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楔子 残阳如血。   阴风猎猎中,一抹纤瘦的女子闯入了瑞国质子府,直奔主屋。   她不顾府中小厮的阻拦,一脚踢开主屋那道雕花木门,待只身入屋后,她深黑且染有怒气的眸光扫到了那立在窗边的雪白身影。   她一脸怒气,清秀小脸敛却了往日里的刁钻跋扈,盈了几分不符合她性子的深邃与复杂。她眸光紧锁那立在窗边的雪白身影,沉默了良久,才冷声质问:“凤黎渊,闻说你入宫求皇上替你与三公主赐婚了?”   窗边的雪白身影并未回头,然而朗润低沉的嗓音确如清风般拂来,未有丝毫的心虚与波动:“岚姑娘,想必你如今也应知晓,我当初接近你的目的。现在,你已无用处,我自然要舍你而接近三公主.”   岚桃花眸色一黯,脸色一沉,不由冷笑一声:“原以为仅是那妖孽与太子算计我,却没想到你,竟也在算计我,利用我!凤黎渊,我前几日还对你百般信任,如今你却亲口这般承认,呵,你倒是厉害!这么久,你竟将我岚桃花耍得团团转!”   说着,她面色稍显悲戚,但更多的是失望与质问:“一直以来,你与我相处这般久,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   窗边那宛如寒松般屹立的雪白身影静默良久,才淡声道:“不曾!”说着,嗓音沉了几许,再道:“一直,都是岚姑娘一厢情愿罢了。”   “好好好,好一个一厢情愿。凤黎渊,我岚桃花今生自诩聪明,却不料独独看错了一个你!”岚桃花冷笑,随即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而后极其干脆的往胸前垂下的秀发一割,霎时,发断,青丝落。   她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青丝与匕首通通往地上一扔,怒道:“本以为你我二人交心以对,互相喜欢,却不料到头来,却竟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凤黎渊,试问这天底下,又有何人比得上你的冷狠,比得上你的算计。”   窗边的雪白身影稍稍颤了一下,但却始终未回头。   岚桃花眸中的黯然之色更是加重了一分。她继续将那窗边的白影打量一番,挑着嗓音讥讽道:“如今,青丝已断,念望已残!像王爷这等阴冷之人,我岚桃花也不一厢情愿的觊觎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呵,日后,我岚桃花与你,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后会,无期!”   待岚桃花怒气冲冲的离去,窗边的白影终究是转身过来,一张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盈满惨白。   视线迂回,待他瞧见地上断落的青丝,他历来温润的眸子顿时死灰一片。   弯腰,伸手,他将地上那缕青丝拾起,随后紧紧握紧。刹那,他猛烈的咳嗽,薄薄的唇瓣喷出一口鲜血来!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1岚家有女,初见1 斜阳西倚,红霞万缕。清浅怡然的凉风合着隐隐的桂花香飘来,入鼻,沁人心脾。   浅浅柔和的夕阳光铺满了京都城中那条行人甚多的街道,怡然和谐中,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自街道一头逆光而来。那马车四角流苏飘垂,铃铛清脆,周身招摇的大红轻纱飞扬,哗众取宠之样倒是令人咋舌。   驾车之人,乃一名肥壮厚实的白衣女子,其面容稍显正经。浅风浮动中,透过薄薄的轻纱,可瞧见马车内懒散卧着一名曼妙的女子身影。   “驾!”驾车女子猛的抽了一下马鞭,烈马嘶鸣一声,四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许是因驾车的白衣女子驾车技艺不佳,那精致马车倒是于道中横冲直撞,惊了满街的人。   街上众人纷纷避让,惊慌愤怒之气难掩。待那马车终于蜿蜒迅速的驶往了街道尽头,浓尘滚滚中,众人这才回神,半是后怕,半是咬牙切齿的怒。   “啐!谁家的马车,竟这般招摇过市!”瞧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一名身形敦实,面容粗犷的男子恶狠狠的唾弃道。   “嘘,这位兄台,嘴下谨慎点啊!那可是烂桃花的马车啊,人家老爹是当今丞相,别说是驾车招摇过市,便是她今儿的马车撞了人,告到官府,官府反过来还会给那丫头修补马车的银子啊!”站在他身边的瘦削男子提醒道。   “哼!老子就瞧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官家之后!呵,烂桃花?这名儿倒是取得好!”   “兄台啊,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啊!人家好歹也是相府的嫡出千金,虽说不成气候,但也不是你可骂得的啊!她的名讳,更不是你可以嘲弄的啊!”那瘦削男子身形一颤,急忙劝道。   “怎么,便是王爷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这官家千金的马车招摇过市,差点撞人,竟连骂都骂不得了?”粗犷男子冷哼!   那瘦削男子脸色一白,嘴唇哆嗦了一下,随即抬脚往一边儿挪去,企图远离粗犷男子。然未待他挪动几步,那粗犷男子却一把提住他的衣襟,问:“你怕甚?老子话还未问完!”   瘦削男子扑腾了几下,却未挣开那粗犷男子。他往后面缩了缩,战战兢兢的朝那粗犷男子问道:“兄,兄台并非京都人士?”   “老子是从衡阳来的!”   瘦削男子露出一抹了然的表情,眸中也滑过几许谨慎,道:“兄台啊,你倒是不知。那烂桃花啊,是京都大街小巷里欺男霸男的地头蛇啊。你如今当众对她不敬,小心……”说到这儿,眼睛突然瞟到站在离他不足一尺的一名黑衣人,瘦削男子一惊,到嘴的后话顿时转了个大弯,连嗓音都颤抖了几分:“兄台啊,其实,那桃花姑娘啊,是相府倾国倾城,美貌无双,彬彬有礼,温和典雅的嫡出千金,你方才对她不敬,当真是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啊!”   “你娘亲的!放你的狗屁!你刚才还说那烂桃花是地头蛇!”粗犷男子冷吼一声。   “哼,胆子倒是不小!”不远处的黑衣男子轻哼一声,手中的长绳子一甩,迅速将那瘦削男子与粗犷男子双双捆了个结实,并道:“走!你二人都当众损害我家小姐名声,捆你们去衙门里吃几天牢饭,戒戒燥气!”   他嗓音一出,顿时惹得瘦削男子一阵惊慌热泪的解释,也惹来那粗犷男子一顿厉声恶骂。   黑衣男子倒是浑然不惊,手中的长绳子顺势勒紧了几分,随即拉着他们踏步往前。   那些堵在他面前看热闹的众人,不消片刻,纷纷作鸟兽散尽。   黑衣男子面露一丝满意,继续勾着薄唇,潇洒淋漓的拉着身后两人漫不经心的往前,并头也不回的对后面捆着的二人数落道:“我家小姐,乃相府嫡女岚桃花,而非烂桃花!另外,她身份高贵得仅容你们仰视,容貌姣好得仅容你们肖想!虽说她平日里花痴了点,爱看美人了点,咳咳,但那也是因为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说着,嗓音一顿,又一本正经的道:“望你们入了衙门,经过牢狱之灾后,便积点口德,莫要再言我家小姐的不是了。如若不然,下回,便不是我小黑……咳咳,便不是我黑公子将你们送去衙门了,而是我家小姐亲自烧光你们头发了!”   斜阳西斜,凉风习爽。   那黑衣男子在这街头捆人一幕,方才那些在场之人已然见怪不怪了。   相府嫡女岚桃花,刁钻撒泼,放任其身边的贴身侍女与侍卫小白和小黑二人随意抓人的事,也数见不鲜了。   只要是京都之人,见了那岚桃花,无一不是恭敬颔首,或是作鸟兽散尽。而那些并非京都的本地人,则经常被抓往京都衙门,吃几天牢饭之后,出来时,邋遢狼狈至极,歪瓜裂枣、红肿交织的小模样倒是连他们的亲娘都认不出了。如此一来,可知那牢狱之灾,真真不是闹着玩的呢。所以,宁愿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岚桃花!只因岚桃花比小人还小人! 夕阳的柔光里,浅风浮动。   那辆横冲直撞的精致马车一路飞奔,在惹得一路浓尘,一路白眼之后,终于停歇在了京都城中那最是闻名的‘悦宴楼’前。   那驾车的肥胖女子慢腾腾的爬下了车,一身白衣明显小了几寸,竟有被她的肥肚腩撑破之险。片刻,她调整了一下脸色,而后伸手朝挑起那薄薄的车帘,笑盈盈的轻唤:“小姐,到了。”   随即,一位面容甚是清秀的女子从车内挪出身来。夕阳光影里,只见她面容极其清秀,但装扮却是令人惊愕。一身大绿的花衣加身,衣袍袖口与领口还有金光闪闪、夺人眼球的金丝边,乍然一瞧,甚是扎眼。再瞧她头顶一朵纯金的海棠花,双耳各垂一只明晃晃的海棠花坠,秀发微挽,脸色懒散至极,但眸里却略有几丝漫不经心的微光。   不得不说,能将这身装扮穿出不伦不类,但却有几分小姿色的女人,也唯有她这朵京都城中人人避之不及的相府嫡女,岚桃花了。 深秋黄昏的淡风袭来,微微扬着那绿袍女子的衣衫,衬得周身不伦不类的她,终于染了几许不合乎她形色的潇洒。   垂眸,她瞅了瞅为她掀着车帘的肥胖女子,一张还能入眼的清秀小脸顿时浮出几抹令人摇头咋舌的灿烂笑容,随即伸手赞赏般拍了拍那白衣肥女的肩,没心没肺的笑道:“嘿,小白啊。你今儿爬下马车的速度倒是比常日里快了些啊。没想到,今儿来这悦宴楼,你竟比小姐我还迫不及待啊!”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2岚家有女,初见2 白衣肥女眼角一抽,咬唇低眉,喃道:“今早吃得多,有力气!”   绿袍女子将身上的大绿裙摆挽做一团,正欲跳车,待闻白衣肥女这般回话,她顿住身形,笑盈盈的又朝白衣肥女道:“吃得多,身子该厚重才是!怎小姐我方才隔着车帘瞧你下马车时,却觉出几分身轻如燕的感觉了?”   白衣肥女这回不仅是眼角一抽了,她脸色一变,连肥脸都挤成一团了:“小姐莫要打趣我了。我方才是爬下马车的,哪来什么身轻如燕!该身轻如燕的,是小姐!”   绿袍女子面露一丝得意,继续伸手拍了拍白衣肥女的肩,“你这话在理!小姐我最近习了轻功,的确是觉得身轻如燕了呢。”说着,她抱着裹成一团的裙摆,极为潇洒的往下一跳,哪知落地之际未稳住脚跟,身子当即朝一边儿跌去,幸得她在扑腾之际吊住了白衣肥女的手臂,倒是免了跌倒之险。   片刻,她当即站端,方才面上那一闪而逝的慌张与狼狈全没了踪影。她镇定的咳嗽一声,故作淡然的朝前方一瞅,瞧那几步之遥的悦宴楼迎门小厮正垂头低眸,但肩膀却极其可疑的颤抖,俨然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样。   她面上嗖然滑出一抹怒,随即冷哼一声,挑眼朝那面色愕然的白衣肥女望来,有些咬牙切齿的道:“小白,今儿回府后,替小姐我将那江湖神棍赶出去!”   白衣肥女一怔,“小姐不让他教你武艺了?”   “嗯,他资质太差,武艺太低。小姐我学武,需另请高明。”嗓音极其淡定。   说完,见白衣肥女厚唇一动,似又要道话,她又道:“先进去吧,总站在这悦宴楼门口,倒也不像话!”   待二女慢腾腾的入得悦宴楼,楼内正拨着算盘珠子的掌柜的顿时一惊,他极其迅速的用台上账本将几锭未及收好的元宝盖住,随即仰面朝绿袍女子笑得极其小心:“哟,桃花姑娘,贵客,贵客啊!”   说着便绕过柜台朝岚桃花迎来。   岚桃花笑盈盈的朝他望着:“掌柜的方才在藏什么?”   掌柜的一惊,模样顿时认真起来:“未藏什么!姑娘应是看花了。”   岚桃花面露无趣,往前绕过掌柜的,慢腾腾的道:“既然不给我看,便算了!我今儿,是来观风景的,老规矩,二楼雅间,一壶清茶,一碟桂花糕!”   掌柜的急忙点头,亲自热络的迎着岚桃花二人入了二楼雅间,待退出屋子,他面色倒是浮出了几丝畏惧与怜悯。   这烂桃花每次来悦宴楼,表面上是观风景,实则,是伸长脑袋在雅间的窗户边儿等那被她这蠢花痴瞧上眼且会路过悦宴楼前的俊公子!这回,也不知哪位公子又入了她的法眼啊!唉,可怜,可叹,可哀啊!   雷厉风行的,掌柜的迅速替岚桃花上了清茶与桂花糕来,随即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屋子,掩上了屋门。   这时,雅间窗边,岚桃花与白衣肥女的两颗脑袋挤在一起,双眼灼灼的扫视着楼下街上过往的人们。   路上,一些眼尖之人发觉岚桃花二人,皆是急忙垂眸,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是将岚桃花骂了个底儿朝天!   这败家痞女,竟又出现在同一个地点物色俊人了!当真是明目张胆,毫无礼义廉耻之言啊!也难怪,难怪她已然及笈,却无任何媒婆与公子上门提亲!便是有着相府嫡女的身份,也是嫁不出去的一朵烂桃花!   此际的岚桃花与白衣肥女,倒是不知自己此番的位置早已不神秘了。她们灼灼的眼光在街上扫视不久后,岚桃花率先收回目光,随即倚在屋内的软榻上,伸手惬意的握着桂花糕吃着,见白衣肥女欲要过来,她道:“站在窗边别动!替小姐我瞧好了。等那质子王爷出现,立即叫小姐我!”   白衣肥女怔了怔,面露委屈,低道:“小姐,闻说那个被瑞国送到我们君国当质子的六王爷,病怏怏的,即便如传闻中的俊美,但他脸色肯定是惨白惨白的,看着也吓人啊!小姐,你这回,真要等他?”说着,嗓音一顿,踌躇了片刻,又道:“也许,他连萧将军家的妖孽世子都不如啊,小姐此番,还不如窥那妖孽世子,听说那世子黄昏也要路过这条街,去那花街柳巷!”   岚桃花挑眼望白衣肥女一眼,道:“小白,虽然萧老头家的混混长得好看,但他太风流了!你小姐我此生,便是最不喜风流的种马!再说,质子王爷虽病弱,但他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名声,连君国都熏到了,你说说,像他那样的人,岂不是只有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瞧啊!所以,趁着这次他初入君国京都,你小姐我倒是得抓紧机会抢先瞧上一眼!”   小白眼角一抽,愣了片刻,低低道:“小姐,那质子王爷身子弱。兴许,兴许他是坐马车而来。我们便是趴在窗边将他的马车盯出金子来,也瞧不到他的脸啊!”   岚桃花笑道:“谁说我们这回要在窗边窥人!你小姐我这回,可是有后手的!”说着,她自怀中掏出一把略带碎花纹路的匕首掂量了一下,面上虽露着几抹花痴之色,但眸底深处,却有抹一闪而逝的精光。   见状,小白怯生生的瞅了瞅岚桃花手中把玩着的匕首,脸色一骇,蹙眉缩脸的扭头回去,静静观望着楼下街上那来往的路人,心道:自家小姐嚣张惯了,莫不是常日来窥俊公子窥腻了,所以欲拿着匕首吓唬人了?   正想着,落在街道上的眸光突然望见了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那马车速度甚快,眨眼便驶过了她的眼前,往远处奔去。小白一愣,歪着头细细打量,见那马车四面封得牢实,密不透风似的,但那马车车厢上赫然插着的那枚显眼小黄旗及马车身后的两名御马侍卫,倒是令她肥脸一震,随即反应过来,当即伸手往后大弧度的振臂一呼,吼道:“小姐快过来!质子王爷来了!”   “哪里哪里!”岚桃花自软榻上一蹦三尺高,几步挤到小白身边,眼光往街上那朴素马车上插着的小黄旗一扫,眸光将小黄旗上那‘瑞’字打量了一番,清秀小脸当即绽出花痴的狂喜。   随即,她身形一转,脚下步子如旋风般冲出了雅间。   闻得声响,小白错愕回头,却只来得及瞧见门口岚桃花那一闪而逝的衣角。她一惊,撒腿追去,却不料跑出悦宴楼,见岚桃花早已用匕首斩断了自家马车的车绳,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背,策马朝那质子王爷飞速往前的马车追去。   “小姐!”小白呆了,嗓音颤了。   自家小姐根本不会御马。如今她坐在马背,双臂哆哆嗦嗦的抱着马脖子的模样,哪里有平日里的潇洒做派!不得不说,小姐这回为追俊公子,竟连命都豁出去了!   街道猝然慌乱,行人狂躲。本是井然有序的街道,猝然鸡飞狗跳,尖声四起。   岚桃花的马儿横冲直撞,奈何她这罪魁祸首的尖叫声竟比那些躲闪不及而被撞到了的行人还尖锐几分!马背上,她死死的闭着眼,双臂也狠狠的抱着马脖子,只觉耳畔阴风猎猎,周围呼声四起。   不久,顿觉马背突然一矮,她身子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刹那,她嗖然睁眼,惊声尖叫,半空中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刚好跌进了一个青菜堆里,而眼前,是一双白玉般镶着金边的雪白长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岚桃花全身骨头如散架,她挣扎着抬起脑袋,顺着眼前那双雪白长靴望上一瞧,随即面色一怔,两眼眸光发直,呆了。      只见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的年轻男子,面容虽染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但容颜却是俊逸风华,宛如神祗。他墨发微扬,身形瘦削,一身雪白的素袍罩在他身上,竟显得他如此瘦弱,似要被一阵风刮走。   察觉到她痴痴的眸光,白衣男子俊美至极的眉宇稍稍一蹙,随即全数展开,垂眸朝她温和一笑,嗓音如那九天跫音,飘然脱尘:“姑娘方才御马,倒是危险!”说着,伸手朝她递来:“姑娘快些起来!”   “主子……”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小厮当即蹙眉,明显觉得不妥。   岚桃花怔愣一番,眸光落至他递来的手,神色越发痴了几分。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3岚家有女,初见3   仅片刻,她回过神来,小脸扬出一抹花痴喜色,正欲不顾周围瞧热闹的路人们的刀眼与鄙夷,刚要伸手抓住眼前白皙瘦削但骨节分明的手,哪知她的手仅是蠢蠢欲动的抬了一分,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惊天怒吼。   “烂桃花,活腻歪了不成?小爷的金尊贵体你也敢撞?”   嗓音甚大,如平地惊雷,震得岚桃花刚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顿觉这声音甚是熟悉,语调也极其欠揍。   她慢腾腾的循声而望,便见一抹招摇的大红身影狼狈的自那堆碎了的卖泥人的小摊中爬了起来,并气势如虹的跃身朝她这边逼来。   浓烈的怒气漫天而来,瞧着那越来越近的红影,岚桃花也未有心思顾身前的白衣男子了,急忙一屁股自地上爬起来,撒腿便跑!   那招摇的红影可谓是与她有得一拼!若是落到他手里,她岚桃花的胳膊双腿儿怕是要残了。   谁人都知,京都城中的百官之后,女子中,当属她相府嫡女岚桃花最是花痴痞性。男子中,当属萧大将军的妖孽世子最是风流败家。   然而,虽说她岚桃花与那长得像妖孽的萧世子品性相近,怎么说都该有共同话题,该引为知己才对,但不知为何,她岚桃花与这萧世子倒是莫名的不对头,二人只要一见面,必有一伤啊!   岚桃花拼命往前跑,一路上,珠钗满地,身上极其招摇的玉佩与头顶那一大朵金质海棠花也早已不知所踪。眼看就要跑至街道转角,正待她想拔腿溜入转角那条小巷,企图占据小巷错综复杂的地势避过身后之人时,哪知头顶有嗖嗖的几道衣袂声响起。   她还未回过神来,那一身红衣妖娆的萧世子已然从她身后腾空跃到了她的前方站定。   她一惊,尖叫一声,双腿收势不及,身子极其壮烈的朝萧大世子的怀里撞去。   她暗叫一声不好,又见那萧世子似笑非笑的急速往旁闪了一步,并伸手放于半空,似要如拎麻雀般拎住她的衣襟。她两眼一瞪,眸底精光一闪,当即故作自然的用左脚踩上了右脚,身子猝然偏了少许方向,而后雷厉风行的朝那一身大红且似笑非笑的萧大世子跌去。   仅是眨眼功夫,萧大世子顿时被岚桃花跌来的身子砸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闷哼声中,他死死握紧将他当成人肉垫的岚桃花的胳膊,气急败坏且阴森森的冷道:“烂桃花!爷看你是当真急着去投胎了!”   周围一片寂静。   路人相继围观,一阵错愕,一阵摇头。有的,则是双眼冒着几缕痛快,心道,这京都二霸撞在一起,怕是有好戏看了。   岚桃花胳膊被他握疼,小脸一蹙,发丝凌乱的小模样竟让她少了几许常日里的刁钻气势,增了几分楚楚可怜。但即便是这样,她眸中的嚣之色和嗓音的跋扈蛮野顿时将她打回了常日里刁钻泼辣的原形:“我说宵小!你这花丛贼子不去采花,非得往姑娘我的马儿上撞,你自个儿行动不敏被马儿撞飞了,竟还赖上我了?你知不知晓,你这一追我,我未出阁的女儿家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说着,在萧世子满脸怒气中,她慢腾腾的自他身上爬起,毫无形象的蜷腿坐在他身边,试着挣扎了一下他握住她胳膊的手,但却未能挣开,片刻,她妥协下来,垂眸间对上萧世子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她瞪了回去,道:“瞪着本姑娘做何?怎么,你这宵小莫不是要打本姑娘主意了?嘿,告诉你,你追到城墙拐,都追不上本姑娘!你就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萧世子怒极反笑,半眯着眼望她:“你策马撞了爷,竟还强词夺理了!爷风流倜傥,又岂会染指你这等凹凸全无,一马平川的麻雀?”   凹凸全无,一马平川的麻雀?   岚桃花脸色一变,垂眸将自己的前胸一扫。   萧世子将她脸色收于眼底,随即慢腾腾坐直身来,握在岚桃花手臂上的手也微微用力了一分。在岚桃花吃痛低吟了一声时,他嗓音突然增了几分邪肆魅笑:“今儿你策马撞了小爷,害小爷落身泥人摊子,面子大丢。你说说,这笔账,该如何算?”   说着,他眸色一闪,风度翩翩的拉着岚桃花站直身,修长魅惑的眸光往她面上一扫,见岚桃花眸里漫着继续鄙夷与怒气,他嗤笑一声,低沉沉的道:“不如,你吃爷一掌,随后回府躺个几日,也让这京都城消停一番,如何?这样,简单又省事呢!”   “简单你娘亲的!”岚桃花冷吼一声,随即猛烈挣扎,“你这宵小若是敢动本姑娘,本姑娘今后定叫你不得安生。”   “啧啧!”萧世子轻笑一声,魅惑春风的面上染有几许骇人。所谓笑里藏刀,也不过如此了。   他不动声色的捏紧岚桃花胳膊,不容她丝毫挣脱,稍稍压低了嗓音,道:“早就对你说过,小爷姓萧,却非宵小!你日后若再敢为小爷私底下取名,小爷就拧断你胳膊。”   嗓音一落,他顿时松开岚桃花的胳膊,随即内力一提,手掌一伸,浑厚的掌风夹杂几许劲力朝岚桃花胸口袭去。   岚桃花一惊,清秀小脸染了几许震惊。但如今谁也没发觉,她眸底深处竟猝然滑过一道冷意与不屑。   萧世子的掌风瞬间落在她身上,她竟硬生生的受了一掌,闷哼一声,张口一喷,温热诡异的鲜血顿时朝面前的萧世子喷来。   萧世子一怔,躲闪间,那领口大开,春光稍泻的白皙脖子倒是沾了少许血迹。他当即蹙眉,急忙伸手擦了擦脖子上的血,随即厌恶鄙夷的朝岚桃花望来:“你这朵烂桃花,倒是容易喷血!小爷方才仅用了三成力道,你便受不得了!”   岚桃花脸色有些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伸手捂着胸口,怒眼朝萧世子的脖子一扫,随即咧嘴笑了,满嘴的红血滴下,竟显得有些张扬与骇人,“是啊,女人本该是水做的。若是被你打了还不吐血,岂能惹人怜?”   萧世子眼角一抽,落在岚桃花面上的眸光,顿时如看怪物无疑,“莫不是被小爷一掌拍傻了?竟还有心思说女人是水做的!即便真如你所说,你又有哪点像个女人?”   说着,他嗤笑一声,慢腾腾的理了理大红衣袍上的褶皱,潇洒的往前踏步,并头也不回的道:“算了,小爷没空与你废话。小爷瞧你吐的血也多,这几日,你便好生在相府调养几日,莫出来危害世人了。”   岚桃花不言,怒眼瞪着萧世子那大红妖娆的身影消失,染血的唇瓣,竟隐隐勾出一抹骇人惊心的笑弧。   围在周围看戏的路人纷纷一惊,待岚桃花凌厉痞性的眸光往他们一扫,他们顿时一怔,纷纷自觉的散了。   然而,待那人群散走,街道空畅之际,一抹雪白的身影赫然立于不远处。   夕阳光下,他身形颀长,瘦削孱弱。面容如神祗,眼眸里,温和盈然的眸光,含着几丝担忧。   本是倾国男儿,只可惜,她岚桃花,却瞧见了他眸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精光与复杂。   呵,世人皆道瑞国病弱的六王爷温润随和,待人极好,是出了名的温润老好人。只不过,她岚桃花倒是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他这样无欲无求的弥勒佛。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4岚家有女,初见4 她暗自调整了一番神色,伸手狼狈的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悲戚戚的朝那一身雪白的男子望了一眼,而后垂眸下来,慢腾腾的转身,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的往一旁离去。   光影里,她形单影只,步子不稳,俨然一副孤寂可怜的模样。   不久,一声叹息自她身后响起。   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朝她跟来几步,随即没了声响。   片刻,在她眸色一深,心底漫过几许诡笑时,身后传来一道在她意料之中的温和嗓音:“姑娘伤得这般重,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家,如何?” 岚桃花勾唇一笑。   刹那后,她全数敛去面上的诡笑,而后慢腾腾的转身朝离她几步之遥的白衣男子望来,眸光不由扫到他略带病态的俊脸,她心头一突,暗赞一番,随即敛神朝他低道:“不劳烦公子了,我自行回家便可。”   说着,她紧锁着眉宇,随即柔柔弱弱的转身,脚步刚迈出一步,她眸色一闪,双目极其自然一合,而后身形一歪,猛的朝地上倒去。   倒地之际,因摔得过于逼真,磕得她骨头生痛。她暗恼一番,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直接柔柔弱弱的摔在那质子王爷身上。说来,虽然让他这孱弱之人当人肉垫有些不厚道,但总比自己受痛要好。   “姑娘……”质子王爷那略染惊意的嗓音在岚桃花的意料中响来。   随即,岚桃花察觉到有人蹲在了自己身边,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似要将‘昏死过去’的自己拉起。   哪知就在此时,一道尖锐得宛如杀猪声的吼声飘来:“大胆狂徒,竟敢吃我小姐的豆腐!”   嗓门尖锐,话语嚣张。岚桃花差点错愕得在质子王爷面前上演活生生的诈尸。   但关键时刻,她倒是忍住了。随着那极具震撼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小白的尖锐嗓音再度袭来:“闪开!休得趁我家小姐没了知觉就染指我家小姐!”   质子王爷被小白推得身形一歪,幸得离他不远的小厮忙手扶住,才免却一摔。他讶异的望着小白,一张微微病态的容颜诧异横生。   岚桃花紧合着双眸,心头一抽,袖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慢腾腾的积了些怒。   当真是事事都算计好了,惟独这小白一出,搅得她满盘皆输。   她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睛也死死闭着。待小白叫了辆马车并将她极其狼狈的托上马车,放下车帘,并在马车慢腾腾的行驶摇晃后,岚桃花终于慢腾腾的掀开了眸子,两道阴森森的眸光落在了小白身上。   小白先是一怔,随即朝她嘿嘿一笑,得意道:“小姐,我方才演戏演得如何?在质子王爷面前欲拒逢迎,就不让他顺心的触碰到小姐,从而吊上他的胃口!”   岚桃花脸色一沉,斜眼瞪着小白,呼吸猛烈急促了几分。   小白被岚桃花盯得一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怯生生的道:“小,小姐怎么了?”说着,嗓音一顿,话语断断续续了几分:“难不成刚刚摔下马时,撞伤头了?”   岚桃花当即抡着拳头砸在小白肩头。   “嗷呜!”小白惨呼一声,一手捂住痛处,身子如闪电般挪至车角,满脸热泪的望着一脸怒气的岚桃花,委屈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岚桃花冷眼瞪她:“你家小姐我好不容易算计上那质子王爷,你一插手,我这回倒是白忙活了!你说说,我不揍你,怎能消我心头的气?”   “可是小姐什么都未提前与我说,我哪里知晓小姐的计划。”小白委屈道,说着,见岚桃花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她浑身一颤,嗓音越发低了几分:“再说,那质子王爷有什么好算计的?小姐这回,难道当真看上那病怏怏的质子王爷了?”   岚桃花脸色一变,薄唇张了张,但见小白又往车角里缩了缩,她终究是冷哼一声,暗自压下了后话。   她叹了口气,阴沉着脸懒散靠坐在马车内,深黑的眸光朝小白细细打量,清秀的小脸染了几分与她声名不合的复杂与深幽。   前些日子,本以为收个笨丫头在身边,便可随意糊弄。然而如今瞧来,这太过愚蠢之辈,偶尔也要坏事呢。   说来,外人皆道她岚桃花刁钻跋扈,吝啬花痴,却不知她岚桃花,却是精明算计,睚眦必报之人。   遥想这些年来,她若非在人前故作刁钻跋扈,痞态尽露,她又岂能瞒过众人,暗中帮她的爹爹扫清一切阻碍,助他稳坐丞相一位。   近几年君国朝廷,甚是不稳。朝臣以她爹爹和那萧老头分居两党,互为对头。   那萧老头乃太后长兄,皇帝即便要清理权臣,也自会顾及太后面子,不会拿那萧老头开刀。所以,她爹爹岚申,便是皇帝第一个要铲除之人。   两年前的相府大火,来得实在怪异,令她不得不怀疑是皇帝所为。奈何她几番劝说,即便是将证据摆在她那爹爹面前,他也满腔忠骨,仍然无法相信相府大火,乃皇帝指使。   如今,她对自家那迂腐忠诚的爹爹倒是无奈,想来,既然他忠君爱国,那便随了他去。既然他要做忠臣,那这‘奸臣’,便由她岚桃花来担当。   暗中培植暗卫,安插眼线,收刮银两,设计灭了与岚家作对之人,她样样会得!   若问她为何这般,她也会坦荡荡的道:“皇帝迂腐,不懂贤明纳才,百官阿谀,他也随意之。这样的帝王,不反他反谁!不算计他算计谁!只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岚家,又岂会任那皇帝说灭便灭!”   如今,便是皇帝想抄她岚家,也得瞧瞧这国之天下,离了她岚家的家财与银子命脉,那些护城的官兵及守边的军队,可否还得得到口饭吃!   帝王虽大,但岚家若是要跺跺脚,便是那大将军萧老头气得跳崖,皇帝也不敢轻易毁了岚家。   呵,世人皆以鄙夷不屑甚至畏惧的目光瞧她岚桃花,殊不知她岚桃花,也隔着面纱瞧人。   人间百态,高贵与肮脏,她全隔着面纱瞧得一清二楚。她这种背地里算计人的本事,虽说有点不厚道,但她本是女子,又岂会君子风度的讲些什么厚道与不厚道。   在她眼里,唯有一条原则,那便是:人前,她要当废柴无脑的烂桃花。人后,她要当精明圆滑的玲珑之人。人前,她任劳任怨任打任罚任搓任扁,嬉笑逢迎。人后,她夺其家财鞭其肋骨烧其府宅掘其祖坟,睚眦必报。总之一句话,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将那人往死里算计。   若是朝廷皇帝来压之,她定要用抹布堵住他老爹满腔忠骨的嘴,随即振臂一呼,朝支持她老爹的朝臣大吼:“皇帝不仁,忠臣难当,大伙儿,篡位吧!”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5岚家有女,初见5   趴在马车里,岚桃花一声不吭,默默沉思。   一旁小白以为她还在生气,全然不敢靠近她,一张肥脸因委屈而紧蹙成团,瞧着甚是凄楚和扎眼。   车内气氛沉寂了良久,小白终于忍不住挪到岚桃花身边,试探般轻道:“小姐,你若是怪我,就罚我今儿夜不吃饭吧。”   笑话,自家这小姐生气了,若是不哄哄,别说是今夜不吃饭,她就是明日一天不吃饭,也是极其可能。说来,她这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在外面沾了些痞性,而她小白又是她贴身侍女,常常稍有不慎便要惹她生气,如此一来,她自然成了她揉圆搓扁的第一人。   只不过,她打她骂她还好,而罚她一日不吃饭,那便是要她小白的命啊!   “今夜不吃饭?”岚桃花朝小白瞥了一眼,嗓音挑高了几许。   小白讨好笑着,忙点头。   岚桃花兴致缺缺,随即坐端身子,捂着心口,紧蹙着脸,道:“罚你今夜不吃饭,小姐我能省多少银子?小姐我看你常日里藏着掖着的荷包好看,不如,你将那荷包给小姐我,我就气消了。”   小白一怔,随即满脸戒备的望着岚桃花,双手急忙捂住藏在怀中的荷包,身子也慢腾腾的往车角挪去:“小姐莫要戏弄我了。小姐又不是不知这荷包是小黑送给我的定情之物。”   岚桃花两眼一抽,随即伸手极其干脆的抓住小白的胳膊,一改方才的蹙眉,恶狠狠的道:“小姐我今儿摔了马,又被萧老头家的妖孽混混拍了一掌,吐了那么大口血不说,还被你满口‘欲拒逢迎’的赶走了质子王爷,小姐我今儿太受伤,心情也受之影响,等会儿回府,我老娘定然又要因我擅自溜出去而发火,你若不将那荷包给我抵挡一阵,明日一天,你休想吃饭!”   小白肥躯一颤,不敢置信的望着岚桃花,哆哆嗦嗦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一天都不吃饭?”   岚桃花点头。   小白脸色一紧,急忙从怀中掏出荷包朝岚桃花递来,道:“虽然我很喜欢小黑送的荷包,但荷包不能当饭吃,既然小姐要要,那便给小姐了!”   岚桃花瞧也不瞧那荷包,一手夺过便塞在怀里。   小白不舍,心口一阵懊恼揪心的疼痛,随即又朝岚桃花问:“小姐怎么用这荷包骗夫人啊?我们今儿溜出来看质子王爷的事,想必夫人现在已然知晓了啊。”   岚桃花松开小白的胳膊,白她一眼:“小白,你记性倒是差!我们今儿怎是溜出来看质子王爷了?明明是小姐我苦练刺绣,今儿溜出来,特意去那绸缎庄求我姑姑赐教。我怀中的荷包,便是我今儿的成果。等会儿给我老娘亮亮这荷包,便成了。”   小白似是有些了然,‘哦’了一声,但仅是片刻,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如受了惊的猫般急忙朝岚桃花颤声道:“小姐,不妥不妥啊!那荷包……”   岚桃花打断她道:“怎么,当真肉痛得怕小姐我私吞你的荷包?放心放心,等我用它应付过我老娘后,就还你得了!”   “不是啊!小姐,那荷包……”小白更惊,双手不停的摆动,慌成一团。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传来车夫的嗓音:“姑娘,丞相府到了。”   岚桃花干脆起身,一溜身就下了马车。   小白慌急,立即拖着肥躯爬下马车,付过车夫银子后便朝岚桃花追去,大吼:“小姐啊!不行,不行啊!那荷包……”后话未吼出,小白顿时被眼前的阵状吓着了。   只见府内那阴晴不定,脾气不善的老管家一把揪住了自家小姐的胳膊,蹙眉道:“小姐,今日相府有贵客临门,相爷与夫人也等你多时了!你溜出去这般久,怎现在才回来!”   瞧着自家小姐被老管家揪走,小白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的溜回自己的屋子,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了。   若她料得不错,只要她家小姐将那荷包在相爷与夫人面前一亮,那后果,可想而知啊!   这厢的岚桃花,倒是被老管家一路揪着行至府中大堂门外停下。   老管家松开她,垂眸瞥了一眼她甚是脏污的衣衫,待眼眸触及到她胸口沾染的少许血迹时,他见怪不怪,仅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小姐又与京都那几个纨绔世女打架了?”   岚桃花嘿嘿一笑,道:“不是。我方才出去,摔了一跤,差点磕下一颗牙来。”说着,话锋一转:“今儿究竟是哪个贵客临门啊,竟还要揪我去见。”   老管家欲言又止,眸光再度在岚桃花身上逡巡片刻,无奈道:“那贵客似是因小姐而来!”说着,嗓音一顿:“小姐快些去换身衣服,洗漱一番再过来!”   岚桃花一怔,随即点头小跑离开。   说来,她岚桃花虽说天不怕地不怕,但此生最怕三人,那便是她老娘,相府老管家,和她那见不得光的便宜师父了。   对于这老管家,别看他年纪有些大,但身手却是矫健得很。只要拎住她,便是她冒着暴露武功之险,也挣不开他的铁爪啊!自打一年前在老管家手里吃了亏,她在他面前便彻底规矩了。   所谓好女不与男斗,小姐不与管家斗!这并非她欺软怕恶,而是她开明,是她体恤下人!只不过,她这般大度端庄,多次被管家可怜兮兮的拎着并在相府众目睽睽之下移动,那些相府侍女及小厮,依旧怕她呢!看来,她‘刁钻’之名,已然深入人心了。   改日她定要来个咸鱼大翻身,好生做一回平易近人的好主子。   冲回院子,一眼未见小白。她也未有多大在意,随即在院内其她侍女的折腾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换了一件粉红纱衣,柔发轻挽,面施薄妆后,便小步金莲的来到了相府大堂门外。   许是嫌她小步金莲走得甚慢,那老管家不由朝她瞪来一眼:“小姐已耽误了这么多时辰,你若再耽误,夫人一怒,小姐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话听得岚桃花有些委屈。扭头朝摧着她,甚至要伸手推她的老管家哀怨的望去,道:“小姐我容易吗?走快了,我老娘嫌我没闺阁千金的矜持,走慢了,你又嫌我耽误时辰。小姐我倒是真不知要如何走了。”   老管家两眼一瞪,分毫不给面子的伸手朝岚桃花一推。   岚桃花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身子顿时朝前方甚近的雕花大门扑去。   刹那,大门清脆的震动声横空而来,岚桃花扒着木门站稳,还未故作镇定的绕过木门入那大堂门槛,哪知堂内顿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桃花,靠在门边做何,还不进来!”   岚桃花一怔,心生紧然。通常,她老娘若是用这种清冷的调调与她说话,那自然是她正压抑着心底的怒气,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她咬牙,有些恼怒的朝老管家盯去,却见老管家正抬眼望天,俨然一副事无关己的模样。   “你娘亲的!”她暗骂一声,心道就是这老管家方才那一推,坏了她小步金莲的形象,惹她老娘对她清冷发话了。若等会儿她入内后被她老娘罚了,她今儿就跟这老管家拼了。   桃花虽烂,桃花虽懦弱,但桃花很腹黑啊!历来只有桃花朝别人喷口水,哪有别人朝桃花放屁甚至使坏招的!   暗自敛神一番,如今老娘有命,箭在弦上,她也不敢临阵脱逃的溜了。只得面露一丝微笑,调整了一番身形,随即小步金莲的,一小步,一小步的绕过雕花木门,朝大堂门槛挪去。   纱裙摇曳,笑靥清浅。她本以为她如今的小模样已经够矜持了,哪知待入得大堂门槛,瞧见那主位上坐着的一名眼生且甚是年轻的玄衣男子时,她心头当即一个咯噔,两眼,又如往常般闪烁一番,随即痴了。   只见主位上那玄衣男子贵气逼人,墨眉张扬。一张俊美的脸染着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意,瞧得她心头发慎之际,也不由有些沉迷。   这,便是今儿的贵客?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6岚家有女,初见6 “愣着做何,还不过来拜见太子殿下?”一道低低沉沉的喝声,虽对其他人未有惊雷般震撼,但这对于岚桃花来说,就的的确确是道惊雷。   她急忙回神,哆嗦着朝自家那出声的老娘望去,见她正安之若泰的端坐着,幽幽的眼角却凝在她的身上,刹那,只见她眉宇微微一蹙,顿时将岚桃花吓出了个冷汗。   岚桃花差点就要经不住她老娘阴险的架势,拔腿便溜了。但迫于那玄衣俊公子在场,也迫于外面那老管家定是堵在门外,她暗自琢磨了片刻,而后故作镇定,朝她娘亲微微一笑,待自诩面上笑容完美无缺,定有九分矜持与迷人后,她才开始慢腾腾的摇着身子,迈着小金莲步往大堂正中行去。   所谓强悍之人,便是在摧残中养成。她这朵桃花,不经历她老娘的施压及摧残,又怎能茁壮成长。   只是,有时她倒是觉得,她老娘对她,莫不是摧残得过了头?又觉得,她这朵腹黑的桃花,莫不是对她老娘放纵得过了头。如若不然,历来在外嚣张惯了的她,岂会被自家娘亲的一个蹙眉就吓得欲撒腿便跑。难道,这,便是习惯?   屋内气氛寂寂,略微压抑。   几双眸子直直落在岚桃花身上,岚桃花倒是极为淡定,不快不慢且极其矜持的挪到大堂正中时,眸光在堂内扫视一眼,愣了愣,随即有些委屈的朝自家娘亲道:“娘亲,你便是要让我拜见那太子殿下,但也要有人在啊!那太子殿下如今许是正在东宫饮茶用膳调戏美人,哪有空受我一拜啊!”   这话一出,周围气氛更是静了几分。   见自家娘亲眼角一抽,眉毛快要拧到一起打结了,岚桃花心头当即一个咯噔,急中生智,急忙小跑至坐在主位上的玄衣公子身边,抬起的手正欲拍上他的肩膀,但又觉得这动作粗犷了些,不由轻轻放下手来,在自家爹娘脸色发僵和外面偷窥的老管家的倒地声中,她的手慢腾腾的拉上了玄衣公子的手,柔柔轻问:“我一见你便眼熟得紧,不知你可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哪房远亲表哥?”   嗓音一出,见玄衣公子未摇头。   她一阵窃喜,拉着他的手也用了用力:“看来我是猜对了。表哥你好不容易来这里探亲一次,来,我……花儿带你在府中转转。”   笑话,察言观色,历来是她岚桃花强项,凭她所观,如今她这老娘明显是要发飙的模样了。而此际那盯着她眼睛怒得厉害的老爹自然是站到她的娘亲一边,如今,她岚桃花在劫难逃,还不如另寻座靠山。   面前这玄衣男子虽说年纪轻轻,但却坐在主位,连他老爹老娘都坐在下位,想来,这玄衣男子身份自然不低。此番,若她岚桃花拐着这玄衣男子逛相府,想必她老娘也不能趁现在就对她发飙训斥!   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是如此骇人。   只闻得两道同时发出的怒吼响起,一低一沉,但无一不是震人心肝,伤人脾肺的惊雷。      “孽女,还不跪下!”   “想走?门儿都没有!”   岚桃花被惊得一个哆嗦,身形一僵,心底深处,却滑过道道紧张与幽怨。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如今玄衣公子当前,她老爹竟然骂她孽女,她老娘竟然称门都没有,她的面子,早被啃完了。   说来,她岚桃花常日里不过就是刁钻了点,不就是对待暗卫和收刮钱财以及宰人生意时狠心了点吗?但她培植暗卫,安置眼线,暗中给岚家建了座金山,还不是为了她这老爹老娘啊!如今,她倒是成了孽女了,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正欲鼓足勇气,气焰嚣张的拍拍屁股走人,也好发一次威,给自家老爹老娘一些教训,哪知一想到门外还有老管家守着,她的气焰又消了。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岚桃花虽不是大丈夫,但仍是识时务的俊杰!   “嘿嘿,爹爹,娘亲,表哥面前,你们也莫要动怒嘛!免得表哥还以为你们刻意将气撒在我身上,实则是不欢迎表哥来啊!”扬着矜持的笑容,岚桃花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哪知这话一出,却见自家老爹老娘的脸色都大变了。他那老爹,更是急忙过来一把拉住她,迫使她跪在了玄衣男子面前,颤声道:“太子殿下莫怪!臣这孽女历来无礼惯了,冒犯殿下之处,还望殿下念在孽女不知殿下身份,饶她一命。”   太子?   岚桃花眼角一抽,错愕了。   闻说当今太子身宽体胖,如小白一样肥肉横生,下个马车都要两个太监为其当垫脚石啊!记得去年太子大选侧妃,她也是闻得这话,对太子选妃之事避而远之,那几天就收敛性子呆在闺中装染了天花这病,吓得朝中负责选妃的礼官对她避而远之,是以让她逃过入宫竞选,也让常日里与她互看相厌且打过几场架的萧老头的嫡女成了太子侧妃!   而如今,面前这玄衣华服,年轻俊美,凤眼含着几丝深邃笑意的俊公子,便是那太子?   “岚姑娘这般望着本殿,莫不是对本殿有所怀疑?”此际,玄衣太子也迎上岚桃花眸光,勾唇轻问。   岚桃花一怔,正欲回答,却不料自家那坐在位上的老娘几步过来,一把按着她的头便将她在这玄衣男子面前压成了五体投地的模样,并低沉沉的喝道:“孽女,休要胡言,还不向太子殿下赔罪!”   岚桃花心头顿时幽怨了,委屈低道:“我不过是想问问太子殿下是否是宫中苛刻了他的膳食,所以才让他变得细致纤瘦的,娘亲你怎么可以……哇呀,娘亲你还往下按啊,你要谋杀亲女哇!”   “相爷夫人无须动怒,本殿瞧令千金也是无心之失,夫人放了她吧!”忍俊不禁的笑意传来,虽令岚桃花有些窘迫,但他道来的话却令岚桃花心生一丝丝感激。   “太子殿下大人大量,臣妇先替这孽女谢太子不纠之恩了。”云氏朝恭敬道了一句,随即松开了按在岚桃花脑袋上的手。   岚桃花一得解脱,便直起身子来,顾忌自家爹娘在场,也不敢稍有动作,仅得安分的抬眸朝那太子望去,正欲道句谢意,但又怕言语失当惹自家娘亲发怒,所以抿了抿唇。   哪知她这回倒是安分了,这太子却让她老爹老娘回了位。   大堂正中,就她一人孤零零的跪着。 良久,面前的玄衣男子倒是伸着贵手将她扶了起来,并在她伸手极其矜持的揉了揉膝盖时,他漫不经心的出声了:“相爷,今儿本殿本是受父皇之命来与相爷商量几日后为瑞国质子六王爷设立接风宴之事,却不料今日在来的路上,竟观到令千金御马狂奔,上演了一出横冲直撞的闹剧!本殿身子倒是不好使,竟未伶俐的躲开,被令千金的马,撞了下呢!”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7岚家有女,初见7 岚桃花脸色一僵,有些傻眼。   俗话怎么说的?红颜祸水,呸呸呸,是蓝颜祸水!瞧瞧,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前一刻还伸手拉她起来的俊太子,后一刻就开始落井下石,背地里给她出幺蛾子了啊!   岚桃花急忙低头,神思飞转,正欲寻些措辞。   这时,他老爹那怒吼且不可置信的嗓音在她的意料中响起:“什么?她竟策马撞了殿下?”   岚桃花小心翼翼的抬眸朝自家老爹瞅去,哪知运气不佳,竟直直对上了他怒狠狠的眸子。她被他眼中的怒气顿时灼到,急忙瞥头下来,委委屈屈的道:“爹爹,这也不怪我啊。那马儿突然抽风,我,我也驾驭不了啊!”   本抱着小心坦白的态度与自家老爹沟通,却不料这话一出,自家老爹的大手‘啪’的一下拍在了他身边的矮桌上,吓得她原地一个哆嗦,差点又要极没骨气的脚底抹油。   “你还有理了?”岚申的嗓音极大,染着几许怒不可遏。   岚桃花怯生生的瞅自家老爹一眼,又瞅了瞅自家老娘那岿然不动的架势。   她暗叹口气,心道今儿出门,当真是未看好黄历,在外摔了马,且被那萧老头家的妖孽拍了一掌不说,如今这太子又给她来个呈堂证供,三方会审,她岚桃花即便聪明,也耐不住这般摧残啊!   拉着脸,正欲做做样子的给这玄衣太子再赔礼道歉一番,也好息事宁人,哪知目光却扫到了他似笑非笑的脸,她一怔,再深一点观察,却觉他修长的眸子里竟盈着几许戏笑。   她当即心生不畅了,这太子虽说如今有几分人模人样,但就凭他如今这张似笑非笑阴险狡诈的脸,她岚桃花今儿也不能给这种人服软啊!   不就是皇家崽子么!她岚桃花连皇帝老头都算计了,今儿还怕这小崽子欺负了不成!   刹那,她敛神一番,随即直直的望着玄衣太子,面上露出几抹刻意而来的温柔笑意,待见那太子似笑非笑的俊脸被她盯得微微发僵时,她眸色一闪,正欲言话,哪知那坐在不远处的云氏似是知晓她的意图,竟喝道:“哼!私出府门,竟还策马撞了太子!桃花,娘今儿瞧你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说着,她淡然起身,转眸朝那大开的门唤道:“来人,将小姐拖出去杖责三十,以给太子殿下赔礼,消殿下心头之怒!”   她嗓音一落,顿有两名小厮入门来。   岚桃花眼角一抽,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家娘亲,心生错愕。难不成,她老娘这回当真给她来真的了?   眼看那两名小厮就要抓上她的胳膊,她心头顿时一个咯噔,全然不顾的一把抱住玄衣太子的胳膊,委屈道:“殿下也应是怜香惜玉之人,总不可能与小女子这般计较吧?”   那两名家丁身形一颤,似是顾忌玄衣男子的身份,不敢上前将岚桃花强行架走!   岚申与云氏双双蹙眉,二人脸色一变,眸里闪过几丝担忧。   “放肆!太子殿下也是你能触碰得的?”云氏迅速踏步而来,欲拉开岚桃花,哪知玄衣太子却是出声了:“本殿无碍!相爷夫人无须恼怒。”说着,待云氏错愕止步时,他伸手缓缓推开岚桃花,一张俊脸盈着几许笑意:“早闻相府后院花树萦绕,是赏景的好地方。不知桃花姑娘今儿可有兴致陪本殿去后院赏景?”   “殿下,这……”岚申与云氏皆诧异出声,眉宇竟比方才还蹙了一分。   玄衣太子淡笑以对:“如今天色已晚,本殿回宫倒也麻烦,便想夜里在相府歇息一晚。想必岚相定是不会将本殿赶走吧?”   “这……”岚申眸里似是有些云涌,但后话未出,那云氏倒是恭敬出声:“既然殿下今夜要歇在相府,自是相府荣幸。臣妇这就去吩咐人替殿下备间厢房。”   说着,她转眸朝岚桃花望来,眸色微深,略带复杂与威胁的道:“桃花,等会儿好生陪殿下赏景!”   岚桃花默默颔首,有些无奈。   如今正值夜色弥漫之际,周围黑漆漆一片,能有什么赏头?这太子明显是借这赏景之名留在相府罢了。   心照不宣的,岚桃花仍是领着玄衣太子去了后院,在花树萦绕的亭子里坐定。   有侍女极其恭敬的在亭子里挂了几盏明晃晃的灯笼,上了些茶水及点心后,便小跑离去,瞬间没了踪影。   如今,亭子周围全是花树,入目之处却无一人,不由染了几分幽深。   此际未有自家爹娘在场,岚桃花明显没有在大堂中的那般谦卑恭敬,常日里的痞性动作倒是一一呈现。   她一脚蹬在旁边的石凳上,抖了几下,一手握着一块糕点毫无形象的吃着。虽嘴里吃得愉悦,但心里却有几分不悦。她那老娘倒是放心,竟放任她和这太子孤男寡女的在此‘赏景’,她也不怕这太子兽性大发,对她的女儿做出什么禽兽之事来!   待咽下一块糕点,抬眸,见坐在对面的太子极其优雅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且似笑非笑的双眸静静朝她打量。   她故作淡定,朝他道:“如今月黑风高的,倒是未有什么景可赏。殿下若实在觉得无聊,你我便各自回屋,早早歇息吧。”   不得不说,虽然这太子殿下有几分俊,但他却在大堂上有意揭她的短。即便他后来亡羊补牢,阻止了她老娘对她发飙,但一想到他那戏笑深邃的眸子,她就觉得他不简单呢。   说来,像这等猜不透,且善于控制全盘的人,她岚桃花虽不曾惧怕,但仍是不愿多做接触,免得惹些是非。   “刚来,怎就要走了?”太子轻笑一声,嗓音柔和温润,但却染有几抹浑然天成的邪肆与魅惑:“既然夜色弥漫,的确不宜赏周围花树之景,那,桃花姑娘就陪本殿出这亭子赏赏月吧?”   岚桃花一怔,低道:“殿下倒是好兴致,只不过我今儿身子不舒服得紧,怕扫了殿下赏月雅兴。不如,我差侍女来陪殿下赏月,如何?”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8岚家有女,初见8 笑话,赏月?难道这厮不知花前月下正适合勾肩搭背,偷偷小情?   她岚桃花虽说喜欢俊公子,但也不是任何俊公子都喜欢啊!再说,夜里赏月这等引人深思,勾人歪想的举措,传出去了,她脑门上兴许就印下勾引太子一说了呢。她何其冤呼,天地为鉴,她对太子这颗邪草真真未有丝毫觊觎啊。   回神过来,她笑意盈盈的望着对面的玄衣太子,眼眸含波,怕这厮不同意由侍女来陪,她故作咳嗽一番,而后嘿嘿一笑,诱道:“殿下无须担忧,这赏月,自然要有佳人相伴才好!我保证,差来陪太子赏月的侍女,相貌定让殿下满意。”   虽嘴里这般说着,心底却浮出小白那张肥脸。   近日小白也因被她多次惩罚及惊吓而掉了好几斤肉,如今,小白虽说与‘纤细’二字沾不上边,但婀娜多情,凹凸有致,绝对算得上。   想来,这太子也见惯了纤瘦的闺阁千金,今儿再让他见见小白,换换口味,兴许他二人就一拍即合,在黑灯瞎火之处就……   越想越觉得妥当,岚桃花落在太子面上的眸光也微微有些忽闪与灼热。   玄衣太子挑着修长的凤眼朝她扫视一番,俊美的面容滑过几许邪肆。   他起身来,伸手便执上了岚桃花的手,在岚桃花错愕望他时,他笑道:“侍女相陪,倒不及桃花灼灼。这赏月,还是由桃花姑娘陪本殿便好!”   说着,他大手一用力,岚桃花便被他轻易拉了起来。   站稳脚跟,岚桃花眼角一抽,挑着眼睛盯了他片刻,了悟般急急挣开他的手,扯着嗓音且不可置信的问:“你,你莫不是瞧上我了?”   太子脸色一僵,仅是片刻便恢复常日里的邪肆如风。他深黑的眸光将岚桃花打量一眼,笑了:“若本殿当真瞧上你了,你会如何?”   “一鞭子抽飞!”岚桃花心直口快的道。然而未待这嗓音落完,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朝脸色微变的太子尴尬一笑,低声道:“一鞭子,将我抽飞!”   太子眼角也跟着一抽,微愕的盯了岚桃花半晌,俊脸泛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岚桃花小心打量他一眼,随即眸色一闪,笑嘻嘻的挽上他的胳膊,如壮士出征般硬着头皮潇洒道:“不就是赏月吗?既然殿下要我作陪,那我陪殿下便是!走走走,这赏月啊,最好是在屋顶上赏!”   说着,她雷厉风行的拉着太子出了亭子,随即唤来小厮寻了把梯子来,拉着太子就着那梯子一同爬上了一座厢房的屋顶。   皓月当空,银灰万里。   夜里的风微微染有凉意,在浮动岚桃花衣袂时,惹得她小身板一颤。   岚桃花瞅了一眼夜空,随即转眸朝身边坐着的太子望来:“对月当空,自该饮点酒才是!”   玄衣太子轻笑,嗓音仍是带着几分万年不变的邪肆与魅惑:“桃花姑娘还饮得酒?”   岚桃花低眉一笑,黑眼里泛着几丝微光。   她不仅是饮得酒,她还下得毒!以前那便宜师父唤她陪他饮酒,他哪回不是栽在她手上!   “只饮得一点!今儿见殿下雅兴极好,便想随殿下饮一杯!”抬头,她朝太子盈盈一笑,模样略微矜持。然而这话一落,她垂眸便朝屋顶下面吼道:“上壶酒来!”   立有小厮闻风而动,颤颤抖抖的借着那把梯子登了上来,双手朝岚桃花递来一壶酒,两只酒杯,随即摇摇晃晃的下去了。   岚桃花拎着酒壶,先行替太子满了一杯酒,而后才替自己倒上,待她与太子共饮了一杯后,她又替太子满了一杯,并道:“殿下好不容易来这相府一次,桃花也好不容易见殿下一次,来,殿下再喝一杯。”   太子邪肆的眸色在她笑盈盈的脸上逡巡片刻,而后挥手大气的将杯中酒再度饮尽。   岚桃花迫不及待的又给他满上酒。   太子眉眼一挑,修长邪肆的眸中漫出几许意味深长的深邃:“桃花姑娘今儿莫不是想将本殿灌醉?”话音还未落完,他眉宇当即一蹙,手中的酒杯顺势滑落。   他伸手抵着额头,嗓音嗖然有些飘忽:“怎本殿有些头晕?”   岚桃花矜持一笑,随即放下手中的酒壶,扯了扯身上的褶皱,朝太子笑道:“殿下应是被这甚美的月色醉倒了。”   嗓音一落,便见太子身子一歪,并在她的意料之中瘫软下来,正要毫无意识的朝屋顶下方滚去。岚桃花急忙伸手揽住他,随即将他安置在屋顶,而她则是慢腾腾的起身,拍了拍手后就顺着那晃悠悠的梯子爬下了屋顶。   见她下来,方才送酒上来的小厮急忙迎了上来,凑近她便是一跪,凄声道:“小姐啊,以后给酒下迷魂散的差事交给别人吧。您上次让我给酒下迷魂散,迷晕了那来相府做客的箫家世女,幸得她未追究,但这次是太子啊!万一太子怀疑他不是醉酒,而后被药所迷,该当如何啊?一旦太子追究起来,小的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岚桃花故作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有些语重心长的道:“别慌别慌。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这里没船没桥!”小厮委屈慌张的泣道。   岚桃花眼角一抽,咳嗽一声,继续一本正经的道:“没船没桥,那也有梯子!去,将梯子扛走,你今夜就莫要再出来晃悠了!今儿月黑风高的,即便你方才送了酒上来,但太子也该未瞧清你的脸才是。若太子当真追究,你日后来个打死不承认,到时候,他能耐你何?”   小厮半信半疑,最后终究是全数信了岚桃花,眼角掉泪的循着岚桃花的话,将那把梯子扛着便飞快的跑了。   岚桃花抬眸朝那高高的屋顶望了望,眸底深处滑过几丝得逞般的微光。   呵,她岚桃花再怎么说也是京都人人避之不及的岚桃花,今儿这太子却屈尊降贵的与她套近乎。若这太子脑袋没病,那他对她便是另有目的了。   通常,对于这种腹黑邪肆之人,她历来讲究在月黑风高之际对其拳脚相加,这样既可不暴露身份,更可教育其一番。而如今,她倒是不好亲自出手,但用药对付他,让他在屋顶上吹吹冷风,也甚好。想来,若明儿个这太子发一场烧,定然被宫中之人屁颠屁颠接回去了。这样一来,相府也清净了。   暗忖片刻,岚桃花勾唇一笑,懒散散的踏步离去。   待她脚步声离远,屋顶上那本是醉软一团的太子却是慢悠悠的掀开了眼皮,一双深黑幽凉的眸子泛着继续邪肆与微光。   他缓缓起身,颀长修条的身形在夜风里显得格外的飒爽飘逸。   这时,一道劲衣黑影腾空而来,极其恭敬的在他面前跪定,唤道:“殿下!”   太子转眸望他:“可将那东西找到了?”   黑影急忙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朝太子递来。   太子眸中当即滑过一道淡喜,邪肆张扬的面容也染了几分君临天下般的冷意与戏谑。他伸手接过那本册子,纤细且骨节分明的指尖翻开册子,待他眸光在册子上逡巡片刻,他脸色却是一变。   刹那,他立即又翻开了册子的第二页,第三页,直至将册子翻完,他面上凝着的深邃与不悦,却是骇人惊心。   他一把将那册子扔在一边,惊得黑衣人身形一颤。   他幽目里泛着几许深邃与阴柔,嘴里却道:“看来相府早有防备!这些日子,你便差人盯紧岚相,一旦发现他与某些朝臣贪污受贿,立刻当场抓了!”   他倒是不信,他这回扳不倒岚相,实现不了国师口中的以血祭旗!虽说这本册子并非岚相贪污受贿的罪证,仅是相府常日里节俭开销的册子,但如今相府富可敌国,那一笔笔数目甚大的银子,若非贪污受贿,又是从何而来?   “那岚桃花差人给殿下酒中下药一事?”黑影恭敬低问。   太子勾唇一笑,修长邪肆的眸中滑过几许微光:“无妨。”   虽说如今被岚桃花摆了一道,但发现她并非传言中花痴愚昧,也是兴事。既然国师已有预言,那他便顺国师的话,与她多几次虚意以待,也好顺了那预言。          第一卷 相遇不如相知 009岚家有女,初见9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光影暗淡。   依旧是那昨夜岚桃花与太子饮酒的厢房屋顶下,一抹大绿花衣瞬间溜过朱廊,硬生生的在那厢房屋顶下躺下了,还顺势伸手往嘴角抹了点番茄汁儿,那殷虹的番茄汁在黯淡的晨光下倒是有些骇人。   突然间,打扫院子的小厮朦朦醒醒的拖着扫帚懒散过来,他还未睡醒,眼眸微合,嘴里不住的打着哈欠,手中的长扫帚,也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扫开。   不久,扫帚似是扫到了重物,推动不开。小厮小眼慢腾腾一睁,待瞧清扫帚下的重物,他顿时惊得一蹦三尺高,觉也醒了大半,大清早的嗓音也抬高了好几个调:“哇呀,小姐小姐!”   大绿花衣的岚桃花微微动了动身子,心头腾然涌出几分不悦。   说来,虽今日一大早便过来躺在这里,的确有些委屈,但为了让屋顶上的太子醒来就瞧见‘饮酒醉了后的她滚落屋顶’的事实,她也忍了。   想来,若这太子知晓她将他灌醉,然后一个人偷溜回了屋子舒舒服服的睡觉,也未差人将他从屋顶弄回房去,这阴柔邪肆的太子怕是又要给她出幺蛾子了。   但,虽然她今早演戏卖力,连番茄汁儿都备上了,可也没理由在这大清早的脑门上就挨了扫帚吧!   “小六子,扫地都不瞧着点?小姐的脑门,也是你扫得的?”心底有晦气,岚桃花抬眼冲着那小厮吼了一声。   小厮浑身一颤,正欲跪下,哪知屋顶突然窜下一抹人影,许是因晨光暗淡的缘故,那窜下的人影宛若鬼魅,衣袂生风,倒是吓得正欲跪下的小六子惊呼一声,扔了扫帚就拔腿便跑,嘴里还不住叨念:“鬼啊!小姐被鬼缠上了,小姐被鬼缠上了!”   岚桃花眼角一抽,仍不住伸手扶额。她以后出去,绝对不会说这没出息的小六子是她相爷府的小厮,要不然,这脸面怕是丢到城墙拐去了。   “呵,相府之人,倒是个个有趣。”一道邪肆柔和的嗓音飘来。   岚桃花甚觉这调调竟如萧老头家的妖孽世子的语调一样欠揍。她按捺心神,抬眸朝均高临下站在她身边的玄衣太子望来,见他衣袂飘飞,面容俊美,连发丝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凌乱。   她顿觉如今她自己灰尘满身,脑门发鬓插着扫帚条儿的小模样与之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落差。她小眼一眯,道:“太子殿下在屋顶上歇了一夜,竟还这么人模人样。”   玄衣太子微微一愕,随即挑眼笑开:“本殿怕散乱仪容惊了姑娘,是以在屋顶上理了一番才下来的。”说着,嗓音一顿,深黑眸子里滑过几许戏谑:“怎姑娘又在这下面睡着了?”   岚桃花慢腾腾的自地上爬起来,随即伸手扶着腰,脸色一变,眉宇一蹙,委屈道:“殿下有所不知,昨夜你我饮醉了酒,我醉倒之后便从屋顶滚下来了。”说着,伸着袖子擦了擦嘴角,随即垂眸见衣袖上留有鲜红的番茄汁,她乍然一惊,道:“哎呀,血!”   太子眼角一抽,眼眸深处似有一道难以藏住的笑。   他凑过来将岚桃花袖子上的番茄汁打量一遍,惊道:“是啊!血!看来应是桃花姑娘从屋顶上摔下来,伤了内脏。”   岚桃花听得一个哆嗦。   伤了你的内脏才对!伤了你全家的内脏才对!   若非是要骗这太子,就凭他方才那句无心的诅咒,她岚桃花今儿就定要与他杠上。   “哎哟,殿下,我全身发疼,便先回屋歇息了。”她故作矜持的蹙眉疼道,说着,嗓音更是凄零了一个调子:“哎呀,也不知这回的伤会不会落下病根。”   嗓音一落,她也不瞧太子反应,急忙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身后一直未有声音冒出。   待岚桃花走至朱廊拐角处,也以为太子定是被她骗住之后,却不料身后扬来太子那道令她头皮发麻的邪肆嗓音:“害桃花姑娘夜里坠屋倒是本殿不是。反正本殿有心在这相府多呆几日,今夜赏景,那桃花姑娘就陪本殿在屋内赏吧。想必到时候即便是饮酒,桃花姑娘醉了后,也不至于掉入地底下了。”   岚桃花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她惊愕回头,方才的凄凉与委屈之意消失殆尽,反而是恶狠狠的盯着太子:“你今夜还要在相府歇息?”   说着,见他淡笑不语,似是默认。   她咬牙又道:“你娘亲的!老娘今夜不陪你在屋内赏什么劳什子景了!”   “为何?”他这回出声儿了。   岚桃花底气十足的冷哼:“孤男寡女一间屋,我怕你对我霸王硬上弓,行苟且禽兽之事!”   太子眼角一抽,面色一滞,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岚桃花倒是鄙夷盯他一眼,扭头便走。   直至岚桃花走远,太子才敛住神色,眸里精光四溢,俊脸神色,意味悠长。   待岚桃花回到自己闺房,因日头尚早,伺候她梳洗的侍女还未到来。想来也是,她常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通常这晨光熹微之际,她还在梦里会周公。   如今,她满腹恼怒与幽怨。   她好不容易起了个早,在太子面前演了场坠屋的戏,然而这戏份虽未达到预期效果,但也算蒙混住了太子,然而她却未料到,那太子竟还有心思在这相府小住,更大言不惭的说今夜还要她陪他赏景。   不得不说,府内这老爹老娘白眼管束与太子摧残的日子,她这朵桃花,真真是觉得没法过了。   正欲唤来小白趁着府内之人大多人还未起的空挡陪她溜出府去大吃一通,也好松懈一下她哀怨的心。哪知蹭到小白屋子里,即便是翻遍屋子的旮旯角落,也未寻见小白的影子。   她愣了一下。   “小白?”轻声一唤,嗓音一落,屋内寂寂,那肥肉横生的小白也未如往常一样灰溜溜的出现在她面前。   待连续轻唤了好几声后,她耐性缺缺,又唤:“小黑?”   刹那,一道劲风飘过,一名满眼清明的男子窜窗而入,长身而立站在了她面前,缓道:“在!”   岚桃花吓了一跳,而后敛神一番,伸着手指头点上他紧实的肩头,训道:“都说过多少遍了,叫你出来时莫要凭空走风,跟鬼魂儿似的!我那便宜师父让你跟在我身边,是护我,你这般鬼魂儿似的出现,若吓着小姐我了,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