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暮春   暮春的春色,是绵绵的细雨伴着和风。这年的春色格外的流连,我的母妃和新近得宠的华妃都有了身孕。宫人或妃子,甚至青春懵懂的皇姐都在说:曾经一笑倾国的我的母妃,终是因为年纪有了平分秋色的对手。   一堆女人抢着一个男人的宠爱,拼命的取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就是所谓后宫。每个妃子都是夺权的阴谋家,而孩子是她们的筹码。我就是其中之一的女人的筹码,而且对她而言很幸运,因为我是男孩。她就说不定,可以拿我去搏那太后的位置。   当然前提是把我推上皇帝的位置,或者这次生个弟弟,把他推上那位置。   不过如果这次是妹妹,她或许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年老的宫人叙述的旧事,每个当宠妃子都是一般的路。母妃或许当宠的不一般,她有着最美的容颜,但是我想也会一样。   暮春的春色,母妃同帝后还有其他妃子一同在御花园。她依旧是最美,小她十岁的华妃青春靓丽依旧逊她的五官精致一筹。她是唯一一个贴着父皇的,而华妃则和皇后亲密在一起。没什么意思,父皇近来就没有什么精神,总是疲劳模样。皇兄说政事繁忙,母妃叫我不要去在意。   她们言语相对,互相寻找攻击处是为娱乐。我们一边玩着皇姐嫌弃小宫女们玩的太差,硬是拉着我玩簸钱。于是她们的言语续续的听不清楚。可是其中一名嫔妃的声音却是一声高亢的突兀,盖过了皇姐的欢笑。远离她们的我们几个孩子差点一吓。   “可是意儿尚幼,如何能联姻!”   意儿,是皇姐的闺名。说话的是她的母亲,联姻二字顿时就吓到了她。皇姐立即就顿了动作,木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那一边的西国,一直是我们这四国的心腹大患。我们未必能与其平分秋色,他们有着传说一样的神与恶魔——神是皇室之臣,魔是皇室之奴。因此与另外三国常年保持和平异常重要——联姻也就成了理所当然,比如父皇的华妃就是青龙嫁来的公主。   “意儿不要嫁到那西鬼那去!”皇姐顿时哭号了起来,平日里最是挂在嘴上的仪容不知哪儿去了。   “靖,陪你皇姐去瑾泉宫吧。”我的母妃扶着自己的额头,恼怒于那嫔妃的鲁莽,却无力斥责。瑾泉宫不是别的地方,是她的寝宫,也是离这里最近的。不带走皇姐,他们大人没法详谈那联姻之事。   “我这次……要是真嫁了……玄武那种苦寒地白虎那种野蛮人,我才不要去!”皇姐哭着诉说。我听着,不过我听没用。父皇或皇后听见有用,不过他们不听。   “公主不必悲伤,女大当嫁。留在朝中也不过是嫁一平凡贵族不得为官的——和亲了,凭您的美貌定是宠冠六宫,又造福这天下百姓。”宫里的老宫女熟练的安慰皇姐,她们过了出嫁的年纪,但见识了太多的女子。有时候我就庆幸,幸亏我是皇子。虽然终要厮杀在夺权里,但至少有权力选择自己喜爱的女人为妾。   “可是……可是……”女性抽抽噎噎的哭泣,虽可怜却另人心烦。   “四殿下!不好了!四殿下!”我还在困难如何安慰皇姐是好,却有个小宫女飞奔进来,傻傻的在台阶上绊倒。嘴上却还慌。“皇后娘娘和黎嫔娘娘争起来,黎嫔娘娘撞到华妃娘娘的肚子了。”   “这和我母妃又……”   “华妃娘娘身沉……娘娘扶不住她一起摔倒啦!”   摔跤好像不是大事吧,我和皇兄练武摔得最多的就是我,从来没事过。   但是宫人们全部都慌了,几个母妃身边常在的立刻就催促我去,几乎是推搡我过去。半路上当然迎上了摔过的两个妃子,我母妃的脸色比华妃来得煞白。她在出汗,很疼的样子,我才知道也许摔倒对我来说和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母妃您没事吧!”   “先回去……”她的声音细的就像一缕风就能吹散。   我突然开始害怕,她腹中那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   “两位娘娘皆是受了惊吓也动了肝火,又加摔倒动了胎气。在下开个方子,娘娘们用着。至于能否保住皇子,在下不敢担保。”老御医一贯的腔调,治是给治,不过他就是不敢负责任的。华妃是二话没说,就吩咐了宫人送她回自己宫中并煎药。但是母妃只是把药方给了心腹,送走了众人推脱自己休息。   最近进宫一直被母妃带在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努力的劝母妃吃药,那碗黑乎乎的液体,闻着就不像好东西。   “娘娘,药真的不喝吗?”   “倒了它,姚黄,倒了它。”母妃柔弱而坚定的拒绝着那碗药,弄的整个瑾泉宫都是药草味的那碗苦药。   “娘娘,要不魏紫给您准备上甜点?喝完药就吃?”   “不是苦,倒了它,喝不得的。”   “我说你们再坚持,母妃就要自己动手打翻它了。”我说,“闻着我就觉得它不是好东西。”   “这……”最终两个人对视一眼,怎么端来的怎么端出去了。   “靖,我觉得我可能长久不了了。”在后宫里保持高位十年的母妃,突然如同老人一般憔悴的绝望了起来。她依旧年轻美丽,她说的不长久,我无法理解。   “就是失去那个弟弟,母妃您也不会死去啊?”   “等你和你父皇差不多高的时候你就找个理由出宫去吧,离皇城越远越好,无论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母亲我都是不长久了。”她翻了个身,然后躺着就和尸体一样再不理会我了。我不能够理解,她从未有过将死的兆头。   离开这里,为何呢。两个皇兄都是很照顾我的好哥哥,皇位我并未想过,他们坐上,我随意成为个王爷,也没什么要危险的啊。   和亲的事情,因为黎嫔惹出了祸端皇姐没能得到包庇,父皇或许生她母妃的气迁怒了她,立刻就做出了许婚白虎太子的决定。不过是几年后长成了再完婚而已。得知了此事之后皇姐一直抑郁着,但是华妃和我母妃占据了父皇所有的视线。   那次的事件之后没有几天华妃就小产了,而我母妃没有。虽然我妹妹是提前了两月就出生了。我唯一记得的是那是深夜。母妃把我和年轻的宫女都赶到了外殿,而她的声音就像尖利的剑一样划过整个深宫。当深夜褪去东方露出漂亮的霓虹的时候,老嬷嬷才出来说,是个公主,非常漂亮的公主。   我看见那个不足月小东西,刚洗好澡的小东西裹在锦缎里,粉色的皱的,丑的像个粉红色的没毛猴子。她似乎没有如何哭过,只是缩在奶娘怀里睡就像她是个假娃娃似的。我说她该不会是个懒鬼吧,母妃敲我的脑袋说我生下来时也是一样的睡眠。   “四殿下觉得五公主漂亮吗?”奶娘把她抱给了母妃,她只是开了开眼睛然后就蜷进了母妃怀里,一样的是睡。   她睁开眼睛时,那是红色的眼眸一瞬间闪过红宝石的色彩。东四国的人大多都是棕褐色的黑眼睛,其他的瞳色除非因为祖上有同西国的人混血过。父皇是朱雀的皇室,那么除非母妃生下的这个妹妹她不是父皇的了。   可是我没见过这瑾泉宫里有过可疑的人物,母妃的家世也不存在可疑之处。 正文 第2章初夏   “只有眼睛是漂亮的。”   “注意着华妃和皇后她们,没事别去理会。”   两个都是妒忌,要找母妃的难处,我自然是明白的。这种我见过太多了。自我出生之后直到如今,所有有过身孕的嫔妃都是一般的结局。包括母妃在内的四妃不允许其他的女人麻雀飞上枝头。四妃已全,不需要再有人得宠——她们就是这样,后宫就是这样。   然而母妃没能把我培养的像个合格的继承人。   “你该去上课了。晚了当心太傅的戒尺。”母妃靠在贵妃榻上,初生的妹妹被她抱在了怀里。在她旁边,妹妹睡的很乖很安静。她的眼睛就是看着妹妹的,而我则是视线一扫而过。这令我开始怀疑起父皇对女儿的态度,父皇应该是不喜欢女儿才是——皇姐从未有多受宠过。   反而我们几个,都是太傅在教。太傅应该是教导太子的,不过我们三兄弟中真没立出个太子来。二皇兄端,皇后所出,一直被父皇和太后评价品行正派为人正直,不过没见他们夸赞过他才能。三皇兄飒是贤妃所出,与端相反,一直都是说有才而不羁,被训责无礼的次数实在是多的我不想说。   至于我自己,我实在是不喜欢背书,太傅的戒尺我真没少挨。   “小四,我们有五皇妹了咯?”飒一脸好奇的靠了过来,连同他带的两个小太监,刚刚好把我给围住了。“有贵妃娘娘的漂亮吗?”   “就是只粉红色的没毛猴子。”   “噗……”飒顿时做出了吐血的动作,翻了两个白眼,然后拍我的肩膀学起了太傅的口气。“小四啊,以貌取人不行,没准人家长起来超过她母妃成为天下第一美人呢——就比如你,你这么个黑小子越长大越见像姑娘……啊!”   他叫出来没别的理由,我揍了他而已。   “飒,兄弟间,也要保持好尊重。”   “老大,你太过分了,我被打了啊!”   “要叫皇兄……”   飒的嬷嬷一定交礼仪差点教的疯掉。   我们的学习也就是上午弄一脑袋的之乎者也,下午整一身汗而已。皇室要求文武双全,不过要做到这个还真的是不容易。至少让我去做诗,我写的都叫歪诗。理所当然的书院是我最讨厌的地方,好在我不是公主,琴棋书画我可以无视掉三样。剩下来书法大不了就是不做皇帝,那字写的好不好也就没人说我了。   除了每天都要和太傅辩论一番读书有没有用外,好像我的日子就只有练武是有乐趣的了。习武不是我们三个单独了,有权的人家都可以将孩子送进演武场。习武得和人练才练的起来。不过没有哪个愿意和我练,我能找的只有授课的将军,他也年轻,从不让我,然后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   只恨生晚了几年,让我身高体格皆差了他许多。   就是这段日子这个夏天,朱雀的“神君”归来了。在我出生之前我们这四国曾一度有过盖过西国之势。而西国当时上任了一位战争女帝,铁血果断的打压了一次东方的气焰。那次称为封神战,虽逊色了西国女帝的谋略一筹,但是四大国都出了无数强者。其中最强的四位我们这些皇室封其为神君。   朱雀的就是陵光,第七晔。父皇御赐名姓的我名义上的叔父。但是父皇的眼线也好母妃家族的也好,谁也没查出来过他的出身。母妃怀疑是皇后那派势力中的人物,皇后却视其为母妃的家族里安插的人物。最后是不了了之,“神君”是谁也不能动的,“神君”的存在另外三国和西国都是瞩目着的。   于是第七晔的存在,就那么超脱于朝堂之上。最终他自己选择了超脱于世,独立一人去了云游。   如今他回来,既是大事又没有什么影响。第七晔,不过是个剑术闻名天下的剑客,不是政客,很早母妃就告诉过我。   或许有事要发生,因为妹妹那红色的眼眸。   这日我本来还是要面对太傅的。但是就快到太傅要我背昨日的功课时,父皇突然将我传召回了瑾泉宫。传话的是他的心腹太监,却叫我去母妃宫中,这很奇怪。父皇在母妃宫中是正常的,母妃本就受宠何况妹妹初生不久。但是传我去,似乎没有什么事有必要让他那么做。   “公公可能告知一二,陛下传召四殿下是为何事?在下布置的功课,四殿下尚未完成呢。”   “回太傅大人的话,这是陛下的家事,大人还是恪守臣纲为妙。”   什么事可以无视掉我的功课,还警告太傅?我没能想出来到底是什么事,父皇那心腹就不管不顾的要我去了。无可奈何,我也只能放弃母妃说过的不做无准备之事的警告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是被别的妃子陷害什么的总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是皇子。   但是到了瑾泉宫我才知道我错了。   刚进宫门听见的就是我母妃的呜咽和皇后委屈的哭声,还有太医们惊恐的声音以及父皇的愤怒吼骂。我刚进门,来不及请安见礼父皇就已经看见我了。他指着我的鼻子叫我说,一个戒指是不是我母妃的。   金丝翡翠,花样有点寻常但是也算华贵的一个戒指。出现在哪个妃子手上都不会惹人注意,但是出现我记得那的确是母妃的。   我母妃跪着,怀抱着妹妹在流泪,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就是那一瞬我看见妹妹的脖子上似乎有点青色。   “的确是母妃的没错,但是早几个月前就没见过了,为此魏紫姚黄挨过训斥。”我说,不知道是成全了母妃一个天衣无缝还是害了她一个功亏一篑,总之是话已出口了。   “陛下,靖儿总不会陷害自己的母亲啊!”母妃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哭诉。我才妹妹脖子上那点青是指印,成人的手指印,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印正是那戒指上的。“贱妾那戒子早就已经丢失了去,便是贱妾真有如此狠心要掐死女儿以陷害皇后贱妾也不至于愚蠢至此留下凭证。何况陛下对贱妾荣宠极盛,即使不做六宫之主贱妾此生也足矣。”   然后父皇就陷入了沉默。   “父皇,我妹妹……”小东西一直都很安静,但是这时我却突然害怕她安静,这么小的孩子,恐怕大人一掐她就会死。   “四殿下放心好了,皇后娘娘不懂怎么杀人,五公主没断气她就松了手。五公主拍了两下就喘过气来了,夭折是不至于。不过是窒息了会又哭闹累了,睡着了。”我这才发现在角落里第七晔从容的坐着,甚至还在喝茶。他的五官生的很清朗,偏偏眼睛非常妩媚。那么一对眼睛带着藐视扫着地上跪着的皇后,有点千年狐狸看破了小妖的小把戏的感觉。   “陛下,妾身冤枉啊!”可是皇后的哀求也不像是作伪。   “你们全部都退下。”父皇这么说,我不用想也知道,皇后是要荣宠不再了。虽然她娘家的势力在,她不会失去那个位置,但是她不会有好日子了。   “朕……今生就只有两个女儿。意儿既不聪敏,亦不贤惠。五公主的名字朕都未来得及起,你却就要她死。”当除了父皇的心腹就没有其他外人的时候,父皇缓慢的说。他的眼睛放在妹妹身上,那个从阎王爷面前转了圈回来的小东西。   “贱妾无能保不好这孩子,让她受苦了。” 正文 第3章陵光   “她就叫辛。”父皇突然说。然后宣布了将皇后禁足在凤仪宫,最后他让我和母妃都下去了,他和神君二人留在那里。   我没听话,我绕到了窗下。   “为什么要害皇后。”   “她会困住凤凰的翅膀,耽误了这朱雀的飞翔,所以我不给她得到权力的希望,仅此而已。”神君的声音从容的就像在说有块石头在他的路上,所以他踢走了那块石头一样。   “皇后娘娘早些时候来时,和娘娘是相谈甚欢的。皇后娘娘也很喜欢公主的,她抱了抱公主,然后奴婢就抱公主去睡了。”月白,母妃从娘家带进宫的心腹,瑾泉宫里所有人都是喊她姑姑。我找她问关于妹妹的事她还吓着了。我并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有必须知道的事而已。   “随后神君来了,他说看看公主,结果才发现公主险些夭折。若不是神君冕下云游四方懂得急救,恐怕公主就夭折了。”   第一个发现妹妹异常的是神君。不需要其他解释了。   皇后和母妃谁都没作伪,掐妹妹半死的,是神君。他要让皇后失势,可是他不是臣子更不是后妃,他能得到什么。   “就算是神君陷害皇后,我们也无能为力,靖儿。”我问月白话,被母妃抓了现行。她眼圈还是红的,靠着门框无力模样。“神君对付的不是文家,不是我文姝,就可以了。”   “那妹妹差点死掉呢?”   “靖儿,算了吧。只要不是死掉,就还都好。第七晔纵然聪明绝顶剑术无敌,但他不是政客不需要拉拢也不需要对付,不惹他对付你就可以,他要对付谁由他去。”   他要对付皇后,父皇也只能由他去,是这个意思吗。他到的确是聪明,他一个无实权的人物,却可以以制造皇后和母妃间矛盾的方法来对付皇后。还用上了公主的性命作为筹码。看准了皇室血脉高于一切后妃甚至皇后,他巧妙的至皇后于死地。   不过是不是真的由他就行……我不想听母妃的。   秋末的时候是父皇的寿辰,四十整的年岁,比起其他要慎重的多。不同于从前只是东四国的另外三国送贺礼,这一次西国都会来使节。至于西国使节是哪一个,这就看西国是要与我们持何态度了。战争女帝蛇般的性格,黑禁教皇又是喜战不喜和,恐怕会派出一个鹰派的人物过来挑衅或者拆台。不过那样的话,也许是最安全的情况。   而母妃因为妹妹的事始终有些不大正常,这段时间文氏夫人是常常进宫来的。也就是我名义上的舅母,来是为了给母妃分配文氏给她的任务。偶尔她会带上她的儿子女儿,大些的是带不进宫来的,进宫的里最大的就是第五子文年衿,不是很伶俐的一个家伙。   “四殿下,妾身有些话要与贵妃娘娘说,不如让年衿陪您练剑如何?”   “练剑倒是不必,靖出手没分寸伤了表哥可不好。靖去看看皇妹醒了没有,不打搅母妃和舅母叙话。”   “娘娘,年衿便同殿下一块去见见公主了,年衿告退。”   最近我都是找陵光练剑去了。他倒是每次都一笑而过的接受,而我却是想把他伤我妹妹的伤回去。只不过可惜我的剑再快,终究是不如那天下第一剑的洞察。便是衣袖我也没能削到半片,如何伤他半根头发?   却练的我的剑,越来越阴狠毒辣。   我去找辛的时候,她刚刚好睡醒了在戳小床边放着的糕点玩。她还没断奶,但是很喜欢舔甜味的糖点心——虽然她没牙绝对吃不了,但是明显她喜欢甜的东西。月白和另一个母妃从娘家带来的宫女黛青守在她旁边的,一个扶着她的肩膀,一个已经在准备毛巾给辛擦那小脏手了。   “见过四殿下。”   “唔——”辛看见我,向着我挥手,但是可惜她还不会说话,而且手上给弄脏了。   “文夫人可是还在和娘娘说话呢?”黛青看见我后边的年衿,顿时就知道。“五公子这边请坐。”   “西国派什么人来,都是影响东四国四大朝廷的事,不是么。文夫人和母妃有很多事要谈,也是正常的。”   “嚯……”辛突然张牙舞爪的像是在向我宣布她知道什么。不过她能发出的只是最普通的音节而已。   “难道辛你想告诉我,你猜到了什么吗?”   “嚯——”她还是那个发音,换了个调调,可惜还是不像说话的语音。   “哦,你是想说火吗?辛,西国的炎魔可是个疯子耶。”   “嗯呀——”辛很开心的就凑了上来在我脸上亲了口。然后继续张牙舞爪的用她的语言跟月白交流。也许等她会说话了,会是个话痨子……   不过西国派炎魔过来,除非战争女帝有所预谋。   可是时间告诉我,唯一猜对的人是连话都不会说的辛,不是任何一个谋士,也不是任何一个政客。陵光已经劝父皇做好了来者是暗魔和青木的战和两手准备,可是来者是不能代表任意一个态度的炎魔,西国的炎疯子——菲恩德尔。   中官宣告完西国使节到的时候,那一抹妖艳的红色进场的一瞬间,我记得所有人的眼眸都是划过惊讶,即使那个陵光都是一瞬间有过错愕。   红色碎发,完美精致的五官,比所有人都高的个子,炎魔君的微笑和西国的礼都是完美不可挑剔。   “菲恩德尔代白陛下祝朱雀,浴火凤凰翱翔半壁天下。”   半壁天下,简直就是说:祝朱雀一统东四国的疆土。   “谢过战争女帝吉言,我东方信仰仁政和为贵,四国和睦,自然可共同昌盛。”   “小四,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飒在旁边悄悄问我。这先前他已经问过端了。   “非战非和,是为挑拨离间者也。”   “好恶毒的猛女,咒她嫁不出去。”   “三哥啊……”战争女帝好像有一对双胞胎就和我一样大啊。“她已经两个儿子都和我一样九岁了。”   我必须承认飒这个人,潇洒过了头于是很多东西都不知道……而端,那么明显的东西看不出来,也不是个好家伙。   浴火凤凰翱翔半壁天下,讽刺啊?想多了的我,后边的其他也就没有注意到了。只是辛居然巧合的说中了炎魔为使节,另我惊讶。她由母妃抱着在下首,醒着,只顾着舔怀里的糖苹果,根本就没有看炎魔一眼。倒是在臣子之中的文家家主,看炎魔的次数比其他人都多。   炎魔的言行,看上去好像不是疯子啊。   宴毕,父皇把我们三个都叫到了御书房。比较意外的是禁足了良久的皇后也在那里,神君却是不在。   “你们三个,说说吧。”   “回父皇,西国此次野心不小,有所图谋。但是具体儿臣愚钝,看不出来。”端是长子,第一个说。说了等于没说。   “炎魔君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他极有可能反而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飒说的这个,我支持。   “战争女帝……也许时不久矣。”我想了很久,最终我认为这是唯一需要明说的一点。   “靖儿,继续说。”我没想到的是,皇后居然眼前一亮很是兴奋。   “因为她改了年轻时叱咤的态度,反而使用起了离间。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的计谋似的。恐怕不是战争女帝、西国不强盛了,就是真正说话的已经不是她了。” 正文 第4章炎魔   “可惜靖儿你是文姝的儿子。”父皇突然没来由的感叹一声。   那次的寿辰之后,各国的使节不是立刻回国的。甚至有些是可以授予官爵永久的留在朱雀国中的。不过明显,不会是那炎魔。西国的炎疯子进来一直很安分,不过是流连花前月下,他的大智若愚完美至极,至今没让任何一个有心人得手。   飒没有看错,的确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聪明绝顶而自甘堕落,无怪是称为疯子。   而之后父皇的态度……更令我在意。他那句没来由的可惜我是文姝的儿子之后就再没了下文。皇后在旁边垂首忧愁似的。恐怕是因为太子要在我们三个中立,而哪个都不合适。端没有心机才智,只能做无能的庸君——尽管可能是无害的——而飒太过轻浮,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帝。而我,若是立我为太子母妃就要是皇后,文家的势力不能再成长,我不可能拥有比王爷更高的爵位。   父皇的眼色就如我眼前湖水,月色在里边荡漾着的,但是无论如何摇摆始终是明亮的月色不会改变。他的决定在怎么摇摆,也是一样的结果。最适合朱雀的结果。   “小四,说起来再过月余,二哥就要出宫了啊。”我还在对着湖水发呆,飒突然从我后边出现拍我肩膀,差点把我吓到掉下去。   “然后呢?”   “我也想出去看看啊!”   “然后呢?”   “小四,一起吧?”   “然后呢?”   “反正你可以说,我带你出去的。而且我们是皇子,私自出去就是发现了也不是大事。就溜出去试试?中官的衣服我都准备到了哟!虽然我觉得你穿宫女的更合适来着……”   然后我就问不出然后了,外边是什么样的我也的确想知道。我不是困在宫中的女人,但是我一样不是自由的。皇子十四岁就不能留在宫里了,端即将出宫,是以飒的心思开始飘忽起来了羡慕。他那等顽劣的皇子,倒是和年轻的宫人们都处的非常好。两身中官的衣服他居然还可以准备到半新不旧并且合身。甚至腰牌他都借到了。   我突然开始觉得,他其实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物。   于是就是这样我们溜出了宫门。皇城就如年衿所述,断不如宫内华贵,却是一般的繁华。不同的是走在街上男女老幼都有,宫里则清一色的女子或中官也就是太监。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行人看我们两个的眼神都不对劲。而且我们走的方向上,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风也不对劲,有股杂乱的香味。   “哟,这是哪家的少爷,没事穿家奴的衣服溜出来玩。”一堵“墙”就这样拦在我和飒前边。我们两个都只到他的胸口。居然穿的敞开了胸膛,挂着三颗动物的尖牙。抬头我才发现,那个高的像墙的男人就是炎魔。   “既然知道是少爷,还不快跪下。”飒退了一步,眉毛一挑就来了精神。   “西国可没有跪礼,就是白特尔本人也没让我跪的本事。”炎魔弯下了腰俯视飒,把飒整个放在他的影子里。两个浪荡子在对决浪荡,貌似就是这个情况?   “西国臣子居然直呼皇帝名讳,难怪能口出狂言毫无顾忌。”我确定飒是比不过他的,人家浪荡的年纪是飒活过的年纪的三倍多……   “哦,这是没办法的,名字就是用来叫的。”   “行,那就算你们西国特色。炎魔君不觉得在大街上说话比隔墙有耳更危险吗?”   “这就错了,少年。”炎魔得意的一笑。“人多嘈杂的地方,偷听才来的难度更大。你,第七靖。你让我想到我还年少的时候,给你三句话,信不信由你哟——不存在一个女人,刻意接近你是因为爱你。不存在一个明君,先做人后做皇帝。不存在一个朝廷,不需要皇室的血作为牺牲。”   他就像偶遇时一般突然的离开,完全不存在礼仪。只是背对我们了还留下了一句话。   “忘了告诉你们,再前边就是花街了。”   顿时我感觉脸上一热,而飒脸红了。花街,似乎对我们来说太早了……立刻转换了方向,我们为自己的眼睛而游玩这个皇城的街道。也没什么特别令人在意的地方,不过是一切都新鲜而已。然俄日我这样评价,飒说我是老头子。   溜回宫,暂时没被发现。飒性质勃勃的说一定还要去下次,有点唯恐不被抓住的味道。迟早,我们得出去,然后回宫都得谨慎。可是他已经等不及要离开这束缚了。   我边走路边发呆,没打灯笼夜色深沉,是没看着前方路的。就如此走着,我径直和一个宫人撞了满怀。   “没长眼睛啊你!”女孩子的声音,比中官要尖锐高亢。她是摔了,腔调带了哭音。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有宫人敢当面斥我,然而一低头看见飒给我那身中官衣服,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走夜路不打灯笼也不仔细点!”   “这位姐姐,你也没打灯笼啊。”   “你哪个宫的你!”女性蛮横起来还真是前所未见的令人无语。   “瑾泉。”   “哟呵,是文贵妃的人啊。别以为你们主子现在害惨了皇后就厉害了。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迟早是我们宫华妃!”姑娘,我说你什么好……   “呵呵。”   “喂,你叫什么。”   “你又叫什么?”   “哼,告诉你又怎么样,我叫沐芷。”那个女孩叉着腰昂着首,无不高傲的走了。却是忘了,我还没说我的名字。   春色再度到来的时候,辛已经早早的学会了说话。端封了个府邸,出宫了。没有了严肃的大哥飒越来越潇洒,常常拉着我一块溜出宫已经不算大事了。早些日子甚至皇姐都带了出去。幸亏是没被发现,否则我就要思考连抄三千遍律法或者国史的手是像猪蹄还是像鸡爪了。   “哥哥。”辛又在拽我的衣领,她最近很黏我,她不会走路,但是我要是离她远了爬都要爬过来抓我的衣角。而要是扔下她了,如果母妃不在她旁边她就会哭。母妃是日日觉得疲倦,辛就只能我带着了……不好留在瑾泉宫里吵闹母妃,只能常常抱去御花园让她玩花去。   好在太傅告老了,打算让自己孙子参加了科举就顶替自己的位置,我最近很闲。   “哥哥,姐姐,在那里!”辛拽了我的衣领我没理,于是她又捏我的鼻子。非要我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让我知道皇姐在对面的亭子里。知道也没用,自从那次黎嫔惹出祸端后皇姐和我就没什么话可说。   “哦。”   “辛儿要过去!”   “自己爬。”   “要过去!”她顿时胖脸直接变包子,打算要哭的架势。   我认输。   于是在我的尴尬里,辛欢快的扑她的姐姐。不过皇姐很喜欢辛,这倒是事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皇姐说话,她整日整日的都是忧伤的冷美人模样。我只能看着辛胡闹她的,然后我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皇姐还小的时候也一样可以娇蛮的胡闹而所有人都会原谅她。   “姐姐教辛儿做!”辛羡慕起了皇姐挂在腰间的香囊,抓了起来把玩。“好香!”   “等辛儿长到可以学针线的年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   “嫁出去,是什么?”   皇姐不答,那是她的伤心。   “哥哥,嫁是什么。” 正文 第5章血罪   这个问题我也表示困难,男子成家立业是娶一女子,那么相对那个被娶的女子而言,就是嫁了吧?“大概就是……同一个男人过一生。”   “倘若只是过一生,又何必远远的离了父母兄弟!”我似乎说中了她的伤心,皇姐指着我怒斥婚姻的不公,眼泪就流了下来。   “嫁了就不能和父皇母妃哥哥在一起了么”辛弄懂没懂难说,她只是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那辛儿此身都不要出嫁!”   “傻瓜,女孩子总是要嫁这个哪里由得你!”皇姐忍住泪水,怒极反而一笑。   我正在无语的时候,一个眼熟的小宫女快步走了过来。礼节行的很慌张。“见过大公主,四殿下,五公主。四殿下,请您立刻回瑾泉宫吧!陛下在……娘娘……有些不妙了!”   这不过是父皇结束早朝没多久的时刻,倘若政事严重拖的晚了的话这个时刻还是刚刚到宫中。母妃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什么才可以惹怒父皇到不妙的地步?   瑾泉宫里一片愁云,我以为会有母妃的哭声,但是没有。我匆忙进去时,母妃端正的跪着,背挺的笔直。她就像是个庄严的雕塑,无喜无怒。   “父皇,母妃她怎么了?”我还没来得及行礼,辛已经天真的先问出来了我打算委婉问的问题。我见过无数次母妃楚楚可怜的样子,但是我从未见过母妃端正着无喜无怒的样子。这恐怕是个非常严重的事态,才能让一切偏离了主线。   “辛,靖,这与你们两个无关,退下。”父皇看了我们一眼,说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只有伤悲。   “但是地下跪着的是靖生母,父皇,靖需要知道母妃犯了什么过错。”   “靖,退下。”这次是母妃说的了。“我文氏血脉之罪,极权所迫,如何辩得。”   “血脉之罪?什么样的血脉有罪?”   “炎魔同族。”   无可奈何,炎魔的同族这倒的确是可能。炎魔君并不完全是西国的人,而他的那个炎族是西国皇室的左膀右臂。哪怕只是一丝半分的血脉关联,文氏也保不全。尤其……炎魔作为西国使者挑衅只是半年多前的事情。   “文姝,告诉我你和菲恩德尔到底是什么关系。”父皇极为缓慢的问,没有追究和重处的意思。但是一种极为深切的无奈,痛彻心扉一般。   “贱妾并非文氏所出,自幼只知母而不知父。”   文氏将异族送入宫内,不必说是倒台定了。我母妃的事做个借口,然后朝中人都可以放出珍藏已久的罪证。瑾泉宫是要再也没有文贵妃了以后。   “送文贵妃先去月桂宫候命。”月桂宫,冷宫。   “不要不要不要!”辛突然就想挣脱抱她的宫女,哇的就哭嚎了起来。“母妃不要走!”   “记得你们的母亲死于极权之下……这就够了,靖,辛。”这应该就是诀别了。可是我从未想过没有母妃如何是好,而辛尚未周岁更是无依无靠。可能我们会交给其他妃子抚养,或者皇后。但是无论是谁,终究是要负了养母的。   辛扯着嗓子的哭声,渐渐听不见。   “月白与黛青,只是奴婢而已,应是无过。望陛下为辛儿留下两个忠心的,略略填了无母的凄苦。”   母妃的事情不是没有人为她奔走,想保住文氏这颗大树的恐怕太多。但是可惜的是,这是无法挽回的局面。   华妃被发现再度有了身孕,她与母妃反差极大。我知道,揭发了那个秘密的是她。父皇有月余都是在德妃处,他是要母妃死的人,却做出了悲哀的样子。明明是天下的皇帝,却偏偏不肯保全喜爱的女人。   或许我与辛同他的间隙,就是因此而来。   “四殿下,陛下说如果您或者五殿下想见文氏家族最后一面,可以去。”这死讯来的是如此之快,不给我任何作为的时间——母妃必须死,谁都不能救,如是此般,回旋的余地没有。我不想去见她,看见她怎么死的徒增伤心。   但是辛无论如何也不依,母妃母妃,无论如何都想再见次母妃。不得已我还是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在天牢里。和文氏所有族人在一起,那个曾经以族人都傲气而著称的家族,终究都是阶下囚,笼中鸟。   文氏,都在那里。   我看见未成年的孩子被隔离的带在了一边,年衿也在那里。紧挨他的那个和他差不多大,想来应该是个性比较好静内敛而并未进过宫的六子年锦。看上去,他比兄弟要长得清俊。但是他的神情最是呆板,仿佛那张不是脸而是面具的呆板。   “母妃!母妃!”我高估了辛的理智,看见了母妃她立刻就开始挣扎起来。抱她的人是我,险些让她摔出去。旁边的宫女立刻就来帮我,她就像是个求生的囚徒,被狠狠的打回原处。但是她要的,只是母亲而已。   我也只是想要母亲而已,只不过我明白,有些人他的决定谁也不能篡改——那就是掌权的人。   “靖,抱你妹妹走,你们不需要记住自己的母亲是如何死去的。”母妃端坐着,用端庄与其他命妇不同的保全着自己的尊严。   “辛不走!辛已经记得是父亲要母亲死的了!却不让辛记得母亲最终的摸样吗?”辛挣扎着,说除了不符合她年纪的话。   “要记住的不是何人杀我!”母妃突然的大吼,更改了我一直以来以为的、她温和如轻风的形象。她哭了。“你要记住的是,你母亲因何而死!”   辛突然就被吓住了,然后又开始尽她最大的力气大哭。无可奈何,宫女强行抱走了她。而留我在原地,等她接下来的话。接下来再也没有了遗言了。她闭起了眼睛,即使我走到她面前也不看我。而当我抱她,她靠在我肩上哭出了声音。   “我文氏,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愿殿下明鉴,倘有遗孤,略为扶持。”文氏家主一把纵横老泪,这可就坑我了,那岂不是以后我刻意保哪个,哪个就有文氏遗孤的嫌疑?对我,对我保护的人都很不好。况且我第七靖,并不是喜欢权势之人。   “文老严重,靖,并不期待位高权重。”   “传陛下旨意——”太监尖细的声音并不耳熟,但是我认得,是太后那边的人物,好像还挺权重。过来的人很老了,老,但是不存在胡须,目前我只知道太监和男人的区别是没胡子。并不了解到底有什么区别,我也没胡子啊。   算了,发呆一回事,遇到圣旨该行的礼我还是要行……至于每一道圣旨都有的东西,我想我还是跳过吧……   “陛下慈悲,文氏子弟未十五、愿领宫刑入宫为宦者,可免一死。”   宦官就是太监就是中官好听点叫净白,就是说把人家原本的大少爷改成了皇室奴。父皇却是慈悲的。的确,如母妃所说,权势。那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死不为皇家辱!”年衿一直很迟钝的木讷,今日此时却是反应奇怪的快。他旁边的狱卒还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夺过佩刀就往自己的脖子里割去。而那个一直没有表情呆板的年锦却是非常快的反应过来,劈手就打掉了那把刀。   “五哥!我们死了有什么好处呢?” 正文 第6章年锦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不很明白,为什么文家的两个男孩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差距。年衿刚烈无比,年锦却让人觉得隐忍得起来一定是个少年老成。更小的男孩在他们后边,都没有勇气上来分开他们的两个哥哥。“让你领宫刑,让你为宫中奴,你愿意如此践踏自己的颜面?”   “那么文家几代人的心愿,就这么放弃吗?”   文氏想做什么?   年锦却突然看向了我,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浅灰色的,非常的锐利。“第七靖,就在这里,比他的兄长都要来的聪明。但是你也知道他不是个人物。这天下,没有能让天下太平的皇子,如何能死去、放弃?”   我并不是很介意直呼我名,只是他的眼神,让我感到了讨厌。   “文年锦,我记住你说的了。倘若在宫中遇见,你自己把握分寸。”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殿下你是不知道。”我回到瑾泉宫时月白黛青都在照顾哭累而睡去的辛。月白见我,听到了文氏子弟面临的选择,脸色瞬间就青了。“宫刑,便是……便是……”   “切了那玩意,断子绝孙。”黛青比月白来得胆大,她说这个面无表情。“只有六公子领了这刑,苟且于世。”   灰色眼睛的那个文年锦……是么。   科举完毕了后状元说是贺楼家的独子贺楼彻。老太傅那一表人才的孙子,据说巡街的时候造成的情况相当混乱。辛听说了就当笑话去讲给皇姐听,然后回来扁着嘴对我说皇姐不屑一顾的太没劲了,一整天她都有够无聊的。   对于辛而言,可能只有飒最对胃口。两个好玩好动的家伙,正好能把皇宫给拆光。然而令我所在意的,是中秋节的赏月。新任了个翰林文官的状元肯定也会进宫来。最近这些时日,黎嫔在给皇姐看驸马般的在意年青才俊——可皇姐是指定了要和亲白虎那边的,她却在选驸马,推辛去和亲不成。   黎嫔据说最近得宠。   正巧了辛失了母亲,是没法保住自己的。辛是最没有权力保护的小棋子,尽管我也是一个小而微不足道的东西,但是我还可以掌权而她似乎不行。这里不是西国,没有女子登上权力之座的先例。   最终,中秋还是到来了。对于皇室而言这是个家宴,不过这实际上是个要宴请群臣的一个国宴。没什么可期待,我不爱那热闹而且拘束事多。今年的中秋没有了母妃,我和辛是跟在了皇后身边。出宫的端是第一次回来,片刻间就整的不羁路线的飒悲了个剧。   “也只是片刻。”飒穿着厚重的礼服,虽然形象上颇有点风范但依旧不过是个豪放到幼稚的家伙。他哭着脸,宣告端也管不了他几时。我想笑,但是我也同样感觉身上礼服过于沉重了。辛倒是非常开心的在玩自己礼服上的绣花带子,然后被皇姐打手心,换成死命的啃面前的甜点。“我说小四,能不能别像个小老头注意自己女儿似的盯着小五啊?你是老妈子啊?”   “去你的。”   “唉唉唉,小四你这样的话我就不装醉了,看一会的吟诗作对你怎么办!”   “我错了三哥。”   每次的宴席即将尽欢的时候飒都会装吃多了或者喝多了难受,装醉尤其擅长。每次都发酒疯非要我送他去休息才算。实际上不过是我们两个都想躲那常见的吟诗作对而已。尤其今年的中秋那才气纵横的状元在此,要么绞尽脑汁要么白做陪衬,就是我有那才情也不依。   “三哥哥羞羞。”悲剧就是飒装醉回去,正好被无聊离席的辛逮到了。小东西一眼看穿飒在装,二话不说就刮脸。   “三殿下可是醉的狠了,要不奴婢去给您倒碗醒酒汤来?”带着辛的黛青胆大活泼,看见我和飒这样只管说笑话。“只是那华妃身子沉了好吃酸的,又兼着身孕宫人都强起来的。她家的宫女御膳房里监着她的饮食呢,奴婢这去还得讨殿下个袒护来。”   “哪来的小蹄子,醒着还说疯话。”飒的个性却是不恼反笑。“小四你家这哪是宫女,是你的王妃吧?”   “三殿下可莫欺四殿下嘴拙,就凭奴婢的蒲柳姿,如何能在四殿下面前可供一看?夫君尚且艳绝妻室岂能不倾城?”两个疯子说到我头上来了。   “哥哥,哥哥。”辛在他们两说话的时候拽我的礼服飘带,“辛想回宫了,想睡。”   “黛青你得给我记得回来。”不打扰了,那两个看起来很合得来的性格。飒一直嫌弃宫人唯唯诺诺,他好玩让他去吧。瑾泉宫里没有妃子,主子只是我和辛。黛青和月白两个姑姑就是瑾泉宫里的总管半个主了,黛青做什么其实比较自由的。   “谢四殿下——”黛青在我后边拉长了嗓子说,尾音唱戏似的悠扬。   “黛青太坏了!”辛趴在我肩膀上,好像是在对着我背后的黛青做鬼脸,胳膊撞了我的脑袋。“哥哥你太好脾气了,辛撞你都不生气吗?”   “你不是刚说困的吗?”   “辛睡着啦!”然后小家伙就缩成一团装睡,过于华丽的礼服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套着戏服的瓷娃娃。我不知道我是该笑她,还是不管了?当我抱着她继续走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真的睡了。   没来由的想笑。   没有带任何侍从,就只是我抱着辛。虽然是宫中有边界的月色有拘束的风,但是此刻我感觉我只是个哥哥。一路上没遇到宫人,这就像我们两个是被遗弃的孤儿,我抱着我的妹妹,而且是亲人只有这个妹妹。我与辛差了十一岁,她出生时我已懂事,但是她失母时我尚未自立。   或许我得急着成人自立了,这宫里我是唯一可能成为她靠山的。   “哥哥。”回到了瑾泉宫里,月白要抱她去床上的时候她却反而醒了。在床边拽着自己的礼服边角,低着脑袋。“姐姐太过分了。”   “皇姐怎么了?”   “辛跟她讲贺楼家哥哥真的很有才嘛,她说辛小小年纪干什么去学轻佻女子,对男性评头论足的。结果今天贺楼家哥哥作诗作的好,她那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家。哼,辛想找她玩都不理!”辛在那里扯礼服撒气,就像个小怨妇。我更加的想笑,但是我笑她就来扯我的嘴巴。“不许笑不许笑!辛很生气很生气!”   “好吧,小五很生气。哈哈哈……”   “哥哥坏蛋!三哥的话就来逗辛开心了啦!”   “当心我抱你去二皇兄那里去。”   “不要……二皇兄无聊……”小家伙的脾气最像飒,最怕无聊刻板的家伙。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回撒娇似的都叫我们哥哥姐姐,却老老实实的叫端皇兄。辛又无力的趴着,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哥哥,辛又想吃月饼了。”   “别怪我,你自己离的席,比我还早。”   “辛想吃嘛!”这不是撒娇了,是撒泼……   “奴婢去御膳房给您拿吧?”月白立刻请缨,比起黛青,她实在是太体贴贤惠了。   “不行,哥哥去,叫哥哥坏蛋笑辛的!”   “好吧,任性鬼,哥去还不行吗。”我不想再穿礼服,随便的换了身。今夜的风很凉,有些东西我想让它在头脑里冷静一下。   冬日里,阳光十分的温柔。 正文 第7章私情   因为一些原因,我近来是不得不的认真刻苦。于是书院就变成了我每日都要去的地方,找书看。尽管我不是很喜欢那些除了字还是字的东西,尤其是晦涩难懂的那些学者们的经典作,让人无语凝噎。   但是贺楼彻和皇姐似乎都非常喜欢,两个都喜欢跑书院去看那些书。一个是上午一个下午,很少有相逢。相逢时必有目光暗对,两人看对方的眼神都是有点怪的。再就只有第七晔会看那种东西了,他看书的时候总是眼睛微微眯起而嘴角微弯,就像辛在算计新的恶作剧时的表情。   尤其,第七晔喜欢把辛带到身边,教她那些对她而言早了好多年的东西。甚至是她可能一生都不需要的东西。第七晔总是半笑着教她,就在我用功苦读的附近。然后看到他的笑容我发誓这比在太傅面前背书还让人悲伤。   某一日我寻找兵书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中官碰倒了一摞书籍。听见我的脚步没有惊慌,看见我的衣服边角却抬不起脸。我问,才发现那是文年锦。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出现在了这里。当时天牢里狼狈而坚定的少年,现在还是那张脸,但是似乎更瘦了。但是他的神情更从容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的从他的眉眼里被磨去了。当时和年衿只有三分似的脸,如今没有相似之处。   年锦温顺从容的叫我殿下,从容的请罪继续收拾那些书。两手骨节修长,但是袖下鞭痕隐约。我不觉可怜或者可惜,文氏的其他人选择死,而苟且是他选择的路。   但是年锦非常聪明,以至于我不想问太傅不想问第七晔的问题只能找他回答。我问,他就答,从容不卑不亢。或许身为奴,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文氏的六公子吧。于是到书院找年锦,是我常做的。但是年锦比我想象的忙,常常是找不见。   这一日就是没找见。   “我想我该回去了,五殿下也是。对于你皇兄而言为时尚早,不过对于小女孩而言有些晚了哟。”下午的时候,第七晔才会走,我才会安心……   “哥哥辛不等你了。”辛说走就走,我很是揪心跟她的小宫女能否照顾的住这个调皮的主子。不过辛总是要被甜点给诱惑回去的,瑾泉宫里唯一只有月白能用甜食管住辛乖乖听话。即使是我,我也对付不了辛的任性。   我好像是书看多了,眼疼。说起来……平时的这会我好像早就撤了?   “殿下,大公主来了呢,问您在不在。小的说您不在。”笑起来就和狐狸似的,文年锦。   “这要是皇姐找我有事,你给我负全责。”   “这个小的有罪之身担当不起。”年锦说归说,眼神却是往书架外边一扫。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女人的身影一晃而过。如果是要找我,皇姐的速度未免快的可疑了一些。我跟了出去,但是在走出书架遮挡之前,年锦拉住了我。   我的角度正好看见一扇窗,以及窗前玉树临风的青年。   “意。”   “彻。”   好听点:夕阳西下,一男一女,执手诉哀肠。难听点:怀春少女,风流之辈,私会书院。他们二人似乎是确定了人都走了,情话说的火辣。贺楼彻背后是一面西洋镜的屏风,皇姐后边可就是没东西的了。他们语至情浓时皇姐就靠近了贺楼彻怀中,但是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了西洋镜里印出了明黄色的龙袍身影。   “放肆!”父皇的声音充斥着怒意,完全放弃了皇帝应有的威严。他看上去就是个愤怒的老头子。而惊弓之鸟似的两人,贺楼彻跪下了惊慌但是依旧说话逻辑分明的想要求饶。而皇姐只是哭。父皇对皇姐抬起手,顿了一下又放下,狠狠的骂了句怎么生了她这样的白痴。   “我也有爱情!”一向性情颇为软和的皇姐却突然抬起了头,满面的眼泪纵横而声音凄厉。“我有喜欢的人的啊!我有思想的啊!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就要拿我做送给白虎国的礼物,那种不毛之地……我嫁那么远我的母嫔如何是好!父皇,我不是您唯一的女儿啊!”   “那么,你难道要更小的妹妹替你?”父皇说这句的时候,听不出喜怒。父皇并不宠爱辛,尽管辛的年纪让辛代替皇姐不可能,但是我依旧感觉到了心跳在加快。辛,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就是两个孤儿,不得不相依为命。   “我远嫁母嫔如何是好,皇妹就不会……”皇姐说的没有底气,但是我突然的心头火起。什么叫做皇妹就不会?因为辛没有母亲了吗?所以,就可以把自己不想要的痛苦扔给她,让她更加的不好过?   “啪!”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年锦没拉住我。我已经冲了出来站在了皇姐和父皇之间。我抬手给了皇姐两个耳光的。当我的手也有些痛感让我冷静了一点点的时候我才发现,鸦雀无声里,皇姐双颊红肿着看着我。就像在看她不认识的人。   “你打我?”皇姐突然的就开始疯笑,“第七靖,你居然还在这里,而你打我?”   “辛没有母亲,就可以把自己不想要的痛苦扔给她是吗?”说实话,虽然皇姐的脸让我有些后悔,但是我内心有种冲动,我甚至想杀了她。   “把四皇子带下去。”   我听见父皇无奈的吩咐,然后我被强制的送回了瑾泉宫。黛青很快的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告诉我说父皇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起就为皇姐置办嫁妆,原本可以留到十八岁的皇姐,要在新年到来前嫁出去。   我没有看见辛。整个宫里,都没有。宫女说出书院的时候被公主捉弄了就找不见公主了,急的只会哭。我又重新去回书院,还是那个位置,收拾东西中的年锦拉开了那面西洋镜的屏风。顿时就听见了辛的哭声。年锦惊讶的叫了声公主。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我看见年锦从屏风后边把辛抱了出来,辛搂住了他的脖子只会口齿不清的哭诉表达她吓着了。   辛……全部都听见了,并且这全部,都吓坏她了。   华妃的气焰是一日比一日盛,打自有了六皇帝开始起就是如此了。于是她宫里的宫女常常是各处都能看见,不想理会她都是不行,她几乎是已经与皇后争锋了。于是我就开始常常遇见一个杂役的小宫女,总是在书院这附近出现。   我某日和年锦大吵了一架关于兵法的见解,心里窝火又不能直接否定他是错的。我于是一个人跑到了书院后边的密林空地去看。我才发现那个小宫女是在那里偷偷的练习舞蹈,被我发现顿时脸红了。   “你!看什么看啊!”她的声音我好像有点熟悉,但是我又不记得我是否见过她。她叉着腰,脸红着怒斥我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是很可爱。我才想起来,被飒诱拐出宫那日回来时我遇到的宫女,好像叫沐芷。“没见过女孩子跳舞啊。”   “偷偷的练跳舞,想干什么呢?”   “你管不着!” 正文 第8章沐芷   然后我就算是认识了这个女孩子。挺率真的一个。认不出我的服色,总是偷偷的练跳舞,说要做四殿下的妃子,然后四殿下做太子她就是太子妃了,四殿下登记就做他的皇后。我觉得很好笑,但是又说不上来由种怪怪的感觉让我无法笑出来。她梦想着有朝一日跳给四殿下看,不过我已经看到了。舞姿翩翩身如杨柳,但是没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冲击。   我的确,有意于权柄了。因此我总是出入书院,有些东西不适合去问老太傅,他知道了父皇也知道了。也不适合问第七晔,他图谋的东西太过深远他不是我能对付的人,只能敬而远之。因此,我除了自己看自己理解外我就只是找文锦讨论了。   文锦异常的聪明,而且很多我正在学的东西他都已经学习过了。和他一起,很多都是我问他答,他教我学。除了一样,文锦不是很擅长武,和我动起手来只有他输,无论认不认真。这是我微有得意的地方。文氏虽然未必是他最聪明,但是一定是他最可惜。如果没有那横祸,可能再过一两年就是他高中状元,说不定他是可以代替太傅的。   第七晔又决定去神游,而且以五公主聪明,若开眼界长见识日后定是一代才女的理由把辛也带了出去。我没有反对,辛的确非常聪明,自她还不会说话起就知道了。于是没有了辛在的日子,我可以静心的读书,不自觉的就过了两年。   我十四岁了,就是要出宫和立妃了。端和飒的先例都是他们的母妃给他们选了两个出身良民的侧室,我虽没了母妃,但是也不能例外。皇后为我张罗了选侧妃的事情,而具体的选择就看我自己。三百名漂亮的少女,但是没有一个是我看着可以心动。她们都竭尽全力表现着自己的贤惠,但是我明白,贤惠在皇室里就是最大的笑话。不可能没有争斗,后宫即为朝廷之缩影。   最后我只选了一个温柔的表明自己愿意默默的视我为全部的女孩,眉眼谦恭温顺,叫做珍珠。细声细气的顺从。出生民家的女孩子,名字起的很一般。但是我选的她只是一个侧妃,还差一个。于是皇后犯了难,她是我的后母,而她就更不能让我吃了亏了。   可是秀女们我都没有心动的感觉,最终我想到了两年来一直偷偷的在书院后边练跳舞的沐芷。我说,这几天内我会随机去次宫中乐府,我想要一个能歌善舞的女子。左右是侧妃,只要出生清白即可。宫中的宫女的出生都是有要求的。于是皇后只能点头答应了。   能歌善舞不能,那可是我说了算。   “连横之术四殿下不必学习,这是神君专门教给五殿下的。”我在书院看兵书,年锦却跑过来把它抽走。“殿下,沐芷姑娘又在那里了。”   “好家伙,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她?”   “你喜欢她。”年锦微微一笑,继续去忙他的去了。而我兴冲冲的去找沐芷,她却似乎心情正不好。   “又是你!消停了几天,又来打扰我练跳舞!”   “哈,你这话说的很蛮横啊我告诉你。我可是好心来找你呢。”   “好心!好心什么好心!你这几天都不在我还好好练,四殿下要出宫了侧妃都选了我没机会了没机会了!”说着沐芷就坐了下去。“你还来看我跳舞,你成心的!”   “哈!我还想告诉你,明天四殿下会去乐坊选第二个妃子,信不信由你。”   “四殿下的妃子早就选好啦!那个土不拉几的珍珠,丑八怪都已经在皇后那里学礼仪了!你叫我去乐坊,去乐坊能干嘛啊!给人家看笑话吗?”   “喂,我是想帮你啊!”狗咬吕洞宾是不是就是这样……   “你个连名字都说不出的小公公,要是你是个世家公子或许我还能喜欢你。可是这样能怎么呢?你不用来讨好我了,这没用。够了。我除了知道你和高彷经常在一起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   “行,你就好心当成驴肝肺吧,就这样。”   于是我只能走,但是话说回来,高彷是谁?   “哟,被拒绝了啊,四殿下。”文锦迎面而来,刻意把四殿下咬音咬的极重。   “你来看笑话是吧?不欢迎。”文锦笑起来就是只狐狸,让人揪心的那种看着难受。“话说,高彷是谁来着?”   “我啊。”年锦淡淡的回答。“殿下难道以为我还叫年锦不成。彷徨的彷,我现在的确是彷徨着的。”   我没有接着他的话头,有些令我失落的感觉在心里。第二天沐芷是没去乐坊,但是特地跑来找我,她说四殿下她决定放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选择我。心里有种奇怪的难受被喜悦遮蔽,我和皇后说,另一个侧妃就立我遇到的一个宫女,沐芷。   然后我差不多,要和父皇说我要去边疆了。   与西国接壤的就只有白虎和我们两个国家,对于白虎而言,和西国间有道不大不小正好可以称为难关但是不算天堑的地中海。可是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一个山谷加半个平原。森林的部分暂且不论,峡谷也可以无视过去,但是平原的地方几乎一马平川可以直接看到西国边境的村庄。西国是一个大国对抗我们东四国,他们的国力一直让人不敢小视。于是西境就成了朱雀国内最危险的地方。   我对父皇说,我要去西境,他就没有同意。他说朱雀国内,天下任意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西境,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他可以给我任何军职。可是去其他地方又怎么能行,我得不到我要的军权。精锐之师只是西境那些。虽然天高皇帝远,我去那里可能困难重重。但是我已经认清了我自己,我不是鳄鱼贪婪着权力,但是我至少是条鲨。我说,我和辛没了母妃,更没有母妃的娘家作为后盾靠山。父皇应该更理解这种无力,我需要权力保护我的妹妹。皇姐试图对辛的父皇也见过,我必须成为能保护辛的力量。   最后,父皇同意了我。   我去西国,珍珠试图要跟着我。以她的性格我可以相信她是在说认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沐芷和她一起收拾好了包袱,让我啼笑皆非。我是要去做将军上战场的,当我是旅游去吗?无论她们说什么理由,我最后只能选择不理她们直接走。   如果带女人过去,我就万劫不复了。   西境比我想象的要温暖些,但是军队比我想象的要胆子粗。父皇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副将,刚刚好有点实权但是足够被无视。从中年的主帅到年轻的中郎将,都是简单的叫我一声殿下,就这样了。无论军阶所有人的自称都是不卑不吭的“我”。   所有人都不冷不热的军队里,倒是有一个中郎将格外的外向,直接跑过来拍我的肩膀,殿下叫的跟哥们儿一个腔调。个子比一般人都高的青年,眼珠子有点微微的泛蓝色。“殿下,你怎么放着皇都不待,偏偏要来这危险的地方?”   “哈?”说实话我很惊讶,虽然对于一个边关将领而言这可能很是正常。但是他好像太过放肆了。直接问我来干什么,这是直接问我要权力干什么吗?   “和三殿下一样也是可以的吧?” 正文 第9章西境   “他玩的起,我玩不起。”飒有后台,但是我没有了。我相反还要去做辛的后台。我是玩不起,只能拼一下这条命。   “好吧,那么告诉你一件事,没有带你的新婚妃子过来你的选择正确。”那中郎将对于我的回答愣了愣,随即爽朗的笑了笑。“这里是天高皇帝远的西境,我们能接受的只是你的起点高一些而已。权力什么的话,你和新兵一样想都别想。如果带了女人你就只能等着被排挤回去了。”   “我知道,那是幼稚的行为。”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否吃苦,但是我确定我不娇纵。两年来我一直在读兵书史书,虽然一直是纸上谈兵,但我不认为我会一点用也没有。“你叫什么名字,带我熟悉一下地形如何?”   “叶明。”他的名字和他人一样很爽朗,很适合他。“你可能不知道,西国那边战争女帝的小儿子来了。那叫一个西国小疯子……在边界不明的地方碰到他的话就要当心了。无论对敌多少他都横冲直撞直接跟你打,但是偏偏又是个很强的家伙。”   “战争女帝的儿子?不是皇子?”   “当然不是,西国的皇室下一代没了继承人了,不知道要闹什么样的内乱去争呢。不过就是这个原因殿下你跳火坑了。战争女帝肯定会在自己退位前也就是内乱出来前把我们东四国争服帖。说不定绕过那片海去攻打青龙玄武都是做的出来的。”   “那她还是个强势的女人。”   “可不是。”说着说着,我们就逛到了森林前边。这里一条小溪斜着流过,森林外边,界限分明是这边朱雀那边西国。但是森林里边朱雀白虎和西国的分界不明了。叶明也打算到此为止。有点可惜,但是他很决绝的跟我说没有兴趣为了陪王孙公子而冒险。西国小疯子可是很喜欢到那种地方找架打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马的嘶鸣。黑衣黑帽的纤细少年,看不见上半脸而下巴锥子尖。白皙的肤色红色的长发几乎灼伤人眼。他从森林里出来,叶明看见他顿时骂了句粗话,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大骂:“西国的疯子你又出来吓人了。”   我怎么觉得叶明更像疯子一些……而西国的男子能那么纤细白皙,实在是我没有想到。他的声音很尖锐,想来是个没少年,不过他的行为动作就破坏形象了。他抱着胸,很流氓似的笑。“哟,叶明大白痴,这是泡了妞儿牵出来溜溜呢?”   一,我长的是有点像女的因为我像母亲,但是我没打算做女的。二,我不是动物……   “去去去!人家长的比你爷们多了,有本事摘下帽子露脸瞧瞧。”   “今个儿没本事——你没见过就扯淡见过了还了得,想要过来还是我过去啊?”   “别,您老淡定就够了。”叶明说什么也不会过去的架势,直接就调头回去。我不认识路,悲剧的我也只能跟着走。背后却还传来西国那家伙的嚣张声音,挑衅我。   如果我傻到现在就回应西国的挑衅,我就白读那些书白和文锦……不,高彷争吵那些理论了。   西境的军士们依旧不怎么搭理我,他们似乎抱定了主意我是来混点军功的过不多时就会被恶劣的军事条件挤走。即使是那个有点人来疯的叶明,也是没啥大空的。老实说军队里的训练制度我早先的确有些吃不消,但是我来了,就没有退路了。   “喂,殿下,你还是最好别继续了。西国那边又有找架打的趋势了。”我还在和普通士兵一起练习,叶明突然跑过来找我。还是叫我殿下叫的跟哥们儿似的。他说的“找架打”我清楚,应该就是边境常见的摩擦小规模的械斗。“你的表现,我觉得将军可能会让你去面对那个小疯子。”   “你这么说。我是谢他给我机会还是该骂他刁难?”我并不想停下,虽然他们口中那小疯子的确是个恐怖的家伙。不过,能怎么样呢?“我是皇帝的儿子,他也是。我怕他?”   “准备好受伤吧。”然后他就一脸哀戚的看着我,默默的走了。   傍晚时分我接到了上将军的命令,即刻和叶明一起去出战西森林那边。这是直接把我当中郎将在使唤了,但是我没有拒绝的权力。即刻的意思就是立刻,军令是不允许拖延违抗的。于是在理应休息的时候我不得不骑上战马立刻出发。   我绝对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因为这就是支不足千人的部队。叶明看了我一眼,没有多废话就直接带兵走。   “打仗还带妞儿?”西国那边带兵的人有点出乎我意料,是个黑色头发的俊美少年。那西国的小疯子在他身侧,取下了帽子扎了马尾,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是女扮男装。“好有出息,叶白痴。”   “殿下,当心他们两是双胞胎!”叶明和那个少年倒是都没废话,直接领兵就冲锋对战。我迟了一步落了单,才发现小疯子已经冲我来了。他拿一个钢制的弓,还带着刃。不过明显他不是打算射箭而是直接拿弓做肉搏。   刀枪棍棒基本我都是会的,弓却是头一次面对近战,而他力量有点不足行动却是相当的灵活。顿时,我就落了下风。我需要和他拉开距离,但他如影随形。我只是能尽量的躲避和偶尔抽空反击。但是他发现了这点就立刻绕到了我身后,弓弦就向着我的脖子套过来。我侧头闪避,没来得及。弓弦勒在了我脸上,好像脸要被分成两半了的疼痛。   但是就是这个时刻他要抽回武器是困难的,我来不及看,直接挥刀就向他的脑袋劈过去。   “啊!”那家伙退开了几步,捂住了右脸。我才发现那一刀是让他破相了,他右脸颧骨偏后被划了很短一条伤口。“你破我相了!”   虽然讨论这个很女孩子气,但是我好像面对的更严重,血已经流到我嘴里了。那弓弦勒的我是从额头绕过右眼一直到耳后都在疼的一长条伤。或许没他的深,但是很长一条。破相没什么大事,但是想到唯一与母亲相似的脸毁了,隐约还是心里剧痛的。   “哥哥!”哭了,那小疯子哭了。   “哈,小如一,你的脸是终于有点像男人了。”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已经到此为止,叶明似乎得胜一筹,很得意的抱着胳膊看好戏。我才发现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基本上都是受伤的,虽然没有身亡的。   原来那小疯子的名字这么女气,小如一……   “殿下,你的脸可惜了。勋章挂脸上了。”什么道理,下属跑过来笑我的伤?幸灾乐祸不带这样吧!   “反正他也破相了。”   事后上将军看了我的脸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是听说我把那个小疯子也打伤了时又看了我一眼。就再没有了。我还是照常的接受我想接受的训练,汗总是让伤口很疼。只是我后来路过他的房间门前时听见他和他儿子的对话,明显是拿我在教训儿子。他说,我的出生比谁都要养尊处优,但是正面伤到那个西国疯子的我是第一个。   补充,还打哭了。不明白,那小疯子的灵巧和速度,以及对敌经验的丰富,居然会是个受伤了会哭的家伙。是个男人的话他太失败了。 正文 第10章初战   或许,这不知道算我胜还是负的初战,是个成功的起点吧。我的脸留了疤痕,镜中的影像便不再与母妃相似。隐约的有些可惜,但是也就这样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我要付出的也就多。   不自觉的,我就留在了这里默默的一直到新年,训练还是训练,闲着就是在边界晃悠遇到小疯子就打。那家伙算是记仇找上我了,每次跟我不死不休的打法。他用的武器也层出不穷,弓,巨剑,骑士长枪。不过他的弱点永远都是力量不足。渐渐的我也不怕他了,拉开一定的距离,他打不了持久。   珍珠的家书只在新年来过一次,沐芷却是每月都要写封我,全部是不咸不淡的琐事,以及对珍珠的不满。辛在第七晔身边到处游玩倒是还记得我,一封信只有三句话还写的乱七八糟,那个字丑的比这边很多武夫写的字还丑。能认出来我都觉得我很有本事。   不知觉中,家已万里,或许等我回去时辛已经是大姑娘了。到时我若没有足够的权力,她恐怕会和亲到西国。   西国的野心,在西境看到的最清楚不过了。   过完了新年,我们和西国之间的小摩擦越来越厉害。最后都已经到了可以成为需要上报到朝廷的对战了。西国那个小如一一直是带头的,于是我在军中首当其冲。上将军或许是故意的,不是一般的喜欢把我往前线推。不过他这么做,我倒的确是掌握到一些权力了。   然后接下来上将军就开始亲自训练我,当然不止我一个,年龄没过二十的将领都被他抓着一起魔鬼式训练,但是唯独没有他儿子。安排上战场的人也一样,没有他的儿子。   没什么好考虑的,其他的贵族公子要怎么样与我无关。将军或许是保护他的儿子,就像父皇不许我来西境一样。或许是已经认定了他不成器,希望他留得一条命在。   开春的时候在森林边上那里,差点吓着我。小如一穿的很单薄的趴在溪水边,一只手伸进水里冻的青紫。听见我来他抬头看我都没力气似的随随便便说了个“滚”字就没有后续了。   “我还以为你被哪个杀了,在这里躺尸。”   照理说他应该跳起来跟我打的才是。   “喂,真死了?”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得急着结婚?”   十来岁就成婚似乎不是奇怪的事情,还有指腹为婚娃娃亲呢。他和我同岁却尚未完婚的话有点晚还差不多。怎么叫做急?还有那个“你们”,难道他真的不是男的?   “十多岁成婚很正常啊。”   “哈哈……十五岁他们就在逼婚了。滚他娘的蛋!炎魔君四十岁的人了还不是单身好好的!”小如一疯子的本质露出来了,狠狠的锤地,一脸都是凶神恶煞。“凭什么非娶不可还得早生贵子!去他妈祖宗十八代的皇室!”   “你老妈也是皇室的。”   “切,我妈反正是私生女,管他那么多。”小如一继续保持着死尸的动作。   “你其实没必要的吧。不讨厌的话就娶了好了。你们西国没有三妻四妾,但是你反正是要面对政治婚姻的。”   “对啊,我不讨厌,本来就是我的恋人。”小如一算是抬起了头,这个角度突然让我觉得他有一种奇怪的妩媚。配合他尖锐的声音,有种简直就是宫里的中官的感觉。“但是我偏偏就不能娶!”   好吧,不知道说他什么了。但是自那以后我就没见到他出现在战场上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正好就是这时候西国大举的派来了兵马。   我们接受的训练任务陡然加重了,除了这个模拟战争的考试也添加了进来,为此很多人都高呼头痛。上将军完全就拿发生过的败仗重新拿到了桌面上,威逼我们演算出更多的可能。而且他的过关要求是:战胜为止。   很让人头痛,不可能战胜的战争,根本就是无尽考核。   而传闻第七晔已经回了皇都,辛已经变成了小才女。西国绕过海洋攻打玄武,对于这个情况不支援盟国而是加强西境防御的决策据说就是辛劝的父皇。说实话我很吃惊,惊讶于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第七晔已经把辛推到了了不得的位置上去了。如果辛不是公主而是皇子,恐怕已经被当成准太子给攻击了。尤其是华妃,母妃身前就和她作对,母妃死后不对付我们只是我们没有对付的必要。   我开始头痛,宫里有华妃,那么辛回到了宫里怎么办?辛只有四岁,就算她是第七晔教出来的她也还太小。   “殿下,你知道吗?圣旨来了。”上将军这天突然单独叫我,我还以为是我的任务完成很差劲。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来找我说圣旨的事情。“一,陛下派了新的兵马过来。那些没真正训练过的新兵我打算交给叶明,他也差不多可以提升了。二,陛下召你回去。如果殿下不回去的话,那么我就派你和叶明一起练新兵了,你还是别上战场的好。”   “将军的好意靖心领了。但是将军,靖自到这边境来起,就没有再当自己还是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子过。”如果我现在回去,功亏一篑。“可能将军已经看出来了,我是为权力而来。我在宫中没了母亲朝中没了外公家,而相反的宫里还有个妹妹需要我保护。我就是为了权力而来,必须得到军权而回,以保护我的妹妹不和姐姐一样远嫁。我不会走的,我会用我的努力来争取,将军你是看到了的。”   “说是这么说。”上将军点了点头。“但是殿下,西国已经攻打玄武了,不可能对我们无动于衷。白虎较为难攻可能先放过,但是对我们不会。”   “我在来时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因为我反正是不会搭上生命为代价的。而我需要冒险来换军功,军权。我需要,无比的需要。   “那么,小一些的战争我会让你上战场的,殿下。其他情况你还是和叶明一起留着。”   “我有一事不明,将军。”   “说?”   “年轻的将领里叶明是少有的天才了,为什么反而放到后边?”   “因为他太轻浮了。这不是有目共睹吗殿下,除了他有谁是有胆量一开始就来找你说话没注意到你的身份似的?殿下,人老了总归有些爱才之心,就这么把他放到前线,如果没磨砺好反而失去了,于心何忍呢。”上将军看着我,突然觉得这个对我们要求有点过分苛刻的将军眼神也是很慈祥的。“我自个儿的儿子是个不成器的,留他一命就足够。接我班的还得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像我的徒弟一样。”   拒绝了回皇都,所以我必须要面对战争了。虽然当它直接呈现到我面前来时我感觉到了危机和害怕,但是我选择的路在眼前,不得不继续。也许我本质里多少带着点对权力的渴望,并不是完全的因为辛的缘故而渴求权力。我需要,在母妃死去的时候已经注定了我需要。   战争女帝和黑禁教皇果然是决意要攻打我们了,派来的人物是炎魔。首战他们胜了,虽然我们这边的死伤并不是很惨。但是我们输了第一战。因为还处于危险的时期,我只是和闷闷不乐的叶明一起训练新兵。他似乎还不了解将军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