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有意千重雪 楔子 XX大学。 烈日炎炎，暑气逼人。教室的玻璃窗外，一只蝉儿慢吞吞爬上一棵梧桐树，有气无力地嘶声鸣叫着，仿佛在一声声高亢地叫催着“快睡吧——快睡吧——”！单调而执着，叫人只觉恹恹欲睡。 周薇拂了拂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将垂在胸前的及肩利落直发拂到耳后，对同桌江映雪低语道，“老规矩！上半节课你帮我把风！下半节课我帮你把风！” 江映雪却畏惧地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人，“薇薇，这可是罗老太的课哎！你还想睡觉，找死呀？” 罗老太是学院一名史学教授，出了名的严厉，最最痛恨的，就是学生在她的课堂上睡觉，若被逮到，绝不轻饶。 周薇流珠轻转，薄薄的双唇一撇，“管她是箩老太还是筐老太，昨晚我看小说看了一夜，实在熬不住了……”将书本竖起挡着脸，狠狠打了一个呵欠。 江映雪忐忑地看着讲台上，身着一身职业黑色短裙，戴一副黑框大眼镜的罗老太，咕哝道，“她可是罗老太哎！学校的师生都不敢惹她，你还敢惹她？薇薇，咱就认命吧，这节课咱就不睡了，等下节课……”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的同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呈现出一副睡美人的美态。 江映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周薇的头枕在裸露的手臂上，手腕上一块CK天蓝色手表微微泛着光芒，只听见秒针“沙沙沙”走动，仿佛细沙流动。 “……小周后，生于公元950年，死于978年，享年28岁，是五代十国后期南唐国主李煜的继后，是大司徒周宗的第二个女儿，也是周娥皇的妹妹。史书上没有记载小周后的名字，不过有一种说法，小周后字周薇……” “到！” 周薇从睡梦中翛然惊醒，跳了起来。 整个教室的人都向她投过来错愕的目光。 江映雪心中直呼“惨了惨了”，悄悄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 讲台上的罗老太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困惑问她，“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周薇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看着她，“老师，不是你在叫我的名字吗？” 罗老太奇怪，“我什么时候叫你名字了？” 有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前排的学生才告诉罗老太，站起来的这个女生就叫周薇！ “哦！”罗老太恍然大悟，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老师没有叫你的名字！老师是在讲五代十国的小周后，字周薇！” 周薇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吐了一口气。一旁的江映雪冲她咂了咂舌，“你真幸运！都没被罗老太逮到！” 周薇得意洋洋地冲她作了个鬼脸。 罗老太继续道，“大周后字娥皇，小周后名字不详，两姐妹都是钱塘美女……”突然抬起头来，“咦，刚才那位同学，你怎么会听成老师在叫你的名字？你没有专心听课吗？”蓦然，从眼镜框后射过来两道犀利的光芒，陡然拔高声音道， “难道你在睡觉？”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一章 穿越千年 周薇有气无力地站在教室里。 身旁的江映雪冲她做了个鬼脸，一张一合做着嘴型，“怎，么，样？还，是，被，逮，到，了，吧？” 周薇瞪了她一眼！什么死党，简直就是最佳损友！自己被罚站，她不同情不说，竟然还幸灾乐祸！ 不知站了有多久，她耷拉着头，瞌睡虫又钻进了她的脑子里。窗外的蝉儿叫得更欢了，一阵紧似一阵催她“快睡吧——快睡吧——”！她缓缓阖上了眼睑，站在原地，身子摇摇晃晃。 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她拼命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课桌上的书本正翻到小周后彩色画像的那一页，身材纤细，眼眸含波，顾盼生姿，霓裳羽衣，珠环翠绕……盈盈的笑容，忽远，忽近……忽近，忽远…… 脑子越来越不听使唤，沉重得仿佛有千钧重……奇怪，虽然每天午后的第一节课，她都会犯困，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困啊！好奇怪的感觉！太沉了，太困了，太倦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缓缓又阖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她终于还是睡着了…… “薇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周氏困惑地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女儿。 周薇的身子重重一颤，她缓缓抬起头来，目不转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对面的妇人。 周氏见她用这般陌生的目光盯着自己，心中甚是诧异，“薇儿，你怎么了？” 周薇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妇人看。看着看着，忽然终于明白了什么，随即眼前一阵头晕眼花，翻着白眼，身子瘫软滑落在地。 周氏吓得脸色都白了，她连忙吩咐侍女依薇搀扶女儿回闺房，又唤管家周进差人去请大夫。周氏心疼地想，许是天气闷热，她站得时间又太久，不小心中了署！ 周薇被下人一阵手忙脚乱地搀扶，竟又悠悠转醒了过来。被依薇扶着回到闺房，一路上亭台楼阁，庭院深深，下人皆是古代仆人装扮。 周薇每见到一个人，每穿过一道月洞门，见到眼前古色古香的亭子和阁楼，她都要翻一次白眼。 终于踉踉跄跄回到了闺房，周薇一见房间里的布置，低声“哦”了一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整个人都往依薇身上倒去。 依薇手忙脚乱把小姐扶到床上躺下，一迭声喊道，“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二小姐……” 周薇蓦然睁开眼睛，盯住依薇，“我穿越了？” 依薇被她吓了一跳，“穿越？穿越是什么症状啊？二小姐……” 周薇却自顾自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穿越了！我一定是穿越了！没错！” 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依薇面如土色，语无伦次，“小……小二姐……二小……你不会是疯了？……” 周薇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你才疯了呢！”随即道，“快起来，别坐在地上了！起来我有话问你！” 依薇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抽泣道，“二小……二小姐，你要问奴婢什么嘛？你刚才吓死奴婢了！” 周薇对她嫣然一笑，“来，坐我旁边。坐嘛，又没外人看见，这里就咱俩，咱们不讲礼数。那个……我想问你……咳……”她想了想，“你觉得平日里我对你怎么样？” 依薇一愣，“二小姐待女婢恪守主仆之仪。” 周薇翻了翻白眼，“你就说好，还是不好吧？” 依薇一脸真诚道，“……好，小姐待依薇很好！” “那好。”周薇拍拍她的肩膀，“你老实告诉我，通过你的观察，为什么娘亲一看到我，就愁眉苦展的？” 依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嗫嚅着说，“二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王妃几次三番邀请二小姐到王府作客，二小姐都婉言拒绝了。大司徒大人和夫人可生气了，有几次奴婢偷偷看见夫人在唉声叹气……奴婢想，夫人是真的希望二小姐借到王府作客的机会，认识一位皇亲国戚或是达官贵人，结一门好亲事吧！” 周薇故意淡漠着目光，“王妃又怎么了，难道她是王妃，来接我去我就一定要去吗？” 依薇脱口而出，“可王妃是二小姐的亲姐姐呀！二小姐难道真的不愿意再见到自己的姐姐吗？” 周薇心中一颤，她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王妃……王爷的老婆……” 依薇只听清楚了“王爷”二字，奇道，“从嘉王爷对二小姐也很好啊！莫非二小姐是害怕从嘉王爷么？” 周薇瞪大了眼睛，脑海里思绪飞速旋转。从嘉王爷！莫非是李从嘉？！一千多年前的南唐后主李煜！伟大的文学家李煜！ 天啊！她穿越到了五代十国的年代！足足跨越了一千多年！ 等等，她美眸一滞，张大了嘴巴。李煜的王妃……李煜的王妃是大名鼎鼎的钱塘美女周娥皇，她是周娥皇的亲妹妹，那么她穿越后的身份是……她的身份是…… “娥皇女英”中的“女英”，未来李煜的小周后！ 周薇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身份竟然是小周后！ 史书上记载，小周后是闻名于天下的绝色美女，却因为李煜的《菩萨蛮》一词所描述的“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小周后与姐夫李煜通奸的场景，小周后被人们唾弃为最可恶的“小三”。 周薇再次翻了翻白眼！穿越前她还是一清纯美少女大学生呢！穿越到了封建传统、女子“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古代，她倒活生生成了一个受后人唾骂的小三儿！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选择做温柔、娴静、气质高雅的才女周娥皇…… 正胡思乱想间，周氏和一众侍女、刚请来的大夫进了门来。 听见周氏跨进门槛时，心疼地唤了一声：“我的儿，你好些了么？大夫来了！” 这一声呼唤在周薇心里划过一道空灵的声音。她背脊一僵，直挺挺地仰头倒在缎被床榻上，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穿越了。她是小周后。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二章 人面桃花上 一连好几天，周薇的闲暇时光都消磨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她总是手托香腮，凝视着澄澈而蔚蓝的天空发呆。来来往往的下人看见她，目光中无不闪烁着惊疑的神色，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二小姐很反常啊！” 起始周薇以为原来的二小姐活泼好动，嚣张跋扈，不似现在的她这般安静。可旁敲侧击问过了依薇，周薇才知道，原来的二小姐比现在的“二小姐”更安静、温婉、怯弱，甚至有一点语言障碍、自闭症——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那二小姐平日将自己关闭在阁楼里，不愿意踏出阁楼一步。现在这位“二小姐”却大反常态，天天一大早就下了阁楼，大摇大摆坐在阳光下发呆，实在太出乎旁人的意料。 周薇心中一动，史书上记载小周后与周娥皇的容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但小周后较周娥皇更青春活泼、可爱。原来这都是因为她穿越到这个时空后，附身在二小姐身上的缘故…… 她是宰相大人周宗的二小姐，离奇的是，她在现代的名字，和小周后的名字是一模一样的，都叫“周薇”，莫非这就是命中注定？注定她要从一千年后穿越到这个时空？ 穿越……就穿越吧！从小对古代女子的金钗玉饰、锦罗绸缎、一颦一笑都深深入迷的周薇，一直对古代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如今老天爷终于如她所愿了……所以突然间穿越到古代，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穿越而来附身的人物，竟然是一个千古名人。她的一生，她的命运，周薇都了如指掌，而她要做的，不过是沿着已知晓的小周后命运之路走下去。 世人都那么爱算命，希望自己能知晓未来的事情，知晓自己的命运，可是知晓了又怎样呢？小周后是一个悲剧人物，虽然后来贵为一国之后，但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算下来，自己不过只有几年的时光可活了。还要经历亡国之痛，丧夫之痛，颠沛流离…… 周薇的心中隐隐作痛。那若曦穿越去了清朝，却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所以可以憧憬着自己的明天，可以掌握和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自己……命运已然知晓，她能掌握吗？能改变吗？ 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 她不能改变自己的悲剧命运。 心中凉凉的，美人靠上的周薇叹了口气，托着香腮的左手放下来，又换成了右手。这时候，周薇看见了不远处紫薇花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铁盔戎甲，高大挺拔。周薇心想，在宰相府里身着戎甲，手持兵器，又能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花园里走来走去的男人，必定是王府护卫队一类的人了！ 那男人站在一树紫色如云的紫薇下，目不转睛盯着周薇看。周薇心里一惊：这男人是谁？怎么敢赤裸裸盯着一个女子看？难道是周薇私下的意中人？ 但很快这种设想就被周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男人突然急促地开口了，神情还很紧张。 “二小姐，你别动！” 周薇一愣，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那男人眸光一定，手里的长剑扔了过来，在周薇的惊呼声中，一剑刺中了不知何时缠绕在周薇身旁树枝上的一条长蛇，蛇被拦腰刺成了两半，周薇下意识打了个冷噤。正是炎热天气，她背上的青纱却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二小姐。”那男人几步小跑过来，低下头对她作了一个抱拳礼。 周薇心有余悸，“蛇……这园子里怎么会有蛇……” 那男人道，“是卑职的失职！” 周薇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刚才你已经救了我，我还没跟你说谢谢……谢谢啦……” 男人抬头错愕地看着她。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什么缘故，他古铜色线条刚毅的脸庞竟然微微红了。又抱拳道，“二小姐折煞卑职了！” 周薇吩咐依薇，去叫人来把现场收拾了。依薇应声离去。 白花花的阳光下，周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太高了，他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给她一种莫名的压力感。也许是从军常年经历风霜，他的脸色暗黄偏黑，脸上如散开了几粒芝麻，布了几颗黑痣，还有密密的暗黄色的斑。虽然称不上英俊偏偏，玉树临风，但他五官坚毅，也耐细看，莫名给人一种很心安、很温暖的感觉。也许与他的长相无关，与他的戎甲有关。但不管怎样，周薇见他的第一眼，就对这个英雄一般出现在她危急时刻的男人充满了好感。 初见他的第一眼，周薇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来到这个时空所遇见的第一个有好感的男人，最后成为她离开这个时空时，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虽然在这交集的短短几年时光里，她和他并没有任何的感情纠葛，但是他们成为了生死相托的朋友。正是彼此对彼此的互相鼓励，互相扶持，才跌跌撞撞一路走到了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宰相府里的护卫军统领周全梓。周全梓是宰相府忠心耿耿的前管家周富的儿子，自幼学得一身好武艺，常伴宰相大人左右护卫。一次南唐皇帝李璟狩猎，险被民间叛军活捉了去，是周全梓英勇舍身单枪匹马救出了皇帝，被皇帝大加赞赏为“南唐的赵子龙”，深得宰相大人和皇帝的赏识。本来皇帝欲提拔他作军队将领，率领军队征战沙场，但是周全梓的父亲刚去世，周全梓作为孝子，要为父亲守孝三年。所以他与皇帝曾在殿前击掌为誓，三年后一定出征征战沙场，为南唐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刻周全梓愣愣看着周薇，今日自是吃了一惊！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三章 人面桃花下，初露惊鸿 心中想道：平日里看见一身戎甲的他就吓得四处躲避的二小姐，今天却对他绽开了笑容，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甚至破天荒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难怪这几天，府里的下人们都在悄悄谈论这个一反常态的二小姐，她果然奇怪极了！ 周全梓诺诺道，“二小姐……现在正是晌午，太阳毒辣，二小姐还是回闺房歇凉吧，恐中了暑……” 周薇笑了笑，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挺细心的！本来她也准备回闺房歇午觉了，于是，她对他灿烂一笑， “行！那我就回去了！”见他也已被晒得满头大汗，关心道，“这么大热的天，你还要在府里四处巡逻，挺辛苦的。”随即将手中的白色底绣海棠绢子递给他，“喏，擦擦汗吧……虽然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又不能吸汗……不过还是能将就用用啦！” 周全梓却诚惶诚恐地“哗啦”一声跪了下去，“卑职不敢！” 周薇执着绢子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中。也对哦！她是堂堂宰相的二小姐，而他只是一名护卫，身份有别，在现代看似一番好意，在古代却就是不成体统！ 周薇只好收回了绢子，“那好吧！那你巡逻的时候，专挑阴凉的树荫小道走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全梓立刻道，“恭送二小姐！” 周薇和依薇转身离开了园子。 他悄悄抬起了眼眸。盛夏的午后，阳光明媚，照射在她的身上，发间的白色珍珠钗，耳际后垂下的银色流苏，金色绣花的鹅黄色衫子，快步离去。她的背影，仿佛这盛夏一般充满了怒放的生命力，她是那样鲜活、明媚、富有生命。 周全梓困惑地望着周薇的背影。二小姐到底怎么了？她……还是原来的二小姐吗？ 周薇一路穿过几道月洞门，走过几座凉亭，看过庭院里的风景……只见白花花的阳光照耀下，一路皆是明晃晃，白茫茫的。墙角明媚吐放的三角梅，硕大而沉甸甸的紫薇花，白色的玉兰和栀子花都开了，满庭飘香，而那些陪衬着花朵的叶子，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恣意碧绿着，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便莫名生出一些喜悦来。 蓦然一抬头，只见荷塘边的凉亭站立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正侧面对着她，双手背在身后，昂首凝视着万里无云的晴空。他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不知道他在原地已经站了有多久。 依薇立刻福身，恭敬唤道，“宰相大人！” 周薇一愣，正不知如何是好，依薇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也忙学着依薇对眼前的宰相大人福身，轻声唤道，“父亲！” 他是南唐一朝宰相，他是周娥皇和小周后的父亲，那么他就是南唐不折不扣的开国元勋——周宗了。 周宗转过头来，周薇只见他生得慈眉善目，不由平添了许多好感，让她想起在现代自己慈爱的父亲来。 周宗点了点头，“起来吧。”他看着周薇，沉默了片刻。周薇想，也许他也耳闻自己二女儿的奇怪变化，所以在仔细观察她吧。 周薇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父亲，长久站立对身体不好，父亲还是在亭子里歇会儿吧！” 周宗蹙了蹙眉，惊讶而陌生的目光看着周薇，“你是二小姐吗？” 周薇一怔。首先想的是，难道平日里宰相都是这么生疏地称呼自己的女儿吗？但她转念一想，中国古代是传统、封建社会，臣为君纲，妻为夫纲，子为父纲，古代纲常礼教甚是分明、严格，有的家庭夫妻之间，父母和儿女之间甚至不能同桌吃饭。这样生疏的称呼应该是很正常的。 然后才想到，他竟然能从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中察觉出异样！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厉害了！不愧为堂堂一朝宰相，放现代，那就是一国务院总理！ 周薇硬着头皮回道，“当然是小女，父亲！” 周宗怔怔地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的言行举止的确有些奇怪……” 短暂的静默，她却感觉到从心底幽幽生出来的，根深蒂固的紧张。他真的很可怕，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她，她就感觉到如芒在背，心惊肉跳！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发现她性情大变，发现她似乎并不是真正的“二小姐”……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问她呢？ 只是沉吟了片刻，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十日后，王妃将派人来接你到王府赏荷，你可愿意去？” 周薇毕恭毕敬答道，“父亲安排便是，小女没有任何异议！”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转转了！天天呆在府里，她都快被闷死了！正愁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出府去转转呢！而且父亲口中的那位“王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周后周娥皇！见到周娥皇就能见到千古词帝——李煜！ 太兴奋了！太期待了！ 周宗扬了扬眉毛，“这次你倒甚是听话！你去吧。” 周薇和依薇福了福身，低头往后退了几步，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周薇依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束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探索着她，研究着她，让她如芒在背。 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又猜到了什么，但他却不动声色，倒有些“将计就计”的意味。不知道该用聪明绝顶还是老奸巨猾来形容他。为什么一定要送她到王府去作客呢？真的只是为了结识皇亲国戚或是达官贵人，结一门好亲事吗？他到底有一个怎样的计划呢？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亲生女儿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他也不过问，好像并不在乎的样子。 现在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这是封建社会。封建社会，女子在家里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小说里，电视剧里，那些被爹爹宠爱得犹如掌上明珠的千金小姐们……大概真的是“纯属虚构，绝无雷同”吧！ 周薇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周薇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并不清晰的容颜。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四章 千古美人 这是一张很美的脸，在后世人们的想象和考证里，认为大周后和小周后同样美丽绝伦，但大周后的美雍容而大气，小周后却是一位娇俏、可爱的佳人。虽然才十多岁，但镜子里的那张脸，分明也明眸皓齿，温润如玉，气度清华，娇媚又不失典雅，清丽却又不失柔美，是一种落落大方的美态。本来嘛，大周后和小周后是亲姐妹，不只相貌，气质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依薇刚为她梳妆打扮好，王妃派来接她的人马已经到了。依薇为了她收拾了几件衣裳，又用一只精致的檀木匣子装了几只她最喜爱的珠钗和耳环。看这阵势，她是要到王府里去长住一两个月了。想来也是，古代交通工具太落后，除了骑马就是坐马车，出趟远门有时还要花上好几个月，倘若住个三五天就往回赶，岂不折腾死人了！ 叩别了父母，周薇坐上她的马车。听依薇说这马车也不常用，因为二小姐从小到大，除了每年清明随夫人去寺庙上一次香，平日里根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路马车甚是颠簸，但这没有影响到她看风景的心情。虽然走的都是大道，但是大道两旁大树参天，郁郁葱葱，花花草草，红色似火，粉色胜绸，绿色如碧……马车从湖边上驶过时，卷起帘子，只见湖面浩淼如烟，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真的是美极了。 南唐是“五代十国”十国之一，总人口才500多万，幅员并不辽阔，所以只赶了几天路，一路人马就赶到了从嘉王爷的府邸——吴王府。 在周薇的想象里，王府的气派应该比大司徒府有过而无之不及，但是进了府她才发现，王府里的建筑及摆设并不是很气派、华丽。不过，府里的一花一木，每一个景色都充满了柔美的艺术气息。 周薇心里暗暗估算，明年，李煜就要即位了！在他即位之前，因为害怕为人猜忌严苛的太子李弘骥加害于他，他特意给自己取号“钟隐”，“钟峰隐者”，“莲峰居士”，表明自己的志趣在于山水之间，同时也表明自己无意与太子争夺皇位。那么这满园的景物，种种都透露出朴素的气息，及山水田园的闲情逸致，大概也是李煜故意设计的了。 周薇被王府掌事迎到了花厅喝茶，稍作等待。只是片刻后，只见几名侍女簇拥着一位睡眼朦胧，长发凌乱的美貌女子直奔了进来。 “妹妹。”那女子很是激动，声音里还有些颤抖。周薇激动地定眼一瞧——她就是大周后周娥皇了！ 只见她容貌与自己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但是因为做了精致的妆扮，更珠圆玉润，有一种成熟的媚态。尤其她穿着一件做工精湛的郁金香色丝质薄纱曳地长裙，荣华富贵尽在眉目之间，在长裙每一缕巧妙的褶皱之间。她身姿纤细，举手投足之间，娉婷柔美，一看就是常年练舞蹈的身子。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五章 绝代双娇誓傲天 周娥皇激动不已，周薇被她抱了个满怀，心里也很激动：这可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大周后啊！她居然有幸和历史名人，绝世美女大周后拥抱在一起！ 古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也不为过。周娥皇拥抱着妹妹，倾诉了几句对亲人思念凄苦的话语后，泪水就从美眸中滚落下来，落在周薇的颈子里，滚烫的，让她心里有丝丝愧意：周娥皇如此思念着自己的妹妹，可是自己却冒充了她的妹妹，欺骗了她的感情。虽然自己是无心的。 激动过后，周娥皇拉着妹妹的手，一同坐下来，仔细端详着她，吐气如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父亲写来的家书，说你性情已经不同往日，还说只恐你已不是我原来那个我最爱的亲妹妹。可是今天瞧见了你，你哪里不是我的亲妹妹呢？你还是那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模样啊！”话未完，又情不自禁淌下了几滴眼泪来。 周薇却是一惊，只觉背后冷汗涔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开国元勋，当朝大司徒，他明明已经察觉出她有问题，却不动声色，丝毫不显山露水！这个人的城府也太深了！以后一定要堤防着他，能躲则躲。 “姐姐，”周薇微笑着拍了拍她肤如凝脂的手背，“不用担心，我就是你的小妹啊！只不过最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将自己关闭起来，让爹爹、娘亲还有姐姐担心了！再说，薇儿也想姐姐了……想到王府来看看姐姐呀！” 周娥皇朦胧着泪眼点了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妹妹，你果然长大了。” 寒暄过后，周娥皇吩咐几位侍女服侍周薇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 褪去一身惹了汗渍的衣衫，将整个人浸泡在洒了花瓣的温水中，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只觉惬意。 因为一连赶了几天的路，起身后，她只觉全身乏力，眼皮下坠，恹恹欲睡。于是她只穿了一件白色丝缎寝衣，躺在了床上。头一沾着枕头，她就疲倦地睡着了。 当她昏昏沉沉睁开双眼，窗外已经暮色沉沉，正是上灯时分。房间里甚是安静，青色的纱帘无声无息地飘动着，仿佛一根细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听见。只有依薇一人侧身对着她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的明灯噼里啪啦的冒出点点火星，膝盖上躺着一件还未完成绣花的湖蓝色衫子，依薇的拇指和食指执绣花针飞快在衫子间穿梭。 见她醒了，依薇连忙起身点灯。见了灯光，外面又进来一个侍女，她说她叫惜画。依薇和惜画服侍周薇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薄衫，将一头如瀑的青丝绾了一个髻，却又垂下一摞青丝，拂在胸前，发髻上插了几只雨水大小的珍珠钗，揽镜自照，柔美又不失清纯，秀丽又不失俏皮，正是一个最符合她年龄的少女妆扮。 随后，惜画执一把灯笼，引周薇和依薇到一间偏厅用膳。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六章 千古词帝-李煜 虽然也叫偏厅，但这间偏厅很宽阔，比下午与姐姐相见的花厅也有过而无之不及。周薇到时，姐姐还未到，厅里点了好几盏烛火，照耀如同白昼。偏厅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十多样精致的菜品。惜画引周薇一个位子坐下后，周薇抬眼打量厅内摆设。 周薇记得，大司徒府正厅和花厅、偏厅内鲜少有植物摆设，即使有，也只是几盆文竹，而这间偏厅却放置了好几盆花木，盛开着硕大的粉红色花朵，说不出来那些都是什么花，但明显是精心挑选，因为这几盆花飘出了缕缕清而不腻的味道，闻着倒让人添了几分食欲。 墙壁上挂了几幅婀娜多姿的仕女图，每幅图画中必配了几句诗词。周薇还未仔细看，已经大致猜到，这些必定是李煜的杰作了。 周薇的目光缓缓从一副副仕女图上扫过，临靠门边的一幅图让她驻足了目光，很奇怪，图画中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白面如玉，眉清目秀，双眸清澈如水，身上一件金色滚边的白色长袍，更衬得他玉树临风。周薇仔仔细细地盯着画中的男人看，心想：这一定是李煜的自画像吧，画得可真好啊，就像是一张照相机拍摄出来的照片…… 突然，画中男人眼睛一眨，周薇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她目瞪口呆。 那男人哪里是什么画中人，分明就是他的真身！原来他方才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周薇，周薇竟把他及周围的风景当成了一幅画。 “你……”周薇唬了一跳，呆滞地看着他，却听侍女们福身道， “王爷！” 他就是李煜，是李煜的真身！ 周薇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他就是李煜！是她未来的丈夫！周薇一时心中有千头万绪，纷乱杂扰在一起。一时之间，她呆呆坐着，却忘了起身对他行礼！ 在灯火的光芒之中，一位与娥皇有同样美貌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朵初开沾露的芙蓉花，静静地沐浴在朦胧的晨曦之中，目光微愕，薄薄的樱唇微启，肤如凝脂，幽黑的眼珠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鹅黄色的襟裳里，露出一截雪白而柔嫩的脖子……宁静而清雅，教他忽然想到李白的一首诗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定向瑶台月下逢。 李煜便与她对视着，心里有些震动，也有些奇怪。她是娥皇的妹妹，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一个小女子，怎么能这样大胆，肆无忌惮地与他对视？ 周薇又被依薇暗暗扯了扯袖子，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福身行礼，脸庞的肌肤却微微发热，“王爷。” “起来吧。” 李煜坐定后，看着她，“坐吧，一家人不必太拘礼。” 周薇应了一声，在李煜的对面坐下来。周薇此时才蓦然想起：姐姐呢？怎么姐夫来了，姐姐却还没来？ 她忍不住抬头向门口望了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李煜温和地微笑着道，“娥皇刚练了一支舞，正在沐浴更衣，片刻就会过来与我们一起吃饭。” 周薇点了点头。是了，周娥皇能歌善舞，可与汉朝的赵飞燕媲美。据史书上记载，她不仅容貌倾国倾城，就连舞姿也世间绝无仅有。想到很快她就可以亲眼欣赏到传说中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的《霓裳羽衣曲》，实在太兴奋了。 “你叫周薇？”李煜问道。一双清亮而澄澈的眼眸，瞅着她。 “是。” “刚才你怎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本王看呢？”他饶有兴趣问道。 “啊！”周薇哑然。她抬起头看他，如果在现代，他问出这句话明显有调戏的意思，她也会调侃回击。但是眼前的李煜温和地问出这句话，轻言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很难让人将他说的这句话与“调戏”一词联系在一起。他分明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你站在那里，我就把你看成了一幅画。”周薇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七章 两个美女女一台戏 周薇老老实实回答。 李煜笑了，如微风拂过水面，如天上的繁星点点。他温暖的笑容使周薇放松了身心，玩心大起的她紧接着问他， “那你为什么也盯着我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李煜眸光闪烁，温和道，“本王只是在想，你和你的姐姐，既相似，又不相似。” 周薇糊涂了，“怎么说？” 李煜笑道，“记得娥皇初进王府时，我见她的第一眼，她和现在的你，是极相似的；但现在的她，却比你又多了一些改变，现在的她和你，又不相似。” “她和现在的你”“现在的她和你”周薇暗暗想：这个李煜，果然是搞文学的，说的话也是这么拐弯抹角，诗情画意。 周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我涉世尚浅，头脑单纯，而现在的姐姐已不再像我这么单纯了？” 李煜吃了一惊，转而笑道，“本王原来不知道娥皇有一个这么聪明的妹妹！不过也不尽是你说的这般。本王指的是相貌，娥皇自嫁入王府后，日日在妆扮上下功夫，如今已颇有一番心得，每日的妆扮从不重复，独有一番韵味。而且娥皇常年练舞，身姿柔软婀娜，体态成熟。而你的眉目间……多了一份青涩和清纯，就像细雨中才露出尖尖角的小荷……” 他婉婉道来，不疾不徐，那样淡若清风，听在人的耳边，只觉非常舒服。周薇只觉眼前一片细雨霏霏的场景，亭亭玉立粉嫩的初荷，宽阔而碧绿的荷叶，雨水积在叶子的沟壑中，沉甸甸的，摇摇晃晃，陡然一阵风来，雨水滑到叶子的边缘，陡然滚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涟漪…… “妹妹！” 一声娇俏的唤声，正怔愣着的周薇蓦然回头，只见周娥皇美眸含笑，款款移步进门来。 她头梳峨髻，正中插了一只偌大的滚金边粉红色芙蓉绢织花，显得端庄，高贵而华丽。上着鹅黄色窄袖短衫，“粉胸半掩疑暗雪”，下箸淡青色曳地长裙，柔软而纤细的腰肢上，束了一条水红色腰带，肩披红帛，长长地垂落在身后的地上，颦颦婷婷，整个人仿佛一朵芙蓉花，在淡淡的青烟中若隐若现，如诗如画。 因为她刚刚沐浴而出，身上还散发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味，周薇暗暗嗅了嗅，只觉心旷神怡，却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花的香味。 周娥皇对李煜行了礼，便笑吟吟在李煜和周薇当中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妹妹，我们有几年没见了，我也不知道如今你都爱吃什么菜。今天王爷吩咐厨子做了这些菜，你看看有没有合你口味的。” 旁边的一位侍女立刻报菜名：黄金鸡、鲵鱼焚、石首含肚、串脯、汤丸、宝相花纹点心…… 周薇摆了摆手，客气道，“我不挑食的，姐姐。” 周娥皇和李煜一愣，随即李煜朗声笑了起来，周娥皇也眉目含笑。李煜对周娥皇笑道，“你这个妹妹，倒真是个口直心快，落落大方的女孩子，讨人喜欢。” 周薇的脸庞又发热起来，她为了掩饰自己，忙举起筷子夹菜就吃，头也几乎快埋到了碗里。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八章 霓裳羽衣曲——传世神曲 周娥皇不断往她的碗里夹菜。虽然埋着头，她却依然感觉到头顶上有两道目光在打量她。一道温柔而充满了爱意，另一道却若有所思，仿佛要洞悉她的所有心事。周薇更不敢抬头了。 “妹妹，再过几天，荷园里的荷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我和王爷会举办一次赏荷宴，邀请皇亲贵族，和一些文人诗客到府里来赏荷赴宴，很是热闹，你一定会喜欢的。”周娥皇柔声说道。 周薇心里一咯噔。周娥皇的妹妹，原来大司徒府的那位二小姐患了“自闭症”，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生最讨厌热闹的场景了，难道她做姐姐的竟然会不知道？ 见她沉默，李煜安慰道，“你不必紧张，那些皇亲贵族都会把自己年轻的女儿带过来陪你玩，如果你喜欢，也可以留她们在府上好好玩几天。” 周薇举筷子夹了一片飞鸾脍，一边说，“好。” 史书上记载，李煜和周娥皇夫妇奢侈享乐，放现代，就是一对“潮人”，一对上流社会的“富二代”。 赏荷宴这日，周薇早早被依薇和惜画唤醒了。梳洗后，她坐在铜镜前，低眉闭目，犹自打着瞌睡，任依薇和惜画在自己的头上，身上一阵忙碌。 终于妆扮好了，周薇缓缓睁开眼睛，一见到铜镜里的人儿，只觉眼前一亮，脑子里模模糊糊道：这谁啊？活脱脱一大美人儿呀！ 见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目不转睛，露出惊艳之色，惜画掩嘴轻笑，“二小姐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难怪二小姐自己看自己也会看得发呆！” 周薇吓了一跳！对了！镜子里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啊！ 只见镜子里的她，梳了一个双环望仙髻，髻前饰一小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点缀着细碎的碧绿玉石，星星点点。身上穿的，竟是一件时下正流行的胡服，白色做底，襟上滚着青花瓷颜色，细碎的粉色花纹。最可爱的，就是翻起来的衣领，这样的设计，就是在现代，也属于潮流而气质类的设计。她的身材本就窈窕，而这身紧身窄袖的胡服穿在她的身上，呈现出玲珑的姿态，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 听惜画说，这身胡服是王妃亲自为她挑选的。看来王妃对妆扮果然颇有心得，眼光独到，这身胡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出她少女的青葱气质，俏皮而活泼，却又不失韵味。 揽镜惊艳地自照一番，心里喜滋滋的。不管怎么说，老天爷对她还是挺眷恋的，在现代她没有姣好的容貌，没有男生看上她，而穿越到古代，老天爷竟然赐给了她一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容貌——她真的心满意足了！若是以这副美貌突然出现在江映雪的面前，她肯定羡慕死自己了！ 正想着，忽见镜子里的惜画和依薇福了福身，道，“王妃！” 一只细软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周薇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旁，映影着另一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 周薇转身抬起头来，只见周娥皇今天妆扮得异常鲜艳，身上着了一件嫩绿色的衣裙，长长的后摆。云鬓上斜斜地别了一支嫩绿色绢织荷叶，翠绿欲滴，衬得她更肤如白雪，明眸皓齿，绝代风华。 周薇惊艳道，“姐姐，今天你要在赏荷宴上献舞一曲吗？” 周娥皇温柔笑道，“吴王府的赏荷宴，赏的不只是荷花，还有吴王妃的舞蹈！妹妹，你猜对了。” 周薇恍然大悟。她原想即使吴王府有珍稀的荷花品种，但荷花嘛，哪一位皇亲贵族家花园的池塘里没种着荷花？有什么可值得这些贵人们专程赶到吴王府来赏荷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是慕名而来，要赏的是吴王妃举世无双的舞蹈。 吴王妃的舞蹈天姿国色，比花街柳巷的那些头牌花魁更胜一筹。只要付了足够的银子，那些头牌花魁就能眉开眼笑翩翩起舞，而“千金难买吴王妃一舞”，莫说千金万两，即使是至高无上的权势，若是无缘，也无法得到惊鸿一瞥。 周薇激动地抓住周娥皇的衣袖，“姐姐，今天你要表演那支《霓裳羽衣曲》吗？” 周娥皇一愣，“《霓裳羽衣曲》？”柳眉微蹙，衬思道，“霓裳羽衣曲乃天上神曲，由玄宗皇帝亲自作曲，梨园班子配乐。但自安史之乱后，《霓裳羽衣曲》已经失传，如今已杳无踪迹！妹妹，你是如何知道《霓裳羽衣曲》的？” 周薇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据史书记载，《霓裳羽衣曲》是唐朝大曲中的法曲精品，唐歌舞的集大成之作，直到现代，它仍然无愧于音乐舞蹈史上的一颗璀璨明珠。白居易在欣赏《霓裳羽衣曲》歌舞后，作诗赞美道，“千歌万舞不可数，就重最爱霓裳舞”。而在安史之乱后，这部神曲就失传了。直到南唐时期，李煜和周娥皇将其大部分补齐。现在看来，周娥皇目前还没有补齐《霓裳羽衣曲》，是她太操之过急了！ 那么，会不会是因为她这样一无心的指点，周娥皇就大受启发，后来开始着手研究《霓裳羽衣曲》，补齐《霓裳羽衣曲》呢？ 浪花有意千重雪 第九章 百花却是竞芬芳 两姐妹正谈着话，一个侍女前来禀告：宾客们都到齐了，男宾们已在前厅用茶，欣赏戏曲。而女眷们都在花厅里谈笑风生，等待着女主人的出现。周娥皇忙携着周薇的手往花厅走去。 一走进花厅，周薇感觉眼前眼花缭乱，而一阵发腻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几欲作呕。 花厅里坐着、站着十多位女眷，她们赤橙黄绿青蓝紫，身着各种颜色的衣裙，走进她们中间，仿佛置身于万花丛中。她们身上各种花香味夹杂在一起，站在其中，仿佛置身于脂粉店子里，呼吸也困难了起来。她无奈地想，尽管这些女眷都是皇亲贵族，高不可攀，可她们的品位……真的是俗不可耐。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的姐姐，周娥皇真的是一个很有品位的绝代奇女子。 周娥皇把周薇介绍给众人认识，一位女眷高声赞叹道，“听说王妃有一位亲妹妹，姐姐妹妹堪比‘宜主合德’，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妹妹和姐姐一样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真是叫人羡慕呀。” 周薇不由觉得好笑，这话奉承得，夸了妹妹，也不忘捧了姐姐。随即又想到，她口中的“宜主合德”，指的是汉代时期的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俩。这两姐妹虽然同为汉成帝刘骜的后妃，但却没留下什么好名声。两姐妹合伙在龙床上“搞”死了刘骜……她怎么会用这两姐妹来比喻姐姐和自己呢？到底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接下来众多女眷们自然也是不肯落后于他人，也纷纷赞叹起来，赞叹她的衣裙，赞叹她的珠钗…… 在众人热络而谄媚的赞叹声中，一个并不大声，却分外引人注意的声音惊讶道， “容德姐姐这番夸赞真是让人吃惊。虽然宜主合德姐妹是天生尤物，只可惜也是一对祸乱朝纲的红颜祸水。怎可拿宜主姐妹来比拟吴王妃姐妹呢？” 众人噤声，皆齐齐将目光转向站在角落里，盈盈含笑的一个女子身上。 周薇随着目光望去，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婷婷站在那里，一身粉嫩的鹅黄色，衣裙似乎经过特意剪裁，窄短而修身，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尖尖而秀巧的下巴，娇小的脸庞，清雅而莞尔的微笑，分外甜美。可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之中，周薇却分明捕捉着一闪而过的不屑和挑衅目光。 那位叫容德的女子迅速红了脸色，薄薄的双唇蠕动着。刹那间，急得额发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却一时之间，憋不出一句解释的话语。 看她眼圈也红了，一副委屈的神情，纤细的手指纠缠拉扯着腰上的玉带，周薇心想，看来她真的是无心的。于是，她有心替容德解，微笑着波澜不惊道， “不妨事！那宜主和合德姐妹确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才会吸引皇上的喜爱，恩宠不衰。容德姐姐一片真心，将姐姐和我喻为宜主和合德，其实是抬举我们姐妹俩了！”周薇微笑着，眼角瞟到角落里的那个少女露出讥讽之色，脸上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周薇话音一转，道， “再说了，说宜主和合德姐妹是红颜祸水，不过是野史的传说而已，但凡聪明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的。到底历史真相如何，谁也不得而知！而且宜主和合德一生，并未干预朝政，也未谗害忠良，说不定是汉成帝刘骜死后，外戚王莽为了名正言顺夺取刘汉政权，编造出宜主和合德‘红颜祸水’一说！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周薇神秘兮兮道，“说不定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宜主和合德这两姐妹呢！” 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虽然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但是众人却还是掩嘴笑出声来。花厅中一片莺莺燕燕的笑声，分外融洽。周薇微笑着，眼角的余光再次向角落里的少女瞟去，只见她目光微微眯起，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是一副惊愕的神态。待她回过神后，薄薄的嘴唇一撇，不服气地正要出声，周娥皇却身形一闪，有意无意地挡在她的面前，对众人微笑道，“各位夫人和府上千金，请在此稍坐片刻，待我与妹妹去请来王爷，就可以正式开始赏荷宴了！” 众人欣然。周娥皇笑着携周薇的手，温柔道，“走吧！” 出了花厅，款款穿过几条朱红色长廊，周娥皇方才微笑着对她道，“看来姐姐离开家后，妹妹的变化太大了！日日勤读史书，不仅知识渊博，还伶俐牙齿了起来！” 周薇的脚步微微迟疑，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仍然一脸波澜不惊的微笑，心中却犯了嘀咕。姐姐这话，到底是在夸赞她，还是在拐弯抹角斥责她呢？ 还未出声，周娥皇微张双目，凝视着园子里白花花的阳光，道，“那位容德，是史部员外郎，兼太常博士韩熙载之女，性子温和，单纯善良，已许了婚配人家。而那位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娃，是秘书省校书郎徐锴之女，徐洛盈。这位徐洛盈……”周娥皇沉吟着，周薇见她神情似乎并不是在思索，而是在犹豫，片刻后，她终于还是说了下去， “这位徐洛盈名义上虽是徐锴之女，但是人们私底下传言，她其实是当今皇上遗落民间的一颗明珠……” 周薇张大了嘴巴。说好听点是遗落的沧海明珠，说难听点那就是皇帝的私生子了！难怪徐洛盈的眉目之间俱显出一副倨傲的神色。虽然她在徐府中长大，但是她身上有一种独特而高贵的气质，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刚才却是有所冲动了，也不知道这主的性情就贸然出语。 随即又想到，姐姐温柔善良，谨言慎行，从不议论她人是非。可是今天却破天荒对她讲了这个市井中流传的故事——看来姐姐对此事甚是慎重，希望自己还是少惹这位“明珠公主”为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