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假凤虚凰 虚凰戏假凤(一上)

    楔子

    善缘寺里的菩萨求姻缘是最灵的,全京畿的人都知道,一年四季香火不断,有从全国各地来的青年男女求菩萨赐个好姻缘,就连皇宫里的公主也会来上香。

    “啪——”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突然停止上香的小和尚的光头上,大和尚不悦道:“不好好上香,发什么呆!”

    “师、师傅,你看,来了个神仙似的姐姐!”小和尚依旧不知不觉地喃喃道。

    “修行的人怎可动凡心!”大和尚心说这小子还是修为不够,咱们善缘寺每天来多少美若天仙的女子,什么美人没见过啊!能有什么人……

    “神仙……”大和尚无意中转过头去,看到蒲团上正跪着的人也惊讶地长大了嘴,乖乖,真的是个神仙!

    这每天来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何曾见过这么一个神仙也似的姐姐?一时间周围全安静了下来,看着那个娇媚的女子虔诚地给菩萨磕了几个头,上了香,然后看着众人巧然一笑,走了。

    这不笑还好,一笑倒笑酥了一干人等的半边骨头架子,当下就见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翩翩公子带着六个侍从上前拦住了神仙姐姐的路,伸手扣住女子的尖俏下巴淫笑起来,

    “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出来上香啊?你心上人也真放心。”

    那女子不怒反笑,真真百媚千娇,“这位公子还请放手,奴家的那个人脾气可是不好的。”

    这公子的魂都给这女子笑去了八分,轻蔑地抬抬下巴示意一下自己的手下,“哟,能有多不好的脾气啊!小爷我可不怕,我说小娘子啊,还是跟了小爷我吧,保你要什么有什么,八抬大轿送你来,也免得累着你的小脚……”

    “是吗?原来你不喜欢坐我的马来,喜欢坐轿啊。”一道冰冷的笑声从那公子背后响起。

    “什……”那公子这才觉得不对,忙回头去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侍从已经横七竖八全倒了一地!

    “哎呀奴家不是说过嘛,奴家那个人脾气可是不好。”女子轻轻叹息一声,却是满满的得意。

    “还不过来!”一脸阴沉的男子一把拽过自己的人来藏在身后,“喜欢坐轿就说,还省了我的‘追风’辛苦。”

    “你、你等着……”那个公子一见小美人被抢走不说,自己还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怎么会甘心!但是衡量一下确实打不过眼前的人,只好先撂下狠话。

    就见眼前的人冷笑一声,一道诡异的红光一闪,那个公子的衣服就成了碎片!

    “哼,朱炎杭恭候!”

    丢下这句话,男子跳上马,将小美人抱在自己前面,扬长而去,一时间不知道看得多少姑娘芳心迷醉……

    俗话不是说嘛,这美人膝,英雄冢啊!还没几天,朱炎杭就陆续收拾了几拨不知好歹不晓死活上门挑衅之人。

    所以这几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手也越来越恨。

    这不,偏巧今天这个最倒霉,赶上某人心情恶劣到了极点,直接一招“如影随形”被秒杀。

    然后某人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撩前摆直朝吉原而去……

    

    吉原——四神国最著名的烟花之地,这里被朝廷整个划了一大片出来,作为官方许可的“温柔乡”,直接向直隶花鸟司交纳税银,受到官府的保护,任何人只能在此寻花问柳,不得闹事。

    但是吉原内都在进行着私赌、人口买卖、情报交换的勾当,却不是官府管得了的……或者,官府本身也乐意捞点额外却远大于税银的“遮口费”。

    吉原有着自己的规矩,但是光明正大的,还是做的卖笑营生,要说整个吉原最耀眼的花魁是谁,那自然是高高居住在邀月阁的“神仙”——月笙姑娘了。

    要见她一面,可不是光花钱就可以的,有的时候你砸的银子再多,人家瞧也不瞧的,还会遣了护卫丢出来!

    究竟有多美,说也说不清楚,她可是基本不出邀月阁,也极少肯露出面来的,但是看看那些为了见她一面宁愿倾家荡产的风流客,也就知道有多么魅惑人了。

    有的时候整个吉原上空会响起一阵悠扬的玉笛声,像要飘到月亮上似的!就见得整个吉原都安静下来,静静聆听那简直不像是人间来的曲子。

    就是月笙姑娘吹的,偶尔也见姑娘心情好了,传出几幅字来,根本不似姑娘家的娟秀小楷,而是龙飞凤舞的草书!遒劲的力道已经和四神国第一草书大家林觉子的不相上下,并称“里月外林”。

    瞧瞧,光这两点,也已经足够傲视整个吉原了,这花魁,她不做,谁还敢当?

    不过,听说这位神仙也似的人儿最近突然有了“金主”,整个人都被他包了,时常就看得邀月阁窗户上剪影一双,不在知道羡煞多少人!只能恨了自己不入月笙姑娘法眼,一边羡慕那能被月笙姑娘迎入内幕的男子,一边摸摸鼻子,自己想象这月笙姑娘的千娇百媚了……

    只是,这个是个男人都羡慕得恨不得在他身上刺几窟窿的“金主”,此刻却正是一脸阴沉,脸拉了好长,也不管吉原大早上不接客的规矩,蹭蹭地直奔邀月阁。

    本来吉原的护卫想拦人,一见这月白长衫,二话不说,自发让路。

    这一,他可是这里花魁月笙姑娘的金主,月笙姑娘只侍候他一个人,自然是几时想来几时来。

    二来,这位金主,来头……

    这三来,这个看着个子娇小些又眉清目秀的男子,腰里挂着的五尺红樱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亏吃一回就够,那被红樱直逼着鼻尖的滋味,可是谁也不想尝第二次了!

    于是就这样,朱炎杭大摇大摆地进了吉原,毫不客气地迈进邀月阁,谈不上温柔地一脚踹开雕花门扇,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月笙!你做的好事!”

    “哟,我也说嘛,这个时候还这么招摇进咱们这来的,也就剩下朱大爷了。”珠玉帘一挑,一个娇俏的声音倒先飞了来。

    一个瓜子脸薄翠眉的青衣俊丫鬟端了茶出来,一点也不怕拉着脸的朱炎杭,自是倒下茶,“爷先等一下,我们姑娘还没起来呢,先喝个茶吧,昨儿个刚来的雨前茶,爷不是最喜欢吗?”

    他端起茶也没时间管雨前还是雨后的了,一口倒进嘴里,“咣”地把精致的青瓷茶盏丢在嵌了水晶的红木桌子上,“浣儿,你们姑娘几时才起?”

    浣儿见怪不怪地抿嘴笑了一下,“姑娘今儿个才睡下一会子,怕是这一时还醒不了,爷您这是……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你们姑娘还不知道?”提起来他就冒火,也不管浣儿,自掀了帘子和重重丝缦直往卧房就去了,“月笙,我的好梦给你搅了,你也就别想睡了,起来!”

    转过一道绣了精致兰花的屏风,一股浓浓的氤氲暖意传了来,一架巨大花梨木雕花围子床先占据了满眼,窗子还关着,几上的香炉还在袅袅转着几丝淡色的轻烟,散发着茉莉的香气,一支玉笛子正小心地躺在软丝垫子上。

    墙上挂了两幅狂放的草书,飞着——“烦暑最宜淡竹叶;伤寒尤妙小柴胡。”联下是一书架,满满的书,药书最多。

    真是呛人的味道!他几步跨到窗前,大力将窗户推开,阳光和寒冷的秋风一起卷了进来,将一屋子的夜气扫个干净。

    “嗯……你莫不是土匪来的?”丝幕后溢出一声慵懒的叮咛,娇柔得,让人骨头都要酥了。

    但是也有人完全无视,很不客气地上前掀开丝幕瞪起了眼睛,“我倒不知道自己是土匪,但是你肯定是来着!好不容易有个好觉,都给你搅了!”

    床上的人儿闻言轻轻笑了,端得是倾国倾城。

    说什么“杨柳为姿,花月为魂”,也就不过如此了——一张不过巴掌大小的脸儿尖尖的,玉似的肌肤被阳光照得半透明了一般;一双杏眼似阖非阖,流转风情无数;扇子一样的睫毛轻扇得人心尖都颤;红润的嘴唇带了点点笑意,勾得人直想一亲芳泽;乌黑的长发缎子流泻而下;雪白的丝单衣险险挂在那纤薄的玉肩上,露出雕过一般的锁骨和一片胸前玉肌,被隐掩出一片暧昧的阴影,恨不得上前看个究竟才好!

    丝被里蜿蜒修长的线条虽然看不见,已经都让人流口水了,那声音微微带了醒来的喑哑,听着耳朵都痒。

    任谁看了,也都只能承认,这吉原第一花魁这么大的名号,也只有这样的妙人儿才配得上啊!真是让人顷刻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她生为她死也毫无怨言!

    而这副诱人的样子,也不是人人都见了流口水,譬如现在正在床前拧眉头的朱炎杭,只是转过了头,冷哂一声:“收起你那妖精样子罢,又没有外人。”

    “哎呀哎呀,难得听得朱大人说句好听话,果然是不一样啊!这是……在赞我吗?”月笙窃笑着看了他转过去微红的脸,真是个不老实的人,老是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一边骂自己又一边去关了窗户怕自己凉着。

    其实就是个老实过头的笨蛋!不过,这样的笨蛋,她可不讨厌……

    伸出纤纤素手一拉,将没防备的他整个拉倒到床上,又一个翻身趴到他胸口上,忽轻忽重地在他胸口上划着圈圈,一眼的坏笑,却偏装无辜地看他一脸通红,一副天真地眨眨眼睛,“这一大早晨就跑到这烟花之地来,莫非是朱大爷……想找奴家来,泻个火不成?爷你可真坏啊!”

    嘴上说着坏,手下却一点也不收敛,甚至想伸进衣服里面去,却碍着他今天穿的是袍,无处下手,干脆加重了手力,用了手指沿着胸口上的山茶花暗绣描了起来,吃尽豆腐!

    “呜……”果然,就见朱炎杭已经满脸通红,耳朵几乎要滴下血来,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地往外磨着,“你一大早的发什么情啊?还不赶紧从我身上下来!”不动手是因为担心伤着她,不是他脾气好!

    结果月笙一听却乐得更欢了,干脆一翻身坐到他的腰上,暧昧地款摆纤细的腰肢,还主动一拉,让挂在肩上的丝单柔顺地滑下来,无比妖娆地张开红唇,轻吐出一句让人大吃一惊的话来:“宝贝,要告诉你多少次,就因为是男人,才会一大早发情的啊!”

    眼见那单衣滑下去,露出的竟是一片平坦的胸膛来!其实细细一看,还可以看见不甚明显的喉结,证实此刻媚眼如丝风情万千的第一花魁月笙,确确实实是个男子无异!

    他轻点住朱炎杭羞愤的嘴唇,邪恶地一扬眉头,“你三番五次地在我发情的时候来,其实就是想诱惑我的吧?小、亲、亲!我可是很乐意吃干抹净的!”

    “你……色狼!放开我!”朱炎杭一紧张,居然带了女儿家才会用的字眼出来,满脸的娇羞惊慌,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妩媚之色。

    “哟,这个样子,算是在间接邀请我吗?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月笙调笑着真个低下头去,欲吻那可爱的嘴唇……

    “嘶!”空气中划出一丝轻柔来,像是清澈的山泉留过山石的声音,一道冷冷的红光闪出来!

    “……亲亲,我是不是见过红樱最多次的人啊?”既然刀都架脖子上了,他也只得遗憾地坐到了一边,却依旧不改嘴里的调笑。

    “下次再这样,我就让你见它最后一次!”终于得了喘息机会的朱炎杭飞快地站到一边,手却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是,脸上一片通红,看起来,他才是那个被轻薄的人!

    “我们好歹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呀!更何况你和我,也不是一夜两夜的事了……”好笑地看着朱炎杭自卫的样子,他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来,唤进早在一边偷笑半天的浣儿进来梳洗起来。

    “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好不好!”朱炎杭忍不住大叫起来。

    “哦。那么我倒是要知道,”他从脸盆那里绕过来,也不管红樱还没有被收起来,直接欺上前将朱炎杭压在墙上,“我和朱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呢?”

    没错,就像月笙不是真的女儿家一样,朱炎杭也不是真的男子,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女儿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先说说朱炎杭,她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而是四神国堂堂护国公大人的嫡亲孙女!

    护国公朱玄是跟随先皇打下天下的功臣,当年跟着先皇出生入死忠心耿耿,被封为了护国公,风光一时。

    无奈“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先皇去得早,新皇却有自己的一个班子,虽然护国公依旧风光,却实际上已有败势。

    且这朱家人丁不旺,护国公朱玄膝下只有一子,也就是朱炎杭的父亲朱建丞,再无其他子嗣,而朱建丞也只得一女,便是朱炎杭。

    更可怜的是,朱建丞在与北地匈奴的战争中不幸战死,年纪才不到三十,夫人悲痛欲绝,大病一场,不久就和夫君一起西逝了,留下当时才三岁的朱炎杭。

    护国公朱玄明知一个女孩家是无法让朱家重振的,心切的他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朱炎杭做了男孩子养,请了先生教书识字,自己则是亲自教她习武。

    只可怜朱炎杭三岁起便捧了比自己高好大一截子的红樱习武,不分寒暑,且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就是为了让朱家重振而生的,从小被洗脑,便坚信了这是自己的命运,也便收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以朱家三代嫡传麒麟子朱炎杭的身份活了下来,并且文治武功,都被严苛的护国公朱玄监督着。

    许是天赋使然,小小年纪就已经习精了朱家祖传的追影刀法,将红樱使得出神入化,兵法更熟烂于胸,沉稳干练,让不明真相的人啧啧称赞,羡慕护国公朱玄虽然爱子早逝,这个孙子却是隐隐有了护国公当年的风采!

    只是这其中的苦,也只有朱炎杭自己才知道了。

    那么再转过来说说月笙,其实他也不是简单人物,甚至比她的来头还要大,他本是皇家出生,他的父亲正是先皇的亲兄弟应州王誊世徜,却因被人诬告“谋逆”,给才登基急于确立自己威信的新皇抓了着,可怜一家上上下下都被迫饮了“鸩酒”,家产抄没,奴仆流放,只是年才十一的他侥幸逃过一劫,变换了女装躲进这吉原来。

    应州本就盛产草药,誊世徜本人也是名医,妻子更是江湖上巫门的女掌门,犹善用毒,两人本是因药而识,一见钟情而结合,生下的他更是从小浸淫其中多年,早成了一等一的高手,便每每用了迷药迷倒了买欢客,巧妙地蒙混过关,甚少接客是为了防止暴露,却不想无意中打响了名号,就这么成了吉原第一花魁。

    至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是要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说起,那大概是半年以前……

    武学堂。

    正是因为到了中秋节,所以武学堂也放了假,每天苦练武功的学子们也自是难得一个休息,早就寻朋招友找乐子去了。

    自然,也有不感兴趣的……

    月光如洗,已经没什么人的校练场上还有一个身影依旧不辍地练习着,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正在月光下连成一线。

    “好!这就是如影随形吗?追影刀果然名不虚传!”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喝彩,就见一个人影从树影里跳上来,“不过朱弟弟啊,年年朝朝的,也得有个休息不是?今夜月似一盘银,就放松一下嘛!”月光下出现一张清俊的脸,却带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有点痞。

    “……溪端兄。”朱炎杭听声音就认出了来人,全武学院敢叫自己“朱弟弟”的,也就只有这个整天嘻嘻哈哈、快乐得不得了的溪端了。听说他是常汕门门主的小儿子,生性不羁,为人豪爽,对谁也是自来熟,甚至包括很少和人打交道的自己。

    “哎呀哎呀,朱弟弟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是很认真呢!哥哥我好感动啊!这样,作为表扬,哥哥请你喝酒去好不好?”

    喝酒?真是无聊,她微微一皱眉头,“我不感兴……”

    “走吧走吧,偶尔也轻松一下,活得太累了会不长个子的!你看你,也就比女儿家高一点而已,也难怪你刚来哥哥把你当女子。”结果被他一剑削掉一缕头发,速度快得他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所谓“不打不相识”,他对这个冷冷的新人还是很照顾的,一来二去,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溪端兄不觉得最近头发又长了吗?”她威胁似的挑下红樱,笑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笑过去,才不至于让人起疑。

    “别别,好不容易才长了点。”溪端捂着自己的头发先自跳开一步,转而又嬉笑着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这样,今天算我赔罪还不好?别犹豫了,岂不知‘人生有酒须当醉,何见一滴到九泉’啊!”

    “走便走,扯这么远做什么?”轻哂一下,她也还是收起了红樱,毕竟适当地也要应酬一下,况且,偶尔轻松一下也好……

    “为什么喝酒要到吉原来?”站在一片莺声燕语之中,朱炎杭嘴角抽搐地瞪着正一脸尴尬笑容的溪端。

    “这个,什么酒也比不过花酒好啊……”

    “……我先走了。”真是的!带她来这种地方,不想活了吗?

    “等等嘛!”溪端赶紧伸手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朱炎杭,“我说朱弟弟啊,没事先说一声是哥哥不对,可是你也别太清高了嘛!不爱搭理人、不喝、不抽、不玩女人,简直就是神仙了,连点人气也没有了,你是在学武,又不是做和尚,虽然说酒色大忌,偶尔放纵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啊!你难道都没听那些家伙说……”

    “说什么?”她好奇地看着脸突然变红的溪端停下了脚步。那些人是指看不惯自己被作为典范却又打不过的人,他们会说的,必不是什么好话。

    溪端犹豫着应该怎么说,看看朱炎杭清澈端正的眼睛,他更是说不出口,可是,那种流言也实在是……

    “……他们说、说你定是分桃断袖,要不怎么都对女人没兴趣的样子?”

    “……”她要是对女人有兴趣才真成了分桃断袖了!她无语,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所以啊,哥哥今拉你来,哪怕你真的是……也好装装样子,堵了他们的嘴啊……”溪端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难为情过,他倒不是对那种人有什么偏见,而且,虽然朱炎杭对女人确实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是他也是身子正正的,怎么也让人不会相信他真的是……

    只是想着自己当兄弟的人被别人说得这么不堪,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我都不知,原是为难溪端兄为我着想了……”

    这个,她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传言出来,真是百口莫辩。不过,或许像他说的,喝喝花酒装装样子堵他们个口也好。

    溪端这才放心了,拉了他直奔一家还比较清净点的对月楼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不能想象冷冰冰的朱炎杭和女人在一起的放浪样子。

    进了对月楼,找了个临窗的位子,两个人叫了几个小菜和一壶望江春对饮起来。

    这对月楼楼下都是听曲的,楼上才是做那营生的,所以除了曲子艳了点,姑娘穿得露了点,气氛暧昧了点,和一般的酒馆也没有大差别。

    二人正一边喝酒一边谈些武功心法之类的,倒也落个清净自在,只是这也没清净多一会,就见得不远处响起了喧哗吵闹声。

    一个黑绸衣紫花裤豹眼黄须的矮胖汉子正拉扯了一个抱了琵琶唱曲子的黄裙女子,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而那女子显然很不乐意,一直再躲,却是躲不脱,就见了那人张了大嘴就凑上前来,“小娘子,侍候爷爷舒服了,爷爷给你钱!”

    “这位客人请你自重……”

    “自重?爷爷自重就不来这了,这吉原窑子里的姐儿居然还说什么自重?!”那人很不在意地拿这当笑话,不仅不放手,还让周围的人也跟着轻蔑地笑将起来,只苦得那姑娘脸红得直掉眼泪。

    “大概是刚进吉原来的……”溪端摇摇头,新人还不习惯吧?看那姑娘清清秀秀的,真是可惜了。

    “啪!”忽然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扇得那汉子脸就是一歪,当下浮出一片红肿来。

    那汉子和周围的人俱是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那汉子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那姑娘纤细的手腕,狰狞地扬起了拳头,“妈的,居然敢打你爷爷,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不、不是我……”那姑娘吓得要死,盯着那碗大的拳头,连琵琶都掉了。

    “啪!”又是一记耳光响亮。

    “咦?”这下众人都看清楚了,不是这姑娘动的手,且这汉子另外一边的脸也肿将起来,配着他一阵青白的脸色,煞是好看!

    “妈的!谁打老子?站出来!别他妈的玩阴的!”那汉子大怒,将那姑娘丢到一边,抓起了桌子上的刀大骂起来。

    “啪!啪!”说话间又是干脆利落的两巴掌,打得他眼花,再看,还是没人!

    “娘的!给老、老子出来!”汉子“哗”地抽出大刀来,明晃晃的刀闪得人眼疼,但是他也发憷,声音都变了,只是虚张声势,谁都清楚,这里有高人!

    “朱弟弟你……”溪端看着对面依旧一脸平静、事不关己继续喝酒的朱炎杭轻叹了一句。

    就是他用了飞快的脚法上前扇那人一耳光,再继续坐回来,速度之快,都没有让人发现。

    “哼……”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恃强凌弱,几个巴掌算是便宜他了!

    听他居然还敢不吸取教训地破口大骂,她更是火大,又使出“清风影”上前“啪啪”连扇那汉子六个大耳光,直打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冒出血来,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抓起刀灰溜溜地跑了。

    对月楼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全是摸不着头脑。

    就见了老鸨机灵地上前,深鞠一躬,“适才不知是何高人出手相助,不胜感激,既然高人不愿意露面,那么老婆子我就请在座的大家都喝一杯!姑娘们,继续继续啊!”

    气氛顿时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好戏也看了,大家又继续乐自己的去了。

    “跟着朱炎弟弟果然好啊,还能混杯不要钱的酒!”溪端乐呵呵地斟了一杯饮下,“不过朱弟弟啊!我看那姑娘也水灵灵的,你要出现,她保不准一高兴,就以身想许了,呵呵……”英雄救美,佳话、佳话啊!

    “我就是嫌麻烦才不露面的。”且不说什么许不许的,她出手只是因为看不惯,教训一下那个不长眼睛的混账而已,和那姑娘倒没什么关系。

    “你这性子还真是……”就是因为这么冷,才会有那种流言传出来的吧?哎,算了,他也只能想象朱炎杭一脸不耐烦地推开那姑娘走人的样子……

    “喝酒喝酒……”

    他们是继续喝酒了,却不知对面的重楼上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睛正注视着一切。

    刚才的一幕都让正临窗眺月的月笙无意中看个真切,他是看不出来那么厉害的功夫啦,只是在他这个角度,刚巧能看到影子一闪一闪的,这才断定是这个女子出的手。

    是啊,虽然她是做了男装打扮,但是他的眼睛可是很毒的,自然看出来那骨架子是女子的!

    有趣有趣,吉原里终于来了个有趣的人!

    他唤过使女浣儿,将一个纸条交给她,叫她如是这般地去说……

    于是,正当朱炎杭和溪端正喝得高兴的时候,一个一身绿衣的俏丫鬟走了来,微微一笑,“这位公子,我们姑娘想见见公子。”

    “你们姑娘?”朱炎杭自是皱起了眉头,溪端倒是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们姑娘住对面的邀月阁。”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纷纷将头转了过来。

    “什么人啊?”怎么引起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刚才没动作的人,现在也全部转过头来。

    “吉原第一花魁的……那个月笙姑娘吗?”溪端险些把酒杯打了,真是不知道这个要见一面比殿试见皇上一面还难的第一花魁是怎么突然要见朱炎杭的!

    莫非……

    他一抬头,发现对面竟是邀月阁,心下明白几分,大约是刚才朱炎杭的义举正给人家看着,噢,早知道自己就先动手了!

    “相烦回去告诉你们月……笙姑娘,在下只是来喝酒,无心见面,多谢姑娘好意了。”真是的,早知道她就不出手了,惹上这个麻烦!

    “呵……”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这个小子居然毫不犹豫地一口谢绝了?!疯了不成!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有分桃断袖的流言的!溪端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姑娘着我将这个交给公子。”浣儿伸手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交给朱炎杭。

    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清雅花笺,但是上面的字和内容却和幽雅一点关系也没有,就见上面很大气地飞了一句话:“早知小公子必会推辞,莫不是不敢来?”

    溪端凑过来,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直是摇头,一把拉了朱炎杭直嚷嚷:“这还了得,居然被一介女子小看?”

    这摆明了激将法好不好?她本是很不想去的,但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似乎应该是像溪端那样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才对,所以,也只得被拉了去,心里却怀了个小心。

    莫名其妙地被不认识的人找上,准没什么好事!

    跟着浣儿毫无阻拦地就来到了重楼馆最高层的邀月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见浣儿在门外轻唤一声:“月笙姑娘,那位爷请到了。”

    “请进来吧。”屋子里传来一声清冷冷的女声,端个是婉转如玉片撞击,却丝毫不见一丝欢场的娇柔,也似乎她并不是请朱炎杭来的人。

    溪端自然也很想一睹这“吉原第一花魁”的美貌,只是不想被浣儿很婉转地拦了下来,他也只得作罢,拍拍朱炎杭,“去吧去吧,要他们好看!”说完挥挥手,美滋滋地走了。

    完了,被这张大嘴巴一宣扬,估计明天全武学院都知道自己被这个什么花魁请来的事情了!

    不过,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自动消失一阵子,也算不错。

    她冷笑一下,倒是燃起了斗志,一掀下摆迈了进去。

    接下来,倒要好好见识一下吉原第一的人儿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屋子里倒是很清净,嵌了水晶的红木桌子,几张八仙椅;到处摆的,不是什么牡丹之类的名贵花,而是随处可见的茉莉和一些自己不认识的花草,淡淡的花草的气息,倒也不让人讨厌。

    这个厅是被几个屏风和曳地丝幕隔断出来的,一时间光影幢幢,还真个分不出东南西北来。

    古怪的屋子!

    浣儿请了她坐下,恭敬地端上茶和几样果品来,不过她一点也没用,担心里面有药,她不想久留,轻咳一下,“不知道姑娘唤在下来是有何事?”

    但是没有回答她的声音,只是从丝幕里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声,似乎带了淡淡的青色,传了出来,又从窗子飞了出去。

    缓时缠绵如流水,急时又顿点如暴雨,时高时低,高时拔云擢月,低时几不可闻,本以为已经结束,却又见忽然声音一扬,又接将起来。

    眼前出现的却是夕阳残照如血,大漠战马飞腾的壮怀激越!

    一曲听得她不觉痴了,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

    一曲终了,端是个酣畅淋漓!不觉自醉。

    “啪啪——”她忍不住拍手叫好,“很久没听到能将《醉清风》奏得如此真切的人了,痛快痛快!”

    “公子果是懂得之人。”里屋这次传出了一声带了赞赏的轻笑声。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只是幼时曾有幸与祖父得听一次,久不能忘,只可惜在下毫无这个天赋,引为憾事,今听姑娘一曲,总觉得了却生平一憾。”她年幼的时候曾和祖父在先皇设的庆功宴上听过一次,之后便再也听不得别的入耳,没想到今天居然在烟花之地得闻,这里果然是不简单啊!

    “公子倒是个会说话的,真是叫月笙领受了。不知,公子可愿再听一曲?”

    只是听曲子的话……下意识地轻抚一下腰间的红樱,她略点点头,“那么,在下就再次恭聆了。”

    这次传来的,却不再是悠扬的《醉清风》,而是有些古怪的调子,听起来……颇像是胡曲!而且节奏也很快,真个是没听过。

    而且这个曲子,总让她有点排斥。

    曲罢,丝幕内又是一声轻笑,“公子,这次怎么不说话了?”

    “在下才疏学浅又不懂音律,完全不知道姑娘奏的是什么,不方便妄语。”

    “呵呵,真是位老实的公子呢!”

    “实话罢了……”她转头看看窗外月亮,“多谢姑娘好意,在下也已听够美曲,这就告辞了。”总算是没出什么事。

    可是这女人究竟叫自己来做什么?只是听曲子的吗?

    果然,丝幕里传出一声惊异,“公子莫不好奇奴家样貌?”吉原第一花魁的名号摆在那里,别说男人了,就算是女人也会好奇啊!

    “姑娘若是想见,早就现身了,既然不想见,在下也不甚好奇,毕竟吉原第一,不是凭空得来的吧?”她一个女人干吗要好奇一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啊?“时候不早,在下这就告辞了……”

    她拔脚刚要走,就突然觉得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倒进了八仙椅里,动弹不得,忙想运气,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连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软筋散?!自己一直很注意的,究竟是何时……

    “呵呵,公子怎么不走了?”隐约见重重丝幕被掀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出来。

    “若是肯赐解药,立刻便走。”废话,她这样子能走得了吗?

    最后一重丝幕里伸出一只白玉也似的素手,轻轻一挑,走出一个人来,瓜子脸杏眼樱唇杨柳腰的白衣女子,一头如丝长发并未束起,像是才洗过,随意披散开来。

    一股说不出清纯还是妖冶的诡异(这个时候她感觉到的就是诡异)气息缠绕着眼前的美人(当时对女人无感),嘴角的一丝笑意里倒带了说不出的得意还是什么,盯得她冷汗直流,为什么感觉她像是被老虎盯上的猎物?

    “公子便是直说看见奴家便酥了走不动,奴家会更高兴的。”月笙调笑地看着眼前倒在八仙椅里动弹不得却依旧冷静自若的“猎物”,忍不住起了玩心,他倒是非常想见见这个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确实是,酥便酥了,只是没见姑娘前就酥了,在下好奇,姑娘究竟是何时下的药?在下已经很小心了。”要死,也要做个明白的鬼啊!

    “呵呵,从公子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就开始了。”月笙耐心地“答疑解惑”,顺便很自然地坐到了朱炎杭的腿上,轻戳着她冷冷的脸,卖力地“挑逗(上下其手)”起来。

    “这么说溪端兄也……”这么说这药是事先就下在那张笺里了,可是溪端也看了那纸条,他现在会不会也……

    “那才是第一步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那个人进来吗?”他干脆整个人趴在朱炎杭的身上,嗯,虽然是女子,不过锻炼得很好,也不失柔韧,很舒服呢!

    就是性子冷了点,不可爱。

    “……原来是和什么混合以后才能生效吗?”

    “那是,我觉得,和茉莉在一起,真的会很管用呢,这里的客人都是和你一样啊!”每次都是先下“茉莉魂”,先把他整得神志不清楚了再说,不过看来这个小亲亲真的很厉害呢!自己专门下了不少,现在还能这么冷静清醒地和自己说话。

    “可惜,月笙姑娘,我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我对女人没兴趣。”难不成要迷晕了强上自己不成?那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月笙闻言笑了,一时妩媚顿生,真个是让人神志都酥了,只是说的话也惊悚,将她吓得不清,“小亲亲,我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

    咦?!莫非自己正在遭受一生中最大的危机?眼前这千娇百媚的第一花魁居然喜欢女人?!

    看着她难得露出一脸慌乱,月笙倒是笑得很开心!果然,太过沉稳的人露出的这种慌,真是让人觉得可爱呢!

    “你、你在说什么?”她连话也说不利索了,这个女人难道察觉……不、不可能的吧!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不喜欢女人啊!”因为不是假话,所以说起来格外有底气。

    只是那人像是听不到一样,居、居然还低下头来亲了自己一下!天啊,第一次被亲,居然是被女人!

    “所以我才说,我们很配啊……”嗯,嘴唇好软,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

    “这、你我再怎么看也不配吧?!”因为很坚定地相信这个人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还在继续劝说,“那个,我说月笙姑娘啊,我虽然长成这个样子,可是我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真是个固执的家伙,月笙不耐烦地用手抓住朱炎杭的衣襟,左右用力一拉……

    “切,裹得倒严。”外衣中衣里居然还有一件小单,全是带子,难怪扯不开!他顺手一摸,摸到了一个手柄。

    “你、你、你……”现在这个情况,叫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她摸到的,是红樱啊!其实她就是来杀人灭口的是吧?

    “嘶……”宛如水流过山石的轻柔,一道红光闪了一室。

    月笙看了这把诡异的刀,居然笑了!

    朱炎杭一惊,却也不得不承认,红樱和这美丽的笑容,真的很搭……

    “我说这位姑娘,还是赶紧放下,危险……”顿时她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因为红樱正擦着自己的脖子过去!

    好悬,再近一分就见血啊!

    “好刀呢!应该是很快的吧?不知道,对衣服有没有效果呢?”他笑了,将刀轻轻从她胸口一划……

    轻柔得不费一丝力气,就见那件小单滑了开来,连同包裹住她柔软的布条,一起成了两半!

    “呀!”就算再冷静,现在她也忍不住尖叫出声了!

    月笙居然很欣赏地盯住不放,嘴角扬出邪邪的笑意,“所以我才说,我们真的很配呢……”

    虽然很想再欣赏一下眼前“春色撩人”,但是生怕在继续下去,她非咬舌自尽不可,遂脱了自己的外衣来给她“体贴”地盖上,然后开始动手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

    “你!不知羞耻!”这个女人原来真的是……朱炎杭又吓又怒,后悔自己当时错以为她无恶意而轻信她!

    眼见着那月笙已经将衣服脱到一件薄丝内单了,居然还不停手!而是媚笑一下,将自己的内单也从肩上抹了下去……

    ……

    她惊讶地盯着眼前的“一马平川”,嘴巴张张合合拉好几次,才失声尖叫:“你、你是男……唔!”

    嘴巴被捂上,他轻佻地伏下身来,“怎么样,我不是说过我们很配的吗?”

    她还震惊着眼前的一幕,这吉原第一花魁——月笙,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该不会她只是发育不太好吧?

    看着她半信半疑的眼神,他笑了,将头转到她耳朵边上,“你这样子……是非要连下面也一起看了,才肯信吗?”

    “……色狼!谁要看!”出口骂了一句以后,她才忽然觉得眼前真的出现了危机!

    她——月笙,其实是个男的……自己——朱炎杭,其实是个女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基本算是“坦诚相见”……自己又中了软筋散无法动弹……

    目前的情况,其实非常不妙!

    “你、你要做什么?告诉你,你要敢动什么外念头,我就杀了你!”

    色厉内荏的小家伙,这个时候了还张牙舞爪的,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

    月笙白她一眼,将衣服一件件又穿回去,“那,我说朱大小姐,你不觉得我们可以相互帮助一下吗?”

    “你怎么知道我姓朱?”

    他转过头来,用手指轻抬了她倔强的下巴,“朱炎杭,护国公的嫡亲孙子,三代单传的麒麟子,文治武功都没得说,且为人高洁,不沾酒色,啧啧,宝贝,你可是被不少人家盯中的女婿佳选啊!家世、模样都是没得说,现在欠缺的就是功绩了,不过现在在武学院很受重视,将来进宫混个一官半职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不是吗?”

    “你究竟是何人?如何会知道这些的?”她的眼神里又恢复了原先的阴沉,她是第一次进吉原,第一次见到这个月笙姑娘,居然被摸得这么清楚……

    “宝贝,在这个吉原,流动得最快的,就是钱和消息,只要有钱,什么消息弄不到呢?”不习惯她眼里的狠辣,还是让他蹙起了眉头,“不过,这位朱炎杭少爷居然是女子的消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独家。”

    “……你想要什么?钱吗?”

    “非也非也,宝贝,身为吉原第一的我,怎么会缺那些!我缺的,可是一个肯包下我、不需要让我在抛头露面、不需要再让我下迷药、也不会让我倒胃口的金主啊!”他坐到一边,悠然地端起乐意杯茶,“就像你缺一个能让你的男子形象更加有说服力的女子一样啊!”

    “这么说,你是想……”

    “是啊是啊,你和我既然都有这方面的麻烦,彼此又能相互解决,还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为什么不合作一下呢?包我也不过区区一万银子而已,堂堂护国公府可是‘瘦死的骆驼大过马’,就算风光日下,应该也不难拿出来吧?而且我想护国公大人也会很乐意出这个钱让自己的孙子不露破绽的,不是吗?”

    “……奸商。”确实,爷爷一定会同意,而且这确实是门值得的生意,毕竟能包下吉原第一花魁,那是面子,而且关于那些“分桃断袖”的里子问题,也可以得到微妙的解决。

    “呵呵,我很欣赏聪明人的,毕竟‘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还是非常有大道理的,不是么?”知道“生意”已成,他自然拿了解药出来,丢进她的嘴里。

    一刻不到,解药行便全身。

    “喂,亲亲你要冷静,杀了我,你可再难找能和你合作如此无间的人了……”看着抵在喉间的红樱,轮到月笙冒冷汗了。

    是他太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找的这个人,可不是一只简单的“兔子”,而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啊!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能下手了吗?叫你吃点苦头的方法多的是!”居然敢轻薄她,不想活了!

    当下手腕一翻,两道血痕就从侧腰分别划了开去,绝对不会致命,但是三五日之内,他别想睡得舒服!

    “嘶……”看着从窗户跳出去不见踪迹的背影,他也只能苦笑一下,难怪人家说,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呢……

     正文 第二章  男人的心思也如海底针

    于是第二天,不出朱炎杭所料,全武学院都知道了她被吉原第一花魁请了去还后半夜才回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不仅武学院,就连市面上也传开了(自然有某花魁在背后推波助澜),就连护国公大人也听说了,被她随口编了个“无意出手救下,遂感激地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混了过去。

    护国公只知道这样只能让别人更加相信朱炎杭是男子,便不说什么,痛快地调了一万两过来,让她将月笙包下来继续演戏。

    于是,这就是两个人的关系。

    “还不放手啊!”可恶,仗着自己不会武功欺负人……好吧,她承认,自己还是怜惜美人的,所以才不甩开他。

    “至少先告诉我搅我清梦是为了什么吧。”虽然,自己显然很清楚为了什么……

    “我说你啊!之前不是很少出门的吗?怎么现在反而老是抛头露面的?”害她一天到晚都要收拾那些狂蜂浪蝶,不厌其烦!

    这也就够她烦的了,收拾完这些人,还要收拾这些人找来“出气”的人!这循环下去还让不让她活了!打不死也烦死了!

    以前是想见也见不着这“第一花魁”,花钱还会给踢出来,现在倒好,被她包下了,反倒时不时出现,勾得人心里痒痒,看得着吃不着,怒气自然就发泄到她这里来了!

    “……你这是,在吃醋吗?”他闻言笑得百媚纵生,宛若要勾了人的魂去不可!

    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啊……虽然已经看得很习惯了,也知道这张脸后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却还是红了脸啐道:“谁啊!赶紧、赶紧放开啦!”

    “你还没答应我呢!”他非但不放手,还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蹭啊蹭的,像猫一样,软软的头发蹭得人皮痒心更痒。

    她一听,又拉下脸来,“不就是七巧节吗?你说你都成第一花魁了还去过那什么劳什子节啊?”

    七巧节是在每年的七月初七,本来是女子求个好姻缘的女儿节。

    但是吉原可在这上面做足了文章,弄了两天的节日出来,主要是为了吸引眼球,会在吉原的中间广场那棵百年老树下丢愿签。据说若是能将写了愿望的签箭丢到最高的树枝上,愿望就可以成真,吉原的姑娘们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丢签箭,热闹非凡。

    接下来,夜里还要放孔明灯,看谁灯精巧、飞得高,还有品美会——美食、美酒、美乐,自然更不可少美女喽!

    其实这才是重点啦!品美会上得票最多的姑娘自然就会成为当之无愧的花魁。

    所以,这个七巧节其实更是全国男人的节日,全部吉原的姑娘都会出动,百紫千红,艳不可挡啊!

    而她现在最烦恼的,就是眼前的这位连续两年的第一花魁——月笙“姑娘”,明明都已经被包了,完全不需要再去参加这个选美也没什么问题了,却吵闹着非要去,去便去了,还非要自己也要在!

    她最烦这种场面了好不好!明明已经两年第一了,有多漂亮也不需要再由别人说什么了!偶尔让给别人也好啊!反正他一个男人,被评为“第一美女”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吧……

    他自然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冷下脸来,松开手环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是不想来了?”

    “我不是不想来,我有事要做啊!”她有预感,之前的争执又要转回来了……

    “是啊是啊!护国公的嫡孙子很抢手嘛!哪里有时间陪着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啊!还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等着被你垂青呢!”就算明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和那些女子怎么样,只是去做做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刻薄了起来。

    “月笙,你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真是让人火大啊!他几岁啊?她再怎么看也不知道那个劳什子节有什么好的,干吗非要去掺和啊!有时间休息休息不好吗?

    “反正你不来是吧?”

    “我真的有事。”她还是压住火气,和气道,毕竟她本性就不喜与人争执,和他,更不想吵。

    他冷哼一声:“那我就继续找个愿意和我一起过这劳什子节的!”说完,拂袖进了里屋,从牙缝里挤了一句:“浣儿,送客!”

    “莫名其妙!”气死她了!还等什么“送客”啊,早就抓起红樱气冲冲地走了。

    浣儿看着楼下气冲冲的背影忍不住叹了起来:“公子你又何苦呢?好好说了想要她陪,按着朱姑娘的性子,还不就顺顺当当留下了?这都几次了?偏是激了人来了,又拌嘴气走了,您何必来着!将您那软绵绵的话一说,不就没事了吗……”

    他们公子也真是个别扭脾气,有话不直说,就喜欢拐弯抹角地试探,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

    “我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了你来做说客,真是丫鬟大了不中留,倒胳膊肘子外拐了!”他冷笑一声,摔了帘子,“怎么,喜欢上了?赶明儿个叫她也包了你可好?”

    瞧瞧这酸倒牙的,浣儿不气反笑,“公子啊公子,您也是个百般伶俐的人儿了,怎么一遇到朱姑娘倒糊涂了!我又岂是随便就给人收买了说好话的!您怎么就看不出来朱姑娘对您的用心啊!你说这都多少次了?她哪次不是一听说您这里有事,就巴巴跑了来的?那次您还使小性儿骗她来,她满头汗地赶来,可说句什么没有?连瞪都没舍得瞪您一眼,还千叮咛万嘱咐我,要是觉得不妥,就赶紧叫她,又送了这鸽子(信鸽)过来,还不是担心您啊!就说这几次,每次吵了闹了气了回去,一听有事还是赶紧过来,您就当真一点也不感动一下?可惜啊,浣儿和她都是女儿身,要不,浣儿可就真要谢谢公子了!”

    一席话说得他也消了气,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只是有的时候,就是气不过她老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在她的心里,自己究竟占了几分几厘?叫他怎么不在意!于是就故意捉弄她,想摸摸她的心里,底线是在什么地方,究竟能放纵自己到什么地方呢?

    从小家逢巨变的他,实在是不能安心地就享受这份宠爱,总是害怕哪一刻,她就转身离开了,那样的话……

    他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明明摆在他们之前的问题就已经够多了,他想来就恼,想必她也很烦吧!却还是纵了自己的一次一次的胡闹……

    “你这丫头,倒是教训起我来了!”虽然被说服了,他还是佯怒,“小心我卖了你!”

    “是是,浣儿不敢,浣儿还等着侍候公子的相公……娘子呢!”相比起来,朱炎杭可是比她这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公子好侍候多了!“那,公子你就别玩了吧?”

    他眼波一转,“谁说的,公子我还没找到人陪我过节呢!浣儿,继续给我张榜去!”

    看着自家公子满脑子坏水又开始转,浣儿也只能叹了口气,朱炎杭啊,被他们公子看中,你还是自求多福好了……

    而在此时的护国公府,长恩阁的屋顶上,朱炎杭正坐在上面,看着没有生气的太阳噘着嘴生闷气呢!

    “呵呵,不知道咱们少爷是怎么了?一个人坐这里晒……风的,要不要喝个茶啊?”一身宝蓝长衫的冰托了茶盘跳了上来笑道。

    “嗯,能让少爷头痛的是什么,我也很好奇呢!”那一头,一身浅青色长衫的绯也坐了过来,先抢了一块定胜酥塞到自己嘴里,笑眯眯地调侃起来。

    冰和绯是兄弟俩,从小被买进府里,给朱炎杭做书童、护卫(虽然其实朱炎杭更厉害),三个人一起长大的,虽然说是主仆,可是朱炎杭对他们像自己家人一样,而且两个人都比自己年长,有什么事也不瞒着他们。

    她看了两人一眼,长叹一声:“我真是不明白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噗!”绯当下就将嘴里的茶全数喷了出来,“少爷你……”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冰好笑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明明是一样的脸,看来还是觉得好笑,“少爷是说……月笙姑娘吗?”少爷嘴里的“女人”其实是个男人,这不是他早知道的吗?事到如今还吃什么惊啊?

    “哦,对啊,也只有那个家伙能让少爷这副表情了……”绯干笑两声,差点把这个假“女人”给忘记了……明明是一个男人,长成那个样子,真是过分啊!

    “啊啊!冰,我不明白不明白啊!那个节有什么好的……”自己人面前她也不隐瞒,将肚子里的苦水全吐了出来。

    冰毕竟年纪最长,静静地听完了,不像绯,那头已经气愤不已,开始大骂月笙“不够意思”了……

    “嗯,我想少爷您还是先顾着你的考试好了,月笙这头,我来替少爷想办法吧。”

    一年两度的考试——院内弟子之间的比试已经就要开始了,时间正定在七月初七,所以朱炎杭是真的没有时间去,不是随口说说的。

    这一年两次的考试有文有武,成绩优秀的人会在朝廷的武试中得到推荐,护国公自然关注得紧,而朱炎杭也甚为用心,已经拿了两次第一。

    只是大家都在铆足了劲头盯着第一的位置,不可放松啊!

    七巧节前一天,吉原热闹得不同寻常,黑压压的人群挤在邀月阁下看着那招摇的大字告示迟疑犹豫着。

    “七巧节至,与心向往之,特寻愿一同度佳节之雅士,如余心同吾,请面见。月笙。”

    是吉原第一花魁的告示!光这个名头就足以让人奋不顾身了!不仅可以见到第一美人,还可以一起过两天的七巧节,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啊!

    只是,观者成墙,却没有人真的敢上了那雕花门大开的邀月阁,只是迟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动。

    那是自然!吉原第一美人的邀请谁不想接!

    可是试问,又有几个人敢接啊?不是第一花魁有何不妥,而是那第一花魁的金主……谁惹得起啊!

    这京畿之地,谁不知道月笙姑娘被护国公大人的孙子包了啊!时常见那些不长眼睛闭了耳朵的货色上门寻衅,均被朱炎杭公子操了红樱收拾得灰溜溜地走人了,可见对那月笙疼得紧,就连那些权贵的公子们垂涎,也只是垂涎,一是不想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惹下护国公,二是,也惹不起那红樱啊!

    连那些金贵公子都不敢动,何况他们这些人呢?

    哎,古话说这“最难消受美人恩”,可真是消受不起啊……

    罢了,看看这并称“里月外林”的草书,过过眼瘾便罢了,其他,不做想!

    这是,人们还留在附近等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敢大了胆子去应榜!

    这近在京畿之内的人自然是敢想不敢动,就不知道这别处赶来过七巧节的,有没有胆子更大的了。

    毕竟,已经有几个外地人去应了告示,然后神魂颠倒地被请了出来,虽然被拒绝了,却说见了芳容,死也值了。

    本来啊!也不想想那朱炎杭,也是个眉目清秀的人,家世好不说,功夫也好极,再加上那出帖子的是第一花魁,自然不是一般二般人物可以入眼的啊……

    于是,七巧节当天。

    “哼!一个人都没有!一帮胆小鬼!”吉原第一花魁现在正面目狰狞地写着许愿用的签箭,“没了你我还不过节了?浣儿,咱们走!”

    “公子,真的要去啊……”浣儿有些迟疑,现在听听外面的声音就知道吉原有多热闹了!这“第一美人”一出现,下面还不开锅啊!这还真不知道朱炎杭这三个字的震慑力有多大,不要去试比较好吧?

    “自然,以往我还不是一个人过得高兴!”他这么说,看着赌气,实际……也确实是在赌气,心里把朱炎杭骂了一千次,却还是小心地握了签箭。

    浣儿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抓把迷药下去……

    邀月阁不远的地方就是中心广场了,那棵树已经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吉原的姑娘们自不必说,就连各家的老板、龟奴、小二、账房也全都出了来,外加上赶来凑热闹的客人,真个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也不足形容了。

    当那抹纤丽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整个吉原都闭住了呼吸:

    桃花盛放也无法压住的美丽面庞特意着了红妆,水波潋滟,眼角还细心地描了一只金粉鹊;一袭玫瑰红色的长裙领口开到极低,险险挂在薄香肩上,让人不由随着那紧张的呼吸瞪大了眼睛;露出的精致锁骨处也描了同样的雀,相映成趣;曲线优美的颈上别出心裁地系了一条丝带,将雪白的玉簪花围了花球系住(为了遮住喉结);宽大奢华的裙摆上绣满了繁复大朵的蟹爪莲;一把玫瑰色的小油伞由一身青色的俏丽丫头撑了……

    别说外人了,就连吉原的人也从未见过月笙如此放肆地渲染自己的美丽,现在的她宛如桃花仙子从天而降,美艳不可方物!

    片刻的宁静之后,整个吉原开始沸腾!人们都疯狂了似的挤了过来,试图近距离一赏芳容,场面当下就有些不可控制,别说浣儿了,就连他自己也开始后悔,为了气气某人,自己会不会做得过了头……

    正当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后面就一路杀到了近前,像是虎啸下山一般,三下五除二就为自己开了一条路,眨眼间来到月笙面前。

    “果然还是公子说得对,哪里妖气最众,必定可以找到月笙小姐。”

    “冰侍卫,你怎么来了?”浣儿早认出了眼前一身黑色锦衫的玉面公子,有些喜不自胜,心下当即明白几分。

    “我家公子担心你们姑娘出事,早早叫了我来。”

    好吧,其实是他自作主张来的,不过,朱炎杭早就吩咐过,若她赶不来救急,他就赶来。

    眼下,也是救急吧!

    “哼……”他不爽地转过头去。他不喜欢这个冰,也不喜欢那个绯,任何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他都不喜欢!若非平日里他们能照顾好她,自己早就一把化尸粉化得他们灰飞烟灭了!

    冰也不生气,他也知道月笙为什么讨厌自己,说实话,他也不喜欢这个任性得和那些大小姐有得一拼的月笙,只是小姐喜欢他,他就自然“爱屋及乌”了。本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已经够难走的了,他也就不打算添堵了,好在还有个浣儿,不理他也无所谓,只要看好他就好。

    人们一见有人来“救场”,自是散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熟悉的人已经认出了来人是朱炎杭的侍卫,早摸摸鼻子自己找乐子去了,瞬间倒是清净了不少。

    “朱公子呢?怎不见过来?”浣儿还是有些不相信,左右找朱炎杭的影子。

    月笙装着不在意来到了树下,挑着树枝准备丢签箭,耳朵却还是竖了起来,看看这个冰会找个什么理由给她!

    “我们公子正在参加武学院的中试,今天正是笔试结束,武试开对场呢。”冰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为了让他听听。

    一年两次的中试可是很重要的考试,护国公大人想必对此盯着紧……原来她是真的不能过来。他松了口气,可是也恼,早明告诉他是要参加中试,自己才不会唱这么一出呢!

    “才开武试?那么说这两天都不能……”浣儿有些失望,武试可不是笔试,一天两天完不了的,看来公子这个七巧节注定只能自己过了。

    “不,武试早就开了,之前一直是自挑,少爷……你也知道,对头很多。”因为全学院都会以她为目标,只要打倒她,自己就是第一了,“早从十几天以前就开始了,自挑又不能拒绝,可是累坏我们少爷了,好不容易有一天能休息,还被一大早找上门来……”

    “难怪那天很生气的样子。”浣儿恍然大悟,真是可怜啊,好不容易休息,还被公子给搅了,难怪会踢上门来。

    难怪……可是这些她怎么一个字都不提?那他怎么知道啊!笨蛋!告诉他,他才舍不得捉弄她呢!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他正想着,难免有些泄气,手一松了力道,就见那缀了五彩流苏的签箭没越了几支就要一副往下掉的样子。

    “哎……”他有些急,轻叫了出声。

    这时,“嗖”的一声,一只缀了简单白色流苏的签箭箭头正挂在五彩流苏上,带着他的签箭一起稳稳地飞向了最高的树枝上。

    “好准头!”周围看的人无不拍手称赞。

    “你呀,怎么连个签箭也扔不好?”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身月白长衫,不是朱炎杭却是谁?

    且看她依旧拉了一张脸,满头大汗,还在不住地喘气,明显是急赶了来。

    “少爷。”冰了然地看了他们有些狼狈的小姐,一定是很拼命地赶过来的吧。

    “你不是考试吗?还来做什么?”看到她,他很是惊喜,出口却带了埋怨,别人听来软语呢哝,像是在撒娇一样。

    “你怎么知……冰,你又多嘴。”她转眼看见笑得眯起眼睛的冰,红了脸白他一眼,多事的家伙,分明和女人一样!

    倒是浣儿奇道:“朱公子,这武试难不成已经结束了?”自挑完了应是对挑的,在笔试之后的,怎么算时间,她也过不来啊!

    “少爷,难道您先挑了?”冰了然于胸。

    “我是第一嘛,自然可以先挑对手。”她先挑了第二和第三比赛了,赢了就先走人,反正大部分人会暂时先把目光集中在第二和第三上,待得赢过了才有资格和她比赛。

    “那万一有别的人赢下呢?”浣儿还是很好奇,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公子那别扭脾气问不出来,早点问清楚了,也免得别人再辛苦。

    “定是已经将绯丢在那里了是吧?”嗯,绯现在一定是很得意又很不甘心地待在学院里吧!

    而现在的她正皱了眉头看着眼前妖冶的人颇不适应,“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啊……”

    话还没说话,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二话不说就以惊人的气势往邀月阁里拖,满面肃杀之气让周围还留恋美色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于是全吉原都看到了名扬武学院的护国公府嫡公子朱炎杭被“拖”进了邀月阁,“生死不明”。

    其实个个都咽了口口水,羡慕他艳福不浅。

    “喂,你要做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拖进了里屋,一把丢在床上,然后迎面就一把白色的粉末,带了茉莉的香气。

    是迷药?!他要做什么……

    还没等她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晕倒了。

    很快,床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有些沉重,看来是很累了。

    “傻瓜!笨蛋!”他气得恨不得咬她一口,什么也不和他说,就会一个人耍帅!搞得他倒像是坏人一样!

    终是舍不得下口咬,用手指用力戳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皱起了眉头。

    眉头一蹙,他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衣服全数解开,这才发现她身上虽然没有很严重的伤口,但是却有不少浅浅的划伤,青紫微肿都数不过来了!

    毕竟是武试啊!那武学院又是汇集了天下最有潜力的武子们,谁和谁又能差下多少?外加那些都是男子,她一介女子,必是会很吃力的呀!

    心里把护国公和那些学生骂个千万遍,他赶紧着浣儿搬了药箱出来,随便连裹了胸的布条一起解了,赶紧给她上药,又硬喂了她一颗她最讨厌最苦的大还丹帮她化解体内的淤血。忙碌了半天,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她舒展开的眉头心疼起来。

    本来,他和她还是很像的,若是投生在普通人家,现在也应是过着普通却安稳的日子了吧?她应是嫁了,自己也应是娶了,各自或许已经有了孩子了。

    可是,他和她,却是被命运这么残酷地捉弄了,他堂堂男儿身成了这第一的花魁,而她娇娇女儿家却拿起了刀剑,保护着他。

    有时候想想,或许,他们就是为了遇见彼此的吧?即使整个转了一个圈,互换了身份和角色,也终是遇见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从第一次见到她,只觉得他的世界里亮起了一线光,温柔地,慢慢将他的世界照亮,让他已经冷了死了的心渐渐活了过来。

    虽然他和她的开始,只是一场互利的交易。

    一个很合适搭档演戏的人,说不上漂亮,只是清秀,很干净的眼神和气息。眼神未免太过坦率,一点也不像她真实得那么复杂。

    明明老是不耐烦的样子,不解风情,却是比谁都更宠着他,惯着他,无条件地满足他所有的任性。

    喂,你会让我越来越不满足的,你知不知道?我会忍不住想要试探出,你的底线究竟在什么地方?你还能宠我让我到什么地步呢?

    我会很不安的啊,这些你都知不知道?

    我的什么你都清楚,而你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你也不和我说,我只能更不安,更想试探你啊……

     正文 第三章  七夕佳节

    “唔嗯?”等到某人从迷药中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只记得最后闻到好大的一阵茉莉的味道……月笙?!他、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下迷药!

    “月笙——”

    “嗯……”

    迷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眼前白花花一片的是什么……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推,飞快地退到了床角。

    刚才、刚才自己居然被他抱着一直在睡觉……

    这么一闹,他自然也醒了,迷糊地眨了眨眼睛,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这才慢悠悠地一撑身侧,半卧了起来,慵懒无限的风情,有些散乱的头发和褪去一些的胭脂,更衬得人风情万种,那身妖冶的衣服领口已经滑落到肩下,让人看了血脉贲张!

    “你、你、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让、让人家看!”她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主要是因为她无法说服自己,一个男人被人看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就是让男人也生邪念呢?“妇道”之类的用他身上不合适,可是……

    “嗯呀……”没有理会她,他却轻轻挪了一下右手臂蹙起了眉头,“好麻,动不了了……”

    她快冲破面皮出来的红潮被内疚给压了回去,毕竟是因为自己一直枕着没动地方才压麻的,她赶紧过去,将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揉捏起来,“好点没?”

    “嗯,轻一点……”他再一次说服自己,他本性善,不喜欢欺负人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就喜欢捉弄她?喜欢看她满脸通红,喜欢看她有点内疚,更喜欢看她迷糊的样子!真是可爱得想让人一口吞了!

    在那里乖乖地捏了半天的她才忽然回过味来,“喂,明明是你下药迷倒我的!为什么我要给你揉啊?你干吗突然药倒我?你想做什么……啊!”

    她越说越冒冷汗,下意识地一看自己,这才发现裹着胸部的布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而她只穿了一件内单,还不是自己的!

    “笨蛋……”现在才紧张有什么用啊!他要是有心,早就下手了好不好!“也不知道谁一身伤害我费了那么多药!托你的福啊,又要重新做一批才能填上!”

    给她上药他才不心疼,明明只是一道浅浅的口子,也挑一大坨的玉冰膏抹上去,恨不得一下就把那碍眼的伤口去掉才好!

    她一运气,果然觉得轻松不少,看来是被好好地上了药治疗过了。他的药都是很名贵的,有一些还是他秘制的,很费心思的,舍得全给她用上,是她占便宜了呢!

    “……谢谢,”她还是很知礼的,不过道谢是道谢,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我说你啊!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出门了?还打扮得这么……很危险啊!”

    若是要说有人生来就是妖乱人间的,那么他绝对是一个代表!光想也能想见场面有多失控!

    真是辛苦冰了……

    他听后笑得媚眼如丝,逼了过来,将她逼到床角,“你这么说……是担心还是吃醋啊?”不管是哪个,他都会非常高兴的!

    “谁、谁吃醋了!当、当然是担心了……”呜哇,不要一下子靠过来,会害她心跳加速的!

    真是个别扭的小可爱,明明耳朵都红得要滴下血来了!他心情大好,故意媚惑地用如玉的手指挑逗地摸了锁骨上的燕子,“我这么打扮,可好看?”

    “……好、好看,可是……”她一边咽口水一边怜惜地看定了他,“月笙,在我跟前不需要这样,你平时的样子就非常漂亮了,我最是喜欢你素面的样子,真的很喜欢。”

    “……傻瓜……”这个不解风情的傻瓜,却是最体贴的,时刻为他着想。他侧了头,掩住眼里的感动,跳下床来,“你呀,先去好好洗洗,一身汗味。”

    “啊?那些药才上的吧?就这么洗了岂不浪费了?”现在还能觉得有药没有全被吸收呢!

    “浪费”这两个字听得他皱起了眉头,用她身上怎么能说浪费呢?“快点去,洗干净了还有药要喝呢。”

    “可是……”

    “再啰嗦就再喂你一颗大还丹!”

    “不要不要,我去我去!”她才不要吃那个!所有药里数那个最苦了!这个威胁够有力,直接让她钻进热水里,唯恐跑慢了他改变主意。

    等等,他说“再”?意思是已经吃过了吗?什么时候?为什么自己没有印象……难道,是趁她睡着的时候被他用口……

    “色狼!果然只是色狼!”最后还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而那头,浣儿正帮了他慢慢地将那两只金粉燕子洗了下来,“我说公子啊,这不是您弄了半天才弄出来的么,就这么洗了?”

    “浣儿,她说,我在她面前不需要这样,只要像平时的样子就好了,她喜欢,说那个时候最漂亮。”

    “……真是一点也不好听的情话,”浣儿撇撇嘴,却带了满眼的羡慕,“却是浣儿听过最感人的情话了。”

    虽然她的公子并不是真的花魁,见的人也很少,但是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却听得不见少,况且这吉原还缺这些吗?更有甚者写了华彩绚丽的诗来,随便挑一句来,也比这句好听,可是与这句比起来,却是那么空洞,失去了一切的色彩。

    再朴实的话,由喜欢的人说出来,也胜过清歌舞凤!

    为了这样的话,他还要什么装饰啊!在她眼中,他的存在就是美丽的,不需要雕饰,不需要任何的附加。

    这个老实的笨蛋,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感动到忍不住潸然落泪的!

    “明明连个谎也不会撒……”急了只能逼得脸上起红潮的人,却会说出这么甜蜜的话来!叫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找个借口走开。

    一边早放下了给她备下的衣服,泡了半天也确实解了身子乏累,她依旧裹了胸,换上衣服出来,是一件群青色丝长衫,袖子宽宽的,还让她有些不习惯呢。

    “我说,这个衣服我穿不……”

    才转出来,就见他坐在几前闲闲泡茶,一身浅浅珍珠灰色,头发也随手编了,着一个白色的帕子系了,眉间显了一线英气,宛若出尘,堪比谪仙。

    真是一个好看得过分的人啊!女装可以迷死男人、嫉死女人,浓状淡抹总相宜就是在说他吧!若是恢复男装,也绝对是人中龙凤呢!

    抬头看了她,却见自己的衣服穿她身上略大一点,看起来倒显得小了几岁,像个娃儿般的,精神还没全恢复过来,眼里有着疲倦,却还是亮亮的,头发湿了还在滴水,嘴唇却是红红的,真是想搂过来抱抱!

    “过来,我给你擦擦头发。”

    “嗯。”现在的气氛太宁静了,她也像受了蛊惑一样乖乖走过去坐下,让他温柔地将头发上的水细细擦了,“哪,一会不是放灯吗?你的灯呢?”

    “放什么劳什子灯啊,你给我乖乖去睡觉。”都累成这样了,还放什么灯啊!

    “你不是早就嚷了要放灯吗?怎么说不放就不放了?我虽然不会做灯,可是我一定可以让你的灯飞得最高的,这样你的愿望不是就能最先实现了吗?”嗯嗯,她早就观察好了,若是从这邀月阁的屋顶上放,再加上自己“推波助澜”,一定可以很快就飞得很高的!

    “傻瓜……”不要再这么宠我了,我真的会离不开你的!

    说什么不能来的,却不说一个字为什么,想来,也只是担心自己到时候答应下却赶不来的话,他会不高兴的吧!而且,也是怕他会担心的吧!

    所以宁肯被他怨了、恨了,也不肯说一句都是为了他!

    这个傻瓜、笨蛋!看起来老实却最喜欢欺负人了!每每感动他,让他越来越依赖!

    可是朱炎杭,你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啊!我要只是一个普通的月笙就好了,可是,我却是朝廷钦命要犯!和你在一起,只会连累你!

    明明就知道,真的为了你好,就是应该离你远一点。可是,你这么温柔地对待我,宠着我护着我,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啊!

    再这样下去,你终会给我害了的,你知不知道啊!

    不要再让我沉沦在你的温柔里,不可自拔了……

    只是此时的他却没想到,最后先离开的,却是她,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震惊得他恨了冷了,竟然忘记了,她是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真的丢下他呢……

    看着她镜子里期待的笑意,他却说不出口了,只是深呼吸,压下眼睛泛起的酸意,“那,吃了东西,我们再去好不好?”

    “嗯!有没有……”哈哈,吉原里最好吃的就是点心了!她最喜欢了!

    “有啊,合欢楼的定胜酥、五代家的水晶圆子,还有浣儿做的酥糖,还有你喜欢的糖葫芦。”

    没错,她最喜欢吃甜的东西,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开吃甜食,在护国公府或是别的地方,她是“男子”,不可能会喜欢吃甜食的。

    “还是月笙最好了!好久没有吃到浣儿的酥糖了!真的好想吃啊!”她兴奋地开始舔嘴角,纯真得如同孩子,却看得他心驰神荡,差点一口咬下去,好好尝尝她的味道。

    罢了罢了,这也是自己能给她的宠爱,况且,牙痛的话,还有他在,偶然放肆地吃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那,你上次做的那个蜜饯玫瑰还有没有啊?”她仰起头,笑弯了眼睛问道。

    他大窘,那是他试手的,做得黑糊糊的不说,味道也不好,她却全吃了下去,肚子不舒服了好几天,让他信心受损,自认没有这个天赋,声称以后再不做了,却还是悄悄在下面做了。因为她喜欢吃甜的,他也想试试,希望她也能像喜欢浣儿的酥糖一样喜欢自己的蜜糖。

    “没、没有了,我没那个本事啦……”他可是没勇气拿出来再让她吃了,因为还是黑糊糊的,虽然味道已经不苦了,可是,很丢人……

    “哪,我和松涛楼掌柜的请教过的,他说这玫瑰花是不可沾铁器的,一沾就黑了,你要不再试试做一次给我嘛!上次的那个甜甜的我好喜欢的。”

    “……你还敢吃?”不怕闹肚子?

    “你的药都吃了没问题,糖又有什么啊?应该差不多吧?”嗯,原理是一样的嘛!

    “……我去试试。”真是个温柔的人,这么小心地呵护他,他还在乎什么啊!

    “哇……”真的一桌子摆上来的时候,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就要去挑最喜欢的酥糖,却被他一筷子打了回去,“你是几岁的娃儿不成?先吃饭!”瞪她一眼,先盛下饭,“到时候肚子疼也不知道要麻烦谁!”

    “是……”人是好人,就是有的时候啰嗦一点,是不是做大夫的都是这样?他不做大夫毛病也很多。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先吃起了饭,这些菜也很清淡,都是她喜欢的,也是他一家一家张罗下的吗?不是会很麻烦的吗?

    “我都吃完了!”她举起空空的碗让他“审核”,待他点了头,这才欢呼着向着自己最喜欢的甜食冲了去,“果然还是要合欢楼的定胜酥才最好吃啊!”她一边吃还一边不忘丢块酥糖进嘴里,“浣儿,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一定要带回去!”

    浣儿笑了倒下茶过来,打趣道:“喜欢的话,浣儿跟着公子回去,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嗯!”她赶紧喝了茶咽下去口里的动,颇遗憾地摇摇头,“不行啊,你和我走了,月笙就没有人照顾了,我只要来这里能吃到就好了!”

    他红了脸,瞪了一眼浣儿一眼,又转过头,“你啊,就知道吃!哪天怕是拿支糖就拐走你了!”

    “嗯,如果是你的糖渍玫瑰的话,我会很认真地考虑一下跟你走的。”她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浣儿那头笑着出去了,难得见伶牙俐齿的公子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反正是给感动的,她留那里看了,怕是会给那小心眼公子将来报复回来。

    有些表情,是只能给特殊的人看的,对于公子来说,那个人,就是朱炎杭了。

    不过,能有个人待公子这么好,她也放心了。

    “啊啊,终于过瘾了……”她大餐一顿后,终于满足地喝了茶叹口气,虽然月笙管着,但是一个月来这里这么吃一顿没问题的。

    “瞧瞧你……”他一边摇了头一边伸手擦去了她嘴边上的糖渣,却转手放进了自己唇间,还无比暧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指,“真的很甜。”

    “……我说,是不是该去放灯了?”她要赶在爆炸之前先转换话题,否则一定又会给他戏弄半天!

    现在整个吉原已经到处都可以看到拿着灯放起来的人了,天上已经飞了不少的灯,热热闹闹的,像是黄色的星星。

    她轻巧地跳到屋顶上,先把东西放好了,又转身过来拉他还上来,“慢一点,不要害怕,我拉着你呢!”

    她的笑脸在满天的孔明灯下却是最灿烂的,看得他都有些痴了,不禁伸了手去,想一辈子拉住……

    “嘿哟,好了!”带人上来,她却兴致最高,小心地点了灯,“那,许愿许愿啊!”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起来,现在的她不是护国公和别人所期望的那个文武双全的朱炎杭,只是一个大孩子,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天性。

    他要许什么呢?也就是唯愿眼前人可以平安快乐,是很俗气的愿望,却也是最真实的愿望。

    只是他没想到,对面的人,也正虔诚地闭了眼睛,许下了一样的愿望。

    唯愿对面的人,可以一辈子平安快乐。

    她松了手,看着那灯轻颤着,飘向了深邃的夜空,和那些灯混在了一起,慢慢变成了星星。

    “那,你说他们都在许什么呢?”两个人躺在屋顶上看了一天的灯,慢慢地聊了起来。

    “这里的姑娘,不是求自己早日找个好良人,就是乞求自己可以爬得更高一点。”说到良人,他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他的良人,已经找到了。

    “哎,”她长叹一声,“年年岂与人见巧,不知人间巧几多……若是个个都巧了,岂不麻烦?”

    真是煞风景的家伙啊!他不禁白她一眼,“几多?你看见几个了?”怕是外面的巧,早就看花眼了吧!

    没有听出来他的醋意,她只是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还要见什么巧啊!你不就是我见过最巧的吗?人又漂亮又会制药,字又好到没话说。我说啊,巧人多了岂不是很麻烦,那我要怎么找到你呢?”若是个个都如他,岂不天下大乱?

    你不用找的,我会看到你的,我会自己去找你的……他忍不住低下头来,轻咬一下她的唇,“那,你会来找我吗?”

    “会啊,你只要拿了糖渍玫瑰,我就会找到你的……”或许是这夜太媚惑,或许是他太媚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闪避,而是轻轻地,应了他,享受起这一刻的温柔来。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就算明天是末日,今夜也不能阻止沉沦,纵使明天又是坎坷万重,但是月笙,相信这一刻已经足够支撑他走下去了……

    “那,明天的品美会,你还要去吗?”她轻声问道。

    “你说呢?”

    “呵呵,想去便去,不过,我觉得,你也把机会给给其他人好了,你都已经两年独占花魁了,”她笑笑,点一下他的脸,“反正,我就是觉得你最漂亮!”

    “那就让让人好了。”他别过头笑了,心里却是满满的。

    他纵使可以倾倒天下,她若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意义,若是在她心里,他是第一,那么天下会怎么样,他才不在乎!

    只要你看着我,喜欢我,我就觉得得了天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天下啊!

    不过休息了没多久,绯那里传来了消息,院长招她回去。

    “真是的,催人做什么啊!”他嘴上骂了,却很担心她的伤,才一天多一点,药应是还没全吃进去呢!

    “嗯,没关系,我没问题的!”她舒展一下筋骨,“多亏了你的药,已经差不多了!”他的药可真的很厉害,“我先去了,有什么事就找我,浣儿,可看好你们公子,别叫他再穿成那个样子了……”

     正文 第四章  西北战事

    不一刻,纵了快马赶回学院,正见校练场上刚有一个排名前五的人被一道银色光环逼退到台下。

    “哦,炎杭回来了。”院长一眼看到她,笑着冲才得胜回来的人介绍起来。

    一个身材挺拔、细长眉眼的男子正收了自己的蝎尾鞭,看着她眼神里带了点不屑,略点了一下头,竟是不将院长放在眼里的神色。

    “院长。”忽略那挑衅一样的眼神,她恭敬地冲着院长鞠躬,“不知院长急唤来何事?”

    “呵呵,搅你休息了,来来,这位是新进来的弟子韩郸,正赶上了对挑,你和他过过招吧。”院长一捋胡子,笑眯眯道。

    这只狐狸说得越是云淡风轻,越证明有问题!她提了个小心,还是点点头,来到了校练场正中。

    而四周,早就挤满了人,这次,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站到了朱炎杭这边,“朱炎杭,杀杀这小子的威风!”

    才进来不到两个时辰,直挑了学院前三名,面子哪里搁!虽然平时看不惯朱炎杭,但是现在还是站自己人这边才对!

    她挑下眉头。能让所有人站到自己这一边,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招惹下了全学院的人!

    韩郸站到她对面,并不急着下手,而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好矮。”

    众人皆是面色一变,叫嚣的声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这小子实在太嚣张了!

    不过她倒并不生气,反而笑笑,“好吵。”

    哼!你以为你的毒舌会胜过月笙吗?她可是早就被无形中训练出来了!

    果然,一句话噎住对方。不过韩郸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听说你这第一自先挑了人对了,然后转头就去温柔乡了?”

    “因为不知道你在。”否则第一个就先挑了你!先拿这个讽刺她?!谁怕啊!

    长得像个女人个子又那么点,真的是第一?不会是护国公的名头太大,照了好用吧!“沉迷女色仍是武者大忌!”

    “油嘴滑舌实乃妇人之为!”别忘了,她也是笔试第一!

    “你!”居然讽刺他是女人!

    “我。”就是我,不满意啊!

    手未动,倒先开始了唇枪舌剑,一时分不出个高下,只是下面的弟子们无不幸灾乐祸,弄得韩郸这头倒似占了下风。

    “人不大,嘴倒不小!”韩郸哼了一声。

    “废话少说,新人让你先。”她也烦了这般斗嘴,实在是没有意思!

    “切!那就承让了!”韩郸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手一甩,就听得空中一声金属撞击的清亮,一道银光直冲了朱炎杭而来!

    这蝎尾鞭其实是一种九节鞭,唯一不同便在鞭尾,正是被一个四棱带倒勾的枪尖替代了,形似蝎子尾,故称“蝎尾鞭”,一般都是躲过了鞭子躲不过鞭尾,很是厉害!

    不过她也不是白得来第一的,一转身让过了鞭子。

    那头韩郸手一翻,这鞭尾便划了一个弧线凌厉地直取她腰间!

    谁想她没有按惯例跳起来,而是来了一招“铁板桥”,整个人后仰下去,险险避了开!

    韩郸暗叫一声“不妙”,开始往回抽蝎尾鞭,却见那头朱炎杭就势右脚一踢,正踢中了鞭尾,整个鞭尾就冲着韩郸过去了!

    好在那头韩郸收手够早,化了那力道,蝎尾鞭软软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如此变化只在一瞬间之间,一边的人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朱炎杭会使出“铁板桥”,那头韩郸就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开始收鞭子。

    一来一去,不过眨眼之间,能同时跟上二人的思维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场下众人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

    趁这个时间,二人早已站定,彼此对视一下,明白今天碰到了对手!

    韩郸本以为朱炎杭定会跳起来,那样的话正中了他的计,只消将鞭子一转向,他人于空中不便,饶能躲开也很可能落到场下,却没想到给他一招化解这“鸳鸯甩”,反而反治了回来!看来,对方可不是花架子!

    而这头她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够厉害,居然能提前看出自己的意图收了手,可见不是一个只会套架路的人。

    好对手!二人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不是简单的角色!

    韩郸笑笑,转身将蝎尾鞭丢到一边,又从自己的行李那里抽出了刀鞘,“既然这样,那么,不玩了,久闻朱家追影刀法,今天,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话音才落,就听得一声铿锵,鞘划了一个优雅的弧线,刀出鞘。

    两把刀,一长一短,直刃,青色的光芒氤氲,是淬火造的好刀!

    “……二刀流,短长亭……”她迟疑了一下,虽然有听说过,但是却从来没见过有人使用这种刀法,一长一短,以短为攻,以长为守,很难驾驭。

    “呵,看来我倒真的小看了你了。”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公子哥,仗着护国公的名号才混个第一,不想竟是货真价实的,“那么,就不要客气了,今天,也就让我的宝贝活动一下。”

    “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短长亭的厉害,也让我领教一下好了……”她轻轻用手指一顶,一道红色的光芒流泻而出。

    一声水流过一样的轻响,温柔而绵长。但是那道红色的光芒,却是映着诡异的寒光!

    “那么,就开始吧。”

    周围的人则是闭住了呼吸!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能有眼福看到传说一样的“短长亭”,也没想到可以同时看到红樱威力全开的样子!

    二人各自站好,韩郸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左手持长刀举在头顶,右手则是持了短刀护在胸前,两把刀之中有了落差,但是却精准地保持了在外的刀刃长短相同。

    “……喂,你不是很认真地想要我的命吧?”她翻个剑花,“一开始就用‘牙突’?”

    “呵呵,真是了不起,你连这个都知道?”韩郸笑了,眼睛里却有着无法比拟的兴奋!简直像是找到了上好的猎物一样!“好不容易碰有像你这样的对手,不尽兴怎么行!我想,‘如影随形’是破不了‘牙突’的哦!”

    “那么,就换一招好了。”她也不再啰嗦,用左手抵住红樱的刀背,足下用力一蹬,就冲着韩郸冲了去!

    韩郸那头自然也毫不犹豫地迎刃而上!

    就听得空气中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响,火花四射!

    红樱正插进短长亭的中间将两把刀绞住,动弹不得!

    “哼,我原来都不知道追影刀里还有这么有气魄的一招啊!”韩郸看着近在咫尺却动不了的朱炎杭挑起了眉头。

    追影刀法应是借力借势的软法,伤人也好杀人也好,如同影子一样无法摆脱,却没想到今天上一来就硬是封锁住了“牙突!”

    “嗯,也偶尔会有像‘激风’这样的招数的。”朱炎杭虽是笑着答的,但是却并不轻松!

    “牙突”就可怕在这个姿势可以随时根据对方的招式转换,两把刀相互配合起来,杀伤力决不会小!她所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硬封住“牙突”,这才险险在头前几分处压住。

    可是两下来,都被相互咬住,一时动弹不得。

    场下的人则是看着场上四溅的火星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激烈!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子的场面呢!实在是太让人期待了!

    韩郸这头很快发现朱炎杭的吃力,原来他不是力量型的。干脆就这个架势,他暗中来了一个“千斤坠”。

    啧,被发现……她自然感觉到了灌下来的压力,无论再怎么说,男女还是体力上有差异的。

    不过她又岂会硬去拼?也借了这力道将红樱迅速抽了出来!

    不好!两人同时大步跳了开。

    “怎么回事啊?”一边有人还不明白满是疑惑,怎么朱炎杭跳开也罢了,韩郸为何也跳开?

    “笨蛋,那不是‘如影随形’吗?以炎杭那个抽刀的速度,韩郸势必收不住会露出空隙来,到时候正将下颌露在红樱之下!”溪端在一边充分发挥了自己“八卦”的特长,说得吐沫横飞,“到时候,韩郸最多削掉炎杭几根头发,而炎杭却能在他脖子上来一下!”

    好吧,他偏袒自己人,朱炎杭很有可能不只掉几根头发,而是头皮,不过目前看来,二人倒真是势均力敌。

    本来期待着接下来精彩对决的众人却很是失望,因为那两个人并不是像刚才一样出招,而是很悠然地转了起来,偶尔接触一下,又是立刻闪了开,完全就是在打太极嘛!

    下面有那学习不精的开始喝倒彩,而那些精湛的,则是开始冒冷汗。这两个人看似悠闲,实际每一招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来试探彼此的底细!

    一会儿,究竟会上演怎样的大战啊?

    就连一向笑眯眯的院长,此时也捋了胡须,一脸严肃。

    “我想,还是不要玩了。”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了红樱一顺到底,仿佛在安抚暴躁的宝贝,她笑了。

    真是好对手!就连红樱也跃跃欲试的样子!

    “接下来,就认真地打一场好了!”

    “我完全同意。”那头,韩郸也是兴奋得很,短长亭也在发出鸣响!

    他再次摆出了“牙突”的架势,却又有点不一样,这次,两把刀伸出的长短已经不一样了,“‘长亭连短亭’,就让我见识一下‘追影’的奥秘吧!”

    “哦,这样的话,我不用上‘瑶台花影’似乎很对不住你哦。”奥秘对奥秘,倒也不吃亏,是吧?红樱!

    韩郸本来是做好十足准备的,却见朱炎杭开始慢慢地围着自己走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翻着腕花,明明速度就不快,却忽然觉得周围一片红色光芒像花瓣飘落一样闪烁着。

    场下的人都看得傻了!只见一片如同落英一样缤纷的红光里,韩郸的身影渐渐看不清楚了!怎么回事?明明朱炎杭只是在走而已!

    “步法!”而那些眼名心亮的已经看出了蹊跷:

    那看似随意的步子可不是真的随意,如同舞蹈一般,精确地踩着他们看不出来的点,而且,越来越快!

    “咣!”就在下面的人还没看清楚的时候,就听得一声兵刃交接之声,却看朱炎杭,依旧是慢悠悠地走着。

    而韩郸的左肩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

    “切……”韩郸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片光影凌乱中,忽然一股厉风直逼面门而来!

    还好他躲得快,否则可不是衣服破这么一点点的代价了!

    该死的!这朱炎杭究竟在什么地方啊?虽然明明可以看得见,却似乎又完全摸不着她在什么地方,好像在光雨之后,哪里都有她,又似乎她哪也不在,如行云流水一般,无法琢磨!

    “锵!”又是一声!

    这次,是右手,一道极浅的划痕!

    依然没有人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这个样子被动防守下去,总会给她寻了空子杀将来的!

    韩郸忽然站了起来,将长刀直直伸了出去,短刀则架于其上,形成一个垂直的角,看得所有的人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招啊?

    “眼信!”别人没看出来,但是院长已经看出来了,以刀形成的这个角做参照,朱炎杭有什么动静都会被立刻发现!也就是说,是绝对的防守姿势,但是比起“牙突”来,只能说是被动防守,朱炎杭自是不会轻动,可是这个姿势,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啊!

    韩郸、朱炎杭,你们会怎么做呢?

    这个姿势好生古怪,没有见过,但是……她犹豫了一下,浅刺了一刀试探。

    果然见韩郸以几乎同步的速度架了开来。

    原来是“眼信!”她有听爷爷提起过,有最大的漏洞却也最滴水不露的防守态!

    漏洞,就是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暴露。

    这是,要如何利用这一点呢?目前自己一举一动,都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一点动静都会给看出来……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咬下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场上恍如在上演一场舞蹈!朱炎杭月白的长衫舞出一条浅蓝色的溪来!而他本人则是要飞起来一样,伴随着刀光化做的花雨,翩然起舞!

    这样一来,更看不清楚位置了!

    不过韩郸依旧冷静地通过“眼信”抓住朱炎杭的身影不放,却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打算!

    近了!更近了!朱炎杭的身影已经近到了长刀的近前!

    还在不断靠近!已经进入刀的范围内了!

    有诈!敌人主动上门必定有问题!

    可是,人已经在刀能所及的范围之内了!动手,简直是个噬咬人心的蛇,无法克制!

    幸好是二刀流,两把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韩郸握住了短刀继续保持“眼信”的姿势,而长刀则是毫不犹豫就划了来!

    好机会!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坚固的防守已经在这一刻出现了漏洞!

    “锵!”

    “啪!”

    两声同时响起,不仅有刀刃撞击的金属声,还有其他更清楚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两道身影一下分开,各自跳到了最边上!

    场中,正是一白一青两块碎玉!

    再看场上,韩郸腰带上镶的镇翠玉已经不见!而这边,朱炎杭发上的白玉冠不见了,一头青丝全散了下来,直垂腰际!

    “切!”二人同时颇遗憾地叹了一声。

    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若不是自己正对的位置不太好,应是红樱已经刺进他腰眼了!

    只差一点点,若不是那家伙转得太快,现在掉在地上的,应该是脑袋才对!

    不对,对方招数的弱点,已经出现了!

    场下的人,连同院长都是目瞪口呆!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啊!这二人,实在是……

    “哼,躲得够快的啊!”韩郸冷笑一下,“要小心脑袋啊!”

    话音才落,那头朱炎杭的头发就飘下一缕来!

    “彼此彼此啊!”她笑笑。

    应了那笑,韩郸的腰带也掉到了场上!

    “好!”场下一片掌声雷动!

    “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场上二人已经又斗到了一处!

    只见一片红光花雨中一道青色的闪电划过,耳中尽闻一片刀刃清响,却看不清楚那两人身形飞转,时而缠斗在一样,时而分开,险象环生,看得下面的人冷气连连倒抽!

    端的是龙争虎斗!现在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朱炎杭的刀法华丽连贯,如同舞蹈一样炫目,却完全摸不着下一刀会落在什么地方;而韩郸则是干脆利落,直出快进,犀利无比。

    但是二人的刀法里却又各自有着阴柔和阳刚的招数,让这一场胜负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说话间,场上已风云突变,都还没看清楚就是怎么回事,就见韩郸的短长亭已经逼得朱炎杭飞速后退了!

    这可是短长亭的精髓——二头攻!两把横着笔直划来,长刀攻头颈,短刀攻腰腹。

    而她则是右手反握了红樱,刀尖向下,左手抵着刀背,硬是挡住了“二头攻!”

    没错,她看出了韩郸的一个习惯,以短刀为攻速度远快于长刀,并不是短长亭本身造成的速度差,而是,韩郸压根就是一个左撇子!惯用左手。

    眼下,力道抗不过他,也没有足够的余地让自己再退了……

    看来,不分个高下,韩郸是誓不罢手了!

    也罢!

    就见她脚尖一点,将腰后退开,空出足够的空间,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将左手上滑,就势握住了红樱!

    感觉力道一松,韩郸也感觉出了短刀这里被忽然空下,一时接上不力。不过,长刀还在!

    “啊!”场下一片惊呼!

    就见二人停下来时,韩郸的短刀正在朱炎杭的腰侧要害之处!

    而上面,长刀却被朱炎杭牢牢握在手中,殷红的血正沿着刀刃而下!

    可是,红樱也正以反手刃,正抵了韩郸的脖子,一丝血也沁了出来,将红樱映得更加红艳!

    “点到为止!”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院长已经大喝一声:“炎杭,放下!”他已经看出来,这二人势均力敌,再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

    “……是。”她瞪了一眼韩郸,轻巧地抽回了红樱。

    “哼……”既然都已经喊停了,韩郸也不说什么,收回了短长亭。

    两人互瞪一眼,却也无法掩饰对彼此的欣赏,果然狠角色!

    不过,这一点,韩郸的体会更深一点,这个长得和女子一样的小个子,居然就这么空手接了自己的刀,还危险地反刃相对,着实不简单!够狠!

    “过来。”韩郸一把拉过准备走人的朱炎杭。

    “干什么?”

    “上药,我这里有很管用的药。”自己是被吓了一跳,还好力道已经减少了不少,不过,想也知道伤口不会小。

    果然,真的好深!好在没有见骨,也没有切到重要的地方,赶紧洗去了血,韩郸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撒在她的手心里,顿了一下,又撒了一些,这才慢慢地包扎起来,“你怎么也不躲呢?”

    “大不了变成断掌而已啊。”真是的,一躲,万一他收不住,岂不成“断头”?!

    “你的头发……真是不好意思。”被削掉好长一缕。

    “没关系,丢头发远比丢命好啊!”她笑笑,不甚在意地抓过头发看看,嗯,是不是干脆都削成一样长的好了,不过,一定会给月笙骂……

    阳光斜斜打进来,照在朱炎杭的身上,似乎连披散下来的头发也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嘴角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好像一个女子!

    韩郸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忙晃了一下脑袋,告诉自己:他是男的,和你一样是个男的!

    “你的玉冠也给……”手已经包扎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再和她说几句。

    “没有关系,反正你的腰带也给我毁了,扯平好了。”她摆摆手,“你会生气吗?”

    似乎给她的笑容感染,韩郸赶忙摇摇头,“不会……”

    “那么我也不会。”下了校场,就不再是对手,她对人也和气起来,毕竟是个好对手,很难得啊。

    “之前还说了你很多言不由衷的话,还请见谅。”原来是个很磊落的人,脾气很不错!

    “彼此彼此啦。”她笑笑,想起来之前的那番“舌战”还是觉得很好笑的。

    笑起来更像女子了……韩郸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少爷!”那头冰和绯正拿了红樱过来。

    “那么我先走了,今天实在是痛快!”冲着韩郸抱下拳,她跳下校场,离开了。

    “少爷!你的手怎么样了?要不让月笙姑娘给你看看吧!”绯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家伙实在是很有一套。

    “哎,可别!”她坚决打消了绯的意见,“就别让她担心了……”

    冰在一边偷笑,“少爷,你是害怕又会给月笙姑娘骂一顿吧?”嗯,少爷有的时候也确实需要被骂一骂,否则实在是太乱来。

    “不要啊,冰!”她惨叫一声,要是连冰也同意了这个糟糕到极点的建议,自己就很有可能给他们两个架到邀月阁去!

    “你看你看!已经上好药了不是……”

    翌日,御书房。

    穆彦帝正在批奏章,无意中一抬头,奇道:“韩卿?你的玉带去哪里了?”那条玉带是先皇赏于他的,从不见他离身的。

    “禀陛下,被人击碎了。”韩郸恭敬地回答到,嘴角却是掩不住一丝笑意。

    “哦?”穆彦帝好奇心顿起,干脆放下了笔,“能将韩卿的玉带击碎?世上还有这等人物存在?”

    韩郸可是掌管着京畿五十万禁军的人!十五岁就被钦点为武状元,得了先皇赐的玉带,虽然才是从三品,但是却是任何皇帝安坐龙椅不可不倚重的角色!

    能将他的随身珍爱之物弄坏,还见他笑的,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啊!

    “禀陛下,昨日微臣去了一趟武院,本想为陛下搜罗几个人才,不想倒将玉带给人击碎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热血沸腾!

    “这么看来,这玉带也不白给击碎了?”穆彦帝大笑,“何人如此厉害?”能让韩郸心服口服推荐的人,那必是要收罗进来的。

    “禀陛下,正是护国公大人的孙子朱炎杭。”

    “哦?”穆彦帝摸摸下巴,那个老顽固的孙子?“来人,传护国公觐见。”

    不时,护国公朱玄即赶到御书房,“不知道陛下唤老臣来何事?”

    “朱爱卿啊,朕记得,你有一个孙子吧?”虽然朱玄是先皇一派的,和朝中那些老顽固自成一派,但是若真是收拢了他的孙子,他会换个立场也未可知。

    “禀陛下,老臣是有一不成器的孙子,朱炎杭正是。”莫名其妙地,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

    “不成器?老爱卿实在是过谦了,若是不成器都可将韩卿的玉带击碎,成器的话岂不成精了?”

    “请陛下明示?”怎么好好的,会和韩郸扯上关系?朱玄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哦?没有和护国公大人提过吗?”韩郸也疑惑了一下,“陛下,那干脆连人一起叫来好了。”

    “嗯。”其实穆彦帝也极想见见这个能击碎韩郸爱物的人是何三头六臂,当下应了,“传!”

    结果,当朱炎杭还在学院练习的时候,就被一道圣旨召进宫来,结果一进来,却先看到了自己的祖父也在,心下更是奇怪,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叩见了穆彦帝,“臣民朱炎杭见过陛下。”

    “哦?你就是朱炎杭?”穆彦帝有些吃惊,原本还以为会来一个高头大马至少不会低过韩郸的人,却不想来了才知,原是一个清秀如女子的小公子!

    “哦,朕想起来了,在先皇的秋宴上见过的,朱炎杭、朱炎杭,一晃过去十年了吧!不想都已经这么大了。”

    “是,陛下……不知陛下唤臣民来……”总不会是拉来叙旧的吧?

    “哦、哦,正事正事,”穆彦帝转回来,“听说昨日,你将韩卿的玉带击碎了?”

    “不肖子孙!又做了何忤逆之事?”一边的朱玄心下一惊,韩郸那条玉带可是先皇赏赐的,怎可击碎?!问题是,他们何时见过的?

    “韩卿?”她努力想了半天,“禀陛下,昨日学院里对挑,臣民是击碎一条玉带,可是这韩卿……”那是谁啊?

    韩郸赶紧出来,“禀陛下,昨日微臣是微服去的。”

    “啊!韩郸……”她这才抬头看清楚是谁,昨天是一身便服,今日换上了官服,一下没认出来,“臣民不知是韩大人,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究竟怎么回事?”一边的朱玄拉下脸来,“怎么回来不听你说。”

    “这个,孙子当时并不知是韩大人,院长也只道是新入的学子,一时才……”

    于是她便将昨日之事大略说了一便。

    朱玄心里得意,却还是摆了一副生气的样子喝道:“不肖子!怎可……”

    “哎、哎,护国公大人,您也别气了,说起来,下官一时不察伤及朱兄弟的手还没道歉呢?!”眼见着护国公生气了,韩郸赶紧开口。

    “多亏大人好药,已经不碍事了。”虽然不及月笙的药,但是也非常不错了。

    “哈哈哈,”一直坐在那里听的穆彦帝大笑起来,“我看啊护国公你也莫再生气了,可不委屈了炎杭,让人以为我这里招个人和进鬼门关一样。”

    “臣惶恐。”皇上叫的是“炎杭”,看来,有门啊!

    “既然难得有人能让韩卿如此称赞,朕可是要赶紧要来,免得一天到晚看他那副嘴脸。”穆彦帝心情大好,居然开起玩笑来,“护国公啊,那朕可就跟你要了炎杭来,你可别舍不得啊!”

    “拙劣能效忠陛下,老臣有何不舍!”

    “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穆彦帝当拟旨,封了个“带刀侍卫”给他,韩郸便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先这么着,跟着韩大人学学,有机会了建几个功,到时候再怎么也不能委屈了护国公大人的孙子啊!”

    “臣朱炎杭谢陛下提点。”她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没考武试就被选进宫来,微侧一眼,果然看到爷爷舒展开的眉头。

    罢了,反正自己生来就是为朱家再复繁华的使命,这样,也好……

    出了太初殿,朱玄顿时觉得一片美好。

    “炎杭啊,以后可要更努力了,不可懈怠知道吗?”难得朱玄心情好,语调也轻松了不少。

    “是,爷爷。”

    正说着,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话:“朱兄弟慢走。”

    “哦,韩大人。”眼见是韩郸过来,朱玄挥挥手,自己先回去了,她赶紧施礼,毕竟人家的官自己高好几级。

    “哎,现在不是休息么,就别这么客气了,我比你稍长,不嫌弃的话叫声‘大哥’也好,我记得你昨天可没这么客气。”这么恭敬,弄得他好不习惯。

    她迟疑一下,“这个……那么就逾矩了,不知道韩大哥何事?”

    “说来,也是赔礼道歉来的。”韩郸递过一个朱色的盒子。

    她疑惑地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个白玉冠,和自己原来的那个非常像,“这……”

    “那个,昨天失手弄碎了你的玉冠,但是我确实也没找到和你那个一样的,这个,权做是赔礼吧。”他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从武院出来就直奔去找玉冠,脑海里却老是出现他头发披下来笑得温和、宛如女子一样的场面。

    一定是因为自己将人家的玉冠弄坏了心里不安,所以才老是想着,还了她,应该就可以了。

    “韩大人、韩大哥,您这样,小弟我可受不起,”她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个人也忒认真了,“小弟玉冠实是不值几个钱,大哥都如此上心,小弟这就是破了头也找不到大哥的玉带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一下,“玉带乃先皇所赐,是因为发现了可用之材而高兴,如今先皇若知道他老人家的玉带又为四神国招到一个栋梁,是断断不会生气,反而高兴万分的,朱弟不需挂怀。”

    “韩大哥抬举小弟了,真受不起。”她拿着那个玉冠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该把钱给了人家?这个看起来就很贵,可是这么一来又不是生分了?

    “你这样莫非,还在是生气?”韩郸见她犹豫,急忙开口。

    “怎会……那么,小弟就厚着脸皮接下了。”她叹了口气,韩郸为人如此认真,难得穆彦帝喜欢得紧,果然是明君出直官啊!

    吉原,邀月阁。

    “什么?!”一声大吼从邀月阁传出来,搭配上那张倾国的容颜,总是觉得压力非比寻常。

    惨了……她暗叫不好,本是想告诉他一声以后可能来得就要少了,也不能随便出来,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冰和绯,却不想这事情是连串的,扯出一点来就要全扯出来。

    他月笙又是何等犀利,几句话就套出前因后果,听他吞吞吐吐的就知道定是有事瞒着,这不,被掏出来了吧!

    居然比了那么危险的一场?!

    她是没说经过,不过她越是不说也只能越证明一件事:必定是危险丛生!看看那手,那么深的一道!

    “脱下衣服来!我看看有没有其他伤了!”

    “别、别,真的没有了……”她一把抓住自己的衣服就跳了起来,免得自己惨遭“狼手”。

    可他还是不依,两个人就围着不大的屋子追起来,看得一边的浣儿也只有叹气。

    “月笙,你不信我吗?难道我会给这么随便就收拾掉?”她停下来,抓住他的手长叹一声,“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好了,再说你看我的手,不也上了药好好的了吗?”

    听她这么说,相应是无大碍,他也只得停了下来,轻戳几下她的手,“胆子大了是吧,有了伤还敢瞒着不让我知道!这都是什么人的什么药啊!你也敢随便上,烂了怎么办!”

    这韩郸用的必定是宫中上好的药,怎么会烂了呢?可是她也只有苦笑的分,知道他是在担心,任他戳。

    “那,以后进了宫你可给我注意一点,那里可不是好待的地方,不许你太拼了知道吗?”进宫,想想那个地方他就觉得冷,让她进去,他怎么能放心!

    可是……

    “我自是会小心的,”她笑笑,安慰他,“再说,这个韩大人也不是坏人,你看,他弄坏我的玉冠,还特意去买一个来赔我,你不用担心。”

    浣儿翻一个白眼,这个朱炎杭什么都好,绝对没得挑,就是对于这感情,实在是迟钝!

    “真不是个好东西!”他咬牙切齿地抬手解下那碍眼的玉冠丢到一边,“他定是对你别有深意,你给我离他远一点听到没!”

    说来朱炎杭是比不得他漂亮,甚至也不是漂亮的人,但就是秀气得很,再加上一身男装,干净清爽,这秀气也就成了秀丽,难保不会有男人动歪心!

    “为什么?韩大人人很不错啊……唔……”

    她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捏了下巴吻了上来,粗暴得很!

    这个笨蛋!明明都有人对你动了心思了,你还口口声声说人家“好”?!真是想气死我不成!

    此刻,他只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宣告所有人:朱炎杭是他的人,任何人休想染指!

    “唔!”她大力推开他,“你做什么?!浣儿还在!”随即,却是叹了口气,“月笙,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

    他的担心和害怕,全从那个粗暴的吻里传了过来,他在发抖,自己能感觉到,她不是木头,他的心思,她懂。

    第二天,她正式报到,成为韩郸手下的一员新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会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她是凭了自己的真本事进来的,但是又会有几个人相信她这个护国公的孙子呢?

    韩郸也替她顾忌到一点,所以让她从最基本的事情做起,每天除了操练做些杂物,别的事情一概不参与也不置喙,对所有人都很恭敬,尽量少说话。

    但是就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人会以为她是靠家世混进来的而找她麻烦。

    不过这事也在韩郸颇有含义的一笑里尘埃落定——他干脆组织了一场小小的比武,不服气,可以,本事说话。

    她冷笑了几声,将自己早就痒到不行的手好好活动了一番,提着红樱就上去了……

    从那以后,自然是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尤其是后来知道就连他们最大的头韩郸都曾经被打个不分上下,更是没有吭气的声音了,所有禁军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小个子、女人脸不好惹。

    她依旧为人低调,不愿多声张什么,只是做自己该做的。

    这天操练才结束,她正准备回去,却被韩郸叫住:“炎杭,帮个忙来,御书房在晒书,内臣不识字,你来帮着整理一下。”

    “内宦不得识字”是历代传下来的规矩,免得内外勾结,加上这几天西北多哈林部又起反叛,所有大臣们都在忙,就连他也手忙脚乱,偏是禁军里肚子有墨水的还不多,正巧有个文武双全的朱炎杭,否则他可真是要给总管罗公公念死了。

    罗公公服侍穆彦帝近二十年,怎会不懂看人眼色,看看韩郸带人过来时脸上的得意劲,自然知道这个新人就是护国公的亲孙子朱炎杭了,自是换上了笑脸,迎了上去,“韩大人,真是又要麻烦您的人了。”

    “罗公公客气,有什么要需要的,就和炎杭说,这个兄弟可是好文采啊。”嗯,而且好口才,现在还记得那次被呛得哑口无言的场景呢!

    “朱炎杭见过罗公公。”她也听说过这个罗公公,今算是见到了。

    “客气客气,那就有劳朱兄弟了,这边请。”眼前的人是将门之后,未来无可限量,他干脆“称兄道弟”套起近乎来,“这就是咱们万岁爷的书,这么一大些,咱们人手不够,也忙不过来,都是劳动韩大人,可巧最近啊……嗨,这事越多就越容易凑一起啊……”一边往外搬书摊晒罗公公一边唠叨着。

    她那头应了,这里手下不停地将已经晒好的书按照分类放好,再由小内臣们放回去。

    有她在,那速度可是远比往年那些人更快些,不出三个时辰,倒已经没有什么要分类的了,其他的书未晒完,她就帮着将一些画小心地摊开晒着。

    一张人物的画像吸引了她,画上的人温文儒雅,一把折扇握在手里,好个俊雅书生,眼神干净,眉宇间却藏了一点的忧愁,似乎被什么事情惊扰着,不得安生。

    “罗公公,此人是……”

    罗公公叹过头来,“哦,这是先皇的胞弟应州王誊世徜王爷啊。说起来啊,这个誊王爷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啊……”提起以前的事情,罗公公就收不住了,“说起这个应州王爷可倒不像个皇家的人呢!从小除了对药啊、江湖之类的事情最感兴趣,其他的事情概不入眼。要说这可是个……大不敬地说,可不是个大统的爱好,但是太上皇喜欢他喜欢得很,而且人又聪颖,就连先皇也是赞赏有加呢!可真没想到这个应州王还真的娶了个江湖女子为皇妃,那个时候为了立她为正妃,还连王爷的位子也不要了,最后还是先皇点头允了的。这年纪大了也记不清楚了,那个王妃是什么门派的掌门,反正那个漂亮啊!据说也会用药,还会杀人!不过他夫妻二人关系倒是好得很,鹣鲽情深啊……”

    她也不说什么,点了头,静静地听。

    “后来啊……这后来,哎,可惜了……”罗公公摇摇头,有些事,不方便放在嘴上说,而且当年那“勾结江湖势力谋反”的案子也是闹得风雨飘摇,算来这个朱炎杭也到了知道事情的年纪,想必也不会不听说一二。

    “可惜?”这样的字眼这么敏感地跳出来,她怎么会不注意?

    当年穆彦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拿此事大做文章,将应州王一家满门抄斩虽然已经过去,但毕竟是个忌讳,罗公公此等老人精怎么会冒出“可惜”二字来!

    “哎,朱兄弟你这就不知道了,老人家我可是看得清楚,陛下时常会看着这画像发呆,还曾经说过,是自己当年才即位,年轻气盛,一时不察,轻信了奸人诬告,错怪了应州王一家,现在是悔之已晚啊!”罗公公摇摇头,凑近朱炎杭压低了声音,“听说应州王一家有活下来的,据说那小王爷没死,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皱下眉头,也轻点一下头,“不瞒公公,在下也曾经听说过。”

    “哎,别说咱们了,就连陛下也听说过了!”

    “啊?!”

    “哎,陛下还念念不忘派好多人去找过呢!只是都没找着啊!”罗公公叹了口气,“陛下说若是真的找到,定要赔罪啊!”

    “哎。”她也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那画像,收了起来。

    她现在还不知道,一场狂风暴雨正笼罩在她的头顶。

    正德殿。

    这是上朝时间,本来就严肃的朝堂现在更是气氛紧张。

    “哼!”穆彦帝将手中的奏章一气之下丢到一边,“这多哈林部居然这么猖狂,不将我四神天国放在眼里,实在可恶!还有这个戍西大将军也是!这么久了压不下一个小小多哈林,居然一再向朕要兵要饷,却也不见他做些成绩来让朕看看!”

    见皇上真的动了气,下面的文武大臣都静了下来。

    也不怪穆彦帝发火,这多哈林部区区一个番邦小国人不过五十万,偏居西北一隅,游牧为生。

    从去年开始时有进犯边界,烧杀抢掠,搅得边民不安。派兵去剿,却是兵来敌退、兵去敌进地打起了游击,着实耗力不少,却不见些效果。

    之后安静了一阵子,不想自今年开春以来他们居然集结十万大军压境而来!一路长驱直过界河,大摇大摆地在四神的地盘上驻军!

    一开始穆彦帝是不将区区十万兵的多哈林部放在眼里的,却还是派了戍西大将军班格率领了二十万大军前去迎敌。

    本以为这多于对方整整一倍的兵力是不需多耗力气就可拿下多哈林的,却不想这一打就是半年,这都要冬天了,丝毫不见效果,而戍西大将却时常上疏要兵要粮草,陆续派去的兵力也不低于五万了,粮钱他都不想去算了,你看看户部的脸色!

    居然半年都未驱兵一里,现在还要再要兵要寒衣,怎不叫他气结!

    “陛下,现在也气不出个办法,你看这边关吃紧……”抚远大将军素与戍西大将军关系好,赶紧准备出来说句话。

    穆彦帝沉下了脸,英秀的脸上生了怒气,却偏是笑了道:“吃紧?他是真的吃紧吗?朕还以为他要囤兵在那过年呢!”

    一句话让堂下众人无不倒抽冷气,难道皇上现在开始怀疑戍西大将军起异心了吗?

    “罢了,诸位爱卿的意思呢?”他脸色缓和下来,挥挥手将问题丢给了大臣们。

    片刻寂静之后,朱玄站了出来,“老臣启奏陛下,依老臣所知,这多哈林多骠骑,骁勇善战,且听说这多哈林部新得一‘神人’大师,善布妖阵,可点豆成兵,会久攻不下,也属正常……”

    “那么依护国公的意思是?”虽然英雄已暮,但却实实在在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穆彦帝便是不重用他,对他的话也是不可不听的。

    “老臣私以为,何不与卡唿猢部联手?”

    卡唿猢也是西北一番,人数少于多哈林部,不足三十万,人虽生得矮小却民风剽悍,占据了大片冻土地区,却是无甚用处,国贫民穷,是无力打仗的。

    穆彦帝沉吟一下,“老国公的意思是……合纵?”

    “臣觉得护国公的主意可行。”同为开国元老也一同被穆彦帝闲置的阁老也开了口,“只要陛下肯许与卡唿猢些好处,不愁他们不会出手。”

    “臣也觉得此计可行。”韩郸沉吟一下,也赞同地站到一边,“陛下,与其如此耗下去,何不花些小钱结了此事上佳!花费应是远小于军饷粮草的。”

    穆彦帝略略沉思一下,“也罢,这样,若是卡唿猢部真的能联手灭了这多哈林部,朕便予一半多哈林部地与他们,另外一半囤了田,将卡唿猢和多哈林部一起划进属地来,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这下连打发卡唿猢的钱也省下了,倒真是个好计,朝中上下并无反对之声,就这么通过了。

    只是,一事才结一事又来——这多哈林部定是也防备了这一手,而要到卡唿猢则是必经多哈林部,此事甚险,究竟要派谁去合适呢?

    “臣愿往!”知政治史李正光出列,“臣愿为陛下前往卡唿猢部。”

    “嗯,此事还真得李爱卿不可……”不说别的,这个李正光为人圆滑、能说会道,派他去可正是合适人选。

    “陛下,老臣以为我们也不妨来布个‘疑兵阵’啊!”朱玄再次出列。

    “哦?老爱卿此话怎讲?”穆彦帝急忙问讯。

    “老臣以为这夹攻之计越是隐秘效果越好,最好打多哈林部个措手不及,所以这李大人出使最好不要引起多哈林部的注意。”

    穆彦帝点点头,“老爱卿的意思是,兵分几路?”

    “正是,陛下不妨继续为戍西大将军派兵迷惑对方,而且,最好在西线再派一队人马,误让多哈林部以为我们将在西开战线,牵制住他们一部分注意力,再让李大人从东线走,岂不更加隐蔽?”

    “老国公所言极是啊!”这个“声东击西”端是巧妙,果然也赢得了不少支持。

    “好,那么就按老爱卿所言行事,只是这疑兵,又由谁去比较合适?”穆彦帝放眼朝中,才正是不由得想哀叹一声。

    现在朝中在朝的皆是老将军,智谋有余,再上战场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可用的大将又都在外戍守,合适之人居然也就剩下一个韩郸,可偏韩郸统领禁军,总不能让京畿防守空下啊!

    “老臣斗胆,自荐老臣不肖子孙。”朱玄适时开口,说实话,他从一开始就在为现在铺路了。

    朱炎杭虽然顺利进入皇上的视线,但是身无寸功终是不得高升,就算升起,也无法服众人之口,可是四神眼下国富力强,难得有他出头之功。

    巧也巧,正赶上多哈林部作乱,机会就在眼前,他早早就开始对着地图研究起来,这些主意也是早就想好了,只等着用上的时候,不想苦等半年,终于得偿。

    眼下这个事是很棘手,虽然说是疑兵之计,却也要正对上多哈林部西部重地,也是有风险的。

    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真的成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功,也足够堵住不少口了。

    “朱炎杭吗?老爱卿舍得?”穆彦帝笑笑,心道这“姜还是老的辣”,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他倒是很看好这个朱炎杭,若是成了的话,提拔起来为己所用,又可借机会拉拢一些先皇的老臣,倒也不失为个好主意,且这“疑兵”也只是驻扎开营便可,未必真的会开战,交给新人也不妨吧?他也打听过,这个朱炎杭确是文治武功都不错,上次书房一见,也隐隐见将门之风,应是不错的人选……

    所以,当朱炎杭被叫到殿上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定好了,她知道爷爷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自己终是躲不过,面对穆彦帝,她深深一躬,“臣愿为陛下分忧!”

    “炎杭!”才下朝,她就被韩郸急急拉到一边,他脸色大变,“炎杭,你真要去不成?”以他的立场在那种情况下不能说话,但是……

    她一挑眉,朗声道:“保家卫国,朱炎杭虽死不辞。”

    “嗨!我的意思是,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可知道……”韩郸急得跺脚,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韩大人的意思炎杭明白,心思炎杭谢过,其他的不必再说。”她苦笑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涩。

    听她这么说,韩郸倒愣了一下,“你……”

    “是,炎杭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只是,炎杭有自己的不得已……”

    是啊是啊,她也知道,护国公这么大的名头怎么可能没有对头?护国公这次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连皇帝也是言听计从,自然也有人眼红,不能拿护国公怎么样,还不能拿他的孙子怎么样吗?

    暗中使绊子的人又怎么会少?怕是就连戍西大将军在朝中的同党也不会让她轻易就完成任务吧!

    “那你还……”原来她都知道!

    “炎杭有自己的不得已,这些,皇帝眼中的大红人您是不会明白的……”她苦笑,“‘红颜未老恩先断’不是随便说说的,更何况‘自古无情帝王家’!恩宠,如同鸩酒,爷爷是,欲罢不能……炎杭又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他的愿望,炎杭自是会为他达成。”

    “这一切,国公他……”他真的忍心吗?

    “爷爷……或许只会高兴天降良机吧!”他的眼睛里,自己也不是一个孙子,只是一个光复门楣的棋子而已,否则,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从小男装!

    “炎杭,我可以去陛下面前为你说说,换个人,毕竟你是新人啊!”进来宫中,也才不及三个月!

    “谢谢韩大人的好意,但是炎杭只能心领了……韩大人、韩大哥,这件事,你就当作不知道罢!有些事情当做的,是逃不过的,炎杭,也不打算后退的!”如果命中如此,那么,她是不会退缩的!

    小小的个子,却是无比坚毅,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怯懦,一如以往的平静,看来,是对一切早已接受了。

    不知道该说是勇敢,还是死心,这一刻的朱炎杭,居然显出一种特别妩媚来!他的手松了又紧了,强压下那股想要拥住那个身影的冲动,“炎杭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惜我在宫中帮不上你……”

    “韩大哥有这份心意,炎杭已是感激,再说,毕竟是小任务,说来也只是分散一下注意力,也不打什么紧,若得平安回来,定与大哥畅饮一日!”她笑着挤下眼睛,反倒过来安慰他。

    “……炎杭,有事,若你平安回来,”他深呼吸一下,“若你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哦?现在不能说吗?”难得见韩郸吞吞吐吐的。

    “嗯,回来再说,也叫你留个想念,不要随便就拼上命。”她的刀法和做法,实在是太过狠辣,拼上自己也在所不惜,叫他怎么放心!

    “好,那么炎杭就等着了。”她笑笑,还挺神秘的,“那么炎杭有事先走一步。”

    “你走的时候,我再去送你吧!”还有,五天的时间……这份心意,也便回来再说好了,即使是男子,心动了,他也不打算委屈着自己的心意。

     正文 第五章  喜欢你的方式

    一路也不见她说话,只是默默地回了护国公府之后就坐在屋顶上发呆。

    眼见着太阳已经落西了,她终于跳了下来,“冰,你来一下,我有事与你说。”

    “那我呢?”跟在冰后面过来的绯也不甘寂寞地凑了过来,今天小姐心事重重的,连午饭也没有吃,他很担心啊!

    “呵呵……”她神秘地轻笑一下,将手搭在冰的肩上,半个身子也依在他身上,将手指按在了唇上,“绯你还小,不能说与你听哦!这是只能说给冰听的!”

    绯顿时红脸,“有什么事只能和哥哥说!”他颇不服气,哥哥也不过大自己五岁,小姐也不过大自己三岁而已!

    “你说呢?”她干脆整个人窝进冰的怀里,笑得妩媚又暧昧,“走吧,冰。绯啊,你大些了,自会知道。”

    他也只能看着那门被关上,依旧觉得脸在烧。

    他一向将小姐当作男子看,时常也会忘记她本是女儿身,这样的妩媚,眼光若丝……这样的风情,从未见过!

    那一身月白和大哥的宝蓝合在一起,深深浅浅,居然,和谐得很……

    他不知道的事?难道是……男女之事吗?可是,小姐不是喜欢那个月笙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小姐说得对,他,确实不懂……

    门才一关,冰微微摇头,“小姐有什么事要说?”

    会用这种方法打发走绯,应是大事。

    果然,见她沉了下脸,坐到了桌子边上,倒了一杯茶,心不在焉地送到嘴边,却又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看着他发呆,直看得他也毛了,“小姐?”

    “……冰,我知道也瞒不了你,你也不一定肯应我,不过……”她将杯子放到一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你和绯,咱们一起长大,我早将你们看作自己的兄弟,做了一家人,只是……你们,可愿意离开这里?”

    冰叹了口气,“小姐,不管遇到什么事,冰和绯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尤其在您要去前线的时候,这话,休要再说,说了,我们也不听的。”

    她一惊,险些将杯子打了,“冰?你都知道了吗?”

    “是,冰已知道了。”他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又有什么事不知道呢?看她一下午的犹豫,就猜也猜出来了。

    “绯呢?”

    “他,还不知。”毕竟,他还小。

    “那我也不需要说了是吧?反正你不会听,不过,我想绯既然不知道,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冰一掀衣摆跪了下来,“多谢小姐成全!”他不惜死,但是绯还小,他不忍。他也知道,小姐本来连他也不忍,是想让他们走的,“绯还小,让他在这吧,月笙那里,也须有人护着的。冰誓死陪在小姐身边!”

    “哎,起来吧……”她摇摇头,“我难道真的,没什么能瞒过你吗?”从小到大,她的心思,他全懂,无论什么,都是他早早安排好了的。

    “是,瞒不了了,下辈子,或许还可能瞒得住吧!”他笑了,知道已允了自己一起去,这便好。

    “那么,五日后便启程吧。”她站了起来,“绯,势必会吵闹的,那就看你的工夫了。”

    “这个小姐放心就好,”他顿了一顿,“月笙公子那边,小姐打算是……”

    她果然僵住了,长叹一声,背转过去,“只得负他了……”

    月笙,你和我,有缘相见,无分相守,不管我此次能不能回来,都是,做个决断的时候了……

    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艳过桃花的笑颜,再睁开的时候,却只能告诉他,对不起了。

    虽然,我的心,真的也很痛,你便是恨我,最好,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了。

    我和你,只能走到这里了……

    “冰,走之前要你做的事,你可办妥?”

    “是,小姐,已经全部办妥了,只待小姐开口……”她,定是不想开口的,但是,却早就做好了一切,这一天,终还是来了。

    绯,小姐也没有说错,你还不懂,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有些事情,终是无奈的……

    “那么,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去一趟邀月阁。”

    “小姐您真的,要自己去吗?”

    她终于转过了头,却是泫然欲泣,强忍了,点点头,“冰,恨,终是可以忘记得比较快的吧!”

    冰叹了口气,为什么有的时候,会这么难呢。

    吉原,邀月阁。

    “哎?公子怎么今天突然就过来了?”浣儿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门口楼梯上发呆的朱炎杭,“怎么不进去,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啊?可当心凉着。”

    她僵了一下,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呵呵,担心你们小姐还没醒,我再等一会。”

    “这会子了还装客气啊!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踢了门就进来了。”浣儿掩了口打笑她,掀了帘子起来,“进去吧,应是已经醒了,便是不醒,也是里面暖和些啊。”

    她站了起来,冲着浣儿笑了一下,“浣儿,你恨我吧……”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她还没回过神来,却见她提了一个不大的包袱迈了进去。

    许是听错了吧?这好好的,什么恨不恨的……她也没放心上,既然朱炎杭来了,今天可是又要去订她喜欢的菜了,少不得合欢楼的定胜酥、五代家的水晶圆子,还好啊,前几天才做了酥糖来……

    屋子里自然是比外面暖和得多了,依旧飘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就给着了道,现在,却很怀念这个味道呢……

    “哎……”人长得那么精致,习惯却不好,那枝笛子不是喜欢得很吗?却是随手一丢就没事了,书也摊着,真是辛苦浣儿了。

    她慢慢地一边收拾一边细细打量着这屋子,全做是,最后一眼吧!

    “唔?浣儿,水。”幕帘后面传来带着睡意的喑哑声音,慵懒的,让人觉得耳朵也痒痒的,却是心疼。

    “你怎么来了?”才醒来的他照例赖在被子里,看到端着茶进来的人,却是吃惊。

    “嗯……”她微微笑一下,递了茶给他。

    “手怎么这么凉啊?”才一触到她的手,就是冰凉的,整个人都带着冷风的味道,却是干净得很。

    手被他握住慢慢暖了,脸却烧了起来,或许是在外面冻过了的,“等了你一会,担心吵到你。”

    吵到他?他的眉头渐渐挑高,记得某人前一阵子因为不能睡觉还大清早来踢门的,怎么今天倒细心起来了?

    她今天怎么了?分外的安静乖巧,不对劲啊!

    他嘴角扬起一丝绝艳的微笑,掀起被子来,一把拉住她,“进来暖一会,看你冻的。”

    若是换做平常,她定是会大吼一声像兔子一样跳开的,今天却乖乖地任他拉了,钻进被子里,还把头窝进自己怀里。

    有问题!

    “今天你是怎么了?”

    “月笙,好冷啊……”冷,想到一会他的表情,冷得连血液也要冻住似的,拼命就想靠近他,多汲取一点他的温暖。

    一边嘀咕着“今儿这是怎么了”,他却还是一边将她牢牢锁进怀里。

    她究竟等了多长时间啊?怎么能冻成这个样子?这寒气都沁得他想龇牙,“究竟怎么了?冷成这样。想生病呢是吧?”

    “……月笙,我想,你抱着我,睡一会好不好?”热热的体温醺得她困意冒了起来。

    抬起她的下巴,他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她从没有黑过眼圈,这个样子,这种疲劳的声音,竟倒像是几天没有睡一样!

    才想开口骂她两句,却见她已经贴着自己的胸口睡着了,贴得那么紧,像是怕他跑了一样,手还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这……似乎也只能由着她了,叹一口气,他也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又睡着了。

    朦胧间,似乎感觉到她在细细地看着自己,脸上有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的感觉,像是蒲公英抚过一样。

    湿了一下,打得他心口疼了一下。

    轻轻地,压在唇上的力道,无比的珍惜……

    她在亲自己?!赶紧睁开眼睛,却依旧见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香甜,丝毫没有醒的意思。

    原来是自己在做梦啊!他叹了口气,怎么做了这么个梦,真是感觉不舒服。

    浣儿正掀了幕帘进来,看见他二人,只是笑,笑着笑着,却停了下来,“公子……浣儿怎么觉得今天……朱姑娘,竟是比公子还要……艳呢?”

    明明还是一身男装的,只是散开了头发,静静睡在公子的臂弯里,什么都没变啊!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呢?

    妩媚这个词,可用不到朱炎杭的身上的,可是今天……

    他没有接下浣儿的话,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是怎么回事呢?

    “嗯……几时了?”正说着,她问了一句,却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下意识地朝着暖和的地方又靠了靠,鼻音重了,可能真是着凉了,听着,却是带了小女儿撒娇的媚态,难得让月笙和浣儿都红了脸。

    “该到吃饭的时辰了,有你喜欢的东西呢。”他禁不住伏下身去轻咬一下她的耳垂,将自己的气息吹在上面。

    果然见红了,像要滴血一样。

    却没有捂着耳朵跳开,而是稍微侧了一下,避开,头却蹭上了他的腰,小猫似的。

    像是没睡醒,也可能是真的着了凉,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只是乖巧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吃东西,眼睛却一刻也不放地追随着他,像是怕他飞了一样。

    他头一次觉得不好意思,以前都是自己戏弄她别过脸去的,怎么今天,掉了个个儿啊?

    “……我前几日做了些糖渍玫瑰的,去给你拿。”终于受不了,他找个借口仓皇离开。

    待心情平静下来,他拿了两个精致的小琉璃瓶子出来,里面是深红色的花瓣,沾着白色的糖霜。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瓶,挑了一片出来,放在嘴里,细细地嚼了,露出一个炫目的笑容来,“好吃,真的好好吃,月笙,我一定会好好记着这个味道的,下辈子,循着这个味道去找你……”

    她的话让他脸更红,这是在……调戏他吗?不要挑战他的理智说这么可爱的话啊!

    浣儿见气氛太好,笑着掩了门离开了,留下空间给两个小情人。

    “你呀,还真的拿点糖就骗走了不成!”本是硬邦邦的语气,却怎么听来,也像是在撒娇,不知不觉中,又给她宠惯了。

    “对了,那个包袱是什么?”

    她很明显地僵了一下,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

    “你觉得会是什么呢?”她笑得连自己也觉得古怪,只是正侧过身的月笙并没有看到。

    他只是打趣地用手摩挲着下巴,“不会是钱吧?”

    猜得真对啊!她站了起来,走过来,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月笙,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经赎你出来,你从现在起,是个自由的人了。”

    “哦?”他挑下眉头,虽然是早晚的事,不过现在,是不是早了点?“我倒想知道知道,我值多少钱啊?”

    “三十万两,真的是第一的花魁大人呢!”她轻轻地、留恋地再摸了一次他的脸,最后一次了,月笙,最后一次了……

    他这才觉得,她的眼神很不对!举止也很不对,什么都不对!一把抓住她颤抖的手,他急切地盯着眼神慢慢冷起来的人,“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

    她抽回了手,打开门,连浣儿一起叫了进来,这才开始一样一样地摆东西,“浣儿,你要替你们公子记清楚了,他算账不行的。这是十万的银票,要记得换成小面额的,五百的一百张,一千两的五十张,随便你们去什么地方换也好,切记着不要在一个地方同时换得太多了,之前你们存起的钱,加起来,应是可以过得去了,不要乱花知道么?这是我给你们造的身份证明,这一套是江南丰饶的,这是浣儿你的,这是你们公子的,男的、女的,各一份;这一份是漠北重镇琉光的,也是,这张你的,这是你们公子的,男的、女的各一张,随你们到时候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好了,都是没有问题的,绝对查不出来。还有,这是两张房契,也是,丰饶一份、琉光一份,不是很大,不过一定是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月笙觉得嗓子紧得说不出话来,想问的,却是看着她的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愣愣地听她继续说。

    “我在离房子不远的地方寻了个铺面,你们公子善药,所以是药店,里面有伙计,若是不想露面的话,也有坐堂的大夫,都是可以信任的老人,也是,江南一个,漠北一个,离这房子不远,有后院子连着,将来不想出门也可以的。还有这个你要为你们公子拿好了,是几张假面,不是人皮做的,不要觉得不舒服,我托一个江湖上的朋友寻了高人做的。上的时候先用这个药水敷面,就贴上了,去的时候用这个,还有这个是药水的配方,要保管好了。这五张脸里有两张女子的,三张男子的。还有这个,你也拿好了,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上面的人,只要将这个玉佩给他们看,他们自然会帮助你的……”

    似乎攒了一辈子的力气,他终于能开了口,这话,却是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的:“朱炎杭……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不要是他想的那个样子!不要!

    她转过来,淡淡地看他一眼,“月笙,你的脾气不好,做人还不够圆滑,将来,可要注意一点了,祸从口出,还是有道理的……”

    “什么以后?!”他大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以后,”她顿了一下,将那些东西又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好,包住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月笙,后会无期了。”

    雷劈下来,也不会比现在更震惊,一句话,震得所有的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一下。

    不会再见,后会无期……

    这几个字,扎得他心口疼,疼得连呼吸也不能了!

    眼前的人开始扭曲起来,却始终也不如心扭曲得更厉害,怎么一瞬间,看她这么面目可憎!

    “这是……遣散费用吗……朱公子,着实好大方……”

    “月笙,我只能做这么多,以后你就自由了,想留在这里,也可以,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打搅你了,想走,我也给你安排了地方,你喜欢热闹,去江南,想安静,去漠北,只是,绝对不要在这京畿附近就好了……”她摇摇头,眼神和话一样的冷,“不要这个样子月笙,这么漂亮的面孔,生起气来,一样会变丑的。我和你,本来就不可能不是吗?你难道以为护国公的孙子会娶一个青楼女子吗?想要这样,也是找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的。这段时间谢谢你陪我演戏,没有人再怀疑我,我也进了宫中谋了职位,做官,迟早的事情,我不能沉迷女色,不是吗?”

    她笑得轻佻又自负,简直和以前的朱炎杭判若两人!

    “哦,或许我该说,彼此利用了一下,合作愉快的,毕竟,只是交易对吧?你和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动心了……”

    “滚出去,从这里,立刻、马上……”他死死抓了桌子角,那雕花的角刺得手都痛了,他才抑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不要太难看。

    “还真是不客气呢……”她摇摇头,“保持一下你的笑容,我,最喜欢的……”

    只是以后,都看不到了,是不是……

    “你要做什么?!”忽然就见他伸手去抓那两瓶子糖渍玫瑰要砸,她忙脚尖一点冲了过去,赶在他之前将那一个瓶子抢进怀里。

    “什么下辈子的鬼话,对另外一个人说吧!”他抓起手里那一只瓶子,用力砸到了地上,“既然这样,在下也不远送,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如此物!”

    光滑的青石地面上,撒了一地的深色花瓣,带着糖霜,还有淡淡的蜜糖在流淌,像是被挤出的血泪。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的糖渍玫瑰,居然好久动不了。

    他已经说出这种话,应是可以了吧?自己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开始恨,甚至恨得不想看自己一眼。

    这就是自己的目的不是吗?这样,他就可以不要再想着自己活下去了,恨会被时间烟灭,慢慢地,他不恨了,也就忘记了。

    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人,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只能用这种方法爱护他了……

    她不忍心再看一眼,紧紧抱了那个瓶子转身要走,却被一个人挡住,“浣儿……”

    “啪!”一记耳光清脆地响了起来,震得心尖都颤了一下。

    “这一耳光是为公子打的!”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朱炎杭,“至于你之前说的我恨你,免了吧,你还不配!”

    果然还是这样的吧……她苦笑一下,低下头去,走了。

    屋子里,还留着她的话——“珍重”。

    珍重?珍重什么?他乱得已经无法思考,眼前都觉得是红的!

    “……浣儿,把那个人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一件也不要剩!该烧的,给我烧了!”

    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消灭掉她的痕迹,全部全部!一点也不要留!这样,就可以消灭掉她在心里的位置,就当这个人,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浣儿应声,从窗户将那个包裹丢了出去,转身开始收拾……

    楼下。

    “果然被扔出来了,小姐还真是……”冰接住那个包裹,“小姐!”

    她才一出来,就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楼上的话,她都听到了。想也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听来,还是觉得无法呼吸,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去!

    还好被冰一把抱住。

    “……冰……我这么做,是对的吧?”

    “对的,小姐,这样,月笙姑娘,就安全了……”他几时见过小姐浑身抖成这个样子?定是,痛的吧……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家里,也练得很好了,怎么现在,倒成了这个样子?”他叹息着,今天所有的话,所有的表情,都是她一遍遍在家里练的,就是为了不出一点破绽,怎么现在,不见了那时的从容呢?

    “……冰,我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喜欢你,却注定要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她好想亲口说的……

    原来,爱,无法隐藏,所以,无法从容……

     正文 第六章  真相大白

    翌日,五天已到。

    “炎杭,你……”韩郸来送她,却见她居然瘦了一圈!眼睛亮得吓人,精神有点不对头。

    “呵呵,兴奋过头了,我还是很期待的。”她笑笑,避开了韩郸的眼睛,“对了,韩大人说有话要说,非要到我回来才肯说吗?”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啊。”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定的……炎杭,尽力……”她看一眼要升到头中的太阳,“就此别过,山高水长,保重了!”

    说罢拔马,走了,身后的队伍也跟着她走了。

    五千人,区区五千,并不算精锐,因为只是疑兵,并不需要真的作战,所以被随便拨了五千人。

    有人从中作梗的,他知道,相信炎杭也知道。

    但是还是去了,不曾回过头,那原本娇小的人,此刻,却高大起来,坚毅的眼神、挺直的背,坦荡荡地行在天地间。

    没问题的,炎杭是个好人,好人会有神仙佑的,所以,没问题的。

    韩郸这么想的时候,那队伍,却已经就这么离开了京畿的城门,渐渐不见了。

    吉原,邀月阁。

    “咦……”浣儿才一开门,就见楼梯口上坐了一个人,一瞬间,以为是朱炎杭,再看,却是绯,当下冷下脸来,“你来做什么……”

    她话没说完就噎住了,因为这个从来嘻嘻哈哈、想说就说、没心没肺的绯,居然眼睛红红的,还肿了,像是兔子一样。

    “他起来没有?”绯又抹了一把眼睛,真的在哭。

    “……关你什么事啊?!你们那可恶的公子都走了,你来做什么?”她想起来前天就生气,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醒了我就进去有话说,不醒,公子吩咐了,我接着等!”他不理会一脸怒气的浣儿,一屁股又坐下来,怀里还死死抱着昨天的那个包袱。

    绯向来大嗓门,这么一吵,自然把一夜没合眼的月笙吵醒了,不过他却硬是没有动,专门躺到夜里,才起身,“浣儿……”

    他的话未落音,就见绯先冲了进来,将包袱放在桌子上,然后将一起带来的被子之类的东西也堆了进来,俨然一副要住下的样子。

    “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把你撵出来了?”月笙吓了一跳,暂时先把自己的伤心丢到了一边。

    “奉小姐的话,以后住在这里保护你,直到你不需要的那天,你若是要走,我护送到底才可走。”绯将原话一字不漏地全倒了出来。

    “谁要你们那混账来保护?!没有她我们还不一直好好的?!你走!”浣儿上前就往外推人,但是又如何推得动绯!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走了?”他冷笑一声,论武功,他是打不过,不过要是论药……

    “绯答应过小姐一定会做到的,所以你要是用药,就直接上毒药,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他会用药,绯又怎么会不知道!

    “哟,怎么,护国公府养不起个下人,就推我们这里养啊?难道你们小姐死了不成?在这交代后事呢?”推不动,浣儿气得话也尖刻起来。

    却不想,绯的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连月笙也吓了一跳。

    “不许你说我们家小姐坏话!我们小姐一定会没事的!”要不是小姐走的时候交代过,他早就上前捂住这张不说好话的嘴了!

    “什么意思?”绯的话,让他起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叫‘一定会没事的’?究竟怎么回事?”

    “没!”他转过了头,一个字也不打算说,答应小姐的,他绯一定会做到!

    “说!”不安的预感像是涟漪一样开始扩散,他一把抓住绯的肩膀大叫起来,连指甲都刺进绯的肉里都没察觉。

    “我不能说!”他咬着牙,“答应过的,我一定不会说的!”

    “血!流血了……”浣儿吓了一跳,他们公子居然把嘴角咬破了!

    “你最好说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想要你说的方法,多的是!”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话里带了冷鸷。

    说实话,绯其实很害怕这个月笙的,再者,他也实在不愿意看小姐被这么冤枉,迟疑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本来,是小姐要我给你的,但是要等到你去江南或者漠北安顿下来的时候才可以给你……”

    他急急拆出信来,一展信纸,映入眼帘的,还是她工整的字——

    [字见也不要如面了,月笙,你看到这信的时候,应该是已经安顿下来的时候了,我想这件事不能瞒着你了。我其实知道你是谁,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觉得你很熟悉,回去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之前的宫宴上,见过你的父亲。你的《醉清风》,和你父亲吹得一样好,我说过,这曲我没忘,原来真的是你。你不说,我便不问了,想当年你能活下来,总是好的,苦我没有那个本事,让你光明正大地活着,到现在也只能让你遮遮掩掩的,很是惭愧。

    之前我在宫中做事,听得一个消息,陛下找你很久了,想为你父亲平案。我深思了很久,觉得还是不安全,我希望你继续就这么过下去,平安就好,只是父母之冤,你若是想平,我又怎可阻止。若是真的想去,那么先去护国公那里吧,将一切告诉爷爷,他还是会帮忙的,虽然他人刻板了些,但是当年与你父亲也很是投缘,也老是说应州王冤枉。去找他,说是我要你去的,他更是不会拒绝的,这样,也有人为你撑腰,会安全点吧。

    这些我给你安排好的,你好好过,省着点的话,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够了。不过你习惯了好日子,怕你坐吃山空,说什么,这药店也是个靠。决定了一边,就将另外一边的房子和店盘出去好了,只是一定要留一边的知道吗?浣儿是个好姑娘,我知道她喜欢冰,可是我还是把冰带走了,我会尽可能地让冰好好的,先跟她说声对不起,我很的很喜欢她做我们家媳妇的。

    月笙,不,现在该叫誊熙闻了,还是那句话,平安就好,以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了,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珍重。

    朱炎杭]

    “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到了信纸上,将字都洇开了。

    她居然都知道了!而且,还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她人呢……”

    “……小姐,小姐和哥哥前天早晨已经开拔,去西北前线了!”绯毕竟还是受不了了,全说了出来,“小姐和哥哥不带我走,硬是要我留在这保护你。小姐她、她求我,求我保护好你,她说你已经很苦了,以后的日子,她舍不得你再委屈。他们不肯说清楚,可是,一定很危险吧!要不然为什么小姐会求我呢?我好担心啊……”

    绯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年纪也小,再也受不了,大哭了出来。

    “西北前线……”他和浣儿两个人愣在那里,半天动不了一下,她将一切都交代好了,就是打算没有牵挂地走吗?

    “很危险是吧?小姐自从那天上朝回来就吃也不吃,睡也不睡,每天发呆,然后就是关在屋子里一个人说话,对着镜子笑,那天来你这之前,一晚上也没安生,就在收拾,然后三更就说来你这里了……”

    难怪,那天她那么冷,竟是三更就坐在那里了?!

    眼前,几乎都可以出现她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吹着冷风,抱着这个包袱发呆的样子,寂寞的背影,想着他都疼。

    他怎么就没想到,一直这么温柔地宠着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突然一天就变了呢!

    忽然,想起了那瓶糖渍玫瑰,他的脸都白了。

    自己说,见鬼的下辈子;自己说,一刀两断;自己说,如此物!

    无法抑制的寒意蹿了起来!

    他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她说,不会再见……她说,后会无期……这些,都是你要对我说的吗?你已经知道不妙了是不是?

    所以你就这么交代好一切,了无牵挂地走了?!

    “呜……”浣儿支撑不住,呜咽两声,放声大哭起来,“……浣儿、浣儿居然、居然打了公子一耳光……公子倒还……惦记着浣儿……”

    惦记着她,所以什么都是双份的,担心连她也危险。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才会每次一听到动静,放下一切往这赶,就算是捉弄也不生气,还会放下鸽子;所以才不喜欢他那么招摇,担心被认出来;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守着、护着,不让他害怕……

    其实,你是很想听我说的吧?想听我亲口告诉你的,有的时候那犹豫的目光,就是在等对不对?

    可是我一直也没有说,是因为我怕连累你,我害怕失去你。一个逆臣之子,投身烟花之地,这一切,让我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害怕一说出来,就再也没有你了……

    结果,还不是一样!

    你还是不在了,而且,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已经不能再想了,他不敢再想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前线的。

    难怪那天,她格外的温顺,她还说“下辈子,还会循了糖渍玫瑰来找你”……

    他都做了些什么……

    珍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我珍重!

    “……绯,帮我,做一件事……”他缓了好久,才觉得有了说话的力气,“广场那棵树,最高的枝上,缀了白流苏的签箭,给我取下来……”

    绯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去了,不时回来,手上拿了那支签箭。

    他颤抖着,从香囊里取出了她的许愿签。

    小小的一张,被很仔细地折了起来,轻轻打开,只有八个字——“唯愿吾爱,此生平安”。

    那你呢?我平安了,那你呢……抱着那张小小的许愿签,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炎杭、炎杭……你这个傻瓜、傻瓜……”

    一样的啊,真的是一样的,他的签子上,也只是希望她平安,平安就好啊……

    好一会,等到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他站了起来,打开了包袱,拿出了里面的假脸,沉思了一会,“……浣儿,更衣!”

    “你决定走了?去哪里?丰饶还是琉光?”绯抹把眼泪,站了起来。

    “去西北。”他打个呼哨,不一刻,窗子边上立了一个黑衣人,戴着银制的面具,看不清楚脸。

    “哟,难得第一花魁大人召见,何事?”

    “前天开拔的队伍要去的目的地,你能弄来吧?地图路线。”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人,从语气到神态都变了一个人,异常精悍。

    那面具人笑得轻快,“哦,你的小美人去的地方啊!不是分了吗?怎么?又后悔了?月笙啊,虽然你我皆是男子,不过,你若是肯跟了我……”

    话未说完,他停住了,看着月笙手中把玩的瓶子,马上赔笑:“我只是说着玩玩的,何苦拿化骨粉出来……”

    那个玩意若是沾到,顷刻皮销骨化,连点渣滓也不留!他一直忌惮的,最是这个,否则月笙这等美人,岂能在吉原这里站稳脚跟、平安无事!

    哎,美则美矣,却是毒美人,碰不得、碰不得啊!比起美色来,还是命重要,何况,还有生意可做!

    “几时要?”

    “价几何?”

    “越快越要钱多啊!”

    “浣儿,去把那个拿来。”他吩咐一句,转过头来,“你不是一直垂涎吗?”

    “哦!难道是要将‘血煞’给我?”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眼中放出的精光,“哎呀哎呀,没想到这第一美人真的动情了,连‘血煞’也肯出,一个时辰后,等我的消息,不过……还有个条件。”

    “说!”

    “这个‘血煞’,你不可再制。”不是他想专断,只是这“血煞”乃是上上之毒的解药,即使鹤顶红喝下去,只要还有气,就可救活。

    这是月笙倾尽心血琢磨出来的,耗费巨大,也只得了一点点。若是有了这个,他就不用再忌讳那个人了!

    “可以。”

    浣儿已取了一只小小的金瓶过来。

    “一个时辰后。”

    “喏!”那人贪婪地看了一眼那个小瓶子,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这是……”绯这才回过神来,虽然他们家小姐功夫已经很厉害了,可是此人的功夫绝对在小姐之上!

    “吉原有自己的规则。”此人号“百晓得”,没有他弄不到的消息,只要花得起钱,你都能知道当今皇上几岁尿床!

    绯这才回过味来,大吼一声:“你要小姐的行军路线做什么?”

    “当然是追过去了,你以为做什么?”已经换了衣服出来的月笙瞪一眼后知后觉的绯,叹了口气,“难怪炎杭带了冰去……你这孩子还小,单纯得可爱。”

    “你!”绯气结,怎么个个都说他小?!“你、你给我去丰饶,或者琉光!不要让我辜负了小姐的交代!”

    “你想去哪里自己去就好了,”他整点着自己的行装,“浣儿,去把那个也拿来,嗯,果然还是那个也要啊……我是不会让她走得那么干脆的!想就这么打发我,休想!”

    是你自己说的,我拿糖渍玫瑰勾你,你就跟我走的,现在你已经拿了我的东西,还想去什么地方啊?别想了,乖乖回到我身边就好了!

    浣儿紧着把东西都拿了来,转头,顿了一下,“……公子,那个……见了……可替浣儿说声对不起,还有,她回来了,浣儿做酥糖淹死她!”

    “呵呵,好。”这个丫头,果然好大气概,拿酥糖淹死她?怕是她巴不得吧!

    “还有你啊!还抓着那些做什么啊!去收拾一下也准备走吧!难道你还真的那么乖啊!赶紧跟着公子去追你们小姐吧!”浣儿看着还在发呆的绯就好笑,踢他一脚,让他回回神,“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公子抗着么?”

    “啊,对啊!”绯这才如梦初醒,拔脚往回跑,远远还能听见他兴奋的叫声,“都有替死鬼了我还怕什么!”

    “这个混账……”居然敢把他当替死鬼?!

    窗户边上响起了一个呼哨,“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男装了还是美人啊……”

    百晓得打量着眼前一身黑色劲装的月笙点点头,心道这人着实厉害,女人可以装得千娇百媚,换回男装也是艳不可挡,倒是凭空多了一股无法忽视的英气,还有隐隐贵气,果然是皇家才有的,丝毫不曾被吉原磨遮去丝毫!

    接过百晓得交来的情报,他细细看了一遍,着火上烧了,然后将装着“血煞”的瓶子丢给他,“且不说别的,光是这些花费,我也再造不起了。”

    “呵呵,月笙果然好爽快,这样好了,毕竟我的条件苛刻了点,所以这个给你,算是补偿。”

    丢下一个信封,他又从窗户跳了出去,不见了。

    他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分兵力布置图!

    哼,居然连这东西也弄了过来。不过是他自愿给的,可别指望他会感激哦!

    一会绯也回来了,还牵了两匹马过来,“这可是‘踏雪’和‘飞燕’,小姐很喜欢的宝马!也给我弄出来了。”

    “……你这是准备去卖了家伙攒盘缠是不是?”他冷眼看着浑身上下满满的绯,好家伙,这十八般武器都给他拿上了吧?!

    “小姐说过,身上至少要带两种家伙,以备不时之需!”小姐说的话他可没有忘记!

    “那你们小姐带了什么?”

    “自然是红樱!还有镖刀!”小姐向来这两样随身带着的。

    “嗯嗯,我现在真的明白炎杭为什么不带你去了……”他深呼吸一下,“她不也就带了两样吗?你至于这么多都带上吗?那个样子能走吗?”

    绯终于在某人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的时候发觉自己真的过分了点,乖乖放下其中十五样,这才得以顺利上路。

     正文 第七章  绝艳天纵

    虽然他们已经快马加鞭,但是毕竟有五天的差距放在那里,并且越往西北去,关卡查得越是严密,若不是朱炎杭给他留下的面具和身份文书,半路就被卡住了。

    西北已经下起了雪,路也难走了,夜来好不容易停的雪又下了起来,两人无奈只得在一家客栈先住下。

    但是他又怎么能安生得了,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来回在屋子里转圈,一圈又一圈的,看得绯眼都花了。

    可是他不敢说什么,对原先那张艳丽的脸还是心理上有些害怕,也就罢了,反正不说也不知道,可是现在他换了一张很凶粗糙的脸,像个猎户,眼神又岂是一个“阴鸷”可以形容的!

    呜呜,小姐,绯真的觉得这个人好可怕啊!哥哥,你在什么地方啊……

    他才没心情去管缩成一团的绯,而是看着外面的大雪,担心起来。这么冷,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一路行军,定是休息不好的……

    还好,至少有冰在,应该是会好好照顾她的……

    “砰”的一声,吓了绯一跳,惊讶地看着他发神经似的一拳打到窗子上。

    不,现在不是嫉妒的时候,冰,虽然他讨厌那个人,但是至少现在,他是能好好照顾她的人……

    为什么这个时间自己不在她旁边?为什么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呢……

    第二天雪是停了,但是天还阴着,两个人还是策马赶路,终于出了最后一个四神国的关口,来到了边境上。

    这里的雪倒没有关内的大,还可以看见苍黄的沙漠,一块一块的雪斑驳地点缀其上,显得无比荒凉。

    一望过去毫无起伏的沙漠让人顿时觉得自己的渺小,隔得远远的,才能看见多哈林部的边陲之镇——达粟,那也就是朱炎杭的部队要面对的最大威胁。这里囤积着大量的粮草辎重,若是在这里驻军,可以给多哈林一个错误的信号——四神准备在这里看住战线。

    面对粮草之重的威胁,多哈林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会派兵来防,于是就会忽略另外一边真正前往卡唿猢的李正光。

    越靠近达粟,越是能碰到好多流民——有四神的,也有多哈林的,战争苦的永远是百姓,永远都是。

    因为他们和难民比起来实在太招摇,于是两人将马寄在了一家马场,换了身粗布衣衫,装成流民的样子,悄悄地向着朱炎杭驻军的地方赶了去。

    朱炎杭将营扎在了离一片林子不远的边上,白色的帐篷整齐地扎了起来,看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营地边上升了四神的旗子。

    “来者何人?”他们才一接近营地,就闻到一股紧张的味道,守备的士兵毫不客气地亮出长枪挡住了他们。

    “我们是护国公府的,前来送信与公子。”绯掏出护国公府的家牌,“若是不信可叫公子或者冰来认人,我是冰的弟弟绯。”

    那个人士兵商量了一下,点点头,“等着。”然后一个人就进去叫人去了。

    他却觉得极度的不安,这个营地巡逻的和警备的未免过多,几乎人人处在备战状态,他们脸上警惕的神色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心跳!

    “绯?你怎么来了?”不刻,冰从里面快步赶了过来,他看到易了容的月笙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这张面皮也是他张罗的,又是一惊,赶紧叫守备的放他们进来,然后直带着他们进了主帐。

    “炎杭呢?”他才一迈进来就忍不住低吼起来!

    这个主帐里空空的,没有她在过的痕迹!一个主将不在帐中,怎么叫他不慌乱!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叫你去丰饶或者琉光的吗?绯!”冰只感觉头痛得要死,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个麻烦会赶来?

    “炎杭呢?她去什么地方了?”他没时间理会冰的疑问,而是被他眉间的愁纹逼得不能呼吸!

    不要、不要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公子……公子……失踪了!”犹豫了一下,冰还是吐出了实情。

    “怎么会?!”绯一下跳起三尺高,抓着自家哥哥的衣服大叫起来,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我们才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安顿,就被一队多哈林的骑兵袭击,撞个正着,在前面的林子里战了一场,打个平手,各有伤亡,他们退回达粟,我们则后撤扎营在这里。公子掩护我们撤退,回来后,就不见公子了……”冰恨恨地一掌砸到一边的几上,“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们还未站稳就被袭!”

    “……炎杭……她在什么地方失踪的……”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站不住,若不是抓着冰的领子未放手,早就摔在地上!

    “公子……”冰低下了头,“已经派人去找了,总不过,那片林子里……伤者才刚救回来,死者……还未……”

    与其说失踪,不如说生死不明,这一战也甚是惨烈,终归还是他们占了上风,达粟短时间内不会来犯。

    只是这些微的上风,却是她拼出来!

    一骑黑马、一身白银锁甲、手持闪着微红妖光的长刀跃马而出,杀入对方队伍中,毫不畏惧地连连砍翻不少人,气势如虹!

    就是这强悍的气势让多哈林的骑兵乱了阵脚,这才狼狈地退了去。

    可是,他还记得小姐在撤回来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将他从那勾挠下推了出来,自己却……

    “都是我不好!居然让公子救了我一命!”冰自责地敲着自己的头,痛苦地低吼起来。

    从来,都是他为小姐做好一切,他本以为,即使在战场上,也可以好好地照顾好她的!却不想到后来,却是被小姐给救了!

    “够了!”忽然一声大吼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神却出奇的坚定,“你这话让炎杭听到了是什么感受!她救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的!现在,你要怎么办?”

    冰从来没见过月笙如此的气势,愣了一下,直觉地回答:“暂时加强守备,治疗伤兵,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来……”

    “好,告诉所有士兵,主将失踪的消息一律封锁,任何人多说一句废话,按动乱军心论处!减少巡逻和守备的人数,按照正常情况出人就可以,生火做饭,帐篷都亮灯,不能让敌方摸出虚实来!搜索……暂停,至少不能让敌方知道主将失踪,晚上,再去……”

    “……是。”冰没有置疑一句,出了帐就吩咐下去。

    月笙不是普通人,虽然身在吉原。他现在居然有种安心的感觉,放心地将一切交给月笙好了。

    他会替小姐守好一切的……

    冰出去了,巨大的沉默压得绯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终于忍受不了的他也出去找哥哥去了,留下月笙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失踪了……难道我辛苦赶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吗?为什么不早一点、不早一点?

    为什么我要生气啊?为什么我就那么笨呢?炎杭、炎杭,这是你的惩罚吗?罚我不信你,罚我擅自割断了一切的?

    不要,求你,不要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不、哪怕有一口气也好!只要你有一口气我就能救回你!

    求你不要,就这么残忍地将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上啊……

    这一定是最漫长的五个时辰,长得似乎过去的是五十年!他坐卧不宁,看着又下起来的雪打在帐篷上,居然连呼吸一下也觉得痛!

    终于熬到那叫夜的沙哑梆点到了三更,他一下就跳了起来往外冲!

    “我和你一起去!”冰跟了上来,“人多快一点。”

    他不再说什么,跟着冰来到了下午大战一场的林子。

    即使下再大的雪也压不住这里血的冰冷味道!

    到处都有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是四神的人,就连身上的盔甲、厚实的冬衣也被一并掠了去,有的尸身上甚至没有上衣!

    不要!他晃了几晃,站也站不稳,他怕看见她也同这些人一样,死都无可裹尸!

    她……也有可能没事的,是不是?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去在那些冰冷的尸首中寻找那张熟悉的脸。

    不是、不是、也不是……看了这么多,没有她的脸在里面……

    他的心却放不下来,不在这里,会在什么地方?会不会,更危险……战场上变数横生,有的时候生不如死!

    炎杭……

    “公子的战盔!”

    那头传来冰的低叫声,他几步蹿了过去,“在哪里?”

    冰怀里抱着一顶白缨子的头盔,眼泪大滴大滴地打在上面,沉闷的声音,震得心口疼。

    她的战盔,是她的,却不见了锁子甲,也不见了红樱,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了这盔,被挂在高高的树枝上。

    再也承受不了这打击,他一下坐到了地上,盯着那个战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居然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炎杭……

    脑子里全乱了,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就像是那一夜,她说不要再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除了她的脸,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张老是生气、皱着眉头,眼睛里却是款款深情,包容着他的……炎杭的脸。

    垂在一边的手下意识地抓进了身边的土里,连指甲裂开也全然不觉!

    “月笙……”冰亦不忍,毕竟,他也知道月笙对小姐的用情极深。

    忽然,他像是被蛇咬了一样跳起来,开始发疯地用手去刨身边的土!

    “怎么了?!”冰吓一跳,以为他刺激太大了,待看过去,才发现雪光中映出了一点妖红!

    一块古怪的白石中,嵌了一片似火焰一样的花瓣!

    “红樱?!”他禁不住低叫了一声,冲过去帮着一起挖!

    手指扣进土里去的时候,忽然碰到了什么,熟悉的圆润手感,很像是……红樱!自己也曾经吃味地将从不离她身的红樱丢到一边去,所以,他很熟悉这把刀!难道……

    不多时,刀被冰一把提了起来,果然是它!

    “为什么红樱会在这里啊?”冰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他眼睛转了几圈,一点笑意漾了出来,随即转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哈哈哈!不愧、不愧是我的炎杭,!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来!”

    “什么意思?”他虽然还不明白,但是心里却生起了隐约的预感!

    “先回去再说!”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个人匆匆赶回营帐,他就再也没有收起过笑颜!

    “想来那战盔是炎杭弄到上面做标志的,”他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那红樱,若不是她刻意,怎会齐齐地插进地里?她还有时间布置这一切,不就正说明她没事吗?我想说不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已经混进达粟了!”

    “怎么可能?!”绯惊讶地捂住了自己几乎尖叫出来的嘴。

    “怎么不可能!”他看着摇曳的蜡烛,哼了一声,“那个女人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你可想清楚了,你们小姐只要脱了战甲放下头发……”

    “你是说小姐她……”恢复了自己的女子身混进去了,“那不是更危险?”

    “我的意思是,她混进去了,我可没说她恢复女子身了!你们整天跟着炎杭还不知道她吗?她是两重脸的!”

    严肃起来和放松下来的时候,看来是换了两个人!而且想来多哈林的人只是战时见过她一下,又怎么能认识得了!

    “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和着难民混进达粟了!”

    附近游民甚多,而且达粟现在吃这一仗,必定会收纳游民为己所用,她混进去,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确实会是小姐做的事……冰和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好你个朱炎杭!居然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就大摇大摆地来了个“金蝉脱壳”!看来护国公倒是没有白教了她一场!

    果然是他的炎杭!惊才绝艳!

     正文 第八章  大显身手

    “你要跟着去?!”军帐里响起两声硬给压下去的惊叫声,冰和绯几乎跳起来。

    “罪魁祸首”则是一脸优哉地挑选着合适的假面,顺便用厚厚的棉衣将自己垫起来,“当然要去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好好地问问炎杭小亲亲呢,呵呵……”

    一股恶寒从二人身上蹿起,绯悄悄扯一下冰的袖子,小声道:“哥,他真的生气了是不是?小姐不会有危险吧?”

    眼下这个笑得艳冠三春的人似乎远比多哈林的威胁更危险……

    冰摇摇头,其实月笙有多担心,他也知道,他拍拍月笙的肩膀,“你确定不要人跟着你一起去吗?”虽然他善药,但是不会武功啊!

    他笑笑,拍了一下自己的腰,没有说什么。这个冰也真是的,以为是去逛市场啊?

    这里藏了七种很不错的药,足够让惹到他的人消皮化骨!

    虽然他善用药……冰的嘴角抽搐几下,好吧,眼前这个人说不定,比任何人还要危险……

    眼下一是确实人多了反而不安全,二是也实在派不出人来了,冰也只得由他一个人去了,迟疑了一下,他很“沉痛”地叹了口气,“如果,碰到小姐安然无恙的话,请代我,稍微给她点教训,身为主将怎可如此没个轻重?!”

    把这么一些人往这里一丢就不管了?连个话也没有,害人担心得要死!

    哦,原来哥哥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了吗?绯暗自求上天保佑他们小姐一定要平安无事,被这两个家伙气上也是很危险的……

    收拾完毕的月笙往那里一站,再也看不出那个吉原第一美人的风流了,眼前只是一个壮实憨厚的西北汉子,脸色很不好,还有细细的伤疤,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打着补丁,彻底一个流民。

    于是就这样,趁着黑,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月笙悄悄地混到了达粟城附近,装着长途跋涉、体力不支、饥寒交迫的样子倒在了雪里。

    虽然穿得很厚,但是还是很冷啊!这些守卫的眼睛瞎了不成?看不到这里倒了个人啊?

    半晌,他忽然醒悟过来,达粟现在缺人不假,但是不缺死人啊!自己这个样子,他们以为是死人,自然不会来。

    真是的,怎么早没想到?

    不过现在也不迟,他又躺了一会,抬起了头,装着又攒够力气的样子,勉强坐了起来,又休息了一会,这才“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没走几步,就听得背后城门一响,跑过来几个人,手持长枪拦住了他,接着就是一长串的多哈林语。

    这一幕被远远看着的冰和绯给看到,吓得几乎叫出来!

    不想他看了一眼那些士兵,张口就在说什么,虽然远了听不见,但是却见那士兵都放下了长枪,将他带进了城去!

    哼,他十一岁之前接受的可是正统皇家教育,周围这些邻邦的话也是必须要学的。只是谁叫他聪明,这么些年也从来不曾忘记!

    某人得意地忍不住又自恋了一下……

    他进达粟来才有些吃惊。这城已经是临战状态了,到处都是巡逻的卫兵,道路边上的店铺已经全部住满了士兵,不大的城东边全部堆着粮草,西边全是柴草,沿着城墙搭了不少帐篷,里面全是最近抓进城来的流民。

    这么说,炎杭应该在这些人中间,在什么地方呢?

    这么一折腾,天就要亮了。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要不去配柴吧!那里缺人。”

    于是一个士兵带着他往西边走,却不想正撞上一个人背了足有他身高的柴正往这走。

    柴看来很重,压得那人抬不起头来,一身到处是补丁的衣服显得那人更瘦小了,手上到处是给柴划下的口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他却再也无法压抑,一下扑了过去,将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炎杭、炎杭,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吓一跳,什么人突然冲过来?看着不认识啊?

    但是下一刻,她开始头痛,这张脸,不是她弄来的吗?难道……

    耳朵边上就听见那个士兵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啊?”

    “啊、啊。”她急了,赶在他开口之前双手比划了起来。月笙你这个混蛋!跑来做什么啊?

    啧……她悄悄地看了一眼那个士兵挂着的刀,不行的话,只有……

    “这位哑大哥是小人的同乡啊!”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一串流利的多哈林话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兄弟啊,你的家人呢?”

    她又是一阵比划。

    “哦,你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走散了?我也是啊……”看来至少炎杭能听懂,只是不会说,所以才装哑巴的。

    那个士兵居然在一边也叹了口气,“我的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既然你们认识,你就和他去吧,他就是配柴的,那里正缺人。”

    “谢谢这位大人,谢谢。”两人忙不迭地直点头,那士兵摆摆手,无限唏嘘地走了。

    她指指前边,示意他跟着一直走,直到了一处官衙,将柴放下,自有人收了,这才又带着他往回走,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一把将他拉进来,“你疯了?!进来做什么……唔……”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压进怀里,收紧了手臂,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炎杭、炎杭……我不是做梦吧,你还在,还在……”还在,好好地在自己怀里!他想过一百次再见她会是什么样子的,甚至想到过她已经冰冷了……

    但是她很好!还在呼吸,也没什么伤的样子!

    “……在……你放手……我要……喘气……”闷闷的声音从怀里飘了出来,俨然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吓得他赶紧松了手,却不见她抬头,依旧埋在他的胸口,“……月笙,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离开的么……”

    “所以就说不再见什么的吗?你给我等着,这笔账,回去再和你算!”想起来他就恨得咬牙切齿,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又苦又涩,还是咸的,知道她已经哭了。

    哭就哭了,他才不要怜惜一下!居然敢把一切都自己担起来!居然敢骗他!这些,她都要偿还的!

    放肆又粗暴地咬着她的唇,纵深进她的口中,抵死纠缠着,这经历了生离死别后的一吻,绝对温柔不起来!

    她能知道自己听到她去前线时的慌乱吗?整个天都在一瞬间塌下来了也不会让他更慌更乱!

    她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才到军营看不到她的惊骇!似乎脚下已经没有可以支撑的东西了!

    所以她也完全不知道看到她战盔时失去一切的绝望,和碰到红樱时的狂喜!

    天又亮了,风也轻了,他的世界,一瞬间,又回来了……这些种种,岂是她能明白的!

    是想好好惩罚她的,恨不得咬她一口才好!恨不得将她丢到床上恨恨要了才好!恨不得,揉她进骨血,才好……

    可是,却慢慢变得轻柔起来,离开了她的唇,移到她的眼睛,将她的泪水全部吮了去,抵在她的头上,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你还在,我还有机会,再碰到你……”

    “月笙……”脸上湿湿的,却不是她一个人的,“定是绯告诉你的吧……这个家伙……居然敢让你到这个地方来!”

    “哼,这个先放一边,你进来也几天了,打算怎么办?”现在可不是算账的时候。

    她皱起了眉头,“嗯,这里的粮草越来越多,而且考虑到卡唿猢要是真的出兵是从这一头开始,我在想,是不是……”

    “是不是出了内奸?”他眼睛一转,“先不说这个,你打算怎么办来着?”

    “烧了这里,再让它囤粮草!”她冷笑两声,正把自己分进配柴司,岂不是天意!

    “然后呢?跟着一起烧死?还是准备连坐?”就知道!她就会出这种没有回头路的点子,也不管自己的后路!

    “保家卫国,大丈夫不惜死!”

    “那我呢?你就不管了是吧?”他冷笑,“可不是啊,连赡养费都备下了,自己去做大丈夫了,将我这‘小女子’就交代了是不是?”

    她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拉着他的袖子,不说话。

    “你呀!”恨得他想咬一口,可还是舍不得,也只得叹了口气,“得了,我既然来了,哪里还需要你死呀活的。”

    “月笙……”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笑得自负的人,生起了希望,却也打个寒战,看来这里的人是别想好过了,不过可怕的是,若是回去了,自己也没好过的了……“要怎么办?”先把可怕的未来丢一边,她轻声问,他应该……不是空手来的吧?

    “呵呵,你不是来做疑兵的吗?那么,我就再给你搅一搅好了……”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却是阴鸷得让人想打哆嗦。

    且说二人赶紧转了出来,到了堆柴的地方,又开始背柴,却见着他利落地将一个小瓶子打开,趁着又开始下雪看不清楚的当口,将手一扬,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东西撒了开,若不是站得近,几乎将那些白色的粉末当作是雪沫子。

    他若无其事地背起了一垛柴,然后走了,虽然她很想问,但是也不能开口,只得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跟着他四处去送柴。

    一天完结休息下来吃饭的时候,又见他轻巧地将两颗小药丸压进她的碗里,冲她眨了下眼睛。

    她会意,也自是将那药丸和着饭一起咽了下去,却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回了帐篷,他毫不客气地挤到了她的旁边,霸道地抢了她的被子,然后把她拉进怀里,居然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什么不对吗?他下了半天的究竟是什么药啊?所有的人都好好的不是吗?

    算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就且等着看看好了。

    忽然觉得安心下来,许久以来一直绷紧的弦就这么轻松下来,她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依旧是各处送柴,却不再见他做什么手脚,只是饭里依旧有两颗小药丸,她也只做不知道,全吃了下去。

    然后,接着和某人抢被子……

    如此三天后,一个夜里,正睡着,忽然觉得有人推。忙睁眼,却见他将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拉过她的手轻轻地写了起来:“这里的人都睡着了,但是城门守卫还没有,你有把握溜出去吗?”

    “有一个偏门锁死了,花点时间,还是可以弄开的。”

    “就交给我吧!”

    当下无话,二人悄悄摸了出去。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明明该亮的地方都亮着,却不闻人声,还可以看见巡夜的士兵靠着墙角就睡了过去。

    在这个睡过去的城里穿行着,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觉,这些人似乎随时会醒过来,她紧张得连手脚都在发抖。

    反观他,倒是自得得很,闲庭信步地拉着她就往那个偏门走。

    不一会,转到了门前,却见门被指头粗的铁链外加两把大锁锁死,还有五个守着这里的士兵……自然,也是睡着了。

    可惜红樱不在手边,否则这链子压根不是问题,这就是她一直在顾忌的,强行开也不是不行,而是必定会引起注意……

    她还在这里想呢,就见他从袖子里抽出两枚长针,一阵鼓捣,就听得一声轻微的响声,那锁开了!

    这……为什么堂堂皇子、吉原第一美人会这么利索地开锁?她一边嘴角抽搐,一边发现,自己似乎很不了解这个人……

    门就这么开了,他却被一把推出来,“等着。”

    说完她却回去了,隔着门可以听见锁又被锁上了!

    她要做什么?

    回过神来的人正要发狂,却见墙上挂上了一只钩爪,不刻,就见她的身影轻巧地落了下来,手一抖,将钩爪收了回来。

    “赶紧走,那药不过一刻。”看见她没事,他急忙拉了她狂奔起来,至于这个账,以后再算!

    一刻的时间?那弄了这么一阵子……

    “怎么不早说?”亏他还有心情慢慢在那里晃!深呼吸一口气,将他半搀半扶地拉紧了,她用出“雪影脚”带着他飞快地蹿进了那片林子里。

    再不远就是营帐了,看到有人接近,巡夜的士兵警惕地举起了长矛,“何人?”

    她抬手挥一下,“是本将。去叫冰副将过来。”

    雪光映出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但是这个语气确实是主将的声音。那士兵不敢迟疑,急去叫了冰来。

    已经好几天吃喝不下的冰一听赶忙奔了出来,“公子!快、快进来!”

    他没有做梦,小姐确确实实地站在那里!后面的人,正是月笙,他们两个都没事!

    所有的士兵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进来的人,正是主将不错!她失踪的这几日生死不明,却又好好地回来了,简直如同奇迹一样!加上之前她的强悍,已经成了全营士兵心中神一般的人物!

    回到帐中,她将这几日的来龙去脉与底下的副将们交代一下,无不听得他们倒抽冷气,对于这个才来的谜样人物也是钦佩不已,不想他竟然能将主将平安地救出来。

    “那么这几日还是先原地待命,且看达粟是何动静再说。”

    一切交代完了,她才如同脱力一般,冰和绯自是在一边备下了热水衣服,着她洗盥了,待出来,已经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朱将军了。

    只是她还未出帐,就听得外面一阵骚动,忙跨出来,却见雪中一人正映着她走了来,却偏偏一袭白衣,更胜飞雪,白玉也似的面皮上一双美目流转,恍惚间,是一仙人踏雪而来。无怪乎士兵们纷纷议论,怎么进(帐篷)去的是一个大汉,出(帐篷)来的时候就成了仙子呢?

    “……月笙你……”是,知道为难他肯扮成那个样子,又过了乱七八糟的几日,也不至于难以忍受到这个程度吧?非要在军营里就……

    不想她还没说什么,却被他以无比的气势一把拽进帐里去!

    营中的人无不猜测这个仙子和主将的关系,冰和绯也只得苦笑一下,让众人都散去了。这些日子他们可算见识到月笙烦躁到什么地步了,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月笙你做什……”她话也来不及说,就被他的嘴唇堵了上,然后被抱起来直接丢到床上,二话不说就是撕扯她的衣服!

    “唔……”她发现自己居然推不开眼前的人,只得狠下心来咬了他一口,这才见他停顿了一下,“月笙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做早该做的事!”他狠擦一下嘴唇,依旧压着她不动,“你可真是好,居然敢给我来这一手!不过,你既然做了,也想必应该知道后果的!居然敢让我吃不下睡不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全天下,也就一个人敢这么惹我了!你倒是走得好啊!我要追上你,可是托了百晓得,还允了他以后再不制‘血煞’,这些,你都怎么赔我!”

    她苦笑一下,“月笙……我总不能……”

    “总不能什么?总不能什么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身在吉原,或者那什么丰饶的鬼地方,就可以安心地活下去?你就这么看我的吗?我在你眼里,只是如此不堪的吗?”他说得恨极,却偏是笑了起来,“觉得我靠不住是吧?觉得我只是你的累赘是吧?”

    “不是!”她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才不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想,只是想,想你平安就好了……我只是觉得,什么家国天下的,我管不了,但是我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你都不平安,你觉得我平安得了吗?”这个人,为什么老是能讲出让他心都颤的话呢……“你呀,有什么都不肯说,明明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也不肯说,明明要上前线了,也不肯说,为什么你都不和我说呢?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丢下这么一封信就走,她可曾想过一点他的感受!

    “……我只是觉得,不舍得你,再吃苦了,我一点也舍不得……”可惜,她能给的,只是这么多。

    “傻瓜、笨蛋、石头!”

    一滴热泪砸了下来,生疼,她惊慌地想去擦,却发现手还给他抓着,动不了,“月笙你别哭啊……”

    “我怎么就喜欢这么一个笨蛋……”他伏下身,将自己埋在她的颈间,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父亲、母亲,孩儿已经找到了今生至爱之人,再也不会放开了……

    “月笙……”肩上湿了一大片,他是不是真的很生气?“月笙,你再生气也好,明天,还是让冰带你回去吧,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嘶!你、你咬我?”

    “我看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我的手段了是吧?!”居然又叫他走?!

    “……你、你要做什么……”她惊喘着想避开他的手,却全都失败,只听得他的喘息都沉重了许多。

    “我要振作一下夫纲!”他暗笑着,语气凶狠,动作却是轻柔得很。

    外面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遮住了有情人的夜……

    翌日……

    她无语,看着霸道地将自己环在怀里的人,也只有叹气的分了,怎么昨夜忽然就成了那个样子呢……

    “亲亲啊,为夫我想了一夜,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决定先回去了,你就乖乖在这里再等几日,千万也不要动作,过几日,就可以京中相聚了。”某人已经自称“为夫”了,小声地在自己亲亲耳朵边上轻声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好了,我给你留的药要记得吃啊。”

    “啊?”本来还以为要让绯硬架他回去呢!怎么突然来这么大一个转弯啊?

    “呵呵,就交给为夫好了,不出两个月,你我京中见。”他笑得明媚,又叹了口气,“我真舍不得走啊……不过为了以后,这段时间也只能先忍受一下了……”

    她完全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以及从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只是见他催着绯跟他走。

    京畿,皇宫,御书房。

    韩郸看着那个突然来找自己的人被罗公公带进了书房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人,居然是一个男子,而且,还自称是应州王誊世徜的独子誊熙闻!

    他是被护国公送进来的,看着自己的眼神甚是挑衅,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吗?

    书房里。

    穆彦帝一阵唏嘘,“……这些年,苦了皇弟了……不想今生还能得见,朕定会好好补偿你的!之前朕亏欠皇叔的,也会全部……”

    他笑笑,打断了穆彦帝的话:“逝者已逝,多做无益,只要陛下明白就可,父母大人的冤早已平息,何苦再翻起来搅得他们不得安生,熙闻也早在十一年前死去,现在活着的,只是月笙。”

    穆彦帝急急拉过他,“皇弟难道不愿回到朕的身边吗?”

    “陛下,月笙虽在野,却是心向着陛下,这就够了,现在月笙只是想着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罢了。”

    “皇弟,朕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的心爱之人是……”朱炎杭是男子啊!这岂能为世所容?

    “所以,熙闻愿得一身自在,只是陛下不要为难炎杭才好。”罢了,就这么让他误会,也给自己一个大好的借口。

    “哎……炎杭毕竟是国之栋梁,朕又怎会为难与他,只是皇弟你就真的打算……让世人误会你是女子吗?”

    “但得吾爱,何顾其他。”

    这话,他说得有些不甘心,但是比起重回皇家这冰冷之地,装女子已不是什么大代价了。

    穆彦帝沉吟半晌,“……朕,成全你……”

    果是如他所言,他回去后没一个月,她就忽然接到皇上的圣喻,要她即刻班师回京。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她还是带了人马往回走。

    就在她回去的路上,达粟却是乱做一团。本就因那一夜所有人都昏睡,次日又不见了两个人而大乱,怀疑被这两个人下了毒,粮草是不敢再动,却依旧是怪病袭来,所有的人,不论士兵还是收来的流民一律跑肚子,上吐下泄,半天也查不出个原因(因为药被下在柴上了)。

    幸见驻在城外的军队撤走,否则,他们可真的是没什么力气再抵抗的。

    经这么一来,达粟作为粮仓的作用已经失去,又听得上头的令,四神联系卡唿猢失败,这里已不会再受到威胁,于是这里的驻兵也被撤去。

    却不想这兵才撤去没三天,卡唿猢就卷席而来,联合着四神一路势如破竹将多哈林打回了原本的地方,还逼退了三十里。

    四神换了大将,由护国公亲自上阵,不出一个月打得多哈林只有求饶的分,最后签了《称臣诏》,从此成为四神属地,与卡唿猢公享两部土地——迁徙混居。

     正文 第九章  “上、下”问题

    “这下爷爷可高兴了,只是,怎么突然就发现大将军就是内奸的?”邀月阁,她一边吃着浣儿备下“淹死”她的酥糖一边好奇地问道。

    “呵呵。”他放下茶杯,伸手擦起她嘴边的糖屑放进自己嘴里,玩味地看着她涨红的脸,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因为多哈林莫名其妙地被打个措手不及,自然会骂某人太狡猾了,不守信用啊,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被绝对密封,任何人都不知道,我可是连我亲亲炎杭都没说过呢!”

    “果然是狐狸一只!”她啐一声,却还是有些后怕地皱起了眉头,“你也太不谨慎了,居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进了皇宫,我收到爷爷的消息可是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还好,陛下是真的想赎过,若是……她握紧的拳头依旧在微微发抖。

    “我怎么只能让你身处那种危险之中呢?”拉过她抱到自己腿上,他将头埋进她的肩上,“炎杭,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有任何事情瞒着我!”

    那一夜的热泪现在还烧着她的皮肤,长叹一声,她点点头,“那,你真的还要在这里待着吗?”

    “你舍得丢下护国公走人?”轻咬着她的脖子,他轻哼道。谁叫自己喜欢上的是个大孝子,否则又怎么肯真的装男子呢!

    “其实也就是老爷转不过弯来,否则我们‘公子娶月笙姑娘进门’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冰一掀帘子从外面进来笑道,“还是‘月笙姑娘’觉得委屈不肯啊?”

    护国公他老人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孙女将王爷“娶”进门的!

    “我才不在乎嫁还是娶,总之把人先弄到手就好。”他冷笑一声,这个冰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跟着她这么多年,叫他怎么不打翻醋坛子,“总好过某人老是让我们浣儿等,等到头发白了才好不成?”

    一句话弄得两个人脸色通红,浣儿又急又气地瞪了自家公子一眼,一甩帘子走了!

    “呵,也真是,我才回来回不过神来,冰啊,我可是喜欢浣儿喜欢得紧,你要是敢让她被别人抢走了,我跟你没完。”

    吃醋地将要和别的男人“没完”的亲亲按进自己怀里,他用力点一下她的鼻子,“你是喜欢浣儿的酥糖喜欢得紧吧!这些日子还没吃够啊!不许再吃了,小心牙疼。”

    “啊,不要啊……”一听到这个禁令她急了,忙讨好地拉过他的手蹭蹭,“好月笙,有你在,我还怕什么牙疼啊!我还想吃你的糖渍玫瑰呢!”

    似乎这次回来,她也不再那么别扭了,就自己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介意撒个娇的,每每弄得他狠不下心来,也就纵了她。

    “咳!”眼看着就要被当成空气,冰赶紧出声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却果不其然地接受到某人冰冷的视线招呼。

    “小姐,韩郸韩大人送来请帖在此。”

    “哦?韩兄?”

    她跳下来接过请帖,上面只是寥寥几字——“小年关近,约炎杭与茉香楼共饮屠苏。兄,韩郸。”

    “是了,韩兄之前还说有话要告诉我,却非要等我回来才肯说,这几日也没上朝去,竟把这事忘记了,真是不该。”

    她就要去接冰递来的大氅,却给已经脸色不善的某人一把拉住,“不许去!”

    哼,宴无好宴,那个姓韩的心怀不轨,对她有异样情愫在!什么话?怕是情话吧!

    “为什么啊?我答应韩兄的。”她瞪了乱吃飞醋的某人一眼,“你又瞎想什么啊?”

    “我瞎想?”他委屈地叫了起来,“明明就是有人图谋不轨!”

    “胡说什么啊你,韩兄人很不错的,时常照顾我,理当我请他才对,却还是给他请了,已经失礼了,怎可如此不知礼数!”她系好大氅迈出门去,顿了一下,“对了,今年,到我这里来过年吧,带上浣儿,以后……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说才说完,她急急走了。

    “这不是说,已经和公子是一家人了?”浣儿转出来打趣道,“公子啊,什么时候嫁去啊?”

    脸虽然红了,但是他又岂会任着别人打趣,眼波一转,盯住了浣儿,“放心,定会先把你嫁出去!”

    “公子你!”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浣儿急得一跺脚,“朱姑娘怎么就栽上公子这么阴险的人了?”

    “呵呵,她想不栽也不行了,人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哈哈大笑,得意得很,这人啊,就要先下手为强啊!

    “果然是狐狸!真个给朱姑娘说着。”浣儿红了脸悄声嘀咕。

    “嗯嗯,我也承认,卑鄙是卑鄙了点,但是卑鄙得有效啊……”反正皇上已经接受了,护国公也默许了,只是这个形式还没理顺了,待他好好想想,想个十全十美的法子出来。

    不过眼下嘛……

    “浣儿,更衣。”

    “公子还是要去啊?”浣儿暗笑,果然是不放心,准备突袭啊!她就说嘛,自家公子怎么会乖乖就让人走了!

    “那是自然,风流债还是要掐灭在萌芽状态才可以!”

    茉香楼。

    “韩兄!”赶了一路风雪而来的她脸冻得有些红了,还卷进一雅室的寒气来,却是笑颜明媚,“久候了,可莫生气。”

    本来憋了一肚子话的韩郸这会倒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上前替她解了大氅,又倒过一杯热热的茶,“没有久等,赶紧先暖和一下罢!”

    “哈,还真是冷啊今天,怎么好好的又下起雪来了……”她也没察觉什么,只是坐到韩郸对面,将杯子捧在手心里,顺便暖和一下已经冷了的手。

    热茶腾上来,将她的鼻子也腾成红的了,抱着杯子的样子,居然就是一种说不出的娇憨滋味,看得韩郸有些傻眼。

    是不是太久不见了?怎么朱炎杭看来……更像女人了?就这不经意的小动作,也是可爱得紧!

    暖和过来,她放下杯子笑道:“韩兄且莫怪,得了陛下的关照,回来这几天也没上朝去,没先和你招呼一声,还请见谅啊。”

    韩郸没来由地脸一红,“没有没有,你这一路辛苦,休息休息是自然的事情,我才是,没有打搅你吧?”

    “哈哈,怎么会!”她摇摇头,“既然这样,你我也不必再客气,生分了。对了,韩兄不是说有事回来要告诉我吗?什么事啊?我可记挂一路了。”

    “呃,先尝尝美酒再说吧!”他不是胆小,但是要借酒来壮一下自己的“英雄胆”。

    那头自有小二布下了酒菜,又走了,雅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呷一口上来的酒,禁不住赞叹:“真个是好酒啊!借韩兄的光了!”说罢端起小杯来一饮而尽,脸上就冲起两片绯红来。

    她那可爱的模样让韩郸好悬没把夹起来的菜给掉了,怎么有男人能这么可爱啊?他没有龙阳之好的,却也是动心不已!

    “韩兄也喝啊!”她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绮思,忙端起酒杯来遮掩一下。

    二人就谈起了此次上西北前线的事情,倒也热闹不少,就是见他的眉头一会皱一会舒的,许久,叹了口气,“要是我在,是断不会让炎杭置身如此危险的!”

    只是恨,自己远在京畿,什么也做不到。

    “韩兄真是好人啊!”她忍不住点点头,“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很讨厌呢!”

    他的手一抖,“讨厌?”她讨厌自己吗?

    “我是说一开始啦!可是后来你还给我上药,我就觉得你人真的不错,既然是比试,自然是尽力,但是下来了还给对手疗伤的,又怎么会是坏人呢!”她许是喝得有些多了,放松了下来,笑容也不那么拘束了,“你还赔我一个玉冠,我就觉得你真是一个好人。炎杭只得一个人,那时想,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大哥的话,定是韩兄这样了!”

    大哥?他苦笑一下,深呼吸一口气,“炎杭,你可知,我不是将你当弟弟的……”

    她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道:“是炎杭自作多情了……”

    “不是!”见她误会,韩郸急了,抓过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我是、是……这叫我怎么说才好……炎杭,我不是有那种爱好的人……可是,可是我一直觉得,对你……对你……”

    她的大脑停顿了半晌,急急忙忙红了脸,“那、那个,韩兄……”

    不是吧?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那个爱好”难道是……龙阳之好吗?这下可麻烦了!

    不是韩兄你弄错,我本来就是女的啊!若是不说明,韩兄就此走歪了怎么办?

    可是说的话,这……

    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韩郸也只得笑笑,“我也知道炎杭喜欢的是女人……也不曾抱什么奢望的,只是……只是你听为兄一句,那青楼女子终是……配不上你的!”

    这话更是让她汗颜,你说的那个“青楼女子”才是正经八百的男人啊!可是这话,她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韩郸、兄……”

    “我也不是要你怎么样,毕竟我也知道这份感情,注定不容于世……只是,想你知道我的心意,我韩郸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今天说出来,也就做好连兄弟也做不成的准备了!”他很豪气地点点头,做人就是要光明磊落!

    “韩兄,这份心意,小弟只怕是无福消受……炎杭,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是要怎么和你说才好?这段颠鸾倒凤,怕是说出来他也不信啊!

    “……我有听闻,真的是那个吉原的第一美人月笙吗?”想象中的决裂没有到来,让他松了口气,只是听他亲口说有心上人的打击,远比意料之中来得更沉重。

    “是啊。”

    忽然就听得门外一声清亮,一个人推门而入,让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你怎么来了?”

    他白一眼分明尴尬的她,心说你还不听我的,信了吧?我不来,不来你就被抢走了!

    “下官见过小王爷……”虽然知道他不肯接受封号,但是韩郸还是本能地屈身行礼。

    “罢了罢了,我不是什么小王爷,韩大人也不必如此,”他挥挥手,很自然地坐到她的旁边,戳一下她的额头,“叫你不要多喝,不听话。”

    “呵呵……你来做什么?”她努力维持着微笑,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磨,打岔的人最终还是出现了啊!

    “来看我的亲亲有没有喝得忘了北!”他不客气地往她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口饮下,点点头,“果然好酒。”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韩郸示意,朱炎杭是他的人,别动歪脑筋!

    韩郸也只得苦笑一下,难怪朱炎杭并没有对他感到厌烦,原来他喜欢的人,竟然就是一个男子,还是王爷!

    “……韩兄,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看着韩郸黯淡下去的眼睛她有些不忍,急欲辩解,却给他伸手捏住下巴将脸强迫转了过来。

    “那是什么样啊?”他皱着眉头脸色不善,她居然为了别的男人要和自己撇清楚关系不成?!

    “炎杭?”韩郸脑中瞬间蹿起无数的念头,最后的结论是——难道炎杭是小王爷的禁脔不成?看他们两个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像!

    “你莫非……别怕!告诉我,若不是你自愿,我定会帮你的!”

    啊?她愣住,怎么觉得事情朝着更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

    月笙沉下脸来,却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故意装着委屈的样子抓着她的衣襟哀怨道:“亲亲,难道你从来也不喜欢我?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不成?”

    “不、不是啊……”她恨不得咬上他一口,什么时候了,还来火上加油!

    他看着她慌乱更是来劲,丢下一个惊雷来:“不是,那是什么?难道你、你想始乱终弃不成?”

    一句话好悬没让韩郸坐地下,真看不出来炎杭居然是在上的那一个!呃,话说这个小王爷其实比炎杭更漂亮,也不能想象他在上。

    这……

    看着韩郸若有所思的脸和他悄悄做的鬼脸,某人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够了!”

    两个人俱是一惊,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情——有人被惹毛了!

    看来这事情要不说清楚,还不知道会被误会成什么样子呢!

    她叹了口气,“韩兄,其实我有事一直瞒着你,我其实是女子。”

    “哦。”韩郸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回过味来,“你是女……唔!”

    她一手捂上他的嘴,“韩兄,你是想让全京畿都知道吗?”

    韩郸忙摇摇头,表示他不会再大叫,她这才放了手,却被月笙一把拉进自己怀里安置好了,吃味地抓过她的手咬了一口!

    好不容易才能让这个人彻底死心,她又说那些做什么?

    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白他一眼,“就是这样的,我本是女子,但是你也知道朱家人丁不旺,所以我就……”

    “这、这可是欺君……”他没来得及高兴一下自己并不是断袖,而是蹙起了眉头。

    “炎杭也是无奈,此事只告之韩兄,是不想让韩兄误会……本是不该瞒你的,只是,炎杭有自己的苦衷……韩兄会、会说出去吗?”

    一股大丈夫的情怀油然而生,他立刻坚定地摇摇头,“这事我就是死也不会说一个字出去的!朱弟……呃,炎杭你放心好了……”

    这个,她是女的……

    “那么那个吉原的第一美人月笙她……”要说官场还是武功,他都是很灵活的,只是面对着她,韩郸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哎呀,韩大人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和亲亲好得很呢!”看着韩郸一脸迷惑的样子很是受用,于是他决定在添一把火!

    “……”果然,韩郸已经大脑停止运转,呆呆地看着笑得明媚艳丽的“小王爷”,半天才手抖抖地指着他,“……难道……”他难以置信地转向朱炎杭以求证实。

    她无奈地转开了视线,点点头,“月笙,就是他的假身份……”

    月笙是吉原第一美人;吉原是烟花之所;月笙是他的假身份……也就是说——小王爷就是月笙?!

    朱炎杭——本以为是男的,却是女子;月笙——本以为是女的,却是小王爷,这……

    “你看你,把韩兄弄成这个样子了,可怎么办?”她看着已经明显呆掉的韩郸忍不住又气又急。

    “不怎么办,等他想明白就好了!”“罪魁祸首”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将她拉下来,“你那么紧张他,居然为别的人生我的气?”

    “我不是生你的气……”勉强从压下来的吻里得个空子,“我只是说韩兄……”

    “这个时候不许想别的男人,否则,我就好好罚你……”他轻咬一下那张小嘴怒道。

    于是韩郸就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迷迷糊糊地回去了。

    某一日,罗公公在御书房看到英明伟大的穆彦帝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窗户外面挂了雪的梅花发了半天的呆,还时不时露出困惑的眼神,还老是叹气!

    这是怎么了?最近多哈林一事已经平息,也未听说有什么事情啊!怎么陛下看起来很发愁的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韩郸过来送年夜值守来让穆彦帝过目,正给罗公公拉住,“韩大人你来得正好,你看看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和罗公公一起站在那里观察了一刻,连他也不得不承认,陛下确实很奇怪!

    “我去问问看……”他还在努力思索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可以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的。

    “陛下请过目……”他将折子递上去,就见穆彦帝提起笔来落下几个字,就又不动了。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穆彦帝还在发呆,就着他的问题顺口就说了出来:“啊,他们究竟谁在上谁在下啊……”

    “啊?!”韩郸嘴角抽搐了起来,稍微扭头,果然看到罗公公一脸疑惑,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难道陛下在想的是……

    “陛下您说的莫不是……朱大人……”

    “啊!对啊,韩卿和朱卿很熟悉啊!这么说你也知道的?”穆彦帝转过头来,他考虑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却因为涉及到了皇弟和朱爱卿,他连个能吐露的人都没有,快憋死了!

    不是他八卦,实在是……好奇得很!按照地位来说,应该是皇弟在上,可是朱卿看起来更强势一些……

    两个人看来都像女子,虽然皇弟更像一些,但是朱卿也很像啊!而且最近是越发见得妩媚了,爱情的滋润么……

    哎呀,总之他想象不出来啦!那两个人,真是比任何问题都让他头大啊!

    “韩卿你觉得呢?”

    “呃……”韩郸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却是不能向皇上说明,而且还要回答这样的问题,这、这不是为难他吗?炎杭啊炎杭,你这可是难住我了……

    “这个,臣下未曾听说过……”

    “就连我也没听他们说过,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只是朕想不明白啊!”穆彦帝几乎想拍桌子了,“你猜猜也好啊!”

    “这个,臣不太了解王爷,不过朱大人的话,那身功夫却是与臣不相上下的……”哼哼,他可逮着个报复情敌的好机会,故意轻缓地“推测”道。

    “嗯,对啊,朱卿确实好身手,这个朕差点给忘记了……”似乎这个答案还是比较让穆彦帝满意的,不过下一刻他就拍案而起,横眉立目,“他居然对朕的皇弟用强不成?!”

    “这个,陛下,若是王爷心甘情愿的话……”

    “哦,是哦,毕竟这还是皇弟跟着朕亲口讲的,他连皇家都不要了,只是要朱卿,看来是真的爱他很深……”那么自己这气生得岂不多余?

    哎,皇弟啊,果然还是爱的那个比较吃亏,你就……好自为之吧!

    于是就在某人阴暗的报复心理下,堂堂的小王爷就成了真正的“在下”……

    尾声 惊喜

    “啊啾!”此时正和自己亲亲爱人在一起准备年货的他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着凉了?”她赶忙停下来,给他将帽子拉起来,在旁人眼中,俨然是“郎才女貌”、“鹣鲽情深”。

    “不是,突然觉得背后一寒,估计是有人在说我坏话!”他蹙起眉头,心里暗骂一声哪个敢“惦记”他的人,又开心地拉起“夫君(毕竟在外面,她还是护国公公子,他还是花魁月笙)”的手继续挑年货去了。

    大年三十,护国公府邸。

    朱玄早将仆人们都打发回家过年去了,只留些老人们在府中侍候,毕竟他怎么也无法接受小王爷穿得花枝招展的样子。

    于是桌子边看到的就是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小王爷——誊熙闻和依旧月白长衫的朱炎杭。

    视觉和心理同时平衡了的护国公老人家这才可以安心地吃下去东西,那边绯、冰和浣儿也被一起叫到桌子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年夜饭。

    席上就见他使个眼色,她自然明白,“爷爷,我喜欢浣儿这个丫头喜欢得紧,把她嫁进来可好?”

    “小姐你……”浣儿和冰顿时弄个大红脸。

    朱玄自是看得清楚,加上心情大好,当下点头,“呵呵,冰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了,那小王爷,老夫就厚着脸皮跟您要人了啊!”

    “自然自然,”他一口应下,端起酒杯打趣道,“想不到了,浣儿倒是走到我前头去了。冰啊,我记得下个月初六好日子,宜嫁娶的。”

    “小姐还没娶……嫁……”怎么这个别扭……冰差点绕住,“冰又急什么?”

    “你要等我们?怕是等到浣儿会哭哦!”他旁敲侧击地看了朱玄一眼。

    真是的,他都不介意以月笙的身份“嫁”过来了,这个老顽固还计较什么啊?难不成要他讨圣旨去不成?

    朱玄也颇是头痛,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誊王爷的骨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嫁”进朱家来啊!所以,在想出合适的法子或者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向皇上报明一切之前,也只得装聋作哑了……

    “呜……”忽然,她觉得一阵恶心,忙用手捂了口。

    他急忙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又端过茶来,心疼道:“这是怎么了?早叫你别吃那么多酥糖的!”

    干呕了一阵,她蓄了一眼的泪水依在他怀里,忙道:“才不是呢!最近只是觉得胃口不舒服,只是呕一下,可能是着凉了,要不是酥糖,还真不太想吃东西的,你不让我吃,饿死我不成?”

    这话说得众人(绯除外)俱是一愣,浣儿声音轻得像是怕吓着谁,“那个,小姐你……是不是还想吃酸的东西……”

    “嗯,你渍的梅子很好吃……”她点点头,还在回味。

    他大惊,伸手搭上她的脉。

    半晌,才见他嘴唇直哆嗦,“炎、炎杭,多久了?你不想吃东西?怎么不告诉我啊?”

    “也就这段时间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告诉你又要吃药。”除了迷药,他的药一个比一个苦!

    朱玄的手也开始哆嗦了,“这、这……来、来人!速去准备,下一个吉日前,少爷要迎娶月笙姑娘进门!”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忌东顾忌西的了!再不赶快“迎娶孙媳妇”进门,难道还等着重孙子生下来不成?

    “啊?这究竟是怎么了?”她一脸迷惑地看着立刻忙乱起来的护国公府,不明白自己爷爷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呵呵,亲亲,我的招儿是卑鄙了些,可是真的卑鄙得有效啊!”他喜不自胜,想不到就这么做了父亲!

    亲亲吾爱,我果然还是诱了你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