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1章:伤疤下的真颜 据流传后世的手抄本杂记《浮生列国志》所载:辛巳年的盂兰盆节,东海滨蓬莱国一夕之间毁于中原列国入侵。次年,已出嫁至中原的蓬莱圣女,殁…… 丙戌年,霜降之日。 宜安香、酬神,忌嫁娶、裁衣。 剔透月光之下,薄寒色的刀刃狠狠扬起,皎洁月色被挥落的刀刃一分为二,清冷洒落在女孩鲜血淋漓的脸上。 她痛苦尖叫,在声声哭喊中不能置信的凝视眼前那毁了她容颜之人。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持刀的女人在如寒蝉一般狂烈的颤抖,要死要活的叫骂:“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为什么你要是个女子!如果我生的是男孩,老爷就会将我接到府上去,让我入族谱。都是因为你,我只能做见不得人的外室!” “不……不……娘,这不怪我……这不是我的错……”小女孩哭泣着,捂着小脸的十指间鲜血肆虐。 尖锐的痛楚蔓延到全身,渐渐的,如一万只蚂蚁汇聚到心口,齐齐啃咬那幼小的心室,血肉模糊的剧痛令她几乎要心碎而亡。 那一天,她的母亲亲手划毁了她的脸。彼时的她,尚且四岁,却永远不会忘记,这年的霜降之夜,究竟有多么寒冷,多么漫长…… “娘……” 梦呓的嘤咛声自斗笠下菱唇传出,蜷缩在树下浅眠的黑衣女子,挣扎着破开了眼睛,然后,待看清了这个世界,才缓缓地,坐起身来。 又是这个梦啊,十三年来断断续续的上演。 那早已辞世的生母,只能在梦里见到,却仍是以那夜决绝伤人的姿态,一遍遍的入梦来寻她,发泄着昔年的一腔怨愤。 轻轻的,黑衣女子笑了笑,却没有一丝忧伤,仿佛在飒爽的笑声中便忘却那些沉疴噩梦,只坚定的信仰着未来。 站起身,纤腰束素,朝着附近的一汪镜湖走去。头上戴着的斗笠垂下一圈黑纱,将她的面容与清冷月色分隔开来。 行至湖边,望着那一汪黛蓝的湖水与夜色溶溶不分,女子揭下斗笠扔在湖边,一甩如瀑长发,任自己的面容被映照在湖面之上——那条从左眼下斜斜横亘到右脸颊的一道伤疤,深长、狰狞的不忍直视。 娇憨一笑,女子抬起纤纤玉手,揭下了那道伤疤。 霎时,令人屏息的真颜似将这寒冷的湖水催出芙蕖万朵,女子静静的望着水中那风流倾尽天下的人儿,嗤笑:“这道伤疤,纵然是治好了又怎样?还是贴个假的好!至少叫我知道,这世上究竟有几个人才是不以貌取人之辈!”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喊声,像是有人在呼救。 黑衣女子定睛望去,只见远远的过来三人,其中两人正持剑护着一名华服男子,再接着奔来的却是一群杀手打扮的人,迅速将那三人围住。 只听杀手们得意洋洋的喊着:“宸王,你想往哪里逃!有人雇我饕餮门务必杀了你,你还是赶紧去阎王那儿问问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饕餮门?要杀宸王吗? 黑衣女子明眸湛湛,转身走去,在杀手们尚未察觉之时,便高声笑着:“头先还以为饕餮门被武林合力给灭干净了,没想到这才一年不到,就死灰复燃!看来你们幕后的金主真不是等闲之辈啊!” 这笑声飒爽张扬,瞬间刺破了夜的肃杀,也引得众人齐齐投来目光,刹那间一派哗然。 那被追杀的华服男子,在扭头的一瞬当即屏住呼吸,只见清寒月辉下披着夜色的女子噙着洋洋洒洒的笑,阔步从容而来,那容颜可压群芳,那傲骨可倾天下,那明眸湛亮似一把上好宝剑开封出鞘、破光洗尘,只在弹指一瞬便驱散这黑夜的万顷肃杀! 面对众人惊艳而痴迷的神色,女子迎风大笑:“果真世人皆是以貌取人之辈,当真肤浅的可笑了!若不是因为听到熟悉的名字,我又怎会急急就以真面目现身?!” 众人相继一震,这方回过神来,仍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那绝世佳人,发问:“你与宸王是什么关系?!” 女子大笑:“我商国百姓谁不知道宸王乃当今圣上母弟,今日叫我见着你饕餮门意欲杀害王爷,我如何不管?” 袖袍潇洒一挥,指间拈起三片羽毛,喝道:“废话少说,拳脚下见真章吧!” 不等众杀手摆开阵势,便一跃而上,广袖飘扬之间猛然挥舞,指间的三枚羽毛急速射出! 下一瞬便是三声惨叫响起,三个杀手被羽毛直中眉心,哀嚎着倒地毙命。 “该死的,快杀了她!”剩下的几人这才意识到形势危急,当即联手合力,摆开阵势,将黑衣女子包围在其中。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2章:牛刀小试 月光薄凉如锋刃洒在对峙双方的身上,黑衣女子再度拈起三枚白羽,冷冷发笑:“尔等作恶多端,能由得你们死灰复燃已经是我等的疏忽,又岂能由得你们谋害当朝王爷?” 她下意识的瞥一眼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华服男子,宸王,接着移回视线,道:“若是现在退去,我饶你们不死,若不走,那只好看谁先死了!” 杀手们早已因同伙之死而仇恨难当,纷纷大喝:“区区一个女娃还以为能打得过我们兄弟们吗?刚才是你偷袭,看我们这次不杀得你跪地求饶!” 说罢,群体攻了上来。 “姑娘留神!”宸王在这一瞬忍不住出声提醒。 黑衣女子却不过轻哼一声,唇角不改张扬的笑意,脚尖点地倏忽而起,两袖高扬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凤凰,直面飞扑而来的强敌,铿锵低吟:“与我凤凰谷为敌,不自量力!” 闪电般的激斗瞬时拉响,但见那黑色身影如劲鞭一般穿梭回旋在几名杀手之间,如踏疾风骤雨,迅如流星赶月。 月色将这厮杀的画面渲染得更为眼花缭乱,宸王与两名护卫在旁盯着,皆牢牢握住各自的剑柄,精神紧绷。 陡然之间纤细的黑影破尘而出,双袖携了万千白羽,绕在女子周身打着飞旋,令敌人靠近不得。下一刻,她小手一挥,以内力带动无数羽毛化作锋利的兵器,铺天盖地袭向饕餮门众人! “啊!” “不!” “救命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响起,却破不开那由羽毛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罗网一经覆下,强大的杀伤力便注定他们难逃死局。 夜风依旧凛冽森寒,此刻的地上已然铺开了一具具尸体。 黑衣女子睨着死了的杀手,收回目光,举步迎向宸王,抱拳朗声道:“深更半夜,王爷还是留在朝都王府里比较好,这郊野之地总会有些难以预测的危险。就像这饕餮门,原本一年前就被武林合力绞杀了,却不想死灰复燃。” 一语落下,却迟迟没有回音。 女子望着宸王,看着他心神震荡的表情和那几近着迷的眼神,不由的冷声而语:“听闻王爷再过不久就要迎娶奉国大将军之女作王妃了,既然如此,还是快点回去,也少让当今圣上操心。” 宸王如梦初醒,那一双星眸蓦地沉了下去,良久才开口发问:“可否知道姑娘的芳名?” 女子却转了身便走,道一声“无可奉告!”,大袖潇洒一挥,窈窕的身影渐渐融入黑夜之中。 月色清冷如旧,夜风呼啸之间,吹皱那黛蓝的镜湖水,亦吹皱了宸王的心湖,翻荡起千层涟漪。 他出神的望着已然望不见的女子,心中,却鲜明的烙上那潇洒爽厉、倾世绝伦的黑色仙影…… 如果,他可以娶她,而不是娶奉国大将军之女,那该多好! 镜湖水边,袖下素手如月,女子一手将一张容貌普通的人皮面具贴在自己脸上,另一手捡起斗笠重新戴上,放下斗笠边缘的一圈黑纱,罩住面容。 她望向那华服男子伫立的方向。 原来,那人就是宸王,也是她这个奉国大将军之女即将要嫁的夫君。 儿时与他做过几天玩伴的,便是他那时的一句戏言,闹出这桩婚约。想来,这么多年过去,已长成伟岸男子的他,定然后悔当初信誓旦旦的童言吧! 而她,原本恣意江湖,畅快得很,却因着宸王一年前领兵大败周国,当今圣上便发了谕令唤她回朝与宸王完婚以喜上加喜。也因着这道谕令,那容不下她的奉国将军府,将她这外室之女接回家中,作了三小姐。 可这么多年她都在凤凰谷中学艺,对宸王哪里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责任使然罢了。若是那宸王能好好待她,她便一心相夫教子,如若不然,她定回江湖上去! 思及此,女子望向远方的朝都城,依稀可见阑珊灯火星星零零的散落着。 今晚出来的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再过几天便是爹的生辰,她这刚刚认祖归宗的女儿,自然是要好生对待的吧。 爽朗娇憨的一笑,她悠悠起身,纤影如飞舞在低空的黑色凤凰,直往朝都城而去……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3章:让她给我爬过来认错 这年,正是大商国昭宜五年,旧历己亥年甲午月己巳日。大商奉国大将军百里越的四十四岁生辰,就在几日之后的腊月初九。 初八的那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搬个躺椅在院子里半躺着,没得半点冷风,反倒能晒到冬日的暖阳。 奉国大将军府的后院,那半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的红衣少女,闭着双眸,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啸:“好天气啊,这个冬天难得有一天这样暖和的,真像极了我们凤凰谷啊!” 忽然,有个彩色的球体被从空中抛来,眼看着就要砸到红衣少女的脸上,却见她微微扬袖,将那物体直接给拍飞了。 “哎呀,我的蹴鞠!” 那边秋水伊人的女声含着担忧响起,随后是一连串靠近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抱怨:“百里九歌,你竟然将我的蹴鞠打飞了那么远,还不快去给我捡回来?” 红衣少女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望向眼前焦躁的紫衣少女,她的嫡妹百里紫茹,大喇喇笑道:“你的蹴鞠差点砸到我,还让我给你去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百里紫茹脸色一变,斥道:“百里九歌,你一个外室的女儿初回家门别太嚣张了,谁是嫡谁是庶,你可要记着点。” 百里九歌瞧她一眼,继续闭目养神,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己素来懒得与不对盘的人多费口舌,不搭理便是。 “百里九歌,你若是再不去给我将蹴鞠捡回来,我就请爹爹把你再送回外头去!” “……” “喂,百里九歌,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竟然不回答我的话!” 就不搭理。 这下百里紫茹直如乌云盖顶,说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进退两难着,忽见管家的老婆找了过来。 那管家婆嫌恶的望了长相平平的百里九歌一眼,又挂起满脸谄媚的笑,凑近了如秋水伊人的百里紫茹,笑嘻嘻道:“四小姐,明儿个就是咱将军老爷的寿辰了,原本老爷要请‘画仙子’白蔷姑娘前来捧场,可谁知白蔷姑娘近日抱恙,是来不得了。老爷想了想决定寿辰从简了办,令咱府上三位未出阁的小姐一人做一份点心,献给老爷来尝。奴婢相信四小姐的厨艺一定能让老爷震惊不已的。” 说罢立刻换了叱喝的语气,对百里九歌道:“三小姐听见了吗?江湖粗人,还是临时抱佛脚去吧。” 百里九歌无语。自己虽是常年在凤凰谷,可师父与师兄的一日三餐可全是她在负责的,管家婆何必狗眼看人低呢? 懒得解释。 管家婆见状,心中更是觉得这初来乍到的三小姐不单长得不怎么样,还心高气傲的很,真是败坏家门。于是冷哼一声,转而巴结百里紫茹去了,还特意去将百里紫茹的蹴鞠捡了回来。 从头至尾,百里九歌都没再理会那两人,她小憩到精力充足时才起来,接着便去了厨房为爹准备寿辰的点心,约摸折腾到戌时,做好了一盘精致的梅花香饼。她将盘子放进了储物柜里,打了个哈欠,便去睡觉去。 翌日初九,正是奉国大将军百里越的寿辰。 今年的百里越一反往年大操大办的习惯,反倒来了个阖家庆祝,顺带着考验起女儿们的厨艺。 百里越膝下有一子四女,长子在外统军鲜少归来,二小姐是家中的嫡女,早两年嫁去宫中作了贵妃,剩下的三位小姐算上百里九歌还都是未出阁的室女。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众人的庆贺声中,这三位小姐端着各自的点心来到了上座的百里越面前,请他一一品尝。 “老爷啊,要妾身来说,今日画仙子白蔷姑娘无法到场,还真是遗憾的很。不过你看女儿们各个心灵手巧,也很欣慰不是?” 百里越身旁坐着的大夫人赵倩,头梳单刀髻,一身雍容华贵之态。她望着三位小姐,眉开眼笑的问道:“老爷想先尝谁的?” “红绡吧,毕竟红绡是长女。” 一袭素绒绣花袄、打扮得中规中矩的百里红绡一听被点了名,顿时有些紧张,身为庶长女的她从未想过百里越会先品尝她的点心。不由道:“爹爹,这是红绡亲手做的如意糕,孝敬爹爹四十二岁大寿,愿爹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她朝前走了过去。 可还没走到百里越面前,赵倩却蓦地指着百里九歌手中的盘子说:“老爷,你看九歌做的是梅花香饼呢,妾身最喜欢吃那个了,要不老爷还是先尝尝九歌的点心吧。” 百里越笑答:“也好,那九歌,你上来吧,红绡先等着。” 百里红绡眼神一暗,低垂着头停了脚步。 百里九歌却只昂首挺胸的笑着,快步而来,笑道:“爹和大娘请用!九歌厨艺不佳,还请包涵!” 赵倩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却笑着抓了个梅花香饼递给百里越,“来,老爷,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百里越看似很高兴,就这么被赵倩喂了半个梅花香饼下去。众人都等着百里越开口评价,可谁想这时,百里越忽然两眼一直,抱着肚子抽/搐起来,再接着竟猛地口吐白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险些晕过去了。 “天啊,老爷!”赵倩吓得手中另外半个梅花香饼掉地,惊慌失措的呼着:“快!快去请大夫来!快去啊!” 众人一片慌乱,谁能想到百里越竟在吃了百里九歌的一块梅花香饼后便出了异常反应? 顿时,慌乱中的众人将目光投射在百里九歌身上,质疑的、愤怒的、毒辣的,应有尽有。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给百里越一诊断,立刻宣布:“大将军中了微量的雷公藤!”为百里越服下药后,又检查了百里九歌的梅花香饼,道:“毒就是在这饼子里面!” 瞬时,百里九歌便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在凌厉的刺着自己的全身,像是要划破她的皮肤、刺穿她的骨髓。 心中一阵恼怒,却是明眸湛湛的扫视这大堂中所有人,最后望向已经缓过劲的百里越,义正言辞道:“毒不是我下的,我问心无愧!” 百里越的脸色漆黑如锅,像是根本不信百里九歌所言,愤怒的咆哮:“我容许你进家门,让你认祖归宗,你却不知道感恩!你看看红绡、看看紫茹,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他吼道:“管家婆,把百里九歌给我拖到柴房去,抽她三十鞭子,让她给我爬过来认错!”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4章:找出陷害者 不等百里九歌辩解,家丁们一拥而上,当头的一个奔得最快,巴不得抢头功。 眼看着飞扑而来的家丁,百里九歌娇憨一笑,下一瞬竟抬腿猛地将那家丁给踹飞出去! “哇呀!”家丁在倒飞中又砸了好几人,摔成一堆叫苦不迭,后面跟来的几人当即被吓傻,停在了中途。 管家婆连忙喝道:“你们这帮没用的饭桶,还不快照将军说的做!” 家丁们露出胆寒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再度扑上去。 百里九歌冷冷一哼。想抓她鞭笞?门都没有! 来一个,踹飞一个! “哎呀!” “痛哇!” 家丁们哪里知道三小姐有这样大的力气,竟将他们踹得飞出去好远,摔得腰酸背痛,各个都震惊的望着大厅当间那风火一般的红衣少女。 但见她昂首挺胸,铿锵道:“我说了毒不是我下的!非我所为之事,由不得被你们泼脏水,今天这事情根本就是有人陷害我!” 可她话音才落,后脑勺却忽然挨了重击。百里九歌只觉得脑中一麻,接着眼前便浮上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觉。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见百里九歌晕倒在地,而她身后竟是神不知鬼不觉溜过去的赵倩,手中还拿着一盏青花琉璃盏。 “老爷,这丫头怎么这样目无尊长?实在是该打啊。”赵倩喘着气,激动的说道:“三十鞭子都是少的,妾身觉得至少应该五十鞭子!” 百里越冷冷一笑,对管家道:“一百鞭!” 管家立刻领命,管家婆也赶紧招呼家丁将晕倒的百里九歌拖去柴房行刑。 啪。 粗重的鞭子打下,刺骨的剧痛瞬间袭过百里九歌的全身。 “唔……” 啪。 第二鞭子抽下时,那剧痛宛如一盆开水直直淋在脑顶,百里九歌瞬间惊醒,当下只见那又粗又长的大鞭子三度挥下。 “唔!”随着“啪”一声的鞭响,百里九歌闷哼一声,倔强的咬紧牙关,才没让惨叫冲出檀口。 此刻挥着鞭子的正是管家婆,原本打得相当卖力,却在接触上百里九歌的目光时,禁不住浑身一抖。 只见那双明眸中似绽出一对宝剑,那样凛然而凌厉的宛如能切开周围的一切。管家婆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那目光割成了两半,这一瞬强烈的恐惧令她手间微颤,鞭子竟掉在地上了。 旁边的管家见状,奚落道:“女人家真是婆婆妈妈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怎么向将军交代?”说着便捡起鞭子,推开管家婆,狠狠一鞭子抽在百里九歌身上! “啊!”强力的剧痛令她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此刻百里九歌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就这样被丢在地上像个畜生似的遭人毒打,百里九歌拼了命的要以内力撑开捆绑自己的绳子,奈何无论怎样也撑不破,而管家那又粗又重的鞭子还在不停的摧残着她! 疼。 剧痛无比。 她甚至能听见衣服被打破、血肉被扭作一团的声音。 那些已然皮开肉绽的地方还要被下一鞭子继续摧残,伤口更深,鲜血溅出,浑身都是鞭痕累累、体无完肤! 一滴鲜血溅在了唇边,屈辱的味道淌进了口中。她咽下口去,在心中告诉自己——今日下毒之事,她必要查出究竟是谁陷害了她! 忍完这一百鞭子的时候,百里九歌只觉得自己是从修罗场爬出来的,披着一身鲜血,将她那艳红色的罗裙染成深深浅浅的颜色,衣衫碎烂,血肉模糊。 她拖着残破的身躯靠着一张桌子才站起身来,吃力的撞开柴房的门,奔回自己的房间。 受了如此重的伤,她根本无法净身,只得换了套干净衣服,运功稳住气息,接着才走下床,朝着将军府的正房走去 当已经准备就寝的百里越听婢女通报说百里九歌找来时,冷笑着对已经卧在榻上的赵倩说:“那个贱种,居然还有力气过来认罪。”接着才让婢女去唤人进来。 他冷冷的望着被鲜血染了半红的百里九歌,冷声问着:“不是说过了让你爬着进来吗?谁许你走进来的!” 百里九歌心下酸涩,道:“我就是想来问问爹,您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无碍,便容许我明日再为您做一份点心。我亲自吃了再给您,这个小小的要求希望爹能应允。” 百里越双眼眯成两条窄缝,盯着百里九歌寻思了良久,方才冷笑:“好,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多谢爹的成全。”只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她才能洗白自己。 告辞退下,百里九歌扶着门框歪歪扭扭的出了正房,又对门外行过的下人们道:“去通知所有人,爹命我明日再为他做一份点心!” 接下来,便要想方设法,让那陷害她之人自己跳出来!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5章:略施小计,拆穿凶手 当晚,百里九歌再度来到厨房,重新做一份梅花香饼。 她将灯烛点到最亮,口中哼着在凤凰谷时师兄交给她的歌谣,努力的无视残破身躯的剧痛,终于,将一盘梅花香饼做好了。 一如上次,她仍将点心放进储藏柜里,又在厨房中埋了点手脚,这才回房。 翌日,百里越召百里九歌来献点心的时候,全府的仆役丫鬟都扒在外面瞧着,而大夫人赵倩、二夫人班琴、大小姐百里红绡和四小姐百里紫茹,以及其他人等也全都聚集在了大厅之内,就等着看热闹。 百里九歌环视着这大群人,心中道一声“正好”!他们来得越齐全,她拆穿凶手的几率就越大! 如是想着,她从手提的木箱中端出了点心,道:“这是我昨晚新做的梅花香饼,爹,我这就尝一块给您瞧瞧。” 说罢抓起一块香饼吃了下去,稍待片刻后,冷冷一笑:“我已经证明了,没有毒。” 百里越眯得窄细的眼死死的盯着百里九歌,似是鄙薄的轻哼:“别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谋害你爹的大罪。” “爹此言差矣!” 只见百里九歌再度打开木箱,竟端出了另一盘梅花香饼。 她冷笑:“众位可知,这一盘才是有毒的,而我进献给爹的那一盘香饼,却是我今早寅时起来重做的一份!” 众人发出不解的疑问,面面相觑,这其间有人露出心虚的脸色。 百里九歌再言:“昨晚我先做了一份梅花香饼放在储藏柜里,在柜子前洒了几枚涂有浆糊的羽毛,待我早上去厨房时,我的香饼果然被人下了毒。于是我重做一份,并将原来的这份一起带来。所以——” 她放下木箱,抱拳朗声道:“恳请爹爹下令瞧瞧在场的各位谁鞋子底下沾了白色羽毛,便是那人两度陷害于我!” 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呼声,百里越却蓦地脸色一沉,斥道:“胡闹什么!我就免你的罪,回屋待着去!” 免罪?百里九歌又怎听不出百里越的意思分明是要袒护陷害她之人,她冷声道:“我说过了,不是我做的事,谁也别想往我头上泼脏水。我没有罪,只是想讨回公道,问问那个陷害我的人到底是对我有何不满,我没工夫去跟你斗心眼,赶紧站出来把话说清楚!若是没那个胆量承担罪名的话,就别怪我亲自把你揪出来!” “哎哟!”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娇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百里紫茹唇色发白,脸色发青,额角似有盗汗。她虚弱的粗喘着,捧心蹙眉,看着弱不禁风的身子朝着身旁的百里红绡栽了去。 “四妹妹,你怎么了?”百里红绡连忙掺住她。 赵倩一见小女儿身体不适,连忙走过去揽过百里紫茹,关切的询问:“怎么了?是心绞痛又犯了吗?” “嗯……好疼……我的心……好疼……”百里紫茹气若游丝的回应着,盈盈水眸几欲落泪。 百里越忙说:“赶紧送四小姐回房休息,请郎中过来。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九歌,你也下去吧!” 眼瞅着赵倩扶着百里紫茹,在一群下人们的簇拥下涌了出去,百里九歌的眼底浮起愤怒的火光。 什么身体不适!什么心绞痛!分明是怕被当众揭穿便装病遁了!这对母女一唱一和,简直卑鄙龌龊之极!当她百里九歌是什么人?这次的事才不这样就算了,她决不允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长发一甩,百里九歌转身追了过去,无视百里越的斥骂声从身后传来,一股脑的便杀向百里紫茹的院落,一路上正巧看到白色的羽毛尖从百里紫茹的鞋底漏出来。 “百里紫茹,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但见百里九歌风风火火逼到了刚踏进院子里的百里紫茹面前,挡了她的前路,凛然发问:“我素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别以为这点小计俩就想瞒了我去!” 百里紫茹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悲惨捧心的模样仿佛是要将心给呕出来。下一刻,啪嗒啪嗒的泪水从那双水眸中落下,百里紫茹凄凄切切的嘤咛:“九歌姐姐……我真的没有陷害你啊……我好难受,好难受……” “百里紫茹,你再装!”百里九歌的声音低了八度,“别跟我玩这一套,有话直说,休要想着插科打诨!” “我……我……”百里紫茹委屈的哭着,忽然一口血喷出来,竟是眼睛一闭,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我的紫茹啊!”赵倩赶紧接下了百里紫茹,再望向百里九歌时,那眼底一派浓浓的鄙视和憎恨。 但转瞬,却又见赵倩焦急的恳求起来:“九歌啊,紫茹的心绞痛耽误不得,你就先别阻拦了好不好?要是紫茹真有什么差池,你可就落下杀人的罪名了啊。” 杀人的罪名? 百里九歌不由的扬唇冷笑。 好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好一对逢场作戏颠倒黑白的母女!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得住她么? 她偏不让开! 就在这时,大小姐百里红绡找了过来,唯唯诺诺的朝着赵倩行了礼,赶忙拉住百里九歌的手,耳语:“三妹妹,你先和我过来一下,我与你说些事。”边说边拉着百里九歌往院子外走。 百里九歌冷然扫了赵倩和百里紫茹两眼,终究是跟着百里红绡离开了这个院落。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6章:伪善的百里紫茹 百里红绡拉着百里九歌走到后院,在寂静无人的大石头下松了她的手,张望着四周可有人影。 百里九歌对这种畏首畏尾的行为实在看不过去,说道:“自我回了奉国将军府,就只见大姐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处处看人脸色。大姐,你就不能昂首挺胸的做人吗?” 百里红绡怕得连忙做了个“嘘”的动作,生怕教人听见,这才无奈的叹气:“你我同是庶女,也该知道嫡庶之别,像我们这样庶出的,说得好听点是小姐,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寄人篱下,只比那些为奴为婢的好一丁点罢了。” “那又如何?”百里九歌道:“我想怎么活是我的事情,谁都干涉不了我。要不是因为我得嫁给宸王,我根本就不会回百里家还待上这么久!” “三妹妹,你……”百里红绡惊恐的盯着百里九歌,又赶忙看顾了周围,确定没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斟酌了半晌用词,方道:“三妹妹,我拉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紫茹陷害你的原因。” “这么说你其实整件事情都清楚?” “不,别误会。”百里红绡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看紫茹方才的表现,应该是她陷害了你,而且恰巧我能猜出她的动机。” “什么动机?” “是……紫茹她一直暗恋宸王殿下。” 百里九歌略怔了怔,就在百里红绡以为她会气恼纠结之时,却不料百里九歌竟噗的一声大笑起来。 “就为了这个?”她笑得异常璀璨,唯有瞳底深处绽出几丝致命的冷光,“既然紫茹喜欢宸王,就让二姐去求皇上让她代替我嫁啊,我正好回江湖去,两全其美不是?二姐如今位居贵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难道还听不进二姐的枕边风吗?” 这张扬的笑声毫不畏惧的飘散开来,惹了不少下人张望,将百里红绡吓得脖后都泌出冷汗了,连忙掐住百里九歌的手腕催促道:“三妹妹别再信口开河了,婚约这事情哪能说变就变的,那样岂不就是儿戏了?总之听我一言,赵倩是将军夫人,膝下又有大哥二姐和四妹,爹遇事了是肯定会顾着他们的。你往后可千万别再惹紫茹和赵倩了,我这是为你好!” 百里九歌摆摆手,笑道:“大姐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我这人率性的惯了,绝不向那些虚假的人低头。今日这事我就先搁着,过一段时间再去和紫茹说清楚!” “三妹妹,你怎就不听劝呢,唉……”见百里九歌如此,百里红绡也只得无奈的一叹。 当晚,百里九歌在房间内给自己上了药,正准备用膳时,忽然被婢女敲开了门,告知说百里紫茹有请。 百里九歌这便套上艳红色的罗裙,信手一梳如瀑长发,出门去百里紫茹的院落。 在那装饰秀气又华贵的卧房中,百里紫茹虚弱的倚在绣花枕上,泛白的唇无力的一张一合:“……九歌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陷害你的,其实我只是想给你的梅花香饼里洒一些梅花花瓣研磨的粉末,可以增味的,却不想……错拿了治疗心绞痛的雷公藤。我也不知道,雷公藤若是用量不对就会有毒……” 她说着,水目中满是自责和愧疚,一滴泪破开眼眶滴在了被子上,她抬手抹下泪珠,那楚楚可人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百里九歌不由冷笑。事到如今,百里紫茹还想扮演无辜吗?为何这俗世中的人们一个个的竟是如此光怪陆离?这讨厌的奉国将军府,自己真想赶紧离开! 于是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少来这套,白痴才会相信你的这番说辞。我还没吃晚饭,没工夫听你胡言乱语,等你病好了我自会再来。” 撂下百里紫茹,百里九歌匆匆回到了房内,索性饭菜都还冒着热气的,不然这大冬天的吃凉饭凉菜可就不妥了。 她赶紧坐到桌子边,快速将饭菜扫荡一空,收拾了一番,便上榻就寝去了。 当晚,明月如钩,百里九歌卧在榻上,睇向窗外那明晃晃的弯月,依稀觉得月光像是黛湖上的波光似的在隐隐颤抖。 就这样远远的瞧着,很容易便心驰神往,百里九歌的心神飞跃出去,随着月光,洒落于远在周国的凤凰谷。 自打自己离开凤凰谷回到大商国都朝都,已有几个月了,师父和孤雁师兄,可都还好?几个月没尝到她做的饭菜,他们怕是都不习惯了吧。尤其是孤雁师兄,素来耐性有限,或许再过几日就会来朝都找她也说不定呢。 想着想着,那些过往的回忆,快乐的、傻里傻气的、哭的笑的片段,一个接一个的在脑海中淌过,唇角不禁的弯出一道弧线,带着纯真的笑意。 可是忽然间,百里九歌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有些不对劲。 她猛一回神,这才感受到自己呼吸紊乱、心浮气躁,身子像是脱水了似的没力气,且体内不断的翻涌着陌生的热潮,烧得她连脸颊都在发烫。 这样的症状百里九歌又怎会不知是什么? 自己竟然中了合欢散! 可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 目光挥向那张已经空了的瓷碗和碟子……难道是晚饭?! 她急急撑着床柱,拖着无力绵软的身体站起来,想要过去查看。 谁知刚刚离开床榻,视线便捕捉到窗外有个可疑的人影一闪而过,再接着竟是门被撞开,一个上身不着寸缕的大汉闯了进来! “啊,妞儿,原来你在这儿呢!”那大汉淫/笑着叹道。 百里九歌心下一凛,一个念头猛地击中了她,难道——这又是百里紫茹做的?在自己吃晚饭的时候将自己叫去,真正目的却是为了下药?! 百里九歌握紧了拳头,望着一步步逼来的壮汉。魁梧的身躯投下的影子将百里九歌完全覆盖。 黑夜中仰视那充满侵略性的不堪面目,百里九歌不惧反笑:“哼,你们当我百里九歌是什么文弱女子吗?若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那就是痴人说梦了。这回,谁都别怪我不客气!”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7章:一惩众恶 那壮汉一身的酒气,想是喝酒壮胆了的,此刻见了一个双颊绯红、娇吐如兰的女子就在眼前,顿时色相上脸,垂涎三尺,猛地狼扑了上来。 “走开!” 百里九歌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却因中了合欢散而使不出太多力气。 壮汉被踢得踉跄了两步,不能置信的大瞪双眼,低吼道:“力气倒是不小!”接着又淫/笑起来:“小妞儿,你就别再抵抗了,乖乖从了大爷我吧。爷知道你中了药也不好受,还是让爷来帮你灭火好不?” 百里九歌轻蔑的笑道:“你若敢过来,我就让你终生不能人道,你可想清楚了。” “呵!口气真大!”壮汉被激发了斗志,撸起了双臂,故意顶顶胯,淫/笑:“说不定待会儿爷这东西还会让你用了还想用呢!” 话音未落,便朝着百里九歌扑了上去。 一抹寒芒划过湛亮的眸,如破尘的宝剑启封而出。 只见百里九歌的指尖拈起一枚白羽,猛然出指,白色羽毛如疾飞而出的刀,电光火石之间,不偏不倚的命中壮汉两腿间的工具! 壮汉立时发出一阵惨叫,捂着裤裆软了下去,却还不等跌在地上,迎面百里九歌一脚踹了过来。 这次的力气巨大无比,壮汉在嘶声惨叫中像个脱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硬邦邦的石砖上。 “走开,别挡我的路!” 又一脚踹来,壮汉整个人被踢飞砸在了树干上,吃了满口的树皮。 百里九歌再不管他,身如疾风般,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中庭的水池,跳了进去。 水花飞溅,腊月的冰水瞬间冻得百里九歌一个狠哆嗦,却也快速冷却了她体内的合欢散。 她忍住冰冷,憋住气息将全身浸没在水中,想借助冰水尽快消去合欢散的药性。 这时,远远的传来了脚步声,是很多人的脚步,正杂乱无章的朝这边跑来,越来越近。 百里九歌伸头破水,长发甩出一长串水花,正好溅在率先过来的赵倩脸上,冻得赵倩惊叫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激动的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话出口时才意识到说漏嘴了,赵倩赶忙道:“九歌你没事吧,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了,赶紧叫了大家都过来保护你,怕是你的房间进了盗匪。” 保护她?还叫了这么多人? 百里九歌只想冷笑。 瞧这兴师动众的阵势,分明是想来捉奸成双的吧! 目光移动,刺在同来的百里紫茹脸上,这湛亮如剑刃的目光令百里紫茹感到无所遁形,连忙捧心蹙眉,虚弱的呢喃:“九歌姐姐,你为什么还不上来?难道真是有男人闯了你的香闺,害得你……”她担忧的询问:“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被男人占到便宜?” 百里九歌直直盯着岸上的一对虚伪母女,霍然笑得璀璨如宝石,不带一丝雕琢掩饰,“大娘,紫茹,你们靠近一点,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两人相视了一眼,排开众人,走到了池边,低下身,正等着百里九歌开口,谁知水中的人竟猛地抓住她们的衣襟,将两人扯进水中! 扑通两声,母女俩尖叫着被冷水吞没,吓得众下人们顿时乱了套,蜂拥而来要将两人拉上去。 母女俩连着呛了好几口水不说,还冻得要死要活,拼命的将手伸向岸上的下人们。 赵倩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拉上去,谁知肚子上忽然被人从水下狠狠踢了一脚,顿时赵倩的身子被冲到水池中央。 “娘!”百里紫茹吓得哀啼,蓦地也被人狠狠踢了肚子,跟着一起坠到池子中心去了。 母女俩都不会游泳,惊恐的拼命去攀扯对方。两人你拽我推的哭嚎叫嚷,像是两个疯子扭打在一起,浮浮沉沉间发髻全乱了,彼此的脸上还多了一道道抓痕,水花被溅得乱飞。 “快、快跳下去救大夫人和四小姐啊!”有人急切的呼喊。 接着便有家丁准备跳下水池,谁知就在这时,那池水霍然溅开三尺高,冰冷的水将岸上的人全都逼得退后三尺。 只见一道红色身影打着旋破水而出,旋转中洒出的水滴似刀刃割在众人的脸上,疼得直想闭眼睛,却又偏生的被这华丽的一幕震撼得目不转睛。 空中人那湿尽的长发分割了清冷月色,一半映在那一袭艳红罗裙之上,红的似要逼退整片黑夜;另一半投射在女子脸上,明明平凡的脸孔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撼动人心,女子双眸明亮如月出皎兮,涤荡暗夜尘埃。 百里九歌霍然纵声大笑,笑声如一片绚烂霓虹穿透黑夜。她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霍然狠狠踩了赵倩和百里紫茹的脑袋,借力一跃上岸。 赵倩和百里紫茹尖叫着沉了进去,互相抓扯嘶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回到水面,刚吸了半口气,却又被彼此给拖累得沉进了水里。 “救命!” “救命啊!” 两人狼狈不堪的喊着。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百里越的声音:“一群废物,还不快跳下去救人?!”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8章:不公的对待 家丁们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的跳进了池子中。池子里顿时像是下了满锅的饺子,家丁们一入水后纷纷寒战凛凛,忍着冰冷朝着中心的两人游去。 夜风甚寒,百里九歌立于风中,眉目朗然,全然不介意湿透的身子在风中要禁受怎样的冷。 百里越吼道:“不肖女,你到底干了什么,从实招来!” 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问话,如利箭穿透百里九歌的心,她倔强的不理会心口的痛,冷声发笑:“爹为什么不去问问大娘和四妹妹都对我做了什么?或者,我这里还有个人能告诉爹一切,我这就让爹见见他。” 话音落,但见红色身影如电光掠过,晃乱了众人的眼睛。下一刻,百里九歌已出现在远处的一棵树旁,抬腿便将适才那个跌在树干上的壮汉一脚踢了过来! “哇啊!” 壮汉在惨叫声中从众人的眼前飞过,笨重的身躯跌落池边,滚了三圈,掉进了水池中,溅起高高的水花全都打在百里越的脸上。 恰好这会儿赵倩和百里紫茹被拖到快要上岸了,忽然头顶上一个庞然大物砸下来,母女俩惊叫着又被压回水中,连着呛得眼泪直流,狼狈不堪。 百里九歌放声嗤道:“活该!” 众人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母女俩连着那壮汉一并弄回了岸上。 赵倩和百里紫茹的头发已经全乱了,衣衫被撕得到处破烂,胳膊上、脖子上、脸上全是彼此的抓痕,狼狈的像是鬼怪一般。 百里紫茹一时激动,指着百里九歌骂道:“你竟然把我和我娘拉进水里,还踩我们的头!外室生的就是外室生的,这般粗野,竟然还指望能当上宸王妃,我看除非是老天爷瞎了眼!” 话一出口,众人全都震惊的盯着百里紫茹,没想到素来如秋水伊人般柔弱矜持的四小姐,竟然、竟然是这等模样…… 质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百里紫茹的身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年费心维护的形象一夕尽毁,气得脸色煞白如鬼,索性破釜沉舟了,冲上去朝着百里九歌扬起手来,重重挥下! “哇呀!” 不想百里九歌瞬间拽起那壮汉挡了一巴掌,这下,壮汉那原本就沾了树皮的脸高高的肿了起来,他满脸挂彩,呲牙咧嘴,那模样难看之极。 “啊?你……”百里紫茹完全没看到百里九歌的动作,待这巴掌下去时,愣的怔住。 壮汉被推到地上,仍还捂着裤裆哀啼。 百里九歌目光犀利,横扫过众人,冷笑:“百里紫茹,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你在我给爹做的梅花香饼里下毒陷害我,装病想要摆脱责任。今晚我中了合欢散,这个男人就闯进了我的房间,原本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你所为,可你跟大娘如此殷切的跑来我院子里,言语之间尽是疏漏,分明是不打自招!” 袖子一挥,揪着那壮汉的头发将他拽起来,喝道:“老实给我作证!只要你说实话,我就还你人道!” 壮汉一听,还犹豫什么?没有任何事比得上他能再“举”! 连忙嚎叫:“俺说!俺都说!是大夫人和四小姐雇俺来的!俺根本不知道是要让俺对付三小姐啊!” 百里紫茹连忙否定:“你这流氓地痞,分明含血喷人!” 赵倩则跪在了地上,抱住百里越的腿,泪眼汪汪的诉道:“老爷,自打九歌回来家门,妾身一直待她如己出!九歌若是不喜欢妾身,妾身不会怪她什么。可是她怎能找来这么个不三不四的骗子,侮辱妾身与紫茹的清白?老爷,你看紫茹都伤成那样了,她还有心绞痛……” 一说到心绞痛,便见百里紫如两眼一直,捧着心口呻/吟起来,身子虚软的朝后倒去—— “哎呀,我的紫茹啊!”赵倩赶紧爬起来将百里紫茹接下。 百里越的脸色也变了,焦急的揽过百里紫茹,询问:“紫茹,你怎么样了?” 百里紫茹满脸泪痕,虚弱的哭道:“爹,我心口又疼了……九歌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诬赖我,还踢我和娘……”她几乎哮喘着嘶喊:“爹!爹!我……我觉得心脏疼的要爆炸了,我害怕活不到明天,那样就没法为爹承欢膝下……” “紫茹!紫茹你坚持住啊!”赵倩和百里越不断的喊着:“快,请郎中过来,快去啊!” 眼瞅着这一幕,百里九歌的手紧紧的握起,掌纹处传来了指甲的刺痛。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明明已经揭穿了百里紫茹和赵倩的诡计,可爹却如此不公!他眼中只有百里紫茹那子虚乌有的心绞痛,根本没有公道黑白!百里越,他根本就不当她百里九歌是他女儿! 气愤难当,百里九歌喝道:“我虽多年身在江湖,却也知道世俗里人分三六九等,嫡庶之别相差严重。可我万万想不到,大商国声名煊赫的奉国大将军竟然待人如此不公,若是还心安理得的话,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百里越的动作一僵,却下意识的扶稳了百里紫茹,凹陷的眼窝下的两只眼睛狠狠的瞪着百里九歌,那眼神近乎残忍恶毒。 他忽然指着那壮汉,发令:“此人蛊惑三小姐误入歧途,差点害了夫人与四小姐,将他杀了丢去城外!”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饶命……啊……”壮汉吓得魂不附体,下一刻众人便扑了上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个大活人倏地便浑身开孔,死在了百里九歌的脚下。 她望着猩红的血蜿蜒到自己的鞋底,再望向已经与赵倩、百里紫茹一起离去的百里越,唇角,不由的挽起一道讽刺的弧度,透出的冷意,比这腊月的寒冬还要冻彻人心。 她放声大笑,笑得恣意无邪。 她笑周围这些所谓的亲人各怀鬼胎,笑这光鲜的奉国大将军府光怪陆离,笑这俗世庸人们良心都被狗吃了,更笑世人之痴,蔑世人之恨,痛恶世人之贪之嗔! 就连刺骨的冷风,也仿佛在冷眼看着百里九歌的境遇,将她单薄的身子一寸寸的冻成了冰。 红/袖高扬,罗裙飞荡,百里九歌扫袖纵笑,无视下人们各异的眼神,转身而去……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9章:忍无可忍,质问宸王 几日之后,百里九歌才听说,百里紫茹这次的心绞痛发作极其严重,差点没了命。百里越为此连告了几天的假不去上朝,在府中陪伴百里紫茹,直到她终于渡过难关恢复健康。 而因着百里紫茹的“重病”,府中的下人全被调度去照顾百里紫茹了,百里九歌这里便门可罗雀,清净异常,唯一一个来访者也掩人耳目的,进了门就赶紧关门关窗,拉着百里九歌的手躲到屏风后面,方才小声说:“三妹妹,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这会儿百里九歌一只手里还端着杯蒙顶石花茶,她朗朗笑道:“多谢大姐关心,我心胸够开阔,还不至于成天想着别人的错而折磨自己。只是对这奉国大将军府我当真是失望透了,这些天我想过了,与其在这儿继续忍着,不如干脆去问宸王到底想什么时候操办婚事,至少嫁了他我还能换个环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百里红绡叹了口气,自知自己是做不到百里九歌那样畅怀洒脱,只得安慰:“三妹妹能想开便是好的,只是,女孩子家亲自跑去问男方嫁娶之事,这于礼教不合啊。” “礼教?”百里九歌嗤道:“我只当自己是一届江湖女子,这俗世礼教焉能捆得住我?在我眼里不过是废物稻草。大姐不必忧心,我说今日去,那今日就必走这一遭!” “唉……好吧。”百里红绡拍拍百里九歌的手,嘱咐:“那你一定要稍微收敛点啊,一言一行还是要有所注意的。” 百里九歌笑笑,知道百里红绡谨慎胆小,便不多说了。 待到下午时,百里九歌穿戴利落,披了件镶着雪白茸毛的织锦斗篷走出小院,纵身翻过将军府的围墙,大步流星连飞带走的去拜会宸王。 大商宸王殷浩宸,今年正值二十四当龄,据说为人正派,对圣上忠心耿耿,更因其相貌堂堂能力有加且府上无妻无妾,而倍受大商女子的青睐。 不过这些对百里九歌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听了就罢。她喜欢谁讨厌谁全是由着自己心底的感受,旁人的评论如何,与她无关,她也不会因此而动摇自己的想法。 待到得宸王府大门口时,台阶旁覆了雪的石狮子忽然开裂,那狮子脑袋竟掉了下来,差点砸到百里九歌身上。 她轻巧的避开,一脚挑起狮子脑袋给踢回了狮子身上,这一幕被王府的守卫看在眼里,各个大掉下颌,惊愕的问道:“你……你……你到底是……” “我是来找宸王的。”她开门见山说道:“我是奉国大将军府的百里九歌,你们宸王的未婚妻,麻烦你们赶紧替我引荐。” 侍卫们在朝都城里公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直爽不拘的女子,可却委实是缺乏礼数了。不由的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便进屋通报去了。 等了片刻,那侍卫出来,请百里九歌进府。她抱拳致谢,大步流星踏了进去。 一入正厅,就见殷浩宸身着一袭玄色宽袖长袍,外披黑龙纹大氅,立在正当间。 此人剑眉锋利,薄唇似刃,轮廓鲜明,五官极深,端的是一副冷峻的好相貌。他头戴黑檀木冠,鹰首乌檀木发簪穿插于发髻之中。腰间以一条乌金色百结绳穿一枚绿松石,堂堂正正置于正中。脚下踏着玄色锦缎靴,他不语,朝着百里九歌的方向迎来两步,那从上到下的一身玄色,与日光形成强烈对比,衬得他严厉肃杀,令人难以亲近。 百里九歌却毫无畏惧,只觉得此刻的殷浩宸比之那晚在郊外时沉重了不少,浑身上下一身决然的冷气,这想来也和他经常征战沙场脱不开关系。 她明眸湛亮,踏至殷浩宸的面前,抱拳拱了拱手,笑道:“王爷,我今日来此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娶不娶我?” 听到如此直接的问话,殷浩宸修长锋利的眉毛抽搐了两下,他双手负后,视线斜向百里九歌抱着的拳,缓声问:“身为女子,为何行男子礼?女子行礼应当欠身。” 百里九歌嗤之以鼻:“繁文缛节!欠身太麻烦,我才懒得当回事,怎么顺手怎么来。” 殷浩宸皱皱眉,似是有些异议,却终是未言。 百里九歌只得再道:“王爷若是对娶我没有意见,就麻烦尽快办了,奉国将军府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实在讨厌,多待一刻都让我觉得恶心。要是王爷不想娶我,那也请赶紧退婚,放我早日重回江湖,逍遥自在去。” 殷浩宸不能置信的打量着百里九歌,原本就低沉的语调变的更加沉冷:“你当真不喜留在朝都?” “的确不喜欢,我承认。不过,只要有婚约在且王爷能够尽快成婚并好好待我,我必然一心一意留在朝都,尽妻子的责任。” 语至此处,又加上一句:“但我决不允许王爷在娶了我之后再娶别人!” 殷浩宸眉头皱起,静候不语。 百里九歌道:“我做不到所谓的妇德,也看不惯女人们被约束行为,如果王爷不能保证这一点,就请退婚。如果王爷肯给我这个面子,我必以一生为谢。” 这一瞬的百里九歌,神情无比郑重,那亮堂堂的眸子清澄的像是一眼见底的碧水,就这样闪着爽朗率性的光华,直视殷浩宸。 这样的一双眸子,让殷浩宸心湖之底贮藏着的另一道身影跃然脑海——她,那救了他的黑衣仙子,也有着如此让人惊艳的眸光。 只可惜,眼前这人不是黑衣仙子,而是他的未婚妻百里九歌。 一阵胸闷的感觉让殷浩宸陡觉懊恼,为何——为何他幼时与百里九歌打闹时会说出那句“长大后定要娶你”的童言! 他不讨厌她,也想过就这么娶了她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可是,当镜湖畔的黑衣女子如仙女般降临并救了他之时,他的心就已经被她塞满,再也塞不进别的女子了。 见殷浩宸似陷入了沉思,百里九歌提醒:“还请王爷早点定夺吧,那奉国将军府里有人汲汲营营的想置我于死地,多在府里待一天,说不准便又是一场血光之灾。” 殷浩宸浑然一震,眸中的一缕浅伤渐渐化去,变作坚决。 纵然他喜欢上那黑衣仙子又怎样?有缘无分罢了!他却是不能让百里九歌再置身于危险之中。 心一横,打定了主意,殷浩宸道:“你且放心回去,本王这就进宫上奏,请皇兄尽快定下日子。只是一切还需遵循仪制,若近期没有良辰吉日,就只能推迟了。” “那没关系,至少王爷肯说就好。” 百里九歌的脸上漾出真诚的笑,捉过殷浩宸的手,啪的一声,击掌为誓。 “总之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家去,不打扰你了,有进展了要记得通知我。告辞!” 百里九歌挥挥手,正要离去,却在转身的一刻不经意瞥到角落的桌案上摊开一幅画。 那画中的女子拥有倾世绝伦之貌,一袭黑衣翩飞若仙,不正是自己吗? 心中有些疑惑,宸王画她做什么? 暗自笑笑,只当是没看见那幅画,百里九歌潇洒而去…… 第一卷:朝都云涌 第10章:街头怒斥 离了宸王府,沿着来时的路朝奉国将军府走去,百里九歌故意放慢脚步,沿途看熙来攘往,看市井民情,虽与自己这等江湖散人有些格格不入,却也不失为一道别有意趣的风景。 倒是百里九歌一路走过,也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目光。 但见女子一袭艳红色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外罩织锦斗篷镶嵌着雪白茸毛。那一对广袖如灌云雾,行走之间翻飞得洋洋洒洒。一头及腰青丝似墨色飞瀑,就那么纵情的披在脑后,唯有头顶以几朵红艳艳的凤凰花绾就一个回心髻,简练大方。 随着女子一路而过,她唇角那张扬自信却又真诚单纯的笑意深深撼动了每个人的心。强烈的冲击力令众人只觉得这女子纵使长相平平,却是惊艳可压群芳,绝伦可倾天下。 百里九歌毫不理会周遭人等的目光,走着走着,却是见前方聚集了不少人,间或传出辱骂的声音和女孩的哭泣。 她连忙过去,挤进了人群中,却见一个不过七八岁大的女孩被一群少年纨绔围在中间又骂又打,那女孩身上已是布了好多处红痕瘀伤,拼命躲着众人的毒打,泪流不止。 可恶! 百里九歌当即冲上去挥开一名少年,又将另一个一脚踹飞出去,低吼:“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众纨绔们愣了愣,方才被打的两个哀叫着站起来,指着被百里九歌护在身后的小女孩,骂道:“该死的你没看见她眼睛是红色的吗?她是怪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住口!” 百里九歌将小女孩揽入怀中,明眸直视她那一双如浸泡在血水中的双瞳,毫无畏惧,反倒抬手抚摸小女孩的头顶安抚,朝众少年嗤道:“眼睛是红色的又怎样?就凭她天生长了双红色的眼睛,她便不是好人吗?她明明只是个孩子!” 围观的众人皆吃了一惊,讶然的望着百里九歌。 一名纨绔少年说:“她出生就克死了生母,没过几年又克死姐姐和一个幼弟。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是琵琶鬼转世,那双红眼睛根本就是地狱里勾魂的琵琶鬼才有的。” 荒唐之极! 百里九歌几欲大笑,张扬冰冷的声音回荡于街头:“世人果真是以貌取人、黑白不分,简直浅薄透了!想我纵横江湖这许多年来,与俗世之人打过多少交到,可遇到的人却当真是令我愈加失望!” 她牢牢的护住怀中孱弱颤抖的女孩,放言:“今日有我百里九歌在此,便由不得你们再欺负她,有敢越雷池一步者,就别怪我踢断你们的肋骨!” 众少年们只觉得没来由的被一阵冷风刮过,有些退缩,再看方才被百里九歌踢飞的那个少年现在还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只得愤愤咒骂了几句,撤退了。 围观的众人见势,却是议论得更加厉害,百里九歌也不管他们,径自拉住小女孩的手就走。围观者们见她风风火火,亦不免心惊,很快便也散去了。 街道恢复了正常,百里九歌将小女孩拉到了一幢绸布庄前,打量了她伤痕累累的干瘪身躯,带着泪的小脸,最终将视线停在她那血红血红的双眸上,叹道:“天生长了一双这样的眼睛,真是害苦你了,想来你一定遭受过很多痛苦吧。” 小女孩泪眼汪汪,哭喊着扑进了百里九歌的怀中,啜泣起来:“不是我的错……这些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这样的……不是我的错……” 百里九歌不由的凄身一颤,耳边,那句“不是我的错”宛如被放大了一百倍,像是无孔不入的爪子揪住了她的心。 不是我的错。 多么熟悉的话语! 就像是四岁的那个霜降之夜,娘的手中握着利刃,毁了女儿的容貌,造就那条狰狞可怖的伤疤。 那道伤疤,如今早已在江湖神医的手下消失殆尽了,可是曾受过的痛,却永远的扎根在心底,无可抹平。 百里九歌恍然自嘲,罢了,自己也真是的,明明洒脱的很,平白又想那伤心事做什么? 别想了,丢一边去吧! 回过神来,望着红眼的少女,只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没什么距离,都是被世俗嫌恶的人不是么?于是拍着小女孩的头顶,大喇喇笑道:“别想那么多了,是那些庸人鼠目寸光,当然不是你的错。你家在哪里?告诉我,我送你回家去吧。” 小女孩离开百里九歌的怀抱,潸然泣诉:“我家里人对我不好,他们也嫌我是怪物……只有二哥哥对我好,护着我……可是二哥哥这几天有事情不在,我不敢……不敢回家。” 百里九歌感同身受,道:“那你还有什么亲戚家可以投宿的吗?” “没有了,实在不行,我还是回家吧……没事,我可以忍。” 百里九歌有些心疼,只得安慰:“那好,我先送你回去,我会和你家人说清楚的。另外我叫百里九歌,你喊我九歌姐就好。” “嗯……九歌姐姐……”小女孩感动的将手交到百里九歌的手中。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百里九歌牵着小女孩准备走。 “我……家里人没给我起名字,是二哥哥给我起的……叫容仪。” “容仪?是好名字啊。”百里九歌随口感叹。 却就在这时,忽的,一种诡异的感觉爬上了百里九歌的脊背,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穿透了她的身体,让她暴露在什么人的视线之下,无所遁形。 下意识的甩过头去,湛湛目光穿过往来的人群,直直落在一架马车上。那装饰特别的马车静静的停靠于街边,车窗上的帘子正微微晃动…… 百里九歌知道,方才凝视她的那两道视线,定然就藏在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