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宠的皇后 失宠皇后(忆妃)

    忆妃的话

    非常感谢出版社的编辑们对拙作的抬爱,某妃借此机会向编辑们致谢。

    对我来说,能够把这本书出版,觉得实在是很激动。但因为此前没有出书的经验,所以不知道自己写的作品及作者简介合不合要求,能不能达到出版的标准。总之是怀着既兴奋又担忧的心情,希望这本书能够顺利被出版。

    最后,如果可能,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可不可以,在本文扉页的最后或是不太显著的位置,写上一句:借此书出版之际,感谢在天堂里一直守护着我的父亲———李金常。

    无论可不可以,我都非常感谢。

    楔 子

    “冯小姐,天气凉了,还坚持来游泳啊?真是佩服你的毅力。”游泳池看门的王伯看见我似乎有些意外。

    我关好车门,向王伯打招呼:“王伯,看样子,今天人不多呢。”

    王伯喝了口热茶笑道:“已经是秋天了,今天还有冷空气,所以来的人都在馆里游呢。外面温度太低。”

    我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喜欢在泳池里游,人少倒省得有人和我抢泳道了。”挥挥手向王伯道别,我拿着包包径自向泳池走去。

    “冯小姐,还是去馆里吧。”王伯不放心地在身后喊道。

    我淡然一笑,没有理会。走到泳池边,看池水清澈见底,心里就一阵高兴。不过,25米长度的短池内空无一人,多少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听王伯说今天有冷空气,我刚从健身房出来,流了很多汗倒是没觉得冷。也许,人们是因为水温低而选择去室内吧。我在泳池的台阶处蹲下,将手伸到池中,想试下温度。

    突然,脚下一滑,猝不及防的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跌落到水中。

    天地刹那间,一片茫然。唯一的感觉便是,水,竟然冷得如此刻骨……

    

    打死我都不能相信,有一天,我冯裳霓,一个二十九岁的外企白领,竟然会———穿越。

    虽然,我是很喜欢看网络上的小说,对那些穿越的女主们充满了羡慕,可是我知道,那不会是真的。尽管,曾经看《步步惊心》还狂流了不少眼泪。

    但是,人世间的事还真是不好说。谁会想得到,去游泳池游泳,因为踩空了台阶失足落水,在水里进行了几个不规范的前滚翻外加动静颇大的胡乱扑腾之后,再浮出水面时,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是说,周遭的环境、自己身处的位置,完全不一样了。而当听到岸边的人呼唤自己,叫的那声“娘娘,别慌,奴婢已经让他们喊人去了。再坚持,坚持一下就好了”时,脑子就“嗡”的一下大了。是做梦还是真的溺水身亡,灵魂产生幻觉了?

    还好,自己最终抓住了几根芦苇杆,双脚试探着触到了湖底,原来水也还不算太深,只到我的胸口处。

    不管自己是穿越还是见鬼,先游到岸边,命保住了才最重要。我看不清岸边那些人的样子,就是觉得他们又喊又叫的样子让人心烦,忍不住大喝了一声:“统统给我闭嘴!”颇为神奇,这句话说完,原本乱糟糟的岸边顿时鸦雀无声。还好,我会蛙泳,离岸边不太远,我便独自游了回来。

    “娘娘!”一个少女带着哭腔跑进水里,一把就把我抱住,“娘娘,你吓死奴婢了。”

    我呆呆地看看她,有一瞬间的思维停顿。这个一身说不清是粉还是紫的古装美眉,年龄大概十五六岁,一张颇为秀丽的小脸,此时因为哭泣而略微显得有些扭曲。不过总的来说,这少女面相温善,不大像是个坏人,我的心里,对她很有好感。因为,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又是谁,可是她脸上的泪水真实地告诉我,她是个关心“我”的人。

    “我没事。”我轻轻推开她,面对完全陌生的少女如此亲近,我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娘娘。”丫头有些狐疑地看看我。

    我确认了刚才没有听错,她的确是叫我“娘娘”。谁都知道,这个称呼是哪些人拥有的。难道,我穿越成妃子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于我这复杂的心绪,多少是种补偿。虽然我已不是懵懂少女,但是内心依然会对爱情和未来爱人充满幻想。可能,女人大都如此吧。

    “娘娘会游泳……我竟不知道……”丫头自言自语,神情有些奇怪。

    “你是谁?发生什么事情了?”记起看过的穿越小说里,大多数的女主角面对穿越后的一无所知,都是采取假装失忆,虽然桥段俗不可耐,可是现今轮到自己,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小丫头听了我的话,眼泪竟流了下来,双手摇着我的肩膀,“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如歌啊,娘娘,皇后娘娘!”

    小有收获,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原来,我的身份远比妃子高,竟然是皇后。还有就是面前这个小丫头,有个好听的名字———如歌。

    不过,我还必须将失忆进行到底,“可是,我为什么会在水里?”我刚出现的地方,离岸边已不算近,若说是失足好像有些牵强。而这个时节,貌似已经到了秋天,所以更不像是在游泳解暑。这算是个疑点,我紧盯着如歌的脸,想从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如歌抽泣着,看来好不懊悔,“娘娘,都怪如歌,不该留您一个人在这里。如果不是奴婢回去给娘娘拿东西,娘娘也许就不会失足落水了。好在,好在娘娘识水性,要不然,奴婢真是不敢想结果了。”

    我向她身后的那些人看去。那些人,一个个都跪在地上,默然无语地看着我,神情却似不甚恭谨。他们全部都是深蓝色的宫装,脸上都没有胡须,应该是些太监。他们都是我的侍从吗?

    “如歌,你说我是失足落水?”我早有些疑惑,当听了如歌这样说,更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是失足?

    “是的,奴婢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宜欢,她告诉奴婢说娘娘失足落水的。”

    “宜欢是谁?”心里已经隐约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如歌看看身后,摇摇头,“不在这里了,宜欢不是娘娘身边的,她是皇贵妃跟前的侍女。”突然间,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紧张地凑近我,小声说:“娘娘,如果这里面牵涉到皇贵妃娘娘,事情必然不简单。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这个如歌,倒是有点意思的,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他们都是我跟前的人吗?”我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们问如歌。

    如歌叹口气,声音有些难过:“娘娘,您真的都记不得了吗?这些人是皇上派过来保护娘娘安全的。”她将保护二字加重了语气,仿佛有些暗示。

    我缄口,有些事情还是得慢慢了解才行。我缓缓地起身,没有理会身上还在滴水的宫装,对如歌说:“咱们先回去吧。”

    如歌迅速地脱下自己的长衫,披在我的肩上,略带歉意地说:“请娘娘先披着奴婢的衣服忍一会,事情发生得突然,奴婢没有给娘娘带着干净衣服换,等回去后再说吧。”

    我竟有些被如歌感动了。这个季节已是深秋,仅穿单衣的如歌应该会非常冷吧。我笑笑,将单薄的如歌用手揽过,“你把衣服给我穿了,自己受了风感冒怎么办呢?”

    如歌像是看一个天外来客似的审视我一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掉落下来,“娘娘,您这是何必,奴婢低贱……”

    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许这样说自己。”我可是从21世纪来的人,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人人平等。

    被我唬了一句,如歌先是一愣,紧接着却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嘴角已经微微上翘,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娘娘,咱们回吧。”如歌挨近我,搀扶着我。

    我并没有虚弱到这个程度,于是轻轻打落她的手,“我只是落水而已,还不至于就行动困难。”

    如歌愣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就抿着嘴一乐,松开了搀扶我的手。

    而我的心,在迈进居住的明德宫时,跌落到了谷底。我绝想不到,这明德宫竟是如此的荒凉,惨淡。如歌不是说我是皇后吗?难道说这个国家十分贫瘠,以至于已经没落到连皇后都要住破屋子的地步了吗?

    我失望地环视了一眼明德宫空寂的院落,杂草丛生,杳无人烟。明德宫的规模倒是不小,但是残砖断瓦让人看上去,只觉得这里肯定发生过地震之类的灾害,否则,宫殿怎能破败到如此境地?宫殿的正门口,歪歪地挂着“明德宫”的匾额,可惜,匾额上边的字早已经掉色严重,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来的。

    堂堂的皇后,就住在这里?

    并且,我还发现,偌大的明德宫,除了我和如歌,好像也再没有另外的人。刚才在湖边的那些侍从们,虽然跟着我回来,可是并不进来,而是退守在明德宫外围。

    “娘娘,不舒服吗?”如歌见我发呆,怯怯问道。

    我摇头,心情不是很好。这种破败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难怪有人说环境造就心情,在这个处处都在显示凄凉的地方,我很难有快乐的感觉。

    “如歌,这里是冷宫吗?”我终于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这半晌的遭遇,已经让我觉得自己这个皇后的身份很是特别,哪朝哪代的皇后恐怕也不会有我这样的处境吧。

    如歌哀婉地看看我,叹了口气:“娘娘,明德宫的确是冷宫。”

    我就知道。

    “娘娘真的忘了?我们被皇上斥居在这里已经快一年了,想必早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我们了。”如歌含着眼泪,很是悲愤,“虽然奴婢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娘娘,但是再怎么说,娘娘毕竟是皇上亲笔圈定的正宫皇后。尽管皇上从来都没有召见过娘娘,也不许娘娘到前殿那边去,可皇上到如今也没有废掉娘娘的尊位。所以,奴婢怎么想都不明白,娘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被这样的惩罚?”

    什么?这个倒霉的皇后竟然都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子吗?还有,她竟然在这个破地方已经住了一年?!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皇后长得难看,皇帝才不喜欢她?我突然一激灵,的确有这可能。自古帝王爱美色,哪家皇帝不爱美女呢?

    “哪里有镜子?”我连忙跑进内殿。还好,内殿还算干净整洁。只是,太干净了一些,除了两张床,一个梳妆台几把椅子之外,再无其他摆设。我轻叹一声,转瞬就看到了镜子。屏住呼吸,紧张地拿起已经陈旧的手镜。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张脸不至于惨不忍睹。

    还好,镜子中出现的那张脸,是一张比冯裳霓年轻的脸。湿漉漉还挂着水痕,却见明目皓齿肌肤白皙,虽然不是倾城倾国闭月羞花,但也还算清秀动人。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这个肉身的面容,虽然与冯裳霓迥异,但是我却能从这张脸上,看到属于冯裳霓的那种眼神———坚强、隐忍。

    “娘娘,你怎么了?”如歌紧张地跟我进来,见到我的样子连忙问。

    我一时间心情略微轻松了些,对如歌眨眨眼道:“我想看看落汤鸡是什么样子。”

    “啊?”如歌的下巴差一点掉到地上,但马上就笑出了声。

    “阿嚏!”我突然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是受寒了。

    如歌慌忙扶我坐下,“娘娘,奴婢这就烧水,娘娘洗个热水澡出出寒气。”

    我点点头,看着如歌跑前跑后地忙碌,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丝难过,“如歌,你多大了?”

    如歌抱着一捆干柴,笑答:“奴婢下个月就十六了。”

    “你在我身边有多长时间了?”我知道如歌已经能够接受这个皇后的失忆,所以趁着这机会好好问问。

    “奴婢跟着娘娘差不多快两年了。”如歌动作很轻快,不一会热水已经烧好。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一个大木桶,正在往里倒水。

    我走到她身边,有些怜爱地看看她。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上学呢,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已经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宫廷两年了。

    “如歌,跟着我,你受了不少罪吧?”我认真地问她。

    如歌回头,不知是否朦胧水汽的缘故,她的脸湿湿的,但是却异常的纯净,“娘娘,奴婢从来没有觉得在娘娘身边受罪。相反的,奴婢自从遇到娘娘之后,才觉得活着有了意义。娘娘,”她坚毅地说道,“不管将来会怎样,奴婢永远都跟着娘娘,奴婢要永远守护着娘娘。”

    “如歌,”我被这丫头弄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一下子抱住她,“你这个丫头,说话还真是煽情。”

    如歌不好意思地挣了挣,“娘娘,奴婢只是说说,没别的意思。”

    我也笑了,我这拥抱的举动在古时候可是有伤风化的。回头看看冒着热气的木桶,不禁想到在现代社会里,自己最喜欢SPA,尤其是木桶浴。三两下脱掉衣服,泡进了舒服的热水中。虽然没有什么玫瑰花瓣,但是也还是熟悉的木桶浴的感觉。

    “PERFECT!”我情不自禁说了句英文,在古代,能够洗上这样的木桶浴,应该算是很完美了。

    如歌倒有些难为情起来,“破费什么啊,娘娘,咱们处境艰难,只能如此将就。”

    我不禁莞尔。看着站在一边有些打哆嗦的如歌,想这丫头恐怕也是冷得要命,于是忙说:“愣着干什么,脱了进来。”

    如歌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再怎么造次也不敢同娘娘同浴。”

    “这里总共就咱们两个人,你怕什么?”我笑着,“都是女人,我又吃不了你,你放心好了,我并没有断袖之好。只是看你刚才把衣服让给我自己却挨着冻,要不早点祛除寒气,你会感冒的。”

    如歌扭捏了半天,终是抵不过我再三的催促,钻进了偌大的木桶。

    我逗她:“如歌,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身体倒是发育得不错。”

    “娘娘!”如歌害起羞来,脸颊飞起两片红晕。

    我笑着,心里却是没由来地空荡荡起来。我就这样穿越了吗?好像与自己的想象还是差了很多啊。

    “娘娘,真的记不起是怎样落水的吗?”如歌问道。

    我回过神,淡淡一笑,“记不得了。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全部记不得了。”

    如歌瞠目结舌,“全部都忘记了?”

    我点头。

    “奴婢一会去求求太医院的人吧,娘娘这样的情形,他们若是再不管,可就妄为御医了。”如歌说道。

    她这句话,我多少听出了些意思。皇宫历来多的是势利眼的奴才,失处境艰难,哪里请得动那些御医呢?

    “不用去求那些人,咱们泡泡热水澡,一会再找些生姜熬些水,就可以驱寒了。”我想象得到,即便是低三下四地哀求,恐怕也是难以请动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费事。

    “这一定是皇贵妃让人害娘娘的,奴婢应该想到她们这是调虎离山呢。”如歌愤愤然说着。

    “你觉得,有人陷害我?”我皱皱眉,自己看过很多宫廷小说,对于后妃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有些了解,只是现在真的好像要遇到了,心里不自然地也有些抑郁。

    如歌凑近我,小声说道:“奴婢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也明白,只有娘娘不是皇后了,有些人才有机会爬上去。”

    我了然,点点头道:“所以如歌,我必须要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请你不要漏掉一丝一毫。”

    如歌认真地点头,“娘娘,奴婢知道了。”朱唇轻启,她将这个皇后的故事娓娓道来。

    三年前,也就是如歌所说的夜兰皇朝,宁统三十六年的深冬。漫天飞雪,奇冷。十三岁的如歌无助地仰天流泪。没有家了,爹去世了,娘改嫁也不再要她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呢?眼角流下的泪,瞬间便变得冰冷,划过脸颊的感觉,如此伤痛。都不要她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当她的小脑袋即将套进树枝上的绳环时,身下传来焦急的声音:“既然有这个勇气死,那么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

    如歌错愕低头,就见到了那张清灵的脸。

    “你还只是个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怎么会这么傻,你死了,父母会多难过多伤心?”一个比如歌大不了几岁,却看上去非常稳重的女孩子,将如歌小心地从石块上抱下来。

    如歌悲上心来,痛哭失声:“爹死了,娘改嫁了。我没有家了。除了死,我没有办法了啊……”

    “怎么会没有办法?”女孩子急了,“我连你还不如,生下来都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子就被丢弃了,我不一样还活得好好的?”她紧紧抱住如歌的头,手轻轻抚过如歌的发顶,“不要轻易放弃希望知道吗?没有父母,你就要靠自己。”

    如歌觉得,眼前这个姐姐的怀抱那么温暖,她是神仙吗?在自己最无助最彷徨最没有勇气活下去的时候出现在眼前。

    从此以后,如歌就跟了这个叫夕雾的女孩子。

    夕雾是孤儿,为了生计在一个小官宦家里当丫鬟,虽然生活清苦,但是从来没有抱怨过。如歌便和她一起到了那户人家。过了一年,皇帝驾崩。而小官宦犯了事,理应被处斩,所幸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而改为全家被流放。夕雾和如歌这些丫鬟,则被没入宫廷,在辛者库做着最低贱最辛苦的差事。看似永无出头之日,不料想,年轻的新皇帝因为立后的问题与皇太后产生分歧,由此引发了帝后两派的矛盾。年轻气盛的皇帝冲动之下,既没有册立自己宠爱的沈美人,也没有册立皇太后提议的人选。在把后宫所有宫女的花名册翻了一遍之后,皇帝大笔一挥,圈定了夕雾。

    因为夕雾这名字够特别,也因为夕雾身后没有任何的势力,还因为夕雾低贱的身份,皇帝永远都不可能对她动情,自然就不可能将沈妃的宠爱割舍,更因为有了夕雾这样的摆设,皇太后也休想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自己身边来。

    皇太后虽然不满,但是见皇后并非沈妃,心里略微平衡,对此疑似儿戏一般的立后大事,冷眼旁观默然应允。而朝廷里各派官臣,也因为各自的利益,争斗激烈,互不相让,最终接受了皇帝这个决定。

    就是这看似荒诞无稽的理由,让夕雾凭空由最低贱的罪婢摇身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本以为,夕雾终于时来运转,哪想到,这个皇后不仅连大婚册封仪式都没有,更甚的是皇帝自下旨立后后就没有召见过夕雾。坤仪宫,本是皇后居住的宫殿,却让皇帝直接赏给了沈妃。而对夕雾这个傀儡皇后,皇帝想都没想就把她甩到了明德宫。

    皇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明德宫,是夕雾当了皇后的第二天。因为不愿意看到她,皇帝甚至连屋子都没有进去,便在窗外冷冷地说:“你不要妄想拥有皇后的权力和地位,你有的,只是一个虚名。朕立你,只是摆设。”说罢,不待夕雾说一个字,皇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一年,皇帝再没有出现过。皇帝的话果然没错,夕雾至此被人彻底地遗忘。没有任何皇后该有的礼仪和仗势,没有后宫嫔妃来这里给她请安,因为谁都知道,夕雾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皇后。后宫里任何事情,都与这个皇后没有关系。连外国的使臣来访,问起皇后,皇帝也是淡淡地以皇后身体不好在养病来搪塞,然后,便唤出沈妃,代替皇后来尽国母的义务和职责。

    谁都知道,夕雾这个皇后当得窝囊,更是个笑话。

    夕雾也曾努力过,试着寻找机会去见皇帝,可是,当得知夕雾的举动后,皇帝一声令下,在明德宫四周指派了大批侍从“保护”皇后,实际上,却是软禁。结果,还是“后宫德行典范”沈妃求了皇帝,皇帝才允许夕雾每天可以走出明德宫几个时辰,但是,夕雾走到哪里,保护她的侍从们也就跟到哪里。

    于是,夕雾渐渐沉默了下来。每天只和如歌两人在明德宫里凄凉度日,日子长了,原本性格坚强的她,变得多疑偏执。没有人来看望她,没有人理会她。可是,她却将自己的这个空头名衔看得越来越重要。以前情如姐妹的如歌,必须要唤她“皇后娘娘”,而她自己自称“哀家”、“本宫”活在幻想可能会有的奢华中。日复一日,夕雾再没有笑过。

    这便是夕雾的遭遇。

    我咬着牙,重重地叹道:“可怜可悲可叹。”

    如歌抹着眼泪,替我梳着长发,“奴婢眼见着娘娘一日比一日缄默,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娘娘没有做错任何事,却白白当了这牺牲品,奴婢替娘娘不值啊。”

    我也被这夕雾的故事弄得红了眼睛,心里沉甸甸的。少顷,我想了想,对如歌说:“以后,你不要再叫自己奴婢,更不要喊我什么‘娘娘’、‘主子’的。其实说到底,我们不还是一样的吗?”

    如歌摇头,“不,娘娘,再怎么说娘娘也是主子,再说,奴婢叫着娘娘,心里总觉得还像有个盼头似的。”

    我苦笑,这丫头还做着我能飞黄腾达的梦呢,“我说了以后不许再叫,如果称呼我,喊我一声姐,就行了。”

    如歌梳头的手哆嗦了一下,“这样不行……”

    我假装不耐烦,瞪了她一眼,“三年前行的事,现在为什么不行?”

    如歌竟又抽泣起来,“娘娘……”

    “叫姐!”我转过身,认真地说。心里本就对如歌很有好感,再听到如此的故事,我没理由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

    “姐姐……”如歌终是怯怯地叫出了声。

    我笑得眉眼弯弯,“还是这样叫着我听了舒服。”

    如歌抹抹眼角,“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呢?变得比以前爱说笑了,还有一点点的霸道。”

    我笑着掐了她一下,语带双关地说道:“如歌,以前的那个倒霉皇后已经死了,现在的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活过。”

    如歌眼睛泪光盈盈,但是却异常的坚定,点点头,“我相信姐姐,一直都相信。”

    我笑笑,“虽然对这里很失望,不过照目前的情形,恐怕一时半会是出不去的。”我环视了一下空空四壁,心中的想法却是越来越清晰,“所以,我要改变这里,我要把这里变成世外桃源!”

    *******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如歌便再也闲不住了。

    明德宫面积大,更有自己的院落花草。时值夏秋交际,满园子里长满了杂草,但是其间也不是没有花木。我们条件有限,找不来什么奇花异草,因此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优胜劣汰。我按照自己的记忆,仿照从前自己公司花园的样子,设计出了草图。拔除了多余的杂草,又将剩下的花草树木按照长势、形态和颜色进行移栽接种。整整七八天的时间,我们总算是把园子收拾出来了。虽然比不上苏州园林,但我自以为,也算得上别有意境了。

    接着便是整改明德宫内殿了。

    内殿其实比外面的院落好整理,因为毕竟夕雾和如歌一直在这里居住,天天收拾自是整洁。只是,这里没什么家具摆设,看上去太过简单。按照夕雾目前的处境,估计开口向那个薄情皇帝开口讨要什么东西,必是比登天还难。因此,我决定另辟蹊径。

    还好,夕雾这个失宠皇后,总算还有月利可领,虽然比起如歌的也多不到哪里去,可是两个人的加在一起也算可观。我翻箱倒柜,从夕雾简陋的梳状匣中找到了一些金饰。如歌说,这些首饰是当初皇太后召见后所赏赐的,被“我”视为珍宝,从来都舍不得戴。

    我对这些式样复古的首饰向来不感冒,而此时又急需用钱,因此便让如歌托和她关系还好的几个太监,拿了这些首饰出去换了些我需要的东西,比如笔墨纸砚和生活用品。如歌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在她看来,皇太后赏赐的东西理应天天供奉才是。

    不久后,我每天的生活中便又多了两件事情———写字和教如歌识字。

    记得当年上学的时候,被父母逼着上了很多学习班:什么大字班、舞蹈班、乐器班、绘画班……本是父母望女成凤,当年我是硬着头皮极不情愿地去学习,可是,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想,夕雾和如歌都是自幼飘零,应该没有时间去学习识字。女子无才便是德,是男人给女人戴上的桎梏,更是这个时代无奈的社会共识,连吃饭都成问题,谁还会有时间去认字呢。再一次同情穿越后的这个肉身。说不定,这也是那个皇帝选夕雾做傀儡皇后的条件之一呢。

    “姐姐,虽然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念什么,但是,我觉得它们一点也不比宫门上挂着的那些个字差呢。”如歌小声地赞叹。

    我轻笑,“如歌,虽然你有点吹捧的嫌疑,不过,我却很受用。”

    如歌有些急,“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我恰好写完最后一笔,“好啦,和你开玩笑的,不至于就急了吧。”

    如歌不好意思地笑了,凑到跟前,上下打量着我写的字,“姐姐写的是什么呢?”

    我自叹:“真是禁不住自恋一下了,简直是如假包换的颜体楷书呢。‘怡红快绿’,怎么样,做咱们的新宫名好不好?”不好意思把《红楼梦》里的名拿来用,想曹雪芹一代文豪,不至于找我要知识版权费吧?

    “姐姐是说,我们这里要改名字吗?这样可以吗?”如歌眼睛一亮。

    有什么不可以,这里又不会有人来。我微笑着颔首,有些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怎么看怎么喜欢。

    如歌欢呼起来:“太好了,早就不喜欢‘明德宫’这几个字了,换了好,换了好。”

    我们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已经破烂不堪的匾额摘下,又将我刚写的“怡红快绿”装裱了一下,然后郑重地放置到原先的匾额处。

    “我们以后,就是‘怡红快绿’里的两个快乐天使。”我振奋道。

    如歌却是一脸茫然,“天使?是什么啊?”

    我苦笑下,代沟,这才是代沟啊。

     正文 第二章  相见不相识

    眨眼间过去了几个月,就要过年了。虽然夜兰秋季气温不低,但是冬天却还是冷得不像话。还好,庭院里有种四季常青的松柏,还有两棵腊梅正在怒放,总算给静谧的冬日增加了一些颜色。

    冷宫外面的那些侍从,经过这些日子下来的相处,我和他们也熟了很多。有时候觉得这些人也不容易,天天就这么枯燥地站在那里,盯着两个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女人。境遇比起我们来,还差得远。至少,我和如歌现在的日子,过得充实许多。我经常利用每天有限的“望风”时间,出来和他们聊聊,有时候,也会和如歌一起做些糖水小吃送给他们。时间一长,这些人对我们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相对的,也放松了对我们的监视和软禁。

    快过年的这些时日,我发现,外面的侍从的数量少了很多。问了他们的统领,得知皇太后的五十大寿恰巧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因为夜兰皇朝非常重视五十岁的生日,所以皇帝为给皇太后庆贺大寿,特意准备大量人力物力为皇太后大肆采办生日寿礼。这些侍从,就被抽走了一大部分前去协理皇太后寿辰的事情。

    尽管我是被人遗忘的失宠皇后,但是一样要像其他人一样准备过年。记得在家里过年的时候,特别喜欢听爆竹声,虽然震耳欲聋,但是总觉得只有这样噼噼啪啪地放爆竹才算是过年的样子。不知道,穿越后的第一个春节会怎样?

    没有人理睬冷宫里的我,看着外面软禁我们的侍从们都分到了一件新衣服,而我和如歌却一无所有,这时候,心里才觉得有些落寞和怨怼。不过,这样也难不倒我,我一向都是坚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啊。

    没有人给我们送春联年画,我就自己写自己画。甚至于,为了逗弄如歌,我还把她的样子画成“年年有余”里那个穿着兜兜怀抱大鲤鱼的胖娃娃,惹得她不禁哈哈大笑。

    没有新衣服,没关系。我让如歌找出了所有的衣服,审视了一番,拿起剪刀就是一通狂剪。在如歌目瞪口呆了一杯茶的工夫后,我得意地将自己的裁剪作品完成了。

    这件长裙是淡紫色的丝织面料,我把上身齐胸剪掉,再用剪掉的部分做成两条仿若蕾丝边的吊带,仔细缝好。又将裙摆随意剪开几个不规则的开口,拖地的裙边仍旧留下,一件漂亮的晚礼服便诞生了。我真是佩服自己的才艺,这样都可以把古装变成时尚。偷笑下。

    只是如歌却死也不让我把她的裙子剪成那个样子,说什么有伤风化。我必须承认,自己的审美观在夜兰王朝还是太前卫了些。不管她,反正我对自己的小礼服是喜欢得无以复加。不过可惜,因为是冬天,这样的衣服断然不能穿出去,否则一定要被冻死。所以,最终,我还是穿着仅有的一件棉服,和如歌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鞭炮声,度过了除夕之夜。

    大年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更是皇太后的寿辰。守在我宫外的侍从,全部都被调到了前殿。冷宫里,只剩下了如歌和我。

    因为守岁的缘故,如歌睡得晚,现在还在床上没有起来。而我,却没有一点困意。反正闲着无聊,我想起前些天看到花圃里面新种下的迎春花长势不是很好,于是决定趁机出去看看。简单将长发束在脑后,身披自制的披风就走了出来。

    竟下雪了呢。我被屋外雪白的世界吸引了,也忘记了去看迎春花。我像个小孩子般狂笑着跑下台阶,融入到皑皑白雪中。雪很厚,积到我的小腿肚,要是知道夜里下了雪,我一定会拉着如歌出来打雪仗。

    “雪哦!”我攒起一捧雪,抛向空中,任雪瞬间飘落下来,落在自己的发上、身上,冰冷的感觉让自己感到欣喜。我开心地笑着,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突然间想起了范晓萱的《雪人》,忍不住唱了起来:“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抚过我的心疼;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你唱得很好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深沉的男声。

    如此静谧的早晨,突如其来的这个男声着实将我吓了一跳。我猛然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白袍男子。这男子高大英挺,面容极是俊逸,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灼灼地注视着我。

    “你是谁?”大年初一的清晨,出现在冷宫的俊美男人,是夕雾的熟人吗?我有些担心,现在除了如歌,还没有人知道夕雾已经失忆的事情。

    白衣美男没有回答我,而是径自向我走来。他,应该不是皇帝吧,他的衣服不是龙袍,也不是金黄色,我首先排除了这个可能。而他略带桀骜的神情,也不像侍从。不会是什么刺客吧,或许是什么得宠的妃子雇来的杀手,想趁这里没有侍从杀掉我?我一个激灵,见美男走过来,我也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缩。

    “你躲什么?”美男见我这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边退边答:“那你走过来干什么?”

    美男一愣,旋即笑说:“有规定,说这里不许走吗?”

    我仍旧没有停住,“也没有规定,说这里不许躲。”

    “呃?”美男听了我的话,竟站住了。他眯着一双俊眼,细细看着我,而后对我魅惑般地微微一笑。

    我呆住了。不是没有见过帅哥,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这样极品的帅哥,“帅哦……”天知道我怎么会在这一刻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话,竟然还脱口而出。

    美男大概被我这个口不择言的女人吓倒了,好半天都没吭声。他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用那种探究的眼神。

    我被他这样的眼神弄得很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你这样的美女,倒的确没有见过,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姿色算是美女的话。”美男认真地说道,看着我的眼神却炽热起来。

    我承认,夕雾的外表不丑,白皙的肤色漆黑的长发,高挑丰满的身材,这些顶多可以算作清秀,离美女尚有一段距离。不过,美男的后半句话,有点揶揄的味道,我心里微微不爽。

    “美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呢?”美男柔声轻问,语音似有魄人的魔力一般。

    我干咳了一声:“我说帅哥,那个,还是不要这么称呼我吧。”美人,他在讽刺我吧?刚刚才说,我这样的姿色难称美女的。

    美男如雕刻般的俊脸,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之下更显得俊美逼人,他终是走近了我,在我面前停住,轻声说:“那么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怎么觉得他跟我说话的感觉有些暧昧呢?我抬头看看他,不想正碰上他含情脉脉的清亮双眸,我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瞬间便觉得脸上开始发烫。

    “我,我叫……”我有些慌乱,可是为什么会慌乱呢?单单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美男?还是因为无法抵挡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抑或是,被他柔腻的声音困惑了?貌似,我早已过了见到美男会发晕的年纪了啊。

    “叫什么?”美男将头凑近我的脸,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不到一厘米。

    “突突突……”心脏从没有过地加起速来,他是不是离我太近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到我脸上的热气。

    “我叫如歌!”我叫了一声,逃似的要跳开他身边。

    哪想到他已先一步将我的手臂拉住,笑着说道:“如歌是吗?”

    如歌,对不起啦。只能先借用一下你的名字了,再怎么说夕雾也是这个国家的皇后,哪能如此轻易就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个陌生人呢?我愣愣地看着被拉住的手臂,半天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嗔道:“你拉着我做什么?这大白天的,你放开我啦,色狼!”

    “色狼?”美男脸色一怔,旋而脸色微一紧,“小心你的用词。”

    我也不理会,只是用力去挣脱。

    美男见我气急败坏,笑着松开我的手。他四下里环视了一下,对这里的环境看似很满意,不住地点头称赞:“这地方环境清幽,植栽布置得错落有序,倘若不是下雪,定然是处好景致。只是让我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宫里多了这么个别院的?不过,我想得出,这里的主人定是个不俗的人物。”

    “当然清幽,冷宫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人气呢?”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这里是冷宫?”美男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似有不信地盯住我,语气严肃地问道:“这里就是皇后住的冷宫?”

    我对他瞬间变色的脸有些失望,是不是所有的人听到夕雾都是这样一副鄙视的神态?想到夕雾经历的这些不公平的事情,我就有气,对他也没有了刚才的那份耐心,“没错,皇后娘娘就住在这里,并且,她生活得很好,很快乐。那个浑蛋皇帝想这样将她囚禁到死,她却偏活得好好的给世上的人看。”我没有理会美男极不自然的俊脸,径自愤然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皇后,但是,皇后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倒的女人。也许,以前是,但是,以后绝不是!”说完,拂袖就走。

    “大胆!你怎么敢这样称呼皇帝?”美男有些动气地喊了一声。

    我没有理会,照样没有回头。

    “如歌,”他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急追上我,“你是她的侍女吗?”

    不知道他这样问的意思是什么,但是既然已经借用了如歌的名字,那么就错下去好了。我对他点点头,“是。”

    美男长舒一口气,“幸好,你不是她。”

    又是一个看不起夕雾的人。罢了,回头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与不是跟阁下有什么关系?”还以为大年初一一大早碰到这么一个美男是件难得的艳遇呢,原来他也只是空有一张漂亮的脸,没有内涵,“皇后虽然失宠,但是也有自己的尊严,你如果看不起她,自行离开这里好了,那些难听的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美男被我数落得脸色非常难看,眼见是生气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不过,真的,这个男人严肃起来更有一种凌驾万人之上的霸气。在21世纪,这样的男人,叫酷毙了。他猛然拉起我的手,一把将我拽到他的跟前,邪魅地说道:“真是个大胆的宫女,这样跟我说话,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没料到他会这样做,惯性让自己没有收住动作,直接就撞到他的胸口。

    “哎哟!”我忍不住地叫唤一声,眼睛狠狠地瞟他,“你弄疼我了啦!”

    美男没有说话,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吻住我的唇。

    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这算什么?不过,我必须承认,这个男人接吻的技术倒是很不错。想我冯裳霓,穿越之前已经二十九岁,虽然未婚,但是男朋友也没有断过。这男人滚烫炽热的双唇,竟勾起了我对往事的一些回味,很久很久没有与人这样缠绵了。

    他的唇柔软滚烫,吸吮着我的樱瓣,他霸道的舌,轻易地就启开了我的贝齿,像条小鱼似的在我的唇齿间横冲直撞。

    我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原本还胡乱挣扎的双手也安静了下来。这个男人,很容易让人意乱情迷啊。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离开我的唇,目光柔情地看着我。我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慌乱地语无伦次:“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有贞操观念的女人,不是那么随便……”

    话未说完,美男已经再一次俘虏了我的唇,深深地吻起来。

    老天爷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俊美的男人,的确让人忍不住会心动,这样飘然绝世的人呵!

    美男双臂将我圈住,使我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不行不行,这样的举动着实危险哦,我知道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是会勾起人的欲念的。

    果然,不一会,我便感觉到了他下体的异样。天呢,虽然我对这美男感觉不错,但是并不想这样勾引一个男人犯错。于是,我使出浑身的力气,猛然一把推开了他。

    我往后退了几步,呼吸有些急促,对他说道:“你离我远一点!”

    美男有些意外我的举动,“干吗啊,刚才你还很配合的。”

    什么?我,配合他?要死了,一定是自己太久没有和男人接触的缘故了。我的脸瞬间开始滚烫起来,说话便更加没有底气:“我哪有,明明都是你这登徒子欺负我!”

    美男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我欺负你?你还敢这样说,刚才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积极主动地迎合我。”他冲我做了个鬼脸,“不过美人,你这样子,我真的很喜欢。”

    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终是忍不住对他凶道:“不管怎样,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失礼,就是你的不是,所以请你赶快离开!”

    美男并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笑眯眯地看着我发火,温柔地说道:“美人生气的样子,我更喜欢。”

    天哪,还有这样的男人啊。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美男是何方神圣,大过年的到冷宫和我纠缠。不过,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如歌也许快要醒了,若她见到我和他纠缠,那我在她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岂不是一落千丈?再者,没准那些侍从们也快回来了,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内廷的冷宫,一定不会轻饶他。毕竟,夕雾再失势,也是当朝的皇后。那个浑蛋皇帝再不喜欢夕雾,也断然不允许自己名义上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美男这等绝世的人物,不该被我连累才是。所以,尽管很舍不得和这帅哥分开,但是为了他好,我还是决定利用夕雾的皇后身份把他吓走。

    “别闹了。”我正了正脸色,认真地说:“快走吧。你既然知道这里是皇后住的冷宫,就应该避讳才是啊。”

    美男一脸的不以为然,“不过是个挂名皇后而已。”

    不上套?好,我就添油加醋一番:“虽然只是挂名皇后,可是娘娘她脾气大极了,动不动就会打骂我一顿的。若是被娘娘看到我和你在这里说话,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说不定,会打死我的。”拜托,我哪会是这个样子?美男,我是为了你好才把我这肉身说得如此不堪啊!

    美男听后,竟然很是气愤的样子,一下子将我揽到自己面前问道:“你说那个贱人经常打骂你是吗?”

    我愣了一下,没有明白他何以生气,便茫然地点点头。

    美男的眼睛瞬间变得阴狠,直直瞪向内殿。我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连忙在他眼前挥挥手,“你没事吧?”

    他回过头,看看我,眼神恢复了些许温柔,“你不要怕她,她只是一个成不了任何气候的女人。”他再次回头望向内殿,低声地说:“倒是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恶妇。”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说不出来的可怕,还是那张英俊逼人的脸,可是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的肃杀。心里,多少有了些许疑惑。

    “如歌,我带你走。”美男突然说道。

    “带我走,去哪里?”我不解。

    美男深邃的眼睛荡着显而易见的柔情,“离开这里,做我的女人。”

    我条件反射一般地挣脱他,这应该是我自穿越以后听到的最富有戏剧性的话了。一个初次见面的美男,不仅吻了我两次,并且还想让我做他的女人。我呆呆地看着他无懈可击的俊脸,心里开始拼命挣扎。我的确不讨厌这个男人,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却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皇后。挂名也罢,不受人召见也罢,可是我就是皇后,这种身份是个桎梏,将我死死地套牢,我躲不掉,也不能躲。不说我还不了解这个男人,就算是我现在爱着他,也无济于事。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口中那个脾气暴躁爹不亲娘不爱的皇后娘娘,就是我啊。

    可是,我真的想离开这个冷宫。虽然和如歌两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如果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我会疯掉的。

    美男见我不语,拉起我的手便要走。我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想甩脱他的手。不想他握得紧紧的,“如歌,离开这里,做我的女人吧。”他认真地对我说。

    “我不要!”我着急地一边挣扎一边低叫,“我和你素昧平生,我不认识你,跟你走了,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美男笑笑,身子低了一下,便将我拦腰抱起,“美人,你跟着我,是你的福气。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女人想跟着我,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手脚并用地折腾,却怎么样也无法挣脱他有力的双臂。我气急败坏地捶着他,“那这个机会我让给别人好了。你放开我,你这样公然非礼皇后娘娘的侍女,可是灭九族的死罪!”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世上的人应该都害怕死吧。

    美男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是低下头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温柔地说:“如歌,遇到你才知道什么叫‘相见恨晚’。不过我想,你已经越过我心里的雷池了。”

    天啊,色欲熏心,连死都不怕了?可是我怕耶,“帅哥,我知道你胆大包天,你勇敢,可是我还不想死。”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

    美男停住了,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我,好半天,嘴角荡起一抹微笑,“跟我在一起,没有人敢让你死。放心吧,如歌。”

    老天爷啊,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在你怀里的这个女人就是皇后娘娘吗?我哭笑不得,眼见他抱着我走向门口,心里更加着急,这要是出去碰到那些侍卫,可怎么办呢?“可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啊。”

    “我叫龙飙。”美男的眼睛灼灼放光,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头皮发麻,“你可以叫我‘皇上’。”

    原来,他就是当朝的皇帝龙飙。

    我目瞪口呆,傻掉了。怎么可能,皇帝出来应该是前呼后拥,到哪去干什么都有相应的仪仗,可是他却是一个人。还有,历代的皇帝,身上的衣服都是金黄色的,可是他却是一身白衣。虽然,他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但这些也不能说明他是皇帝啊。再者,这个皇帝一向都讨厌夕雾,何以在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出现在冷宫呢?是不是为了将我乖乖地拐跑,他故意骗我呢?我怀疑地看看他,试探着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没看出你人小小的但是疑心倒挺重。”龙飚依然笑得魅惑,“那么,你应该知道夜兰王朝的皇帝都佩戴着金玺吧。你把手伸到我的怀里,把我戴的饰物拿出来。”

    我将信将疑,微颤着伸出手,却迟疑着不敢探进去。我小声嘟囔:“我是有贞操观念的女人,我不会轻易去碰男人的身体。”偷眼瞧他,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还真麻烦。”龙飚笑了,并不生气,“竟然还有人不相信我这个皇帝身份,说出去恐是让天下的人笑话了。”

    龙飚停下,蹲了下来,将我放在他的膝上。而他就腾出了一只手,从胸口掏出一个锦囊塞到我的手里,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打开,自己看清楚。”

    不知为何,这样寒冷的天气,我却开始冒汗。我颤抖着将这个用金丝线制成的精致锦囊打开,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金玺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所谓金玺,就是一枚直径大约四五厘米的龙形配饰,面上刻有“夜兰皇帝之宝”几个字,完全用黄金打造而成。夜兰王朝所有的皇帝,自登基后就必须要时刻戴在身上,直到死的那一天,才会被摘下传给继任者。穿越后,我也听如歌曾经说到过金玺的故事,对此还是有些了解。我当然很清楚,拿在自己手里的金玺意味着什么。龙飚,他真的是皇帝。

    “怎么样,美人,这样可不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呢?”耳边响起龙飚好听的声音。

    怎么办呢?穿越后招惹的第一个男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丈夫,尽管,这个丈夫并没有把我当成他老婆。我要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我努力摇了摇头,龙飚对夕雾心存芥蒂,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厌恶,况且,我已经欺骗他说自己是皇后的侍女,倘若现在说了自己就是夕雾,那就是欺君之罪。不仅我会死,恐怕连如歌都难逃厄运,谁让我偏偏说自己是如歌呢?虽然,我不知道龙飚为什么会在这天出现在冷宫,但是我知道,他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夕雾。以至于,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见到了我,他才有些动情。唉,这么帅的老公,做老婆的都没有胆量去相认,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如歌!”龙飚这半晌还蹲在原地,看着我失魂落魄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样子,微笑着唤我。

    横下一条心,总之我不可以跟他走,更不可以让他知道我的身份。真是可惜了这段有些浪漫的邂逅和眼前这位让我忍不住心动的美男。

    “你别开玩笑了,我不可能这样碰到皇上的,皇上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一定是白日做梦!”我大叫着猛然挣脱了龙飚的怀抱,“我不玩了,你也不要捉弄我了,到此为止。你出去,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我回去,继续过我原来的生活。就当是做梦好了!”不知道情急之下我为何这样情绪失控,只是想到以后不可以也不会再见到龙飚时,心里竟然有些酸涩的感觉。

    龙飚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疼惜,“如歌,我吓倒你了吗?”

    我不是如歌!我在心里呐喊,龙飚,我多希望你叫的是夕雾啊。寒冷的冬日,我的心却仿佛更冷,然,这种冷然又让自己觉得有些痛。我为什么会感到这样心疼?

    “如歌!”龙飚声音有些嘶哑,脸上的疼惜越来越深重,“是因为皇帝这个身份所以排斥我吗?”

    我没有再说话,一个转身,飞一般地拔腿就跑。我必须要逃避,既然不可以在一起,那就不要拖拖拉拉。不过是个偶然的相遇,风流如皇帝龙飚,想必有过不少类似今天的猎艳经历。我知道,在他的心里,自己不过也是他无数后宫女人中的一个而已。

    “如歌!”龙飚在身后大声地喊,因为蹲了半天,腿应该有些麻木,所以他不可能马上站起来追我,“你不要怕,我不逼你。既然你还有顾虑和担心,我就离开。但是,我要定你了!”

    我捂住耳朵,不去理会龙飚的呼唤。但是,心里澎湃涌动,因为他说他不会放手,他的意思是喜欢我吗?是真的吗?他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仅仅逢场作戏?

    “如歌,如果那个贱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龙飚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逃进内殿,重重地关上了门。终于,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希望,被门关上的,还有今天这一场相识的缘分。原来,在他的心里,夕雾只是个“贱人”。就是这一刻,我竟羡慕起如歌来,倘若我真的是如歌的话,也许会有兴趣陪他玩下去。

    但是,我是夕雾。我是失宠的傀儡皇后———夕雾。

    *******

    内殿中,如歌已经起身,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她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年初一的一大早,我竟会这样失魂落魄?

    龙飚已经离开了明德宫,只留下雪地里的一行足迹。外面白雪琉璃世界,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姐姐,你怎么了?”如歌终是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摇头,淡淡笑道:“如歌,咱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大过年的闷在屋里,也白白浪费了这下了一夜的雪。”

    如歌听完,两眼放光,她毕竟还算是个孩子,“好啊,已经很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呢。”

    两人穿戴齐整,出了房门。如歌欢天喜地地跑到雪地里,踩着积雪,高兴得不亦乐乎。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如果当时出现在龙飚面前的就是如歌,他是不是也会做出对我那样的举动,说出对我说过的话?如歌一身粉色的宫装,玲珑娇俏,白皙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却更加增添了她的风韵。也许,刚才看在龙飚眼里的我,也是这样的吧。就知道,男人都是这样的。

    “姐姐,你快下来,这里的雪好厚哦!”如歌喊着我,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我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暗自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我走到如歌面前,笑道:“都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瞎闹。”

    如歌正起劲地将脚下的积雪攒成堆,听见我的话笑道:“那姐姐呢?不也才比我大两三岁?正经地说来,也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姐姐却撺掇我堆雪人呢。”

    我被她说得忍不住笑了,弯腰将积雪攒了个雪团,轻砸到如歌身上,“不仅堆雪人,我还要打雪仗呢。”

    “姐姐!”如歌躲闪不及,雪团在她身上瞬间开花。她却也不示弱,也开始攒雪团向我丢来。

    我敏捷躲开,躲到花圃旁边。两个人开心地笑闹着,而我,也渐渐将早晨遇到龙飚的事忘到脑后。

    “哎哟!”如歌扔向我的一个雪球没有砸到我,却不偏不倚地砸到门口一个正要进来的女子身上。那宫女打扮的女子,顿时惊叫起来。

    “闯祸了吧?”我笑嗔着如歌,赶紧跑向那个宫女,“对不起,不是故意砸到你的。”

    “不长眼睛啊?”女子抹掉脸上的积雪,看都没看我,径自走了进来。

    我不禁眉头一皱,再怎样,我也是个挂名的皇后,她这样目中无人地闯进来,我心里真是不舒服。

    “宜欢姐姐,你来了?”如歌见了这女子,顿时变得拘谨起来,小声地向她问候。

    我记起来,穿越来的那天,好像听如歌说就是这个宜欢告诉她我失足落水的事。虽然过后我对如歌说不再提及此事,但是心里对这事还是有怀疑的。她明知道我落水,却并不相救,而且我落水的时候她在不在我旁边都不好说。我不由得多看了宜欢几眼。个子中等,瘦削溜肩,因为涂抹了过多脂粉一张原本挺俊俏的脸显得异常的惨白。不过总的来说,倒也算是个美人。

    “这是我刚穿上的新衣服,可是贵妃娘娘赏的呢,你们就这么没眼,弄脏了这衣服,娘娘问起来,我可是要回明白的。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说清楚。”宜欢四下看看,表情嫌恶地说道。

    “对不起,宜欢姐姐,我和娘娘都不是故意的。只是……”如歌急忙解释,看样子她很怕这个宜欢。

    宜欢却生硬地打断她:“罢了,真是晦气,大年初一遇到这档子事,一年都会不痛快。”她竟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忍了她到这会,终于憋不住了,“你这个没规矩说的是谁?”

    宜欢和如歌同时愣住了,大概都没有想到我会接口,并且此时的我冷着脸,语气不善。

    但宜欢马上恢复了先前的神态,似是嘲弄地说道:“谁没有规矩我便说谁。”

    “那么你呢?你的规矩在哪里?”我冷笑,目光逼视着宜欢。

    宜欢脸色微变,“在你这样的人面前,何用规矩?”她毫不示弱地回瞪我。

    “那么请问,你口中我这样的人,是什么身份呢?”我知道宜欢的后台是皇贵妃沈蘩炽,像夕雾这等失势的人,她怎会放在眼里。可是,我就是不能够忍受她这样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

    宜欢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般,上下仔细地打量半天,终是语气渐软:“皇后娘娘。”

    “原来你知道啊。”我冷笑出声,“没想到,在夜兰,连宫女都可以对皇后大呼小叫,随意训斥的。我今天总算是领教了。”

    “你?!”宜欢显然被我这样子唬住了,不知道该怎样回嘴,只是她的那双眼睛仍是不甘。

    我靠近她,凑近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神气什么啊,不过是个被皇上斥居冷宫的失宠皇后,对不对?”

    宜欢嘴角轻颤,原先的那份骄傲已经全然不见,看我的眼神已有些惊惧。

    我继续说道:“这些我也心知肚明。可是,”我语气加重,“据我所知,皇上虽然冷落我,但是并没有下旨取消奴才们对皇后应有的敬意。你可知,你刚才对我的不敬,认真追究的话,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我的话很神奇吗?这么冷的天,我竟然从宜欢的额头看到了细微的汗珠。趁着她现在心情不稳定,我突然问道:“你说,我是怎样落水的?”

    “不是我!”宜欢立刻惊叫起来,她的失态足以说明这其中的微妙玄机。

    我逼向她,因为个子比她高半个头,所以有点俯视的感觉。这样正好,人在被压迫的情势下,更容易产生心理压力,从而屈服,“宜欢,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不是自尽更不是失足喽?”

    宜欢呼吸急促,本已惨白的脸此刻更加没有血色。她惊恐万分地看着我,口中喃喃:“你说这些何意?”

    我就知道当日的穿越,不是如此简单。我不依不饶:“你们想不到吧,我会凫水。”

    宜欢脚下一软,瘫在地上。我的威逼,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身旁的如歌,对我一脸的崇拜,见到如同傻子一般的宜欢,不禁笑道:“这么冷的天,宜欢姐姐怎么坐在地上啊?”

    这丫头,还真会添油加醋。宜欢在我们两人的逼迫和嘲弄下,彻底没了脾气。她呆滞地看着我,慢慢说道:“夕雾,算你厉害!”

    当然不是夕雾厉害,夕雾已经被人害死,所以才有穿越来的我。

    “可是夕雾,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宜欢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说道,“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吗?你觉得,皇上和太后老佛爷会相信你吗?”

    哦?这倒是个问题,我还是漏掉了这一步。不过,我莞尔一笑,“我有说过要向皇上和皇太后提及此事吗?”

    “那你什么意思?”宜欢不禁问道。

    我淡定下来,认真说道:“你回去告诉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是不能太着急的。操之过急,往往得不偿失。”

    宜欢沉默,显然在忖度着话中意味。

    我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稀罕这个空有其名的皇后称号,我更清楚,自己无非是平衡各种力量的一颗棋子而已。既是棋子,便会有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天。为何不平心静气等待那一天呢?要知道,皇上留我一天,便说明我的利用价值仍在,如果我现在死了,你以为皇上会改立皇后吗?如果皇上想立他人,恐是早就废掉我了。我想,皇上肯定也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把这个皇后封号给她。她这样沉不住气,倒是枉费了皇上对她的心意。”话已经说得如此透明,宜欢你应该明白该怎样告诉沈蘩炽了吧。

    宜欢想了想,露出了笑容,看我的眼神竟有了些许敬意,“原来是这样。亏得你提醒,否则,还真是……”

    我打断她:“既然明白了,那就回吧。”

    “那关于落水的事……”宜欢试探着问。

    我笑,“落水?谁落水?”

    宜欢也笑了。如歌适时地扶起她,我没有再理会她,离去之前,缓缓说道:“过去的事,我会完全忘掉。当日怎样的情景,我亦是不想知道。但是,如果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今日的夕雾,一定不会饶恕!”

    我打算宽恕害我之人,阿弥陀佛,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不想为夕雾讨还公道,只是,目前还不是时机。希望心比天高的沈蘩炽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更能体会龙飚的心意。龙飚,我脑海中显现出美男俊逸绝世的脸,心里莫名地痛了一下。他可知,我这等“贤惠”皇后,都为这后宫的和谐做了什么贡献。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从外面走进来几个太监。我不禁有些意外,冷宫今天难得的有人气。

    “姐姐,了不得了,这是皇上身边最得重用的总领太监明公公。”如歌小声对我说。

    龙飙身边的大太监,岂不是很有身份?我整了下衣服,微笑着看向他。这明公公五十多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角色。见了我,竟然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我吓了一跳,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一个跪倒给我请安的人。我赶紧过来搀起他,“明公公不需行此大礼,这可是折煞我了。”

    明公公微微一笑,“娘娘客气,奴才这是应该的。”

    这大太监行事,果然是不一样的。我将他让到内殿坐下,如歌忙泡了茉莉花茶来。

    明公公四下里看看,似乎对我这“怡红快绿”的环境非常满意。他抿了口茶,忍不住赞道:“娘娘,好茶啊。可谓是沁脾清蕴,口有余香。”

    如歌接口道:“公公,这茶可是我家娘娘自己栽种并且亲手采摘的茉莉花,而且是挑选其中上品晾干入茶的,味道当然好了。”

    “哦?娘娘真是雅致。”明公公赞道,脸上的笑容有些许惊喜。

    我谦虚地说:“哪里,不过是平时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明公公点点头,对我说:“今日奴才到此,是来知会娘娘一声,今天乃是太后老佛爷的半百千秋节,又正逢大年初一,双喜临门。万岁爷特别给娘娘准备了几套新制的宫装,请娘娘准备下,出席晚上的寿宴。”说罢朝门外的几个小太监一示意,那几个人便鱼贯入内。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是华丽的礼服以及形形色色珍贵的首饰。

    我和如歌都看得傻掉了。尤其是我,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珍宝首饰,以前在电视里虽也见到过类似的场面,可是轮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满堂生辉是个什么意思。

    明公公见我发呆,不禁笑道:“娘娘对这些首饰、衣物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眼前金光灿灿,我被震慑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既然娘娘还满意,那奴才就留下他们几个伺候娘娘梳洗。”明公公微躬着身子,向我恭敬地请示。

    我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那些首饰上移开,听到他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你刚才说什么?参加什么宴会?”

    明公公笑道:“奴才说,万岁爷请皇后娘娘参加今晚的寿宴。”

    不会吧?我心底暗自敲鼓,虽说见过龙飙,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这样平白地就从一年多不曾召见转变成为主动邀请我参加盛宴,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还是龙飙发现了什么?要不就是,想让我当众失仪,好借机将我废掉?猛然的,我就想起了当时因为他听说“夕雾”打骂“如歌”,而望向内殿时的那种阴狠眼神。不会是他想给“如歌”出气,拿我开刀吧?不行了,头开始生疼。

    见我迟疑,明公公连忙说道:“奴才也知道事情有些突然,但是,难得万岁爷今天这么高兴。奴才想,想必是娘娘时来运转了也未可知。”

    明公公说这话的感觉,像是非常关心我的长辈。尽管暂时我还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但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气让我十分受用。

    我谢过他,让如歌去整理衣物首饰。我问:“既然皇上这样重视这次的千秋节,想必寿宴的规模一定不小。”

    明公公点头,“是啊,友邦的皇帝都派了亲信来参加,还有几位国主甚至亲自来贺寿,咱们这里的皇亲国戚,除去还在元山抗敌来不及赶回的康亲王之外,其余的都参加,可谓是盛况空前啊。”

    “可是,公公是知道的,”我叹口气,“夕雾住在冷宫已有些时日,对于宫廷的各种礼节知之甚少。我担心,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不能够很好地处理。自己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只怕给让咱们夜兰失了颜面。”

    “娘娘!”明公公有些激动,“娘娘竟有这等的心胸,奴才甚是佩服。”

    “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皇上想起让我参加这次宴会呢?”我必须要清楚事情的原委。

    明公公听闻我言,支退了那些小太监,如歌向来伶俐,见此情景,也悄悄退下。内殿中便只剩了我和他两人。

    明公公笑道:“娘娘可知,万岁爷自打遇到了如歌,便念念不忘?”

    仿佛有见鬼的感觉,我僵住,讪讪地笑了下,道:“公公何出此言?”

    “万岁爷此次让娘娘参加寿宴,其实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如歌。万岁爷说,请娘娘务必带上如歌姑娘同去。”明公公渐渐收起了笑容,一双眼睛看过来,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了然。早该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的,好端端想起夕雾,打死我也不信龙飙是良心发现。应该说,他是色心不死才是。想到这,我不自觉冷笑一声。

    “可是娘娘,虽然万岁爷不知道,但奴才却清楚,这个让万岁爷自离开明德宫便再也放不下的‘如歌’,不是别人,就是娘娘您啊。”明公公这番话说得轻松,实则分量堪重,“因为,奴才先前也曾见过娘娘几次。而万岁爷提及的‘如歌’,分明就是娘娘的模样。奴才当时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反应了,面前的这个明公公,我有些怕。

    “娘娘,奴才别无他意。”见我缄默不语,明公公连忙解释,“奴才只是觉得,娘娘可以利用这次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下。”

    我想了下,慢慢说道:“那么说,皇上已经知道我在骗他了?”

    “没有没有,”明公公忙摆手,“奴才当然明白被万岁爷知道了真相,后果会是什么。所以,万岁爷问起奴才可认识娘娘身边的这位如歌姑娘的时候,奴才只说先前未曾特别留意过。”

    我好奇了,“那么公公,我就不明白了,你这可也是欺君啊。这样一来,给我的感觉,像是公公想帮我?”

    明公公不置可否,“娘娘今日的聪慧,远胜当年。倘若当年娘娘有今日的才思,想来今日必不是如此境遇了。”

    难道夕雾以前和这位老大爷有过接触?听他这样一说,好像以前的夕雾不太聪明哦。

    “娘娘,您已经成功地引起万岁爷的注意了。”明公公站起身,目视前方缓缓说道:“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娘娘还需谨慎才是。”

    “公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但是,有一点你想错了,我并没有想刻意接近皇上。和他的相遇,纯属意外。”我隐约觉得,明公公是将我看成那种为了自己的目的,想方设法吸引皇帝的女子。这样的感觉,可真不舒服。

    明公公回头看看我,仍旧是一脸和善的笑容,“奴才并没有这样说。不过娘娘,如果哪天需要奴才相助,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我需要他帮什么啊?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看他似乎是个好人,哪知也不能免俗。看来,真的不能被人的外表蒙蔽。

    想到此,我对他也没有了最初的那份尊敬,站起身来,冷言道:“那就不必了。还请公公把那些东西都带回去,告诉皇上,我只是个登不了台面的低微女子,这些衣服和首饰,让他给别人吧。公公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要杀要剐,都随他。”

    见我突然变色,明公公错愕了一刻,但并没有介意,“都怪奴才今天多嘴了。娘娘不要生气。这些东西刚才娘娘已经收下了,奴才是不能再带回去的。晚间的寿宴,还请娘娘三思,毕竟不是简单的宴会。至于如歌的事情,奴才要说的都已对万岁爷说过了。剩下的事情,就由娘娘自己来处理吧。”他微笑着跪安离去。

     正文 第三章  初识诺地

    如歌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我一直都知道。不过,我没有料到,经过一番打扮,再穿上龙飚特赐给‘她’的(我声明,应该是给我的!)一件淡蓝滚边,袖口领子上镶了白色绒毛的礼服后,竟然活脱脱变成了九天玄女,看得我都呆住了。

    “如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真是美得不像话!”我笑着,在她身边不停地打量。

    如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有啊,姐姐取笑我。”

    看着如歌娇美的小脸,我试探着问:“如歌,你这个样子要是被皇上见到了,一定能够让他喜欢上你。如果,皇上真有这个心意,你会答应吗?”

    如歌嘴角一翘,笑出了声,“姐姐开什么玩笑啊,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上我呢?”话虽如此,但是她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向往,还是给了我答案。

    “怎么不会?你这么漂亮,比那些妃子们差吗?”我拉起如歌的手,认真地说:“其实,你这样跟着我,没有任何的前途,白白地陪我荒废时日。我不忍心。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通过这些时间和你的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也就更不能让你这样委屈地跟我一辈子。这次的寿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会给你创造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姐姐!”如歌惊异地叫道,“你的意思是想把我献给皇上?”

    我点头。因为知道,经过晚上的寿宴,龙飚便会清楚我的身份,到时候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实在难测。还不如让真正的如歌出场,以如歌的美貌和聪敏,一定会让龙飚动心。到时候,即便是治我的欺君之罪,但对如歌也许就会网开一面。更说不定,如歌从此便会平步青云。对这个女孩子,我一直心存感谢,穿越来的这些时日,只有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早已经将她看成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我一定要为这个妹妹想好万全的退路。

    “我不能接受姐姐的安排!”如歌有些激动,“姐姐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看到皇上专门赐给我的东西,以为我对皇上有意,想攀高枝?”

    “当然不是这样。”我连忙解释,心中充满了愧疚,原就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告诉如歌真相,已经很抱歉了,“如歌你曾经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离开冷宫。但是以我的处境,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可是,眼前却出现了这样的机会,这是天意,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抓住机遇!”我动容地说着。

    “姐姐,”如歌已经有些动摇,“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她竟然都没有客气地推辞一下。我的心突然间疼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如歌这样的反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对如歌笑笑,“将来如果受宠,可别忘了姐姐我,到时候想着和皇上说几句好话啊。”

    如歌嫣然一笑,“那是一定的。”神态婉约,果真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才有的娇美。

    然而,我的心却空空的,仿佛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没有穿龙飚送来的那些衣服,而是将那件经过自己简单改制的紫色小礼服套上了身。也许,今天宴会过后,知道事情真相的龙飚就会气急败坏地把我杀掉。死,看来是逃不过去了,那么还不如穿上这件我所钟爱的小礼服。这样时尚的囚服,穿着赴死也值了吧。

    我没有让如歌和明公公派来的太监们伺候我梳洗,这是自己多年养成的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更何况,我要给自己好好化一个21世纪的妆。

    明公公特意送来了一面一人高的大镜子,我终于可以好好审视一下穿越来的这个肉身。镜中的女子,身材高挑,少说也有一米六八,不胖不瘦,属于很健康的自然美,加上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整体看起来还可以算是个中等程度的美女吧。但在我看来,夕雾最动人的就是那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要是她生在21世纪,肯定会有人找她拍洗发水广告,并且,绝对不用电脑特技就能够出现闪着光的柔顺效果。我抚了下绸缎般的长发,叹了一声。

    把烙铁在炭火里加热,然后放进水中冷却下,小心翼翼地把长发缠在上面些许时间,再展开来,长发就变成了卷发。这还是当年看《方世玉》电影时跟里面的调皮阿姨苗翠花学的,今天用起来,效果却比她好很多。如是这样,不大一会儿,我所希望出现的那种公主烫就大功告成了。效果还真不赖,有点《公主小妹》里张韶涵的感觉。我用一小块红色的绸布束起左边一捋头发,既避免了长发挡眼,又增添了娇俏的感觉。做完头发我独自暗笑了好一会。

    脸上倒没有怎么折腾,因为夕雾没有那么多化妆品。不过,我比较喜欢透明妆,林清玄曾经说过:“化妆的最高境界就是无妆。”夕雾不是丑八怪,本色的感觉更显得清纯。再说,今天的主角,应该是如歌。

    准备停当,我最后一次在镜中审视自己。紫色半透明的纱质小礼服,衬得自己更加白皙,蓬松的卷发随意地散在脑后,身上再无一件多余的首饰。这样就够了。我要的,就是这样一种21世纪的感觉。我的装扮在夜兰王朝是不是有碍观瞻、有伤风化,抑或不伦不类,我已经不太在意了。我想要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做回自己,并且要让龙飚知道,他遇到的那个如歌不是别人,就是他口中的“贱人”———夕雾。

    既然就要揭开这个真相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看到我的装扮,如歌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我没有理会她,坦然地穿上平日里的那件极普通的自制披风。

    我打开宫门,对如歌笑道:“咱们走吧。”

    “姐姐!”如歌眼圈竟红了,“你这是何必?皇上送来那么多首饰和衣服,姐姐就挑一件吧。”

    “你想给自己增加一个竞争对手吗?”我淡淡说道,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天气真冷啊。

    “姐姐,如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姐姐的恩情!”如歌突然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

    我将她扶起,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咱们姐妹何必说恩情,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过得好。”说完,我用力握了握如歌的手,“自己见机行事,凡事小心。”

    如歌坚定地点头,“知道了。姐姐,你也要一切小心。”

    我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然而,我心里清楚,过了今天,一切也许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如歌,还是我自己。

    *******

    咸寿宫,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果然气派非凡,十分宏伟,比起我的“怡红快绿”,真是有天上地下的感觉。想是得知了我要来参加今天的宴会,咸寿宫门前站立了很多宫妃模样的女子,可能想看看这个久居冷宫的失宠皇后现在落魄到什么地步了吧。

    我让如歌和我并排走在一起,果然如我所料,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如歌的身上。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宫女,在我们面前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我淡然回应。人群中有些骚动,因为她们显然没料到,被她们关注半天的那个年轻貌美华服瑾饰的女子,竟然不是皇后。

    眼前这个宫女起了身,见到我表情略惊了一下,但旋即满脸便堆上了笑意道:“奴婢紫晴,在此恭候娘娘多时。万岁爷特命奴婢今日随侍娘娘。”她又看了一眼如歌,笑道:“这位是如歌姑娘吧。”

    如歌连忙回道:“如歌在。”

    “皇上口谕,如歌姑娘今天可以不用陪侍皇后娘娘。”

    如歌欣喜地跪地谢恩。身后的人群,再次嘈杂起来。我心下了然,并不在意,而是问向紫晴:“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回娘娘,可能要稍微晚一些。因为老佛爷现在还在皇家寺院里烧香还愿,怎么说也得再过个一两个时辰才得回宫。”

    我点点头,拉过如歌,对紫晴说:“如此,请姑娘照顾一下如歌。我处理一些事情后,便会回来。”

    “奴婢尊旨。”紫晴听后欣然应允,看来亦是知道如歌的事情。她笑意盈盈地扶过如歌,将她引进内殿。

    看着如歌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我竟有些伤感。内殿中,龙飚应当已在,当他见到真正的如歌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我想,就算是他不会因此喜欢上如歌,但是于我,肯定是加倍地厌恶吧。

    其实,我并没有事情要处理,那样说无非是一种托词。见如歌终于进入了内殿,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后的路,如歌,要靠你自己了。

    “皇后娘娘还真是有本事呢,眼见自己没能耐,倒打起丫头的主意。”身后人群中,刻薄的话语传了过来。

    我装作没有听见,匆匆离去。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那些议论和嘲讽。夕雾,想必一直以来,你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吧。我心中不禁有些痛,今时今日轮到我来面对,才能体会出夕雾那种茫然和无助。

    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小路,最终,我在貌似一片小树林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静谧幽深,只有林中树木上悬挂的几盏宫灯在昏暗中发出些微惨淡的光亮。我顺着林间碎石铺成的小路走着,心不在焉。如歌现在应该已经见到龙飚了吧。

    “你过来!”前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命令的话语。

    我一个激灵抬起头,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这男人似乎是在跟我说话。

    我回头看看,并没有其他人。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赶快给爷过来!”男人傲气十足的话再次响起。

    这是哪家神仙啊?我有些懊悔怎么跑到这里来?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在那男人面前停住,问道:“找我什么事?”打量一下,竟也是个相貌英俊的男生。

    “大胆!见到爷不知道要请安的吗?”高大的英俊小生有些生气,见我呆立不动,鼻子几乎要被气歪。

    “请安?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也得告诉我你是哪家的爷吧?”我同样没好气。你是爷,我还是皇后呢!

    “放肆,你怎么敢这样跟爷说话?”男人面带愠怒,“太没有规矩了!”

    看这男人的穿着和气质,我猜应是个极有身份的主。无奈,我对他并无一丝印象,只得硬着头皮道:“对不起,我很少到正殿这边来,没见过你,所以不知道你是谁。”

    “你连爷都不认识?”猛男脸色明显阴沉,“你给爷听清楚,爷就是北藩的皇太子!”

    眼前这位就是如歌经常提到的北藩太子诺地。北藩,是夜兰的友邦,自古便有往来,两国之间也常有公主和亲的举动,所以睦邻关系一直不错。而这个诺地,自幼和龙飚在双方帝王的安排下结为兄弟,两人关系非常好。诺地高大威猛,为人洒脱不羁,人又长得帅,因为经常到夜兰来,所以在后宫里家喻户晓,是很多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原来是诺地殿下。”我对他笑了下,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礼节去问候他。宫女抑或皇后?但是,无论是哪种,我也不熟悉。只得就这样尴尬地站着不动。

    诺地紧锁双眉,说道:“既然知道爷的身份,为什么不跪下行礼?难道,你见了龙飚也不知道怎么请安的吗?”

    算是说对了,我还真没有给龙飚请过安。实话实说,我对古代这些烦琐并且严重伤害人的尊严的礼节深恶痛绝。动不动就跪下请安,以自己所受的教育,我不能接受,同时在内心也非常排斥。不过还好,我的身份帮了我的大忙,因为是皇后,不管是否失宠,总算还用不着天天下跪。

    “你傻了,还是聋了?没听见爷说话吗?”见我一直僵在那里不动,诺地生气地吼起来。

    我被他突然提高的嗓门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不太喜欢这种仗着自己很有身份就目中空无一切的人,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今天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还遇到这么个横主,我咬咬牙,看来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了。

    “诺地殿下,请你说话客气一点。”我冷下脸来,“你这种语气斥责一般的宫女或许可以,但是对我,绝对不行!”

    “哦?”诺地诧异我此刻严肃的语气,脸上神情有些疑惑,认真地看看我,似乎在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想确认我的身份。半晌后,他摇摇头说道:“龙飚的那些女人们,我大多都有印象。可是你,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看你这身装扮,难道,你也是别国来访的宾客?”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是夜兰的皇后。”

    一语既出,诺地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睁大眼睛,再次重新审视了我一遍,好半天才开口:“原来你就是那个一直被关在冷宫里的皇后。”

    看来夕雾的知名度还不算小。我冷笑,抬起头直视着诺地,“请问殿下,我还用不用向你请安?”

    “不,不必了。”诺地尴尬地连忙摆手,勉强笑了一下。

    我平静地说:“既然如此,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呃,你能不能等一下?”诺地先是有些迟疑,而后竟然拦住了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前殿?龙飚不是不许你轻易离开冷宫吗?”诺地语气比先前柔和许多。

    “说不定是自己时来运转了呢。”我自嘲着开了个玩笑。

    诺地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过了一年多,龙飚对你的态度就会不同了吗?”

    他的神情似乎是在关心我吧,我微微愣住,问道:“你什么意思?”

    诺地“蓦”地直直盯住我,语气有些奇怪:“你还没有对他死心吗?”

    他是不是以为,我私自离开冷宫到了这里,就是巴望着见到龙飚,对龙飚有什么企图?就知道这些人对夕雾没有什么好感。我冷笑道:“像他那种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我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对他心存幻想。”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诺地不信,“虽然你这样子看起来是不错,但是,他才不会因为这个理睬你。他是皇帝,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我是有刻意地打扮,可是自认为并不符合古代夜兰的审美观,故对他的质问不以为然,“你以为我这样是为了他吗?”见他不置可否,我淡淡一笑,“虽然女为悦己者容,但是我还没有为了他打扮自己的冲动。我觉得他不配。”

    “夕雾,”诺地说道,“小心你的言行。虽然龙飙对你不好人尽皆知,但是他是皇帝,也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这样说,如果让他听到,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语气略带不满。

    “谢谢你的提醒,我不曾忘。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就要白白地忍受这样的欺凌和侮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突然觉得委屈。我不禁有些悲愤,多日以来心里的委屈和愤懑再也无法承受地倾泻出来,“他是皇帝,可以号令天下。任何事情,只要是他喜欢做高兴做的,即便再荒唐再可笑,人们也都当那是金科玉律。比如夕雾这个莫名其妙的皇后,不就如此?人们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却都只会看夕雾的笑话。看夕雾这个罪婢是怎样从麻雀变凤凰的梦里清醒过来的,看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见皇上结果却被软禁,看我被丢弃在冷宫里一年多无人问津,看我虚有皇后之名实则如同傀儡!可是你以为,夕雾情愿这样吗?你们有没有想过夕雾的感受?”我是当自己就是夕雾来说这番话的,感同身受,激动之余眼泪便滚落下来,“夕雾是个人呢,我也是有尊严的啊。当看到人们眼里对夕雾的不屑,用尽嘲弄的语气讽刺她时,我也会心酸,也会痛啊!如果可以,谁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可能对皇帝,曾经是有过某种幻想,但是今时今日,那个幻想早已经不存在了。倘若还有什么,也只剩下了心中的痛恨吧。可是这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吗?痛恨,就可以摆脱自己棋子的命运吗?我不至于那么傻。不去争了,并非认命。因为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失去那个平衡的作用,所以倒不如平心静气地去等那一天。只是希望,他不至于那么残忍。我要的不多,到头来,能够让我离开这里,就够了。”

    稍微平定了下情绪,再抬起头看诺地,我便惊异地发现,诺地似乎红着眼圈,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我们两个都沉默着,静静地站立在这积雪皑皑的小树林中。

    许久,诺地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讪笑,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递给我,“你擦擦眼睛吧,这么冷的天哭鼻子,被风一吹皮肤会皴的。”

    我并没有接过,“对不起,我竟然一时情绪失控,说了这么多没有用的废话。”抬起胳膊,自己用手臂去擦眼角。

    诺地却先一步将绢帕拿到我的额边,在我微愣的同时,开始轻轻擦拭我的眼角。他动作轻柔细致,与自身的高大威猛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自知他这样的举动有些暧昧的嫌疑,疑惑的同时连忙避开。他落空的手停顿了片刻,终是收了回来。

    “夕雾,”诺地看我的眼神竟有些疼惜,“原来,你什么都明白。”

    我点头淡笑,“明白了,心里就会略微坦然些。”

    诺地叹口气:“夕雾,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我看看他,他认真地向我点头,目光没有了先前的不逊,取而代之的是隐约可见的一丝关切。是因为我的可怜遭遇,诺地升起了同情心吗?但我怎能这样平白地接受一份陌生的相助?我对诺地的好心表示谢意:“谢谢你,但是我想,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接受帮助的地方。”

    “难道,你不想见到龙飙吗?”诺地似有焦急,“我倒是觉得,应该让他见到你。他一直都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女人,如果他知道你是这样……”

    我笑着打断他:“该见面时,自然会见的。”其实已经见过,只是相遇不相识。再见,于他于我,情何以堪?

    这时候,诺地身后的林子深处突然跑来几个异族武士打扮的人,见到诺地都十分恭敬地跪下行礼禀言,只是,他们说的应该是北藩的语言,我一句也听不懂。

    诺地听了那些人的话,眉头微微揪紧,也同样用北藩语吩咐了些什么。而后,几个武士又匆匆离去,仿佛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在一旁想了想,觉得在外面待得已经够久了,这个时候恐怕皇太后已经回宫,我应该去咸寿宫面对一切了。

    “夕雾,你跟我来!”诺地没等我开口,一把拉起我的手,“咸寿宫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们先过去,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寒风中,他的手异常的温暖,握在我已经冰凉的手上,竟没有让我产生一丝反感,而我,被他如此的举动恍惚了一下,一时间竟忘记抽出自己的手。

    因为雪后地滑,诺地和我走得很小心。

    “夕雾,你小心些。”诺地小心翼翼地引领着我,非常自然地再次拉过我刚刚挣脱的手。

    “刚才那些人说了什么啊?咸寿宫出什么事情了?”我忍不住问道,总感觉心底空落落的,似乎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还不是龙飚的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诺地对我笑笑,“寿宴还没开始呢,她们就先打起来了。老佛爷气得鼻子都歪了,碍着还有别国宾客在场又不好发作,把龙飚叫出去数落。龙飚一人抵挡不住,这不就让人来叫我去解围。老佛爷对我不错,想来应该会给我个面子吧。”

    我听见是龙飚的女人们在争风吃醋,心里就有些担心了,会不会是如歌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夕雾。”诺地见我失神便轻声唤我。

    我微怔,“啊?什么事?”

    “想什么呢?咱们到了啊。”诺地好笑地指指前方。

    我不好意思地笑下,不动声色地收回被诺地拉着的手,“到了啊,可是……”我有些犹豫起来,心里开始忐忑,是不是就要见到龙飚了?

    诺地只当我紧张,不敢进去,于是轻说:“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你就跟在我的身后,随我进来吧。”他大踏步地迈进宫门,无视身旁纷纷跪下施礼的宫人们,傲然地一路前行。

    我做了个深呼吸,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这已是自己想了很久的时刻,早晚要面对的一天。我稍稍整理了下衣衫,同样昂头挺胸地跟在诺地身后。

    “夕雾你看,”诺地缓了脚步等我跟上,他指着四周的殿宇说道:“今天到访的人真的很多。按照惯例,龙飚会陪着老佛爷在正殿,他的妃嫔以及各国政要、使节,应该也在正殿。皇族权贵满朝文武,就在其他的宫殿里。你可千万记住了,等一下别自己走丢了。”

    我被他的一本正经逗得忍不住笑了,“我不会乱跑的,你也别当我是个小孩子好不好?”

    诺地也笑,“谁让你身边也不带个宫女或是太监,就自己一个人,我要是不嘱咐你谁还会提醒你这些?好歹,你也是这里的皇后娘娘哦。”

    我无语,夜色中诺地认真地注视着我,这种仿佛朋友一般的话语,足以让我欣慰了。诺地,外表虽然骄傲自大,其实也是个善良的大男孩。

    “还有,如果一会我不在时,有嫔妃们欺负你,你就先忍下来,等我回来帮你教训她们。”诺地不放心地说着。

    这个诺地,还真是碎碎念。

    *******

    不曾想在正殿的阶梯下,明公公和紫晴正焦急地翘首企盼什么。见到诺地,明公公赶紧跑上前,也顾不得行礼就急说道:“我的主子殿下,怎么才来啊?万岁爷那里都急得什么似的了。快快,爷快进去吧。”说罢便急匆匆地和诺地一起跑了进去。

    而紫晴也是如此焦急地跑到我的跟前:“娘娘,您这是到哪里去了?奴婢让人四处去寻您,只是找不见。”

    寻了一下没有见到如歌,我的心一沉,忙问:“出什么事情了?”

    “如歌姑娘出了事。”紫晴边说,便拉我上登阶,“当时奴婢带她进到偏殿的时候,皇上因为临时有事情还没有过来。可是,几位主位娘娘都已经先到了。因为没见过如歌姑娘,几位娘娘就上去盘问。当知道如歌姑娘身上的衣服是皇上亲赐的,并且了解到她是皇后的侍女之后,几位娘娘就大发雷霆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阵抽紧,如歌,你没有出什么大事吧。

    紫晴继续说道:“德妃娘娘先是说如歌不懂礼节,让自己的侍女上前掌嘴。奴婢就赶紧解释,说皇上有口谕,对如歌姑娘有优待。哪曾想,这话更激起了几位娘娘的愤慨。她们将奴婢从屋里赶了出来,便对如歌……”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她们把她怎样了?”我急了。

    “毒打。”紫晴说得极小声。

    我的脑袋“嗡”地就大了,短时间的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如歌人呢?她怎么样了?”我心中焦急,不禁提高了嗓门。

    “娘娘息怒,”紫晴忙劝道,“好在沈贵妃当时正好到达,听见了动静,及时阻止了事情的进行。如歌姑娘也就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我方略略安心,“然后呢?”

    “不知道德妃娘娘她们和贵妃娘娘都说了什么,双方就在内殿里争执起来。宫女太监们上前劝止,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吵架变成了肢体冲突,场面一时失控。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丢出的一只茶碗,生生砸在如歌的头上。”

    “如歌受伤了?”我又急又悲,不禁怨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把如歌一个人留下?

    紫晴叹息:“如歌姑娘当时就晕了过去,幸好明公公及时找了太医来救治,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人还暂时昏迷。”

    我心里疼了起来,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幸好紫晴上前一把扶住我,自责道:“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没有保护好如歌姑娘。娘娘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我对紫晴报以感激的一笑,“我知道,这不怪你。她们这样做,明是对如歌,实际上,都是冲着我来的。”我只觉得痛心疾首,浑身一时竟有些无力,心里了然,这就是杀鸡给猴看吧。想着以前看过的小说或是电视剧,虽然对后宫之间的争斗是非有些了解,但总觉得那是经过了人们的渲染与夸大的。但是,今日,自己真正遇到了,才知道原来实际上就是如此,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娘,您没事吧?您的脸色不太好。”紫晴关切地扶住我。

    我只是摇头,“但愿如歌没有事。”想到刚才离开时,还是一脸明媚,可人一般的如歌,此时正因为伤痛昏迷,我心里就有一阵想哭的冲动,“都怪我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只想给她带来一些希望,可是怎么会,变成了这么可怕的结果?都怪我不好。”

    紫晴竟有些感动,“娘娘,您对如歌真好。”

    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如歌,以后的夕雾不会哭,“如歌现在在哪里?”我回头问道。

    紫晴说:“回娘娘,如歌姑娘已被明公公派人送回明德宫了。”

    “皇上呢,皇上有没有见到如歌?”

    紫晴摇摇头,“万岁爷到来的时候,如歌已经受伤昏厥,被人抬走了。”

    我大为失望,事情竟然没有一点是按照我自己的愿望进行的。不仅龙飚没有见到真正的如歌,还让如歌受到了这样的伤害。

    “不过娘娘,万岁爷应该知道如歌受伤的事情,还为此大发雷霆,重责了德妃娘娘一干人。”紫晴补充道,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当时因为太后老佛爷正好回宫,万岁爷要迎驾,所以,对如歌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

    我已经根本听不进去紫晴的话,只是暗自悔恨。因为这一突发事件,更加坚定了我要对龙飚表明身份的想法。即便是当年的夕雾,也想过为自己的前途,想方设法见龙飚,尽管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卑微如她都知道争取,我,这个来自21世纪的知识女性,又怎么会放弃?

    与龙飚初见时,心里些许的情愫,随着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和之后的这些事情而归于沉寂。这样一个自私薄情的男人,尽管俊美绝世,身份尊贵,然而,他不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这复杂纷乱的宫廷生活,我真的不喜欢。表明身份并不意味着我想要得到龙飚的眷顾和宠幸,而是为了替夕雾长久以来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讨个说法,为了如歌平白无故地受人欺凌追究责任,更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世界上最珍贵的———自由!

     正文 第四章  重遇咸寿宫

    咸寿宫内,热闹非常。宽敞的厅堂里摆满了宴席。形形色色的人物,多到让人应接不暇。忙着上菜的宫女太监们川流不息,坐在宴席上的宾客们谈笑风生。哪里有发生过冲突的迹象?人们吃喝笑闹,看似好不快活。就连我走了进来,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紫晴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点不知所措,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对我说道:“娘娘,宴席开始了,可是老佛爷和万岁爷都不在这里。”

    我想,肯定如诺地刚才所说,皇太后恐怕正在单独训斥龙飚吧。

    “娘娘,您的座位应该是在正堂,皇上的旁边。可是,现在万岁爷不在,您要是这样坐过去,恐也是失礼。这可怎么办呢?”紫晴为难地说。

    这殿内因为人多,温度很高,先前的寒冷逐渐驱散,身体回暖,直至感到了燥热。我解下了披风,交给紫晴。而当紫晴乍看到我里面所穿着的紫色小礼服时,眼睛里一片惊羡,“娘娘,您这身衣服真漂亮啊。再配上您这白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真像是个仙子啊。”

    有这么夸张吗?我暗暗偷笑了下,女人啊,就是愿意听到别人夸自己是美女,即便知道那番夸赞中夹杂着逢迎和讨好,也默认了。

    “皇后娘娘。”我面前闪出一个宫女,她对我行了个万福,抬头冲我笑。

    “宜欢!”我认出了她,能在这里遇到一个认识的人,感觉竟这样好。

    宜欢说道:“娘娘,我们主子叫奴婢请您过去小坐。”她指了指正堂旁边的方向,想来品阶比较高的妃嫔们都应该在那里。

    “好!”我不假思索点头应允。

    “娘娘,”紫晴似有担心地叫我,“德妃娘娘虽然已被遣走,但是其他几位娘娘,似乎……”

    我知道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如歌的事情估计早已传开,作为如歌的主子,她们又怎能轻易放过我。可是,我的内心就是有一种想去碰碰那些女人的冲动,她们怎样于我,我并不担心,只是对于那些从未见过的女人们,有一种说不清的敌视心理。

    “没关系,”我对紫晴笑笑,谢她的关心,“我想,这些女人还不至于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即便仇视我,但作为夜兰皇帝的女人们,也应该懂得国体的重要。”我想知道,当时还有谁参与了欺负如歌这件事。

    宜欢引领我前行,趁紫晴没注意,悄悄对我说:“早上的话我已经都跟我们主子说了。”

    我微微点下头,猜想,许是因为这番话的作用,沈蘩炽才会在如歌出事的时候,出面来制止,算是回报我不追究害我落水的事。

    正堂内空间虽不大,但是格局挺清幽,这里摆了两桌酒席,分坐着数十个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见到我进来,这些女人步调一致地打量起我,目光之探究,仿佛恨不能将我穿透。

    东边一侧的酒桌正位,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色镶金丝对襟宫装的绝色女子。想我来自21世纪,什么样子的美女我没见过,但是面前这位,一定是我见过的女子中五官最精致的一个:黛眉横簇,清眸婉转,鼻腻鹅脂,樱唇娇润,吹弹可破的白皙面庞,一个痦痣都没有,嘴边两个娇俏的小酒窝,让我顿悟“秀靥羞花”的含义。无懈可击的一张面容,即便是李嘉欣张柏芝这样的美女,与其相比也输掉几分。这女子年纪大约二十上下,正襟危坐,气度高雅。只是,似乎表情太严肃了一些,看我的眼神有些傲然。

    “娘娘,奴婢把皇后带来了。”宜欢向那女子福了福。原来,她就是沈蘩炽。

    我当然不能输掉气势,知道这些人各怀心事地打量我,而我,便也一脸平静地环视一下这些人。除了蘩炽,其他的妃嫔,虽也算得上是美人,但是档次明显不在一个层面上。

    让人有些窒息的沉默。外面人声鼎沸,这里面却空气渐冷,场面十足微妙。没有人跟我打招呼,给我问安,我突兀地站着,像是供人参观的展品。手,暗自握紧,告诫自己: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还是紫晴及时过来打圆场:“娘娘们可能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吧。”因她是皇帝身边的宫女,身份特殊,所以说话有些分量。酒席上的一些妃嫔,闻言纷纷站了起来,并不问候,只是略微冲我点头,算是打招呼。让我再次暗叹这个皇后当得真是窝囊。

    沈蘩炽却坐得稳如泰山,凤眼斜瞟我一眼,说道:“不是传闻中说得那么平庸嘛,长得还不错,衣服很漂亮。”

    这是一个贵妃跟皇后在说话吗?怎么感觉她才是皇后一样?其实也没错,皇后的坤仪宫现在由她住着,后宫一切事务由她处理,就连只有皇后才可以穿的大红色宫装,此刻也是出现在她的身上。我知道,她才是龙飚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如果没有我,当皇后的应该就是她。

    “你这头发是怎么弄得?看起来卷卷的,真漂亮。”沈蘩炽身边一个年纪略小的粉装丽人,忍不住问道。女人啊,什么时候都忘不掉美。

    “这位是……”我问向紫晴。

    “回娘娘,这位是林贤妃娘娘。”紫晴忙道。

    我笑着径自走到她的身边,慢慢说道:“你平时也是用这个语气和她说话的吗?”我用手一指沈蘩炽。

    林贤妃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一旁稍变脸色的沈蘩炽,表情木讷。

    沈蘩炽怒目直瞪向我,手中筷子“啪”地拍到桌子上。她这个举动,吓得另外几个刚才没有站起来的嫔妃们立时就条件反射一样地离开了座位。她在后宫中的威慑力由此可见一斑。

    “大胆,你有什么资格敢同本宫相提并论?”蘩炽鄙薄地厉声质问。

    我环视了一圈那些个正等着看我出丑的人们,笑道:“我没什么资格,但是,据说好像皇上封了我做皇后。敢问贵妃,可有此事?”同样笑着接住蘩炽丢过来的凶狠眼神,还不忘对她挤挤眼。

    “你!”蘩炽花容失色,愤恨地站了起来。

    我点点头,“对嘛,做妃子的见到皇后怎么还可以坐着不动呢?贵妃妹妹你还算识礼。”我故意平静地说着,倒要看看蘩炽的修养如何。

    “大胆!”蘩炽叫道,“你是不是疯了?敢这样和本宫讲话?”

    她还是沉不住气。我摇摇头,早该知道的,要不然她能体会不到龙飚的用心,还曾经想弄死我。可见,终归道行还是浅了些。

    “你别以为皇上今天叫你来,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从此一步登天。告诉你,别做梦了!”蘩炽嘲讽道,“那是因为皇上看上了你的侍女,为了那个贱人,才不得不叫上你。可是现在,你那个标致的侍女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你还以为皇上能对你怎样吗?”鄙夷地冷笑一声,“不自量力的东西,趁早给本宫滚出去!”

    席下站着的众嫔妃自然都站在蘩炽一方,闻言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起我来。

    真的够欺负人啊!我忍了半天,终于把持不住吼了出来:“都给我闭嘴!”

    似乎被我这高嗓门吓住了,这些女人竟同时哑火,面面相觑,看看我又看看蘩炽。我紧紧盯住蘩炽,咬牙说道:“我原想替如歌谢谢你刚才的相助,现在看来,竟是错了。”

    “贵妃姐姐哪里错了?”人群中走出个女子,浓妆艳抹香气十足,一张脸本来挺好看,但是因为涂了太多的胭脂反而失去了那份动人的颜色。她走到我的面前,眼睛一吊,说道:“夕雾,一年多不见,你果然变了许多。以前,你还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呢,都敢同贵妃姐姐顶嘴。来人!”她厉声喝道,“给我打这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东西!”她显然是在讨好蘩炽,所谓狐假虎威罢了。

    “奴婢斗胆请宁嫔娘娘三思。”没等我说话,一旁的紫晴已经站了出来,毫无惧色地说道:“这是皇后娘娘!”

    我赞许地看了下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紫晴,她是皇帝身边的人,她特殊的身份使得任何人都小觑不得。

    宁嫔没料到紫晴会替我说话,本就红彤彤的小脸更加发涨,但是嘴上却是不肯轻易认输,小声嘟囔:“什么皇后,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归根结底,也算不上个主子。皇上都不愿意见到她。”

    “宁嫔是吧?”我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问你,我这个皇后的封号,皇上是不是曾经诏告天下?自册立至今,皇上是不是不曾将我废掉?到目前为止,皇上是不是没有下旨允许你们可以用这样的口气与我说话?”我脸色一正,横眉冷对。

    宁嫔茫然地点头,恐怕也知道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荒唐事。

    我冷笑,“那么,紫晴请你告诉我,像宁嫔刚才那样目无皇后,甚至想对皇后动粗的行为,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置?”

    紫晴想想,缓缓说道:“凌迟处死,并诛九族。”

    “宁嫔,你可听见了?”我冷眼看向宁嫔,严肃地问道。

    宁嫔看看我又看看紫晴,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跪倒在蘩炽面前大哭起来,“贵妃姐姐救我啊。”

    蘩炽“哼”了一声,说道:“哭什么哭?没那个能耐就别当出头鸟,现在惹出了事,才知道求本宫?”

    宁嫔抽泣道:“姐姐,我也是想替姐姐出口气嘛,谁知道她现在竟不同从前那般了。还请姐姐救我啊。”

    “她杀不了你。”蘩炽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拉起了宁嫔,向我鄙夷地说道:“即便宁嫔有罪,但是本宫告诉你,皇上可是有旨,由本宫代理皇后之职,掌管后宫一切事务。所以,处不处理宁嫔,那是本宫的事,与你,不相干———”

    我不禁皱眉,这个确也是事实。

    宁嫔顿时转悲为喜,得意地瞪了我一眼。

    我先忍。

    “本宫是不是迟到了?”我的身后,飘过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

    珠佩丁当,又一个正装的美艳女子出现了。这女子虽不如蘩炽那般样样精致,但迎风弱柳般的身姿和妩媚鲜妍的容貌却自有动人之处。我不禁感叹,这个龙飚实在有幸,恐怕这天下的美女都让他一人包下了吧。

    “这是萧淑妃娘娘。”紫晴悄悄耳语。

    萧淑妃,就是皇太后当年对龙飚提出的皇后人选,我听说过她。就是因为龙飚坚决不同意立她才和皇太后发生争执,才有了后来这些荒唐的事情。不过据说,虽然龙飚不肯立她为后,但是对她还是不错的,到目前为止,为龙飚生下皇子的只有她。想来是因为她身后庞大的萧氏家族势力让龙飚顾虑,加上她和皇太后的紧密关系,才使得龙飚不愿意册立萧氏为后。但是抛开这些不说,这个萧氏也是个姿容超凡不可多得的美女。况且这后宫中,能够和沈蘩炽相抗衡的,也便是她了。

    仿佛,我有些理解了龙飚的用意。他可能不是不喜欢萧淑妃,但是为了自己的皇位稳固,他不能冒险立这个家族势力过强的女子,以免有朝一日被操纵。相同的,对蘩炽一方也是如此。蘩炽的父亲是名将军,拥有一定的兵权,也不能小觑。但是他却可以和萧氏家族抗衡,两方都保持在现有的这个状态,正是龙飚希望出现的场面。在他的后宫中,也是如此。无论是册立萧氏还是蘩炽,都会给双方身后的势力加上砝码,那么到时候有一方的势力便会增强。分出了强弱,一方吃掉另一方就容易得多了。所以,他宁愿选择一个像夕雾这样没有任何势力支持的女子当他所谓的皇后。对这两个绝代佳人,龙飚看来也颇费了一番脑筋。给蘩炽除皇后之外最高的品阶,让她代理皇后之职,但是却不给她受孕的机会;而对萧氏,他给了她孕育皇子的机会,却不给她实际的权力。这样,两个女子都不算吃亏,也都有自己的实惠,所以也能相安无事。可是,当有一方想要打破这种平衡的时候,另外一方也可以起到抗衡制约的作用。龙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还真不得不佩服你的用意之高明。

    不过看起来,这两个女人并不像她们各自的父兄那样,虽然敌对,但是表面上还能谈笑风生。她们两个人平日里不相往来,即便见了面,往往也会因为言语上的不合冲突起来。如歌就曾经给我说过不少类似的段子。今日看来,也必是如此了。

    萧淑妃袅娜地走到我的面前,轻轻拜了万福,“淑妃秀童,见过皇后姐姐。”

    我没有想到她会给我行礼,还以为,以秀童的地位和身份,必也和蘩炽一般的目中无人。她这样做,倒显得我有些狭隘了。我忙拉起她,笑道:“淑妃请起。”

    秀童借机打量了我一下,莞尔一笑,“原来姐姐竟是这样一个标致的人儿呢。”

    我刚要开口,一边的蘩炽却抢先一步,“淑妃妹妹的眼光一向很高,今天这是怎么了,会夸人了呢?”

    秀童也不理她,只是亲热地挽起我的手,“妹妹听说皇上今天叫姐姐来,心里就一直巴望着快点来。不过,我那个调皮的小皇子,一直不肯乖乖睡觉。妹妹一直等到把他哄睡才能过来,姐姐不会怪罪妹妹迟到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秀童与我这样亲热,不过是做个样子给蘩炽看,假热络而已。她应该是一向与蘩炽反其道而行之的,蘩炽敌对我,她便拉拢我。这种情景,我在不少的小说电视剧里见过,心知肚明。但,秀童的适时出现,倒是为我解了围,凭这一点,我还得感谢她。

    我拍拍秀童的手道:“哪里啊,我也是初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很多事还需要淑妃的提点。”

    想是我恭谨的言语让秀童很满意,她笑道:“姐姐太客气了,什么提点不提点的,有什么事情,姐姐尽管问妹妹就是了。”她向蘩炽投去挑衅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蘩炽气得脸上没了颜色,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宜欢赶紧上前服侍,不想,却正好被蘩炽当作发泄的出气筒,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啪”,宜欢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五个指印。宜欢虽委屈,却不敢哭出声来,忙跪在地上向蘩炽磕头,“娘娘息怒,奴婢该死。”

    我不禁有些悲愤,一把上前,抓住了蘩炽又要挥过去的手,“你给我住手!”我对她吼道。可以想见,刚才的如歌也定是这样被那些女人任意痛打的。

    蘩炽吃惊地瞪着我,她应该是被我投射出的愤恨眼神震慑住了,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把气撒到宫女身上,算是能耐吗?”我甩落蘩炽的手,“你现在是六宫的德行表率,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夜兰的国体。这样不分场合随意地打骂下人,不仅你自己让人小看,外人还会笑话咱们夜兰,你懂不懂?”外面已经有不少的宾客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翘首张望。这个沈蘩炽,怎么这么不懂事?

    “说得好!”一个中年女性极富磁性的声音,从正堂一侧的偏门处传了过来。

    所有的人此刻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我也被紫晴拉着跪了下来。正要问紫晴出了什么事,却见数十个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一个看上去顶多三十岁的美貌妇人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地拥了出来。而龙飚和诺地,则一左一右地陪在妇人身旁,好不威风。

    “给老佛爷请安,给万岁爷请安。祝老佛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岁千岁千千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好似大家都经过排练一般,山响的呼声整齐划一,我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响。果然是皇家才有的排场声势。

    原来这位就是今天的主角,太后老佛爷。

    “大家都平身吧。”太后微笑着说,示意众人重新坐好。而她,就被龙飚和诺地亲自搀扶着,坐在了正堂最上方的宝座上。

    “大家不必拘礼,最重要的是尽兴。”太后自己举起酒杯,向身下众人敬了一圈,而后一饮而尽。

    我不禁被这太后的潇洒利落打动,可知,这妇人定是个爽利之人。我们都重新站了起来,略微整理下自己的衣衫,再抬起头,正好碰上龙飚投过来的炽热眼神。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吧,惊喜和疑惑的表情显而易见。

    “刚才说那番话的是谁啊?”太后问道,“真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秀童见我没动静,笑着拉着我走到太后面前,“老佛爷,您还记得她吗?”

    “倒是个齐整标致的姑娘,看着有些面善。快走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太后笑着招呼我。

    我不知是福是祸,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学着刚才秀童的礼节,对皇太后行了个万福礼,“见过老佛爷。”

    太后一把拉起我,仔细地端详起来。半晌,笑着说:“模样还不错,又很会装扮。哀家看着你觉得眼熟,只是一时竟想不起来。皇帝,你可见过她?”

    龙飚温柔地看看我,说道:“儿臣倒是见过的。”

    “哦?你见过?”太后来了兴趣,“怎么没听你提起?想是新近进宫的吧?可有了封号?”

    龙飚正要开口,一边的诺地突然插嘴道:“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夕雾啊?我竟一点不知道。”

    “夕雾?”龙飚满脸的笑容瞬间凝固,炽热的眼神渐渐变冷。他盯住了我的脸,表情严肃。

    “是啊,这可不就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嘛。”沈蘩炽在一旁冷语。

    我倒是长出一口气,这个时刻终于到了。

    “夕雾参见老佛爷、皇上。”不卑不亢地跪倒,淡定地说道,一切都很从容。

    “你竟然就是皇后!”龙飚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发青的脸色看上去仿佛十分生气的样子。

    太后微笑道:“怪不得哀家看你面熟,这会子倒是想起来了。你刚册封的那会,哀家曾见过你的。”她命旁边侍女将我扶起,对龙飚说道:“不过让哀家不解的是,皇帝何时见到的皇后呢?”

    龙飚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他不再注视我,只是冷冷回道:“朕记不清了。”

    上午发生的事情,他说记不清。我冷笑,他一定很失望,那个曾让他动心的‘如歌’,竟然就是他称之为贱人的夕雾,是很让人意外吧。

    太后倒没在意,笑着对我说道:“这一年来,你的变化还真是不小。哀家记得,当初的你懵懂青涩,见了哀家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现在再看你,不仅举止大方得体,刚才你所说的那番话,更是只有身为皇后才能说得出来的。”她冷眼向蘩炽看过去,似有不屑地说道:“如此重要的场合,竟还有人不知轻重,惹出了麻烦。不要以为有人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丢了咱们夜兰的脸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番话直说得沈蘩炽面红耳赤,很是难堪。我想,这样一来,她应该是恨死我了。

    “好了啦,老佛爷,您快恩准咱们吃东西吧。”诺地适时地插嘴解围,“都这会了,我可是都饿坏了。”

    太后笑道:“哎哟,还真是的,哀家竟顾着和皇后说话,倒把大家都忘记了。快快快,大家赶紧入座。”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龙飚和诺地也在太后座位的两旁坐下。只有我,茫然地站着不动,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到哪里。

    “皇后,你的座位在这里!”龙飚深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冷眼看着我,手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

    作为皇后,坐在皇帝的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看着龙飚阴晴不定的俊脸,我有些胆怯。

    秀童在一边笑道:“姐姐竟不好意思呢。”

    众人皆笑了起来,气氛终于缓和。我没办法,只得慢慢走到龙飚的身边,缓缓坐了下来。龙飚没有再理会我,只和诺地推杯问盏。我叹口气,暂先压下满腹的话,自己倒了一杯酒,闷闷地喝起来。

    这时候,陆陆续续便有外国的贵宾、使节过来向太后敬酒,说着一些吉祥讨喜的话。其中一个看似王侯的宾客,向太后和龙飚敬完酒后,突然说道:“孤王的王妃,乃是鄙国最善歌舞的女子,今日特地准备了一段舞蹈,以贺皇太后千秋之喜。”

    皇太后大喜,“快快有请萨梵王妃。”

    异域悠扬的音乐缓缓响起,舞池中一个身材曼妙薄雾轻纱的女子开始随着音乐扭动起来。这女子娇媚地笑着,灵动地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真是无限风情在其中。不知道在座有多少男子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

    我却对此漠不关心,只顾自己一杯杯地喝着味道有些甜的酒。我在21世纪的肉身,酒量超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需要交际应酬,所以最多的那次喝了四瓶啤酒半瓶红酒再加一个口杯,也只是脑子发晕,后来去KTV狂唱半宿之后,竟然就清醒了过来。所以,我对自己的酒量一向有信心,加之夜兰的美酒有点像后世的香槟或是果酒,味道甘醇甜美,我一杯杯喝下去,似乎有些上瘾。

    “朕的皇后,不该是个贪杯的女子。”龙飚冷冷的话音从耳边传来,他按住了我正要倒酒的手。

    我冷笑,在他的眼里,夕雾一无是处吧,多喝了点酒就是贪杯。我同样冷冷地回敬他:“谢皇上提醒。夕雾会有分寸,不会给皇上丢人现眼。”

    龙飚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些轻柔,“这种酒虽然味美,但是喝多了伤脾胃。”

    他,是在关心我吗?我有些愣了。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好像有些怜惜的感觉。不不不,一定是因为喝多了酒的关系,我赶紧摇摇头。

    “皇后,”他收回了注视我的目光,话锋一转,语气冷到了冰点,“你如此费尽心思地接近朕,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

    我接近你,还费尽心思?我被他这番话弄得不禁气愤,低声对他说:“奇怪,是我叫你去的明德宫吗?是我主动和你搭讪的吗?”这个人真的不讲道理,我噘着嘴嘟囔:“你突然就这么出现在冷宫,又只有一个人,我都不知道你是皇帝,何谈刻意接近你?”

    “皇后的意思是说,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出现,就可以对你一亲芳泽是吗?”龙飚逼视着我。

    我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幸好,恰在此时,萨梵王妃的舞蹈跳完了。精彩的舞技博得了所有人热烈的掌声,龙飚和我也赶紧附和起来。

    太后非常高兴,对跪下行礼的萨梵王妃说道:“王妃风姿果然非常人能比,哀家真是喜欢极了。来人,看赏!”

    萨梵王妃笑着婉拒了太监端上来的金银珠宝,说道:“妾妃素闻贵国的皇贵妃擅长歌舞,可否也让皇贵妃表演一下,好让咱们领略一下贵国女子的风姿?”

    这是挑战啊。我暗自吃惊。太后也是愣了一下,对蘩炽说道:“皇贵妃,萨梵王妃可是向你发出了邀请呢,你意下如何?”

    蘩炽可能因为心里有气,听了皇太后的话,竟当场冷下了脸,不置一词,把头转到了一边。

    场面顿时尴尬万分。

    这个沈蘩炽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对外国的客人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

    看眼前这样的场面太过尴尬,我想了想,站了起来,对皇太后说道:“老佛爷,想是贵妃今天身体不适。不如,让夕雾代替贵妃给大家表演可好?”

    皇太后原本有些动怒的神色因为我的解围而轻松下来,“不知萨梵王妃意下如何?”

    萨梵王妃一脸惊喜地说道:“妾妃有幸,能够烦请皇后娘娘尊驾。”

    我对她微笑点头,一旁的龙飚依旧面无表情,倒是诺地在对面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也会歌舞呢。”

    “王妃舞姿绰约,珠玉在前,夕雾就不班门弄斧了。初次见到王妃,王妃的风采令人折服,夕雾就以王妃的容貌为题,献唱一曲吧。”我从容不迫地说道,真是要感谢夕雾长了一副好嗓子,让我能够游刃有余。

    我让紫晴找来一把筝。上学时参加过学校的民乐团,对这些古代的乐器还算了解,我竟有些暗自庆幸当时自己的选择,今时今日,派上了用场。

    我镇定地坐到筝后,抬起手臂,手指轻轻弹拨下琴弦,悠扬婉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将自己非常喜欢的一首《东方女孩》,稍加改动,伴着乐曲,唱了出来———

    寻遍山外山找遍水中水

    谁是你

    梦中的女孩

    千万里的胸怀五千年的色彩

    孕育了

    东方的女孩

    她的眉呀眉像双雁飞过长江水

    她的眼呀眼好像西湖水含烟

    她的唇呀唇像栖霞山上枫如醉

    她的心呀心天山雪般晶莹

    不敢说自己的声音多么悦耳动听,但是,在古筝的伴奏下,如此温婉动听的一首歌被我演绎得淋漓尽致。整个咸寿宫内,竟听不到一丝杂乱的声音,几乎所有的人,都融入到我的歌声中了。当然,这些人里面,没有苦着脸对我怒目横视的蘩炽。

    一曲终了,我渐收力道,收住了最后一个音符。几乎是同一时间,热烈的掌声赫然响起。萨梵王妃和亲王,都非常激动,亲王更是颤抖着声音对我说:“皇后娘娘,您唱得太好了。您用如此动听的歌声来赞扬孤王的王妃,孤王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王妃开心不已,任何一个女人都喜欢听到别人的赞美。她对龙飚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这般多才多艺,形容又不失典雅,妾妃自愧弗如,甘拜下风。夜兰国有这样一位皇后,真是百姓之福啊。”

    龙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深深看了我一眼,对王妃说道:“王妃所言极是,朕,也是如此想法。”

    真会睁眼说瞎话。我在心里叹道,没再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皇太后也是惊喜之色,说道:“皇后真是让哀家有意外的惊喜,皇帝,你说呢?”

    龙飚点点头,“朕也很意外。”他有意无意地碰碰我,低声对我说道:“刚才的歌声,比早晨的还要好听。”

    我猛然回头,却不料他已经扭过头去,和别人喝起酒来,看不见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差一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诺地端着酒杯,大大咧咧地走到我身边,笑道:“夕雾,你也让我很意外。你刚才的表现,真的好极了,歌声美,人,也美。”他好看的脸上堆满了笑,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迷离,“我有点后悔,怎么现在才认识你?”

    我吃了一惊,诺地的话似乎有些暧昧。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笑道:“你喝多了啊。”

    诺地呵呵乐了,抢走酒杯,对我做个鬼脸,“逗你呢,哈哈!”

    我没好气地瞪眼,“你很过分呢!”

    “没想到,皇后和朕的御弟竟然相识。”龙飙这时候冷冷插话,意味深长地看看诺地又看看我。

    “怎么啦,你吃醋啊?”诺地对我挤眉弄眼,他是在和龙飙开玩笑。

    龙飙冷笑,“朕岂会为个不相干的人吃醋,诺地,你真会说笑。”

    龙飙说,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皇上言之有理,像我这样不相干的人,是犯不着皇上去费心的。”我故意如此说。

    龙飙异样地看了我一眼,却没说一个字。

    我被他的话刺激了一下,心里有些别扭,于是故意拉住诺地的衣袖,不让他离开,“诺地,我好像多喝了几杯,头开始疼了……”

    诺地赶紧放下酒杯,一脸关切地问:“很难受吗?要不要紧?不如我去向老佛爷说一声,先送你回去吧。”

    我偷眼看看龙飙,他只是眉头皱了皱,再无任何反应,就知道这个人冷血。我对诺地笑笑,“真没想到这酒喝起来时甜美,过后却有这么大的劲道。”

    诺地看看我面前一个被喝光的酒壶,吃惊地问:“你喝光了这壶酒啊?”

    说醉酒,我还真有些犯迷糊,眼前的诺地也开始模糊起来,我吃吃地笑道:“好喝就都喝了。”我知道自己是真的醉了,应该是夕雾的身体不胜酒力才是。我不禁有些庆幸,刚才献唱的时候酒劲没有上来,否则真是要丢人了。

    偏在这时,自我献唱后就一直以怨恨的眼神看着我的蘩炽,端着酒杯,走到了我的面前,似笑非笑道:“怎么了皇后姐姐,不舒服吗?本宫还想过来敬你一杯呢,谁知……”她掩嘴一乐,声音突然提高,“皇后竟喝醉了。”

    搞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出息喝醉了酒?她知不知道让我丢了人,也是让夜兰蒙羞?被她这样大嘴巴一嚷嚷,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强忍着头痛,故作镇定地笑道:“贵妃真会说笑,我哪里会喝醉呢?既然贵妃给我敬酒,我是没理由拒绝的。”我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接过她手里的酒杯。

    我正要举杯将饮,却一眼瞟见蘩炽脸上露出的一丝诡秘的笑容,猛然想到不少小说里面写的那些歹毒的妃子会在酒里下药的事,心想她一定是不安好心。于是我放下了酒杯,笑道:“你看我,光顾着高兴,竟然忘记了自己这多病的身体。为了不把自己的病气传染给贵妃妹妹,我看,我还是用自己的杯子好了。”借此机会拿起了自己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还要多谢龙飚对外宣布我是因病休养,否则我怎么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换杯理由。

    蘩炽见此,讪讪的刚要离去,却被我一把拉住,“贵妃先别走。”我笑着看她,“今天不仅是大年初一,更是皇太后老佛爷的寿诞,双喜临门之际,这酒也不能只喝一回啊。夕雾知道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贵妃替我打理这后宫的事务,实在辛苦。我这个皇后惭愧之余,唯有敬贵妃妹妹一杯酒,略表一下心意。还请妹妹不要推辞。”我反将她一军,到底要看看这酒里她有没有做过手脚。当我软弱可欺,可是打错了算盘。

    果然,蘩炽当即变了脸色,怔在那里一动不动。诺地适时地在一旁帮腔:“对呀,皇贵妃,皇后的话有道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喝了这杯酒才是啊。”

    诺地这样一说,旁边的秀童和其他几个嫔妃也纷纷开口劝酒。

    “贵妃妹妹,大家可都还看着你呢。”我笑着。

    “皇上!”蘩炽突然向龙飚开口,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娇柔地说道:“臣妾不胜酒力,皇上是知道的啊。可是皇后她却……”

    “只是一杯薄酒,爱妃还是喝了吧,不要扫了大家的兴。”龙飚语气淡然。

    龙飚没有偏袒蘩炽,这让我小小地吃惊一下。

    蘩炽见没有了逃酒的希望,只得颤巍巍地拿起自己那个酒杯,像是下了半天的决心,发狠地瞪了我一眼,最后终于咬着牙灌了下去。

    “贵妃妹妹好酒量。”我笑着说道,头越来越疼了,忍不住揉起太阳穴。

    “哼!”蘩炽拂袖离去,自去一边生闷气。

    “夕雾,有你的。”诺地笑着对我说。而我,只是对他苦笑一下,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这到底是什么酒啊?

    “母后,看来皇后有些身体不适。”身边的龙飚突然向太后说道,“不如让朕送皇后回去休息。”

    我闻言立即抢着说道:“皇上不能离开。”众人皆侧目,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强硬,于是缓和下道:“这里还有贵宾在场,倘若皇上和夕雾同时离开,会让人觉得失礼,说不定会引起一些误会。夕雾由紫晴陪着回去就行了,皇上,就留下吧。”

    龙飚闻言长出口气,冰冷地说:“既然如此,皇后就请自便。”似乎对我的不领情有些介意。

    太后想了想,说道:“皇后言之有理,今天毕竟是国宴,作为东道主,咱们是不能怠慢客人的。”她颇为和善地对我说,“难得皇后如此识大体,哀家心中很是欣慰。但是,天已经这么晚了,皇后今天又这般辛苦,哀家怎么能让你如此回去呢?不如,就让皇后到乾圣宫歇息吧。”

    乾圣宫,那是龙飚的寝宫。皇太后竟然要我去那里歇息,她是什么意思?我连忙跪倒在地,“启禀老佛爷,夕雾怎能在皇上的寝宫休息,这……”

    “皇后不必推辞。”太后打断我的话,似笑非笑地说:“宫里原也有规矩,新年的前三天,皇后是要和皇帝同住在乾圣宫的。想来这个祖训,皇帝也应该是知道的。”她看向龙飚。

    我傻愣着不知所措,太后说的这些所谓规矩,我不是没听说过。可是,我毕竟只是个挂名皇后,真的要和龙飚同住,这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只希望,龙飚能回绝太后。我想他应该会的,他原来就对我不存好感,现在知道我骗了他,心里应该对我更加抵触才是。

    “儿臣知道。”龙飚淡淡回道,好像很是随意,“祖宗的规矩儿臣自当谨遵。”

    我有一种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的感觉,微醺地瞪了一眼龙飚,真是很气,你明明就是不情愿啊,为什么不推辞掉呢?这可倒好,还自己搬出祖宗规矩来,让我想婉拒都找不到借口了。

    “明福、紫晴,你们先送皇后到乾圣宫。”龙飚连看都不看我,平静地吩咐道。而他自己又端起了酒杯,拉过在旁边愣了半天的诺地,“老弟,接着喝!”

    不仅仅是我觉得事出突然,就连在座的各宫嫔妃,一样都是如坠雾里,不知道皇太后和皇上都在打什么主意,不禁纷纷交头接耳。我总觉得,皇太后这样做似乎有什么目的,可是又理不出什么头绪,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当时我还真不应该对自己的酒量太自信。还有,我心里还惦记着受伤的如歌,现在她还在冷宫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苏醒。想到如歌,我禁不住愧疚万分,原本要给她制造机会,却万没料到成了这样的结果。

    “娘娘,奴才伺候娘娘移驾。”明公公再次出现,恭顺地半蹲在我面前,依旧面带微笑。

    虽然极不情愿,但在这样人多眼杂的场合里,我不能做出不合礼仪的事。只得按照记忆里的印象向太后行了跪安礼。然后,在人们各式各样探究的目光注视下,被明福和紫晴搀扶出去。

     正文 第五章  那一夜

    浑浑噩噩地被明公公和紫晴搀到乾圣宫,无暇顾及皇帝的寝宫是怎样金碧辉煌、陈列奢华,只知道自己进到一个弥漫着清幽的龙涎香味道的房间后,便一头扎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走到我的身边。而我就是没办法把眼睛睁开,潜意识中,感觉也许是梦境。那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然而,我却听不清楚。只觉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了抚我的额头。真的很温暖,这种温暖,让我怀念。自从穿越之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安全感了。

    在感受温暖的同时,脑海里开始像过电影一样地闪现出许多画面:

    在寿宴上临时决定代替蘩炽献艺,匆忙中做的决定,却震惊了所有人,惊艳的人中,也有他吧;咸寿宫的再次相见,他原本面带温柔的微笑的脸,但当听说我就是夕雾时,瞬间僵直的脸,还有他冷到快要结冰的眼神;雪后的清晨,与他的初次相遇,他俊美的脸,温柔的笑,还有动情的吻……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轻易地就进入到我的梦里?

    然而,瞬间,画面变了。

    正在做着苦工的女孩子,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一处荒凉的废旧宫殿,周围的人们说,皇上选了她做皇后,她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荒凉的宫殿,她跪在里面,隔着窗,皇上站在外面,告诉她“朕立你,只是摆设”,而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留下她默默地流下两行眼泪,还要大声谢恩;皇帝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在期盼和等待中过了一天又一天,等到春去秋来,等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如歌重病,她焦急万分,却没有一个御医过来诊治,她想求见皇帝,却被他一道旨令赶回冷宫,他以为她是为了接近自己不择手段,于是派了亲信太监把她软禁起来;她遇见了贵妃蘩炽,因为无意地举动惹恼了贵妃,便为自己招来一顿毒打,可是,她毕竟是皇后啊;蘩炽说,“一个空有名头的傀儡皇后活着有什么意思”;蘩炽说,“真的不如早点离开”;蘩炽说,“夕雾你永远都等不到皇上,为什么还痴守着一个皇后虚位不放手?”

    她想她够了,这样没有尊严没有企盼的生活,她够了,她明知道是蘩炽的人害她,却甘愿放弃了反抗,湖中的水这样冷,然,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难以抑制的痛苦,自心底油然而生,原来,是夕雾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夕雾!我在心底大声地呐喊:“你不是还曾经劝如歌,既然有勇气死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可是你自己呢?”

    朦胧中的夕雾淡淡地笑,不说一个字,对我挥挥手,转过身,慢慢远去,没有一丝留恋。

    可是你又让我梦到了这些我不曾经历的画面,为什么,夕雾,为什么?

    “夕雾!”我大喊一声,“蓦”地睁开了眼睛。

    龙飙若有所思的双眼正在凝视我,见我醒来,轻轻说道:“皇后既然醒了,是不是可以往里边挪一下?朕累了。”

    似乎还不是非常清醒的我,迟疑地看看龙飙,问道:“你的意思是,要睡在我的旁边?”

    龙飙向我靠过来,眼神微眯地缓缓说道:“然也。”

    我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顾不上自己还有点迷糊,连忙一骨碌坐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就想下床。

    龙飙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道:“深更半夜,皇后打算穿着这样的衣服去哪里?”

    闻言,我立即往自己身上看去。我的紫色小礼服呢?怎么变成了一件大红色丝质半透明的睡衣?不不,古代应该叫亵衣。怎么回事?自己醉得厉害,都没有察觉有人替自己换了衣服。可是好好的为什么换衣服呢?哎呀,我心里一慌,该不会是醉到吐了吧?我脸上开始发烫,要是那样可就太丢人了。

    我底气不足,只得不好意思地讪笑,“皇上不是要休息吗,我打扰多时,也是该走的时候了。”回头看看龙床上,还好,很干净,否则我得难堪死。

    龙飙坐到了我的跟前,挡住了想要下床的我,“皇后以为,这乾圣宫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吗?”

    我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走都不行啊?”

    “不行!”龙飙的脸一沉,语气不善,“皇后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吧。”

    怎么他的脸变得冰冷起来?我心里开始忐忑,龙飙看样子是生气了,是不是记起了我骗他的事,打算问罪了啊?

    可是转念一想,其实最坏的也就不过如此了,欺君之罪反正已经犯下了,要杀要剐也是他的自由。想到此,我鼓起勇气对龙飙说:“既然是这样,那么皇上,我不走了。”

    龙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危险的笑容。

    侍寝宫女服侍着龙飙换上了金黄色的亵衣,他原本就是个子很高体格健美的男人,穿上这样的衣服,更显得整个人潇洒俊逸。一个宫女给他解下发辫,仔细地梳好,我竟看着长发散落的他出了神。原来,男人留长发真的很好看。龙飙满头青丝披在身后,那种骄傲的神色和长发飘飘的俊美相得益彰,看起去竟有些漫画里的人物的感觉。实话实说,他真的帅。

    龙飙梳洗好,瞥见了正在犯花痴的我,眉头一皱,“皇后,朕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我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心中骂着自己没出息,“没有没有,想是我的酒还没完全醒。”我故意揉揉太阳穴。

    “这里疼是吗?”龙飚温柔地把手按在我的额边,轻轻揉捻,缱绻的神情与晨间初见时别无二致,“不能喝,还逞能。”他微笑起来,那魅惑的笑容似有魔力一般,让我看着看着便再次失了神。

    “多谢皇上,现在不疼了。”我终还是咬着牙退后了些。他温柔的动作和深情的眼神真的很危险,我怕,一不留神,便会失足坠落。

    他的手僵直地举在半空,修长的手指微颤着,深邃的眼光顷刻间结成了冰霜。

    寝殿内,轻纱薄幔,烛影摇红,气氛有些暧昧。我和龙飙,静静地坐在龙床上,却都在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我把玩着身上睡衣的丝带,有些心不在焉。这身红色的亵衣,手感极好,应该是上等的丝线织成的。虽然是上等的衣物,然我却可以感觉得到,这并不是一件新衣服。也就是说,这身衣服曾经穿在别人的身上。

    在这个后宫里,能够穿着象征着皇后意义的大红色衣物的,并不是我这个正牌皇后。沈蘩炽,她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我身上这件亵衣,原是属于她的。如果,今天不是我的突然出现,想必此刻在乾圣宫伴驾的就是蘩炽了。

    一瞬间,我清醒了。怪不得,当我离开咸寿宫的时候,会看到蘩炽那样嫉恨的眼神以及皇太后和萧淑妃得意的神情。原来,自己在无意当中再一次地成为了被别人利用的棋子。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却见龙飚冷冷的目光投射过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冷下来的时候,真的有点可怕。

    “皇后,”龙飚缓缓开口,“朕显然是小看了你。”

    我愕然地看着龙飚,“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飚冷冷一笑,“费尽心思地接近朕,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呆了片刻,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我不是刻意地接近皇上。”我认真地说道:“更不用说费尽心思。”

    “真的吗?”龙飚嘴角一挑,似是有些不屑,“故意唱歌将朕引到冷宫,然后假冒自己宫女的名字,成功引起了朕的兴趣。最后,还欲擒故纵地逃开。这样还不算是费尽心思?皇后,你的手段颇高啊。”

    我几乎要被他这番话气得背过气去,再看他自以为是的嘲弄神情,更是难以接受,“皇上既然认定了是我在耍手段,那么我再多说也无济于事。”我仰起头,愤然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何必动气呢?”龙飚虚笑,“朕倒是想听听皇后的解释。”

    “没有解释。”我咬着牙说道,“你不信,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好一个倔强的皇后。”龙飚沉下脸。

    我冷笑,“皇上,当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后,我的选择是逃避。我不能,也不想破坏皇上册立我的意图。这一点,我懂。”

    龙飚疑惑地看着我,思忖着我的话。

    “今天和皇上的相遇,只是一个误会。”我淡定地说,“我无意打破这后宫原本的宁静。”

    龙飙的表情让人看不明白,许久,他认真地问:“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什么?是啊,我想要什么呢?我一时恍惚起来,不是有很多话想和龙飙说吗,怎么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呆然,努了努嘴,最终却没有开口。我摇摇头,苦笑地看着龙飙。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你不是夕雾,也许,朕会给你很多。”龙飙慢慢说道,听起来仿佛很累的感觉。

    我心里竟莫名地慌乱起来,只有自己知道,我并不是夕雾。如果,我只是冯裳霓,龙飙,你会给我什么呢?

    而龙飙转瞬加重了语气:“朕的皇后,注定了会一无所有。”他用那种痛心的眼神凝视着我,深邃的双眸微微闪动,似有泪光在眼眶中盈动,“因为,朕不仅仅是个男人,朕便是夜兰的皇帝。”

    我知道,在男人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江山社稷高于一切。历史上,多少个皇帝当面对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这一选择的时候,毅然放下儿女情长,而选择一统江山。这样的大道理,我明白。可是,后世的人们有谁会记得那些输给了江山的女人们呢?现在,我想自己终于理解了,原来当一个牺牲品的滋味,不好受。

    “皇上,”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涩,“夕雾不是你想的那样蠢笨。”

    “朕知道,夕雾是个聪明的女子。”龙飙轻叹,“如果,你不是那么聪明,该有多好。”他伸过手,紧紧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柔荑,“也许,朕的愧疚会少一些。”

    他的手很温暖,和我梦中出现的那个温暖的手掌惊人的相似。他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到了我的手上,让我的心瞬间迷乱了。

    “真希望你是如歌啊。”龙飙沉重地叹了一声,拍拍我的手,站了起来。

    这句话,仿佛大石狠狠撞击着我的心,如果我是如歌,你便如何?

    而再回头时,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神情,对我说道:“夜很深了,皇后歇息吧。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他转身要走。

    “皇上,”我拉住他的衣袖,“你不用躲避我,政事可以明天再处理,现在,皇上需要休息!”

    龙飙淡笑,“皇后非要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吗?”

    我小声说道:“皇上要是因为刻意和我保持距离而影响了休息,我可成了千古罪人,责任太大了。”

    “你知道吗?因为今夜的单独相处,你以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龙飚轻叹,“有些话不能够说得太明白,你聪明,应该懂得。”他怜爱地看看我,似是同情怜悯。

    我当然懂,太后让我在乾圣宫歇息的意图,就是在压制蘩炽。她想用这样的一种安排,造成后宫的舆论,即皇帝开始对皇后感兴趣了,一直以来统帅六宫的皇贵妃即将失宠。以蘩炽的气量必然不服,势必和我要有一场竞争。太后想利用我来和蘩炽相斗,两败俱伤是最好的结果,目的就是让淑妃秀童渔翁得利。而我输了,蘩炽也一定会大伤元气,一段时间里是无法振作起来的;蘩炽输了,则对太后和秀童更加有利,至于我,没有强大的外戚势力相助,到时候她们除掉我,应该是易如反掌。所以说,今日如果龙飚和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整个后宫来说,极为微妙,结果虽不可知,但震荡一定会有。龙飚选择离去,应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不打破后宫原有的平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到我。

    想到此,我下定了决心,虽然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夜兰人,可是作为名义上的皇后,维护国家的安定团结是我的责任,“皇上,”我平静地看着龙飚,缓缓说道:“还是我回去吧。”

    龙飚愣了下,没有说话。

    我从容道:“请皇上体恤夕雾身体不好,还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我将“静养”二字加重了语气,心里不是不难受的。还曾想为可怜的夕雾讨还公道、带着如歌脱离苦海,结果到头来,我依然无力改变现状。哪怕我比夕雾聪明,我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又能怎样?

    “夕雾,如果朕早一点发现你……”龙飚第一次这样叫着我的名字,握住我的双手加重了气力,顿了顿,转了话题:“谢谢你的善解人意。”他将我拉至身前,慢慢俯下脸,吻了一下我的唇,“请原谅我的自私。”他哑着嗓音在我耳边轻喃。

    这是龙飚自知晓我身份后,第一次没有自称“朕”。我嗅着他身上幽雅的龙涎香味道,心里有点酸涩。身为皇帝,能够对一个女人说出抱歉的话,也需要很多的勇气啊。

    龙飚抱住了我,轻轻说道:“先委屈你了。但是,很快,我就会摆脱掉眼前的艰难处境。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我依偎在他怀里,涩涩地心痛,眼泪没有预兆地滚落下来,滴在他的胸前。我知道,如果不想深陷下去,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猛然一把推开了他,任眼泪止不住地涌落,我却依然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给龙飚,“那么皇上,请保重!”我低头被身上亵衣的大红色刺到了眼,“这身衣服虽然好看,却并不适合我。夕雾还是比较喜欢紫色。”我一眼看到了墙边角落里叠放整齐的紫色礼服,于是跑过去,一把抓起衣服,回头告诉龙飚:“他们都说,我穿上这件衣服很漂亮。”

    龙飚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是真的很美。”他叹息着,“像是下凡的仙子。”

    我站起身,最后一次对他笑,“那么,仙子就飞走了。”一挑门帘,不再回头地迈步出去,留下呆呆望着我的龙飚,僵直地矗立不动。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心情轻松了许多。

    *******

    因为如歌受伤,所以龙飚便将紫晴赐给我。在紫晴的陪伴下,天还没有亮,我便回到了“怡红快绿”。几乎是狂奔着扑进宫门,就见如歌守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呆坐在桌旁。

    “如歌!”我大叫一声,一下子跑过去抱住她,“你怎么起来了?”

    如歌的额头缠着厚厚一圈纱布,见了我,亦是非常激动,“姐姐,你怎么才回来?让如歌担心死了!”

    “你受苦了!”我心疼地看着如歌,“头是不是很疼?快回去躺着!”

    如歌惨然一笑,“不疼了,我已经好了。只是担心姐姐,”她关切地看着我,“姐姐,你好像哭过?”

    我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想是寿宴上喝多了,让眼睛有点发胀。”边说边揉着眼睛,笑道:“你姐我有点没出息。”

    “寿宴上,姐姐可被人欺负?”如歌紧张地问。

    “当然被欺负了。”我故意逗着如歌,“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呢。”

    如歌愤然,“这些可恶的女人!”

    这时紫晴走了过来,对如歌笑道:“姑娘被娘娘骗了呢。娘娘那么机敏的人,能轻易被人欺负吗?”

    “紫晴姐姐。”如歌有些愕然地看着紫晴。

    我忙说:“你受伤了,所以皇上安排紫晴过来。”回头对紫晴一笑,“今天幸亏有紫晴鼎力相助,否则,我还真差点在那些女人面前吃亏呢。”

    紫晴笑道:“娘娘说哪里话,这原是奴婢应该的。”

    我拉过紫晴道:“以后你到这里,不用说什么奴婢、娘娘的,一来我听着别扭,二来,我这身份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你叫我娘娘,我听起来反而尴尬。”我用手一指如歌,“你问她,当初我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如歌点点头。

    紫晴倒也爽快,“那么该怎样称呼娘娘呢?”

    “和如歌一样,叫我姐姐吧。”我笑嘻嘻的。

    紫晴还没说话,一旁的如歌就开了口:“姐姐,人家紫晴姐比你大。”

    啊?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内心中总当自己是二十九岁的老大姐,这个紫晴大概有个二十二三岁,比真正的夕雾大三四岁呢。我连忙笑道:“见笑见笑,看着你年轻,还以为比我小呢。”

    女人就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紫晴如是,笑得眉毛都弯了。

    可是让我一个二十九岁的人喊个二十出头的人姐姐,当然不能接受。于是我笑道:“我看,咱们两个人也别叫什么姐姐妹妹了,干脆就直呼对方的名字,你看怎么样?”

    紫晴微笑,“那紫晴就僭越了。”

    太好了,又来了一个和我做伴的人,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了吧。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里原不是自己先前想象的那样荒凉。”紫晴四下里张望。

    我和如歌相视一笑,如歌就把当初我给她讲的南泥湾的故事说给了紫晴,紫晴恍然大悟。

    “紫晴,这里比起皇上那里条件差得太多了。”我由衷地慨叹,“我和如歌是苦惯了的,却让你跟着受罪。”

    紫晴却莞尔一笑,“我不觉得受罪啊。在万岁爷宫里万种规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掉脑袋的罪。而这里,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可是我喜欢这里的随意和闲适,更喜欢几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姐妹在一起时的那种轻松。”她淡然地收住了笑容,“还有三年,我就可以出去了,我想在这样的环境中待到出宫。”

    我无语,这个紫晴,仿佛也有很多心事。

    如歌问我:“姐姐可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我故意不去想龙飚的样子。

    “皇上对姐姐……”如歌欲言又止。

    我耸耸肩,“对我还是那个样子,一副冷冷的模样。不过还好,没有难为我。”并没有对如歌说出全部的事实。

    如歌失望不已,“那我这伤不白受了?”她撅起小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对不起如歌。”我抱歉地说,“原本,我想为你制造面圣的机会,却……”

    “姐姐,你真的以为如歌是那种一心想攀高枝的人吗?”如歌正了脸色,“其实,当时姐姐说想把我献给皇上的时候,我本是极不情愿的。可是,我却马上想到了,如果可以见到皇上,说不定我可以尽全力劝皇上改变对姐姐的态度。我甚至都已经把说辞准备好了,只等见到皇上就开口。却半途杀出个张德妃,坏了我的计划。”她愤愤然地一攥拳头,“而那个贵妃娘娘,明着是来劝阻,实际上却是和德妃一伙的。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她们动手之前明明互相递了眼色的,她们根本就不是打架,原本就打算趁乱伤我的。”

    我愣了,原来自己竟是误会了如歌。我不禁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当时竟然会那样猜疑她,“如歌,”我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谁伤害了你,我都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人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发狠地咬咬牙,心里暗自发誓,即便龙飚不能帮助我,但只要我还是皇后,就有这个机会!

     正文 第六章  出宫风波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大年初一发生的那些事情,转眼间,就被人淡忘掉。我,继续在怡红快绿里过着“失宠皇后”的生活,日子,平淡无奇。

    但是,变化总是有的。龙飚撤掉了软禁我的那些侍从,改派了数十个禁卫军轮班守在宫门口。不是监视我,而是真正的保护。因为,之后有几次,蘩炽和几个宫妃来过我这里,对我又是讥讽又是嘲笑。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对付像她这样的人,加上还有如歌和紫晴一旁相助,蘩炽她们也不敢真把我怎样。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久了,也便倦怠了,毕竟,我再强硬也是个失宠的皇后,威胁不到她现在的地位。想是紫晴利用回去向龙飚禀报我的近况的机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他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而我,也终于不用再过软禁的生活,可以随意地出去转转了。

    皇太后此后也传唤过我几次,但是我都以自己得了传染病为由搪塞过去。我当然知道她找我是为何,不是拉拢就是威胁。她见我如此淡然的态度,终于放弃了召见,但是,对我的生活起居倒是关注了起来,差人送来很多日常用品,包括当日我表演时曾经用过的那把筝。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她和龙飚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就论这个人,我还是很喜欢的。一个不拖泥带水,利落爽快的女人,绝对称得上是有魅力的。

    还有那个诺地。我发现,天底下最悠闲的人可能就是他,因为,他根本就是天天待在我这怡红快绿里。虽然我和他孤男寡女,经常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好,可是人家却说,这是龙飚皇帝交给他的任务,让他经常过来看看我,陪我聊聊天解解闷。诺地常常给我们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各种好吃的东西,还有宫中的一些新闻。我的生活,虽然和前殿那边隔离开,可是我得到的资讯却绝对的快速准确。而且,像他这样一个帅哥经常来到我这里,也让如歌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好。每当看到如歌焦急地张望宫门口,问着诺地今天会不会来的时候,我和紫晴便会在一旁会心地相视一笑。这个丫头,春心欲动了。

    眨眼之间,春天到了。

    当寒冷过去以后,人的心情好像也随着天气回暖。我这怡红快绿,一改寒冬的萧瑟,而变得绿树青青,娇花艳艳。如歌的伤已经痊愈,只是前额处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我想起一个典故,上官婉儿当年开罪了武则天,被武则天扔过去的杯子打破了额头。伤好后,上官婉儿为了遮盖伤疤,就在伤疤的上面纹了一朵梅花,不仅将疤痕完全掩盖,而且还起到了美观的作用,成为被后宫女子争相模仿的典型。鉴于此,我便找来了朱砂,央求着善于工笔画的紫晴,在如歌的伤处画了一支莲花。这样一来,如歌又恢复了从前的美貌,并且,还让正进门来的诺地看到,那家伙当时就瞪直了眼。

    诺地在我和紫晴的笑声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如歌害羞,连忙拉着紫晴借口倒茶逃了出去。

    我看着如歌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却要在这里和我受罪。”

    诺地笑道:“依我看,她在你这里哪有一点受罪的样子?完全就把这当世外桃源了。”

    我笑,“可是,这毕竟是冷宫。”我一眼看见他手上有个伤口,忙问:“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诺地抬起手,笑道:“没什么,和龙骁比试了下功夫,没留神让他偷袭的。”

    “龙骁?”我纳闷,这个名字是我第一次听说。

    “就是康亲王。”诺地补充道,“前阵子皇太后寿宴时他还在元山打仗,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康亲王,那他是龙飚的什么人啊?”

    “夕雾!”诺地有点不满,“你怎么当的皇后啊,连你自己小叔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够可以了啊。”

    原来,他是龙飚的弟弟。一直以来,我所听到的大多都是龙飚的事情,只隐约记得龙飚好像有个文武双全的弟弟,善于带兵打仗。好像,这个龙骁,为人很低调。因为,关于他的事情,宫里面传得很少。不像这个诺地,绯闻都满天飘了。

    “如此说来,人家的功夫在你之上了?”我取笑起诺地,“你还不赶快回北藩闭关修炼?”

    诺地笑道:“他嘛,我自愧不如。输给他,也不丢人。人家的武功在夜兰毕竟是数一数二的。”

    高手?我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以前电视里演的那些武林高手,个个都是飞檐走壁身怀绝技,龙骁这个人会不会是这样的?改天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见。

    “最近你可要小心点。”诺地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小心什么?”我不解。

    诺地跷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元山大捷,那个沈贵妃的老爹沈敬光,可是立了赫赫战功。想来,那女人必定又会招摇一阵子了。”

    我忍俊不禁,“蘩炽她爹叫‘闪精光’?”大功臣怎么起了这么个让人容易产生误会的名字?

    诺地被我的话也逗得笑了起来,“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却总是打岔。”

    我忙收住笑容,憋着气道:“我知道了,诺地殿下。我会小心。”

    诺地摇摇头,“我说,你还是笑出来吧,把自己的脸憋成了猴屁股,会吓死很多人的。”

    “喂,你太过分了!”我挥拳打他一下,“你有点素质好不好,怎么能取笑女孩子的脸像那种东西?”话这样说,我终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你小点声音,要不然,不久以后宫里就会传说,冷宫白天也听得到鬼哭!”诺地夸张地站了起来,跑到门口站住,冲我做个鬼脸,“我离开你远点吧,要不然如歌和紫晴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敢取笑我笑得跟哭似的!你当我是崔永元呢。

    但心里还是感谢诺地,因为他的出现,让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的笑声。

    “夕雾,你去过永祠吗?”诺地倚在门口,问着我。

    我摇摇头,“没有,听都没听过。”

    “想不想去看看?”诺地神秘地一笑。

    仿佛有点意思的地方。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出去玩一圈也不错,“那带着如歌和紫晴一起吧。”我披上一件外套。

    诺地“嘘”的一声,小声地说:“千万不能让她们两个知道,尤其是紫晴。她知道的话,肯定不让你去。”

    “为什么?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不禁好奇。

    “等一下到了那,你就知道了。”诺地已经不耐烦地迈出门口。

    我赶紧跟上他,却恰巧碰上如歌和紫晴端着茶回来。见了我们两个急匆匆的样子,紫晴连忙问:“这是要去哪里啊?”

    “哦,夕雾让我带她散心,我们去去就回来。”诺地信口说来的瞎话,却很是自然。

    眼看一旁的如歌表情有些失落,我忙补充:“如歌,你别担心,这个人只是充当我的保镖啊,没有别的意思。”

    “夕雾!”

    “姐姐!”

    嗬,真是有默契,两人竟同时不好意思地叫我。我呵呵一乐,哼着小曲走开。看样子,得找个机会当当红娘,给这两个人牵个红线了。

    *******

    永祠。

    一座不大的小殿宇。青砖绿瓦,映衬在几棵桃树之中,很是幽雅的感觉。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但是环境,却好很多。

    “宫里还有这样一处别致的地方啊。”我由衷地感叹。

    诺地点点头,“这里也是整个夜兰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他整理下衣衫,对我说:“既然是祠,必定有先人,所以还是尊重一些。”

    我点头,照他的样子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跟着他走进永祠。

    永祠门口站着几个武士,应该是守护这里的。见了诺地,几个人忙跪倒,“给爷请安。”

    诺地点点头,推门便进。我正要前行,一个武士拦下我,义正辞严:“请留步。皇上有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我不禁有些气,冲诺地叫:“诺地你搞什么,人家不让我进去!”

    诺地探出脑袋,对那人说道:“小心你的用词,这位可不是闲杂人等,她可是皇后!”

    武士们面面相觑,半晌后终于明白过来,忙跪倒对我磕起头来,“奴才们有眼不识泰山,请娘娘恕罪。”十足戏剧化的场面。

    我委实不习惯别人对自己下跪,连忙拉起这些人,讪讪然地笑道:“大家不必客气,我临时打扰,请多包涵……”

    “夕雾,别废话了,快进来!”里面的诺地早已不耐烦。

    我对那些人挥挥手,一下子闪进了门。

    “你和那些武士说那么多废话干吗?”诺地嗔怪道。

    我耸耸肩膀,“也没什么啊。”说话间,已随着他步入内室。

    香烛缭绕,肃穆的正堂内,供桌上面只有一个高高的牌位。我走近些,方看清上面的字———顺天承宜贤穆贵妃方氏永颜之灵位。

    原来是个叫方永颜的贵妃的牌位。

    诺地恭敬地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我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如法炮制。

    “贤穆贵妃就是龙飚的亲生母亲。”诺地直起身,慢慢说道:“顺天承宜是她的谥号。”

    我惊了一下,弄了半天,龙飚并不是皇太后的儿子啊。理论上,这位贤穆贵妃才是我真正的婆婆呢。

    “咱们到侧堂看看。”诺地拍拍失神的我道。

    侧堂里布置得很别致,一张书案,一张藤椅,墙上挂着一幅美人的画像。

    “这里经常有人来吗?”我摸了下书案,却发现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诺地点点头,“龙飚经常来。”

    我一个激灵,仿佛触电似的连忙远离那张书案。走到美人画像前,认真地看起来。画中的女子非常年轻,长发如墨,肌肤似雪,我看着看着,总觉得这女子像什么人一样。

    “这是贤穆贵妃临去世前半个月,给自己画的遗像。”诺地的声音低沉下来,“她走得时候,还不到二十三岁。”

    “那么年轻,”我感叹,“天妒红颜,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觉不觉得,贤穆贵妃的容颜和沈贵妃有点像?”诺地问道。

    怪不得!我就说这画中人好像打哪见过似的。

    “龙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宠幸她的。”诺地若有所思,“对于沈贵妃,龙飚绝大部分的爱恋,都是为了弥补自己幼年丧母造成的某些遗憾。如若不然,你以为以沈氏那样的德行和修养,怎能拥有今日的地位?”

    原来竟是这样。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龙飚会喜欢蘩炽这样小家子气十足且心胸狭隘的女人?蘩炽虽美貌,但是光有美貌并不足以让男人永远爱恋自己。何况,各方面均强于她的淑妃秀童,姿容也是绝佳。今日我方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原是这样。

    我突然间想起,和龙飚初次见面的那天,他是穿着一身素服的。于是我问诺地:“那么你知不知道,龙飚是不是在大年初一来过永祠?”

    “他一定会来,”诺地肯定地点头,“因为那一天,是贤穆贵妃的忌日。”

    怎么会这么巧?龙飚亲生母亲的忌日竟然就是大年初一,那一天还是现今皇太后的生日。我不禁错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很多前朝的往事,龙飚已经不愿意谈起,况且某些事,也不是一时就可以说清楚的。”诺地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一样,“是非恩怨,随着先人的离去,渐渐消散。夕雾,我不想你知道得太多,这样对你并不是好事。”他平静地说道。

    我虽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诺地是为我好,便认真地点头。

    “永祠还有一个地方,是最特别的。”诺地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特别?在哪里?”我不禁好奇,就知道仅仅是这些场景的话,永祠可算不上好玩。

    诺地走到书案后面,使劲推了推椅子。椅子借力往一边移动,让我惊讶的是,椅子下面的地板竟然也可以移动。也就是说,这椅子和地板是固定在一起的,椅子动了,地板也就移动了。我忙跑上前,“怎么回事啊?”

    诺地的脚下,立时出现了一个二尺长宽的地道入口。他对我神秘地笑笑,“怎么样,有胆子下来吗?”

    我往下探探脑袋,只见漆黑一片,挺恐怖的样子。但是看见一旁的诺地正憋着笑,便鼓起勇气道:“有什么不敢的?”说罢便要下去。

    “喂,我的姑奶奶,这么下去你看得见什么啊?”诺地拦住我,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火信,吹了一下,那火信便燃了起来,“跟紧我啊。”他把火信叼在嘴里,慢慢从入口爬了下去。

    我担心跟得太紧,自己的屁股会被火信点着,所以隔了一会,约莫着距离差不多了方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去。

    才几步,诺地便到了底部,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一个油灯,然后用火信将油灯点着。

    “夕雾,你快点好不好?”诺地在那里叫着。

    “拜托,我是个穿着裙子的女生啊,哪像你这样来去自如。”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我也摸索着到达了底部,“这个地道连着哪里啊?”因为油灯的亮度有限,望向前方仍然是一片漆黑。

    “你跟着我走就是了。”诺地似乎在笑我的胆小。

    我背着他做了个鬼脸,但还是不敢放慢脚步,于是紧紧相随。

    大概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和诺地的前方便出现了一个刻着一条龙的石门。我不禁有些气恼,“搞什么啊,到头了,什么都没看到啊。”

    诺地也不说话,放下油灯,来到石门前面,按住上面龙的两只眼珠,使劲地压了下去。瞬间,石门缓缓开启。原来,这龙眼竟是打开石门的开关。而石门打开的同时,强烈的阳光便顺着门缝穿了进来。

    我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跟着诺地走了出去。

    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物让我不禁目瞪口呆。这是哪里啊,四周到处都是枝叶繁茂的树木花草,并不像宫中的景致。

    “诺地,这是哪里啊?”不禁好奇地问道。

    诺地笑笑,“这里是翠基山的山脚。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已经不是在宫里了。”

    我立即傻掉。原来,永祠里的地道竟是连接着宫外的。

    “怎么样,现在觉得有意思了?”见我发呆,诺地在一旁打笑。

    “嗯嗯。”我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立即就舒畅起来了,这还是穿越以后,第一次离开皇宫呢。

    “那么你可就跟紧我了,接下去,我就带你逛逛京城。”诺地潇洒地笑笑,大步朝前走去。

    *******

    夜兰的京城,大街小巷人潮如涌,首都嘛,当然会繁华热闹。

    我嘴里吃着诺地买的当地小吃,眼睛不够用地四下里张望。

    “夕雾,你到底是不是夜兰人啊?”诺地见我对什么都兴致浓厚,忍不住开口:“我还是个外国人呢,都不像你这样问东问西的。”

    我不禁哑然,没错,我本来就不是夜兰人,我来自21世纪繁荣昌盛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哎呀,谁让我们夜兰如此繁荣?”我故意气诺地,“人民安居乐业,经济发展迅速,比起某些人的祖国,不知道强了多少。”

    诺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自然心虚,北藩,听这名字就让人觉得荒凉,更别提繁荣昌盛了。

    “夕雾,你看见前面那座宅院没有?”诺地突然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规模巨大的院落。

    我摇头。

    诺地加重了语气道:“那里就是龙骁的王府。”

    就是那个康亲王啊。我仔细看了看,觉得虽然宅院看上去规模宏伟,可是怎么看都觉得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

    “大是大,可是感觉不太舒服。”我实话实说。

    “因为没有人整理嘛。”诺地叹口气,“龙骁这个人呢,其实也不容易。”

    我好奇,“怎么说?”

    “他在朝廷上,无论是战绩政绩还是官风,都让人没话说。”诺地拉我来到路旁一家小餐馆,点了几个菜,继续说道:“在夜兰,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大部分都已成家立业,可是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肯成亲。”

    我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他喜好男风?”

    “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诺地一拍我的脑袋,“当然不是这样。其实原本他也有过女人,只是死了。”

    “哦。”我了悟地点点头。

    “那个女人原是他身边的侍女,经常照顾他的起居,时间长了,就被阿骁收了房。他出征炎戎的前夕,得知那女子有了身孕,他怕等到孩子降生的时候来不及赶回来,临走前,把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以防万一,还分别取了一男一女两个名字。只等着得胜回来后,就向皇太后讨旨,把那个女人立为王妃,给她一个名分。哪知,等到一年后他回来,才得知那女人因为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保住。”

    我不禁恻然,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阿骁经过这件事,人变得沉闷了许多。皇太后和龙飚想给他指婚,也被他一一回绝。想是,因为觉得愧对那女人,心里不好过吧。”诺地叹口气。

    我忙说道:“那你们更应该劝他再找一个,只有那样,才能让他慢慢忘记曾经的心痛。”

    诺地一瞪眼,“你当我们没劝过?我们苦口婆心,嘴都快磨出泡了,人家照样我行我素,不当回事。说什么,世间女子谁跟着他都会遭罪。总之,他是把整个的心思全放在了打仗上。朝廷每次出兵打仗,他一定要求参战,规模多小的战,他也愿意打。时间长了,也就由着他这样了。”

    我点了下诺地的脑袋,“你笨呢,他这样根本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啊。他要求出征,我认为,那是选择逃避,因为只要他在那个府里待着,那里的一景一物,都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女子和他们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这个时候,你们不应该答应他去参战,想他早点振作起来恢复正常男人生活的话,就让他爱上另一个女人。”

    诺地被我说得傻呆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夕雾,你并不认识龙骁啊,可是,为什么你会这样了解他?”

    “在我的家乡有个词叫‘心理学’,是专门来研究人们的心理活动的,我学过些许皮毛。”我淡然一笑,心里却不知为何,开始不着边际地发慌。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么多龙骁的事情呢?”诺地自言自语,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

    因为玩得很尽兴,所以直到掌灯时分,我才意犹未尽地被诺地强拉回宫。

    “夕雾,今天觉得怎么样?”按着原路回来,诺地将我送到怡红快绿,将离去时,他这样问道。

    我开心地点点头:“今天是我自进宫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没见紫晴和如歌出来迎接我,不禁有点奇怪,我和诺地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她们应该听得见呢。要在往常,如歌肯定早就跑出来接我了,其实也是为了多看诺地几眼。

    诺地笑道:“那改天我们继续如何?”

    “没问题,我等你哦。”我笑着说道。

    “要不然,就明天吧,明天我还有时间。”诺地说道。

    “御弟,明天打算和皇后去哪里?”身后的宫门被打开了,龙飚威严的声音在这昏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阴冷。

    我和诺地,全部都傻在了原地。龙飚竟然出现在这冷宫。

    再看龙飚的身后,如歌和紫晴低着头跪倒在地,如歌的身子还微微地颤抖,估计是由于太过紧张受了惊吓所致。而她们的旁边站着的,竟是久未见到的淑妃萧秀童。我的心顿时冷了一下。我宁愿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女人是沈蘩炽,她虽尖酸凌厉,但却思维简单。秀童,则不然。我不了解她,但我知道,她比沈蘩炽有城府得多。

    “皇后的生活,果然怡然自得啊。”龙飚哼了一声,冷冷走了过来,逼视着我,“怎么,皇后身体不好,连脑子也坏了不成?见到朕这个夫君,不知道要问安的吗?”

    他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他行礼。我愤然抬起头,直视着他道:“请皇上恕夕雾有病在身,不能施以全礼。”作势地半蹲,做了个万福的样子。这个人怎么了,哪次见到我都要冷成这样子?

    “皇上,”秀童翩然地走了过来,笑道:“皇上,姐姐身体不好,外面风大,有什么话还是进来再说吧。”她笑着看看我,没有问候。

    龙飚拂袖走了进去。诺地看看秀童,表情有些让人奇怪。而秀童则脸色不改,凑到我的耳边道:“皇上打中午就过来了,想着见姐姐一面,可姐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两个宫女也不知道。皇上便留下来等,一下子就等到了这会。”她仿佛跟我交情不错的样子,和我提前通气呢。

    我淡然一笑,“我想,姐姐是清楚我的去向的吧。”

    秀童的脸白了一下,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要是知道,不就告诉皇上了吗?”

    “要是妹妹告诉皇上的话,那皇上可是未必能够等到现在这个时辰啊,对吗?”我依旧面带微笑,不再理睬秀童,大踏步地走进了内殿。

    诺地紧跟着我,也走了进来,他悄悄小声在我耳边轻语:“龙飙问什么就实话实说,想来他应该知道真相。”

    诺地的想法和我一样,我回头冲他点点头,看得出他对秀童也存着很深的戒心。

    一进来就被龙飙一声大喝:“给朕跪下!”

    跪下?我呆呆地站着没有动,我究竟犯什么错误需要如此?一旁的诺地赶紧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委屈一下。我气上心头,从小到大,除了长辈我还没跪过谁。我不禁脱口而出:“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长辈,这辈子我没有想过要,也不打算给自己的丈夫下跪!”我早说过,对古代这种伤人自尊的下跪行礼深恶痛绝,更想不到,龙飙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还打算在诺地和秀童的面前让我给他跪下,要我颜面尽失。我绝对不能接受!

    龙飙慢慢走近我,面如冰霜,“原来皇后知道,朕是你的夫君。”

    “当然知道,哪怕这个丈夫只是名义上的。”我毫不惧怕地迎着龙飙的目光。好啊,几个月不见面,好不易见到了,竟是这样兴师问罪的感觉。

    龙飙绷着脸,语气肃杀:“夜兰宫规:后妃行为不检,杖责八十,生死由命。皇后,你觉得自己可以抗住这八十大棍吗?”

    “你想我死,何不来个干脆一点的?”我丝毫没有胆怯,不用想都知道这八十大棍打下来,我的屁股一定会变成肉泥。

    “龙飚,你这是干什么?”诺地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我的身前,对龙飚大声说道:“她哪里行为不检?”

    龙飚愠怒地瞪着诺地,“孤男寡女结伴出游,本身就有悖常理,更何况,这孤男是北藩的皇太子、朕的御弟,寡女则是夜兰的皇后、朕的发妻!难道这些还叫没有行为不检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被他极度贬讽的话激怒,蹿到他面前,“我和诺地清白如水,你不要满脑子都是肮脏的想法。似乎在你看来,只要是孤男寡女在一起,就一定是男盗女娼吗?你这般任意地讥讽有没有事实根据?你难道不知,无端的猜疑是身为帝王的大忌?”

    “放肆!”龙飚暴喝,俊美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略显狰狞,“朕用不着你来教训!”

    “我教训你?”我冷笑,“夕雾着实不敢,也没那个能耐。”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龙飚误会我的话,心里会这样不开心。

    “这个能耐你是没有,但是,你诱惑男人的本事,朕倒是领教过的。”龙飚重重哼了一声,黑着脸狠狠说道:“这次的伎俩,应该不是上回对朕用过的吧?”

    我气得浑身颤抖,手哆嗦着指向龙飚,声嘶力竭地对他吼道:“你,混,蛋!”管他的,就算是个皇帝也不能这样含血喷人,侮辱人格。我不计后果地骂了出去,我知道,自傲如他,必定重怒。

    “啪!”龙飚怒不可遏地将一记耳光重重甩到我的脸上。我猜得果然没错,但是,绝没料到,他竟会出手打我。

    这辈子,我第一次被人扇耳光。盛怒之下的龙飚,使足了力气,丝毫没有考虑到这样的力道打到我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足有两分钟,我的耳朵只听得见“嗡嗡”的声音。脸,火辣辣地疼,直到疼得没有了感觉,唯有阵阵麻痹。嘴角凉了一下,随即便是一股腥,我一抹,手臂上鲜红的血迹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龙飚!”

    “皇上!”

    诺地、秀童、如歌、紫晴齐齐地惊呼。

    龙飚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眼睛沉痛地注视着我,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的心在这一刻,反而变得十分平静。龙飚你可知,这一掌,打碎了我对你残存的那些好感,打碎了我和你曾经有过的那些缱绻,打碎了曾经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俊美男子的美好影像。我心里了悟般叹息:可惜你我,终归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气氛,死一般的静,没有人说话,几双眼睛都在惊愕地看着我和龙飚。

    “谢谢。”我抬起头,对着龙飚冷冷地笑,“皇上的教训,我领教了。”

    “夕雾!”龙飚面容似是悲伤,看着我的眼神夹杂着很多心痛,“朕……”

    我打断他:“皇上的意思,我懂了。”面前的他还是如常的潇洒俊逸,但是此刻站在他的对面,我却不再有从前的那般意乱神迷。深深叹口气,我认真说道:“我会牢记自己的身份,更会牢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我不再理会龙飚,而转向诺地,“诺地,谢谢你这些天来带给我的欢乐和开心,我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忘。但是,我想,就到这里吧。从明天开始,不要再到这里来了。”诺地,你应该算是我的朋友,但是,在古代这样的封建环境中,我们却不可以再继续这段友谊。

    诺地懊恼地“唉”了一声,扭过身拉住龙飚的手臂,“龙飚!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你竟然会出手打一个柔弱女子,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龙飚只是不语,呆呆地望着我出神。在一旁沉静半天的秀童,这时候才慢慢地走过来,轻轻叹息,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龙飚说道:“爱之深,痛之切,也许就是如此。”

    然而,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心里的委屈和忿忿,充斥着整个大脑。龙飚,这个我曾经为之流过眼泪的男人,打了我。肌肤之痛虽难忍,但只是一时,可心底的伤痕,却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平复?

     正文 第七章  风雨欲来

    我病了。

    自那日当众被龙飚打了一耳光之后,我便病倒了。可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弱质的女子,被男人打了就会怨天尤人,哭哭啼啼,仿佛世界末日到来的样子。那样的女人,我是不屑去做的。有用吗?让男人可怜你?我不会这样傻。我的病,是心累了。

    我的身份,原就微妙,龙飚立我,就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摆设。只怪自己还是被他俊美的外表魅惑,浅薄地被这种绝世飘逸的美所吸引。尽管不曾明言,然而心里,还是生出了许多蠢蠢欲动。我以为,自己的穿越一定会像书中写的那样,和英俊的男主角生出旷世的恋情。冥冥中,我被这样莫名的感觉无形地操纵着。也许,在内心的深处,仍是希望能够和那个男人生出丝丝情意吧。必须承认,聪明如我,仍不能免俗。

    但是,我终于还是醒了过来,在没有铸成大错的时候。心,不是不痛的。可是,紧紧绷住的那根心弦,却从此松开了。所以,我没有把这场病当成是受了打击,意念中,我称之为———涅槃。凤凰之所以不死,乃因重生。我,也应如此。

    不再走出怡红快绿,我的宫门,也不再对龙飚和诺地开启。龙飚自是有因,而诺地,是十足的无奈。为了我,他已经被龙飚猜忌,我不想,这对好了二十多年的金兰兄弟,因我这个女人产生嫌隙。如歌和紫晴都和我提起过,龙飚曾经几次来到这里想见我,却不知为什么到了门口又不进来。每次都是出一会神,然后叹息着离去。我听了,也不语,说什么呢,我和他的纠集,已经结束了。

    自那日后,淑妃秀童来我这里的次数明显增多。在之后的一次交谈中,她终于承认,那日是她的人跟踪了我和诺地,然后由她想方设法告诉了龙飚,目的,是想探知一下我在龙飚的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她说希望我原谅她,因为,她没有想到,我竟倔强如此。

    我对她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详情,当天我就已经猜到了。只是觉得很可笑,为什么她要探知龙飚对我的心意?不过,那一记耳光,应当说明一切了吧。

    秀童见我反应淡淡,微蹙着秀眉,叹息:“你是当局者迷。”

    我闭上眼睛,不再理她。她的话,我不信更不想听。对那个男人,我的心湖已没有了丝毫涟漪。

    在我病的这些时日,幸亏身边有了如歌和紫晴。如歌自不必说,紫晴,她是龙飚的人。龙飚让她到我这里,应该也有监视的作用。但是,我可以看得出,这个比夕雾略大几岁的女孩子,心地善良。

    那日我被掌掴,事后,是她跑前跑后给我找的消肿药,又亲自给我一点点敷在红肿处。一语不发,却是双目盈泪。那种痛惜的神态,是绝对装不出来的。待我心情平复后,也是她小心翼翼地劝解我,对我说,其实龙飚的心里有我。只是我被愤恨蒙蔽了真心,察觉不出。她的话,我当然不信。可是我知道,只有朋友之间,才会这样开诚布公。所以,尽管我知道她还是隔三差五地去龙飚那里汇报我这边的情况,但是,我不怪她,这是她的职责,无可厚非。

    对于这个后宫,我已经没有什么期盼,对这种傀儡般的生活,也生出了厌倦。这种压抑、没有人权的生活,对我这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来说,比死都要难受。

    离开!这个念头自打在脑海中出现后,我便像着了魔般苦思冥想逃离的办法。我知道,除非发生特殊的大事情,否则,龙飚不会轻易废掉我的后位。考虑再三,皇太后便成了最有希望帮助我离开皇宫的贵人。

    仿佛知道了我的来意一般,皇太后屏退了殿内所有的人。很久很久地沉默,我知道她在仔细地观察我。

    “夕雾。”太后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迎住太后打量的眼神,认真说道:“请问太后,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上废掉皇后?”

    太后一惊,凤目不相信地睁大,“你说什么?让皇帝废后的办法?夕雾,你可是疯了?”

    我淡笑,“老佛爷,现在的夕雾还算正常,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继续生存下去,很快,我会疯掉的。”

    太后叹气道:“皇帝对你动粗的事,哀家有所耳闻。若是为了这件事,以哀家看来,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我笑着摇头,“老佛爷,夕雾并非矫情的女子。”我从容说道,“只是厌倦了这种没有意义的生活。累了。”

    “好一个‘累了’,”太后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你的累,是因为不能忍受冷宫的孤寂,还是不甘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更甚至,因为皇帝?”

    她果然是个精明的女人,说话一针见血,没有含糊。我平静地说:“太后所言都不是。我,不喜欢皇宫的生活,不喜欢没有自由的生活,不喜欢失去希望的生活。”

    太后微微一笑,将我拉到身边坐下,“哀家看得出,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不知道这一年多的冷宫生活是如何把你磨练至如此,但是,说句心里话,哀家喜欢你。”

    我有些质疑地看看太后,她富态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那日在寿宴上,你的种种表现,让人很意外,但也很让人惊喜。”她眯着眼睛,轻柔地说道:“你知道吗,后来,很多人跟哀家提起你,大家对你的评价,没有一句不好。哀家身居后宫几十年,能够得到众人一致赞扬的后宫女子,你还是第一个。”

    我从小接受的就是正规的教育,素质自然比夜兰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子强得多。后来上了大学,又到外企工作,对正式场合的礼仪以及外事活动的应酬,都有心得。所以,我并不意外会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只是,古代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我当日的大出风头,想来并不如太后所说的“众口一词”。她这样说,也许是一种谈话的计策,先引我上套而已。

    想到此,我莞尔一笑,“老佛爷,谢谢您的夸奖,能够得到您的怜爱,是我的荣幸。只是,夕雾当日本是无心之举。”

    太后只是笑,并不说话,一双睿智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我看。她如此的表情,倒让我一时看不明白了。

    “老佛爷,”我轻声唤了一声,“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真的是夕雾吗?”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暗自大惊。这位太后真的很厉害,她竟然可以看得出我不是真正的夕雾。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比起刻意排斥不肯召见的龙飚,皇太后对夕雾是有印象的———她曾经见过夕雾。当时夕雾怎样的表现,我不得而知,但是,皇太后心知肚明,她自会拿我跟记忆中的夕雾相比较。但是这些问题,我来咸寿宫之前,已经都预料到了,自然也想好了应对的话

    “回老佛爷,我怎会不是夕雾?”我沉着地看向太后,勇敢地面对她犀利的目光。

    “不要在哀家面前说谎!”太后肃着脸,对我说道。

    我不是不紧张,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但面子上还是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老佛爷明鉴,我真的就是夕雾。”

    “夕雾,从来不敢在哀家面前称呼自己‘我’!”太后愠怒地瞪着我,“即便是当了皇后,也不敢!因为,哀家曾经对夕雾说过,纵然是个失宠皇后,也要拿起自己的身价,夕雾只可以自称‘臣妾’。如果你是夕雾,又怎么会忘记呢?”

    我突然明白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在自己的意识中,从没有过“奴婢”的概念,更不会像蘩炽那样天天“本宫”不离口。平时和如歌她们相处,因为关系要好,她们不会觉得我这样称呼自己有什么问题;至于龙飚那里,以前没有见过夕雾,不了解她说话时的习惯,所以应该也没有太后这样的疑虑。我千细百密,却还是出现了这样一个疏漏,更是想不到,皇太后曾经如此告诫过夕雾。怪不得,如歌说后期的夕雾,天天自称‘本宫’,想来,是听从了太后的吩咐。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太后缓缓起身,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那日,哀家见你第一眼便已经认出了你。你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再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罪孥。哀家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完全转性到你这样的境地。除非,你根本就不是那个夕雾。只是,哀家虽有怀疑,但一时不能确定。”

    我不敢说话,眼前这位贵夫人,让我觉得有点可怕。这样沉默的反应,无意已经告诉了她,猜对了结果。

    “老佛爷,您真是精明!”我由衷地赞道,“仅仅一个如此之小的瑕疵,就让您看出了端倪。”我承认了,在这个利害的女人面前,我撒不了谎。

    太后的脸上却意外地浮上了笑容,“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一般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通常都是马上给哀家磕头求饶,呼天喊地地想让哀家放条生路。而你,竟然都没有一丝的慌乱。这份难得的气定神闲,也只有身为皇后的人才会做得到。”

    我淡然笑道:“难道,您不问问我,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吗?”太后平静的反应,说实话,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哀家不想知道。”太后笑道,“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我愣住了,“可是,老佛爷不生气吗?不怪我吗?”

    “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哀家为什么要怪你呢?”她拍拍我的肩,“不过,生气还是有一点。毕竟,你是骗了哀家,骗了皇帝,骗了所有的人。”

    闻言,我低下了头。是的,我的确骗了所有的人。

    “可是有时候,在这宫里,欺骗也是一种自保。”太后叹口气,怜惜地看看我,“哀家是过来人,能够明白你的苦衷。”

    这位皇太后真的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此的一件大事,她就这样轻描淡写?还是,她有什么深谋远虑?我不喜欢自己有时候太过多疑,可是,在这危机四伏充满陷阱的后宫,多一点思考就意味着给自己多一条生路。

    “至目前为止,你的表现,哀家还算满意。”太后淡淡微笑,话中似有玄机。

    我想了一下,认真说道:“既然,您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夕雾了,我就更没有资格再做皇后。所以,就请将我的后位废黜了吧。”

    太后正了脸色,“废后并不是简单的小事。你让皇帝如何对天下说明真相?告诉百姓们,原来这个皇后是个假的吗?那么夜兰的颜面何在,皇帝的颜面何在?”

    我噤声,只怪自己被想离开的念头充斥了头脑,竟然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考虑周全。我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太后,心情复杂。

    “秀童告诉哀家,她对你很有好感。”太后话锋一转,“秀童一向自视甚高,在这宫里除了哀家,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所以,她这样说,让哀家十分好奇。”

    我依旧不发一词,不过,她提起了秀童,应该是有用意的。

    太后缓缓说道:“秀童是哀家的亲侄女,资质在这宫里应是上等的,但是,所欠缺的,便是你那种聪明和处变不惊的气度。”

    对我评价竟如此高,我不由长出一口气,说道:“老佛爷言重了,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哀家看人,一向很准。”太后脸色凝重,“只是……”

    我一动不动,疑惑不解地看着皇太后。她想说什么?

    太后却突然笑了,对我摇摇头,“也没什么……”

    欲语还休,应该就是此刻皇太后给我的感觉。

    彼此无言地对视,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我发现,那双历经岁月沧桑却仍旧美丽的眼睛,闪现出的竟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启禀老佛爷,”突然,一个禀礼太监在门外说道,“万岁爷来了。”

    我一个激灵,龙飙怎么会突然出现?要知道,事先我是特意打听过的,专门挑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才来太后这边的。就是为了避免见到他,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太后同样是有些吃惊,想了想,小声对我说:“你先回避一下。”

    正合我意。我连忙起身,躲到内室的屏风后,大气不敢出。不是怕龙飙,只是我知道他和太后微妙的关系,不想他见到我和太后单独会面而误会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儿臣见过母后。”

    “快起吧。”太后平静地说道,她才称得上是处变不惊,“今天倒是来得早,正好哀家这里有刚送过来的点心,皇帝要不要进些?”

    “谢母后,儿臣现在倒是不饿。”龙飙顿了一下说道,“母后这里,仿佛有来客啊。”

    我在屏风后一阵心惊肉跳,猛然想起,桌上还有我刚喝过的茶没来得及撤走。暗自骂着自己,怎么这样粗心大意。

    太后不慌不忙,“哦,刚才秀童来过,不过,哀家已经让她回去了。”

    龙飙声音低沉下来:“母后可是记错了?朕,刚从淑妃那里过来。淑妃微恙,今日并不曾出过居云宫啊。”

    天呢,龙飙竟然轻易就将皇太后的谎言给揭破了。我在屏风后一阵发冷,暗自担忧皇太后要怎样回答。

    皇太后闻言,并不惊慌,反而笑了出来,“什么都瞒不了你,的确不是秀童。刚才是靖宜太妃来过。哀家知道,皇帝素来对她有些成见,所以才谎称是秀童。却不料,还是被皇帝给识破了。”

    我真佩服这个女人,谎言被戳穿还能如此镇定自如。

    龙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屏退了侍从,然后似乎是掏出什么东西递给皇太后,说道:“母后,请看看这个。”

    皇太后接过,展开。半晌后,只听得太后愤怒地一声大吼:“皇帝你这是何意?”

    “母后先别生气,”龙飙的话音仿佛冷笑,“这是朝中数十名大臣联名上书的奏折,朕留下不发,特意拿来给母后看,意思只有一个:国舅失德妄为,已引起众怒,此事恐怕已不是朕能够压得下来的。还望母后告诉国舅,这一次,他是躲不过去了。”

    “皇帝!”太后喝道,“你不要太过分!”

    “母后此话怎讲?”龙飙不慌不忙地说道,“朕不过是按国法行事。犯了错的人,自然会得到报应。无论,他是谁!”

    “你!”皇太后一时语塞,但我听得出她急促的呼吸声,应是相当的气愤。

    “萧鄯奇一案,朕已派张咫为主审,想来母后应该放心,这张咫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龙飙语气极淡,“他应该会给母后一个最合理的结果。”

    皇太后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鄯奇的事,哀家任由皇帝处置。毕竟,是他咎由自取,结果如何,都是他应得的下场。”她仿佛有些沉痛,“但是,哀家想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龙飙冷笑了一声,慢慢在殿内踱步,“母后这话,儿臣可就不明白了。难道,还会有另外的人犯了国法吗?儿臣没有预知的本事,所以,不敢贸然回答母后。”

    皇太后同样是冷笑一声,“哀家同意皇帝的话,谁犯了错,都应受到国法的处置。但是,如果有人蓄意陷害、欲加之罪,哀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似是宣战的口吻。

    轮到龙飙沉默。殿内寂静,只听得见他慢慢迂回的脚步声。可是怎么搞得他好像冲着屏风这里来了?瞬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你可听到了哀家的话?”太后适时地问道,话语并不显得突兀,也及时让龙飙的脚步停了下来。

    “母后放心,朕会秉公处理此事。”龙飙却答非所问。他站在屏风的不远处,我甚至可以从屏风接口处的缝隙,瞥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如此甚好!”太后语气甚为不悦,“哀家有些头痛,如果皇帝没有其他的事,哀家就不挽留了。”

    龙飙被皇太后下了逐客令,估计有些恼怒,他“哼”了下鼻子,迈步离去。

    我这才略微放下了悬着的心。可是,走到殿门口时,他又停住了,对皇太后缓缓说道:“母后,不要把与此无关的人牵连进来。”

    皇太后没有说话,因为看不见,所以我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仿佛他们两人在沉默中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半晌后,龙飙匆匆离去。

    约莫着龙飙走远了,我终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皇太后一脸平静,正坐在一边抿茶。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去吧。”太后淡淡说道,并不看我。

    我默然,正要跪安,她又开口:“把今天在这里见到的、听到的、说到的事情,全部忘记。”

    我愣了一下,不解。

    “你是夕雾,夜兰国的皇后。”她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她终于抬起眼,威严地看着我,“更没有说过什么所谓的皇后身世,知道了吗?”

    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对我没有了之前的慈祥,但是,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好。是因为和龙飚的谈话吗?

    我行了跪安,默默退后。

    “夕雾,”皇太后突然开口,“在宫里,不要轻易对人说真话。”她盯着我,面无表情。

    我被她这番话弄得有些疑惑,但彼时也没有心情再顾及这些。隐约间,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心里只觉得莫名地慌乱。

    *******

    我是独自一人悄悄来到皇太后这里的,并没有跟如歌和紫晴说实话,所以她们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顺着原路返回,要经过龙飚的乾圣宫。看着那座气势宏伟的建筑,心里微微升起一丝酸楚。曾经也在那里和他单独相处过的,那些情景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却好像是做梦一般。都已经过去了,我叹了口气,绕到旁边的甬道,还是离那里远些心里才踏实。可是,这样子分明是逃避啊。我心里不禁骂自己,又不是自己的错,干吗还要躲着他呢,好像放不下似的。

    沿着甬道前行,心里闷闷的,忍不住小声哼起了歌: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

    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回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哼着哼着,我站住了。怎么会是这首歌?这是王菲的《棋子》。好端端的,我想了些什么竟然唱这个。可是转念一想,也没错啊,我,不就是龙飚的一颗棋子吗?境遇和这首歌如此相仿,难道,这是冥冥中的某种预示吗?

    不禁开始回想刚才在皇太后那里的情景,虽然不知道龙飚和皇太后所说的萧鄯奇犯案是怎么回事,但是皇太后对这件事是很在意的。听龙飚称萧鄯奇为国舅,那么他说不定就是与皇太后和秀童关系很近的亲人。怪不得太后要紧张。可是,按理说,龙飚也应该担心才是,毕竟那也应该算是自己的亲戚,听到要按国法处置萧鄯奇,龙飚对此这般冷漠,甚至于有点得意的感觉。不该啊,龙飚为什么要这样呢?仿佛,他早就知道萧鄯奇会出事,到太后那里也不是安慰和劝导,根本,就是挑衅啊。

    还有,龙飚离去前,对太后突然说的那句话,仿佛意有所指。而太后再见我时,变了个人似的,那是为什么呢?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现在我是有些后悔了。我不该轻易地对太后说了自己不是真的夕雾。太后阅人无数,尽管不太明白太后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应该不只是简单地说说。都怪自己被想离开的念头冲昏了头脑,才如此草率地去找太后。哎呀,头疼的感觉啊,怎么这宫里的人说话,都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要不说东方人自古都聪明,可不是嘛,连说话都要靠猜,如此益智,不聪明就怪了。

    不过转念一想,还好只是对皇太后一个人说了这话,将来即便是她翻了脸拿此压制我,我也可以尽力拼一拼,毕竟再没有第三方知道这事了。这样想着,心里也就略微舒服了些。

    “为什么不唱下去了?”一声深沉的男声,突然在我前方响起。

    抬起头,愕然见到一身金黄长衫的龙飚,表情冷峻地站立在甬道旁的边门处,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我。

    想躲他,却偏偏遇到,感叹今天真是衰神光顾。我吐了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中规中矩地向龙飚行了个万福礼,“夕雾见过皇上。”

    很长时间的沉默,龙飚不发一言。

    终是自己忍不了这样的尴尬气氛,开口说道:“如果皇上没有事情要训示,那么夕雾就先行告退了。”我故意不去看他,迈开脚步就要离开。

    龙飚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还在生朕的气吗?”

    我甩落他的手说道:“夕雾不敢生皇上的气。”他不提,我还想不起那天的耳光。他这样一问,我心里就先气上了,表面上不带,但语气中多少有些愤恨的感觉。

    “那天,是朕太激动了。”他很小声地说道,他这是在跟我道歉吧。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皇上发龙威,我看倒是非常有个性。”

    “夕雾,”龙飚轻轻念着我的名,走近我,目光深情,“身体好了吗?”

    “很好!”我面无表情,“多谢皇上挂念。”

    龙飚将我的一双手轻轻拉起,紧紧地握住。我的心紧了一下,赶紧看看四周,还好,并没有其他人。咦,是没有其他人,就连龙飚自己的身边,也没有跟着一个侍从。不太对劲啊。我皱皱眉头,有些疑惑。

    “刚才唱的那首歌,是在说朕吗?”龙飚问道。

    我摇摇头,微怨:“我是在唱自己。”边说边挣脱了他的手,退后了几步。我怨怼地看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沉重。

    “以前,朕也许是举手无回从不曾犹豫,但是现在,朕犹豫了。”龙飚的声音喑哑下来,“因为一个叫夕雾的女子,让朕忍不住动摇了。”

    我的心颤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龙飚俊美的脸,许久说不出话来。

    “夕雾,我该怎么办?”龙飚痛苦地叹了一声,凝望我的目光多了些沉重。

    我有点发傻,这个场景似乎来得有些突然。

    龙飚见我不语,叹了口气,再次握紧我的一双手,“你让我开始乱了。这里乱了。”他将一只手指向自己心脏的部位。

    这是他的表白吗?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龙飚,这个男人仿佛有魔力。原本恨了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对他死了那条心,千方百计想离开这里,还因此贸然对皇太后说出了自己是假冒皇后的事情,所有所有,却随着他那一声“乱了”,瞬间失去了意义。

    没出息的女人!我努力摇着头摒弃头脑中的私心杂念,忍不住骂着自己。干什么,没见过帅哥告白吗?别忘了,就是这个现在一脸深情的男人,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打了自己的!

    仿佛被他打过的那边脸,又疼了起来,我重新冷静了下来。君王,都是喜怒无常的。自古有云:伴君如伴虎。面前这个男人,再怎样深情,也终归是个皇帝。我不信,他能置身于这条千古定律之外。

    “皇上,身为帝王,就要果断坚毅。”我鼓起勇气,认真说道:“既然要做大事,就要决然,甚至于,绝情!”

    “夕雾,”龙飚正了脸色,“我没有带任何一个人出来,在这里等你,为的,不是你的大道理。”他逼近我,语带威严,“我想知道,你这个女人,为什么就这样越过了我心里的雷池?”

    如此熟悉的一句话,当日和他初见时,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一般来说,面对如此美男的表白,正常女人的反应都应该是欣喜若狂。可是,为什么,我却有一种紧张和惶恐的感觉?自问,我的心里,也有你吗?我看着龙飚,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皇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控制了下心绪,让自己变得平静些,“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否则,便有违皇上的本意。”但见龙飚的眼睛一寒,我心里竟莫名地疼了起来,“执棋者,不应心念手里的棋子,否则,竹篮打水、前功尽弃。”我幽怨地叹息道,心里的酸涩,是因为他吧。

    “可是这个执棋者,已经放不下手里的棋子了。”龙飚面色凝重地叹道,“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我轻念,淡淡地笑道:“看样子,这个棋子的下场不会很好啊。”舍不得我受伤,还是舍不得我死?

    “夕雾!”龙飚低叫,“不要再言他,朕只身特意在这里等你,为的是要告诉你,也许很快,会有一场风波波及到你。到时候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我还不能预料。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不能放弃相信我,知道吗?”

    他和皇太后一样,都很反常。我就知道,一定是山雨欲来了。

    “夕雾,只要我能够化解这场风波,”龙飚认真地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承诺依然还在: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的意念不是没有动摇,龙飚认真执着的神情,恐怕任何一个女子都会为之感动吧。

    “我的话,你都明白了吗?”龙飚四下看看,大概怕是被人看到,说话的语气略有些急,“我必须要离开了,夕雾,我说过的话,你千万要记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每一句都要记得,知道吗?”

    才发现,龙飚碎碎念的本事和诺地有的拼。我点点头,这事发生得如此突然,回去当然要好好地想一下。

    “皇帝身单影只地在这里等皇后,感觉有点‘人约黄昏后’的境界。”龙飚淡然地开了个玩笑,十足的冷幽默。

    我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疑惑地问他:“可是,皇上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呢?”

    龙飚无比魅惑地对我微微一笑,“在咸寿宫里,朕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语:“那个味道,朕只在皇后的身上闻到过。印象深刻……”他趁我不备,突然亲了下我的脸颊,而后若无其事地闪进了边门,很快消失了。

    我呆呆地抚了下刚才他碰到的脸颊,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要骂他:“可恶的登徒子!色狼!”

    *******

    龙飚竟然知道我在皇太后那里,难道他不因此怀疑我和太后的关系?可从他的表情中却看不到丝毫不悦。要不然就是这个男人城府太深,表面上看不出,内心里说不定已是深谋远虑。还有,他不是很讨厌我的吗?那次还有失身份地打了我,可是刚才他又为什么……哎哟,想起来他突袭的亲亲,脸就忍不住发烫了。这个男人,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啊?自从回到冷宫,我就坐在窗边左思右想这个问题,直到如歌叫了无数次,我才起身过来吃饭。

    “姐姐今天去哪里了?”如歌待我坐定,忍不住问道。

    我抬起头,正看到如歌和紫晴齐刷刷好奇的眼神,说道:“出去散散心喽。”我不想把实情告诉她们,因为她们知道的越少,对她们来说才越安全。在不能确定龙飙所说的风波是什么的前提下,这一点更加重要。

    紫晴却是不容易被哄过去的,“这回,去的哪里啊?”她杏眼一瞟,十分不信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是因为担心才这样问的。

    “去了前殿那边。”我小声说道,这话已经不假了,咸寿宫本就是前殿的一部分,这样说来,应该不算骗她们了吧。

    “这些天,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紫晴倒也没再追问,只是素着脸对我说道。

    “有什么事情吗?”我看紫晴表情怪怪的,心里很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人人都是一副神秘的样子。

    紫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个皇后娘娘啊,就会给我和如歌惹麻烦。上次出宫的事,害得我们被罚跪,差点跪到双腿废掉。今天又不打一声招呼就开溜,那个沈贵妃偏偏又来了,让我们受了好一顿数落。”

    沈蘩炽来过?我顾不上吃饭,忙问:“她有些日子没来了,这次为了什么?”

    如歌在一旁接口:“摆摆架子呗。人家的爹,现在是大功臣,不仅加官晋爵破格封为大将军,就连贵妃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兄弟们,听说也入了内阁,都是朝廷的新贵,风光得很呢。这些天,她可是出尽了风头呢。”

    我点点头,“想必,又是来耀武扬威,顺便奉劝我自动请辞皇后之位吧。”

    紫晴道:“偏就你不在。她扫了兴,就拿我们两个出气。”

    我一阵紧张,“怎么,打你们了?”

    “有紫晴姐在这,她还不敢,只是,”如歌噘噘嘴,“说话不太中听。”

    蘩炽这人就这毛病,素质低。要说,她也算是个贵族小姐,大户人家出身,身份不低,可是,为人的资质较之秀童来,真是差了好几个层次。想来,她那个老爹“闪精光”常年征战在外,疏于对她的管教,才造成了她今日的一番“成绩”吧。

    紫晴想了想,说道:“不过,听贵妃今天的话,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怎么说?”我有些担忧起来。

    紫晴回忆道:“沈贵妃得知你不在,就猜想是不是去了淑妃那里。我当时就忙解释,贵妃却十分肯定,说什么‘别以为找到了靠山,结果是怎样的还不一定呢。就算是皇太后又能怎样,夜兰的江山到头来是皇上的。’”她看着我,神情疑惑。

    我思忖了下这个话,想到今天在皇太后那里听到的,还有龙飙对我说的那些,隐隐约约觉得,龙飙似乎是准备打破原本的萧沈抗衡制约的局面。不用问,龙飙一定是想扶持沈氏打压萧氏。而且,他似乎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个萧鄯奇,说不定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只可惜,这个沈蘩炽沉不住气,这样的话都会往外说。

    如果如我所料,那还真称得上是一场政治风波。不过,我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这个事件会牵连到我的头上。夕雾背后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外戚势力,对谁而言都没有拉拢价值,同样,对谁也都没有十足的威胁。

    “沈贵妃最近非常得意呢。”如歌说道,“父亲受了皇上的褒奖,受封大将军,那可是武官里很大的官职了啊。她自然招摇得很。听说,皇上最近也特别厚宠于她,已经连续几天翻她的牌子了,惹得其他的娘娘们十分眼红。”

    龙飙,一连几天都在召幸沈蘩炽。怪怪的,我怎么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如歌!”紫晴在一旁嗔怪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对我说:“这也不奇怪。宫里自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功臣得赏,连带着身为嫔妃的同支女子得幸,这也是皇上笼络臣子的一种手段。”仿佛在跟我解释什么一样。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跟我说这些干吗,跟我有关系吗?”

    紫晴和如歌相视一笑,仿佛有什么事情心照不宣。

     正文 第八章  萧氏恩怨

    那日在咸寿宫时闻听秀童病了,心里有些惦念。回过头来想想皇太后说过的话“秀童一向自视甚高,在这宫里除了哀家,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便觉得她其实也蛮孤独的,心底不免生出了些许同情。在这宫里,其实我也很孤独,原本还有个诺地可以聊聊天,可是……不提也罢。

    想到这些,我便决定去居云宫看看秀童,也算是在我病时她来探视的还礼。我叫紫晴给我包了自制的花茶和用花粉研磨成的香料,带着如歌去了居云宫。我不像其他妃嫔那样有月利钱,可以送些珍贵的补品,唯有送些有调理作用的花茶和原生态的香料,这样立意也很特别,希望秀童会喜欢。

    居云宫规模不小,琉璃青瓦,红墙玉砌,如此气势也算彰显出了这里主人不凡的地位。我虽是皇后,但是一向居于冷宫别院,加之也没有什么很像样的衣服,所以,初到这里,没有人认出我是皇后,再见我手里拿的“微薄”的礼品,守门的侍卫甚至公然就嘲笑了起来。

    如歌自是非常气愤,我虽不高兴,但想想此行主要的目的是探视秀童,对这些势利眼的侍卫们只得赔了些笑脸,方才作罢。

    居云宫,宫如其名,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殿内不知点的什么熏香,味道虽清雅,但细烟缭绕,有些让人看不清端地。整个宫殿朦朦胧胧,不真切,有些虚幻的神秘感。而秀童,就在我恍惚之际,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从袅袅细烟中走了出来,见到我,十分规矩地要跪下行礼。

    这当然使不得,我忙一把将她扶住,笑道:“何必如此大礼。”

    秀童淡然一笑,“应该的,是规矩。”虽然她是在笑,但是,我从她憔悴的神情中看得出她的疲惫。

    她将我让到自己的内殿,一间面积不大,但是布置极为雅致的卧室。家具虽极为简单,但她非常有心地种了很多盆栽,较之那些摆设奇珍异宝的人,她这样就显得非常独特。然而,最吸引我注意的,则是她床边那十几株形态各异的兰花。我也是喜欢花花草草的人,对于有同样喜好的秀童,不由增加了些许好感。

    “那些兰花,是我进宫前在家里养的,它们陪着我很多年了。”秀童见我一直盯着兰花解释道。

    我点点头赞道:“兰花娇贵,不易饲养。你竟然养了这么久,可见是精通此道的人呢。”

    秀童微笑,“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点癖好。”她让座给我,接着说道:“秀童才疏学浅,不会武文弄墨,也不像姐姐和沈贵妃那般善于歌舞才艺。平时闲着无聊,养些花草,当是打发时间。”

    见她似乎有些情绪低落,我忙问:“身体可大好了?”

    她道:“我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每年一到春天就觉得身上不舒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只是,这次仿佛比以前略重些。”

    我了然地点点头,问道:“一直都没有见过小皇子呢,他在吗?”

    秀童忽地有些哑然,“那却是不巧了。这些天他出痘,老佛爷叫人抱到西后所去了。”她黯然地低下头,眼神有些忧伤,“我也是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原来,是思念自己的孩子造成的心情压抑,我同情地看着她。古代对于天花水痘这些疾病,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出了痘的人,生死只能是听天由命。即便是皇家,对于出痘也是忌讳颇深,毕竟那是个传染性非常强的疾病,得上了,便很有可能失掉性命。想想秀童那才几岁的孩子,那么小,就不得不离开母亲,独自一人在西后所那里忍受病痛的折磨。可以想见,在那空无一人幽暗恐怖的房间里,一个幼小的孩子该是怎样的无助。光是这样想想,自己的心便就酸了起来。

    秀童叹口气道:“我很想去看看他,可是,宫里是有规矩的,为了避免被传染,也就作罢了。”她湿了眼睛,可见心里的痛苦,“最近,皇上也很少到这里来,想是国事繁忙。老佛爷那边……”她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旋即改口:“其他的嫔妃,也许是怕到我这里来会被传染,所以这些天到我这里来的除了皇上,也就是姐姐你了。”

    “只怪我一直待在冷宫,不知道前殿这边的事情。”我叹口气,“要是早知道,我会常过来看看你的。帮不了什么忙,给你说个笑话总还是行的。”

    秀童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幽然笑道:“姐姐对我不是一直都怀着很深的戒心吗?”

    “的确是,即便是此刻,我也没有放下过防备。”我实话实说,“只是,我在怀着戒心的同时,还有颗同情心。”人,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当遇到挫折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别人温暖的关怀。我病的时候,秀童来看我,对我说了很多开导的话,包括劝解我和龙飙的事。即便,她也许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毕竟那个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里,有她一个。

    秀童不语,但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顷刻间落下两行眼泪。想来,她也是忍了很久了。

    我回头示意如歌和秀童的几个侍女退下,想她也是不愿意轻易在外人面前掉泪,所以才一直隐忍到现在的吧。

    “我,真的很想赤予。”秀童抽泣着,“他还不到两岁啊,就让他一个人待在西后所听天由命……”

    我默默地坐到秀童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慢慢说道:“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秀童,如果你心里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吧。也许那样,你会好受一些。”

    秀童凛然地回头看着我,满盈泪水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是些许感谢,“夕雾!”她一下子抱住我,痛哭失声,滚滚而落的眼泪,顷刻间浸湿了我的裙衫。想象得出,她忍得多难受。

    她在我面前哭得颤抖,我于心不忍,轻轻地将她抱住,小声地劝慰:“虽然,我的肩膀不如男人那样宽阔,但是,倒还可以让你靠一靠。”我慢慢将她的头放低到我的肩头,心里轻叹:人前尊贵无比的淑妃娘娘,原来也有脆弱无助的一面啊。

    秀童放声痛哭,悲悲戚戚,让我这个局外人看了,也忍不住地陪她难过。我将自己的丝绢递与她,轻拍她的后背。此时多说无益,这样的安慰,无声胜有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释放了悲伤情绪的秀童,渐渐止住了哭声。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盈盈杏目仍在垂泪,我见了心疼,伸手过去替她拭去眼角泪痕,说道:“你可好些了?”

    秀童怔怔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摇摇头道:“虽然,我没有孩子,可是,我想自己还是能够理解你的心情的。”

    秀童因为刚才的激动,所以脸颊一片绯红,让我不禁想到,倘若我是个男人,一定会被这样一个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女子所打动。进一步想,可能,秀童此时最需要的人应该是龙飙吧。

    “夕雾,”秀童试探着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叫我姐姐,说实话,我还有点不习惯。叫夕雾吧,我听了亲切。”

    秀童叹口气,“你真的是个好人,怪不得,皇上会喜欢你。”

    她这句话什么意思啊?试探?嫉妒?虽然,龙飙仿佛对我是有那么点暧昧的意思,可是,我不认为那是喜欢啊。充其量,不过是个好色风流的君王偶尔的多情罢了。类似情节的书我看得多了,自然会有分寸,才不会因为他那天的亲亲失魂落魄呢。

    我笑道:“你真的认为我是好人?说不定,现在最想害你的人也是我呢。”

    秀童涩涩地笑道:“进宫几年,不敢说自己的阅历如何丰富,但是自问,看人是不会错的。”

    这语气,和她姑姑皇太后如出一辙,都是个会看人的厉害角色。我忙道:“那你说说看,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秀童注视我的目光忽地一亮,“你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懂我的人。”

    我默然地看向秀童,那双美丽清亮的大眼睛,仿佛在对我说着什么。只是一瞬间,我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

    从居云宫出来后,我的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如歌见我不语,忙上前道:“姐姐,没事吧?”

    我摇头,无意看到了居云宫四周撒放的很多石灰,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如歌,咱们所说的‘出痘’是指天花吧?”

    如歌闻言十分紧张,连忙捂住我的嘴,“姐姐,小点声吧。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这两个字了。”

    “你说的最忌讳的两个字,是‘出痘’,还是‘天花’?”我忙问。

    如歌没好气地叹道:“姐姐,你说呢?当然是天花了。”她紧张地回头瞧瞧,确定没有人尾随跟踪,才小声说道:“那病毕竟是凶症,虽有人叫‘遇喜’,可是谁都知道,得上的人少有生还,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哪是什么喜事啊。所以,宫里自太祖皇帝时就下令不许提这两个字。得上的人,一律只说出痘。想来,是觉得那样比较像是出水痘,不太凶险吧。”

    原来如此。我就说,如果只是出水痘,秀童怎会消沉伤心到如此。这样说来,她的孩子还真的很不幸,小小年纪出天花。天花,在我生活的年代,早已经被人类消灭。可是,在古代,那无疑等同于绝症啊。尊贵如大清顺治皇帝,不也是在二十四岁正当年的时候死于天花。这种高度危险的传染病,连成年人都不能幸免,何况一个才两岁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可是心底的同情心还是忍不住让我牵挂起他来。也许,这是一种女人天生的母性吧。

    和如歌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走边聊,冷不防,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

    “哎哟!”我痛得忍不住喊了声,回头一看,竟是久未见面的诺地。

    一身宝蓝色的对襟长衫,被风吹拂得仿若仙袂飘然,他将长发高高吊起,额上绑着宝石发带,有点像日本武士的装扮,但是绝对比武士英俊得多。没想到,在我眼里总跟个大孩子一样的诺地,竟也有如此帅气的一面。

    我被他震撼了下,忍不住笑道:“诺地,多日不见,变帅了啊。”

    身旁的如歌看得两颊飞起红霞,给他问安的同时,忍不住悄悄偷看了很多眼。

    诺地对我笑道:“夕雾,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我哪会不理这么帅的男人啊。”我笑嘻嘻地说道,他这么一打扮,还真是显得成熟俊秀了不少,不是吹捧,和龙飚那厮不分伯仲了。

    诺地得意地仰头一笑,对我自恃不凡地说:“那是当然,天底下的男人,比我强的可没有几个啊。”他看我正在不屑地笑,于是将头伸到我耳边,“看你倾慕的眼神我就知道,是不是现在特别后悔,怎么当初不是先遇到的我?”

    我好笑地戳他的额头,“你省省吧,先遇到你,结果可能还不如龙飙呢。”这是玩笑,但是,我知道也应注意,身边的如歌并不见得能够接受。于是,我指着如歌对诺地说:“可是对我们如歌来说,可是先遇到的你啊。”

    如歌害羞地低下头,诺地脸上也有些不太自然。

    “对了,你们这是去了哪里?”诺地岔开了话题。

    我道:“我去居云宫看了看淑妃。”

    “淑妃?你什么时候和她要好起来了?”诺地有些不信。

    我简单和他说了一下秀童的情况,而后提起了皇子赤予的病。诺地闻言,叹了口气,“虽然我对那个淑妃的印象不是太好,但是,孩子这么小,还是很可怜的。”

    “对了,听说这些天皇上去了皇陵行宫不在宫里。等他回来你要是见到了,就劝劝他多来陪陪秀童。”我想起刚才秀童痛哭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她需要皇上的安慰。”

    “真贤惠啊,”诺地怪声怪气,“把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夕雾,你还真是个贤德的皇后。看来,龙飙真是有福气。”

    “你给我闭嘴!”我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心里就有点动气,“我虽然是个皇后,但是,并没有把那个男人当成是自己的丈夫!”在龙飙看来皇后是个摆设,对我来说,丈夫也只是个空洞的名词而已。

    见我如此,诺地忙说起别的:“不过,我应该是没什么机会见他了。”

    我不由好奇。

    诺地道:“明天,我就要回北藩了。”

    “你要走?”我讷讷地问,“怎么突然要回去呢?”

    诺地微笑,“也不算突然。这次来夜兰,原是来给老佛爷贺寿的,后来,因为和龙飙有些事情要商议,就一直耽搁到今日了。前些日子,父皇捎信给我,希望我早点回去。想想,这次出来,也有几个月了。是该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闻听诺地要回北藩去,我的心里竟有些不舍。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走了,以后,我又少了个聊天的对象。”

    “其实龙飙也是个挺能聊的人呢。”诺地冲我眨眨眼,“以后就找他聊吧。虽然他很忙,但是招待你,我想他一定有时间。”

    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和那人是一伙的。我一抬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如歌,于是忙把诺地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这次回去,几时回来?要知道,如歌的心里已经有了你,你应该察觉得出。你这突然一走,她一定很难受。”

    诺地远远地看了下如歌,叹了口气,“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但是,跟着我,却是要受委屈的。”

    我忙问:“怎么说?”

    诺地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们北藩的皇室,最是讲究门第和血统。我可以收了她,但是我却给不了她名分。”

    言下之意,是如歌的身份不够高贵,配不上他这个皇太子———北藩未来的君王啊。这就是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害人的制度。我不由有些着急,“如歌是个多好的女孩子,难道就因为名分,你就要放弃吗?”

    诺地定睛注视我,眼神中似是包含着什么,让我不由有些开始发慌。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用小到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如果是你,我就一定不会放弃。”

    我受惊地猛然抬头,但是诺地早换成了先前的笑脸,让我不由疑心是否刚才听错了。

    “原是想去你那里跟你道别的,但你对我下了禁访令,我正犹豫怎么找你去呢,却巧在这碰上了。”诺地又开始嬉皮笑脸,对我说道:“那就在此道别吧。”

    我心里闷闷地,对他强笑下,“说道别,还真是有点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诺地笑道:“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应该不久之后,我还会回来。”他脸色认真起来,“以后自己小心。”

    我点点头。

    他想了下,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有一天发生了不可预知的事情让你有危险,”他凑近我的耳边,很小声地说道:“就去找明福,他也许会帮你。”

    我愣住了。诺地,意有所指,想来他也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让我有事去找明福呢?明福虽是个身份很高的大太监,但毕竟也只是个奴才啊。猛然间想到,当日明福来冷宫告诉我被邀参加寿宴时,也曾说过,倘若哪日需要他的帮助,他一定会尽心尽力。这就让我不明白了,夕雾,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势力和权力的失宠皇后,他为什么要帮助她呢?

    “姐姐!”如歌叫了声。

    我忙回过神:“啊?怎么了?”

    “咱们回吧。诺地殿下已经走了。”如歌有些落寞地说道。原来,诺地在我失神的时候,已经悄然离去了。

    我抬眼看看渐行渐远的诺地一行人,心里有些伤怀。叹了口气,回头对如歌说:“别难过,他还会回来的。”

    如歌愣了一下,惨然一笑,“姐姐,刚才殿下的话,我听到了。还请姐姐以后不要再拿殿下和我说笑了。”她一字一句地叹道,“我知道,自己不配。”

    “如歌!”我叫了一声,但是自己心里也很难过,到底我该怎样安慰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

    “我没事。”如歌强颜欢笑,“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我心里有数。”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如歌伤心了。

    至回到怡红快绿,如歌再没说过一个字。回去后,她便直接躺到自己的床上,闭上眼,不说话。

    紫晴摆上了饭菜,如歌也没有过来吃一口。我叹口气,走到如歌的床前。如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我正要伸手去拍她,却见那被子轻轻颤抖着,原来,她在哭。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也许哭出来,反而会让她好受些。

    回到饭桌上,端起碗来,我惦着如歌,自己也是食之无味。紫晴见我和如歌都很反常,连忙小声问我原因。我大概讲了一下,紫晴也不免叹息:“这就是做宫女的悲哀啊。”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淡笑道:“我曾经也有过与如歌相同的经历。”紫晴眼神凝滞了起来,仿佛陷入了一段追忆中,“你信不信,我差一点成了娘娘。”

    我的心,瞬间绷紧。

    紫晴十四岁进宫,因为聪明伶俐,又擅长一手漂亮的工笔画,所以没过两年便被分到当时还是皇太子的龙飙身边当差。紫晴的身份是东宫的录案侍女,虽然不是很高的级别,但因为可以天天和皇太子打交道,加上紫晴生得秀气,又有才气,龙飙很看重她。当时就有人断定,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龙飙的女人。

    然而,只有紫晴自己知道,她心目中的男人,不是龙飙。东宫里经常聚集着一些文人清客,其中大部分的人对于紫晴这样的宫女都是拿着官爷的架势,甚至有的人因为她无意识的失误而对她大加辱骂。只有一个姓萧的年轻翰林,从来对她都是十分和善。她给他端茶递水,他会对她说声“有劳”;当他清晨前来,恰碰到她下夜值的时候,他总会对她微笑地说句“辛苦”。就是因为这样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让紫晴开始留意起这个相貌英俊的男子。长期的相处,让两个年轻人之间,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情意。

    而龙飙对于身边这个出众的少女终于留意起来,几番试探,发现她并不像其他宫女那样,对他心存他念,这让他觉得很是难得。于是,他想收她为侍妾,却被她聪明地婉拒了。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然而,那个姓萧的翰林却对紫晴说,自己的家族不会允许自己娶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何况,她还是传闻中皇太子倾慕的女子,他怎么敢和未来的皇帝争女人。后来,萧翰林娶了龙飙的妹妹长公主,身份一跃变成了堂堂的驸马。而紫晴说,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便死了。

    龙飙不知怎样知道了这件事,对紫晴的遭遇很是同情。他也了然紫晴的个性,从此对她尊重了很多。他继位后,又曾经试探过紫晴,如果她愿意,他会给她荣宠。

    “其实,皇上不是喜欢我。”紫晴淡淡对我笑道,“只是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拒绝了他的女人,他对我的心思,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的征服欲。”

    真的没想到,后宫之中,真的会有像紫晴这样至情至性的女人。我不禁感叹,那个萧翰林,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就因为她没有高贵的出身,而轻易地舍弃了。

    我忍不住好奇起来:“那个萧翰林,现在怎么样了?”

    紫晴轻叹一口气道:“长公主身体不好,下嫁给他不到两年就故去了。而他从此纵声酒色,据说,前阵子因为争抢一个歌妓,和别人发生冲突,他唆使家丁把人家给打死了。官也就因此丢了,可能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吧。”她似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这个人曾经是她心中的牵挂。

    “姓萧的人,”我不禁问道,“可是淑妃那个萧氏家族的?”

    紫晴没有表情地说道:“他是萧淑妃的哥哥,算是国舅吧。”

    国舅?我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忙问道:“是萧鄯奇?”

    紫晴一愣,“你知道他?”

    没想到,那个萧氏家族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就是紫晴的前任情人。这世界还真是小。我耸耸肩,“倒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件事。”这算不算是萧鄯奇当年有负紫晴的一种报应呢?

    紫晴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下场。”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听她的语气仿佛有些感伤。

    见她低落,我忙岔开这个话题:“不过,我倒真的很佩服你的胆量,连皇帝也敢拒绝。”

    紫晴抬起头,眼神清澈,“女人对情不同于男人。心里装了一个人,便再难容进第二个。皇上是个明君,也是个真性情的男子,这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可是,后来你也对萧鄯奇死心了啊,为什么不考虑下皇上的意思?”我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

    紫晴莞尔一笑道:“皇上对我只是一种不甘心,但那不是情。况且,我并不稀罕一个妃子的封号和身份,也不喜欢整天为了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地过日子。我宁愿找个疼爱自己的老实男人过一辈子,哪怕日子清苦,也是幸福的。”她看看我,认真说道:“我和皇上说过这个问题,他理解。”

    “难得,放弃做娘娘而选择一个平凡人的生活,紫晴,你很有勇气。”我由衷地叹道。

    “你这话和皇上说的竟是一个样,真是有默契,怪不得他选你当皇后。”紫晴笑道。

    看看夕雾的境遇再比较一下紫晴,我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比不了你的,至少我没有你的坚毅和决心。”夕雾,当年如果你能和紫晴一般坚持己见,选择过平常人的生活,真情真理地和龙飙沟通,相信你的境遇绝不是今天这样。我想,夕雾当时一定是有一丝侥幸的心理,说不定还做着麻雀变凤凰的白日梦,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真正的皇后。现在,我有点明白明公公当日所说的“娘娘今日的聪慧,远胜当年。倘若当年娘娘有今日的才思,想来今日必不是如此境遇了。”意义原是这样的。

    我曾经不明白,即便夕雾是个傀儡皇后,按理说龙飙不召见她还算正常,可是像当日那样十足的厌恶就说不过去的。现在想想,有个紫晴在前做比较,夕雾的做法的确有点让人看轻。虽然,夕雾应该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因为辛者库的劳作太艰苦,想脱离那种环境,但毕竟,同为宫女,紫晴如此知性,夕雾就是显而易见的庸俗了。

    我必须承认,夕雾沦落到今日的惨淡,自身也应负上一定的责任。

    “夕雾,你和我是不一样的。”紫晴静静地注视我,语气真诚,“说实话,当我在咸寿宫门口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平庸。”她微微一笑,“后来,你的种种表现更印证了我的看法。要不然,我才不会在那样的场合里,冒着以下犯上的罪责替你解围。”她正了脸色,“曾经,我也和许多人一样,不大看重你。可是,那次寿宴让我对你完全改观。想来,万岁爷也是吧。”

    说真的,紫晴的一番话,让我很感慨,只是好端端地提到龙飙,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乱了一下。

    “说了这么半天的我了,还是去看看如歌怎样了?”紫晴起身端了一碗汤,走向如歌床前。

    我钦佩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孩子不简单,这番话明是对我说的,实则是劝慰如歌的。我想,如果紫晴有一天能够穿越到21世纪,一定不会比任何一个在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差。自强自尊自立,这三个现代社会人类拥有的基本品德,我竟然能够在一个古代女子的身上发现。真的不知道,将来谁会有幸娶到这个好姑娘。但是,萧鄯奇和龙飙,肯定是都没戏了。

    有些事情,知道了,心底不见得会觉得轻松。我呆坐着,看着如歌伤心的模样,心里不是不心疼的。而且不禁有些气恼诺地,明明我之前看到的就是他和如歌互相有意啊,既然如此,即便不能够给如歌名分,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拒绝啊。再说,就算是身份相差悬殊,我想如歌应该也不介意给他做个侍妾。因为诺地将来早晚要做北藩的皇帝,那时,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没人会反对。到时,给如歌一个名分便不是什么难事了。他为什么要推托呢?还有,他说的那句“如果是你,我就一定不会放弃”分明就是一句太过暧昧的话啊。而我一直都认为,我们只是朋友。

    我有点烦。现在,总有一种自己伤害了如歌的感觉,可是,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

    次日,正当我打算去居云宫看看秀童时,紫晴却突然从外面带来了噩耗———年幼的赤予夭折了。

    我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觉得很难过,不知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是因为悲伤的秀童。

    因为天花是高度危险的传染病,所以,赤予死后,便被按照宫里的规矩,就地火化了。就连赤予生前住的那间屋子,也被一把火烧掉了。秀童,连孩子最后的一面都没有见到。因为事发时正是清明时节,龙飙正带着大队人马住在皇陵附近的行宫,闻听唯一的皇子夭亡的消息,想回来也是鞭长莫及。谁能想到夜兰当朝唯一的龙嗣,竟走得这般无声无息。

    出于种种原因,龙飙膝下,只有一子两女。那两个皇女,母亲都是低等的宫嫔。唯有秀童,诞下这唯一的皇子。这皇子对她、皇太后甚至是整个萧氏家族来说,意义都非同一般。秀童因为来自被龙飙所忌惮的萧氏家族,便注定了她不会被他立为皇后。可是平心而论,秀童无论是容貌、性情、资质、修养,哪方面都不输与沈蘩炽,甚至比沈蘩炽强很多。如此优秀的女子,龙飙不可能不会动心,同时他也需要用秀童来牵制并不具备皇后德行的代理皇后沈蘩炽,所以,便让她诞下了皇子。这样,即便是立了沈蘩炽为后,秀童也不吃亏,因为如果龙飙驾崩,继位的极有可能就是秀童的儿子。到时候母以子贵,秀童也是皇太后,照样可以起到牵制蘩炽的作用。相信萧氏家族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忍了被沈家的女儿占据代理皇后的位置这口气。

    但是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了,萧氏最重要的砝码失去了,可以想像得到秀童和皇太后该是怎样的伤怀。我没有去探望秀童,只叫紫晴将我写的一副挽联送到居云宫,想来此后几天,到她居云宫去的人恐怕不少,我这会去了,倒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和猜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想起秀童来。我暗自好笑了下,自己没有“蕾丝”的倾向,何以总会惦记她呢?不过我承认,秀童是我在这个宫里见到的女人中,最有灵性的一个,也许我对她,是一种惺惺相惜吧。

    随后几天,听说龙飙从行宫赶了回来,对于赤予的夭折很是悲痛,下令缀朝为赤予哀悼十日。对于痛失爱子的秀童,除了好言相慰,这几日龙飙也是夜夜陪伴在她的身边。我想,即便是龙飙对秀童的萧氏娘家人有再大的忌惮和疑虑,但是单对秀童,他还是有情的。很奇怪,闻听龙飙陪伴秀童的消息时,我一点也不像那日听到他宠幸沈蘩炽般介意。可能对于经历丧子之痛的秀童,我是充满了同情的吧。

    但是,对于龙飙这个皇帝来说,情意和政事是两回事。在安抚秀童的同时,他开始了对萧氏集团的打击。秀童的哥哥萧鄯奇最终被定了罪。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被流放到边陲。萧鄯奇戴罪前是内阁的侍郎,掌管着人事方面的任免大权,萧氏很多成员都是由他举荐得到朝廷任用的。这次他被革职下狱,一些善于见风使舵的官员,纷纷倒向了沈氏一方,每日都会有很多大小官员参劾萧氏的官员。而龙飙,怕也是打算借此机会彻底削弱萧氏的势力。凡是有参劾萧氏的奏折,龙飙都会亲自过问,并派亲信调查。短短几日,因为各种问题被革职、拘押的萧氏官员已经不下十余名。看起来,龙飙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是我突然对朝政感兴趣,只是,一直觉得龙飙说过的那场风波会牵连到我,虽然不愿相信,但是宫廷斗争千变万化,十分复杂,多做些防范工作总是没错的。在这一点上,紫晴与我的看法是一致的。

    紫晴是被龙飙信任的人,她往往会给我带来一些比较客观而及时的信息。而且对于我的疑问,她总是有问必答。几天下来,在紫晴的帮助下,我总算是对时局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就目前发展的形势来看,似乎萧氏已经被龙飙抽筋动骨了。但事实并非如此。龙飙这几天所革职拘押的萧氏成员,只是品级比较低的散置官员。要知道,现在的丞相萧道仁刚刚查办了一些冤假错案,在百姓和官员中的声望很高;漠西都督萧道义手里掌握着西北方面绝对多数的兵权;而一向治理水患有道的远查使萧文和,此时正在治理环江百年不遇的洪灾。龙飙对于这些人,现阶段还没有更好的方法对付,甚至于,他很多方面还要依赖他们。想来龙飙对此也是十分困扰吧。

     正文 第九章  如歌事件

    自从那日被诺地拒绝后,如歌就变得郁郁寡欢。我和紫晴想了很多办法想让她开心起来,终是无济于事。如歌现在总像是有很多心事一般。我想,她需要一些时间,去忘掉诺地带给她的伤痛。想想,真是觉得她很不幸,曾经,差一点被我举荐成皇妃,也差一点成为北藩皇太子的妃妾,可是到头来,她一无所得,仍旧只是一个冷宫里的宫女。仿佛运气和她总有一步距离。

    虽然仔细想想,如歌今日的结果是多方面的原因,可是,我心底的一丝责任感总是在提醒自己,这个女孩子是穿越后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并且她是我真心疼惜的妹妹,我不能让她如此难过,更不忍心看她从此消沉。我想,为如歌选择一个好的归宿,应该是我能为她做的吧。

    试探性地问过如歌,希望将来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如歌总是轻笑着岔开话题,并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我和紫晴、如歌聊起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一旁的如歌意外地提到,新近被提拔的王御医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言谈话语间似乎对他有点倾慕。后来让紫晴打听了下,得知那个王御医果然是个很不俗的男子,人品正直,也没有婚配。这让我高兴了半天,想来一个御医,身份也不是多么高贵,娶个宫女不算委屈。只怪,自己只是个失宠的皇后,不能够给如歌准备丰厚的嫁妆,但是我想,我可以求龙飚赐给如歌一个好出身———如歌毕竟是当朝皇后的义妹,被皇帝封个郡主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此,我决定主动去找龙飚,为了如歌,对他低声下气也认了。不过事先,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如歌。因为上次想把她引荐给龙飚,说得好好的,结果却害得她被毒打。所以,我想,等到龙飚确定了这事后再对如歌说,也好给她一个惊喜。只是如歌这些天有些怪怪的,跟我说话很少,可是却总是磨着紫晴说悄悄话。这丫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等我去跟龙飚讨个圣旨回来,相信她应该就会像个蝴蝶似的围着我飞了吧。

    因为龙飙以前曾经有过圣旨,不许夕雾随便到前殿来,更不许她以皇后的名义来接近他,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借了紫晴的一身宫女衣服穿上,只说自己有点私事需要到前殿去,并没有告诉她我真正的去向。不是刻意瞒着她,我是知道她的,如果我说实话,她一定不会让我单独前往;可是倘若她跟在我身边,有些话我是无法开口的。我不想让紫晴觉得自己厚此薄彼。

    午后,我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梳洗,听见外面的门被轻轻地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不由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一般来说正是我给紫晴和如歌规定的睡美容觉的时间。今天,并没听说她们俩有什么事要出去啊。我轻轻地贴近窗边,小心地把窗子打开一个缝隙。只见如歌从宫门走了出去。有点奇怪,她仿佛是有什么事情赶着去做一样,步履匆匆。我忍不住再看了下,这次看得不禁让自己目瞪口呆,如歌穿在外衫里面的那件衣服,竟是我自制的紫色吊带小礼服,而她的头发,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竟也像太后寿宴那天我的样子,卷卷的蓬蓬的。我的心,一时间没由来堵得难受,如歌,她打扮成我的样子,打算做什么?

    我忙跑出门外,想叫住如歌。但是,空荡荡的大门外,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我问门口守卫的武士有没有看到如歌,他们给我指了指。那个方向,就是前殿的位置。

    隐约间,我心里感觉不妙。她要做什么?我走在通往前殿的甬道上,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不是傻子,这些天来如歌的反常,还有今天她模仿我的样子,绝对是有目的的。其实,我已经能够猜得到她想去做什么,可是,我逼着自己相信,如歌是和自己共患难的姐妹,她绝对不会做欺骗我伤害我的事。

    初夏时节,午后的阳光很是灼热,加之心里的担忧烦躁,我只觉得恶心想吐。可能是要中暑了吧。无意间碰到了挂在腰间的出入令牌,心里略有些平复。只有拥有出入令牌,才能够进入前殿的腹地。我们三个人中,只有紫晴因为需要时时到龙飙那里“汇报工作”,才有这个令牌,我和如歌,因为有龙飙的圣旨在,并不能随意来到前殿,所以也就没有这样的令牌。上次到咸寿宫,我也是偷偷拿了紫晴的令牌才能接近,回去后被她好一顿批斗。想到此,我稍微放心了,没有令牌,如歌是没有办法接近皇帝的寝宫的。我叹了一口气,自己为什么要怀疑如歌呢,说不定,如歌这番打扮另有用意,她也许根本就没有打算做什么。

    我按照记忆里的印象,找到了乾圣宫的边门。因为有出入令牌,所以没有人对我的身份产生一丝怀疑,我很顺利地就进入了乾圣宫的内部。可能,我一身高级宫女的打扮,加上和紫晴身量、举止相差不多,在有些昏暗的后殿通道里,甚至还有几个小宫女非常客气地叫我一声“姑姑好”,想是年后新进宫的那批宫女,把我当成了紫晴吧。

    我只想快些见到龙飙,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早些回去。回去见到如歌,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今天她干什么去了。

    乾圣宫今天很奇怪,我自后殿走到前殿,一路上很少看见太监宫女。这只能说明一个情况,皇帝不在。

    可是这个时候龙飙会去哪里呢?我特意向紫晴打探过龙飙的作息时间,知道他每天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寝宫的书房里批阅奏折。我想了想,既然来了,还是应该等一下吧。没见到他就走,心里总归不甘心。

    “姑姑。”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怯怯的声音。

    我回过头,只见是个才十三四岁模样的宫女,正紧张地看着我。我问:“你在叫我是吗?”可能又是个认错人的。

    小宫女苦着脸,对我点头嗫嚅道:“姑姑,奴婢想……”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我见她形容还是个孩子,心里就有些怜惜,于是笑道:“别慌,有什么事慢慢说。”

    小宫女见我脾气还好,仿佛增添了些勇气,“姑姑,奴婢今天是第一次当值。”她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刚才奴婢从御书房门前经过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客人喊人伺候。奴婢是新人,按规矩是绝对不许在前殿伺候的。可是,现在大家都陪万岁爷出去了,奴婢找了好一圈才找到姑姑一个管事宫女。还请姑姑去一趟御书房,看看那位爷有什么吩咐吧。”

    我不由愣住了。她把皇后当成宫女了,而且,还叫我出面招呼客人去。我的天呢,我也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呢。我忙对那小宫女说道:“我并不是万岁爷宫里的,恐怕……”

    小宫女有点焦急道:“姑姑,奴婢知道。可是,能够出现在万岁爷御书房里的客人,想必身份也是不一般。奴婢想,应该不能怠慢才是。奴婢想求姑姑帮个忙,就问问那位爷有什么吩咐,奴婢想顶多就是要杯茶,姑姑只要问明白了,出来告诉奴婢,奴婢自会去准备的,不会让姑姑费事。”

    还真没想到,龙飚的宫里还有这么个懂事的孩子。一个小宫女尚且懂得不能怠慢客人,我这个被人家喊作“姑姑”的人,不能输掉才是。虽然,自己也是个门外汉,但是,像小宫女说的那样,不过就是进去问个话而已,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不过,有些担心的就是,万一里面那个客人认出了我是皇后,我该怎么收场?

    “姑姑,求您了,快点吧。”小宫女急得一头汗,在一旁催促。

    不管了,万一被识破身份,我就来个死不认账。

    被那小宫女拉着一路跑到御书房,我是上气不接下气,加上方才本就有点中暑,现在的感觉就更加不舒服了。可是看到身后那个小宫女认真的神情,我也只能暂且忍住不提。

    撩起明黄色的门帘,我鼓足勇气钻进了御书房。老天爷,你一定保佑我,别让那个人看出我就是皇后。否则,就不光是我自己丢脸的事了。

    “终于有个喘气的进来了!”书桌前伫立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素色的背影,他看也不看我,有些动气地说道:“这般怠慢本王,你找死?”他的话阴冷得让我有些想打哆嗦。

    我的动静如此小声,这男人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不用说,肯定是个习武的人。习武之人大都敏锐。

    “奴、奴婢给爷请安。”我平生第一次对人自称奴婢,真是丢尽颜面的感觉。心里不舒服,说起话来也变得不利索。

    “掌嘴!”冷冷的两个字自那男人的嘴里说出。

    我呆住了,助人为乐怎么变成了要自己抽自己?早知道是这样,我真不应该大发同情心来这。我傻傻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没听见本王的话吗?”那男人缓缓转过身。

    面前这个男人,生的真是完美。

    我以为,龙飚那样的帅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绝世了,可是,比起面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来,我只能说,龙飚还是不够完美。

    这男人,“俊美帅气”这四个字已经不够形容他的长相了。简单来说,这个男人若生在现代社会,绝对会让明道、郑元畅、贺军翔、飞轮海等等等等的靠脸吃饭的男人们闪到一边去。他完美的一张俊脸,有些中性美。但是,别以为这男人和李俊基类似。小李的脸,是阴柔之美,即便大家都知道他是男人,可是光看那张脸,说他是女人也绝对有人信。可是,面前男人的这张脸,生为男人是英俊,若生为女人,也绝对倾国倾城。

    正在我被这美男震慑得发傻之际,他开始朝我这里走过来。我回过了神,连忙低下头,“对不起,不,奴婢该死!”我有点语无伦次,不要怪我,我真的没有做“奴婢”的经验啊。

    “你真是有点该死!”男人走到我面前,手臂轻轻一晃,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我只觉腿部一软,便毫无防备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一身冷汗,愕然地抬起头看向美男,想挣扎着起来,可是腿很麻使不上力气。该死,连龙飚我都没有跪过,今天却栽在这个男人手里。费了半天劲也无济于事,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他点穴了。我眼神怨恨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男人高高在上地立在我身边,也不看我,语气不屑地说道:“都是皇兄平日太纵容你们,让你们这般没有规矩。本王原是不在乎这些小事,可是,你这个奴才也太过分了些。”

    这男人叫龙飚“皇兄”,那他不就是诺地说的那个死了老婆孩子的康亲王,我名义上的小叔———龙骁?我的天啊,这叫什么事啊?小叔子惩罚嫂子,亲王恶整皇后,了不得,若被人知道了,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说不定还能升级变成丑闻。

    我急火攻心,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龙骁还在边上发着脾气,我听得头也疼起来,好生难受。我心里呐喊:别说了啊,再说下去,我不管面子是不是难堪,一定要公布自己的皇后身份了。

    “你说是吗?”龙骁说完这四个字,终于闭了嘴。

    什么是吗?他刚才说的什么我全部都没有往心里去。我只想,早点结束这个尴尬的会面,快点出去告诉那个小宫女,爱找谁就找谁,反正我是绝对不管闲事了。我哼哼唧唧地说了句:“王爷教训的是……”一阵反胃呛酸,我好不容易忍住了想吐的欲望。

    “你说什么?”龙骁没有听见我的话,见我表情奇怪,他好奇起来,在我身旁半蹲下来,“你说话大声点!”

    “我……哇呕……”说什么都晚了,我一个没忍住,结结实实地把胃里那些来不及消化的东西,全部吐在了龙骁的身上。

    “你!”龙骁傻了,不相信地看看自己的身上,又看看我,短短时间内表情变幻了一万多次。

    我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不顾形象地吐了。很尴尬,我怯怯地对他说:“王爷,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真丢人啊,我恨不得立即钻进地缝里。

    龙骁没说话,起身将污浊的长袍脱下,扔在地上,“原来,你是不舒服啊。”他淡淡说道,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但是羞愧感却让自己的脸发起烧来。

    “你叫什么名字?”龙骁大手一挥,在我身上轻轻一点,解开了我的穴道。

    我不解地看看他,他问这个干什么?

    见我疑惑,龙骁长出一口气道:“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把你的名字告诉本王,本王会在皇上那给你告个假,有本王替你作证,没人会责怪你。”

    原来,龙骁是好心想帮我。只是,我不是什么宫女,并不担心被人责怪。可是,他问了,我不说反而让人家怀疑,没有道理。不能说是夕雾、如歌、紫晴,这几个名字龙飚都是清楚的,到时候这件事穿帮了,也让龙骁尴尬。干脆……

    “回王爷,奴婢裳霓。”我叫冯裳霓,这样回答,也不算欺骗吧。

    龙骁冷峻地看着我,嘴里轻喃:“裳霓……”

    “回去好好休息。”龙骁淡然说道。

    我无语低头,缓了一下,欲站起来。却没料到,跪了太久的腿有些发软,我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再次摔倒。

    丢人啊!我认命地慨叹。却不料,一旁的龙骁眼疾手快,已经及时地伸出了手臂,迎上正在准备再次“下跪”的我。一双手臂坚而有力地我拦腰扶住,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我,便如此跌进他的臂弯之中。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要以这样的方式引起面前美男注意的。这次,真的是意外。

    龙骁俯着身,怀抱里,是一脸无辜的我。

    半晌过后,还是我先意识到了怎么回事,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鼓起勇气说了这几个字,然后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一闪身溜了出去。

    “喂,裳霓……”龙骁在我身后喊了一声,然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逃似的跑出了御书房,恰好和那个一直等在外面的小宫女撞了个满怀。

    “姑姑!”小宫女惊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狼狈不堪?

    我急急地对她说道:“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你进去伺候吧,康亲王还算和善,和他解释下原因,他应该不会责备。”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掉。估计那小宫女肯定得闹一阵子的糊涂了。

    这叫什么事啊?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地离开了乾圣宫,一路上都在回想刚才的事。荒唐!我这都在做什么啊?干吗要冒充宫女?我明明是皇后,即便龙飚曾经有过旨意不让夕雾轻易接近,可是,皇后去见皇帝,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不是理亏!现在这事弄得让人真郁闷。将来也许会和龙骁再次碰面,到时候,于他于我,该有多尴尬?

    我胡思乱想,没有目的地在宫里乱走。等终于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轻燕湖边。这轻燕湖,处于整个皇宫的最东面,是个人造湖泊,两岸种满了繁茂的花草树木。湖面上,错落有致地建了几个凉亭,遥相呼应。因为修建时颇费了一番心思,所以,这里不仅风景优美,而且到了夏天,吹着阵阵和风,更是个避暑休憩的好地方。

    我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这里的繁花似锦,不禁想起当初穿越来时,自己也是掉在湖中。只不过,那个湖是冷宫附近荒无人烟的废址,而这里却是人间天堂。我心里不免有点感慨。

    疲惫地在湖边一个小凉亭里坐下。要休息下了,今天,状态很不好。我坐在亭中石墩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双眼望向远方。这里的确是个休息的良处。

    看着看着,我渐渐注意到,前方湖中央的凉亭里,似乎有什么人。仔细又看了下,明黄色!那是龙飚。我的心提了起来。费了半天劲,这人竟然躲在这里偷懒。我忍不住叹口气,早知道他在这里,我何必大费周折去乾圣宫。我正要起身,却一眼看到离龙飚那里不远的一个凉亭里,也有个人。那个人,穿着紫色的长裙。

    如歌!我惊住了,原来,她在这里。

    因为有些距离,我看不清如歌脸上的表情,但能够看得出,她正在向龙飚的方向张望。可是,龙飚身边似乎有很多随侍,他并没有注意到如歌的存在。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如歌,她,要做什么?

    如歌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她只是在看着龙飚。正当我准备过去找她时,却见如歌轻盈的紫色身影,越过亭栏,向湖中纵身一跃……

    如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会选择投湖?

    而接下来我看到的,更加让自己不敢相信。如歌投湖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凉亭,骚动了片刻,紧接着,便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跃入水中。凉亭里外,一片惊呼,随后也有几个太监跳入水中,奋力地追向那明黄色。

    我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龙飚,竟然会不顾危险,放下皇帝的身份,跳下水去救如歌。好像,类似的情节,我曾经在什么书里看到过。一瞬间,我没由来的难过,无法控制地掉落两行眼泪。可是,我已经弄不明白,这眼泪和伤心为的究竟是什么?

    湖中,龙飚终于救起了如歌。凉亭旁停靠的小船,被太监划到出事的地方。在一群人合力协助下,如歌被龙飚抱到了小船上。远远的,我看不到他和她的表情,但是我能看到,他紧紧抱着如歌,不曾松手。

    我心里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有些解脱的感觉。我默然地转过身,轻轻离去。自始至终,没有人注意到,我也曾出现在这里。怎么感觉,自己很多余呢?我擦干了眼角的残泪,咬了咬牙,默默心念:龙飚,这一次你遇到的,是真正的如歌。

    *******

    我落寞地回到怡红快绿,紫晴仿佛已经预料到什么似的,等在门口。见了我,她轻叹一口气,走上前道:“你脸色很难看,先去洗洗吧。”

    我不说话,呆滞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床边默不作声。

    紫晴跟了进来,见我如此,轻轻说道:“是不是如歌出了什么事?”

    我瞪向她,“你怎么知道如歌会出事?”想起了这些天她们两个窃窃私语的情景,我心里便不痛快,“你们早就商量过了对吗?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吧?”激动和愤慨,让我忍不住哽咽,“亏我那么用心地待你们,把你们当成我最好的姐妹。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就因为我这个失宠的皇后,不能给你们带来荣华富贵吗?难道,这宫里,真的没有一点真情吗?”

    紫晴苦笑道:“夕雾,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之所以会猜到是如歌,纯粹是自然的联想。”她认真向我解释,“我午睡醒了,就没见到你们两个人。后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和令牌不见了,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去前殿那边了。我心里担心你们啊,一直等,也不见回来。可是,你一副神魂落魄的样子回来,却没有看见如歌,我自然会这样问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这是怎么了?无端端,竟然变得谁也不相信了。我抱歉地对紫晴笑下,冷静了片刻,便将自己刚才的所见告诉了她。

    紫晴听了,表情僵了许久,木讷地说道:“怪不得,她会问我这几天皇上的行踪。原来,她是早已做了打算。”

    “我不是不希望如歌好,可是,她这样做,我真的不舒服。”我叹息着,心里疼了起来,“我今天原本就是打算去找皇上,想求他赐给如歌一个体面的身份。然后,再给她选个好人家。没想到……”

    “你也不要太悲观,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紫晴虽是如此劝我,但眼中失望的神情一览无遗。

    我的心没办法平复,总好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在乎如歌的所为。

    “对了,刚才淑妃娘娘来过。”紫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

    我懒懒的,不置可否。

    紫晴道:“她请你明天去一趟居云宫。”

    “她有什么事吗?”我问。

    紫晴摇头,“她没说。但是,看她的神情,却好像是有事的。”

    “知道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去管秀童的事情,明天要不要去,再看心情吧。

    紫晴见我低落,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只得先给我打来一盆水,让我梳洗一下。我虽倦怠,但知她一番好意,只得起身换了衣服。两人一时皆无语。

    而如歌,一夜未归。

    次日的一大早,沈蘩炽来到冷宫。她的身后,跟着如歌。

    如歌已经换了另外一件体面的宫装,我认得出,那件宫装不是普通宫女可以穿着的。心下了然,沈蘩炽代行皇后职权,后宫女子的玉碟都是由她下旨颁布的。

    皇贵妃沈蘩炽,站在庭院里,向我这个皇后大声念着她所颁下的“懿旨”:“宫女文如歌,秀外惠中,敏缮良行。即日起,着封美人。”念罢,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妹妹给姐姐贺喜呢。如歌这丫头,以后可就不是宫女了,按照规矩,她也算是咱们的妹妹了。”

    我知道,她这贺喜实是在嘲讽。我看向如歌,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叹口气,淡然说道:“那么皇贵妃今后多费些心提携如歌吧。”本想恶狠狠地骂几句,可是看到如歌,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不忍。如歌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跟着我这个失宠皇后,不会有前途。现在成了龙飚的女人,也许会有一番作为吧。

    见我竟是如此平淡,蘩炽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既如此,那么如歌,你就赶快收拾下东西,早点搬到静雨宫。”

    如歌点了下头,缓缓走过来。我盯着她,脑海中闪现的竟都是和她相处时的种种画面。穿越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扑到冰冷的水里,抱着我痛哭;她怕我冷,想也没想地就把自己的衣服披到我身上,而自己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当我为深处冷宫失望时,她含着泪对我说,“……奴婢替娘娘不值啊”;她百般为难,却在我逼迫下怯怯地叫“姐姐”;过年时没有一个人想起冷宫里面的我们,我们却苦中作乐,我把她画进“年年有余”时,她的娇嗔……仿佛一切,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她一步步地走近我,我攥紧了拳头,心里真的很难受。曾经,我当你是最好的妹妹,以后,我要怎样对你?

    如歌终是走到我的面前,没有停留,没有抬头看我一下,径自地走进门去。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知道,我们以后再不会回到当初。只是,我不解,真的不解。为什么你要如此?

    只是一会的工夫,如歌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挽了个包裹出来。这一次,她终于在我面前停住,直直地跪下,“如歌感谢皇后娘娘多年的照顾。”

    她叫我皇后娘娘。我默然地看着她,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紫晴上前一步,咬了咬牙,扬起手扇了如歌一个响亮的耳光。

    “如歌,现在你的身份是娘娘,论理,我这个宫女不能打你。但是,你记着,这记耳光,是我紫晴打在如歌妹妹脸上的,不是文美人!”紫晴红着眼圈,看得出,她也不好受,“这记耳光,是替皇后打你的。你知道,她一定不忍心打你,但是我无妨。也许她可以原谅你的背叛和欺骗,而我,不可以!”

    紫晴这番话,让我瞬间热泪盈眶。

    “如歌谢过紫晴姐的教训,”如歌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认真地给我磕了个头,哽咽着说道:“在我心里,永远都会记得夕雾姐姐的好。”

    我泪如泉涌,眼里的如歌越来越模糊。

    蘩炽早已不耐烦,见此不由说道:“如歌,你快些吧。本宫还有别的事呢,可没那么多工夫陪你在冷宫耗。”

    闻此,我上前将如歌扶起,“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也自己保重吧。”千言万语,最后汇成这一句。

    如歌无言地点头,一抹眼泪,转身而去。她终于离开了冷宫。看着她的背影,我摇摇头,曾经在书里看到的情节,今天竟然也会让我遇到。

    蘩炽将离去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我说道:“姐姐,皇上很喜欢如歌昨天穿的那件衣服。可是,妹妹却记得那件衣服,姐姐以前不是穿过的吗?那件衣服真是漂亮,怪不得谁穿上它,都会博得皇上的欢心呢。”她瞟了我一眼,似是得意地看着我。

    我的心再次被刺痛。然而,倔强如我,又怎会向蘩炽低头。我冷笑道:“妹妹想是说错了,皇上并不喜欢我穿那件衣服,否则当日在乾圣宫,也不会让人给我换上那件大红色的亵衣了。”

    蘩炽果然脸色一变。那件亵衣是她的,她绝想不到,我也曾经在龙飚的寝宫穿上过。她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我顿觉疲惫不堪,斜靠在门廊上。紫晴待她们走远,走到我身边,缓缓说道:“刚才有一点你说错了。那件亵衣,”她一字一顿,“是万岁爷自己给你换上的。”

    龙飚亲自给醉酒的我换上了亵衣。我这身体不是被那厮一览无遗?我感觉怪怪的。但我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人类,倒没有被人看到身体就想一死了之的冲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紫晴这番话,还是不可抑制地面红耳赤。忍不住想知道,尊贵如他,为什么肯亲自给我换上亵衣,而之后又没有向我透露出半点信息?难道,自己这肉身生得难看,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怪哉,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好像很是介意他的感觉一样。

    但是转念一想,那又能怎样,现在这样的状况,再回想当初也没什么意义。我对紫晴微笑道:“那你不早告诉我,我好谢谢皇上。”我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明知这些已经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了。

    紫晴看着我平淡的样子,微笑着摇了下头。

    我看看时辰差不多,便对她说道:“等一下我去淑妃那里,你今天要是有事就不用跟着我了。”

    紫晴道:“那我忙完了,过去找你吧。”她认真地看着我,“现在,只剩了我一个人了,咱们更不能让别人看轻。你身边跟个人,总好过自己孤单单的。”

    我心里暖了一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点点头和她道别。

    *******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但是我却提不起一点精神。如歌的事是个原因,但并不是唯一一个。曾经想离宫的想法,再一次地浮现出来。自上次在皇太后那里吐露心事,坦诚自己不是皇后,至今也过去了些时日。皇太后之后没有传唤过我,她现在的精力恐怕都放在了保护萧氏集团的斗争上了。

    快到居云宫的时候,我猛然想起,似乎这样空着手去不太好。秀童之子夭亡,我仅仅就送了一副挽联,再无其他的表示。虽然我这失宠皇后的条件有限,但是总不能给别人留下自己小气吝啬的印象。想到秀童爱花,我恰好路经御花园,便决定摘些好看的鲜花做成花束送给她。要知道,在我生活的年代,送花可是一种很有意义的形式。

    从后门绕进御花园,走过了一处凉亭,我在一圃正开得绚烂的大丽花前面停下。别说,这些用原生态肥料培育出来的鲜花,不仅形态较之后世更大,颜色也是出奇的鲜艳娇美。我爱得什么似的,蹲下来,看看这个弄弄那个,真有些不忍心去摘了。

    我正独自陶醉,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起身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人出现。心下有点奇怪,向前张望,看到一座假山,九曲蜿蜒,也许是那里有人在聊天。我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爱好,便打算重新蹲下,却不料意外听见“皇后”两个字。我平素和这宫里人纠集不多,除了秀童和蘩炽,应当不会有别人了。听声音,这并不是秀童或蘩炽,到底会是谁好端端地提到皇后呢?我蹑手蹑脚地轻轻靠近假山,从过道隐约看到两个低级嫔妃模样的人,为了不被她们发现,我悄悄地从后面绕到这两人的附近,找了个背静地方停下。这下子,我可是听得非常清楚了。

    “不会吧,皇上真的会同意?”一个声音较为低沉的女子问着。

    另一个声调较高的声音回道:“怎么不会?你想想,一来皇上一向宠她,二来,这次是她爹发现的萧道义谋反的罪证,皇上高兴极了。何况皇上还需要她爹去清剿萧道义,所以皇上现在对她是言听计从啊。”

    “即便是她爹发现的萧道义的罪证,可是朝廷里那么多武将,就非得要她爹去清剿吗?难道康亲王不能去?”

    “所以我说妹妹你还是想法太简单。”高声调女子轻笑道,“能去的武将当然多得是,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派她爹去?你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奥妙吧。”

    低声女子沉默半天无语,那高声女子便不耐烦道:“妹妹你真是迟钝啊。她爹清剿了叛贼,不仅自己功高盖世,也是给她请立皇后增添重重的法码啊。”

    我在后边听得起了一身冷汗,请立皇后,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啊。

    “如此说来,皇上是有意这么做啊。”低声女子叹道。

    “皇上估计早就有心立她为后,但是苦无机会。现在,萧家势力大减,对皇上再造不成威胁,皇上也就不用再去顾虑淑妃那边的影响了。现在给她爹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不就是因为,皇上自己不便开口改立皇后,而让她爹来以功请封吗?”高声女子分析得头头是道。

    “怪不得姐姐这几天不去居云宫了,想来还是早些哄哄未来的皇后娘娘才是正理。”

    “你才明白啊,倒也不算晚。”高声女子笑出声来。

    “姐姐小点声,这大白天的,御花园里随时可都有人出现呢。”

    “这话我倒不怕被人听见,总是要成为事实的,就是早晚的问题。淑妃已经成不了气候了,死了儿子失了在皇上眼中最重要的资本不说,现在还整天闷在居云宫,早没了当初的那股争宠的劲头,皇太后都要被她气死了。而且即便是老佛爷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听说,皇上打算整垮萧家后,就要开始为生母当年之死翻案了。”

    “姐姐,快别说了。”低声女子声音开始发颤,想是非常紧张,她压低了声音道:“皇贵妃的事咱们说说也就算了,老佛爷和皇上的那件事,是整个后宫的忌讳。咱们少说为妙,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高声女子忙道:“哎呀,我只顾自己说着痛快,真个是要死了说起这个。我看,咱们还是快点去坤仪宫吧。”

    低声女子附和着,仍旧问道:“那姐姐说,皇上改立了皇后,冷宫里的那个皇后怎么办呢?”

    “那算什么皇后啊,”高声女子鄙夷地说道,“一个空有皇后封号的活死人罢了。虽然老佛爷千秋节时她出过些风头,但也未见皇上对她改观啊。估计,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废掉,要么扔在冷宫里,要么干脆杀掉省事,省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渐行渐远,说话声终于沉匿。留下后边的我,僵直得一动不动,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不是就是龙飚所说的会涉及到我的那场风波?我脚步沉沉地走在御花园中,原本就已经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迷。

    忖着刚才宫妃所说的那句“要么干脆杀掉省事”,心里便没有来由地悸痛。也许她没有说错,龙飚的确有杀我的念头,否则,当日他也不会对我说那声“舍不得”。

    可能在他当初打算立一个傀儡皇后时,就已经计划好,等到利用完那个傀儡,就让她从此消失。但,他何以要如此狠心,即便是夕雾没有了利用价值,也不至于不给她一条生路啊。难道作为皇帝,就一定要如此决绝、狠心吗?还是,他不想任何人分掉他对蘩炽的宠爱,毕竟蘩炽对他来讲意义不同,诺地曾说,他将她看作是自己生母的影子……

    “你是什么人?”冷不防,前方传来一个男人有些动气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一个满是木桩、沙袋的地方。自己光顾着胡思乱想,这是走到哪里来了?面前不远处,但见一个赤裸着上半身,满头大汗但却面容绝美的男人,正提着把大刀,皱着眉头冷眼看我。不用说了,能用绝美两字形容的男人,就是康亲王龙骁。

    我被他健美的身材小小地电晕了下,呆了足有一分钟时间,才醒过神来。古时候,女孩子是不能用这样花痴的眼神来看异性的。而我也是不太好意思见到他,毕竟,上一次不舒服,吐了人家一身。我忙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是,裳霓?”龙骁认出了我,冷漠的声音略为平和。

    怪难为情的感觉,我支支吾吾地点头,“嗯,是……”偷偷透过手指缝看过去,见到龙骁已经套上了外衣。想来刚才,他应该是在这里练功。

    “上次,你没对本王说实话。”龙骁的声音很低沉,让人听起来不禁有些紧张。

    我一愣,旋即意识到,可能他已经知道我在这里的名字并不是裳霓了。小叹了下,说了真名都不会有人信,这世道,“对不起……”我小声说道,声音小得和蚊子有得拼。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龙骁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咽了口唾沫,有点不自然。龙骁在我面前站定,十分轻柔地拿开我捂在前额的手,那张气死明道的俊脸立刻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傻呆呆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自己心里先前的种种不快和郁闷,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有魔力,能够让我忘掉烦恼一般。

    “你,真的叫裳霓吗?”龙骁看着我,认真问道。

    要我怎么回答?不是?我来自21世纪,真正的名字就是冯裳霓;是?我是夜兰的皇后,皇后的名字叫夕雾!好矛盾,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我是不是应该对他表明皇后身份了呢?这样误会下去,恐怕不太好。

    龙骁就这样耐心等着我给他答案,脸带疑问的神情,也是不一般的帅气。

    我决定了,说明自己的身份。唉,龙骁,你是很帅,可是,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小叔啊,我不能期待和你发生什么感情纠葛啊。那就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没有意思。

    “我……”

    “一个宫女,在宫里要有尊卑的概念。”龙骁在我正开口时,同时发了话,“你要自称‘奴婢’,不要再称呼自己为‘我’。”他漠然看了我一眼,低沉了嗓音:“这看似不重要的小事情,也许会害到自己。”

    他走回去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提着那把刀,背对着我轻声说道:“这里是皇上和本王练功的地方,擅闯者死罪。你,不要对人说起来过这里。并且记着以后走路,不要分神。”说完,疾步离去。

    我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人已经走远了。四下看了一下,想到他刚才的话,不禁有点提心吊胆,连忙从另一端退了出来。心里烦闷,自从听到了那两个宫嫔的话后,就不舒服,也没有了心情去居云宫。我顺着原路,走出了御花园。

    虽然被龙骁教训了下,不过回想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却也是好意地提醒我。联想到当日在御书房里,被我吐了一身,他没有生气,而是打算给我告假的事。可见,这个俊美的男人,虽然和他哥哥一样有一张冷漠的脸孔,但是外表的冷漠,却掩盖不住那颗善良的心。更难得的,他还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能够做到对一个宫女如此,在古代社会来说,实在不多见。

    比龙飚强太多了!我心里顿时就冒出这么个想法。不禁想起了诺地曾经说过的,龙骁因为丧妻失子,从此不再娶。突然就有些怜悯起他来。不再娶,足见他对那个女人的深情。古代,这样用情的男人,可是稀世珍品啊。这无疑又是一个龙飚所欠缺的优点!这一点,也深得我这个未来人类的好感。我所能接受的婚姻,就是一夫一妻一辈子。

    龙飚?脑子里闪现出另外一张俊美的脸,我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我干吗要想到他啊?那个薄情寡义,阴晴不定的男人。还以为他对我有了些许好感,虽然心里偶尔会想起那天他恶作剧似的亲吻。可是这些天过去了,再没有他任何的消息。我才不信他日理万机,国事繁忙,都有闲情逸致跑去轻燕湖偷懒,顺道还英雄救美地收了如歌,这可不是有道明君的作为。更没良心的是,不声不响的,他已经开始打算改立皇后了。

    我恨恨地在心里咒骂龙飚,这个可恶的男人。当我喜欢当这个皇后吗?我恨不得立即就将这个称号拱手让给沈蘩炽。想离开这皇宫的打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害怕自己突然的失踪,会造成夜兰国无法明言的振荡,也会连累紫晴、如歌,甚至是冷宫外面守卫的武士们,我早就想方设法离开了。离开皇宫不是很难的事,永祠的地道我是清楚的。只要想个办法骗开那些守卫,离开可是容易得很。

    这个龙飚,也不要欺人太甚。亏得我那么体谅他为君的艰难处境,心甘情愿地当着他手中的棋子,无欲无求,但是到头来,他对我又是怎样?利用完了,就失去了原有的存在价值,更说不定,我还要为了不给他心爱的女人带来烦恼,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利。想想,真是让人寒心。

    想到此,我的心里隐隐地疼了起来……

    *******

    “皇后,你可回来了。”晴天霹雳一般,刚刚想到龙飚,他的声音就如此巧合地在自己前方响起。

    我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眼睛就紧紧地凝住了他深邃清亮的双眸。

    “朕在这里,已经等你许久了。”龙飚同样紧紧地盯着我,眼神有些玩味。

    我这才发现,自己怀着满腹心事,已经回到了怡红快绿。不禁奇怪起来,他好端端的,为什么来到冷宫?也许,是还不知道如歌已经搬走,而想来看她的吧。这个想法,让我没由来地心里一沉。

    “皇上等我,有什么要事?”我冷冷地问道。

    龙飚朝着自己身后一挥手,后边的随侍默然鱼贯地退到了宫门外。

    我狐疑地看着那些太监宫女离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跟朕进来。”龙飚突然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往内殿里走。

    我使劲地挣了挣,丝毫不见他松手,不禁有些急,“你干什么?有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他不答,只是使劲地拉着我往前走。见我十分抗拒,他皱着眉忽一用力,我便失去重心地踉跄着要往前扑倒。而他,趁势上前迎着我,一个弓身便将我扛了起来。我在他肩膀上有些受惊,他在干什么啊?

    “你放下我,何必这样子,让我很难堪啊!”我双手拍打着他的后背,十分不老实地在他肩膀上乱动。虽然人都叫他轰出去了,但是这青天白日的,皇帝身上扛着皇后,总是不大雅观的事。

    “不要乱动。”龙飚扛着我走上台阶,他下意识地用手拍拍我的臀部,“你不会老实点……”意外的,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一下。

    而我,被他这样一拍,顿生异样的感觉,一时也愣住了。一双手,竟然不可思议地停止了动作。

    内殿我的小屋,龙飚将我放了下来。

    我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道:“皇上这又是为的哪般?”脸上却是一阵发烧的感觉。

    龙飚直勾勾地盯着我,似是有些不太高兴,从自己怀中掏出件衣服,丢到我手中,“这可是皇后的衣物?”

    我捧起一看,竟然就是被如歌偷穿走的那件紫色小礼服。我莫名不解地看看衣服再看看龙飚,猜不透他是何意。

    龙飚逼近我,一只手托起我的下颌,认真说道:“朕不希望皇后的衣服,随意穿在他人的身上。”

    我脖子一梗,甩落他的手说道:“皇上这话,不如跟皇贵妃说一下。她身上的皇后衣服,多得很。”仿佛很有气的样子,怨恨地瞟了他一眼,“难道,那也不是皇上希望的?”

    龙飚微眯了双眼,嘴角浅浅上翘,“皇后如此说,难道是在嫉妒皇贵妃?”似笑非笑,很欠扁的样子。

    我同样不含糊地眯起眼睛,半是挑衅半是实言:“对不起,我并不屑嫉妒她。根本,我也不在乎这个皇后的虚名。”

    龙飚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样冷了脸,寒亮的眼眸放射出一丝危险,“你说不在乎?”

    我没有后退,依然昂着头,“没错!”连日来心里的郁滞,脱口而出:“这样一个徒有虚名,实际上却跟活死人没什么分别的皇后,恐怕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在乎。”我愤恨地瞪着龙飚说道,“皇上利用了我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皇后我要当到哪一天才是尽头?”

    龙飚看着我许久,冷冷地笑了一声,“尽头?皇后似乎想得太远了。”他慢慢低下头,贴近我的耳畔,用一种极为撩拨的语气说道:“你活着,是朕的发妻;死了,也要与朕同葬。”

    简单的一句话,就此桎梏了夕雾的一生。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心够狠!

    我想,就是这句话,让我放弃了对龙飚残存的一丝幻想。我没有表情地虚笑,“皇上的话,听起来很令人感动啊。”感动?一点没觉得,只是感到很冷。我低下头看看手里的衣服,说道:“谢谢皇上专程把衣服送还回来。不过,我还是觉得皇上把它送给文美人更合适。”

    “这件衣服,只有你穿上,才像是个仙子。”龙飚缓了语气,转身坐到了床边。

    我将衣服随手丢到一边,见他没有要走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紫晴不在,没人烧水,不能给皇上奉茶了。”

    “朕没有宠幸如歌。”龙飚答非所问地突然说道,声音低沉,一双俊目灼灼逼人。

    我颤了下,心里顿生出很多疑问。没有宠幸如歌,可是明明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嫔妃了。想到此,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龙飚也认真地看着我,“朕也许多情,但并非滥情。”

    “皇上和我说这些,好像没什么意思。”我打断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跟我解释这些,仿佛有些多余。

    “夕雾!”龙飚低沉了声音,“朕当时以为,落到水里的那个人是你。”

    他的意思是不是,他跳入水中想救的,是我?

    可能吗?即便如歌当时是穿着我的衣服,假扮成我的样子,可是以他对我的感情,好像还不至于要这样舍身相救吧。当我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会如此轻信他这样的花言巧语?他不知道,我的心理年龄已经快三十岁了,认真说起来,比他都要大。他以为,这番话能够感动我?

    对他这番话,我没有回复,只是笑,是那种略带嘲弄、淡淡的笑。

    龙飚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一种表情,仿佛有些受挫。他一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惊了一下,“你干什么?”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开始发毛。

    龙飚无语地使劲一拉,我想抗拒已经太迟。跌跌撞撞地,我便直接落入他的怀中。

    心,跳得飞速;脸,热得发烫。我再次嗅到了那股好闻的龙涎香味道,不知怎的,呼吸也随着这淡雅的味道,开始变得急促。

    “你明明是在乎朕的。”龙飚低下头,蹭着我的脸颊,邪魅笑道。

    龙飚今天吃错什么了吗?

    我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温柔的撩拨,心里除了紧张、慌乱之外,就是在琢磨这个问题。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再次见面他便如此,似乎太突然了些,至少我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能不能不这样?”我不想放任他的轻薄,即便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古代的贞节烈女,可是,我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会是什么?

    龙飚却加大了拥抱的力度,我在他的怀里不禁觉得窒息。我挣扎起来,心里慌了,这个男人的反常,仿佛有些不太对劲,“你放开我!”我低吼,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

    龙飚置若罔闻,毫不理会我的反抗。看起来,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发生些什么了。我有点惊恐,这样下去,恐怕夕雾的清白难保。名节,对于一个古代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是知道的。何况,以我对龙飚的认知,他现在的举动恐怕是有目的的。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太危险,我不想为了他失去自己的方向,甚至是赌上作为夕雾的一辈子。

    想到此,我更加坚定了反抗的念头,挣扎的动作愈加激烈,“你放开我!”几乎是大声喊叫了。

    龙飚任我拼命地挣扎,他只是静静地低头看着我,脸上的神情仿佛有些怜惜。

    我没看错吧,他会有怜惜的表情?

    “为什么反抗?”他终于开口,声音很是低沉。

    我反问:“为什么不反抗?”

    他凝视着我,我回瞪着他,良久的沉默。而我,经过激烈的挣扎,气力已有些吃紧。

    “从来没有女人会反抗朕。”龙飚正了脸色,意外的,手一松放开了我。

    我连忙跳到一边,语气不善地对他叫道:“那是其他女人。但是,我不一样!不喜欢的,绝不勉强自己接受!”

    “不喜欢的绝不勉强……”龙飚默念着,眉头皱了起来。猛然地,他瞪向我,怒道:“你的意思是,不喜欢朕?”

    我愣在那里,我说的意思是不喜欢他对我用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他竟然会引申成为不喜欢他。好像有些偏差。但问及此,我不由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男人?可是,想了半天,心底仍然没有确切的答案。好像,喜欢是谈不上,然而,却也不是非常讨厌。

    “你为什么非要跟别人不一样?”龙飚吼道,肃杀的语气让人有点怕。

    我强作镇定,“他人如何,与我无关。我要做的,是我自己。”

    龙飚愕然地看着我,仿佛震慑于我的这番话。好半天,他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皇上,很失望吧?”我兀自地微笑,暗叹:龙飚,这次你可有受挫感?

    龙飚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让我呆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没有顺着我的问话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为何不问朕,缘何没有宠幸如歌?”

    我怔了片刻,这问题貌似跑题远了点。我嗫嚅道:“皇上自有道理,我何必问?”

    “她心里的男人,不是朕。”龙飚决然微笑,俊目灼热凝视我,“她想要的,朕可以给她。但是朕不会接受一个不把朕放在心上的女人。”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纵然心里痛恨如歌的欺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非常关心她的一切。看到龙飚提起如歌时眼中的些微不屑,我的心隐隐作痛。

    “她不像你。她不喜欢朕,却要勉强自己接受朕。这样的感觉,朕很反感。”龙飚叹息着,轻轻摇头,“朕阅人无数,她想做什么,朕一看便知。”

    我无语。如歌,跟着这样一个睿智的皇帝,了然她的想法,她会幸福吗?而且,如他所说,她心里的男人不是他,面对不爱的人,她会开心吗?

    如歌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什么,还是向诺地赌气?逞一时之快,输掉的可是一辈子啊。

    “如歌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叹道,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漂亮可人的小脸,微痛,“请皇上尽量不要伤害她。”

    龙飙表情有些异样,“既然做了朕的女人,就要准备好受伤……”他重重地叹息,“她要的,朕已经给她。至于其他,她最好不要奢望。”他低下头看着我,眼神中似有似无的温柔,竟让我一时看得呆住。

    “夕雾,为什么如歌会扮成你的样子?”龙飙轻轻问道,“连她都知道,只有扮成你,才会吸引我的注意。为什么,你却一直如此糊涂呢?”

    心里那根弦,怦然地被拨动……他如深潭般清邃的目光,已然告诉了我答案。我纵然再迟钝,也能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动情。难道,他是真的喜欢了我吗?

    龙飙如此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表白啊。我不是傻子,也曾有过恋爱的经历,对此不是看不出来。可是,我却真的一点也没有高兴和激动的感觉。

    龙飙如此优秀,面对着他,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好像一直以来,都刻意地在回避着对他的心意。毕竟,他是皇帝,他还有那么多的女人。更重要的一点,我只是他的一颗棋。被利用已经很可悲,如果再放任自己去爱上他,只能是万劫不复地彻底投降。我会输得一无所有。

    然而,我又不能欺骗自己,对这个男人,再不会心如止水。恐怕,这才是我真正的茫然吧。

    “夕雾,总会风平浪静的。”龙飙语气一正,认真起来:“风波会过去。我不会让你总是离我这么远。”他深深地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如歌,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的心乱极了,他每说一句,就会让我深陷一步。早就知道,他很危险。却没料到,自制力堪称很好的自己,仍然会因他轻易缴械。

    “做你自己。这样的夕雾,才是我喜欢的皇后。”龙飙迷人的微笑浮现,只要不是严肃的时候,他的帅气和俊美也不是完全输给龙骁。

    “皇上,”沉默许久的我,终于说话:“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当我的存在变成了你的困扰,你还会喜欢我吗?”耳畔似是响起了那两个宫妃的话———要么干脆杀掉,省掉不必要的麻烦……

    龙飙沉默,一丝犹豫在他脸上瞬间即逝。

    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心里有了些许疼痛,我知道,不能在帝王的身上奢求感情。女人在他们看来,也许,永远都不算什么吧。他没有回答我,沉默,其实更是一种直接的答案。

    “我……”

    “我……”

    我们竟然同时开口,旋即都是一愣。他笑笑,“我们真的心有灵犀啊。”

    我淡笑,“是吗?”

    龙飙轻轻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轻叹道,“很多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是他的预言吗?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仿佛在为了什么解释。没由来地一阵心悸,他,真的会为了权力的需要,将我牺牲掉。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废掉我?”我看着他,平静地发问。

    龙飙僵了脸,他绝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不要胡说,我没有打算废后。”他不自然地说着,但是,正是这份不自然,让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没有打算吗?”我眯起眼睛对他笑道,“那么皇上今天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是不想相信他,只是他那丝犹豫,此刻却在提醒我,这个男人的话,不能信。我真的,不喜欢自己变得如此多疑,难道生存在后宫,就一定要这样猜心吗?龙飚,我凝望着他清亮的双眸,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龙飚缄默着,双眼沉痛地看着我。我的心在这沉痛之下,慢慢沉到了谷底。本是试探的问话,却意外地猜对了结果。他来此,果然别有他意。

    想用自己的男人魅力,将我降伏,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被他操控。他太了解女人的弱点,太懂得利用女人的弱点。今天,他就是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吧?真的就差一步,我便坠落进他的情感陷阱。只是,恐怕连他自己也是才发现,竟然真的对我动了心吧。否则,他何以会有如此伤痛的表情?分明就是于心不忍伤害我,也是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舍不得……

    好痛啊,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怎么会为了他心痛?他不值得,不值得啊。

    “夕雾,你怎么了?”龙飚慌忙上前抱住我,急急地问道。

    我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心绪,抬起头看着他关切的面容,惨然一笑,“皇上,是在乎我吗?”

    龙飚呆了片刻,认真地点头。

    “在乎了,意味着该放弃时会痛苦。皇上不会想前功尽弃的,对吗?”我感受到龙飚越来越用力地拥抱,可是,心痛也随着他的用力,一点点地加重,“我也是……”终于,腮边滚落了泪珠,语塞,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夕雾———”龙飚低声地叫着,然后将我紧紧地拥进怀中,他吻着我的发,语气似有些伤感,“我不想放弃你。”

    “可是晚了,不是吗?”我在他怀中哽咽,泪水,浸湿了他胸口的一大片衣服。太迟了啊———龙飚,你爱上夕雾了,在你最不应该为她动心的时候,陷了进去。而我,亦在最应该防备你、恨你的时候,失足坠落。这样的结果,该怪谁呢?

    “你一定要相信我,会过去的。真的。”龙飚认真地向我承诺,“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给你。这是我对你的誓言,你记着,君无戏言!”

    “奴才启禀万岁爷,沈大将军有急奏送到。”门外,突然传来了明福的声音。

    龙飚脸色微变,放开了我,连忙命明福将奏折递进来。我兀自看着他变得紧张的脸,微微叹气。他看了那份奏折,顿时冷下了脸,一股杀气油然而生。

    “夕雾,朕有政事需要处理,先走一步。”龙飚合上奏折,恢复了他皇帝的神态。

    我早已擦干眼泪,对他平静说道:“慢走。”

    龙飚愕怔地看了我一眼道:“就这么两个字?”

    我有点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对吗?”

    龙飚贴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你不会说一句,‘夕雾希望皇上以后常来’?”

    我愣住了,抬眼瞪他。他却轻轻一笑,拍拍我的肩膀,而后疾步离去。

    搞什么?让他常来?就这么一次,都弄得自己几乎“肝肠寸断”,常来,我不得呕心沥血?看着他健美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宫门外,我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心里不舒服。知道了他为我动心,但却依然对我有所顾忌,便很难兴奋起来。再想到刚才他接到的“闪精光”的急奏,脸上那股凌厉的杀气,我更是忐忑不安。隐隐觉得,那场暴风雨将至了。

    我坐在窗前,一动不动,脑子里全部都是龙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心下了然若揭,我恐怕是喜欢上这个男人了。防了他无数次,却依然难以抵挡住他的诱惑。真是恨自己,怎么这样愚蠢?冯裳霓!我在心里大叫,你是来自21世纪的高知女性,你怎么会就这样喜欢了一个时刻准备利用你,并且还有那么多内宠的男人?你哪根筋不对啊?结局是什么,能不能全身而退,现在都不好说,就如此沉沦了?是笨啊,还是傻?

    “满腹心事,可不像你平时所为啊。”秀童娇柔的话音自门外传来。

    我不禁一愣,抬眼一瞧,只见门口站立着一个素衣雪白,翩然若仙的女子。秀童,竟然美到不像凡间女子了。几日不见,她瘦削了很多,但在白衣的映衬下,却更显柔弱,有股惹人怜的风韵。怪不得西施得了心脏病还能入选四大美女,原来美女添了几分愁容,竟是这样动人的。秀童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哀怨,见了我,一双大眼睛瞬间便盈满了泪珠,嗔怪道:“等了你这半日也不见人影,我只能自己跑来了。”哀怨地叹道,“这些天,就只有你没去居云宫看我了。”

    我收起自己的思绪,略一笑,“想你那里怕是被人踏破了门槛,反正也不少我这一个。”

    秀童闻言,泪中带笑对我眨眨眼,真个是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她身后的几个宫女,十分规矩地向我行礼,齐呼:“皇后娘娘千安。”训练有素,可见事先秀童是有交代的。

    这样的场面对我来说,有些受宠若惊。我忙示意众人平身。

    “你们几个先在外面伺候吧,本宫和皇后娘娘说说话就走。”秀童吩咐那几个宫女。

    宫女们得令退下。我抱歉地对秀童说道:“不知道你来,紫晴也不在,没有准备好茶招待你。”

    秀童忙拉住我的衣袖道:“别说那些客套话,我今天来,是有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告诉你。”

    见秀童脸色明显紧张起来,我顿觉此事非同一般。

    秀童起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外,回头对我说:“刚才,是皇上来过了吧?”

    我讪讪地微微颔首,“也没有什么事,坐坐就走了。”哪有如此简单?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对秀童说出更多。

    秀童正了面色,坐到我的身边,“夕雾,你最近千万要小心了。”

    我的心被她沉重的语气,弄得紧张不已,“怎么说?”

    “皇上要废后!”秀童紧紧盯住我的双眼,一字一顿,“说不定,就在最近这些时日。”

    原来,废后的事不是空穴来风,连秀童都知道的事情,看起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但是,龙飚不是说,他没有此打算吗?

    秀童见我表情僵直,忙道:“这也许是沈蘩炽她们放出来的舆论,意在给皇上增加些压力吧。不过……”她看看我,欲言又止

    “你说吧,我有准备。”心里乱糟糟的感觉,但是面上,还是装作无所谓。

    “听我爹说,昨天早朝,已经有几个沈敬光手下的官员,联名上书,请皇上改立皇后。”秀童同情地看着我,“皇上虽然没有当即答应,我爹这方也是全力反对,但是,听爹说,看皇上的神情,似乎是……”

    倒吸一口冷气,龙飚,你果然在骗我。我的心揪到了一起,生生地疼痛。龙飚,你就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吗?你对我所谓的喜欢、你的心、你的誓言,我还怎么相信?

    秀童叹口气,“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我家里出了一些事。仿佛,倒霉事都碰到了一起。想帮你什么,但是有心无力啊。”

    秀童的叔父起兵造反,弟弟被流放,家族里十几个亲人被罢官,她的父亲———丞相萧道仁,势力早大不如前,现在也是被龙飚横竖看不顺眼地成天找茬,自身的处境也很艰难。秀童自己失去了儿子,又因为家族的关系被龙飚刻意冷淡,想来也是日子不好过吧。只是,她说想帮我,倒让我有些不明白,即便我们两人貌似关系比以前融洽,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值得她去帮。

    “你来找我,老佛爷知道吗?”难道是皇太后的意思?

    秀童摇头,“她不知道,是我自己想来的。”

    “为什么?”我定睛凝视她美丽的双眸,似要将她看穿,“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帮我?”

    秀童温润的双眼,浮现出一片迷蒙,痴痴地看着我,面带温柔,“夕雾,我不想你有事,不想看到你受伤……”

    秀童的神情,如此暧昧,难道说,她……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能,绝不可能。

    “夕雾,”秀童在我失神之际,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浑身发冷,我受惊地缩回自己的手,眼前的秀童,让我害怕,“秀童,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慌忙站起来,走到一旁,心跳得剧烈。今天,我小小的心脏真是饱受折磨,先有龙飚,再是秀童。

    秀童见我如此,微微叹息道:“你相信我也罢,不相信也罢,总之,我不会害你,也绝不允许别人害你。”她有些怨怼地看着我,对我轻轻点头。

    心很乱,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真的疲于应付。这个后宫,果然不是我这样的人呆的地方。真的很疲惫很困顿,扪心自问,这样的日子,我还会坚持多久,忍耐多久?

     正文 第十章  皇贵妃有喜

    六月初二,皇贵妃沈蘩炽的二十一岁生日。

    蘩炽预备在坤仪宫的花园里,大肆操办自己的寿宴。后宫里所有的嫔妃,都送了贵重的礼物。就连我,也在紫晴的提醒下,很不情愿地送去了自制的香料。但是我知道,以蘩炽的性格和品位,这样的东西定然入不了她的眼。她一定不喜欢,也许,还会为此发好大一顿牢骚。反正,我也是用不着参加她的寿宴、给她捧场,所以眼不见心不烦。

    却万没料到,是日,我竟然同时收到了蘩炽的邀请函以及皇太后命我出席宴会的懿旨。我看看邀请函,再看看懿旨,头都大了。这两个人,今天怎么如此一致地想起了我来?难道说,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成?以我对蘩炽的大致了解,她大概是想向我示威。因为今天,龙飚一定会出席,还有那么多嫔妃到场给她撑场面,一定是荣宠非常。趁此机会将我嘲弄一番,或是找我个差错,借机唆使龙飚将我废黜,就更满足了她自己的野心。谁都知道,整个后宫里,属她沈蘩炽的圣眷最为隆盛。何况,她父亲劳苦功高,现在平叛更是立下赫赫战功,这都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但是,我不明白皇太后的懿旨,究竟为了什么?因为萧沈家族之间的矛盾,她从来都不喜欢蘩炽。她对我可能还会和颜悦色,但是对蘩炽,从无笑脸。对于蘩炽的宴会,她一定不会参加,但是叫我去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用我这个挂名皇后来提醒蘩炽不过是个皇贵妃,给她添些堵心?貌似不会如此简单吧。

    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想参加。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蘩炽,而是在那里,我会遇到龙飚、秀童、如歌,这些人,都是我现在一想起来就头痛不已的。况且,在那样一个美女环绕、争奇斗艳的场合,我的出现,只会造成尴尬的冷场。

    “如果不去,皇贵妃那里还好说,但是太后老佛爷那边,可怎么办呢?”紫晴也是很苦恼,“老佛爷这懿旨来得突然,恐怕,万岁爷都不得而知啊。”言外之意,龙飚是不可能为我在皇太后那里说上什么话了。

    我揉揉自己胀痛的额头,叹道:“明知道是个鸿门宴,却想不到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要不然,我就装病算了。”

    “得了,刚才瑞公公传老佛爷旨意时,明明看到你正活蹦乱跳地和我踢毽子,这会说病了,傻子都知道你在装。”紫晴对我的提议毫不感冒。

    “也是,我又不是怕她沈蘩炽,躲着倒让她得意。”我考虑半天,既然没有正当的理由回避,那么我就去面对好了。不就是去看她大出风头,看她被龙飚如何宠爱,看她在这后宫里怎样得如鱼得水、呼风唤雨。我本就是个失宠的皇后,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是打击。

    想来,宴席的各路美女,都是浓妆艳抹的装扮吧。我才不屑和她们一样———其实也没有那些条件。我找出来一件淡蓝色的宫装,因为这件衣服的面料上绣着几只白色的蝴蝶,非常淡雅,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舍不得穿上。今日这种场合,这件衣服虽然有点太过简单,但我就是看中这种与众不同的清淡。

    紫晴替我梳了个偏髻,有点云鬓穿入眉的感觉。没有太多的首饰,我将一只正开得娇艳的红色月季斜插进发髻中。对镜一照,倒也有些仿若“人面桃花相映红”,只不过,桃花要换做月季而已。

    准备停当,我往紫晴面前一站。紫晴笑得合不上嘴,“别说啊,平时倒也看不出来,今日这样装扮一下,果然标致了许多。你这身衣服,选得最好不过。”

    我嗔怪地瞪她,“哪里是选得好,明明就是没有好的选嘛。”不过,被人赞美总是让人高兴的,我也是个爱美的女人,听了紫晴的话,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今天,一定要千万小心。”紫晴与我出了冷宫,路上,叮嘱着我。

    “知道。”我点点头,想都知道,蘩炽会那么好心邀请我,肯定也是不安好心。

    “哪怕吃些亏,先忍下,毕竟她才是今天的主人。”紫晴犹不放心地接着说,“只要是不太过分的刁难,就别和她一般见识。”

    “紫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诺地那样碎碎念了?”我好笑地逗她。

    紫晴脸色一正,认真说道:“你有时候沉不住气,在这宫里,有时候不能忍,就可能被伤得更重。”

    我听她这话仿佛有点什么含义,不禁回头看看她。落日余晖下,紫晴美丽的脸庞被映衬得格外红润,她的从容和镇定,的确值得我去学习。

    坤仪宫的规模,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因为是这里的主人办寿宴,所以整个宫殿被装扮得分外喜庆。大红色的幛子将整个坤仪宫围绕起来,仿佛宫殿是建造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一样,既新颖又华丽,显示着这里主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圣眷的无比隆重。

    我纵然不喜欢这样的铺张浪费,但是看在眼里,还是不得不佩服这里的华美。

    紫晴引我走到花园里,还没见到与座的人,却已经听到了宴席上的人声鼎沸,笑闹娇嗔,此起彼伏。真个是盛况空前啊。

    宴会应该已经开始,我看见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人人都是无比的紧张和忙碌。我和紫晴穿过环廊,又经过了一条小径,终于来到了宴会现场。而我一眼,便瞥见了坐在正位上,正拥着蘩炽含笑密语的龙飚。

    心,沉了一下。龙飚一身金黄色的绸衫,英俊逼人。蘩炽,红色抹胸丝制长裙,肩上披着薄纱,国色天香。他和她,原来竟是这样的般配。

    这样的场景,我应该早就想到了,他的女人,多的是。他爱的女人,也许并不包括我啊。

    紫晴看出了我的异样,扶住我的手臂,轻声说:“她的生日,万岁爷是让她高兴高兴。”

    紫晴,你根本不用解释。即便不是蘩炽的生日,他对她,也是一往情深吧。原就是我自己太傻,皇帝,注定会拥有太多的内宠,他的心,是分给许多人的,不是仅仅为了情有独钟。

    蘩炽,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场面吧。你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皇帝是属于你的,你才是这个后宫的女主人,是吗?

    那么,我想,你成功了。这个场景,的的确确让我颇受打击。我当自己可以坦然面对龙飚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然而,我太高估了自己。悸痛让我终于明白,我不可能会接受和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因为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伤痛。

    “哎哟,那不是皇后娘娘吗?”蘩炽突然在龙飚的怀里叫了起来,一双凤目挑衅地瞪着我,似笑非笑,“姐姐还真的很赏妹妹这个薄面呢。可是怎么来了也不过来坐呢?”

    龙飚,似乎很意外我的突然出现,原本带笑的面容瞬间僵了下来。仿佛我的出现,打搅了他的好心情,他皱紧了眉头,看着我,冷冷地一言不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的身上。如芒刺背,大概就是我此刻最深切的感受。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宴席,我知道,是我的出现带来了这样尴尬的冷场。

    紫晴在一旁悄悄地拉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暗自伤神困扰的时候,即便是失宠不受待见的皇后,我也不能有失身份。

    我缓缓地走到龙飚和蘩炽的桌子前面,微一颔首,微笑着对蘩炽说:“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妹妹既然下了请柬好心邀请我,我自然要给妹妹捧个场。”我转了下头,看着龙飚,平静地说道:“因为事先不知道,所以来得迟了。还请皇上和贵妃妹妹不要见怪。”

    龙飚注视着我,眼神似有探究,他应该不知道皇太后也下了懿旨令我前来。

    “皇上,今天后宫所有的姐妹都齐聚在这里,臣妾真的觉得非常开心。”蘩炽妩媚地向龙飚娇笑道,眼睛的余光却是瞟在我的脸上,“臣妾记得上次在老佛爷的寿宴上,姐姐高歌一曲技惊四座。不知道,今天妹妹是否有幸能洗耳恭听呢?”

    当我是什么?卖唱的歌女?上次在皇太后寿宴上唱歌,是不想失了夜兰的颜面。你沈蘩炽不懂事,我替你出面摆平。过后,不仅不说一句感激的话,现在还以此来算羞辱我。想想,气就有些灌顶。

    偏偏,那个曾被我斥责过的宁嫔,这时又添油加醋地说道:“就是啊,臣妾也想听听姐姐的歌声呢。”真是个典型的溜须拍马小人。

    在座的其他嫔妃,见此情景,也乐于帮着蘩炽,便纷纷鼓噪起来。

    我咬了咬牙,忍着怒气。不是不可以唱,只是,我不愿意被人当作是佐酒的伎子。试想,所有的人都在推杯问盏,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场地中间,可怜兮兮地唱着歌,任人调笑。以我的自尊心来说,不如去死。

    我被这些女人的鼓噪,弄得心里乱乱的,忍不住抬眼看向龙飚。此刻,能够制止这些女人刁难的,应该只有他了。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深不可测的眼眸凝望着我,似乎有点同情,但更多的是一些无所谓的坦然。他怎么会为了蘩炽,帮我说话呢。我了悟地冷笑,早该知道的。

    “臣妾倒是觉得,若只有歌声没有舞姿,总像缺了什么似的。”秀童冷冷的话音自一旁传来。虽然这声音在嘈杂的鼓噪声中显得如此孤单,但是对我来说,却是难得的雪中送炭。

    一身暗紫宫装的秀童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下在座的嫔妃,慢慢说道:“臣妾一直都记得,皇贵妃跳孔雀舞时,那令人惊艳的风姿。既然,姐妹们今天都到齐了,这里也没有外人,贵妃姐姐不如再给咱们跳一回吧。”

    秀童这是在为我解围。我感激地看向她,她回给我深深一笑。

    蘩炽稍变了下脸色,但旋即便恢复常态,笑道:“本宫真的想表演给大家看,可是,这些天身子有点不太舒服。太医叮嘱本宫,一定不可以做剧烈的活动,因为,”她巧笑倩兮,“刚刚怀有身孕的时候,胎儿最是娇贵呢。”

    所有的人,都被蘩炽的一番话惊得呆住了,包括龙飚。这个消息太让人惊讶了,沈蘩炽她竟然怀孕了。

    蘩炽似乎非常满意自己这番话带来的效果,笑对龙飚说道:“皇上不会怪臣妾知情不报吧,臣妾也是希望给皇上一个惊喜。”她得意地看看我又看看秀童,“皇上现在膝下空虚,臣妾一定要为皇上生下个龙子,以延皇家血脉。”

    秀童无疑被她戳到了痛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着她哀怨的神情,心里有些为她难过。

    龙飚听闻蘩炽的话,脸上并没有显现出高兴的神态。我猜,他应该是不知道蘩炽有孕的事。以他处事的风格,不是哪个女人都可以给他生龙子的。他有他的想法。这个蘩炽,之所以此前不告诉他,一定就是害怕他知道后,会怪罪她的自作主张。留到今天自己的生日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才说出,肯定是想在众人面前造成既定的事实,即便龙飚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我暗暗吃惊,沈蘩炽也会有如此的心机?抑或是背后高人指点?

    “贵妃姐姐怀了龙嗣,真是可喜可贺啊!”宁嫔尖着嗓门,在下面鼓动大家,“咱们应该敬贵妃姐姐和皇上一杯酒,愿贵妃姐姐早日为皇上、为咱们夜兰诞下龙嗣。”

    龙嗣?这个词有些耐人寻味啊。龙嗣,虽然直意上是皇帝的子嗣,可是,自古以来,大多用来称呼那些会被封为太子的皇子。宁嫔这样称呼,一定是故意的。以此来试探龙飚对蘩炽怀的这个孩子的态度如何。如果他没有说什么,实际上,也就表示了未来太子的人选不出其外了。沈蘩炽,现在已经拥有那么多的荣宠,再加上怀有身孕,这无疑就是在催促龙飚赶紧废后啊。

    听了宁嫔的话,果然在座的不少宫妃纷纷起身,来到蘩炽和龙飚的面前,争着上前敬酒。我被这些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女人们,挤得不得不往一旁躲闪。直至,我和紫晴被这些女人挤散。

    宁嫔跟在这些女人后面,轻蔑地瞪着我,端着酒杯,走到我的面前,嘲弄地说道:“能帮你的人,已经失势了。皇贵妃母仪天下,是迟早的事。若是识相,趁着今天皇上心情好,你就自动请辞皇后之位,说不定皇贵妃会因此不计较以前你给她的难堪,还会放你出宫去。要不然……”她冷冷笑道,“等到皇上下旨废后,你可就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

    原来,宁嫔是蘩炽的说客。

    不过就是请辞皇后之位嘛。我冷笑,这个皇后,我早已经当够了。心,死一般的坦然,我想,我的忍耐就到这里吧。

    我一把抓住宁嫔的手,看到她的脸色顿时紧张,竟有些想笑,“其实,你不用使这样的激将法,我也打算不当这个皇后的!”无比认真的语气,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也罢,早晚不过是这个结果,我拖着也没有意义。我拉着宁嫔,不由分说就往人群里挤。

    “姐姐,请你三思而后行。”有个人,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熟悉的声音是那样的亲切。

    是如歌。

    我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但见明显瘦削许多的如歌,正微笑地看着我。

    宁嫔见我停了下来,有些微愠怒,“你?”

    如歌并不理她,只是对我微微躬身,轻声说:“姐姐可否进一步说话?”

    我点了下头,和如歌走到一旁,留下宁嫔在原地怒气满面。

    “姐姐,怎能轻易就被她说动?”如歌压低嗓音,认真对我说。

    我看着她,心里面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歌假冒我,固然会令我生气,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她能够在我冲动的时候劝我,也足以说明什么吧。

    “我知道,姐姐现在恨我。”如歌黯然了神情,“可是……”

    我打断了她:“因为你冒充我,我生你的气。但是恨你,谈不上。其实,硬要说起来,我也曾经假冒过你。所以,我们之间应该是扯平了。”今时今日,我终于对如歌坦白了曾在龙飚面前冒充她的事情,心下,竟有超然解脱的感觉,“以后,不要有心理负担。不值得。”我认真地说,希望如歌,会理解我话里的意义。

    如歌微愕,看着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拍拍如歌,正待说什么,却听得龙飚愠怒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统统退下!”

    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原本围在蘩炽身边的那些女人,个个你看看我,我瞪瞪你,乖乖安静了下来。龙飚朝这些人威严地扫了一圈,不消片刻,这些人便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如歌见此,有些不甘心地看看我,“姐姐,你一定一定,不要冲动啊!”说罢,连忙也回到座位上,紧张地看向龙飚。

    因为没有座位,我便就站在了原地没有动。龙飚没有理会众人,而是站起来,直直地向我这边走来。

    很安静。

    本是喧闹嘈杂的宴席,此刻却是让人窒息的寂静。所有的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龙飚和我的身上。

    莫名地心慌,我呆呆地看着龙飚,不知他是不是要走向我。

    “皇后,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坐呢?”龙飚的目标果然是我。他走到我的面前,眼睛笑意盈盈地凝望着我,“来,朕带你过去。”他就如此从容地在众人面前拉起了我的手,转身向前走。

    不对,龙飚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对。他对夕雾,不会这样亲昵的,至少在旁人面前,不会如此。我虽没有挣脱他,但是心里却是飞速地盘算:他为什么这么做,一定有原因,难道,是因为突然得知蘩炽怀孕的事,一时难以接受?也不对,虽然蘩炽是自作主张,可是她毕竟是他所倾心的女人,为他怀孕生子,也是理所应当。如此,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机械地被龙飚拉着,恐怕面上的表情,瞬间已经变换了无数次。他,真是让人摸不透。

    “明福,没看见皇后吗,还不快去再加个座位!”龙飚冷冷扫了一眼蘩炽,嘴上却吩咐着明公公。

    明福连忙招呼小太监搬来一个锦墩,放在龙飚的旁边。

    龙飚点点头,对我说道:“坐下吧。”

    龙飚让我坐在他的旁边,他的另一边,是蘩炽。我顿觉身上有点发冷,尤其是看到了蘩炽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此时如果推辞,势必会让龙飚难堪,也会让人觉得我仿佛很矫情。心下其实也有些对蘩炽不太服气,所以,我淡淡笑道:“是,皇上。”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地缓缓坐下,实际上,心里却在一个劲打着鼓。这样一来,原本淡出人们视线之外的夕雾,就要被龙飚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不知道他的用意,我可以先忍。只要他不再利用我,我倒是愿意配合他演好今天的这场戏。反正,心里已经决定,既然不想再做这个任人摆布的皇后,倒不如趁此享受下皇后的待遇,也不枉穿越过一次。

    明天,就算龙飚会怀疑、会生气,甚至会杀掉我,我也要对他说出真相。我不是那个倒霉的夕雾,所以,我不要再替她做这个失宠皇后。我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皇后在想什么呢?”龙飚在我耳边柔声道,一双大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我。

    我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不是很适应,条件反射一般地抽出自己的手,“没有,没有想什么。”

    龙飚愣了一下,微微笑道:“朕又不是老虎,皇后竟这样怕朕吗?”不由分说地,再次握住我冰凉的手。

    要知道,现场此刻有多么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这般暧昧的举动,仿佛就是故意做给每一个人看的。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他利用了?众目睽睽之下,对我这么好,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坦然接受。至少,被夺了风头的蘩炽,一定会比以前还要憎恨我,恐怕我在她眼中,已经升格成为眼中钉了吧。龙飚,是故意做给蘩炽看,以此来责怪她的任性之举?可是,他真的就不为我考虑下,如此这般,我在这后宫更无法继续生存下去了啊。

    我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画面有些意思。

    张灯结彩的花园盛宴,正席中间是一脸严肃的龙飚。他的右边,是铁青着脸生闷气的蘩炽,左边则是愁眉苦脸貌似无辜的我。两侧的各路美女,也是表情各异。此情此景,当真可算是诡异了。

    “爱妃,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啊。”龙飚转过头,软语温存地对蘩炽说。

    蘩炽冷笑了一声,“臣妾非常高兴。”

    龙飚举起酒杯,向在座的嫔妃们说道:“朕提议,大家给皇贵妃敬杯酒,恭贺她的寿辰。”他并不提蘩炽怀孕的事情。

    所有的人纷纷举起酒杯,齐声说道:“敬贺皇贵妃芳寿。”我虽然没有这样说,却也端起杯子,不得不做个样子。

    蘩炽“哼”了一声,赌气似的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地摔到桌子上。

    我冷眼旁观,这位皇贵妃还真是很任性。

    龙飚没有理会蘩炽,而是又一次举起了杯子,对在座说道:“这一杯,应该敬贺皇后的身体终于痊愈。”

    “敬贺皇后娘娘凤体康健!”又是一片附和声。

    我却傻在了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龙飚。一直以来,龙飚对外都称皇后抱病休养。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他说皇后的病痊愈,难道真的要把我从幕后推到前台?这不就与他册立夕雾的初衷产生了矛盾吗?那么,沈蘩炽怎么办?

    “皇贵妃现在怀有身孕,理应好好地休息静养。”龙飚微笑地说道,“以后,内廷的事务,还是由皇后亲自处理吧。”他回头对蘩炽温柔一笑,“爱妃,既然太医已经有所叮嘱,朕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爱妃孕育的,是朕的骨肉。”

    我突然想到一个词———笑里藏刀。用来形容此刻的龙飚,可能再贴切不过。他仿佛是那样的宠溺蘩炽,似乎全部都是为了她好,但是,他就是用这般让人旋晕的柔情,不动声色地剥夺了蘩炽统帅六宫的权力。

    他好可怕。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龙飚,他最爱的女人是沈蘩炽。可是,当她破坏了他的计划,欺骗了他时,他依然可以选择放弃这份情意。惩罚了她,他却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他应算是个成功的皇帝,但是,却不是一个可以让女人信任的好男人。

    龙飚见我不语,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背。我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上了他深不可测的双眸。今天我才发现,我竟然从来都没有读懂过他眼神里的含义。此刻的他,双眼含情,似乎对我有几许柔情。可是,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却猜不到。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自己毫无疑问地再次成为了他另一个计划中的棋子。

    “明福,传朕口谕给敬事房:皇贵妃因为要安心养胎,不宜再侍寝,故而将皇贵妃的绿头牌撤掉。”龙飚微微对我一笑,“皇后既然已经痊愈,那么从今天开始,将皇后的名牌加上。”

    “皇上!”

    我和蘩炽竟然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两人从未像现在这样步调一致,我和她一左一右地拉着龙飚的衣袖。只是我们两人的表情各有不同,蘩炽是不甘愿的质疑,我是不情愿的皱眉。

    而我们两人都在这相互的对视中,打量了下彼此。蘩炽柳眉倒立,对我充满敌意,仿佛是我挑唆龙飚一般。

    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由失宠多日,一下子就变成准备侍寝。貌似,跨度有点太大了。而龙飚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皇后准备一下,一会随朕到乾圣宫吧。”

    我的天啊!这事情发展的速度,快得出乎我的意料啊。

    龙飚这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目的?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意识好半天都没有恢复过来。因为,纵然我想到了无数种会发生的意外情况,就是偏偏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之间改变对夕雾的态度。接下来,我要怎么去面对?

    想来,龙飚突变的态度,也让与座的嫔妃们弄不明白。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着,都在猜测皇上的用意。

    龙飚贴近我的耳边轻声说:“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要皱着眉头,至少要笑笑嘛。”

    我不动声色地低语道:“不知道是福是祸,笑不出来。”

    龙飚的手突然用力攥了一下,“怎么会不是福?你当真不明白朕的用意?”

    我的手痛了一下,道:“皇上的心意,我不明白。你太深奥了。”

    龙飚不语,但是手中劲道却是越来越重,仿佛对我刚刚的话语十分不满。

    我这双柔弱的小手,实在是难挡他的力道,疼得我是龇牙咧嘴,却又不能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来。

    被冷落在一边的蘩炽,这时突然站了起来,黑着脸道:“臣妾突然觉得不舒服,请皇上准许臣妾离席。”

    龙飚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关切,“爱妃哪里不舒服呢?”他也忙站起来,双手揽过蘩炽,柔声问道:“是不是朕刚才让你喝的酒,让爱妃不适呢?都怪朕,没有想到那么多。爱妃现在毕竟是有身孕的人了,时时刻刻都要仔细才是啊。”那个温柔的样子,想必是真情流露吧。他对她好是真的,至少心里是有她的。

    “既然皇贵妃觉得不舒服,朕看咱们还是赶紧都散了吧。”龙飚对大家说道,“让皇贵妃好好休息。”

    众人闻言,忙都起身向龙飚跪安,然后不敢过多停留,纷纷离去。只有独坐一旁的秀童,并没有动。

    我见秀童闷闷不乐地在那里喝着酒,这半天并没有一个人理会她,便走到她的身边,按住了她正要倒酒的手。

    秀童醺然抬起头,绯红的脸上但见一行残泪,让我不知道为何就心痛起来,“秀童,不要喝了。”我劝她。

    秀童呵呵乐了一声,“夕雾,你不用管我。快到皇上身边去,不要让皇上等得太久啊。”

    她已经醉了。

    我叹口气,正要说什么,身后的龙飚也走了过来。见了秀童如此,他眉头一皱,“淑妃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跟着的宫女呢?”

    两个宫女忙上前,“奴婢在。”

    “怎么照顾你们主子的?让她醉成这样?”龙飚怒道。

    那两个宫女胆战心惊地不敢回话。我忙说道:“皇上先别生气了,秀童已经醉了,我看还是早点把她送回去的好。”

    龙飚点头不语,看着秀童的眼神有些怜惜。

    那两个宫女忙将秀童搀扶起来。秀童醉意朦胧,并不理会那两个宫女。她抬眼看见了龙飚,呵呵笑道:“皇上啊,你一定要对夕雾认真些啊,不要像对我这样……”眼泪无声地从秀童眼中流出,而她,却仍然在笑,“到最后,一无所有……”

    我的心好痛。秀童虽然说的是醉话,但是我知道,这就是酒后吐真言。

    耳边,似乎总在回响着秀童离去时哀怨的声音。那一刻,我看到了龙飚眼中的沉痛,看到了秀童的绝望,甚至看到了蘩炽的哀怨。

    这场争斗,到目前来看,没有一个胜利者。包括龙飚自己,大概也是绝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吧。我问自己,真的想要这样的宫廷生活?难道也想变成蘩炽,变成秀童?

    做龙飚的女人,会幸福吗?

    不,绝对不会幸福!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珍惜身边的女人。风华绝代如秀童,到头来一无所有;独宠隆盛的蘩炽,又得到了什么?

    *******

    龙飚留下来哄劝着蘩炽,而我趁此机会,默不作声地从坤仪宫花园中出来,心事沉沉地走着。紫晴跟着我,看我情绪不高,有点担心,“没事吧?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歇?”

    我摇摇头,“没事,刚才看见秀童喝醉,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不太舒服。”

    “淑妃娘娘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自从小皇子死后,就变得郁郁寡欢。”紫晴叹口气。

    我们两个在甬道里边走边聊,刚走了不多一会,就听见明福在我们身后叫着:“皇后娘娘,请留步!”

    我和紫晴停了下来。

    明福带着四五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面前,冲着我跪下,“皇后娘娘,刚刚万岁爷已经让奴才通知了敬事房,今天由娘娘您侍寝。请娘娘随奴才一道去乾圣宫准备。”

    我一愣,龙飚玩真的?我以为,刚刚在花园里,他不过说说,顺便教训下自作主张的蘩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让我去侍寝。

    “明公公,今天毕竟是皇贵妃的生日,于情于理,皇上也应该是陪着她才是。”慌乱中,我努力思考,想找到一个合理又正当的理由推辞。

    明福说道:“回皇后娘娘,万岁爷已经安顿好了皇贵妃,此刻,应该回到了寝宫正在等您。这是万岁爷的意思,奴才也不能不照办啊。”他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慈祥的笑容,说出的话虽是回绝的意思,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求救似的回头看着紫晴,紫晴会意,忙道:“明公公,这事情太过突然,娘娘这边也没有准备好。公公还是跟万岁爷说一声,不如改日再让娘娘侍寝。”

    明福看着紫晴笑道:“紫晴,你也是在万岁爷身边当过多年差的,万岁爷的脾气秉性,不用老奴说你自己也应知道。万岁爷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违抗就是大不敬。再说,老奴不过是个办差的奴才,这也是在传万岁爷的话而已。”他又转过来对我说:“娘娘,如果您真的不便侍寝,那也要亲自跟万岁爷说一声才好吧。”

    看起来,明福我是没办法糊弄过去的。

    “万岁爷特别有令,从今以后,皇后娘娘就不要回明德宫了。万岁爷正在命人收拾承瑞宫,明天,皇后娘娘就可以移驾那里了。”明福示意那几个小太监上前,对我说道:“这几个人是万岁爷特别安排替娘娘去明德宫收拾东西的。请娘娘放心,他们都是本分的奴才,一定会仔细收拾娘娘的物品,绝对不会遗漏。”

    我和紫晴面面相觑,这么突然就从冷宫搬走,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明福让那几个小太监去了明德宫收拾,紫晴不放心,求了明福半天,终于被许可跟去。我心有不甘地对明福说道:“说搬就搬,说变就变,是不是也太当儿戏了?”

    空荡荡的甬道里,只剩了我和明福两人。明福看着紫晴几个走远不见,转过身叹了口气:“娘娘,万岁爷这也是迫不得已。”

    “怎么说?”我问道。

    “娘娘应该也有所耳闻,近来请求万岁爷改立皇后的呼声越来越高,如果万岁爷想改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明福笑眯眯地说道,“可是万岁爷并没有这样做啊。”

    那么就是说,龙飚不想废后?我呆呆地,前些天从御花园听到的还有秀童后来对我说过的,全部都是皇帝想要废后的消息。我自己虽然不甘心,但是也做好了被废的准备,甚至于刚才差一点还想自己请辞。可是,依明福所言,却又好像不是人们说的那样。

    “皇上今日所为,难道是在以行动告诉世人,他没有改立皇后的意图吗?”我问道。

    明福不置可否地微笑道:“娘娘,既然想知道万岁爷这样做的用意,不如亲自问问的好。”

    反正他就是变着法想把我骗到乾圣宫就对了。我叹口气:“明公公,走吧。”既然躲不过,还不如大方一点去面对。有些话,可能过了今天就没机会再问了。至于侍寝与否的问题,我想,我应该有自己的办法去回避。不愿意侍寝,倒不是因为自己矫情怕羞,当我还是冯裳霓的时候,也经历过这种事情。现在之所以抵触,大部分的原因,是不想让这样一次被逼迫的受宠,成为束缚自己以后人生的枷锁。没有和他走到那一步,就还有退路。

    我暗自感慨,在宫里生活的这些日子,什么都没有学会,就是知道了怎样去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我和明福走在甬道中,彼此有点沉默。我嫌太静,便问他:“明公公可知,文美人近况怎样?”

    刚才和如歌虽有交谈,但匆匆数语不能尽意。看她的神色倒还算是不错的样子。

    明福道:“内宫主子的事情,奴才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奴才当差的时候,万岁爷倒是总让奴才宣召文美人前来伴驾。”

    我的心莫名颤了一下,“伴驾?”

    明福忙道:“万岁爷知道文美人曾是娘娘身边的宫女,所以在不方便见到娘娘的时候,就把文美人找来,听她说一些娘娘的事情,聊以安慰吧。”

    “他打听我做什么?”我不解。

    明福笑道:“娘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万岁爷心里若没有娘娘,恐怕也用不着这样‘打听’吧。”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的:喜欢一个人,就想知道他(她)的一切。

    瞬间,心里暖了一下。感慨:原来,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啊。

    也是?我为什么会用“也是”,难道说,我的心里早已有他不成?

    *******

    乾圣宫内殿,龙飚换上了明黄色的亵衣,正坐在龙床上笑看着我。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其实这里的环境,我并不陌生,尤其,是那股清幽的龙涎香的味道。我不肯走到龙飚的身边,乃因为总觉得离他远一点就会“安全”一些。

    “明福,皇后为何没有沐浴更衣?”龙飚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紧张不已的我,一边问着明福。

    我连忙接口:“明公公倒是请我去沐浴,是我自己不想洗。”那也叫沐浴吗?泡在大木桶里,几个人过来连搓带揉地从旁折腾,想想我都觉得恐怖。况且,我不沐浴也是为了一会逃避龙飚找到个借口。

    龙飚笑道:“也罢,反正朕最喜欢皇后身上那股茉莉花的香味儿。沐浴,就闻不到了。”

    我晕!

    明福识相地跪安退下。内殿里终于只剩下我和龙飚两人。

    龙飚起身朝我走来,脸上的笑容十足诱人。

    我紧张地退了几步,嘴里说道:“皇上,请恕我今天不能侍寝。”

    龙飚愕然,问道:“为什么?”

    我红着脸道:“月信……”这个理由很充分吧。

    龙飚竟笑出了声:“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幸好有紫晴在你身边,所以,我知道你在说谎。”

    什么啊?紫晴连这个都要告诉他?我有点咋舌,呆了半天终于低下了头,默认了他的话。

    龙飚伸出双臂,将我揽到身前,柔声说道:“不要躲着我,不要把我当皇帝,此时此刻,只当我是你的丈夫好吗?”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听过,加上那张足以迷死千万人的俊脸,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沉沦了。这样的一句话,我很感动,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曾对别人说过?

    龙飚低下头,轻轻吻着我的额头、脸颊,直至吻上我的唇。

    老天爷,我在心里叫喊,不要这样考验我啊。我不是什么超人,定力不是那么好,还不能对面前这个美男产生抗体啊。可是,为什么我却那么留恋他的吻,依赖他的温柔?明知不可为,却依然难做到毅然决然地反抗。这是为什么啊?

    我的神志,在他的舌撬开我的牙齿时突然恢复过来。我在做什么啊?

    猛然一把推开龙飚,大口喘着粗气对他吼:“不要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被我推开的龙飚,脸上的表情有点受伤。

    “你曾经就在这里对我说过,做你的皇后,最后会一无所有!”我有点难过地看着他,心,莫名其妙地开始疼,“你难道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啊!”

    “夕雾,”龙飚猛然将我抱住,紧紧拥在怀里,“为什么你只记得这样的话?我还说过不会让你总是离我很远,我答应过你,只要这场风波过去,我会把一切都给你。这些,你为什么都不记得?”

    “皇上你不觉得,同样都是你说过的话,却如此的矛盾。你让我信你什么呢?”我在他怀里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地扭动起来。

    “那么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要你做我真正的皇后,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我要你认真记住这句话!”龙飚低吼着,双臂逐渐加大了力度。

    我惊异地问道:“这已经不是当初皇上所定的计划了啊。难道……”

    龙飚狠狠地俘虏我的唇,霸道地深吻了一下,有点生气地说道:“因为你,我早就放弃了所谓的计划。现在的你,不是我的棋子,而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样就闯进了我的心,让我时时刻刻开始挂念的女人,你知道了吗?”

    龙飚的低吼让我呆住了,他说我不再是他的棋子,而是他的妻子。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在这些事情上,像个傻子?”龙飚怜爱地抚了抚我的长发,低声叹息。

    此刻,我突然想到了曾在电视剧里听过的一句话: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大都为负数。那便是说,我,爱上龙飚了?

    我正在走神,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凭空飞了起来,原来是龙飚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不要啦,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慌乱紧张,可怜兮兮地求着龙飚。

    龙飚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道:“我可没有耐心等你准备。”他低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道:“蘩炽已经怀孕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这和蘩炽怀孕有什么关系?”隐约间,我心里有些不快。

    龙飚将我轻轻放到柔软的床上,俯下身来深情地看着我,“你只有快点生下太子,才能确保自己的皇后之位不受威胁。”

    我突然觉得很失望。这样缱绻的情景,应该是深情几许,双方互诉衷肠才对。可是偏偏,他非要把这些和政治联系起来,不仅失了浪漫,更让人觉得十分扫兴。

    我静静地看着他,在他慢慢低头即将吻上我时,突然说道:“皇上打算将我培养成第二个秀童?”

    龙飚果然僵住了,神情异样,“你说什么?”

    我没有表情地说道:“想让我像秀童那样,成为后宫里钳制蘩炽的势力,对吗?”看他黯然下来的脸色,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明白的同时,心也跟着酸了起来。我们就真的不能有单纯的爱情吗?

    龙飚重重地出了一口长气,叹道:“说真的夕雾,有时候你聪明得让我害怕。”

    唉,我宁愿自己傻一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正是因为心里在乎他对我的情意,才会忍不住地联想这么多,却总是恰到好处地猜对结果。龙飚,你也真是,你不会骗骗我说只是喜欢我,没有别的意思吗?我几乎快要不在乎被你利用了啊。

    可是转念再想,如果龙飚真的骗我,那他也便不值得我用心地喜欢。怪只怪,谁让他是夜兰的皇帝?纵然他是个用情的男人,但为人君,要顾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吧。

    “夕雾,这一次,不是利用。”龙飚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专注而深情,“我原想,尽快就恢复你皇后的权力和地位。并没有想到,今天蘩炽会突然间宣布自己有孕。你可知,明天的早朝,会有多少大臣因此来建议我改立皇后。情势所逼,我是不得不临时决定这样去做啊。”

    “情势所逼?”我默念。

    龙飚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沉重,“她竟然将有孕的事瞒着我,并且能够瞒了如此长的时间,以蘩炽的心智,不可能做到。我想,一定有人给她出谋划策。她父亲在前线剿叛,几个兄弟虽然在朝为官,但若论心计,也不足为惧。也就是说,蘩炽的身后有一个或是几个智囊在帮助她。不得不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其实,我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能够给蘩炽出这种主意的人,会是谁呢?

    “我现在的精力,主要在萧氏身上,实在没办法再顾及到后宫里的事情。”龙飚说道,“你应知,后宫里的嫔妃,都有各自的身家来历,她们有的时候是可以代表前朝的势力分布的。”

    我恍然大悟,忙道:“也就是说,蘩炽身后的智囊,必定是出自朝中支持沈敬光的势力。皇上急着恢复我的待遇,就是想让我查出这些势力的来源吗?”

    龙飚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他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我的皇后,当真是绝顶聪明。”

    我被他柔情似水的眼光电得浑身发麻,不禁有些羞赧,故意没好气地说道:“聪明的皇后,却总是被皇帝利用。”他当我是福尔摩斯呢。

    龙飚瞪大了眼睛,“以前也许有过,可现在不是啊!”他仿佛很委屈的样子,对我说道:“我们是夫妻,皇后有义务要为夫君分担责任啊。你忍心看着夫君我,被朝廷和后宫两头牵扯得筋疲力尽吗?”

    “可是毕竟事情太突然,你觉得你那些爱妃们会接受我吗?”我是故意这么说的,那些女人们对我这个一直身在冷宫的失宠皇后,一定会有不敬,不过我相信自己有能力镇住她们。只是想到他一个人拥有如此之多的女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开心。

    龙飚翻了个身,紧紧从上面压住了我,邪魅笑道:“以前也许不会接受,但是过了今夜,就不一样了。”

    我咽了口唾沫,浑身僵直,看着龙飚那张带笑的俊脸渐渐地低了下来,那样温柔地在我脸上轻啄。眩晕,一阵窒息,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龙飚说,因为我他改变了计划。而我呢,一样因为他,放弃了请辞皇后甚至是离开这里的打算。那一个瞬间,我忘记了他曾经对夕雾的不公正待遇,忘记了他不负责任地利用夕雾,忘记了他种种的不好……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对于喜欢的男人,也会情不自禁地陷落。明知不可为,却依然故我。我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我几乎不能够抵挡住龙飚的美男攻势,准备放下戒备心甘情愿向他投降。然而,明福焦急的声音偏在这个时候从门外传来。

    “奴才启禀万岁爷,北藩有紧急密函送到。”

    这一声低喊,让内殿中意乱情迷的我们两瞬间清醒。龙飚想也没有想,一下子跳了起来,也顾不上整理有些凌乱的亵衣,急着走了出去。

    仿佛冥冥中,有某些预示一般,我和他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