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梦境还是现实
    脖子好疼……头好晕……
    白光,时明时暗……那黑色而晃动的,是鬼影么?
    哼,我果然是到了地狱呢!阎王殿还没见到,小鬼就来缠么?
    鼓膜嗡嗡作响,隐隐约约传来的,那是什么声音?
    “救,救人啊!二王妃上吊了!”凄厉的呼喊声,夹杂着急促的奔跑声,在游廊内久久回荡。
    “上吊?谁啊?难不成阎王殿还有吊死鬼能获救不成?”她这样想着,刚要眨巴下眼睛。
    陡然发现瞳孔鼓胀,眼珠突出,竟然完全无法闭眼!
    白羽玥阙大惊,刚想查探怎么回事,却陡然发现,自己微微一用力,身体便开始晃荡起来。
    低下头一看,双脚是离地的!脖子上横着的,是一条白绫?
    也就是说,上吊自杀的人,是我?
    呸呸!什么上吊自杀?分明是被人谋杀!
    “救,救命啊!”她努力的想要说话,喉咙里却被按灭了开关一般,只能吱吱呜呜的发出些怪声。
    她剧烈的扭动,想要挽回自己的性命,不过越是挣扎,脖子之下的白绫就勒的越紧,她快不能呼吸,她感觉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眼眶开始充血了。一片红光之中,她摇摇晃晃的看着眼前褐色的窗棂空隙里,透过白色的窗纸映射的光芒,仿佛照射出她即将要走的黄泉路。
    “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只手还在紧紧拉着渐渐收紧的白绫,另一只则当空胡乱挥舞起来:“救命!救命!”
    她不是不想死,可是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像是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喊,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凌乱了起来,“咔!”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几个盘着发髻、穿着粗布衣的老妈子小丫鬟们,纷纷冲了进来:
    “小姐!小姐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梦境还是现实?
    “天哪,二王妃!快救二王妃!”
    “救人!快救人!”
    “去叫吴大夫!”
    众位女人急急忙忙的抱住她的身子,手忙脚乱的扯下她脖子上的白绫。绳子一松,她的身体“唰”的摔倒在地,喉管中骤然进入大量的空气,让她忍不住开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还有救,还有救!快去请吴大夫!”一个老妈子模样的女人看见她咳嗽,连声高呼。几个小丫头听到吩咐,连忙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一个藕荷色衣服,十六七岁的少女从人堆里一下子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的道:“小姐,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啊!汤没了可以再煮,可人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气若游丝,对眼前这帮陌生人毫不相识,只是身子倦怠,刚刚又受了惊吓,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旁边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看的眼晕,她又是两声咳嗽,把这个藕荷色的少女吓得连忙帮她顺气。
    古色古香的门廊装饰,房屋里大气而不失格调的摆设,还有这些奇怪的称呼……
    还想挣扎,可是头脑却像一团浆糊一般,有着晕眩般的感觉。
    她揉了揉眼睛,大宅子、老妈子和丫鬟们站了一屋,外面也都是家丁,除了这个藕荷色衣衫的少女很急切之外,一个个都是神情肃穆。
    她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做梦,还是真的在作戏。
    “啪!”她重重的打了自己一耳光,脸上、手上,热辣辣的,真的会痛。
    会痛,哪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她被周围的一切都弄糊涂了,努力梳理刚刚发生的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梁衡之追杀,逃到绝命谷,没想到还是被梁衡之查到了。
    无路可逃的她,只好被逼上落星崖,然后纵身一跃……
    华服青年
    她努力着想要站起来。藕荷色衣衫的少女看到,连忙过来扶着她。
    她仔细看了看藕荷色衣衫的少女,确认她对自己没有别的企图以后,问道:“请问,你是?”
    “……”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呆滞下来。
    藕荷色衣衫的少女愣愣的看着她,忽然眼泪又涌了出来,抓着她的胳膊大哭道:“小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寒霜啊!”
    她摇摇头,深呼吸了口气,又问:“我这是在哪里?”
    寒霜看了看她的脸庞,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着她身边的老妈子,道:“许妈,小姐她,小姐她这是怎么了?”
    许妈也看了看她,目光一收,像是在仔细考量她的话是真是假。
    她也觉察出许妈眼神中的深意,明白她在试探,便直直的盯着许妈,一言不发。
    许妈看不出她眼神中的端倪,只好说:“二王妃一定是受到了惊吓。寒霜,你带二王妃回去休息。”
    寒霜点点头,拉着她就要回房。她不好逆了寒霜的意思,也微微点点头。
    “你们全都在干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怒吼。
    忙乱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站着的垂首肃穆而立,就连查探她伤势的那个许妈和寒霜也不发一言。
    “云飞刚刚喝过药,吴大夫吩咐要静养。你们这里鸡飞狗跳的,像什么样子!”
    是一个少年低沉的嗓音,只是听声音而已,就能感觉到他话语里掩藏不住的威压。
    脚步声近了,不急不缓的踱步声,一步一步沉重的敲在她的心头。
    一抬头,就看见门外站了整整齐齐的两拨家丁和丫鬟,人群之中,一个身材修长、目光犀利的年轻人缓缓走了过来。
    他穿着白色的长衫,箭袖、马靴,腰间插着一把长剑。
    带着高高的峨冠,想是年已弱冠。
    一道剑眉斜飞入鬓,唇红齿白,目似明星,显得极为英挺不凡。
    清扬王府
    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眼睛也全是红血丝,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自打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华服青年根本没有看在地上,刚刚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的她一眼。
    华服青年只是背着手站着,皱了皱眉头,犀利的眼光扫了一下凌乱的房间,没有任何表情的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许妈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禀王爷,二王妃一时想不开上吊寻死,奴婢们才把二王妃救了下来。”
    “哦?”华服青年这才把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颇为玩味的看了几眼。
    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的关怀,反而有几许厌恶。
    “这不是没事吗?没事的话就把她送回去!吴大夫在云飞那里,这边就不用过来了。”华服青年的声音冷傲不以,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她一片茫然,刚刚忙乱的众人,现在一脸冷傲的青年男人,一屋子或嘲讽、或怜悯的丫鬟们,这里又像是一处深宅大院总之,这一切她不熟悉。
    于是她轻轻的问了句:“你在说些什么?”
    话一出口,她也是吓了一跳。
    自己的声音并不是这样的!
    这副嗓音明显更为清婉柔媚。
    就算是方才被吊了半天,哑着嗓子,但是好音色依然遮掩不住。
    华服青年忽然怒气上来,伸出中指,对着白羽玥阙戳戳点点,说话声音陡然高了好几个八度:
    “说什么?当然是说你!你真是厉害啊,把云飞救命的汤药洒了,就摆出这么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逃避惩罚么?本王告诉你做梦!”
    她眉头一皱,过去的她是胤国高高在上的公主,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女儿。
    其他人看到她只有畏惧的份,就连一些得宠的后妃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就算是梁衡之的父亲梁寅卿谋朝篡位,夺了白羽家的皇位。一直爱慕自己的梁衡之,也对自己百般容忍。哪有人这般大呼小叫?
    她冷冷清清的一出口:“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并不知道什么云飞。”
    阴谋
    “你!”华服青年听到这话,厉声道:“不错!我清扬王府没有你这个冒牌货!”
    他一甩袖子,恨恨的道:“许妈,给我把这个臭丫头关起来!没本王的许可,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说完,华服青年大步走了出去。
    “是!”许妈立刻答应下来,叫上几个下人,“你们几个,把二王妃请到杂院的柴房里!”
    几个下人立即动手,架着她的左右胳膊,把她往柴房里拖。
    白羽玥阙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就已经被拉到门口,于是她开始了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下人们不理会白羽玥阙的挣扎,依然把她尽力拖出去。
    寒霜也有些不知所措,一大群人拖着不肯妥协的白羽玥阙,缓慢的朝着柴房前进。
    “哟,大清早的,谁这么吵?”忽然,一句软腻的声音响起。
    接着,“蹬蹬”的脚步声,一个二八左右年纪、生的白白净净、削肩膀、容长脸蛋、头上戴满金玉珠翠的美人走了过来。
    “郡主。”仆人们看到她,恭敬的呼唤一声。
    美人看了看站在当地的她,丹凤眼一挑,有些不屑的努了努嘴:“怎么又是这个女人?也不让人消停一下,真讨厌!秋雨,我们回去。”
    旁边一个梳着发髻、看上去极为灵巧的小丫头点了点头,和美人一起走远。
    耽搁了一下,白羽玥阙又要重新被拉往柴房待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从落星崖上跳了下来么,为什么还没死?
    不,不,我是死了,被人杀死了,所以三尺白绫,缠绕颈项。
    这些人,这场戏,是梁家的阴谋对不对?
    他们想折磨死我对不对?
    白羽玥阙一下子挣脱出下人的手,愤怒的大声喊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还是留下来折磨我?别以为你们做出这副样子,我就会向你们卑躬屈膝!姓梁的呢?叫他出来!” 正文 第2章 一巴掌
    可就在这个时刻,忽然有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往她所在的地方赶来。
    白羽玥阙一抬眼,见是刚才的华服青年。
    华服青年脸色有些狰狞,看到白羽玥阙这副的样子,他更是目龇欲裂,气得浑身都要喷出火来。
    他大步的走来,伸手过来,对着白羽玥阙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重重拍在白羽玥阙的脸庞上。
    华服少年大吼道:“苏咏絮,我要你的命!”
    说完,“噌”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就要动手。
    场下一下子大乱了起来。
    下人们乱作一团,有些上前去劝华服少年,有的跪倒在地,还有人拉开白羽玥阙。
    “王爷,息怒啊!”
    “息怒啊!”
    “苏咏絮?”白羽玥阙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梁寅卿篡位之后,白羽家唯一逃掉的子裔,怎么又是什么苏咏絮了?
    几个年轻家丁的努力,终于止住了华服青年的剑势。
    不过,他还是气得浑身乱战,整个人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大骂道:“别给我装疯卖傻,你们这群该死的苏家人,要是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他陪葬!”
    白羽玥阙被打得倒在了地上,脸上立马有了五个手指印,嘴角居然挂出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一回头,就看见华服青年满脸怒容,可是圆睁的眼睛里竟然隐隐有了一丝雾气。
    他一直紧紧攥着长剑,强忍住上前挥剑的冲动,语气里居然有一丝的哭腔:“云飞要被你害死了,这下你高兴了,你开心了?如果云飞有事,我一定要你的命!”
    说罢,他把剑狠狠往地上一砸,“噔噔噔”拿起脚走了。
    生平不曾有人这般对待过她,就算是逃难途中,梁衡之对她也是求之不得,哪里舍得打?
    什么被我害死了?
    什么清扬王府?
    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愤怒的青年究竟在说什么。
    :羞辱
    这个华服青年究竟是什么人?
    他认识梁衡之么?
    他这么做,是为了羞辱我?还是有别的阴谋?
    “小姐,我扶你起来。”寒霜赶紧上前扶她。
    “不用。”白羽玥阙自己默默擦去了嘴角的血痕,脸上表情淡淡的,可心里却坚硬如冰。
    羞辱,哼,我倒想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阵风吹过,白羽玥阙额前刘海飘动,身体却站得笔直,表情平静,眼睛深深的,淡淡的说道:“寒霜,继续吧。”
    寒霜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姐,和过去怯懦胆小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到了一处小茅房前,一个家丁开了房门,她自己走了进去,门便在她身后关上了。
    “二王妃,”门口忽然出现了许妈的声音,“二王妃还是乖乖在房子里等候消息吧。一日三餐,老身请寒霜给您送来。”
    说完,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她环顾四周,柴房里一个角落了许多稻草,唯一的一扇大门紧闭。
    一个小气窗,连头伸出去都很困难。
    此外什么都没有,真是简陋到极致。
    不久,有人在门外喊道:“小姐,小姐。”
    是那个叫寒霜的丫头。
    这个丫头对自己还不错。她轻声道:“寒霜,有什么事么?”
    寒霜的轻声道:“我给你送一碗水,从小窗递给你,你看到了没?”
    一只褐色的碗正从气窗伸了过来,她连忙过去接。
    寒霜还不忘在外面安慰道:“小姐,我知道你这些天来心里很委屈,可是你也跟我说过,再苦再累,就算是为了夫人,也要坚持下来……”
    “砰!”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屋内清脆的一声,似乎是碗掉到地上的声音。
    寒霜赶紧跑到气窗下,焦急的问道:“怎么了?”
    屋里沉默了一瞬间。
    忽然,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石子,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我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的声音惊恐中带着一丝绝望,“一定是搞错了!这张脸怎么会是我?”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寒霜的声音也惊讶不以,连忙道,“我去找人来看看,你等着。”
    “别走。”她忽然沉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
    寒霜也缓和下来,站在气窗之下,慢慢的告诉了她关于她的“身世”。
    她所在的地方不是胤国,却是晟国,与胤国隔江而望。
    晟国在北,国土辽阔,平原广阔,民风较为淳朴,平民终日躬耕,世家子弟多骑马围猎。
    她名叫苏咏絮,取自“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意思。
    但是其实,她的命运也和随风而逝的柳絮一般,让人怜惜。
    苏咏絮是晟国礼部尚书苏朝英家的次女,今年十五岁。
    她虽然是苏家的小姐,却受尽了家人的嘲弄和蔑视。
    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喜欢她,看到她一眼,也觉得眼睛里有沙子般难受。
    无他,就是因为苏咏絮的母亲,本是个青楼女子。
    苏咏絮是苏朝英偶然去青楼逢场作戏之后,怀上的孩子。
    本来这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无伤大雅。
    可恰恰苏朝英是个读圣贤书的理学家,当时已有娇妻。
    虽然碍于苏咏絮的母亲有了孩子,不得已把她接进了苏府,对她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苏咏絮出生的时候,苏朝英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十几年来,两母女被孤零零的丢在了杂院,日子过得十分凄苦,他也不闻不问。
    外间也只知道他苏朝英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正妻所生的苏咏馨,却不知还有一个苏咏絮。
    可即使是如此,苏朝英的正妻王氏,还是对苏咏絮及其母亲百般刁难虐待。
    :代嫁王妃
    这就使得苏咏絮从小养成了懦弱胆小的个性,尤其是苏母在苏咏絮十二岁上患上顽疾郁郁而终之后,她个性变得愈发胆小怕事。
    在晟国朝堂,苏家在朝中支持的是三皇子苍曦遥,与如今新登大宝的皇帝苍曦麟向来不对付。
    慕云天的父亲,和当今慕太后,苍曦麟的母后是同胞兄妹。
    慕云天的父亲,也是亲上做亲,娶的是先帝的姐姐,长公主安平。
    故此说来,慕云天也算是苍曦麟的表弟。
    作为唯一一个异姓王,清扬王慕云天和苍曦麟私交甚密。
    当然,慕云天也不仅仅是仗着皇亲的身份,他本身的能力也是颇为人们所称道。
    掌管刑部这些年,他嫉恶如仇,执法严明,人称“铁面王爷”。
    本来苏家和清扬王府各为其主,结亲颇有点拉拢的意味。
    可是苍曦麟笑哈哈的答应下来,御赐了这段“天赐姻缘”。
    原因很简单,慕云天提亲,可是新郎并非自己,而是他自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的弟弟慕云飞。
    慕云天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相继过世,只留有二子一女,而慕云飞身体又不太好,慕云天自然对他疼爱有加。
    据说慕云飞当时重病在床,结亲无非是为了冲喜而已。
    而苏家也“只有”一位女儿苏咏馨,今年十六岁,生的美貌动人,而且饱读诗书。
    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苏家人自然不愿意她嫁给一个药罐子,可御旨之下,却又不得不嫁,这才使出一招“李代桃僵”。
    慌慌张张之间认了苏咏絮作为“二小姐”,想要把她嫁给清扬王府当二王妃。
    听说苏咏絮不是苏家大小姐,而只是一个临时冒出来的“苏家二小姐”,而且,还是青楼女子的孩子,慕云天勃然大怒。
    消息传到皇宫里,苍曦麟也是不快。
    苏朝英则辩称,当时御旨里只是说明苏家小姐,并没有写明名姓。
    而苏咏絮的的确确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慕云天只能咽下这口气,择吉让苏咏絮过门。
    :骨血尽换
    果不其然,当苏咏絮嫁到清扬王府去了之后,慕云天便经常把气发到她身上。
    苏咏絮又是个习惯被欺负的,便一直默默忍受清扬王府众人的轻视和慕云天的责难,一个人尽量照顾丈夫慕云飞。
    可是,慕云飞的病情却没有因此而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自然,慕云天对苏咏絮就愈发的没有好感。
    终于,到了半个月前,吴大夫再次来看慕云飞的病情时,告诉只有千年人参作药引才能缓和他的病情。
    听到这个消息,慕云天满上京城找千年人参,好不容易苍曦麟送了他一支。
    拿来的人参用文火熬,足足炖了一夜,才得了一小碗汤药,交到苏咏絮的手里,要她喂慕云飞喝下。
    可是……
    “砰!”的一声响!
    碗碎了,汤撒了,苏咏絮觉得她的生命也随之而去。
    与其受尽慕云天的责难,还不如自己选择安安静静的离去。
    于是她支开寒霜,独自一人关在房里,挂上了白绫……
    外面的寒霜见白羽玥阙没有动静,便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白羽玥阙摇摇头:“你不要管我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原来说了半天,这个苏咏絮,真的是上吊自杀!
    白羽玥阙这回想起来了。
    她从胤国的天京城逃出来后,被梁衡之追杀,逃到了落星崖。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万般无奈的她,只好抱着传国玉玺无双玉璧,向着万丈深渊纵身一跃。
    急速下坠,投身到无尽的黑暗中去的那一瞬间,怀里的无双玉璧忽然光芒大盛,耀眼的让人刺目。
    恍惚间,她的身体仿佛被那道光芒吸引进去,而后,一切都不再清晰……
    头痛欲裂,可是冥冥中,她又觉得周围的一切如此熟悉。
    这里的空气,周围的陈设,还有柔软的衣料贴身的触觉,都在告诉自己一些身体的印记。
    她默默的坐在稻草堆上,自从看到自己“容貌”的那一刻开始,就相信她可能真是穿越了!
    白羽玥阙茫然的站了起来,虽然脸上的五道指印还是隐隐作痛,可她却全然不管不顾。
    这么说,我,我还活着?
    只是,我成为了另一个人了? 正文 第3章 相敬如宾
    我是谁?
    我还是那个被父皇宠爱的阙?
    我还是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前朝公主么?
    虽然终于逃离了梁家的追捕,可一身骨血尽皆换去,我究竟是谁,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我!!!!
    愤怒,迷惘,不甘,她知道,现在她的亲生父亲苏朝英视自己为耻辱,苏家上下根本没人拿她当做二小姐。
    而清扬王府也不拿她当“二王妃”,更别提一贯对她不好的慕云天,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慕云双了。
    在胤国的那些前尘往事,随着真正的“阙公主”坠下的灵魂渐渐消散,已经缓缓抽离了她的身体。
    可是,今后的路呢?
    我该怎么走下去?
    ……
    白天的等待并没有白羽玥阙带来好运。
    她吃着冰冷的馒头这是她唯一的晚饭,而且,还是寒霜从她自己的晚饭里省出来的。
    苏家既然不把她当女儿,她也不会因为这具身躯的关系,而与苏家过多牵扯。
    至于清扬王府……
    白羽玥阙从寒霜的嘴里,已经知道了,如果说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对苏咏絮很好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慕云飞。
    平心而论,慕云飞对待白羽玥阙已经很好。
    他并不强迫她做任何一件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平常慕云天呵斥苏咏絮的时候,也是她帮着说好话。
    而且,慕云飞为人也温吞谦和。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病,他和苏咏絮倒是真的相敬如宾,一对璧人。
    白羽玥阙叹了口气。
    门外的寒霜倒是一直和她说话聊天,只怕她一个想不通,又去寻短见。
    一切等到入夜。
    :弥留之际
    三更天刚过,门外一下子人来人往,“咣当”一声,门被人打开,无数道火把的光芒射了进来。
    慕云天铁青着脸,看了看一脸平静白羽玥阙,背着手又走了回去。
    不过,在他走之前,吩咐下人道:“把她带走。”
    两个家丁冲了上来,一边架着白羽玥阙的一边胳膊,把她“请”了出去。
    火把的光芒指引着白羽玥阙一行人,不久便到了一处小院。
    院落之前,人头攒动,却安静异常。
    白羽玥阙随意一看,发现有昨天见过的许妈、丽装美人和她的丫鬟白羽玥阙已经从寒霜那里得知,这个美人就是慕云天的妹妹,十五岁的慕云双。
    慕云双看着白羽玥阙到来,嘴巴不经意的一撇,眼神立刻转到别的地方。
    很显然,她也看不起这位母亲是流莺出身的苏家“二小姐”。
    走到门前,慕云天停下脚步,严肃而沙哑的声音里略有一丝对弟弟的关心:“云飞执意要见你最后一面,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白羽玥阙点了点头,跟在慕云天身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昏黄的灯火一点一点的跳跃着,仿佛象征着屋中这个少年渐渐远去的生命。
    满屋的药香,混合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气息说是死气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深宅里,药香和弥留之际的人的味道混在一起,能带给人如此悲伤的感觉。
    在逃亡的日子里,白羽玥阙看惯了生离死别,可是她所熟悉的,无一不是死于非命。
    像如今这般,是因为病痛而离世的,对她而言却是不多见。
    “云飞,是我。”慕云天的声音忽然变得如此的温和,正如一个宠溺弟弟的好哥哥。
    要不是亲耳听到,白羽玥阙几乎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一脸温柔的人就是这一天对她态度如此恶劣的人。
    白羽玥阙的目光也投射到躺在床上的人,她这具身体的丈夫,十七岁的慕云飞。
    说来奇怪,他与慕云天并不相似,面部线条极为柔和,全然没有慕云天杀伐决断的威严和霸气,苍白的容颜显示出他病弱的躯体,就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哥,咏絮呢?”慕云飞的声音极为细弱,似乎被风一吹,就要断掉。
    :临终托付
    慕云天很温和的说了句:“她来了,你放心。”说着,眼神又看了白羽玥阙。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慕云天看白羽玥阙的眼神,一点也不愤怒,而是温和中带着一点恳求,仿佛在恳白羽玥阙在慕云飞面前表现的稍微好一点,别给他留下遗憾。
    白羽玥阙点点头,她走到床前。
    看着这个病入膏肓的少年,白羽玥阙心里也是沉重不以。
    她从寒霜那里听说了,如果说清扬王府还有一个人对自己好的话,那无疑便是慕云飞。
    “咏絮,咏絮……”慕云飞伸出苍白瘦弱的手,想要抓住白羽玥阙的手。
    白羽玥阙连忙伸出手去,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
    手指相触的那一瞬间,这具身体原本所具有的记忆和情感,一瞬间涌入心头,那是深藏于心的感动。
    慕云飞的关怀,对于一直在苏家清扬王府遭受白眼和蔑视的苏咏絮来说,是难得的尊重与理解。
    尽管,由于身体原因,他们两人并未真正成就夫妻,可是感情极为良好。
    可以想见,如果慕云飞不是自小重病在床,他与苏咏絮一定会手牵手走完一生。
    “咏絮,咏絮,对不起,”慕云飞断断续续的道,“我,我不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虽然是第一次见,可身体原有的记忆和情感却不太受她的控制。
    她渐渐抓紧了慕云飞的手。
    “我一直都是这样……让你,让你照顾我,而我却……”慕云飞眼睛凝视白羽玥阙,黑色的瞳孔里满是不舍和眷恋。
    “你放心,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白羽玥阙紧紧握着慕云飞的手。
    就算是这样,她也能感觉的到,眼前这具身体里,即将飞升而去的灵魂的脚步,如此的迅速。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慕云飞很努力的偏过头,认真的看着慕云天,轻声道:“哥,我求你,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愿宽恕
    慕云天心里也很不好受,连忙凑过来问:“云飞,你说。只要是哥办的到的事,哥一定帮你帮你完成!”
    慕云飞勉强抬起头来,轻声道:“哥,我求你,求你,不要怪罪咏絮……”
    慕云天大睁着眼睛看了看白羽玥阙,紧咬着嘴唇,许久,脸色依然有些愤怒的道:“如果不是她,你现在就不会……”
    然而,慕云飞还在继续念道:“求求你,哥,求求你……”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了她的。”慕云天皱着眉,神色疲惫,却很坚定的点点头。
    看到慕云天亲口答应下来,慕云飞终于缓了口气,苍白的面孔淡淡的笑着。
    渐渐的,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黑色的瞳仁里的光芒,也慢慢散开。
    感受到慕云飞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消散,白羽玥阙觉察到生命的离去,她一下抓紧慕云飞的手,唤道:“云飞!云飞!”
    然而慕云飞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唤,只是安详的闭上双眼。
    听白羽玥阙的喊声,慕云天也垂下了头。
    屋里屋外,所有的丫鬟家丁们,也都跪了下来。
    穿越的第一天,白羽玥阙从早上的“自杀未遂”,到被关柴房,现在晚上,直接成了寡妇。
    人生,在这一天,就经历了生生死死。
    不过,当白羽玥阙跪下去的那一刹那,慕云天忽然跳了起来,指着白羽玥阙声嘶力竭的大喊:“你凭什么跪?你给我站起来!你这个刽子手!”
    白羽玥阙吃惊的看着他,慕云天怒气勃发,整个人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眼睛是红的,脸色是红的。
    极度的惊异,让她不禁喃喃的道:“可是刚才……”
    :寡妇凄凉
    “刚才,哼,刚才我是答应了不杀你,可我没答应云飞不怪罪你!”
    慕云天厉声道,“你害死了我的弟弟,害死了我在世上唯一的弟弟,可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饶过你!”
    慕云天眼睛里全是愤怒的寒芒,他忽然冷笑着,一字一句的道:“我要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要你们苏家,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慕云天说着,站了起来,大声道:“把这个贱人关到柴房里去!不准她带孝,我要关她一辈子!”
    几个下人听见呼唤声,冲进屋子,正要动手。
    她站了起来,冷冷的说了句:“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
    “你说什么?”慕云天愤怒的一回头,就看见白羽玥阙一张脸寒如冰水,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来:
    “没错,打破汤药的人是我。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你!”慕云天俊秀的眉眼狰狞着,恶狠狠的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你当然有这个能力,”白羽玥阙平静的脸孔上,忽然闪现了一抹疯狂之色,“我早就没有家了,我早就不是我了!你有仇,我也有!但是我的仇恨向谁去讨,问谁去要?”
    “你!”慕云天气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素胆小懦弱,自己随便说句重话就要战战兢兢的苏咏絮,居然有跟他顶撞的本事。
    他愤怒的黑瞳里,映射出白羽玥阙刚毅而绝望的脸孔,是如此的清晰。
    “哈哈哈哈。”忽然慕云天仰天长笑.
    其后,那张英挺的脸孔扭曲而悲愤,“你想死个痛快,想随云飞而去?”
    他的眼睛盯着白羽玥阙的面庞,就如同一头狮子盯着猎物一般:“本王告诉你做梦!我要折磨你,要你记住,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悉听尊便。”白羽玥阙一扭头,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去哪?”看到她离开,慕云天立即大吼道。
    “柴房,”白羽玥阙头也不回,丢下一句,“等你想清楚怎么对待我之前,我在柴房恭候。” 正文 第4章 前路迷茫
    出门的时候,清扬王府其他人都恭候在外。
    看到白羽玥阙一人当先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看过来:有讥笑,有蔑视,当然,也有感叹她的命运多舛。
    众所周知,慕云天的脾气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认定了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他如此的讨厌苏咏絮,只怕她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本来也翻不了身了。
    一个寡妇,膝下没有子嗣,在这深宅大院,无数个日日夜夜,应该要怎么度过?
    面对众人非议的目光,白羽玥阙依然目不斜视,一脸平静的走了过去。
    她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只顾自己向前走着,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摆在她前面的路是什么,又该如何去走。
    她其实早就死了,不是在今早,也不是在落星崖。
    早在天京城破,胤国覆灭之时,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之前的苟延残喘,无非是想让传国玉玺不落在梁家的手中。
    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才跳下悬崖。
    原以为事情已经终结,现在骨血尽换,玉璧也不知去向。
    又是落到这样一个家庭,有薄凉的父母,狠厉的兄长,在世上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在不经意间死在自己手里。
    争什么?
    还有什么好争的?
    要凭我的双手复兴胤国,诛杀梁贼?
    笑话,天大的笑话!
    白色的灯笼摇曳,上面用黑笔写就大大的“祭”字。
    抄手游廊之上,白灯笼映着白羽玥阙长长的影子,没入浓浓的暗夜,不久便消失无踪。
    ……
    庞大而隆重的祭奠每日每夜的在清扬王府中上演。
    府里车水马龙,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本来,慕云飞从小长眠病榻,根本和外界没有交集。
    但慕云天权势极大,在晟国朝堂之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比之三皇子现在的兰陵王苍曦遥,也是不遑多让。
    这样的一个人,弟弟亡故了,自然能引动朝中之人的关注。
    :柴房春秋
    而白羽玥阙整日被锁在狭小阴暗的柴房里。
    没有人来管,也没有人来理会。
    慕云飞死去的这些天里,苏家也没有派来一个人吊丧。
    看来,她的“父亲”苏朝英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挂名的二小姐当做苏家人。
    三月天,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
    狭小的柴房里,没有温暖的大床,没有被褥,没有洗漱用具,什么也没有。
    饭和水,都是寒霜从气窗里临时给她递过去的。
    残羹冷炙,难以下咽,过去身为公主的白羽玥阙根本不可能“品尝”到。
    窗外春光明媚的很。
    虽然被关在柴房,可是只要一抬头,从气窗里偶然临幸的春色,还是能映射到她的眼眸之中。
    有时候,起风了,花瓣随风飘落。
    微微一抬手,一片粉红的花瓣就落到了手心。
    叫不出来名字,只是觉得姹紫嫣红,沁人心脾。
    北方的晟国不比一江之隔的南方胤国,春天的晟国,永远是灿烂的晴天。
    过去的阙公主最为讨厌天京阴雨绵绵的天气,仿佛嘴里含着一块软糖,黏黏腻腻的,极不爽利。
    可是此时,她却真真切切的怀念起江南软腻的温馨。
    凤阙宫外,在这个时候,满园的竹林,应该生长的茂密而苍翠吧?
    不,如今入主凤阙宫的,应该是梁寅卿的宝贝女儿,梁衡之的骄纵妹妹梁玉之。
    也是她童年的玩伴,她的闺中密友,是她曾经认为一辈子的朋友。
    却没有想到,梁玉之在胤国覆灭将近的时候,当着自己的面,那张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的嘴脸:
    “我讨厌竹子,我讨厌梅花,我讨厌你身上有的一切!你知道么?每当我从宫里回来,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就要恶心半天!现在,你终于要匍匐在我面前了,我才是公主!我才应该受世人爱戴,千秋万载!”
    :花的血泪
    白羽玥阙瞳孔猛地一缩,死命的攥紧了拳头。
    现在的她,还无法修炼的宠辱不惊。
    那片花瓣便在她的掌心化成了粉尘,微凉的汁水溢了出来,点点滴滴,仿佛她的血泪。
    白天尚好,可是晚上,没有被褥,只能缩在角落,把身上的衣衫都紧紧的裹着,勉强入眠。
    她是不敢去靠着稻草睡觉的,天知道杂乱无章的稻草里,除了蟑螂,还会出来些什么东西……
    裹紧衣衫,勉勉强强躺在远离稻草堆的地方,辗转反侧,却是无法入眠。
    白羽玥阙宁愿一晚上不睡,只是歪着头,看着气窗之外被铁栏杆割裂的明月。
    想起从前在凤阙宫的日子,想起那些逃难的日日夜夜,想起她被逼跳崖魂归天外……
    唯独,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
    一幕幕,仿佛梦幻一般。
    骤然惊醒,却是被“悉悉索索”的啮齿声所扰。
    一抬眼,就看见远处的墙角,绿油油的眼睛好似鬼火,一簇簇,一点点,直刺进她的心里。
    是老鼠!
    几只、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老鼠!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是这群畜生们根本不怕人,“悉悉索索”的啮齿声,绿油油的小眼睛闪着,仿佛永恒不灭的光芒……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一夜惊惶的她根本没有睡觉,一双眼睛全是血丝。
    接连几晚之后,白羽玥阙居然能任凭旁边老鼠肆虐,依然睡得香甜。
    人的适应力实在强悍的可怕,过去的锦衣玉食,如今的与鼠同眠,她居然都能安之若素。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撑下去,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活下来。
    ……
    :苟延残喘
    “小姐,今天我拿了些果子,虽然少了一点,您且先充饥吧。”窗外,是寒霜略感歉意的话语。
    “傻丫头,何必再为我冒险呢?”白羽玥阙叹息一声,“其实,就算让我这么归去,也是好的。至少,你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你想见到的人……”
    “小姐,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寒霜听到白羽玥阙的话语,吓得连手上的果子都拿不稳了。
    “想不开?不,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白羽玥阙轻声道。
    如果她没有死,她还是白羽玥阙的身子,她还有无双玉璧的守护,那么,就算还有一口气在,她也会努力到最后。
    可现在的她又算是什么?
    既然这生命得来的不清不楚,她也没有了反抗和报仇的机会,那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干什么?
    还不如死了的干净!
    对吧?苏咏絮,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她就是因为知晓这些景况,明白再去努力也是徒劳,所以才三尺白绫,魂归天外。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她的死亡,却给了自己一个重回世间的机会。
    只是,这一个机会却依然教会了自己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人的命运,永远没有办法自己做选择。
    既然结局都是被囚,被虐待,为什么上天还要让我再体验一次?
    悠长的叹息声,从狭小的柴房里传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忽然,从窗外传出一阵怒吼,一下子把柴房内外的两人惊得呆住了。
    这是慕云天的声音。
    “咚”,果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内里的苏咏絮只听见寒霜慌慌张张跪地声:“奴,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脚步声渐渐走来,猛然间,慕云天的声音开始上扬,“好个奴才!居然学会了偷东西!”
    说着,一声清脆的“啪”的响声,传了过来。
    毫无疑问,是慕云天伸手打了寒霜。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寒霜哆哆嗦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说的好,你该死,就去死吧!”慕云天的话语恶狠狠的,不带一丝感情。
    :争锋相对
    一股气血直冲上脑门。
    缩在角落的白羽玥阙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想死,是她的事;但是连累寒霜也受苦,她自问做不出来。
    此刻她毫无办法,只好重重的拍门:“慕云天,你这个懦夫!有本事你就冲着我来,欺负一个丫鬟,算是什么本事!”
    “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听到白羽玥阙的话,慕云天的语气也不由得阴狠了几分。
    “我说你是个懦夫!”白羽玥阙昂着头,毫不在意的大声道。
    “咔!”忽然一声响,门一下子打开。
    拍门的白羽玥阙不妨,随着门的走势撞了出来,踉跄了两步。
    一抬头,就看见慕云天那张冷漠的、高高在上的脸庞。
    于是,她立即站直了身子,高高的扬起下巴,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一点害怕也没有。
    慕云天不怒反笑,大叫了三声:“好!好!好!”他恶狠狠的盯着白羽玥阙,把眼睛瞪得溜圆。
    “本王原以为苏家的二小姐,是条不会叫的狗!没想到,狗急了也会跳墙,也会咬人!”
    白羽玥阙根本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一回身,就自顾自的把跪着的寒霜拉了起来。
    慕云天看到,一把冲过去,打掉了白羽玥阙的手。
    白羽玥阙转过头来,平静的道:“王爷恨的人是我,责罚我一个人就罢了,与其他人不相干。”
    :粗使丫头
    “本王要罚谁就罚谁,想杀谁就杀谁!这里是清扬王府,什么时候轮的到你做主!”慕云天傲然的一仰头,语气里尽是阴寒。
    白羽玥阙没有继续发怒了,而是眉毛一挑,眼神里尽是不屑:“只有懦夫才会迁怒于人。慕云天,你还是没种!”
    “你说什么?!”慕云天立即暴跳起来,手扬起,复又落下,可是牙关紧咬,拳头却攥的紧紧的。过了一瞬,才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你个苏咏絮!”
    说着,他对着身后人大声宣判道:“从今天开始,苏咏絮不再是二王妃,只是杂院的一名粗使丫头!”
    说完这话,他的眼睛瞪的亮亮的、大大的,其间都是报复的快感:“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当这份差!”说罢,拂袖而去!
    其他下人都跟着慕云天怡然而去,留在当地的只有寒霜和白羽玥阙。
    寒霜走了过来,想要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小姐……”
    白羽玥阙依然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她甚至没有看慕云天离去的背影一眼,只是扭过头,看着柳树上跳跳跃跃的鸟儿。
    许久,她才转过头来,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道:“外面的春色真好……”
    “小姐……”
    “我早就有,赴死的准备了。没有落在那些人手里,已经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只是当丫鬟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羽玥阙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容里却闪现出一抹疲惫,几许绝望。 正文 第5章 “充实”的一天
    晟国熙平元年三月十五,清扬王府里少了一位二王妃,多了两位平凡的粗使丫头。
    “小姐,我来吧。”看着白羽玥阙面前的盆里放着满满一盆衣服,寒霜不禁心疼的道。
    白羽玥阙摇摇头,兀自蹲了下来,开始了今天一天的活计。
    微凉的水带来丝丝爽利,缓缓滑过白羽玥阙的双手。
    四月末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已经是一片鱼肚白。
    上京城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繁华。
    清扬王府里,也开始了一天的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尤其是在杂院,由于慕云天每天要上早朝,下人们纷纷开始了各项准备工作。
    伺候梳洗的、做早饭的、安排车马的,忙得是车水马龙。
    当然,伺候慕云天的事情,不用白羽玥阙来做,他也不想白羽玥阙来做。
    因而,许妈便很自觉的安排白羽玥阙在杂院做些粗活。
    每天早上,天不亮白羽玥阙就得起床,梳洗完毕,早饭尚且未用,一天的活就等着她了。
    首先,她得去领来前天晚上慕云天、慕云双换下来的衣裳,亲自洗净。
    慕云天冷笑着说,她苏咏絮不是苏府的二小姐,又是王妃么?
    那么,她应该比那些下人更懂得该怎么护理衣裳。事情交给她来做,放心。
    然后,她一个人负责下后院所有的清扫工作。
    庭院、花圃、小径、池塘,广袤的地域,本来是由数个家丁共同完成的,现在,全部成了白羽玥阙的任务。
    慕云天甚至表示,他不想看到地上有哪怕一片树叶、一朵残花,如若发现,重重责罚!
    这些做完之后,如果还有闲暇,白羽玥阙还得帮忙针黹。
    经常是到了晚上,还要就着昏暗的一盏油灯缝缝补补……
    :狗仗人势
    至于针黹,不仅阙公主的女红一流,就连过去的苏咏絮也是喜欢这些活计的。
    完成进项,倒也不难。
    如果只是工作多一点,累一点,只怕寒霜还不会不满。
    她最为气愤不过的是,慕云天和慕云双没事找事,欺负白羽玥阙也就罢了。
    就连杂院里的丫鬟、家丁们也一个个看自家小姐不顺眼,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来找茬挑刺。
    就比方说今天,本来寒霜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帮小姐洗衣服的时候,慕云双的丫鬟秋雨似乎是来给主子拿早茶的,路过此地,对着白羽玥阙便尖声叫道:“苏咏絮!认真一点洗衣服!别想让别人帮你!”
    白羽玥阙没有理她,不过她也没让寒霜帮手,依然自顾自的洗着衣服。
    秋雨讨了老大一个没趣,不过看到白羽玥阙的动作,好像又抓到什么小辫子,声音又开始放亮起来:“你你你,你怎么洗的衣服?这可是兰陵王送给郡主的衣服!”
    白羽玥阙根本就不理不睬。
    秋雨一看,哟,这家伙居然还敢不搭理自己,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她插着腰站在离白羽玥阙十步远的地方,大声吼道:“苏咏絮!你耳朵聋了!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还没待白羽玥阙反应,寒霜一下子挡在她的面前,也开始愤愤的道:“秋雨,你不要太过分了!”
    “谁过分了,到底是谁过分了!”秋雨得理不饶人,上前一步,大声吼道,“苏咏絮把小姐最珍视的、兰陵王送给的衣裳洗坏了,到底是谁过分!”
    “你!”寒霜气的直哆嗦,秋雨却不依不饶的上前小半步,一把推开寒霜的身子。
    寒霜退步之下,却不小心踩到了洗衣盆,“哗”的一声,水洒了一地,衣服也随之滑落出来。
    :平静如水
    “小心!”白羽玥阙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捡起衣服,而是扶起即将跌倒的寒霜。
    然后,不知是寒霜还是白羽玥阙,总之在慌乱间,有人伸出一只脚,“撕拉”一声,将地上的那件衣服撕成两段。
    白羽玥阙顺利的扶起了寒霜,她没有跌倒。
    可是,无论是重新站好的寒霜,还是本就在一旁看戏的秋雨,见到成为两段的衣裳,都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在场三人,唯一处变不惊的,就只有一脸木然的白羽玥阙了。
    看见衣服撕坏,她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站了起来,擦擦手,便准备离去。
    看到她的动作,秋雨还以为她要推卸责任,连忙发急的大声嚷道:“苏咏絮,你想逃跑?”
    白羽玥阙忽然站住脚步,秋雨吓了一跳,强撑着大声道:“怎么,你还想赖不成!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你无非就是想跟慕云双说,衣服是我弄坏的,不是么?”白羽玥阙的声音淡淡的,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你就这么告诉她吧。”
    说完,又想离开。
    “等一下!”秋雨忽然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对这件事完全不放在眼里。
    秋雨心里一凉:就算她再有不是,都是慕云飞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二王妃。
    难不成,她还有再一次翻身的机会,所以才无所畏惧么?
    然而白羽玥阙脚步一直向前,背影渐渐远去,只有声音留了下来:“既然衣服坏了,我没必要洗。我还要打扫庭院,没事的话就先走了。”
    秋雨和寒霜依然愣在当地,过了不久,寒霜终于如梦初醒,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白羽玥阙的脚步并未因此放缓,寒霜不得不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她。
    一转头,就看见白羽玥阙面如冰雪,愤怒、忧伤,或是感叹,什么表情都没有出现。
    :没有尽头
    “小姐……”寒霜有些担心,轻声问道,“如果秋雨去跟郡主说了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她不会说的。”白羽玥阙淡淡的道,“就算衣裳是我弄坏的也好,但是她当时是在旁边看着的。如果她向慕云双报告了这件事的话,慕云双说不住也会怪罪于她,她不会如此愚蠢。”
    “但是万一……”寒霜还是有点犹豫,“万一她真的说了话,小姐你……”
    “我?哼,随便。”白羽玥阙的瞳孔里依然无悲无喜,“慕云天不会杀我,慕云双自然也没这个胆子。不过,就算她真的不顾云飞临死前的誓言,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又能如何?”
    “可是,小姐……”
    “活着却饱受折磨,与从容赴死,也不知是哪个更加让我舒心啊!”白羽玥阙忽然微微的扬起了头。
    东边天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温暖的阳光静静的洒在两人的身上、脸上,白羽玥阙原本苍白瘦弱的身体,也镀上一抹嫣红。
    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阳光的她,却“侥幸”不死。现在她也不知,这究竟是幸运,亦或是不幸?
    从落星崖上跳下来的灵魂,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个传奇。
    亡国公主,素有绝世之貌、惊天之才、良善之名,为天下人所称道。她的一生几乎没有污点,就算是死,也死的凄美,死的悲壮!
    她是死了,可是悲哀的灵魂却度过千里关山,降临到同样有着不幸身世的苏咏絮身上。
    一个是自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的成长,却背负了亡国之痛,灭族之殇。为了保全气节与清白,不惜纵身跳下悬崖。
    一个是自小不受重视、悲悲切切的长大;本以为嫁得良人,却依然逃不脱凄惨受虐的命运。
    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也许,根本没有尽头……
    :求缺苑
    白羽玥阙几乎可以想见,她就算是死了,肯定也会遭受慕云天的诋毁。
    只怕千年之后,后人翻阅史书,从字里行间读到的自己,也会是一个心狠手辣、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
    有时候活着,真不如死了干净!
    “小姐,到了。”寒霜轻声提醒道。她抬起头,抬头看了看月门上“求缺苑”的匾额。
    后院和杂院,经由月门一墙之隔,里外的景色却有如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一般。
    轻轻推开月门上的兽首环,白羽玥阙走了进去。
    好大一片竹林,微风吹过,阵阵竹叶清响,一股极细切的香味,也随风缓缓传了过来。密林间,一条石子小径展露与眼前,蜿蜒着向远方伸去。
    拿起藏在门后的一把笤帚,白羽玥阙轻轻的将小径上掉落的竹叶扫拢。
    有风的时候,几片竹叶会脱离母体的温养,飘落下来。白羽玥阙就不得不退回去,将那些调皮迷路的精灵收拾在一起。
    “小姐,你去打扫前面的近月池吧,这里有我收拾就好了。”寒霜看到白羽玥阙低着头默默的打扫,不禁有些心疼的道。
    白羽玥阙轻轻摇摇头:“你别管我了。你自己也有事情要忙对吧?如果耽误下来,被慕云天知道,又会是一顿责罚。”
    她说着,轻轻扬起扫帚:“何况,我很爱这片竹林。每当看到它们,总有一种,我已经回去了的感觉,很熟悉……”
    这一阵寒霜总是听到白羽玥阙说些奇怪的话,什么“我已经死过一次”、“多想念窗外那一片竹影”之类,人也变得和过去胆怯懦弱的小姐不一样。
    阖府上下,虽然也模模糊糊觉察到白羽玥阙的变化,却还以为是她遭逢大变,连心境都变了。 正文 第6章 九曲长廊
    只有寒霜才看的出来,小姐是变了,变得和过去不一样。平常一个字都不说,默默的做所有慕云天强加给她的“责罚”。
    但是一旦没人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靠着树看天。瞳仁深远,仿佛藏着什么东西似的,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难道,她真的因为慕云飞的死亡,和她由王妃降格成为丫鬟,而颇受打击,一蹶不振?
    寒霜不知道。她只是隐隐约约的察觉,小姐虽然表现的对一切事情都毫无兴趣,仿佛心如死灰,可身体里却仿佛包藏着某种火焰,只等引线一点,就能爆发出真正耀眼的光芒。
    而这一点,正是过去的苏咏絮不曾拥有的东西。
    看到白羽玥阙一脸平静的样子,寒霜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头,随后才道:“那好吧。小姐,我先去杂院忙活去了。等会在近月池的八角亭,我给您送吃的东西。”
    白羽玥阙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依然低着头,以同样的频率挥舞着笤帚。
    ……
    中午的时候,寒霜急急忙忙拿着三个窝窝头,冲向后院。上午事情忙得很,她在杂院被指挥的团团转。一想起小姐一早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她就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忙完的事情,冲去厨房的时候,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寒霜好歹拿了三个窝窝头,这不仅仅是白羽玥阙的早饭和午饭,也是她自己的早饭和午饭。
    穿过月门,顺着小径向前。绕过诘屈的太湖山石,迈过一片梅林,近月池近在眼前。进入看着手里已经发硬的窝窝头,寒霜有些忐忑。这么少的食物,而且品相又不好,不知道小姐是否吃得下去?
    一道九曲长廊,从池边一直延伸到湖中心。临水,种植着垂柳万千。八角亭就在九曲长廊第八个弯绕之处。
    :午饭
    长廊的尽头,是一处二层楼的临水小榭,平时大门紧锁,不知里面更有何物。
    而慕云天也严厉禁止下人接近临水小榭,违者必受重罚。
    自然,以白羽玥阙的心性,就算慕云天让她去看,她也懒得看,何况是被他所禁止的东西?
    一路小跑,在八角亭,果然见到了倚着柱子,凭栏远望的白羽玥阙。
    她的面容依然如此平静,微风吹来,额前一抹乱发随风飞舞。
    她一动不动,若非眼睫不时眨那么一下,寒霜几乎都要认为,是小姐已经羽化登仙,飞升而去。
    “小姐,小姐。”寒霜叫道,“你等急了吧?抱歉,我现在才来。”
    白羽玥阙的脸庞终于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脸,看了看寒霜满是歉意的脸庞,轻声道:“我没事的,你坐吧。”说着,指着自己旁边的一个位子。
    寒霜却不敢动,依然捧着窝窝头站在一旁。白羽玥阙却缓缓道:“你是嫌脏?不用怕,我刚刚已经打扫过了。”
    寒霜连忙惶恐的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就坐吧。”白羽玥阙看也不看她,语气轻轻的道,眼睛依然望向天边随风飘动的云彩。
    寒霜依然有些胆怯,只是屁股沾着一点边,浅尝辄止的坐了,其实整个人倒像是扎马步一样。她把手里的三个窝窝头递给白羽玥阙的时候,还以十分抱歉的姿态道:“对不起小姐,让小姐挨饿了。奴婢只拿到这几个东西,很抱歉,如果小姐吃不惯的话……”
    话还没说完,白羽玥阙就随手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也许是真的难以下咽,刚嚼了几下,白羽玥阙就开始微微的有些咳嗽。寒霜立马上前为她顺气,等她重新平缓过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寒霜刚刚收回手去的一瞬间,她的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开始了抗议。
    :相濡以沫
    微微有点惊异,白羽玥阙看了她一眼。寒霜却没有在看她准确的说,她看的是白羽玥阙手里还没有吃完的半个窝窝头,咽下了一口水。
    然而,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白羽玥阙的眼神,立即转移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白羽玥阙的目光也随着寒霜而转动,当看到她整个人是以扎着马步的姿态坐着的时候,白羽玥阙心里微微一缩。
    再看看寒霜,她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虽然容貌算不上绝世,也可以称为“清秀”了。低眉顺眼,很是听话。
    刚这样想,寒霜的肚子又开始了再一次的抗议。于是寒霜把头低的更下,绯红慢慢从脸颊开始蔓延,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傻丫头!”白羽玥阙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温然的笑意。就算整个世界都放弃了她也罢,难得还有一个人,会从心底真正的关心自己。
    随即,她伸出手去,将寒霜握着两块窝窝头的五指收了起来,寒霜惊异的看着她,白羽玥阙笑笑道:“你快吃吧。”
    “我不饿。”寒霜固执的扭扭头。
    “傻丫头!”白羽玥阙笑了,“如果你还当我是小姐的话,就请吃了这些东西。”
    寒霜抬起头,看着白羽玥阙绽放的笑容,淡如烟尘,却也温和如春,暖到心底。
    虽然这样温和阳光的笑容从来也不曾在过去的小姐脸上看过,但是融融的笑意弥散开,看得人心里好温暖。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真的饿的不行,她拿了一块窝窝头,却留下一块来。
    “两块一起吃!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白羽玥阙笑容一收,故意板起脸孔,略有威胁性的道。
    “哦!”寒霜这才点点头,大口大口的把手里的窝窝头塞进嘴里。
    :心灵的尘土
    没想到吃的太快了,却噎的不轻,白羽玥阙连忙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递了一个水杯:“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喝了水,寒霜转过脸来。她的脸呛得通红,不好意思的道:“小姐。”
    “别说这些了,”白羽玥阙一脸温和的笑意,“好些吃着。你不用如此拘谨,这一阵我是有些不快,所以对你也……对不起。”
    “小姐!”寒霜吓得赶紧跪下,“小姐你可千万不要……”
    她知道“苏咏絮”的个性,虽然胆怯懦弱,但是过去面对慕云天的刁难,虽然她在其他人面前不敢发火,但是一回头,却有可能将闲气出在寒霜身上。
    这一次莫不是也……寒霜打了个冷战。
    “你跪做什么?”白羽玥阙惊讶的扶起了寒霜,“傻丫头!我是说实话,这一阵我心灰意冷,难免刺伤你,所以我是认真的给你道歉。”
    寒霜摇摇头,也许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小姐:“寒霜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白羽玥阙把眸光一收,微微眯起眼睛,望向天边,“我曾经被最亲的人,狠狠的背叛过。所以我还分得出来,谁是对我好,谁又是我的敌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但是,语气里却不经意间带有森然的杀意。
    低头吃东西的寒霜没有听出来白羽玥阙语气里的深意。她还是太年轻了一点,除了苏家和慕家,她几乎哪里也没有去过。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她也不曾接触。
    无他,正是因为不论是在苏家还是慕家,苏咏絮都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一种人。权力和宠爱,从一开始就不曾降临到她的身上,自然寒霜无从得享,心灵也就没有蒙上厚厚的尘土。
    :污染
    如果不是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朝政更迭,她只怕还会一辈子沉溺在锦缎织就的温柔乡里,嫁一位才貌双全的良人,幸福安康的过一辈子。
    那一场变动,把她从公主之位上拉下来,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父皇的性命,她亲人的性命。梁家做事好狠,一位位的,只要是姓白羽,不论男子还是妇孺,不论年长还是年幼,毫无例外,尽皆处死。
    她化妆成宫女趁乱逃出宫闱之后,亲眼看到梁家的兵将在天京街头大肆搜查,终于,一队士兵搜查到她所藏身的地点。然而,她的侍女却装成是自己,迎着那个士兵的尖刀,毫无惧色。
    “嚓!”
    清脆的一声。
    “咚!”
    沉闷的落地声响起。躲在地窖中的她,透过地板的一丝缝隙,能看见侍女大睁着眼睛,不甘的倒在地上。
    士兵们还在侍女的身上摸索,却找不到传国玉玺,才知道杀错了人。不甘不满的他们,甚至又在她的尸体上,多划上几刀。
    “嚓!嚓!嚓!”
    当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去寻找下一个猎物的时候,她还躲在地窖里,动也不敢动。
    她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胤国的后宫也与其他一样,拥有无数冤魂。可是,过去的她贵为千金,无须争宠,对于这些阴谋这些杀人之计,却是一片苍白。
    “滴答、滴答……”
    她惊愕的抬起头,头顶一片血红,而且,这红色还不断扩大,蔓延,仿佛天地之间,都要被这血腥的鲜红所覆盖。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可以这么容易、干脆。一刀下去,原本活蹦乱跳的人,便会瞬间断绝声息。
    当鲜血终于滴落到她的身上的时候,原本纯白无暇的衣服,瞬间便被腥气侵染的深入骨髓。她的纯净的眼睛,也被染的一片血红。 正文 第7章 忤逆
    难怪父皇曾经说过,天下最不可信之事便是人心。人心再纯粹,也不过是一匹白练,经不住世间的污浊所染。
    “苏咏絮!你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一声冷酷的声音远远传来。想都不用想,是慕云天。
    白羽玥阙眼皮一翻,刚才微微消融的一丝笑意,又被她深深的隐藏在心底。
    跑步声传来,慕云天往八角亭这里赶过来。寒霜吓得赶紧跪地:“王爷!参见王爷!”可白羽玥阙依然坐着不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自然,白羽玥阙的态度,引起了慕云天的极度不满:“苏咏絮!见了本王,如何不跪?”
    白羽玥阙头一扭,依然不看他。慕云天更是被气着了,迈出一步冲到她的面前,大吼道:“跪下!”
    “我虽然被王爷贬为丫鬟,可名义上却依然是云飞的寡妻。是王爷请旨,皇上亲自赐婚,八抬大轿来的二王妃,您的弟媳。”
    白羽玥阙悠悠然站了起来,虽然看着慕云天,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敬畏,只是淡淡的道,“晟国似乎没有一条律令,规定做弟媳的要像丫鬟一样,给兄长跪下的道理。除非……”
    “除非什么!”慕云天虽然生气,却也忍不住接下来问道。
    白羽玥阙眉毛一扬,一张口,便是一句“忤逆”的话说了出来:“除非王爷您是残暴之人,根本无视皇上的赐婚与帝国的律令。也对,您能将我贬斥到此扫地种花,只怕也没将皇上的命令放在眼里。”
    “你!”心里气的不行,慕云天手一扬,又想打人。
    白羽玥阙看到他高高扬起的手掌,冷笑道:“过去听闻王爷多么英明、多么神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男女授受不亲
    “胤国的大好江山你不去驰骋,却在女人面前逞威风。”白羽玥阙轻描淡写的道。
    “你!!!!”慕云天大怒。一双星眼瞪得溜圆,脸色也镀上一层血红。
    打是打不了,但是他一把攥住白羽玥阙细弱的手腕,狠狠的握着,仿佛要把这个像风筝一般的女子扯烂、撕碎!
    很用力,甚至慕云天的脸上都挣出了青筋。白羽玥阙应该是很痛的,她虽然依然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可脸色分明白如冰雪。
    只是,为什么她那么执拗的、不服输的盯着慕云天的脸,一点畏惧也没有,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真的不怕慕云天一个发怒,就让她去死?
    “男女授受不亲,”白羽玥阙苍白的嘴唇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请王爷检点一点。咏絮已经是云飞的妻子。”
    “哼!”慕云天狠狠的甩开了白羽玥阙的手,头一扭,不看她。很显然,“云飞的妻子”这一句话,倒是让他有所触动。
    看到慕云天不再发怒,白羽玥阙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腕,平静的问:“王爷若是无事,咏絮就接着打扫了。”说完,也不理会在后面生闷气的慕云天,擦肩而过之后,步子坚定的离去。
    寒霜看了看慕云天,又看看即将走远的白羽玥阙,犹豫了一下,“王爷,奴婢告退。”接着追了上去。
    “小姐,你等等我。”寒霜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的。出人意料的,白羽玥阙并没有由着自己的步伐继续往前走,而是停顿了一下,等候寒霜追来。
    寒霜终于追到,一转头,却发现白羽玥阙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眉间微蹙,被慕云天握紧的右手手腕,微微的颤抖着。
    “小姐!”寒霜惊讶,伸手也想看看白羽玥阙的右手。刚一触碰,她的脸色便“唰”的白了,嘴里“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慕云双
    小心的捧起了她的手腕,白白净净、仿佛陶瓷一般的手腕之上,分明有着一道青紫的淤伤,指痕隐约可见。
    寒霜难过的道:“天哪!这伤……王爷怎么下的了手啊!”
    白羽玥阙抽回手臂,轻轻摇了摇头:“这算不了什么。”然后,又自顾自的喃喃道,“如果我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只会比这个要凄惨百倍。”
    “他们?他们是谁?”寒霜有些奇怪,小姐又说些她不懂的话了。刚想问,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爆喝:
    “苏咏絮!我跟你没完!”
    一声高且尖利的女声传来,白羽玥阙扬起头一看,是慕云双。
    她步子迈得极快,似乎是愤怒不已。手里似乎还拿着东西,飘飘荡荡的,好像是一件衣服。而秋雨则跟在她后面,一脸惶恐的样子。
    看来,是今天早上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寒霜气急。早上的事情,明明是秋雨先挑起事端,最后才会不慎撕烂衣裳,她现在还有脸告状?
    其实寒霜是冤枉她了。白羽玥阙猜测的没有错,秋雨根本不敢告诉慕云双这件事,但是却是慕云双主动提起。
    因为这件衣服是兰陵王苍曦遥送给她的,虽然当时苍曦遥也同样送给了其他女眷,慕云双依然很看重。兰陵王打了胜仗即将归来,慕云双想要穿着这身衣服去迎接他。
    秋雨瑟瑟缩缩的跪下,告诉她衣裳已经损坏的事情,慕云双暴跳如雷。秋雨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而只是粗略的告诉她衣裳是白羽玥阙弄坏的。
    慕云双立即气冲冲的跑到求缺苑去找她算账。正看到白羽玥阙和寒霜从九曲长廊上下来,便马上冲了过来。
    “苏咏絮!我的衣服是不是你弄坏的!”慕云双漂亮的面孔冒出愤怒的火舌,手一伸,把撕坏的衣服递到白羽玥阙的面前。
    :坏衣服
    白羽玥阙不置可否,她的眼睛甚至没有落到慕云双的身上。
    她的轻视,让慕云双更是火冒三丈,手上狠狠一摔,把坏衣裳砸到白羽玥阙的脸上:“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杀了你!”
    说完,就要上前扭打。
    白羽玥阙不动声色的躲闪到一旁。一击不中,慕云双更是气愤,又想上前的时候,寒霜一下子挡在白羽玥阙的面前,而秋雨则一把抱住了慕云双。
    两下相劝,终于没有打起来。不过,慕云双依然大吼道:“你这个贱人!”
    “出了什么事?”慕云天也听到这里的响动,大步踱了过来。
    看到慕云双张牙舞爪,而白羽玥阙一脸坦然,地上还有一件破旧的衣裳的时候,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个贱女人,这个贱女人撕烂了我曦遥哥哥送我的衣服!我本想穿着曦遥哥哥送我的衣服去迎接他的!”
    看到哥哥来了,慕云双漂亮的眼睛里猛地蒙上一层雾气,微蹙的眉头显示出一抹委屈和愤恨。
    斜眼瞟了一下地上的衣衫,慕云天眉间又凝了一股寒意,冷冷的看着站在一旁的白羽玥阙,沉声问道:“是你做的?”
    白羽玥阙的目光这才从天边移回来,不咸不淡的道了句:“是。”
    “哥!你看,这个贱女人撕烂了曦遥哥哥送我的衣服!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听到白羽玥阙亲耳承认,慕云双更是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本来听说白羽玥阙又犯下这等事,慕云天也是心中不快。不过,他毕竟是在云飞床前,亲口答应下来要保全苏咏絮的性命。
    “云双,哥曾经答应过云飞,不杀她。要不你再想个法子惩罚她,消消气?”
    “看到她我就讨厌!”慕云双一扭头,小嘴嘟的老高。她是打从心底厌恶这个不清不楚的“二嫂子”。
    :倾城一笑
    到了现在,就不止是厌恶而已,已经到了“恨”的程度。尽管,尚未经历世事的她,还不清楚“恨”这个字的含义。
    “那就让她跪在静思轩前一天,不给她饭吃,也不给她水喝,你说如何?”慕云天轻描淡写之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他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惩罚还似乎太轻了一点。
    听到这句话,寒霜害怕的赶紧跪了下来:“寒霜愿意代主子受罚。”
    在这样的夏天,以主子这般羸弱的身体,让她跪一天,不给她饭吃,也不给她水喝,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闭嘴!死奴才,主子说话的时候,你有什么资格插嘴!”是慕云双朝着她大吼。
    寒霜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但是却没有退后。
    白羽玥阙却缓缓上前,拉起了寒霜。接着,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自顾自的远离九曲长廊。
    “站住!”慕云双在她身后吼道,“想跑是不是?慕府都是我们的地盘,你想跑到哪儿去?你能跑到哪儿去!”
    白羽玥阙忽然一停。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她转过头来,忽然一笑,带着几缕不屑,又带着几丝淡然。
    那一抹笑容,深深印在众人的眼眸里。
    她未曾化妆,素面朝天,衣衫也并不奢华,却是那一份天生的高贵与清雅,见之忘俗。
    阳光均匀洒在她的黑发、明晰的面庞、身上的衣襟上。她的身体在阳光下变得通透,好似蓝天中一朵缥缈的云,美得极不真实。
    看到那一抹笑容,慕云天忽然瞪大了眼睛,胸口如受重击。为什么,为什么,她笑的样子,像极了另一个人?一个他朝思暮想,却又求之不得的人;一个素淡出尘,恍如仙子的人。
    形似么?那倒不一定。记忆里的那个她,美之无极。添一分则显丰腴,瘦一分则觉柔弱。 正文 第8章 相似的美
    记忆里的“那个她”,一举一动从不做作,却尽显高贵雅致。难得的是待人接物平易近人,不焦躁、不妄动。
    画匠们用朱红花青精心雕琢她的美貌,诗人们用华丽的辞藻夸赞她的人品,史官们用刀斧之笔记载她的言行。
    她的所有都是完美,她的一切都让人赏心悦目。
    而眼前的“苏咏絮”呢?
    平心而论,她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由于自小没有好的营养,太过瘦弱了些。
    苍白的脸庞一点血色都没有,细如垂柳的小蛮腰不堪一握,人也倔强而不通庶务。
    过去的胆怯懦弱,现在的执拗冷淡,都不是他所喜欢的类型。
    可是为什么,在她的身上,却能看出那个人的影子?
    慕云天不明白,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白羽玥阙淡笑的面庞,黑漆的瞳仁里,隐隐聚集起一丝的痴念。
    轻启朱唇,白羽玥阙收回笑容,淡淡的道了句:“我去静思轩前跪领责罚,郡主是否也要一起?”
    慕云双煞那间语结,重重“哼”了一声,不去理她。
    白羽玥阙便转头离去,继续以闲庭信步一般的步伐,向着静思轩前进。
    寒霜自然是也跟了上去,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尽了奴婢的礼仪,向慕云天和慕云双告辞。
    而慕云双见白羽玥阙已经受到了惩罚,也带着秋雨意兴阑珊的走了。
    留下的,只有慕云天一人。
    抬起头来,夏季的正午阳光透过茂密的柳影照射到他的脸上。
    微蹙的眉,紧的双唇,还有带着一丝疑窦的眼睛,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错认中回过神来。
    轻轻摇摇头,慕云天自嘲的笑了笑。恐怕是这一阵事务繁多,休息不够的缘故吧。
    :静思轩
    白羽玥阙和寒霜一起走向静思轩。
    静思轩是前院和杂院之间的一处房子,本是慕云天小时读书的书斋。慕云天顽皮,不事读书,他的父亲便责罚他跪在静思轩前忏悔。久而久之,慕云天也习惯将犯事的家丁丫鬟们领来这里罚跪。
    只是一般罚跪个三五个时辰,已经是极多的了。罚跪一天,还不许给东西吃,这样的惩罚,就算是在清扬王府,也不多见。
    眼见着到了静思轩前,寒霜开始劝道:“小姐,我来跪吧,一天您怎么受得住啊?”
    白羽玥阙静静的摇摇头:“你还不明白么?就算这次你帮我挡下,以后还是会有更多、更险恶的招法来对付我。你能每一次都帮我受罚么?”
    寒霜皱着眉头,看到一脸平静的小姐,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羽玥阙于是拉开她,轻声道:“如果你想帮我的话……就请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我的事,我自会承担。”
    “可是……”寒霜还是有些害怕。
    白羽玥阙淡淡的道:“放心,我没这么快承受不了。要死,我早就自尽了,还用等到今天?”说完,一个人迈进了静思轩,面对着眼前的雕栏画栋,毫无惧色的跪了下去。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太阳缓缓落下。寒霜屡次想劝白羽玥阙起来,白羽玥阙只是笑笑,摇摇头,依然跪着。
    她早饭和午饭只是一个小小的窝窝头,眼见着日薄西山,小姐她这样怎么撑得住啊?
    “小姐,求求您了,您先站起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我帮你跪着,我陪您跪着!”寒霜想拉起白羽玥阙。
    她依然不动,脸上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但是谁也看得出她脸庞上的疲态。除了略显单弱,脸上一份不屈不挠的柔韧,倒是一分没减。
    来来往往的丫鬟和下人们看到跪着的白羽玥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浓浓的鄙视与嘲笑。
    :下跪
    路过的丫鬟家丁们一批接着一批。这里是连接前院与杂院的交通要道,在慕云天还读书的时候,本是要求下人绕道而行,免得打扰自己。可是如今他事务繁忙,看书的时间越发的少了,这条禁令也就自然消散。
    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亮隐没在天际之时,丫鬟们开始掌灯了。华灯初上,莹黄的灯笼摇曳,使得白天看起来肃穆的王府别有一番情调。
    白羽玥阙在静思轩前下跪,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白羽玥阙一直就是这样跪着,不理会下人异样的眼神,也不理会毒辣的太阳。腰板挺得笔直,脸色虽然略显疲态,可眸子却还锃亮如初。
    “小姐,您起身吧。王爷和郡主都去吃饭去了,现在没人看着您,您先休息一下。”寒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拉起白羽玥阙,她挽着白羽玥阙的胳膊,努力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白羽玥阙不动。
    “梅公子到!”前院传来通报之声。
    这么晚了还有事到访,想来是大事。寒霜也不免抬起头,去看看这位夜间到访的不速之客。而白羽玥阙依然跪坐不动,眼睛都未曾眨一眨,显然是将来人不放在心上。
    杂院一片忙碌之声,不少丫鬟们纷纷打扮出行,想必是因为有贵客到访。一盘盘佳肴随之端了出去,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让寒霜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口水。她一下午陪着白羽玥阙,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现在闻到饭菜香,自然食指大动。
    “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吧。”白羽玥阙忽然张口,满是关切的道。
    “没事没事!”寒霜听到白羽玥阙的话,连连摇头,不过,她的眼睛还是看向吃食,流连忘返。
    “去吧,你要是也饿病了,谁来照顾我?”白羽玥阙笑着看她,又强调道,“只是一天不吃东西而已,我没事的。”
    :赎罪的心
    寒霜这才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道:“小姐等着我,我马上就回。”
    白羽玥阙点点头,微笑着目送她离去。等看不见寒霜身影的那一刻,她的眸子又重新泛上寒芒。
    前院灯火辉煌,与自己毫不相干。曾几何时,她也是宴会上最耀眼的光芒,繁华与荣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春风得意时,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一墙之隔的不远处,也许会有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不该承受的罪责。
    她也有过任性的时候,虽然平时对下人很不错,心情不好之时,难免也会拿宫女出气。罚跪、关小黑屋……这些事情她都有做过,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这些痛苦,她才能感受到过去自己的一时之气,究竟犯下了什么错误。
    那么,眼下这些惩罚,都是我的报应,我应得的报应?
    想起曾经被自己处罚过的一张张脸孔,白羽玥阙忽然眼前一片空明。
    这些人,有的为了救自己出宫,宁愿身陷囹圄;有的为了引开追兵的注意,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曾经认为的理所当然,现在想起来,却是自己造的孽,自己的亏欠。
    身为公主又如何?家国覆灭之时,公主和奴婢,都是一样的!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轻声的呢喃,小的只能她一个人听见。
    清风明月作证,抛开慕云天对她的惩罚,如果只是为了对她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的补偿,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一力承担,绝不后悔!
    “小姐,小姐,我回来了。”不远处,传来寒霜的轻呼。
    “嗯。”轻轻一点头,白羽玥阙却是心里有些温然的暖意。是了,上天对自己还算不薄,不仅重新给了自己一条性命,而且,还赐给她一位忠心耿耿的寒霜。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用她瘦弱的身躯帮着自己,她并不孤单。
    :千里共婵娟
    “小姐,我偷了一个馒头。”寒霜从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打量自己,才拿了出来,“你好歹吃一点。”
    白羽玥阙笑着摇摇头:“你留着吧,我真的不饿。”
    “可是……”
    “没事的,”白羽玥阙看了看天空,轻声道,“自己犯下的过错,自己需要承担。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慕云双和慕云天,而是为了我曾经对不起的那些人。”
    “对不起的人?小姐说的是二王爷么?”寒霜自然以为白羽玥阙说的是慕云飞。毕竟慕云飞的死,与苏咏絮脱不了关系。
    白羽玥阙不置可否,只是柔柔的道:“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事的话,就坐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就好了。”
    寒霜点头,于是坐在白羽玥阙的身边——
    夜半。
    繁星熠熠,看看寒霜,她已经靠着自己的身体睡着了。白羽玥阙微微一笑,想起这个丫头最近这段日子对自己的照顾,她也有些感动。
    如果没有落难,白羽玥阙只怕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毕竟雪中送炭,比起锦上添花,要难得多得多。
    万籁俱寂。前院辉煌的灯火已经暗淡,杂院也早就安静下来。就连方才叽叽喳喳的寒霜,都安安静静的合目而眠。似乎清醒的,只有白羽玥阙一人。
    抬头看看星空。不论是胤国还是晟国,不论是在天京还是在上京,也不论她是公主还是落难王妃,只有一点是不变的那一片星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亮和星星,不论在那个角落,看上去总是一样。它们也从不偏颇,无论是你幸或是不幸,都是一视同仁。
    “云天,你百般拖延,不会是想赖账吧?”忽然,从前院传来一声呼声,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高扬的声音。接着,凌乱的脚步声缓缓朝此处走来。 正文 第9章 犯事的婢女
    “怎么会?只是夜已深沉,明天我会亲自送到府上。”慕云天的声音,没有傲气凌人,听起来平平淡淡中有一丝的喜悦。
    白羽玥阙眉头一皱,不过也没有理会,她轻轻把熟睡的寒霜扶到地上。寒霜嘟噜着嘴,若有若无的梦呓了两句,又再次睡着。
    刚放好寒霜的身体,脚步声越发的重了,又是一句话传来:“我不管!我今晚一定要拿走。我出征之前,你和我打赌,说如果这次夺得云州六郡,你就把你心爱的破邪剑送给我!怎么,现在想赖账?”
    云州!听到这个地名,白羽玥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云州六郡是胤国的地盘,位于胤国和晟国的交界处,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白羽玥阙也听说晟国兰陵王苍曦遥发兵五万,趁着胤国内乱之机,一举攻破胤晟交界的天门关,长驱直入。
    没想到现在,云州六郡俱为晟国所得。
    “可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慕云天的声音里有一丝的婉拒。
    “我可不管!”陌生男子忽然又笑道,“诶你这家伙,百般阻止我来取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哦!我明白了,你是在金屋藏娇,对不对?”
    “你瞎说些什么?”慕云天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我就说嘛云天,你不是决定为我姐姐一辈子守节了么,怎么还会……”说着,他一步迈进了门,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寒霜,还有跪坐的白羽玥阙。
    “云天,这是?”陌生男子看到两人,没有上前,回身问道。
    “两个犯事的婢女,接受处罚而已。”慕云天的声音依然没有丝毫的波动,平静的仿佛理所当然。
    婢女么?白羽玥阙自嘲的一笑。也许,现在的我,真的和婢女没有一点区别。
    是了,洗衣、打扫、受处罚,这些,哪像是王妃做的事情?
    :破邪剑
    借来的身躯,借来的寿命,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幸福?
    陌生男子却没有见到白羽玥阙自嘲的笑容,他从身后,只是看到这个穿着丫鬟衣服的瘦弱女子虽然跪着,被却挺的笔直,像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宝剑,万千锋芒都藏在心里,并不张扬,似乎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扬眉剑出鞘。
    而她身边的一个女子,看着装显然也是丫头。大约十七岁左右年纪,已经睡着了。
    陌生男子微微愣了一下,而慕云天却当先一步走了过去,丢下一句冷冷的话:“思禹,你不是说要破邪剑么?跟我进来吧。”说罢,走向静思轩。
    这位叫思禹的男子“哦”了一声,跟在慕云天身后也走了过去。进门的那一刹那,他回过头来看了跪坐的白羽玥阙一眼。
    月光之下,她的容颜淡如烟尘,薄如迷雾,融入这夜色里。不突兀,不刺目,让人非常舒心,却又能在眉眼之中,感觉到她的倔强与孤高。
    虽然并非倾国倾城的丽色,却也有一份浑然天成的清爽,让人见之忘俗。她究竟是谁?
    看到思禹回头看了白羽玥阙一眼,慕云天眉头微微一皱,出声道:“思禹。”
    “哦!”思禹这才回过头来,看到慕云天原本平静的脸上有一丝不快,也不敢再说,跟着他进去。
    不久,静思轩里亮起了灯烛,投射到窗户的剪影,让白羽玥阙能清晰的看见慕云天摘下了墙上的佩剑,交到思禹的手里。
    “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嗡嗡”的声音忽然传来,仿佛将军的长啸,即使跪在门外,白羽玥阙也能感觉的到。
    “真是好剑!”思禹赞道,又当空挥舞了两下。
    剑影斑斓,几个撩人的剑花过后,宝剑归鞘,就听见思禹大笑道:“云天,谢谢你忍痛割爱啦,哈哈!”
    :傲骨
    “你喜欢就好。宝剑赠英雄,这把破邪剑给你,倒也不亏。”慕云天的声音依然平淡沉稳。
    “诶!真正的英雄,应该算是兰陵王,我只不过是沾了他的光而已。”思禹摇摇头,又拿起宝剑看了几眼,笑道:“真好,真好。”
    沉默。过了一瞬,慕云天才道:“兰陵王是三天以后回来,是吧?”
    思禹道:“没错!我只是个报信的。兰陵王凯旋而归,陛下不知又有什么封赏。”
    慕云天淡淡的道:“陛下天恩,岂是我等能揣测的?不过,兰陵王这次回来,大肆封赏是少不了的。”
    思禹敬佩的道:“如果说过去我对兰陵王的品格尚有疑窦的话,这次我可是真心佩服!说实话,如果这次不是兰陵王,莫说大胜而归,有可能我和爹都回不来了!”
    又是沉默了一瞬,慕云天继续道:“兰陵王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不过,你也不用过于妄自菲薄。令尊梅大将军镇守天门关多年,若非有他,晟国南疆危矣!”
    梅思禹也不再过多纠缠,点了点头。慕云天又道:“今日天色已晚,上京虽不宵禁,还是不太方便。不如就宿于此处,如何?我们也好久没有把酒畅谈了。”
    “诶!别!”梅思禹连忙摆摆手,“我三个月没有回去,如果今晚再不到家,我娘可要亲自过来拿人了!谈天说地,还是等以后有时间吧!”
    “也罢,你就先回去吧,我叫下人给你备马。”慕云天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静思轩的大门。
    突兀的,从一片怀念过去的时空,转换到了静谧的夜。
    白羽玥阙依然跪在外面,面无表情,似乎刚才的一切她都没有听见,没有看见。身体板正笔直,僵硬的不近人情。夜风浮动,吹乱了她单薄的衣衫和头发。
    梅思禹分明看到她的嘴唇是苍白的,身上的衣衫也抵挡不住夜的侵袭,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宠辱不惊
    她黑而深的眸子里,满是淡然自处的云淡风轻,还有绝不低头的执拗傲骨。
    有些触动,仅仅是恻隐之心的泛滥,梅思禹忽然停住脚步,向慕云天求情道:
    “这两个婢子大半夜的,跪在这里也不容易,不如就让她们回去休息吧。我看她们跪了这么久,想必也知道错了。”
    慕云天眉毛一扬,看到白羽玥阙平静的眼眸,不知为何便心生厌恶。不过他也不好拂了梅思禹的意,便冷冷道:“既然有思禹为你们求情,你们就回去吧!”
    出人意料的,白羽玥阙依然无喜无悲,她只是摇醒了熟睡的寒霜。寒霜醒后,看到慕云天和一位陌生公子站在眼前,立刻吓得跪了下来,连声讨饶。
    慕云天脸一扭,不去理会她们,只是道:“你们走吧。”
    没有半分的惊讶,白羽玥阙似乎觉得该是如此。她试图站起来,也许是跪了很久的关系,她的双腿不听使唤,试了几次,都倒在地上。旁边的寒霜连忙过来扶她:“小姐,小心!”
    然而白羽玥阙推开了她伸来的手,倔强地自己站起来。终于,她依靠自己的力量艰难地站立,身体还是有些晃,腿已经全然麻了。
    忽然畅通的血流使得她的腿一下子有如万千针刺,但是她捏紧拳头,蹙紧眉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小姐?”梅思禹对这个称谓有些疑惑,刚刚慕云天不是说这是两个婢女么?
    一抬眼,就看见白羽玥阙袅袅婷婷站在他面前,默默的行了万福之礼,轻声道了句:“感谢公子。”却不去谢谢高抬贵手的慕云天。
    而后,她松了松僵持的腿,感到好过了一点,才缓缓迈开步子,向杂院走去。
    梅思禹看到她瘦弱的背影,倔强、骄傲,虽然跪了许久,膝盖很酸,腿很疼,却坚持一个人行走,并不要人搀扶。
    :少年英才
    宠辱不惊的涵养、执拗到坚强的个性、不依附于人的志气。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是清婉的,面貌虽然不是极美,却自然清朗,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他忽然觉得心中一动,转头问道:“云天,她是谁?”
    慕云天眼睛微眯,没有回答。再回头时,白羽玥阙已经走远,单薄的身影没入浓浓的夜色中,再也分辨不出——
    三天后,兰陵王凯旋归来。
    盛大的入城式从清晨就开始了。一大早,上京城征南门的九扇门洞大开,以皇帝苍曦麟为首,文武百官进阶出行。锦幛十里,从征南门的城门一直铺到皇城的朱雀门。旌旗蔽空,长歌万里,声势之浩大,甚至是在求缺苑里打扫的白羽玥阙,也能隐约感觉到。
    听到礼乐之声,挥舞着扫帚的白羽玥阙也不禁停顿了半分。她知道,兰陵王苍曦遥这次能攻占云州六郡,主要原因是因为镇守天门关的三哥白羽徵抽调了大军去京城诛杀梁贼,这才给兰陵王钻了一个空子。若是以白羽徵的少年英才,十万胤国骠骑的神勇,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兰陵王打败?
    只可惜,白羽徵的努力,也没有换回白羽家往昔的荣光。白羽玥阙还在逃难当中,就听说白羽徵军中哗变,有副将投降了梁寅卿,将三哥的人头……
    想到此处,白羽玥阙把扫帚一扔,再也打扫不下去了。地面脏了可以用扫帚扫净,如果心灵脏了呢?
    心情烦躁的很。干脆一个人沿着九曲长廊走到湖心散步。望着一倾碧波,微扬的清风吹拂起湖边的垂柳,却吹不散她心里的结。
    三哥白羽徵是白羽皇族最为英明聪慧的皇子,十七岁带兵,镇守胤国北部重镇天门关。三年里,天门关一直牢如磐石,晟国梅凌西将军数次想要进攻天门关,都被白羽徵击败。 正文 第10章 赤果果的肉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白羽徵若能继承大宝,胤国也必能开疆辟土,甚至灭掉晟国,统一九州也未可知。
    世事难料。若是从前,白羽玥阙自然是一心为了胤国,苍曦遥的胜利,绝对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可是现在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人。
    从旧情来看,她是不愿看到晟国的势力膨胀,但是她更不希望梁家因此而地位巩固。
    两相比较,只好置身事外。是了,就算她现在想做些什么,也是不能够。
    她只是一个“奴婢”,慕王府的一个小小的扫地奴仆。不仅王爷慕云天、郡主慕云双厌恶自己,就连下人也看不起她。
    应该怎么努力?前路都堵死了,就连活着,都是有一天,挨一天,勉强度日罢了。
    “小姐,你怎么了?”远远的,寒霜跑了过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油纸包的,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两个大鸡腿。
    寒霜脸上一抹得意之色:“今天王爷郡主都不在家,厨房管的不严了。我去求了厨房的李管事,他好不容易才给了我两个鸡腿。小姐,你尝尝!”说着,把油纸包递到白羽玥阙的眼前。
    黄色的油纸,烤的金黄油亮的鸡腿,鲜嫩的肉,还有阵阵香味……
    过去的白羽玥阙对这种赤果果的肉最是不敢兴趣,可是对于已经吃了近两个月的馒头和窝头的她,这两只鸡腿莫过于世间最诱人的美味。
    咽下一口水,她还是摇摇头:“这两只鸡腿是你好不容易拿来的,我不能动。”
    “这有什么不行?”寒霜急了,“小姐,这一阵你实在是受苦了,一定得吃点补补!”
    白羽玥阙摇摇头,温然笑道:“傻丫头,你不也是一样么!这一阵我连累了你吃了不少苦,就算要补,也是你先补。”
    :相由心生
    寒霜把头摇的与拨浪鼓一般,有些急的说:“小姐,我不要!我吃粗粮已经习惯了,可是你却……”
    “这样吧,反正有两个,不如就你一个,我一个,怎么样?”眼见着两人谁也不动,白羽玥阙只好道。
    “可是……”寒霜还有些犹豫。
    “你如果不要,我就算饿死也不吃了。”白羽玥阙神色一凛,态度坚决。
    寒霜只得罢了,与白羽玥阙一人拿一个,坐到九曲长廊之上,一面吃着,一面观看远处的风景。
    寒霜想是饿极了,三两口便将一只鸡腿消灭光。回头一看,白羽玥阙拿着用油纸细细包好的鸡腿骨,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
    那神态,那姿势,整个动作她做的文雅至极,就连一旁的寒霜看了,也觉得白羽玥阙并不是在吃饭,倒像是在表演一般,看得人心醉神迷。
    一顿饭悄无声息的吃完,白羽玥阙又用手帕细细擦去唇边和手上的油渍。这才看到寒霜愣愣的看着自己,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了?”
    “哦,没事。”寒霜笑道,“只是觉得,小姐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嗯?”白羽玥阙眉毛一跳,眼睛里精光一闪,又迅速的暗淡下去,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过去的小姐虽然对寒霜很好,不过,却总感觉有一种隔阂,但是现在的您却不会这样。”
    寒霜笑着道,“而且小姐面对王爷和郡主,也不再一味的忍气吞声。行事也文雅了许多,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就连小姐的面貌,也渐渐的发生了一点变化。”寒霜笑着说。
    白羽玥阙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厉芒。
    寒霜却没有看到白羽玥阙的样子,她只是转过头,笑着望向天边:“有句古话,叫做什么‘相由心生’。”
    :暖意
    “想必是小姐心情不同了,所以容貌也有一点改变吧。不过这很好啊,寒霜倒是觉得,小姐越变越漂亮了呢!”
    “是么……”白羽玥阙眼里的光芒一收,低下头去,看看水里自己的倒影。
    依然还是苏咏絮的脸庞,和过去的自己相差何止千倍百倍?
    不过,从第一次在柴房里见到“自己”的容颜开始,到现在,似乎陌生的身体和陌生的灵魂,渐渐融合到一起,开始发生了一点些微的变化。
    难道,这张面孔,真有变回阙公主的那一天?
    轻轻摇了摇头,白羽玥阙自嘲的一笑。
    你现在的事情纷乱如麻,尚且求之不得,哪还有心情管到那么遥远的以后?
    “咦?小姐,你腰上是什么?”寒霜眼神一转,看到白羽玥阙别在腰间的一根竹管样的东西。
    白羽玥阙目光一收,拿起那根竹管,笑着道:“这是我日前捡到的一段竹枝,想要制成笛子,已经快要完成了。”
    “小姐还会吹笛子?”寒霜眼睛一亮,“怎么没有听您说起过?”
    “一点爱好,不能登大雅之堂,又何必吹嘘?”
    白羽玥阙低着头抚摸着笛子,光滑的竹子带来微润的触觉,只看一眼,就觉得满眼都是湿润的绿色,仿佛又回到了烟雨江南。
    “小姐……”寒霜忽然又有些扭捏,“我能不能,能不能让您教我吹笛子?”
    白羽玥阙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寒霜拍拍手欢呼:“太好了!小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白羽玥阙微微一笑:“如果你不嫌我的曲艺低微的话。”
    寒霜又看见白羽玥阙的笑容,这个笑容里没有那么多的思虑,有的只是温然的暖意。这才是是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微笑,虽然青涩,却挡不住内里的温柔美丽。
    :心愿
    过去怯懦胆小的苏咏絮不曾有这般明丽的笑容,自信、高贵。
    若是有天能让她走出王府,站在高处接受万民仰视,只怕整个晟国都要沉醉在这笑容里了。
    “小姐,我还有一个请求。”寒霜轻声询问道。
    “什么事,你说吧。”白羽玥阙倒是不介意。
    寒霜黯然道:“我想认字,我想念书……可是从小我就没有这个机会。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卖到苏府换粮食,之后我一直跟着大小姐,也没有机会读书。”
    “想读书?”白羽玥阙道,“我虽学艺不精,好歹还读过书,认识几个字。教你认字是没问题,只是不能让你真正学到什么知识就是了。”
    寒霜惊喜的点点头道:“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于是,在晟国清扬王府的后院里,一师一徒开始了教习。
    没有书本,白羽玥阙折了一枝树枝,在地上将过去颂记的辞章典籍写出来,教寒霜认字。
    一直到黄昏将近,两人才反应过来。还有一半的地域没有扫,白羽玥阙马上捡起来了扫帚,开始清理。
    而寒霜也马上离开,去到杂院,看看有什么事情要做——
    夜幕缓缓降临。
    白天盛大的欢迎式已经从上京街头转移到皇宫内院。晚上,上京城灯火辉煌,皇帝下诏普天同庆。文武百官、后妃家眷,都汇集入宫,召开大宴。自然,慕云天和慕云双也在列。
    没有了这两人,清扬王府显得清净很多。下人们收拾收拾,便先自睡去。打扫完毕,简单用过晚饭,白羽玥阙却不愿意早去歇息。一个人缓缓踱步,走到求缺苑去。
    夜幕之下,整个求缺苑空无一人。只有风声,水声,蛙声,世界如此安静。
    :梅花落
    独自在九曲长廊上慢慢行进,看着眼前一湾浅水。
    晚上的近月池与白天的景致全然不同,幽深的湖水上泛着点点星光,仿佛一块通透的黑玉,有着深深的吸附力,让人不禁想要接近,却是不能触碰。
    走累了,在八角亭上休息。头顶一轮圆月,正好鼓满肚腹,温柔的月华静静洒下,祥和、静谧,照在身上,有种清幽的温软感觉。
    还是活着好,活着才能有将来,活着才不会辜负这么温柔的月夜。
    拔出新做好的笛子,横在嘴边。悠扬的笛音缓缓升起,吹的是名曲《梅花落》。
    梅花不畏严寒,能在霜雪之中开花,冷露之中结实。比之庭中杂树的谄媚,不知要高洁了多少倍。
    唐代刘方平有一首《横吹笛曲:梅花落》,
    “新岁芳梅树,繁花四面同。
    春风吹渐落,一夜几枝空。
    少妇今如此,长城恨不穷。
    莫将辽海雪,来比后庭中。”
    既是咏物诗,又是闺情诗,由落英缤纷引发出岁月易逝,同时,细腻的笔触描写了战事给普通家庭带来了痛苦和不幸,含蕴丰富,耐人寻味。
    而现在,由一个“新寡”的二王妃吹出来,又是感叹家国兴盛,又有思念丈夫之意,倒是颇为符合她的心境。
    一曲**罢,白羽玥阙缓缓放下竹笛,凭栏而立,微风吹过,眼前杨柳依依,清新的空气带着潮润的花香袅袅散开,格外引人。
    抬头,一弯明月冉冉而升。
    只不过,白羽玥阙未曾想到的是,远处,一双眼眸,一直看向她的所在。
    :端午
    由于白羽玥阙把慕云双的衣衫洗坏了,慕云双和慕云天也不再要求她每日洗衣,只让她每天去后院打扫打扫,要她平时别去前院晃,眼不见为净。
    白羽玥阙也乐得清闲,反正这一片竹林、这一片水域,她心里看着看着,原本起伏的心境也不自觉平静下来。
    五月,天气愈发炎热。转眼便是端阳,清扬王府上下,都在紧张的忙碌着。
    晟国习俗,端阳须登高望远。仲夏登高,顺阳在上,五月正是仲夏,它的第一个午日正是登高顺阳天气好的日子。
    达官贵人喜欢登上上京城南边的青灵山,吃粽子,解暑气。有些登徒子更是趁着妇女们也上山之际,四处打量。
    胤国也一样,不过庆祝的礼仪更加繁琐。
    白羽玥阙犹记得从前的端午节,一起床便要以兰草汤沐浴去污、喝雄黄酒避五毒。头带豆娘(一种艾草编织的头饰),系端午索,戴香囊,佩五毒灵符。随后跟随父皇,去天河看龙舟竞技。
    明日,慕云天和慕云双也要进宫家宴。从一大早开始,慕云双就闹腾起来,一件一件的翻出她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试。无他,只因为在明日的家宴之上,苍曦遥也一定会出场。
    兰陵王苍曦遥,过去一直是以风流不羁、不学无术的纨绔形象示人的。他的母亲是先帝极为宠爱的贤贵妃,论地位直逼慕皇后,可惜早亡。
    说起来这位兰陵王与苏咏絮还有点联系,他的母亲贤贵妃本是苏咏絮的父亲,苏朝英的表妹。故此算来,他与白羽玥阙也称得上是“表兄妹”的关系。
    出于对早亡的贤贵妃的思念,先帝对这位儿子甚是宠爱,这一宠便让他渐渐不务正业起来。
    苍曦遥的兰陵王府,是除了皇宫之外最为奢华的所在,府中据说藏有三千美眷,修建的仿佛瑶池仙境一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