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引子1 宣武七十三年九初九,重阳佳节。 云大都。太子府。 “太子爷,您慢着点……慢着点……”太监手提着八角玲珑灯笼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之后。 “茉儿……茉儿呢?快些让她来迎接本太子……”太子云天在宫里举办的重阳酒宴上并未喝几杯酒,此刻却醉的不分南北。 “太子爷,你醉了,太子妃的寝室在这边,您这边请!”大太监身后的小太监拥簇过来,想要去搀扶太子云天。 “滚,都给我滚,本太子没有醉……”云天一把拨开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一闪身撞在大太监的手上,大太监手里提的八角玲珑灯笼跌落在地上,琉璃灯罩碎裂成片,内里的蜡烛被打翻而后熄灭。 “太子爷,慢些,慢些,前面是树……”太监话没说完,太子便撞在一棵树上,额角撞的青紫一片,他却像毫无知觉一样,继续往前走。 “退下,统统给本太子退下,违令者杀无赦!”爹跌跌撞撞的太子殿下往太子妃花茉儿的寝室走去。 几个太监相互望了一眼,不解醉酒后的太子爷缘何性情如此大变。 太监们不敢离去,也不敢上前,只能愣愣呆呆的站在原地。 很快太子妃的寝室里便传来呼叫声“太子殿下,不要啊,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了……”这多少让太监们有些疑心,可是房间内未燃灯火,那么太子和太子妃玩的哪一出呢? 小太监看看大太监,大太监一摆手道,“都把耳朵捂起来,不然杂家割了你们的耳朵!”小太监们听令举手捂住耳朵,大气不敢出。 “臣妾……臣妾是……仙瑶啊……”断断续续的哀嚎声随着晚秋的风支离破碎的刮过来。 一个耳尖的小太监听到仙瑶二字脸色大变,双手从耳朵上滑下来大叫,“不好了,太子妃房内的是仙瑶娘娘……” “闭嘴,你个杂碎,瞎说什么,仙瑶娘娘怎么会在太子妃房内,小心乱说话可是要割了舌头的。都给我蹲下,捂紧了耳朵,若不然让你们的脑袋像下面一样光!”大太监岂会相信这等事,为了少惹麻烦,他呵斥了小太监的一惊一乍。 众人听话的蹲下身,捂紧了耳朵。 哀求声逐渐弱下去,伴之而来的是男子低沉的喘息和女人呜咽声中夹杂的销魂的呻吟。对于女人,如果初始是逼迫,到了后半段却也逐渐变成了承受和享受…… 大太监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自以为是的想,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这次真的玩的是新花样,居然让太子妃装成四皇子殿下最宠爱的妃子仙瑶?哎!这污秽的宫闱啊! 可是他还未想完便看到了此生他再也不想看见的一幕画面,太子妃花茉儿乘着月色缓步走过来,身后的侍女自然列成两排。 “太子……太子妃……奴才给太子妃请安……”他牙齿打颤。 太子妃在眼前,那么房间里的又会是谁? 真的是四皇子的嫔妃?! 大太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如果是四皇子的仙瑶妃子,那么依着四皇子的脾气,自己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太子呢?”太子妃轻蔑的看一眼大太监。 “在……在……”太监们抖抖索索,都预感到事情闹大了。 “说……太子在哪里?今日是重阳佳节,依照云国习俗,太子是要和本宫同寝……”太子妃秀丽端庄的脸庞因为脂粉太厚而看不出表情。 大太监无奈,身后指了指太子妃寝室所在的方向道,“太子已入寝了。” “缘何你们此间,不去侍奉太子入寝?”太子妃狐疑。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不需要奴才们侍奉……” “啊!仙瑶妹妹还在房中等我呢……”太子妃眼睛里霎时充满了焦急神色,丢下随从侍女疯了一样向前跑去。 几个太监顿觉五雷轰顶。 这一切难道是真的? 紧接着更让几个太监魂飞魄散的是——一声惨叫,之后尖利的声音响起“仙瑶娘娘薨殡……” 正文 002引子2 皇宫。御书房。 “皇兄可要给静萱做主……他……他是我侄儿,又贵为太子,居然敢乘着酒意调戏自己的亲姑姑,皇兄你说说看,这样品行恶劣的人怎么能担当云国的国君?”静萱公主哭的梨花春带雨。 云国皇帝云霄然眉头紧皱,金箍玉簪挽住的华发在夜光珠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刺眼。 从太子大婚之后关于太子云天的事就没有了断过,什么私截军队粮饷修避暑宫殿,从北疆恭送的战马里挑最好的马自己用,驯服不了便命令手下烹食,为拉拢朝中权贵每逢节日太子府上便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多半是要喝酒取乐,昼夜不息…… 云皇不禁疑惑自己那个严于律己、满腹才华的儿子到底哪里去了?怎么做了太子,娶了太子妃之后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静萱公主看皇帝陷入沉思,不由得更加悲痛,道,“皇兄此次若是不给静萱做主,静萱只能……只能……”她哭哭啼啼的跑到书案便抄起上面的青铜镇纸,将镇纸棱角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道,“静萱只能毁掉容貌落发为尼……” “皇妹,使不得!”云皇方才从沉思里清醒过来,静萱公主是先皇最后一个女儿,是云皇唯一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她出生时云皇的大女儿已经出嫁,所以静萱公主虽然是云皇的妹妹,年纪差距却完全像是女儿一般,甚至静萱公主比太子云天小两岁,所以静萱公主也是娇宠成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皇兄难道就任由着太子殿下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静萱公主声嘶力竭的喊。 “朕……朕罚他面壁两月,抄经颂文,皇妹觉得怎样?”云皇狠心道。 对于太子来说清苦的面壁抄经还真的是一种意志力的练习。 “只是……只是抄颂经文?”静萱公主满脸失望之情。 “天儿也不过是酒后乱性,朕命他自此之后不准再过量饮酒,谨慎出入后宫,这等事此后便可避免……”云皇叹息,这些日子关于太子云天之事也真的让他劳心费神,本来已经上了岁数,外有边境之争,蛮夷侵犯从未没有停歇过,内里又是后宫纷杂,最欣赏的儿子云天现在也越发的不争气起来,云皇只觉得累。 “皇兄你就是偏袒他,偏袒他!”静萱公主眼泪扑簌簌。 “皇上……”云皇的贴身太监周公公低眉顺目的走进来,低声道,“皇上……出事了。” 静萱公主眼睛瞪的大大的,满脸的不思议,似乎很期待听到太监下面的话。 可是周公公偏偏什么都不说了,拿眼睛瞧着静萱公主。 “皇妹,此事就这么定下,你且先回去吧。”皇上下逐客令。 静萱公主撇嘴跺脚,却无可奈何,只得离开。 静萱公主走出御书房,借故在门口顿了顿,只听得门内一声爆呵,“逆子!逆子!岂有此理,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静萱公主唇边隐隐着笑意,满意的离开。 “宣太子进殿!”皇命难为,纵然是深更半夜,太子酒醉,一样是被急招入宫。 太子云天一进御书房便被云皇喝令跪下,酒意醒了大半。 一脸迷茫半醉半醒的太子不解的依言跪下。 云皇兜头砸下诏书道,“逆子,朕真是看错了你,你居然屡教不改,犯下如此违背纲常之恶行,今日朕便废黜了你的太子之位,消减俸禄,驱出皇城!” 云天大惊,彻底酒醒,道,“父皇,儿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逆子!事到如今你还在朕面前装无辜吗?我且问你,今夜在你太子府上吞金自杀的仙瑶所为是何事?” 云天皱眉苦思冥想,大脑里一片空白。 云皇看他的表情更为震怒,道,“逆子,你假借酒意霸占狂儿的爱妃,害其受辱之后横尸当场,你可知罪?” 云天大惊,道,“父皇,儿臣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还请父皇息怒,待儿臣回去查个明白……” “不必了,圣诏上已经写得清楚,你,即刻离京,没有朕的旨意,永世不得回来!”云皇彻底愤怒。 云天此时低头看手里的圣旨“云国太子云天,即刻废黜,暂禁墨城,于暮山寺悔过自新,未得圣谕,永不得返京。” “父皇……我没有……”云天想要辩解,云皇却已经听不下去。 周公公低声道,“皇上,这废黜太子之事是要在朝堂之上与众大臣商议才可以定夺的……” “住口!难道你让朕将这等家丑宣扬出去?”云皇目光落在铜质镇纸之上,心中便更是愤怒,这个云天居然色胆包天到此种地步,就算是废黜之后流放都不为过。 “可是皇上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即刻流放太子是不是太过鲁莽?”周公公明显是在未太子说情。 云皇也有些犹豫。 “皇上——狂儿他……他……听说心爱的妃子死在太子殿下的府上,一时急火攻心昏厥过去……”慈妃娘娘掩面哭泣着闯进御书房,带来的消息对于云皇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太子殿下……皇上已经将你四弟青梅竹马的女子赐婚给你做了太子妃,那一次便是要了狂儿的半条命,而如今,缘何你还要抢他心头肉?狂儿若是有什么好歹,我这个母妃也不要活了……”慈妃娘娘一手掩面一手捂心。 一连串的事情让太子云天措手不及,在他还为来得及理清头绪的时候,皇上已经命禁卫军严密看押他,即刻去往墨城。就是太子府都不准再回去,随行之人只准带一个。 翌日清晨,皇城之外,为废太子送别的只有四皇子云狂一人。 这多少也有些树倒猢孙散的味道,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凉。做太子时前拥后蹴,一旦失势,成了废太子,一切就不同往常。 云天和云狂皆拥有皇室优良血统,两人相貌也极相似,神情却并不相同,尤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一个看起来却狷狂不羁。 “皇兄此去墨城虽谈不上凶险,却也前途茫茫,还请皇兄珍重、保重!”云狂拱手。 云天笑道,“人生便是修行,我只道去修身养性,便也自得其乐。” 云狂眸光一沉,旋即又笑起来,道,“云狂何日何时才能赶得上皇兄的胸怀气魄,此生也不枉为人。” 云天笑道,“皇弟过于自谦。” 两人交谈片刻,便作惜别。 云狂凝望着云天所乘马车远去,由大到小,最终隐没成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身边的黑衣随从道,“王爷,你额上的伤该换药了!” 云狂随手取下头上所戴的帽子,他的额角上分明有一片淤青…… 正文 第一卷 003困境 宣武七十三年十月,墨城。 入城的驿道上尘土翻飞,两个青衣女子各自怀抱着灰布包裹的物件往墨城城门前走去。 “阿雪姐姐,你说我们换了花色,吴老板会不会责怪?”青衣粉裙的女子有些不安道。 “想必不会,无箴绣坊能在江北扬名却也不是拘泥于规则,吴老板从来都不是墨守成规之人,我们将天青色换成绛绿,玉白换成鹅黄,分明是让缎面花色更加夺目炫彩。”青衣白裙的女子笑道。 “可是,可是我还是有些怕……怕他借机压我们的价钱。”青衣粉裙的女子依旧犹豫。 “若是他压价,我们就将这两匹缎子卖到别家去,我就是不信他能为了省些钱而放弃这么好的缎面!”月如雪咬了咬唇。母亲的病越来越重,这次不按照绣房给的花色图纸刺绣完全是铤而走险的举动,如果被认可,她打算提高一些布价,如果吴老板借机压价,她就会失去再给无箴绣坊这样墨城最大的绣房供应绸缎的机会。 “那样就会很麻烦,兴许也拿不到现钱,婶婶的病……”青衣粉裙的女子声音越发的低下去。 “苹婇,没事,一定可以成功的,别忘了从我们两人手里出来的可都是墨城数一数二的女红,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月如雪虽然心中也忐忑不安,尤其是想到卧病在床又骨瘦如柴的母亲便心如刀绞,却还是忍着悲伤安慰兰苹婇。 “阿雪姐姐,倒是不如你赶快和楚公子成了亲,依着楚家的家世根本不需要你再辛苦熬夜织锦绣花,一双水样的大眼睛都快要成斗鸡眼了!”苹婇被如雪安慰之后,心情放松很多,忍不住打趣。 “唉。”说道楚泽,如雪心中禁不住长长的一声叹息,如果父亲尚在人世还好说,可是世态炎凉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人情在”的俗语。如今的月家再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大家族了,父亲蒙冤入狱之后家就完全散了,只留下体弱多病的母亲和自己相依为命,走投无路才流落到墨城,投奔父亲早年为官时曾搭救过的楚家,不过是因为楚家的公子和自己结了娃娃亲,可是当她看到母亲拿着当年的婚书和信物从楚家回到客栈时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楚泽现在是云国的威武大将军,镇守西北边陲重地,北疆对云国一直虎视眈眈,能被派遣到西北镇守,完全是得到了皇上的器重。楚家也凭着楚泽的赫赫战功扬名立万。那里会将这门娃娃亲放在眼里,至于如雪母女被轻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怎么了,阿雪姐姐,你是恨嫁了吗?楚公子明明也喜欢你嘛,你们成亲是早晚得事儿。到时候你做了楚夫人可不要忘了我这个穷人家的丫头”苹婇将怀里的布匹换到腋下,腾出手用帕子擦拭额角的汗。 “……”听着苹婇充满期待的口气,如雪没办法说出实情,只能尴尬的轻笑一声。楚泽的心意她多少是明白一些,可是楚母自始至终并不曾正眼看过她,就是母亲在楚家往来的几次也是受尽了委屈,哪怕是楚家的丫鬟都可以给母亲脸色看,她是如何都不想深想婚事,楚家的任何施舍母女两个都齐齐整整的放在家中,如雪预感终究会有一天楚家找理由退婚,那时亏欠下的人情一一补上,可是楚泽…… “阿雪姐姐,怎么光听到你叹气了,楚家要是没心又怎么会给你们备了住处?楚公子要是没心,怎么会差人送吃送喝送钱呢!这你还不满意吗?”苹婇艳慕。 “傻妹妹,我们还是赶紧的去绣房,卖完了绣品布匹还要去药铺!”如雪转换话题。 “是啊是啊,今天出门前我还专门问了婶婶想吃什么,她说她想吃龙凤斋的灌汤玫瑰糕和水晶小鱼丸,龙凤斋日日客人爆满,去的晚买不到呢。” “每次都让你破费,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惭愧之极。”如雪轻声道。 “如果不是姐姐教我刺绣,我现在还是每日间下地干农活,累的腰酸背痛也没有零用钱花的可怜虫呢,孝敬婶婶本来就应该。” 说话间便到了无箴绣坊。 秀娘们看到月如雪免不得一阵讨教刺绣秘方,如雪耐心的一个个讲解一番。 平素里如雪和苹婇来送货都是账房验货,这一次却是吴老板亲自来到正厅,看见如雪便笑道,“月姑娘,吴某人早已恭候着您了。” 如雪心中一紧,这吴老板今天的口气分明不同往常,不觉转脸看了苹婇一眼。苹婇却大大咧咧的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厅堂里陈列的各种绣品上,无箴绣坊的绣品真的很奇绝,大到壁挂,小到团扇,各有各的精致。 “吴老板,如雪擅作主张将此次的花色做了略略调整……”如雪低声道。对于此事她心中多少是底气不足。 正文 004质询 004 “吴某人相信月姑娘的眼光,周账房,这次月姑娘兰姑娘的布匹加价四成,立即取银两付梓!”吴老板连布匹都没看直接吩咐账房结账。 如雪有些惊,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便躬身道,“吴老板,你不验看做工吗?” “月姑娘的手艺,吴某人太信得过了。”吴老板大笑。 “那么吴老板可是有其他事?”如雪忍不住问。 “月姑娘真是天资聪慧,请两位姑娘跟吴某来‘丝绣房’。”账房奉上银钱之后,吴老板做出请的动作。 “丝绣房!”苹婇忍不住跳起来。 丝绣房是无箴绣坊里最高等的绣房,只有技艺超凡脱俗的资深绣娘才有资格进去,那里面绣绢的多是供奉皇室官宦的织物,完全是要以奇巧著称,有的绣品必然要超过宫中“善衣局”才可。 “吴老板……我等……我等资历平平,是在不敢逾矩,不敢擅闯丝绣房。”如雪自然知道丝绣房在无箴绣坊里乃至整个墨城再或者对于整个江北来说的地位。 “月姑娘过谦了,依月姑娘的资历水平,不来我无箴绣坊真是天大憾事,而今日请姑娘到丝绣房是吴某有重要之事相求。”吴老板笑言。 “吴老板但说无妨。”如雪谨慎。 “此地并非说话之地,月姑娘还请移步丝绣房。”吴老板继续坚持。 苹婇忍不住,拉住如雪的胳膊道,“姐姐,姐姐,苹婇实在太好奇那丝绣房,姐姐就应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不由分说,扯住如雪紧跟着吴老板走出正厅,穿过弯弯曲曲的九曲回廊,来到丝绣房门口。 如雪还想推托,毕竟她生长于官宦人家,自小阅历不菲,明白若非大事吴老板不会亲自出面,态度还如此谦恭,尤其是今日主动提出给布匹加价,这些都不是偶然事件,这期间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事实真是如此,如雪的忧虑并不多余,只是她如何都没料想到,今日她踏进这丝绣房,便完全进入另一种命运轮回! 吴老板将两人安置在房内之后便匆匆离开。 如雪静坐在椅上,苹婇却闲不住,她穿梭在撑起的屏风之间,影影绰绰,惊呼道,“阿雪姐姐,这些多是你的绣品啊!这样看来你早该提价了,这些不是都恭送到皇宫去了吗?这个吴老板还真是奸商啊,当面笑盈盈的合着一直在盘剥我们!”苹婇越看越来气。 如雪却并不放在心上道,“如何说来吴老板对我也有知遇之恩,我娘亲病最重的时候若不是吴老板预付了银两给我,怕是……” “哎呀,阿姐姐雪,我们就不说以前的不开心事儿了,你说这个吴老板把我们扔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苹婇惊叹的伸手去摸那些薄如蝉翼的绢纱。 “自然不会是平常之事……” 如雪的话还没说完门“吱呀”的打开。 走进来的是个青衫男子,目光深沉,表情凝重。手里拿着一块绢布。 “你们哪个是月如雪?”男子的声音更是清冷,不带任何感情。 如雪一愣,起身道,“我就是。”说完施礼。 男子抬眸扫一眼道,“这凤鸟鸣春可是你所绣?”话音刚落,他手里的绢布便展开在如雪面前。 如雪看了讶然,男子展开的分明是爹爹故交户部侍郎关铆大人大女儿出嫁时自己亲手绣得红盖头,那已是五年前的旧时,那时候的如雪也不过不足十三岁。这男子居然能翻出当年的旧物。 如雪咬了咬唇慢慢点头道,“确实是小女所绣,只是这是五年前所作,不知如何落到公子手中?” “五年前?”青衣男子面上一喜很快便恢复平静的表情道,“如今技艺可有增进?” “肯定有啊,如雪姐姐的绣品绝对敌得过宫内善衣局的资深绣娘。”苹婇不屑的在一旁插嘴。 “妹妹休得乱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不可在旁人面前妄言。”如雪轻声止住苹婇转而道,“小女子不过是粗懂女红,混口饭吃而已。公子此番所为何事?” “姐姐,你也太谦虚,这房内多半绣品不是出自姐姐之手呢?公子你可是找我姐姐刺绣?那你可是找对人了呢,莫说这墨城,就是江北一代,说起刺绣我家姐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就是云国太子前年大婚,那太子的婚衣、太子妃霞帔还是我家姐姐日夜赶工所制!”苹婇忍不住道。 “苹婇,住口!”如雪有些生气,太子大婚的婚衣本应由内务府准备,可是宫中最好的绣娘在霞帔绣到一半忽然双目失明,其他人虽然也有技艺,却不敢妄动,毕竟传说中的云国太子云天生性挑剔有报复心很强,一旦绣不好,怕是会送了命。无箴绣坊盛名在外,内务总管三百里加急送信到无箴绣坊,吴老板收到信后亲自护送如雪星夜兼程赶到云大都,在内务总管安排的院落里秘密绣了三天才得以完工。事后内务总管试图留住如雪入宫,被婉言谢绝,经历了父亲的事之后如雪对宫廷侯门毫无兴趣,况且父亲致死遗愿便是能信守承诺和楚家结亲,之后如雪便再次回到墨城,对于暗中帮太子太子妃完成婚衣这件事只字不提。却不想苹婇会在陌生人面前提及此事。 如此这般会不会引来不必要麻烦却也都说不准。 正文 005冒犯 青衣男子低声沉吟片刻道,“两位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说完青衣男子退出门外。 如雪觉得困惑,快步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向外看,回廊上站着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因为距离远,如雪并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奇怪的是不过遥遥相望白衣长衫男子的眼眸甚是明亮,像夜幕中最亮的繁星一般。 青衣男子和白衫男子略谈几句,便拱手退身。 如雪快步退回到原位。 青衫男子回来之后道“不知月姑娘可否为在下绣做锦衣?时间是一月,价钱嘛——月姑娘可以自行开价!” 如雪心中飞快的考虑了片刻,这青衫男子想必是征求白衣男子的意见,可是是什么锦衣,还要如此隆重?并且可以自行开价? “我可以将材料拿回家做吗?”如雪问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毕竟无箴绣坊的吴老板多次邀约如雪到无箴绣坊里做事,最终都被她推拒了,主要是娘亲体弱多病,她必须留在她身边照料,自小的家教也让她明白作为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可以随便抛头露面,虽然在家织锦刺绣拿到的钱仅够养家糊口,可是她依旧觉得自由且保全着月家人的脸面。 青衣男人皱眉道,“不可,此事必须在在下指定的地方完成,并且一月之内不得与外人联系!” “可以随便开价吗?一百两银子的话你们给得起吗?”苹婇大喜,几乎要冲上去抓住青衣男子的衣袖问个究竟。 “抱歉,我不接受!”如雪一听需要一月之内在指定地点完成便想到婉拒。 “阿雪姐姐,这是好机会啊,为什么不接!婶婶我可以照顾的!你就放心去吧。”苹婇拉住如雪的手摇晃,试图将她摇醒,转头对青衣男子道,“一百两银子可以吗?不是说可以随便开价吗?” 男子点头道,“可以。如果月姑娘觉得不够可以再加,我也可以找城内最好的郎中为令堂诊治,另外可给令堂配四个使唤丫鬟,只要月姑娘接了此单生意。” “啊——可以加价?可以请最好的郎中?可以送四个丫鬟?”苹婇有些背过气去了,真是天上掉金元宝,砸到人头晕。 如雪更加警觉道,“谢谢公子好意,如雪实在难担此重任,还请公子另找他人,这无箴绣坊里高手如云,比如雪经验丰富的绣娘很多很多,技巧能力都在小女子之上。” 苹婇急的要咬牙,无奈如雪似乎是铁了心,根本不同意青衣男子的请求。 青衣男子甚为吃惊,他实在没想到如此优厚的条件对方居然直接拒绝了,一时愣住,无措起来。 如雪拉起苹婇的手往门口走。 青衣男子快步错身,挡住如雪的路道,“姑娘请留步,此事有待商榷!” “对不起,恕小女子难以从命。”如雪继续拒绝。 如雪道,“公子也是替人办事,不若让小女子直接跟你家主人交涉。” 青衣男子更加吃惊,他着实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子能聪慧到如此地步,连自己替人办事都能察觉清楚,可是想到主人对此事的态度,他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摇头道,“还是不可劳烦我家主人。” “哦,可是那不是你家主人来了吗,不如我们一齐去问他?”如雪瞪大眼睛道。 青衣男子大惊,猛然转身望去,身后却空无一人,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如雪趁机快速从他臂膊之下钻身出去,连带着将苹婇也扯走。他忙施展轻功追过去,可是手刚触及如雪的肩胛,只听见如雪尖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是想要如雪卸下右肩谢罪?” 青衣男子一听连忙收手,他收手回来之后如雪更是拼命的跑。他大为懊悔,片刻之间已经被这个表情波澜不惊的美丽女子骗了两次之多,而且像他这种甚有江湖阅历的人被这种雕虫小技欺骗成功,多少有些面子挂不住。 在他决定追上不避男女之嫌将两个女子抓住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咚”接着一声“啊呀!”。 原来是月如雪慌不择路的逃跑一头撞在白衫男子的胸膛之上,所以发出“咚”的一声,而那声“啊呀”完全是如雪撞的厉害,脖颈差点断掉。 “姑娘可否安然?”白衣男子微微垂首,声音温润如泉,温柔似风,让人听起来心头不觉一个荡漾。如雪努力想要扭头去看能发出如此美妙声音的男子什么样子,无奈脖颈歪再一次难以转回来。 她身旁的苹婇更是呆立不动,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一双眼直勾勾的盯住白衣男子的身形。 “好疼……”月如雪疼的厉害,忍不住唏嘘。 “冒犯。”白衣男子温柔道。紧接着如雪只觉得一双温柔的手抚上她的颈间,指尖点点滑过肌肤,有电光火石的触感,明明手指温柔的像春水,她却莫名的颤栗,再加上脖颈筋脉错位混杂的疼痛感,复杂的感觉蜂拥而至,她完全不能自己。 正文 006传闻 幸而顷刻之间,白衣男子已抽回自己的双手,而如雪的颈在他恰恰好的力道之下恢复了正常状态。待她定睛去看白衣男子的脸时发觉对方并未以真面目示人,他脸上有面巾遮蔽,一双眸子却异常闪亮,眼神看似温柔多情,又似犀利幽深难以捉摸。 “殿……公子,这一位便是吴老板引荐的月如雪,月姑娘,此间的精良绣品,多是出自月姑娘之手。”青衣男子态度顿时恭卑了许多。 白衣男子微微含额道,“那么一月为期的绣品,也就烦劳月姑娘。”他的声音实在好听,温柔里带着一丝肯定,几乎让人不忍拒绝,而游离的心神也禁不住跟着他的音调上下翻飞,无据。 如雪定了定神沉声道,“对不起,典公子,如雪家有年迈体弱的母亲,需夜夜侍奉于身边,实在分身乏术,望公子见谅。”理由也算是妥帖充分。 白衣男子眸光一闪,而后道,“碧池,月姑娘实有不便,可将布匹丝线丫鬟婆子送于月府之上,供月姑娘在自家府邸完成绣品。” “殿……公子,这……这如何使得?”青衣男子甚为踌躇。 “我说使得,便使得。”不容置疑的口气,纵然口气坚决抵不住强调的婉柔优美,听得人心旷神怡。 青衣男子无奈,只好道,“如此这般月姑娘便是不可再推脱了吧。” 还未等如雪开口,一边的苹婇先抢道,“先前讲的条件可有变化?条件若无变化,我便替姐姐应下了!” “君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条件自然不变。”青衣男子说话吞吞吐吐,引得如雪多少有些好奇,抬眼多看他几眼。他顿时敛了眼眸对白衣男子道,“公子你说是吗?” “嗯。”白衣男子道。 “那便好得很,如雪姐姐你就答应了吧,婶婶的药钱一下子便有着落了,我们等下还可以给婶婶买些补品,她身体如此虚弱多半是不舍得吃下口粮所致!” 说到娘亲如雪一阵心酸,不好再僵持,只得微微点头道,“也便如此说定吧。” 青衣男子目光征询白衣男子,得到确切答案后道,“午后在下便将一切用品送至贵府上。两位姑娘若有兴趣可随同在下的马车同往。” “不了,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些女孩家家的东西要买!不用坐马车!”苹婇强忍着笑连声回绝。 “也好。”青衣男子再次目光征询白衣男子之后才算对两人放行。 苹婇走出绣房大门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贵府,贵府……若是这两位贵公子看到你家的两间草房怕是要笑死。”苹婇抱住肚子,笑得极不大家闺秀。 如雪叹气。 “阿雪姐姐你叹气做什么?这么优厚的条件,真的是天上掉元宝,砸到脑袋了!我现在还是晕乎乎。”苹婇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确定不是梦。 如雪却有不好的预感,还好这种预感很快被苹婇的快乐冲散。 两人按照提前拟定的单子将所需要的东西买齐,因为绣房收的绣品加价,两人平白多出一些银两,便奢侈的多选了几锭金丝银线,这才满心欢喜的进了一家常去的饭馆,要了几个小菜两碗面,一边休息,一边吃饭,如雪顺便听来些新近传扬的坊间逸闻趣事。 “啊呀——不得了了,云大都里上个月出大事了……”快嘴张扯着嗓门,唯恐天下人不知一般大声喊。 “啥子大事,快嘴张,要是太子违背纲常调戏自家血亲姑姑静萱公主的事儿,你就别再提了,听得耳朵都生出茧子来!”有人泼冷水. 快嘴张冷笑一声道,“今天咱家要说的事儿还真的是太子的事儿,不过呢,这一次可是比前次更严重——”他故意卖关子,扯着长长的腔调等人来接,而后将气氛烘托上去。 “老张,你说就是了,别吊人胃口,你看我这一口饭上不去也下不来,憋的难受!”果真有人接茬。 快嘴张清清喉咙酝酿情绪道,“这一次怕是连太子都做不了了……” “为什么啊?”这么一说下头不少人异口同声的追问。 就是苹婇都停顿了手里的筷子,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盯紧快嘴张的方向等着听下文。 正文 007幻觉 云国太子府。 太子宠妃花茉儿寝房的窗纸上印着剪影一般的身影。 房内一声声撕裂锦缎绸衣的声音夹杂着女子求饶的声音,“太子殿下,不要啊,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醉酒归来的太子云天迷蒙着双眼,低声道,“茉儿,来来来,让本太子宠幸于你!” “不不不,太子殿下,我不是茉妃,贱妾乃是四王爷的妃子仙瑶……” “茉儿,今日你又跟本太子玩什么花样?装成仙瑶?本太子可不喜欢她那种矮冬瓜!胸没胸,腰没腰……” “太子殿下,不要……不要——啊!”女人终究抵不过男人的蛮横,尤是酒醉之后混沌无意识的男人。 云国太子云天错将在侧妃云茉儿房中的四王爷云狂的最心爱的妃子仙瑶当成了自己的妃子,玷污之。仙瑶当场吞金自尽,迟来的云茉儿惊魂未定一声尖叫,划破了太子府所有宁静。皇上禁卫军的马蹄声震得整个太子府都颤动起来。 …… “阿雪姐姐,你怎么?魂飞了吗?”苹婇拍拍如雪的脸颊,如雪才从自己的幻觉里清醒过来。听完快嘴张的话,如雪居然意外的陷入一种奇怪的幻境之中,她没见过云国太子,更不知道仙瑶和花茉儿的样貌,可是居然会产生幻觉,在幻觉里不过是窗纸上的剪影,所有角色的脸孔她都不曾看清楚,可是分明像是一幕戏一样,让她的大脑里重新上演了一幕当时所发生的事。如雪有些担忧,用力摇头,试图将幻觉摇开。 这几年关于云国太子云天的事迹广为传扬,比如他重金购买漠西名驹,却因名驹性烈难训被他射杀后赐予属下烹肉;趁着酒意调戏年纪小于自己,辈分却高出一辈的静萱公主,静萱公主乃是云国皇帝同父异母最小的一个妹妹,害得静萱公主执意要落发出家,传闻里此事最后被四皇子云狂出面平息,可是皇上却因此是对太子云天成见极深…… “阿雪姐姐,你冷吗?怎么打起寒颤?”苹婇看如雪还是离魂状不由得更加担忧。 “我……我没事儿……”说话间牙齿打颤。 “阿雪姐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也不知那两个公子所说是不是属实,东西和丫鬟真的已经送到你家?”苹婇还在醉心于此事。 如雪眉头轻颦,心口觉得堵的难受。刚刚幻觉里的一幕像水墨画一样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太子被废黜了,还贬到我们墨城?墨城又不是什好地方,真是奇怪啊,姐姐你说这个云天太子会是怎么个模样?是不是像回春堂的老板黄百万一样吗?”苹婇好奇的问。 回春堂是墨城最大的药铺,挤兑了城中其他七八家小药铺,老板黄百万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尤是看到美女,几乎脚都抬不起来,无法迈步。如雪去他药铺买过几次药,每次都用机敏智慧化解危机,再后来如雪宁肯搜遍整个墨城的小药铺去凑齐娘亲需要的药也不愿去回春堂买药。 如雪摇摇头,她不想妄猜太子的样貌,毕竟那是跟她十分遥远的人和事儿,现在当务之急是买齐了药品,赶路回家,把母亲托付给苹婇年纪很大的奶奶,如雪多少是不放心。 说起买药,苹婇便立即忘掉了刚听来关于废太子的逸闻,愁眉苦脸道,“这可怎么是好,这一味胭脂老只有回春堂才有,其他药店根本没有!” “去回春堂!”如雪咬咬唇,长长呼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正文 008罗网 “啊!去回春堂?那岂不是羊入虎口?黄百万那个色胚可是居心叵测啊!”苹婇想起前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尤其是黄百万色心一起完全不管死活的想要霸王硬上弓,每次若不是如雪机智过人,两人怕是早已遭遇不测了。 “你在这里等我好了,我自有办法。”如雪自然不想苹婇跟自己一起涉险,干脆将她留在街边。 “不行,阿雪姐姐,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跟阿雪姐姐一起去!”苹婇赖着一定要跟去。 如雪沉思片刻道,“可以是可以,可是我这次打算扮成男装去买了胭脂老这一味药就跑,你跟在我身边反而容易被人识破,不如这样,你在街对面守着,我自己进去,如果我进去久久不出来,你便装疯撒泼冲进去,这样街上的路人自然会围着看热闹,黄百万纵然是有色心也不敢将我怎样!” 乍一听如雪的计划很可行,再没有更好选择之前苹婇只能点头。 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黄百万对如雪可是垂涎多日,他早在绣房里安插了耳目,知道如雪是孝子,和苹婇离开绣房之后必定会为病重卧床的娘亲买药,于是他便在回春堂里布下陷阱等着如雪往里跳。 如雪虽然费尽心机将自己装扮成衣着脏乱破旧,举止粗鲁的男人,可是她一进回春堂便立即被人识破了身份。几个药店伙计端出早已准备好的“龙潭香”点了火,如雪觉察到店内气味不对,拔腿想要往外跑时,却已经发现浑身绵软,身体慢慢下坠,意识虽然清醒,浑身却动弹不得。她心中暗叫不妙,苹婇肯定猜不到黄百万会在自己踏进药店的第一时间动手,等苹婇发觉如雪进入药铺之内久久不出来,带人闯进去时黄百万可能已经将自己随便裹成货物从药铺后门运出去。 如雪想及此顿觉绝望。 药店伙计跃跃欲试的抢着凑到如雪身边,都想抢到抱起如雪而后送到后门备好的马车里的机会,虽然不过几十步距离,却也能美人在怀,亲近芳泽。 如雪眼睛里滴落出大颗大颗的泪滴。 最终被分配了抱如雪去后门马车上的是药铺年纪最轻的伙计,他不过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越是无所求的人越最终得到了意外的机会。 伙计刻意的缩紧身体,拼命想要和如雪拉开一些距离,是个拘谨的少年。 如雪浑身发软,几乎张不开口,可是她怕自己昏沉过去,一切都将毁了。 她狠命的咬自己舌尖,咬破出血。 “你……你可有……可有姐姐……你可知你将我送上马车,我的命运?”她用低若蚊蝇嗡鸣,带着颤音的声音问,眼泪掉落在少年衣襟之上。 年轻的伙计顿时无措,垂眸低声道,“我家乡闹洪灾,三个姐姐都饿死了……你,你不要求我放了你,我放了你便要丢了这份工,不做这份儿工,家里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会饿死……那样的话,我就没了一个亲人……” 少年的低声倾诉让如雪心头一紧,唯一的希望破灭。 谁能救救她?谁能来救救她? 正文 009白衣 马车停在后门口处。 如雪忍不住责怨自己大意,居然单单将药铺后门的事儿忘掉,最让她想不到的是黄百万色胆包天敢在她进入药店的第一时间毫不忌讳的让伙计们点龙潭香! 被年轻伙计抱上马车,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皮似是要黏住,张也张不开。就在如雪要失去意识的瞬间马车剧烈的一耸车身,两匹马似是受了惊吓,长声嘶鸣。 “把人留下。”不过是短短四个字,从马车外飘进来,却似惊天动地的惊雷。 如雪心头一喜,是他吗?难道是他来了?可是又不太像。他的声音沉稳、雄厚,不若马车外的这个声音圆润,温柔。难道是自己陷入昏迷之前产生的幻觉?况且他此刻该是在西北镇守才对,重阳、仲秋的两次简短见面,也不过只有三五句交谈,他定然是记不得她的,也只有她傻傻的将他的名绣在帕上藏于衣襟之下。如雪狠狠咬着唇内壁之肉,咬到血肉模糊,楚家公子是将军,自己不过是落魄流离的逃荒者,就算手里有婚书也绝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 等如雪再次醒来只觉得身下硌的难受,勉强抬起头,意外看到不远处迎风站着的白衣男子,男子背对自己,随风飘摇的衣角处隐者淡淡的红,如雪先是惊讶,仔细看去才明白那不过是白纱遮掩下绣在衣角的一簇红花。 “楚——泽……”如雪怯怯道,明知并不像那人,可是忍不住还是叫出了他的名。 “那位同行的姑娘在‘同仁客栈’等你。”对方没转身,如雪看不到他的脸,听声音,温润,轻缓,心中那个小小的希望像一个小小火星,闪耀一下便熄灭了。不是楚泽,但很快如雪想出他是谁了,分明就是在“丝绣坊”里青衣男子时刻恭敬对待的白衣男子。 “是你救了我?”如雪从干燥的黄土堆上站起来,身上的布衣沾满了尘灰。 “举手之劳。”男子依旧背对着她,他似乎根本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既然如此,如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已经定下要帮他做绣品,经历了黄百万的曲折之事,如雪心里多少有些畏惧,心中只想快些找到苹婇,一道回家——只是母亲的药,那胭脂老买不到根本不行!可是如雪不能说什么,白衣人已经救了自己,这份救命之恩已算是欠下了不小人情。 她垂首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斗胆借问公子尊姓大名,以便日后回报……”如雪咬着唇,明知对方连真面目都不愿意示人,更加不可能道出自己的姓名,自己这么问多半也是处于礼节出发。 对方沉吟良久道,“你称我慕吟就好。” “慕吟……”如雪的心微微一动,努力搜索所有记忆,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如何都像是曾经见过一样。 “这个你带上。”一个白帕包裹的东西被抛出,而后稳稳落在如雪的脚边。她弯腰捡起,打开,心忍不住狂跳! “胭脂老!真的是胭脂老?!”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她为了这个东西差点落入黄百万的魔掌,却如何都没想到得来如此不费功夫。那么这个白衣人是有意帮自己了,不但救人,连她需要的药都能弄到手! “这教我如何谢你?”如雪捧着胭脂老,眼泪婆娑而下。 “不必,不过举手之劳,再者,我也有要烦劳姑娘之事。”白衣人缓缓道。 如雪认真点头道,“好,我一定竭尽所能。” 至于白衣男子需要她刺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也只能等到回家之后看到材料和花样才知道。 如雪想到苹婇,既然这白衣男子说她在“同仁客栈”等自己,未必会有假,苹婇这么久看不到自己怕是要疯掉了,她连忙施礼(虽然知道男子背对自己根本看不到,她还是认真对着他的背影施礼)而后道,“谢谢慕吟公子的救命之恩和这救命的胭脂老,以后若有用的了我月如雪的公子尽管开口,便是要了如雪的命,都在所不惜……” “那有那般严重,你去吧。”白衣男子淡淡道。 如雪不好再纠结,又牵挂着苹婇,便将胭脂老捂在心口匆忙朝墨城里走去。 “殿下何必对她施以援手?”青衣男子犹若鬼魅一般现身。 “……”白衣人沉默良久道,“这不是你荐来的绣娘?寿诞日已经近了,我备的厚礼不能有任何闪失。” 正文 010寻人 同仁客栈。 “掌柜可看见一个青衣粉裙姑娘?年纪跟我相仿?”如雪在客栈大堂里环顾了几圈却根本没有看到苹婇的影子,心中不禁提了起来,担心万分。 “青衣粉裙?”在掌柜身边抱酒坛子的小伙计,狐疑的看了看如雪插嘴道,“可是稍稍矮出姑娘一些的粉裙女子,梳了个双髻,齐眉刘海?” “对!”如雪有些激动,往前跨了几步道,“就是她,苹婇她来过这里对不对?” 掌柜的摇头,厉声道,“住口,兔崽子谁让你胡言乱语了,我这店里何时曾来过这样的姑娘?多嘴。这位姑娘你还是去别处寻吧,小老儿我实在是没有看见什么粉衣女子。” “怎么可能,他分明说青衣粉裙,梳双髻,齐眉刘海,怎么这么快便改口了呢?苹婇她怎么了?”如雪看着掌柜遮遮掩掩的表情顿时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难道是黄百万没能抓住自己,恼羞成怒之间将苹婇抓去了? “是不是黄百万?是他将苹婇抓去对不对,所以掌柜的你才不敢说出实情对不对?”如雪双眼含怒,直盯着掌柜。 “姑娘,你误会了,不是这回事儿……小老儿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掌柜的连忙摆手。 他越是否认,如雪越是疑惑,追问道,“那是怎么样?苹婇她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啊!” 一想到黄百万那肥腻腻的一张脸,色迷迷的眼睛和下巴上挂着长长的涎水,如雪只想吐。苹婇假若落入黄百万手里,那……不堪想象。 等不及掌柜的再解释什么,如雪飞快奔出客栈往回春堂冲去。这一刻她浑身的血都在燃烧,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才从那个危险的地方逃脱出来,也完全忘记此番这样明摆着是去自投罗网。 掌柜的在如雪身后喊了句,“姑娘,小心啊,对方可是来者不善……” 如雪隐约听到些什么,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 回春堂门紧紧闭着,如雪不怕死的冲上去狠命拍门。 拍了半天,一扇木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开门的伙计看见如雪,惊讶的叫出了声,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苹婇可是被你们老板抓去?”如雪厉声道。 “姑娘,你开什么玩笑,我家老爷已经被打的卧床不起,你这番又回来是什么意思?小的劝姑娘还是快快离开,若是被少爷撞上,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伙计东张西望,门闩砸痛了脚也浑然未觉。 “和我一道来的姑娘可在你老爷府上?如果在快些交出来,不然我便是要去县衙击鼓告状!”如雪心中七上八下,明知道县太爷和黄百万沆瀣一气,可是面对眼前的现状,她真的是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威慑。 伙计摇头道,“姑娘,我家老爷被救你离开的那位公子打伤后就被送回府上,哪里看见什么和你一道来的姑娘!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我家少爷正从赌坊往这边赶来,要是看到姑娘你在这里,少爷已经知道老爷被姑娘你的同伴打伤的事儿,被少爷抓住可是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伙计一脸坦诚,不像是在说谎。 “可是苹婇在哪里?”如雪恍然之间浑身无力,她把苹婇弄丢了?除了黄百万还会有谁?既然说好在“同仁客栈”汇合那必然不会有假才对!难道是叫慕吟的白衣男子欺骗了自己?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如雪的大脑混乱之极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正在这时天空响起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 伙计又劝慰几句,无外乎是这边没有如雪要找的人,少爷马上会回来,让如雪快些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