为喜爱那枚戒指,不停地以右手食指轻轻抚摩。
莫小优垂下头,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莫小优心头一震。
“叫什么来着……啊,黎祖儿是吗?”男子说起中国名字时,字正腔圆,毫无外国人说中文时的那种生硬发音。
然而,莫小优听入耳中,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有关黎祖儿的事情她未曾对人透露半句,为什么Dad会知道?难道说,除了她以外,Dad还安插了其他人监视Paul?如果真是这样,就完了,她的隐瞒不报,对Dad来说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一念至此,额头冷汗颗颗迸出,害怕到了极点。
“听说是名中国公安?”
完了,连黎祖儿的身份都知道,Paul这次真的死定了!那个不听规劝的家伙啊!莫小优头皮发麻,连忙说道:“Dad!请让我去杀他吧!”
男子玩味地挑起了一道眉毛。
莫小优的手在袖中扣紧,与其让Dad派其他人追杀Paul,不如让她去。起码,她会一枪打死他,让他免受更多的折磨,“身为Paul的搭档,我没能阻止他犯下这样的错误,我失职了。所以,请Dad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去诛杀背叛者吧!”
“背叛者?”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却把她笑得不知所措,“Paul不是说,他不会背叛我吗?”
“这个……”虽然说Paul肯定不会倒戈相向和泄露组织秘密,但是,擅自离职,对于特工来说,本就是背叛的一种啊!
男子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将窗帘拉开一线,阳光顿时侵袭而入,照在他脸上,将他的眉眼一分为二,一半明洁,一半阴霾。
他在笑,笑得就像是个慈祥的父亲面对顽皮儿子闯出的无伤大雅的小祸,有着淡淡的欣赏与无奈,“既然他要做他自己,那就让他做吧。”
“啊?”不能怪她失态,实在是——从没见过Dad这个样子!虽然他一直对Paul另眼相看,青睐有加,但是,他对背叛者的铁血无情更为有名。
那样冷酷的Dad,怎么可能会如此仁慈地放Paul一马呢?
果然,男子的下一句话就是:“只不过,即使我不拦阻,不干涉,不破坏,他也是做不了多久的。”
“为什么?”
“你见过已经被做成标本了的蝴蝶,还能够重新飞翔的吗?”无限优雅的声音里,却有着平静如水的残忍,“他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野兽,嗜血、多疑和不信任人类。即使一时乱花迷眼,被软弱的感情蛊惑了心灵,但最后,还是会发现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最适合他。到时候,他就会背叛他现在所依恋的这个人类,甚至咬死那个人,然后带着一身的伤口回到我身边。”
不会的。一个声音在莫小优的心底喊,不会的!Paul不会那样子的!她从七岁时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非常清楚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比之组织里其他人所关注的才能、冷静、沉者和机敏,他更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尽管他从不说出来。而且,他一直一直被那个梦魇所纠缠,好不容易才遇见黎祖儿,那个把他从噩梦里释放出来的女人。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会多么爱惜那个女人,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即使背叛组织也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咬死那个女人呢?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另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却从最深层的心底冒起来说:不,那是真的,Dad从来不会乱说话,往往他所说出来的,最后都会成为现实。所以,即使摆脱了组织,Paul也还是得不到他所渴望的那种幸福他和黎祖儿在一起,不是重生,而是毁灭!
“因为,这就是宿命啊……”阳光中,男子如此说。
莫小优只觉有一盆冰水呼啦啦的泼下来,令她从头寒到了脚。
依稀间,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她与Paul曾经的对话——
“到时候你就完了!”
“有什么关系?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你还真是信奉宿命论呢。”
“不是宿命,是必然。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死在别人的枪下,就是死在牢中。趁早接受现实的好。”……
彼时,明明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Paul,为什么现在反而固执得像个孩子,紧紧抓住那根脆弱的浮木,想要逃出生天,重归彼岸呢?
他明明看得比谁都要清楚的啊……
宿命,宿命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当第一滴鲜血沾上手指的同时,地狱之门便已朝他们打开了。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人间。
哪怕,得到天使的救赎,亦不会幸福。
正文 第九章
对于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类,
但是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整个世界。
所谓的恋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拿这个问题去问7月16号前的黎祖儿,她肯定会一脸郁闷地回答:“老娘还没谈过恋爱呢,鬼才知道!”
但如果现在再问,她就会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用一种高人一等的表情神经兮兮地一笑,回答:“就是你发现你所喜欢的那个人,每天都会给予你新的发现与惊喜。”
首先,夏潜移绝对是个非常细心且懂得浪漫的人。
她甚至觉得他是否专门受过这方面的培训——买到饮料后,永远会主动帮她把她的那瓶打开再递到她面前;走路时,永远站在临街的那一边,让她走在他内侧;主动吃掉她不喜欢吃的食物;知道她喜欢吃辣,就带她去很偏僻但味道绝对正宗的川菜馆祭奠五脏庙,以至于黎祖儿发现纽约其实真的是个挺不错的城市嘛;男人不喜欢陪女友逛街的急躁毛病在他身上统统没有,对于她的衣着,他甚至能给予一些良好的建议;而且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有时候黎祖儿忍不住会想,这个男人,好得跟假的一样。
于是她就会问:“你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生气呢?”
他很认真地思考,然后回答:“应该不会。”
“为什么呢?难道都没有那种让你看到后很气愤,很想破口大骂的事情吗?”
“基本上,我人生的大部分岁月都在学习控制情绪。”
黎祖儿皱起眉头,很严肃地用手托起他的脸,“那你也从来没有大声笑过喽?”
他的回应是浅浅一笑,“有必要吗?”
妈妈啊,他浅笑的样子可真是好看啊……黎祖儿花痴了一分钟,继而想起正事,连忙敛神说:“可是这样不好耶。你把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得忧郁症的哦!”
“是这样吗?”
“嗯,来!”她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走到试衣镜前,“跟着我做。哈——哈——哈!”
夏潜移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
黎祖儿推了他一把,“来嘛,照着做,要气沛丹田,用全力的笑出来哦——哈!哈!哈——”这边实验者还没有跟着照做,那边门铃响了。她连忙跑过去开门,她的比利时籍邻居,一个眉发火红的老太太很严肃地站在外面说:“对不起。小姐,我的孙儿正在睡午觉,能否请你不要发出那样的噪音?”
黎祖儿连忙道歉,关上门,看见夏潜移在沙发上闷笑得眼角抽筋。
其次,她发现夏潜移是个非常高深莫测的人。
这一特征表现在某天,她拿了很厚一打报纸回来,递给正在摆弄相机的他,“看看,这里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工作?”夏潜移的表情告诉她,他压根没想过这件事情。
“当然是啦,你不是说你的前妻把你所有的财产都拿走了吗?那你现在岂非两手空空?喂,我可告诉你我不会养小白脸的,所以你得赚钱,以后养我!”而且她早问过啦,这家伙除了拍蝴蝶以外,对其他生物都不感兴趣,指着他靠摄像赚钱是没戏的。
夏潜移笑了,居然很顺从地接过报纸开始翻阅。
“你除了拍照以外,都会干什么呢?”
“这个嘛……”
“哎呀,干脆你告诉我,你都拿到了哪些资格证书吧。驾照有吗?”
夏潜移歪着头做沉吟状。
“不会吧?你连驾照都没有吗?”在现今这个年代,不管有车没车,是个人都赶潮流去考驾照了啊。
“事实上……”他慢吞吞地说,“我在想,究竟有几本……”
“几本?”她弄糊涂了。
“嗯,私人飞行驾驶执照、游艇驾驶执照,还有虽然考了,但一次也没实际操作过,应该生疏了许多的潜水艇驾驶执照……此外,潜水执照滑雪执照医疗资格执照律师执照厨师执照什么的都考了一份……”他的话还没说完,黎祖儿已“扑通”一声拜倒。
夏潜移笑问:“你这是做什么?”
“妈妈啊,出来看上帝吧。”
尽管认为他不像是那种会吹牛的人,但黎祖儿觉得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心里是绝对不相信的,而且他最终也没拿出确切的执照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然而,当她亲口尝到他所做的法国料理后,当她发现他的法条背得比她还要流利后,当她因吃太多而腹痛,他为她针灸止疼后……一桩桩事实再清晰不过地浮上水面:他真的会!
他所说的那些,没经证实的她不知道,但经过证实的全都是事实!
神啊,这也太太太太……过分了啊!
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好一项技术活,为什么有的人却可以一个人学那么多项,还样样精通?
当最后她发现他能流利地讲述六门外语,并用其中四种写作时,她彻底服了,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说:“你告诉我老实话,其实……你是外星人对不对?”
夏潜移微微一笑,搂住她,将下巴顶在她的发顶上,无限低柔地说:“我人生中的17年,都在学习这些烦琐又复杂的东西,我本来一直不能理解,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因为要让我靠它们来赚钱养你。”
她被那样的甜言蜜语煞到,一边脸红一边笑,“呸,谁要你真的养我了,我可是人民警察哦,自己可以养活自己!”
“Madam……”尽管情侣关系已经确定,但他还是如此称呼她,而她也因为听习惯了,反而觉得这个单词从他舌底吐出来时,格外动听,“你有没有想过……”
“嗯?”她抬起头,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怪异表情,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了。”其实,他想问的是——Madam,你有没有想过不做警察?不过,这个问题根本是不需要问的。
黎祖儿喜欢警察,喜欢当警察,她生来就是为这个目的而存在,连黎母那样威逼利诱都没能令她回心转意,又怎么可能会辞职?
夏潜移于是在心中对自己笑了笑,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无论如何,她快乐就好了。因为,他能给予她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而他将来要从她这里夺走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在那最终的悲伤结局来临之前,就再给她一点、多给她一点所谓的快乐吧。
作为组织里最出色的特工,他深知此行的残酷,所以不会真的天真地认为Dad会放过他。暂时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为后面的狂风暴雨铺垫的序章而已。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报应会来,而在诅咒来临之前,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让她再快乐一点。
夏潜移凝望着犹在嘻嘻哈哈毫无忧患意识的黎祖儿,眼眸微微一沉。有个声音滑出潮湿的心扉,像蒸腾的气泡一样冉冉升起来。
Madam,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会不会恨我呢?
可惜我却是这么这么懦弱与自私自私到,明知道你会痛苦,你会悔恨,仍舍不得放开你……
“为什么你从不吻我?”黎祖儿忽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夏潜移呆了一下。她的脸红红的,眸底有丝慌乱,看得出有点紧张,但还是睁大了眼睛,坚持要找一个答案。
这么多天来,除了受训时间以外他们一直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然后还一起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做着所有情侣们都会做的事情。但是久而久之,黎祖儿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没有超出“一般”的友谊。
作为情侣,除了牵手拥抱依偎以外,不是应该有更进一步的亲昵才行的吗?
为什么他们住在一起,却一直清清白白呢?一开始她还挺高兴,以为是他尊重她,但时间一长就觉得不对劲了。如果和一个成年男子且彼此都对对方有好感,同居了一星期之久,还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岂非也是很奇怪?难道她就真的那么没有魅力?
因此,这一天下午,窝在沙发上翻杂志的黎祖儿突然回头问了夏潜移这样一个问题。
夏潜移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伸出右手轻轻扶住她的头,接着将嘴唇慢慢地俯了过去。其结果却是前一秒还理直气壮地求吻者,后一秒就受到惊吓般满脸惶恐地将他推开,颤声说:“不行不行……我好紧张!”
夏潜移“扑哧”一笑。
黎祖儿这才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上了对方的当,“好啊,你故意看我笑话的啊……”
“Madam,”他收了笑,表情温柔而正经,“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咦?你小时候的事情吗?”她立刻来了兴趣。
“你有没有玩过魔方?”
“有是有……”黎祖儿郁闷,“但一次都没解出来过。”
“人生,就像魔方一样,我们只能看见其中一部分侧面,但这部分侧面说不准下一瞬间就会被藏起来,即使拼凑成完整的四方体,它所呈展给我们看的,永远只有六面。所以……”夏潜移凝视着她,目光中有慎重却又平静的温和情绪在流动,“下面,我要告诉你的,是有关于我的六个面。它不是我的全部,但是,却是我所愿意让你看见,或者说,愿意与你一起分享的六个部分。”
黎祖儿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了Paul是在对她袒露自己,并且,接下去他述说的将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她放下杂志,规规矩矩地把搁在茶几上的腿盘到沙发上,全神贯注地聆听。
夏潜移拂开她额头凌乱的碎发,开始缓缓说道:“我有两个父亲,一个姐姐。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姐姐比我大7岁,因为爸爸总是很忙的缘故,可以说,我是姐姐带大的。她很要强,不喜欢与人接触,表面上看很孤僻,其实很温柔,每天都会给我唱歌,哄我睡觉。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很有才华,唱歌、书法、钢琴、画画……都很拔尖。”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起他的家人,黎祖儿静静地听着,感觉自己被某种叫做温暖的东西所包围着,而这份温柔,来源于爱和信任。
“但是,因为一些事情,我和她后来分开了,跟了第二个父亲。第二个父亲对我非常严厉,请了很多老师来教我各种各样的知识与技能,有些派上了用处,有些到现在还没得到施展的机会……”
黎祖儿握住他的两只手,说:“你继父肯定很爱你,望子成才,对你的期望才会这么高。”
夏潜移淡淡一笑,“爱与不爱,我不知道,但他对我的期望的确非常高。我按他的栽培方式长到18岁后,开始出去闯天下,做过很多很多事情,遇到过很多危机,感受到很多痛苦……”他想起了暗房中的那些照片,一个个以各种姿势死去的人,一份份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机密情报,一次次化身为各种职业不同面貌的工作者……
那就是他18岁以后的生活,在扮演别人与自己之间不停切换。然而,无论是哪种身份,都没有快乐可言。有的,只是冰冷的命令,精准的时间以及一次次与死亡擦肩。
“很多年后,当我想起我的姐姐,准备去看她时,却发现她已经死了。”
黎祖儿的心颤悸了一下,随着怜悯和悲伤一同涌起的,还有说不清楚的不祥。于是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想借助彼此的体温,去驱散声音中的阴影。
“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于是就问了很多人,查了很多相关资料,最后才知道……”夏潜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黎祖儿睁大眼睛,追问:“怎么死的?”
他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目光悲凉,“才知道……”
“自杀?”
“是,自杀。”
同样的精品公寓,同样被主人冠以“格调”之称的现磨咖啡被端上茶几。衬衫上没有一个褶子的资优男子一边呷着香醇可口的咖啡,一边用莫测高深的目光打量沙发对面的美少年,“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赫连澈抿唇一笑,右脸颊上出现了一个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是慧黠的酒窝,“不能告诉你。”
卫景辞皱眉,“为什么?”
“你肯定会骂我的。”
“我保证不骂你,说吧。”
“好吧。”赫连澈弹了记手指,“你还记得住在我家的那个景雯吗?”
“怎么?你还收留着那个妓女?”
赫连澈的眼角抽了一下,“如果你换个称呼,比如——案件相关人,我想于我们的颜面都会比较好看。”
卫景辞毫不客气地纠正:“是你的颜面,关我什么事。”
赫连澈盯着他,慢吞吞地说:“真的吗?表哥。”
于是卫景辞的手抖了一下,杯里的咖啡差点溅出来。他咳嗽一声,说:“好吧,案件相关人,继续说吧,她又做了哪些好事?”
“她得罪了一个很有来头的客人,所以暂时躲在你的表弟我的家里。而我答应收留她的条件是,她必须把她所知道的宁燕夕的一切事情都告诉我。不止如此,当我发现原来赵伟年知道她时,我要求她帮我演了一出戏。”
随着这一开场白,时间倒转,场景回到了白天。
AM10:30,赫连家中。
“为什么我要去见赵伟年?”一心想着窝在家里足不出户的避难女郎当然是不同意。
但素来擅长抓人软肋的美少年怎会轻易放弃,挑着眉毛说:“你想不想得到一大笔钱?”
急需用钱的落难美女顿时眼前一亮,“你又要给我钱吗?哦,小帅哥,我就知道你人最好啦,不但正直善良助人为乐而且还慷慨大方……”
正要八爪鱼似的扑上去,被赫连澈一只手推回,“不是我给。”
一听说金主不是眼前这个人,拜金女郎立刻翻脸,收起笑容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躺,“说吧,是怎么回事?”
“跟我去一趟赵伟年家,然后请他喝个咖啡。”
“然后钱就能到手?”
腹黑美少年冲她展眉一笑,“那就要看你的演技了。”
于是乎,三分钟后,两人整装出发。赫连澈将兰博基尼开到赵伟年的住处时,打了个电话到他家,无人接听,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在家。因此,他便将车子停到一旁的树下等待。如此等待了大概半个小时之久,看见一辆黑色房车缓缓驰进巷口,将目标人物放下。
可总算是回来了。
只见赵伟年对着车窗点头哈腰半天,房车开走了。赫连澈看了下那车的车牌号,果然是唐笑大律师的。
他朝景雯点个头,意思是你可以开始行动了。
毕竟是风月场里的女性,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的好,立刻会意下车,踩着猫步朝犹自立在家门前的赵伟年无限风情地走过去,“嗨,帅哥司机,还认识我吗?”
于是赫连澈俨然明白了她口中的“帅哥”是何等廉价,一想到自己被和眼前那个四十多岁开始谢顶小肚突出长的跟块石头没什么区别的男人列为同级别的生物,眼角就一阵抽搐。
赵伟年见到景雯,显得无比震惊,但最后还是顺从地跟着她去了一旁的咖啡馆小坐。赫连澈连忙跟进去,隔着一株盆栽坐在赵伟年后面。
景雯笑眯眯地说:“说起来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呢,是吧?”
赵伟年沉默。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赵伟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广告短信,当下删掉,然后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外套口袋。
非常好,他放的是临走道那边的口袋。
赫连澈朝景雯使了个颜色,景雯忽然发出一声娇呼,赵伟年连忙紧张地说:“你怎么了?”
“哎哟,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忽然有点疼呢……”
“那……上医院吧……”
就在两人的对话中,赫连澈手臂一长,从赵伟年的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机偷了过来,然后打开名片夹,迅速查到唐笑一栏,将他的手机号码换成了自己的。再把手机塞回到赵伟年口袋中。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也不过是15秒钟,他朝景雯比个手势。
景雯拢了拢头发,忽地又坐直了说:“好像又不疼了……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
景雯冲他抛了个媚眼,“听说老哥您发了财,怎么都不记得关照关照小妹我呢?小妹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也不要求多,给个10万8万的就行。”
赵伟年果然被骇到,震惊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于是乎,当时咖啡厅里但凡在座的人的目光全都朝他们扫了过去。
景雯笑着说:“别这么紧张嘛,坐下来。来,你也不希望我们接下去要谈的事情会被第三者听见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赵伟年作势要走。
景雯冷冷说了三个字:“朱玳儿。”
他立刻僵住了。
“我已经从郁辉那知道了,而且我也知道现在警察在追踪那件事情,怎么样?帅哥,现在肯跟我好好谈谈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景雯“扑哧”一笑,“真的吗?我既然敢来找你,当然就是不打无把握的仗喽。话说我这里还有我跟郁辉的对话录音呢,你要不要听听呀?”说着,把一个袖珍录音笔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从赫连澈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赵伟年的肩膀和双手在不停地颤抖。是时候了,他对自己说。当即拿出手机,拨了赵伟年的号码。
一阵《老鼠爱大米》的铃声响了起来,赵伟年连忙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唐笑”,立刻说了声:“我去下洗手间!”然后飞快跑向洗手间,找了个隔间进去后,便急声说,“唐律师!快救救我!出事了……”电话那边打断他:“慢慢说。”声音很低沉,还有沙沙的杂音,被干扰得比较厉害。
但慌乱中的赵伟年哪会想太多,连忙说道:“关郁辉的情妇来勒索我,说她知道朱小姐的事情,要我给她10万块钱!唐律师,我怎么办?她说她手里还有跟关郁辉的录音!唐律师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这件事不能再横生枝节了,现在警察那边盯我盯得正紧呢。你也说过要我这段时间要尽量低调,不许再惹什么麻烦,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会……”
“录音?”
“是的!虽然我现在还没听到,但是看那女人的样子,肯定是真的了……那个关郁辉,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和这个女人逼得朱小姐不想活了,结果却反而来勒索我。唐律师,你知道的,我是没罪的啊,虽然我开车撞了人,但那是朱小姐要求我那么做的啊……我……”
“朱玳儿要求你撞她?”线路那端的声音显得很吃惊。
赵伟年呆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呢?唐律师,你不是知道的吗?是朱小姐给了我100万,让我那天下午4点钟等在CLUB外面,见到里面走出的人,就开车撞死他。我当时真不知道原来她要我撞的人是她自己……而且她当时还有孩子,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再什么缺钱,也不干那事啊,会糟天谴的……唐律师,我怎么办……”说着哭了起来。
“……没事的,你答应给她钱,先拖住那个女人,其他的我去搞定。”
“谢谢,谢谢唐律师!”赵伟年接完电话,感觉自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洗了把脸后,打开洗手间走出去,然后告诉景雯钱可以给她,但是要缓几天。景雯无比仁慈地答应了……
“所以,结论就是这样。”赫连澈拿出那支录音笔,放到茶几上,“我录下了那个电话的全过程。”
卫景辞的脸色果然比锅还要黑沉,眼看他眉毛一挑,就要发火,赫连澈连忙按下录音笔——
“你肯定会骂我的。”
“我保证不骂你,说吧。”
“……”于是卫景辞的怒火就转成了郁卒,最后一把站起来,揪住表弟的衣领说:“好啊,你小子连我都敢诓了?”
“这只是叫出其不意而已。”
“出其不意?明明就是旁门左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对方可以告你的!”
“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告我?”赫连澈眨了眨眼睛,“我只不过是打错电话,偏巧当时又正好做了录音而已。”
“……”卫景辞的太阳穴开始跳,“而且你还教唆景雯勒索!”
“我身为一个警察,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做这种事情?这分明是景雯跟她的老朋友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又没有真拿对方的钱。”
“你……”
“好了,别担心了表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老一板一眼的做事情,有时候是不会有结果的。现在要为此事担惊受怕的人是赵伟年,不是我们。”赫连澈微微一笑,“对了,有件事情我还要补充。”
“什么事情?”
“朱玳儿真正让赵伟年撞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美少年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而是景雯。”
“什么?”
“事实上,那天下午她约了景雯在那家CLUB谈判,要求对方离开自己的老公。景雯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破罐子破摔。而在那一天,由于景雯是先到那家CLUB的,正好看见侍者在调墙上的闹钟,原来那个钟年久失修,比平常时间快了10分钟。这件事朱玳儿并不知情,当她到CLUB时,可能是没有戴表,就根据墙上的闹钟,打了景雯一记耳光,并对她说滚!被羞辱的景雯当然愤怒离开。可当时,虽然墙上的钟显示是4点,但其实只是3点50。而且无巧不成书,朱玳儿偏在10分钟后离开CLUB,结果被当成了要杀对象,一尸两命。”赫连澈说到这讽刺地勾起了唇角,“这就叫害人终害己。因爱生恨,处于嫉妒中的女人,真是可怕啊。”
卫景辞皱眉,“也就是说,朱玳儿用100万请赵伟年撞死景雯,结果阴错阳差的反而撞死了自己。而这件事,她父亲朱孝先是知情的,为了女儿的名誉着想,所以他现在才庇护赵伟年。”
“没错。一个结解开了。”赫连澈看起来心情无比之好,“剩下的,就是17年前的绑架事件,和17年后的关郁辉之死,这两个结了。”
卫景辞却心情极差,揉着自己的眉心,最后没有表情地说:“明天……请赵伟年回警局吧。”
“Yes,Sir!”赫连澈跳起来,朝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眉眼都在闪烁发亮,摆明了又有阴谋。算了,这个小表弟从小就古灵精怪,思维异于常人,表面上却老要扮酷,搞得一帮MM为他神魂颠倒,以为他是个多么多么成熟稳重的人,压根不知道他的恶劣。
管不动,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黎祖儿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什么?自杀?你姐姐是自杀?”
“嗯。”夏潜移的睫毛垂了下去,覆盖住明媚的眼睛,这样子的他,显得有几分阴郁,“我说过的,她是个很要强的人,而且对待爱情投入得很彻底。其实比起我来她才是真正典型的天蝎座,不能够爱的话,就要毁灭掉。因此,在发现姐夫外面有女人时,她选择了自我毁灭。”
黎祖儿一阵唏嘘。其实这样的案件见过很多,丈夫杀死了妻子,妻子杀死了孩子……在每年发生的上千起凶杀案中,总有10%,是出于家庭危机,而因爱生恨杀人的,比例更多。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如果爱真的存在的话,怎么忍心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明明是那样真挚而热烈地相爱过的不是吗?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呢?就算爱情毁灭了,还有其他东西啊,人生中无法割舍的,又不仅仅只有爱情!
“要是我肯定不会那么做的……”她低声喃喃,“还有爸爸不是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很不孝不是吗?他抚育你一年年地长大,结果你却不爱惜自己,草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很自私不是吗?我啊,只要我的父母还在世一日,我就绝对绝对不会不珍爱自己。”
她说得认真,夏潜移却听得痴了,“Madam……”
“你是不是想说我站着说话不怕腰疼?”
夏潜移摇头,“不,我想说的是——像你这样子才是对的,如果我的姐姐像你,就不会那样了……”而自己,也不需要那样做了……
想起暗房里那张米色沙发上的照片,他的眼眸情不自禁地一黯。
如果,如果有一天,她看见了那张照片,会是什么感觉?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样?
上帝啊,请让她再坚强一些,更坚强一些。然后,再幸运一些吧。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翘翘的短发,看着她因纯真而无比清澈的眼睛,心想:我真喜欢她……我真的、真的喜欢她……所以,我真的不舍得放过她……
如果我放过了她,我的生命里,还留下什么呢?
如果说神爱世人的话,那么……有罪的人,难道就没有被爱情眷顾的资格了吗?
如果说世间真有所谓命运之神的存在的话,那么,神啊,请让现在这样的时光再多一些,让我就这样看着她的笑脸,再久一些吧。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竭力控制自己去亲吻,去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只要这样看着,让她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中,便可以了啊……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夏潜移闭上眼睛,感觉有种叫痛苦的东西正在噬咬他的心脏。他曾无数次观摩过蛹破茧飞翔的情形,那时他想着,因为有明媚的未来在召唤,所以忍受成茧时的痛苦与寂寞,都是值得的。
而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被自己所编制出的谎言、欲望所缠绕,变成了一只厚厚的茧。但是,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不会有变成蝴蝶的一天。
为什么……他的命运会是这样的呢……
一双柔软的手抚了上来,温柔地抚平他的眉心,同时,轻快的声音响在耳边,犹如天籁一般:“看看,你又皱眉啦!虽然你现在年轻,但是要注意哦,不然等老了这里出现两道很深的皱纹,就不帅啦!”
睁开眼睛,看见他所喜欢的人正对着他笑,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加美好?
黎祖儿吐了吐舌头,“你不要学我的上司哦,他就是因为老皱眉搞得未老先衰,所以我才不喜欢他的。我喜欢美少年呢!”
夏潜移笑了,“我是美少年吗?”
“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吗?”黎祖儿眼里全是粉红的心心,用手指抚摸着他的五官说,“我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呆住了,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你穿着银灰色与白色相间的NIKE,头发微微向外翻翘的时尚中发。笑起来时,眉眼就弯弯的,眼瞳亮亮的,就像……嗯,就像一幅绝世名画。”“你记得真清楚……”夏潜移的眉毛舒展了开来,这一下,是真正地笑了,“真巧,我也记得Madam当时的样子呢。”
“呃?”黎祖儿有不好的预感。
“Madam当时穿着红色的套头衫,黑色牛仔裤,然后“啪”的一下踩在香蕉上,摔下去的时候还砸到了无数花花草草以及桔子们……于是桔子们就吐汁抗议,你抬起头,眉毛和头发上全都被她们所唾弃……”
“停!停!不要再讲了啦!那么丢脸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记得那么清楚啊!”黎祖儿跳脚,“你也记点我美好的时候嘛!”
“第二次见面时,你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被风吹得堪比鸟儿的家,然后背着背包匆匆忙忙朝我走过来……”
“停!这个也不能说!”那个乌龙相亲,比第一次还要丢脸啊!
“第三次见面,你的右腿绑得像个木乃伊,被医院的护士们推出来……”
“啊啊啊啊……”黎祖儿开始发狂,“为什么我每次跟你见面时都那么狼狈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美好的事情了吗?”
“到纽约后的第一次重逢,你闯进服装店本想除暴安良结果却发现自己没有证件;第二次重逢你被街头混混打破了头……”他的话这一次终于没有再能说下去。
因为——
黎祖儿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用她自己的嘴唇。
夏潜移的心颤了一下。
明明竭力控制过自己,明明严肃警告过自己,这一段时光,是为了快乐以及尽量地减少未来的悲伤所存在。所以,不能碰她,欺骗了她的感情,汲取了她所带来的快乐,已经很过分了。自己控制不了感情,但起码可以控制身体。
所以,说好了不让两人的关系超出界线。
但是,现在她吻着他,生涩、不安以及执着。
而他的身体却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开始自行回应那个吻,并且逐渐深入……
他果然是要下地狱的。
夏潜移的手握紧,再松开。如此重复了好几遍后,手心里全是湿湿的汗以及被指甲所抠出的红色印记。最后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却又无限轻柔地将她推开。
黎祖儿脸上果然有着失望。在她的失望没来得及变成懊恼之前,他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正文 第十章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与你在一起时,我变成了怎样的自己。
黎祖儿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的烦恼来得快也走得快。因此,一场电影很快就弥补了那个被推开的吻所带去的懊恼。走出电影院时,她早已把那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晚8点,时间尚早。她拉住夏潜移的手说:“接下去干什么?我明天休息耶,今天晚上可以玩得晚一点。”
夏潜移刚要开口,目光却被某个方向吸引住,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黎祖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巴顿时快掉下来。电影院另一头的人潮中,一个红衣姑娘赫然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举止亲热地走过来。
“嗨!好巧啊……”
“你……不是……”Paul的前妻吗?黎祖儿呆呆地看着她与那个男人紧扣的手指,心想:好啊,这对夫妻看来真的是貌合神离,才刚离婚,就彼此都攀上新对象了。
莫小优冲她眨了眨眼睛,“约会?我来介绍,这位是Peter,我的男朋友。Peter,这位是我朋友Paul和他的女朋友……”
“LI。”黎祖儿连忙主动报上名字,并与对方握手。握完Peter的手后,莫小优也伸手过来。
黎祖儿刚把手交给她,她就用力一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幸运的女人,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光吧……”
没等黎祖儿反应过来,她又将她推开,转身挽起夏潜移的胳膊,格格笑道:“对不起,借你男朋友说句话,不介意吧?”说着强行将他拉走。
留下黎祖儿和Peter僵直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黎祖儿扬了扬眉毛,说:“呃……你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可乐?”
另一旁,拐到角落处的莫小优见附近没什么人,就把手从夏潜移胳膊里抽了出来,正色说:“胆子挺大嘛,就这样出来招摇过街,真不怕Dad找人杀你?”
夏潜移淡淡一笑。
“你笑什么?你算准了Dad不舍得杀你,所以这么恃宠而骄?”
夏潜移摇了摇手指,眉眼里有很透彻的洞悉,“他不杀我不是因为他宠我,而是他认为我迟早会回去。”
莫小优心头一惊——怎么他知道?难道说,Paul在离开之前便已算准了Dad的心思?
“Dad太自信了,他认为我离不开他。没错,当一个人生命中的2/3都在充当一样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时,一旦还给他自由,必然会茫然与不知所措。就像人类驯服的野兽一样,放它回到森林的结果将会是它无法自己生存,最后要不饿死,要不就重回人类的怀抱。”夏潜移勾动唇角讽刺地笑笑,“所以他为了彻底地教训我,一定会给我时间,他要我尝到痛苦,然后带着一身伤口疲惫地回去求他。到时候,他就可以在伤口上加一层盐,彻底地毁灭我。”
“原来你都知道……”
“我跟着他17年,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一般。所以,我知道这段时间内我会很安全。但是,Dad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当超出这段时间后,他就会开始浮躁和暴怒,就不肯再等待,而会采取激烈的手段提前将其结束。所以,无论我回不回去,他都不会放过我。”
“Paul……”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他忍耐到极限之前,离开……”他的视线遥遥地投递过去,注视着人群中正在买饮料的黎祖儿,目光开始黯然,“她。”
“你……”莫小优舔了舔嘴唇,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其实看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透彻。他知道游戏的规则,也知道游戏的结局。但是,为什么明知是那样悲惨的结局,却还要投身其中呢?“然后呢?离开她后,回来吗?”
夏潜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然而,她已在他的微笑里看到了答案,“Paul,其实……”
他打断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真的。”
“不!”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么那么用力地抓住,像抓着最后一线希望,“Paul不要,求求你!回来吧,虽然Dad会生气,会惩罚你,但是你起码还可以活着,如果你真的要脱离组织,就是死路一条……”
“你知道自由的滋味吗?”夏潜移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眼神沉静。
莫小优呆了一下。
“对于我们这行来说,所谓的自由,其实,就是死亡……而已。”说完这句话后,甚至不留给她回味的时间,他便快步朝黎祖儿他们走了过去,笑着说:“只买了两瓶饮料吗?没有我的份吗?”
“啊,你也要吗?我马上再去买,红茶对不对?”黎祖儿刚待转身,夏潜移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然后低下头,就着她刚喝过的绿茶呷了一口,其中的亲昵意味不言而喻。
莫小优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像是嫉妒,又像是艳羡。这么多年,Paul第一次跟人分享东西,这个女孩子……真是占了相貌的便宜呢,如果她长得不像宁碟就好了……
为了摆脱心底那种异样的感觉,她故意抬起头哼了一声,挽起Peter的手说:“走吧,不耽误人家继续约会了,我们也要去过我们的二人世界了,拜喽。”
黎祖儿望着她的背影笑道:“你的前妻真有趣,看起来人很好嘛。”
夏潜移不置可否,“是吗?”
“为什么你们不相爱呢?”
“因为……”他想了想,回答,“太熟悉了吧。”
“咦?”
“我9岁起认识的她,当时她4岁,还流着鼻涕,是个爱哭鬼,看见老鼠就吓得满地乱跳……太熟悉了,因为我们都对彼此太过熟悉了,所以反而产生不了所谓的爱情吧。”停一停,补充,“但是,我很喜欢她。如果我有一个妹妹,应该就会是像她那样子吧。”
黎祖儿微妙地说:“有点点嫉妒啊,你人生的17年里,跟你一起度过,分享点点滴滴的人竟然不是我……”
夏潜移的目光颤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高兴起来,拖住他的手说:“但是没关系,你今后的74年里,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要跟我一起分享。这样比较起来还是我多很多很多倍,我就不吃她的醋了!”
“74年……”
“是啊,按100岁来计算。”
“活得到那时候吗?”
“就算活不到,起码,怀抱着能够白头偕老到100岁的美好梦想,也是好的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浪漫呢……”
夏潜移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手牵着手一同回家,而他们的背影落入另一个人眼中,变成了寂寥。人潮拥挤的十字街口那一头,长发的女郎临街而立,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最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说道:“我是Lareina,我回来了。”
回到公寓,黎祖儿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夏潜移忽然按住她的手说:“等一等。”
“嗯?”
“为了让生活永远保持着意外的惊喜,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
她被逗笑,“什么啊?”
“闭上眼睛。”
黎祖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一种花。”
她点了点头。
“然后,数到9……再打开门。”润泽的语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像是魔术师的神奇咒语。黎祖儿一边好奇,一边数到9,然后打开门。
一股沁人的芬芳扑鼻而来。
睁开眼睛,银白色的路灯透过窗帘照进屋内。客厅中央,摆放着一束很大很大的花。
玫瑰。
红得像情人的嘴唇。
黎祖儿却仿佛被骇到,无比震惊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脑海里想的是红玫瑰?”
夏潜移扬起唇角,“因为你昨天看《美女和野兽》时说‘果然,再怎么喜欢喇叭花,但在表现爱情这种特定的模式时,还是应该送玫瑰才对啊。’”
“我只是说说而已啊……”那样的无心之语,却被对方慎重地记在心里,这种被重视与讨好的感觉本身,就已比收到礼物更快乐。
黎祖儿扑过去拥抱了那些花,深深嗅了一口。打开插在花里的卡片,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她这才想起,8月10,今天果然是她的生日。
“真神奇,你是什么时候把这花弄进屋的?又是怎么拿进来的?刚才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根本没有离开啊!而且你这么喜欢9这个数字,我猜,这里一共是99朵玫瑰,对不对?”
夏潜移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有些事情只要愿意付点酬劳,是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的。我给了大堂门卫一点小费,请他拿进来的。最后,祝贺你,你答对了,的确是99朵。”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9这个数字?”每一次,都让她数9,或者99,或者999,然后推门迎接惊喜。这样执着于某个数字,必定有其特殊的原因吧?说起来,Paul真的是个很有执念的人呢。比如对9,又比如对蝴蝶。
果然,夏潜移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神变得有些深沉,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最后低声说:“9于我的人生而言,是一个分割线。之前与之后,变得截然不同。”
“呃,是这样呀……”虽然觉得他说得语焉不详,但黎祖儿知道,有些问题是不适合太追根问底的,尤其是两个人的相处,需要维系一种巧妙的平衡。如果他不肯说,只代表时机未到。在这一点上,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信心,认为迟早有一天,她会完完全全地了解他,一如他也完完全全地了解她一样。于是她眯眼一笑,说:“我就比较喜欢0这个数字,从无到有,是个很可爱的开始呢。”
夏潜移挑起眉毛,眨了眨眼睛说:“难道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它的缘故吗?”
黎祖儿呆了一秒钟,然后开始大怒,“啊啊啊,连你也开始讽刺我脸圆了!太过分了啊,怎么好的不学偏学坏的呢?本以为离开X城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摆脱了赫连澈,再不用忍受他的讽刺挖苦了。呜,为什么现在连你也开始学他那么尖酸刻薄了……”说着背过身去捂脸哭。
“好了好了,Madam,我逗你玩的,别生气了,看在玫瑰的分上,原谅我吧……”夏潜移上前去哄,却在转过黎祖儿的脸时发现她根本没有在哭,而是用很诡异的表情在笑。没等他有所反应,她已张开双臂扑了过来,顿时把他推倒,压在了沙发上。
“你逃不掉了……”黎祖儿轻轻地说,然后低下头,再次亲吻了他。
夏潜移的眼眸由浅转浓,又由浓转浅,变了好几回后,突然伸手将她推离。
“你……”黎祖儿的眉毛郁闷得皱了起来,“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你……”夏潜移的食指轻轻搭在她的唇上,制止了接下去的话。
“Madam,我拒绝你,是因为……”他的手臂突然一带,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眼眸沉沉,“这种事情,应该由男人主动。”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缠绵地消失于彼此的唇间。
今天是她的生日。
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她度过的生日。
所以,放纵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理智遇到爱情,开始丢盔弃甲。又是谁把光阴剪成了烟花,一瞬间,看尽繁华,在纠缠中华丽收场。
同一时刻,AM10:00。
X城警察局审讯厅中,汪明明和一个同事正在给再次被请回警局的赵伟年做笔录。
同上次一样,他还是什么话都不肯说。
正在僵持间,赫连澈走了进来,拍拍其中一位同事的肩,“换人。”
那位同事求之不得,连忙让位转人。赫连澈坐了下来,对着赵伟年微微一笑,“看来你气色很好呢。我如果是你,一想到被人勒索的10万块是那起撞车事故的酬劳的1/10,就寝食难安,可见你的心理素质果真是比我强。”
赵伟年一听,瞬间变了脸色。
“奇怪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赫连澈扬了扬眉毛,“看来真是贵人事多健忘啊,昨天的那个电话,你已经不记得了吗?那么就让我来帮你温习一下吧。”
他取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赵伟年便听见自己急促惊慌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关郁辉的情妇来勒索我,说她知道朱小姐的事情,要我给她10万块钱……是朱小姐给了我100万,让我那天下午4点钟等在CLUB外面,见到里面走出的人,就开车撞死他……”
赵伟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撞歪了桌子,吓得汪明明立刻拔枪,“不许动!你要干吗?”
“别这么激动,少安毋躁嘛,大家有什么事好好说。师姐,把枪放下。”赫连澈拍了拍她的肩膀,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师姐,我口渴,去帮我倒杯水好吗?麻烦了。”
被NO.1局草那一声师姐叫得心里荡漾的汪明明,尽管知道他是找借口把自己支走,以方便单独对赵伟年说话,但依旧甜滋滋地出去倒了。
她一走后,赫连澈的脸就沉了下来,虽然还在笑,但却变得有几分森冷,“别激动,不然的话,可就听不到后面最最重要的话了……”
录音机仍在转动,下面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下午4点?天啊,朱玳儿根本不是自己想死,她想让赵伟年开车撞死的人是我啊!因为当时CLUB里的钟快了10分钟,所以她让我滚,结果我提早10分钟离开,而她10分钟后出去时,就正好倒霉地撞在了那个点上……”
赵伟年的脸本来是白的,听到这个后,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变得无比震惊。
赫连澈凑到他面前,笑着说:“这个补充很精彩吧?看来是时间女神跟你以及买凶杀人的朱玳儿,都开了个大玩笑呢。啊,你说这件事要是传到朱孝先耳中,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罩着你呢?唐笑的那笔律师费,是他替你出的吧?朱玳儿给你的那100万,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吧?呵呵,真期待朱老板知道事实真相后会有什么反应呢……”
赵伟年嘶哑着声音喊了起来:“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为什么?”
“为什么?”赫连澈拿出手机,拨了个号。下一秒,赵伟年的手机响了,他愣愣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再愣愣地盯着液晶屏上“唐笑”的字样,眼睛越睁越大,表情已不是“震惊”一词可以形容。
赫连澈啧啧轻叹:“我就喜欢诺基亚的手机啊,一旦固定了名片夹,再来电时,就只显示名字不显示号码。多贴心的小设计啊,真是方便做手脚呢……”
“是你……是你改了我储存的号码……”
“你有证据吗?”赫连澈很无辜地一摊手,“没准是你自己老眼昏花,把我的号码当成唐笑的输了进去呢。”
“你、你、你……”
赵伟年犹在气愤,赫连澈突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冷说:“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马上撤销对黎祖儿的控诉。”
“凭、凭凭什么?”
赫连澈眉毛一弯,再度笑了,“不撤销也没关系,我立刻把这个录音带里景雯的话拷贝一份快递给朱孝先,看你这个断送他宝贝女儿生命的罪魁祸首会怎么样?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坐1年2年牢的问题了……”
赵伟年整个人都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眼神更是灰败下去,再不复之前的镇定。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协议了,握个手吧。”赫连澈拉起他的手自顾自地握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我还想知道,你那天究竟对黎祖儿说了些什么?使得她那么生气出手打你?”
赵伟年低下头,半晌,说出了那句话。
赫连澈眯起眼睛,目光犀利如刀一闪即过。
待得汪明明端着水杯回审讯室时,一推房门看见的就是赵伟年倒在地上,赫连澈一手压在他的肩上,一手揪住他的领带,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澈!你在干什么?”
赫连澈闻声回过头来,顺带着扶起赵伟年,微笑说:“哦没什么,司机先生突然从椅子上跌了下去,我扶他起来而已。对不对?司机先生?”说着还勾着人家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而赵伟年拼命点着头,表情怪异,半句话都不说。
汪明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几圈,然后走过去说:“没事就好。”
赫连澈接过她手里的水杯,说了句:“谢了师姐,接下去的口供就交给你了,他什么都肯说了。”
“呃,真的吗?”
“当然啦,是不是司机先生?”
赵伟年又是一阵拨浪鼓般地猛烈点头。
赫连澈这才满意了,微笑着走出去,并轻轻关上了门。
汪明明看着眼前这个她走之前和走回来明显跟换了个人似的赵伟年,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却换来对方更加剧烈的一阵哆嗦,看样子就在她刚才离开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吃了赫连澈不少苦头。真奇怪,澈少爷虽然骄傲,但很少刻薄,虐待犯人的事更是从来不屑做,为什么这次会对这个赵伟年出手呢?
真是想不通啊……
而审讯室门外,赫连澈靠着墙微微一笑。正好卫景辞经过,冷眼旁观着他那个诡异的笑容,开口说:“你在笑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某部动画片。”
“什么动画片?”
“加菲猫,看过吗?”
冰山美男板着脸回答:“没有。”停一停,居然加问道,“很好笑?”
“加菲猫说,欧迪是我的狗,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负它。”说完这句经典台词的美少年,在表哥完全没有反应的反应中,双手插兜微笑着走了。
他回到办公室,习惯性地朝对面的座位扫一眼:偌大的办公桌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物品。光喝水的杯子就愣是有四个之多,还有书啦资料啦字典啦厚厚地沿着窗台一路堆到桌面上来。细细看的话,在大叠空白案卷表格下,还有已过保质期的半包饼干。
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座位的主人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而不是被调离达三个月之久。
他顺手拿过对方桌上的日历,看见8月10日上面画了颗红心,并在旁边标记着“我的生日,啦里个啦”八个小字。
今天是她的生日?
抬腕看表,已经过了12点。X城和纽约的时差是13个小时,糟了,已经错过了!
赫连澈略一沉吟,打开警察社区的网页,查看论坛主题。那家伙最后一次发帖是在7月16号,保持了一贯的无厘头风格,内容为——
好幸福!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我有这么这么多的幸福,好想分给你们每一个人,然后让你们和我一样幸福!
总之,纽约我爱你!
美利坚合众国万岁!
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这些热情洋溢的词句,就会令人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想着那个人的粗枝大叶,想着那个人的大大咧咧。生活,变成一件充满喜感的事情。
赫连澈想了想,最后在这个帖子的最后面,打上了“Happy Brithday”。
点击“发表”,选择“匿名”。
鼠标一声轻响后,最后的回复更新成功。
Re:Re:Re:Re:Re:Re:Re:Re:好幸福!new
作者:过客(此条为匿名回复) 时间:2008-8-10- 12:39:34 浏览:0
Happy Brithday.
不知是谁喊了句“开会了”,众同事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离开。赫连澈也关掉了网页,拿起资料走出去。一个小时后,当他开完会重新回到座位上时,发现电脑右下角Foxmail的图标在闪烁。点击,提醒有封新邮件。邮件的标题是《你所需要的东西……》,而地址非常陌生。
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打开邮件,里面是两张JPG格式的图片。下载下来后,缓缓打开,他的眼神顿时变了——
第一张图片,是个浓妆艳抹妖娆女郎的正面照。波浪长发,迷离的眼睛,卷翘的睫毛以及丰润的嘴唇。
“宁燕夕”三个字顿时闪过他的脑际,连忙从抽屉里抽出那张黎祖儿做的人脸拼图。一经对比,八成相似,果然是她!
他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被一种即将揭晓的谜底所激动,几乎是带点颤抖地打开第二张图片。图片里,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
五官深邃,气质超绝,虽然漂亮但丝毫不显得女气,更有种波澜不惊的老成,让人觉得这样一个人,世界上是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他吃惊的。
赫连澈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依稀闪过某个影子,开始搜索引擎般地寻找。
他在哪见过这个男人!
一定见过!
在哪里呢?究竟是在哪见过的呢?
啊!他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在黎祖儿住院期间,有一次他带花去探访她时,曾在医院的走廊上与这个男人擦肩而过!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对方要把他和宁燕夕的照片一同发过来?赫连澈立刻将那封E-MAIL打印出来,走到同事面前,“魏叔,用电脑分析,看看照片上的两个人是否是同一个人!阿伦,帮我查下这封MAIL的IP地址,看看是哪里来的,属于谁所有!”
半个小时后,结论出来了。
电脑上,两张看似无甚关联的照片,经过数据分析和重叠后,完美融合在一起。
赫连澈的眼神一热,“果然是同一个人……”
“太不可思议了,竟然可以易容成这个地步。”
“这个男人一定受过专业的伪装训练,立刻调查他的身份!”
“澈,IP地址查出来了,是古巴的一家公用网吧。看来对方使用了代理,成心不想暴露自己。”
赫连澈再度返回到自己座位面前,对着那封神秘的E-MAIL沉吟。究竟是谁寄来的照片?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在找这个?而对方又是如何弄到这两张照片的?整起事件都透着诡异,对方表面上看是在帮他,没准不过是在利用他。会不会是仇敌,故意想借助警方的手铲除那个扮成宁燕夕的男人?
这时,汪明明查到了对方的身份:“夏潜移,美籍华人,现定居纽约,职业是……自由摄影师。”
“查看他的出境记录。”
汪明明飞快地是输入命令,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没有。他一直在纽约,没有来过中国。”
“不可能!我在医院亲眼见过他,肯定是他,我不会认错。”赫连澈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了一下说,“我去请示卫Sir,看来我们有必要请美国的警察们帮下忙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千里之外,陶醉在爱情里的女人正拥被安睡。睡容里,带着一抹微笑,满足而幸福。
“午餐你想吃什么?”黎祖儿系着围裙,戴着袖套,拿着锅铲,把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夏潜移推醒。
夏潜移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全副武装,“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做饭?”
“你不要小看我哦,我只是因为家中有个太喜欢做菜的老爸,所以英雄无用武之地,其实我手艺很不错的。快点菜,趁本小姐今天心情好,露两手给你瞧瞧。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下次你就算求我做,我也不做。”
夏潜移掀开毯子,起身给了她一个非常自然的拥抱,“好的,那么我的女王陛下,小人今天想吃蛋炒饭。”
黎祖儿一愣,“只要蛋炒饭?”
“唔……如果再配个罗宋汤就更好了。”
“OK,蛋炒饭,罗宋汤,没问题!你去梳洗,半个小时后开饭。”黎祖儿说着进了厨房。
夏潜移好笑地摇了摇头,进了浴室,正在刮脸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Lareina”。
他的眼神沉寂了一秒钟,然后接起来。
彼此都没有通报姓名,但对方的第一句话却是:“离开她吧。”
他避开这个问题,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已经全部知道了,并且已经跟Dad谈好了。只要你现在回来,他保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予追究。”
“不要多管闲事。”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夏潜移按了结束键。
外面黎祖儿在喊:“开饭喽——”
他对着镜子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露出微笑,回答:“好,马上来。”
……
而另一头,听着线路那端的嘟嘟声,Lareina的脸色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一个金发男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抿唇一笑,懒洋洋地说:“都说了没有用的……套句你们中国人的俗话来说,Paul他现在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Lareina哼了一声,没说话。
金发男子起身,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一缕长发,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皇后,你原来的骑士背叛了你。不如,你考虑考虑换一个吧。”
Lareina冷冷地看着他说:“换你吗?”
“我不好吗?”暧昧的调笑,亲昵的呼吸,他缓缓凑过脸去,正打算亲吻她的嘴唇,却被她反手打了一记耳光,“啪——”
这记耳光可打得真不算轻,金发男子英俊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指印。Lareina转身就走,狠狠地甩上门。
“Ryan,又碰钉子了?”莫小优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另一扇门走进来。
金发男子摊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坐回沙发上。
“都说了叫你死心,皇后是不会看上你的啦!”莫小优拿了个大背包,呼啦一声全都倒在茶几上,然后开始翻找。
“我有什么不好呢?”
“你什么都好,但是比起Paul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有他在,皇后不会喜欢你的。”
“可他不是不在了吗?”
莫小优哈哈一笑,“可他只是暂时离开,还没有死啊。”
“要死才算不在吗?”Ryan说这话时,语调变得意味深长。
莫小优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喂,你不要乱来。Dad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对Paul下手的!”
“知道了……”随口应了一句后,Ryan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好奇说,“你在找什么?”
“胃药。我的胃最近又开始不舒服了,见鬼,放哪去了,怎么偏偏关键时刻找不着呢!”莫小优一边诅咒一边将东西装回包内。
Ryan看到茶几下有个小瓶子,就弯要捡了起来,“是这个吗?”
莫小优松大口气,“太好了,总算找到了!”连忙拔开瓶盖吞了两颗。
Ryan皱眉说:“喂,你这个样子没问题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没时间啊!我要在下午1点前赶往多伦多……”她说着抬腕看了下表,“糟了,时间要来不及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走了!”说着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Ryan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勾起唇角笑了一笑。说起来,组织里,他们这一拨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于别的组织所忌讳的成员之间不得互通信息,Dad在这方面,却是另辟蹊径。将他们放在一起训练培养,然后挑选其中的佼佼者进入组织内部。由于是从小就一手带大的,因此往往比其他人要更加忠诚。Dad采用家庭制的管理模式,让他们都喊他父亲,而成员和成员之间,更有一种同伴的默契与信任。
其中,Momo(即莫小优),Paul和Lareina,是仅有的三个中国人。Momo是个语言天才,任何一国的语言只要她在当地待上一周时间就能流利听说,身手更是了得,还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新武器,尤其喜欢用超声波在水中利用产生的负压和空洞杀人,照她的话说就是“看着那些气泡在水中升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妙不可言”。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所有人中最残忍的,因为她的残忍是那么的天真无邪,纯粹当成一种乐趣在享受;Paul是Dad最喜欢的孩子,但在Ryan看来,他就是一个怪胎。孤僻,不喜欢说话,对蝴蝶有着病态的迷恋,还喜欢拍人死亡一瞬间的照片。Dad说过,像Paul那样的人,平日里虽然比常人冷静理智,但是一旦陷入感情,就会变成最盲目冲动的,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刻意纵容自己沉迷于某样事物。结果果真被Dad说中,听说他现在为了个女人出走,想寻找什么所谓的狗屁自我。不过Dad也说过,像Paul那样的人最终会被他所沉溺的感情所伤,不得善终。现在,就等着看他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了……
同Momo和Paul比,Lareina在天分上要差许多,但是她有个非常大的优势——她很有魅力。乍看过去并不见得有多美丽,但是一经接触就会发现她像个丰富的谜,令人忍不住想更亲近。而她表面上看来又是那么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因此,她是Dad最引以为傲的美人王牌,凭借她从很多大人物身上获得过珍贵之极的情报。但在上一次和Paul一起执行的文物窃取案中,她不小心受伤,一直休养到现在才回来。
这三者的相处模式就是Lareina喜欢Paul,而Paul更乐意与Momo在一起。
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Ryan忍不住朝Dad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在Dad采用家族制来管理这个组织时,是否把成员之间的暧昧关系也考虑进去了呢?Dad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做媒人牵红线也毫无兴趣,那么,他放任其自由发展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呢……
Ryan想到这里,摸了摸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滴了一声,自动响起:“Ryan,来一下。”
是Dad。
他连忙起身,走出休憩室,然后沿着走廊走到二楼第七间,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开门而入,里面是Dad的书房。
书房依旧昏暗,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散发出幽幽的银光,照在桌上,形成一个圆圆的光圈。
Dad坐在背对着门的高背椅后,只露出一簇银白的头发,“Ryan,有件事情交代你去做。”
“是,Dad请吩咐。”
“你马上去多伦多,根据这个地址找到莫小优。记住,不要被她发现,然后把她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向我禀报。”修长的手指从椅后伸出来,指缝中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Ryan暗暗心惊,忍不住问道:“Dad,Momo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有没有问题,得由你来告诉我答案。”
Ryan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说,继Paul之后,Momo也背叛了吗?或者说,Momo也要开始背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