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夜会   四月初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冷冰冰的气息,那是冬天的余韵,袅袅不散。然而春天究竟是来了,解冻后的尘土,腥气儿悄悄地扬起,挥之不去。   凌晨三四点的城市,灰暗的建筑在昏黄的路灯下掩着惺忪的睡眼安静地趴伏着。一辆出租车从旁飞速掠过,穿过被寂静笼罩的街道,顺着辅道拐上了北四环。   车内,孙沐荷正在闭目养神。她下午才刚回国,却在机场就被张西西那个疯女人给拉去参加一个莫名其妙的party,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灌了一顿酒,身体早就困顿不堪,只剩下脑子里还在热闹地滚着粥。   张西西是她的发小,顶着前位艺术家的头衔,开了家画廊混日子,钱是不愁的,但家里的长辈提到她都是一声叹息。那个女人向来活得恣意潇洒。可今天,在鬼影憧憧之间,她脸上闪过的几丝神情,却让孙沐荷想到就忍不住心头发堵,正要细想,司机却突然频频急刹,车身左右狠甩了几下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前方四车道宽的马路被四五辆汽车围了个半圈占着,仅在一旁留了一条车道,偶有车辆路经此处,都是缓缓靠近,再踩下油门轰然而过。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黑壮汉子,抖着手解开安全带,抽出一把胳膊粗的方向盘锁握紧了,回过头压低声音说:“姑娘,这情形不对。找着机会赶紧报警,千万别开车门。”   孙沐荷早就警觉地睁开了眼,握紧了前方的椅背坐得笔直,满眼戒备,微醺的酒意已瞬间散去,一只手放在外衣口袋里摸着手机,脑中思绪飞转,判断着要不要按下那个快捷拨号键。   突然间,后方传来引擎咆哮的声音,穿透了暗夜的冷清,迅速地靠近,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震得车窗嗡嗡作响,紧接着一辆黑色的DartzPrombron出现在视线之内。坦克一样刚猛的车身从孙沐荷的车旁擦过时,卷起一股气流夹着尘土拍了过来,沙土粒落在车窗上簌簌作响。紧接着那车猛地一转,甩尾横在了前方,高大黝黑的车身像是暗物质,吸掉了周围泰半的光线,看起来神秘而危险。   孙沐荷双眼一瞪,继而一眯,缓缓松开握着的手机,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司机,柔声安抚道:“师傅您别害怕。是我一朋友找我有点儿事儿。您先走吧,他们不会拦着您的。”   司机拿着钱,看了看她单瘦的侧影,又看了看前方嚣张的车阵,挣扎了一番,到底还是把钱往口袋一塞,开了车锁让她下车,然后便飞速绕道离开了。   夜凉风紧,孙沐荷忍不住拢了拢前襟。她身上这件姜黄色Chloe长外套下只有一件宝蓝色的露肩短裙,一双笔直的长腿泰半曝露在寒风里,一头栗色的长发也被风吹得斜过胸前,遮住了大半的脸,她不耐地甩甩头,露出两道英气的浓眉,一双长长的杏眼微微眯着,精致的眼妆和浓密的睫毛把她眼瞳深处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马路中间横着的车都关了前灯,只余引擎隐隐约约地颤动着。稍后,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从DartzPrombron上跳下来。初时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只能见到身量大约有一米九左右,高大健硕,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感,步伐极重,他一步步走来,尘土便在他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待到距离拉近,男人的眉目轮廓渐渐曝露在路灯的光线里,灯光在他的眉骨下方投下的阴影,让原本英挺的脸看起来晦暗而沉郁。   看清了来人,孙沐荷眼中没有半点波澜惊起。后见男人离自己仅一步之遥却仍没有要停步的意思,她这才唇边挂上笑,先开了口:“温总,大半夜的,这么大的阵仗,您找我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被称作“温总”的男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高大身形逼近到离她鼻尖一寸的位置才堪堪收住来势。他低头俯视着她,落下来的目光格外沉。缓缓地,他抬手伸向她的脸,似是要帮她拂开垂在脸颊侧旁的那一缕乱飞的发丝。   孙沐荷略一闪身,避开他的手,敛了笑意,正色规劝道:“温总,我想我们已经不太适合这样的举动。要是一个不小心被记者拍了照,惹得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男人的手悬在半空,半晌,隐忍地收回,探究地看着她:“别人?哪来的别人?别告诉你是为了这个躲了我一年。”   语气里隐隐的责备与不屑让孙沐荷红唇一勾,讥讽地说道:“温总您大概想多了。我还真不知道我在躲着您。私事上,对您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要是是公事,其实您大可以联络我的秘书或是助理,她们一定不敢怠慢您。”话音一落,她便转身要走,男人面色一暗,扣住了她的手腕,冷声低喝:“跟我回家!”   “呵!”孙沐荷轻轻哼笑了一声,奋力挣扎了数下,却只是激得他手上一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痛呼出来。   她咬着牙,沉下脸来:“怎么?温总不会是要当街掳人吧?”   “闹够了吗?”他一把将她拉近,大概是闻到了她头发上熟悉的蒿草香里夹着淡淡的酒气和烟味儿,他眉心一皱,话里多了份不容拒绝的意味,“你喝多了。等你醒了酒,我们再谈。”   说完,他单手扣了她的腰,半拖半抱着就往车的方向走去。   “放手!我叫你放手!”孙沐荷比不过男人的蛮力,情急之下卯足了劲儿用尖头鞋往他小腿骨狠命一踹。这正是他教她的一招防身术,据说这种剧痛常人是忍不了的。然而第一次使用便露了怯,对方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停住脚步,缓缓地低头看向她,眼中暗流翻动,周身的空气几乎瞬间就结了冰。   他的反应让孙沐荷怔了一怔,有片刻的疑惑,旋即便回过神来,抛下那些不该有的杂念,迎着他的气势冷冷地瞪了回去,明明白白的挑衅。她没有什么好忌惮的。论唇舌,他从来没在她身上讨过便宜。论身手,他就算擒拿格斗天下无敌也要看敢不敢用在她身上。   然而,不知为何,男人却忽然神色一暖。“这个你倒记得清楚……”他唇角一弯,把她搂到眼前,低沉的声音铺洒下暧昧的气息,“你要真介意那些事,可以说出来。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初时茫然,继而觉得好笑,待看到他黯黑的眼底燃起了的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孙沐荷不由心底一惊,又不敢置信,直到紧贴的身体感觉到对方的变化,这才完全反应过来,一簇怒火砰地就炸开来,恶狠狠地瞪着他,高傲而凛然。   在全身都被人压制而没办法反抗的时候,这样的姿态其实也就只是个姿态,防君子而不防小人。孙沐荷当然也清楚。眼见着对方的脸一寸寸地靠近,自己却被捏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她才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判断居然出了差错。她恨得牙痒痒的,却避无可避,只能倔强地抿唇瞪着他,直至被他吞没。   这个吻,是赤裸裸的主权宣示,是明明白白的征服,直接而深入,粗暴又细腻,不让孙沐荷有抵抗与喘息的余地。尽管她心底里是明明白白的一汪冰冷,但身体却是一寸寸在向熟悉的悸动投降。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喉间滚出一串低笑,愈加为所欲为。   孙沐荷痛恨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被逼急了,人是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她缓缓地闭上眼,逼着自己放松身体,慢慢伸出双手姿态妖娆地缠上男人的身体,舌尖轻轻地扫过他的,惹得他浑身一颤,随即毫不客气地追逐着她的舌,发了狠地吮着。   睁开眼,孙沐荷冷静地看着他已然有些沉迷的表情,感觉到原本箝制着自己的那双手已经转而四处肆虐,动作开始有失控的趋势。她嘴角弯起轻蔑的弧度,轻张牙关,重重地咬了下去。   “呃……”他显然是没有防备到她的利爪,有片刻的僵直。孙沐荷逮准了这个机会,蛇一样从他怀里滑出来,踩着十厘米高的红底高跟鞋一气跑出十几米远。   高大的男人却并没有急着追上去。他舔了舔嘴角伤口,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狂奔的背影被人截住。   “滚!”孙沐荷暴喝。几个黑塔似的男人垂下眼,纹丝不动。   她转回身,喘着气嘲讽地望着那人:“你真当这地儿是你家后院不成?”   男人眼底火光未散,面色已然冰冷。他慢步行来,默然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片刻后,他撇开头望了望远处,再开口时,暴戾之气已尽数散去,平声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会补偿你的。”   孙沐荷本只是神色淡漠地听着,然而在听到“补偿”二字时,双眸忽地染上了一层白霜,寒光闪闪,她勾着嘴角,笑容里有一丝凄怆一闪而过:“你只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还上这笔债。补偿?温云起,你他妈连提这个词都不配。”   她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却已无暇多想。“什么意思?”短暂的凝滞之后,温云起终于开口,语气里寒气四溢。   孙沐荷低头半晌,再抬头时,整个人都失去了温度,冰冷疏离:“您想赔,我未必想要。再说,您能赔什么?钱?我不缺。感情?您确定您有么?您要真拿您那点儿东西来赔我,那是在寒碜我,明白吗?”   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看见他的眼里各种情绪汹涌难平,最后幻变成了一片墨黑的海,深不可测,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带着一丝的快意:“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正文 第二章 劫道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呜咽着,盘旋着,呼啸来去,吹得枯枝的影子在地上摇摆拖曳,搅碎了夜的静。   孙沐荷的视线越过温云起,落在远处墨黑的天空上,一层层的云正翻卷着不停留地往南奔去,心意决绝而气势磅礴,丝毫不理会云下的人们有怎样的荒谬与纠缠。原来,即使拔刀刺了下去,浅薄的快意果然只是瞬间而已。倏忽间一切皆虚无,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现在只想赶快从这场毫无意义的对峙里抽身。   背过身,那几个黑衣人仍是岿然不动。她全当他们不存在,直直往中间闯过去。那几人到底有顾忌,侧身一让,换了层层叠叠的手拦在了她身前。   正要硬闯,温云起的声音忽地在背后响起。   “我原本以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你一直都想听到的。没想到……我又错了一次。”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挟着冰冷的怒意,直直地扑打在孙沐荷的肩背上,如有千钧的重量,压得她瞬间无法动弹。   “小荷,我该说我是失望……还是安心呢?”   缓而沉的足音由远而近,一双大掌落在她的双臂上轻轻一握。   “真的不是欲擒故纵?不然……何必消失得这么用力?”温云起贴在她背后,在她耳畔低语,“你究竟是怕我找到你,还是怕我不找你?如果我真就这么撒手了,这戏你打算怎么演下去?”   他绕到孙沐荷的身前,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冷冷地笑了笑:“难道说……你是真的放弃了?是觉得温某无药可救了?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纯粹的、不求回报的爱情……”   有那么一瞬间,孙沐荷半垂的眼中氤氲翻腾。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转眼间便只剩下一层一层涌动的灰雾。   她的目光从眼角斜斜地刺出来:“温云起,你还真不要脸。”   “看来现在你又更了解我了。也是……这样,你说服自己也就能容易些,不是你那神圣的爱有问题,而是我,有问题。”温云起眼中满是嘲讽。   孙沐荷定定地看了看他,忽地摇了摇头,咧开嘴,想笑,却没有一点儿声音。她撇开头,双眼失焦虚虚地望着远处,语带自嘲地说:“谁还没有昏头干傻事儿的时候?不过,谁也不会昏头一辈子。倒是你,现在在干什么自己还清醒吗?”   话音甫落,温云起的脸上已像是落了几层的灰,看着孙沐荷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他缓缓低下头,弓身凑近她的脸,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轻声说道:“我要是昏着,谁也别想醒。”   若是怀春少女听到这样的话,多半会面如红霞心跳如鼓。可孙沐荷却向来不爱这套,看着眼前男人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忍不住有些可怜他。   这一年,她不听任何跟温云起有关的人与事,自然也不知道他与那人后续如何。现在,就眼前这形状看来,原来她衣袂飘飘走了老远了,这人却还在那个烂泥潭里挣扎着。想想,有些快意,又不禁有些释然。   “你到底想怎么样?早说早了,我实在没心思跟你在这大街上唱大戏。”   孙沐荷突然平和下来的语气和话语里妥协退让的意思,让温云起默然。他双目半垂,一展臂便密密实实地圈住了她,下巴贴在她的发旋上,低声说:“我没什么要跟你了的事儿……我在想的是久别重逢的情侣,一般都该做些什么。”   久别重逢的情侣?这一个词钻进孙沐荷的耳中,砸入她的心底,溅起火光一片。她停止了挣扎,忍了忍心头的翻涌,冷冷地提醒他:“我和你,一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对这样的话,温云起压根儿不予理会,沉默着轻柔地用手梳着她的长发好一阵才开口:“回家吧,我累了。”   孙沐荷一抬眼,忽然见到前方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警车,正不远不近地闪着光,映得她眼中荧光流转。她心里一松,下颌一抬,淡淡地说:“有警察在这儿,你别太过分,撕破脸了大家难看。”   闻言,温云起的胸膛震动,笑声低沉。他凑到孙沐荷的耳边,轻声说:“你可以试试看,喂了肉的狗还会不会叫。”   他松开手,专注地帮她扣好了外套大衣的纽扣,仔细地缠好围巾,然后低头看着她,语气亲昵:“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嗯?”   “你也大可以试试看今天能不能把我带走。”孙沐荷抿紧了唇后退一步,态度戒备强硬。   温云起嘴角诡异地一弯,突然一弯腰,捉住她的一双长腿,一抬,便轻轻松松将她扛在了肩上,动作迅速流畅,如行云流水。   刹那间,孙沐荷只能感觉到天旋地转,头猛地朝下让她一口气呛在气管里,好几秒说不出话来。等缓过劲儿来,她气得大喊:“你丫真疯了是不是?”   可是,任凭她如何扭动捶打,对温云起来说却没有任何影响。他稳稳地大步地走到自己的汽车旁,把她扔进车内,随即跟着上了车。黑衣人们也迅速地回到各自车上。不到三分钟,这几辆车已经消失在空旷的四环路上。而那辆警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之后,竟然也掉头离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绑架吗?”孙沐荷忍着眩晕,退到车厢另一侧,警戒地看着温云起,压着胸口又被激起的怒气,尽量平和地说,“不管你想干什么,你应该知道这完全没有用。”   温云起不满意她离他的距离太远,长臂一伸把她拖到自己腿上放好搂紧:“我说了,我累了,你也累了,我就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这辆DartzPrombro其实就是长着SUV外壳的装甲坦克,没有隔板那种东西。驾驶座上刚接手的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毫无声息,透出一种训练有素的冷冽。   孙沐荷不想去猜测旁人此刻心里的想法,她暗暗使力,却半天也掰不开腰上缠得紧似铁环的手臂,反倒累得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她的这些小动作,温云起起初似乎并不太在意。他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冰冷的鼻尖磨蹭着她耳后颈侧的肌肤,穷极狎昵。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皮肤上,湿湿的,微凉。   孙沐荷仰着头闪避,心里颤巍巍的,像是踩在悬崖边上,生怕一脚不小心,便落下了深渊。她一路闪躲,温云起一路进逼,单纯的肌肤相触被轻柔啮吻所取代,旖旎向下,直至胸前。她一急,心里慌了神,腾出一只手就往他脸上招呼。   温云起大概是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烦,头也不抬,干脆地扭了她的两根手指背到身后。这种手法他使的倒是极有分寸,只要她不动就不会疼,但却让她整个人门户大敞,端端地恰恰送到了他嘴边。   “靠蛮力强迫女人,你还真给男人长脸!”这姿势太难堪,孙沐荷羞怒得浑身发抖,然而话音未落,她便觉得胸口一痛,低头看过去,温云起正不慌不忙地舔了舔他自己留下的牙印,抬起头来眉眼森森地看着她:“乖一点儿,别跟我犟。”   孙沐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个男人的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她之前对这个人的所有认知。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在面对他的时候,由于不确定,她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类似恐惧的感觉。   过去,她多少也听过一些外界对温云起的评价。逢迎的人夸他睿智果决,吃过亏的人则骂他奸猾狠辣。她当然也知道,身居高位且又能翻云覆雨的人多绝非善类。只不过自小成长的环境使然,这样的人物她已经见怪不怪。在她眼里,再怎么传奇,归根结底也就是个人而已。更何况,即使并不太想承认,她也是一个贪爱美色且喜欢英雄气概的女人。初初见面时温云起无意的援手,实在给甚少有机会被人英雄救美的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个仲夏夜。天幕低垂,流云似海,维多利亚海港夜色迷离。孙沐荷正是青春恣意,和一帮损友在一家私人会所里折腾。喝得薄醺时,她替一个被欺负的女服务生仗义执言,误闯了不该进去的聚会,闹得不能脱身。   当其时,温云起一身华服熨帖合体,风流倜傥,搂着千娇百媚的女伴,姿态清雅地出现在她眼前。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挑眉看着她,疑惑地喊出了她的英文名:“Audrey?”   被三四个大汉围住的孙沐荷,不知道当不当承认,满心戒备狐疑地打量对方。他忽然轻佻一笑,打发了身边女伴,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亲密一搂,含笑却冰冷的眼光向四周围看了一圈,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旁边即刻有人上来打圆场,他转头与人交涉了几句,随即领着她出了房间。背过人时,他眉梢眼角都是礼貌的冷淡。对于如何得知她的英文名他矢口不言,着人安排好她的去处,对她点点头便离开了。   很久之后,孙沐荷才知道,那里是他名下的一处产业,对他来说,那时的她只是他不得不出面解决的一个麻烦而已。她以为的英雄救美的初逢,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一直以来,孙沐荷眼中见到的温云起就是一贯的优雅、冰冷、疏离的,即便心思深沉也藏得天衣无缝。她曾经固执地想看他藏在完美面具后的真实,想打开他坚硬的外壳,却终不得法。   而此刻,面对这个暴戾固执乖张恣意的男人,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摸到了过去长久以来想要的真实。可她发现自己居然害怕这种赤裸裸的真实……   这种体认让她忽然有些慌,直觉地就要用更激烈的对抗来掩饰狼狈,却在对上温云起的双眼时失去了勇气——他眼中有满满的期待,闪着危险的光,只等着她反抗,便要一口吞下一般。   颓然和疲惫一层一层翻卷上来,淹没了孙沐荷,她尴尬无力地静默下来。车窗外夜色中的道路和建筑的轮廓,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清晰,曲折地通向她记忆深处,令她被粘稠的心绪包裹起来,动弹不得,烦闷气躁。    正文 第三章 对峙   前后几辆车不知何时已经各自散去,唯有孙沐荷坐着的这辆DartzPrombron在墨沉的天色里驶上了盘山公路,引擎的轰鸣在山谷里回荡盘旋,时不时有惊鸟掠起,最后停在了山顶一栋五层高的别墅之前。   别墅里灯火通明,光线透过大片大片通透的玻璃幕墙向外四处投射,衬得旁边的林海愈加幽深。往右,悬崖之下,望得见都市璀璨。往左,群山连绵,山谷深处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温云起怀里抱着人就要这么下车。孙沐荷伸手按住他的肩,撇开头低低地说:“我自己走。”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说话的关系,声音喑哑,本该很有气势的话,说起来却有几分绵软可怜的意味。瞟了她一眼,温云起松了手,她赶紧撑起来,爬下他的大腿,先下了车。   院子里黑麻麻地站了一地的人,都是低眉垂目的。作为主人,温云起看起来对这样的场面很习惯,旁若无人地大掌一捞,牵紧了她大步就往里走。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几处厚茧磨得孙沐荷掌心酥痒,心底烦闷益盛,遂转开心神瞥了眼两旁站着的人,觉察到几道似有若无的刺探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离,不由得心头发躁,浓眉一拧,拽着温云起停下脚步,沉着脸慢慢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确定再没人抬眼,这才不疾不徐、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地并肩站到了温云起身侧。   孙沐荷的妈妈夏莳,白手起家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时尚集团。这位不折不扣的商界女强人一生笃信,就算是情势输人,气势上也决不能低了半分。夏莳出自书香世家,父亲是知名的左派文人。奈何在那一场变故中,父亲不堪折辱投了江,只留下残疾的兄长和只字不识的老母亲,再无他物。如果不是幼时艰难,哪里能磨得出这样的强悍性格。若不是有这么一份气魄在,她挣不下现在这份家业,也很难在家大势大的孙家过得自在。   和一般强势惯了的人不同,夏莳对女儿的教养倒很是放得开手,没想过要照着自己的意思安排女儿的人生。只是耳濡目染,再加上孙家的孙辈里就孙沐荷这么一个女孩儿,走到哪儿,也绝没有被人把她看轻了的份。   被她拉住,温云起自自然然地也就跟着停了停,脸上没有表情地往四周淡淡看了一眼。虫鸣的此起彼伏里,众人的呼吸声都轻了下去。   二人并肩进了电梯,门一关,孙沐荷手一甩就站到了另一侧。   “过河拆桥的事儿,你真是干得得心应手。”温云起似笑非笑,语带双关意有所指。孙沐荷只当没听见,盯着雾面玻璃上精致的云纹看得分外认真。   电梯门一开,一阵刺骨凉风便袭面而来。这是别墅顶层,三百多平米的空间没有墙,卧室和书房之间只用装饰性的镂空屏风隔断,开阔通透。整个房间以白色和深灰做主色调,每个细节都充满了精致的设计感。面东的一侧是一扇270度圆弧形落地窗,外连着一处伸出悬崖之外的露天泳池。山风从半开的窗灌进来,猎猎作响。   孙沐荷匆匆一扫,触目所及,一切都与她一年前离开时没有太多的分别,仍是空荡冰冷。悬在半空中的房子,太开阔的视野,总是能让人产生一种顷刻就要坠落的危机感。这种物是而人非的感觉刺得她有些疼,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温云起蹙眉,靠在门边望着她。就算没有扭头,她也能感觉出那目光针一样扎在皮肤上,淬了嘲讽的毒,带着气定神闲的底气:人都到这儿了,看你还能怎么折腾!   那股忽然涌上来的,将她的胸臆涨得满满的无可名状的情绪,即刻便被这样的目光戳破,来也莫名,去也匆匆。心里一空,也就定了下来,她用眼角余光扫过温云起,慢慢地从他身边踱过,熟稔地右拐,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去哪儿?”温云起叫住她,待她回头,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先把身上烟酒味洗了,再把那身衣服换了。”   孙沐荷斜睨着他。这个男人的洁癖发作起来从来不挑时间地点。譬如他出差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年轻力壮的助理看起来像是保镖的体格,但拎着的大箱子里全是干净自带的床单毛毯枕套枕芯。她倒是还没领教过原来他吵架之前还要焚香沐浴的。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好声气地说:“不是要谈谈吗?那就坐下来谈吧。”   温云起已经脱了外套,一边解着衬衣袖扣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是想要我帮你洗?”   一时,孙沐荷说不出一个字。她很想把那句“你敢动我试试”啪地一声扔他脸上,拍掉他那副斯文败类的流氓嘴脸。但胸口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个男人已经不再跟她维持着人类正常而虚伪的社交礼仪。她再怎么铁骨铮铮,也不会蠢到做出火上浇油把自己往祭台上送的事儿。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腰背僵直地转向衣帽间走去。不过,刚跨进一只脚,人便顿住了,然而,落在她脸上的那道探查的目光,逼得她只能面不改色地硬着头皮走进去。   房间正中的配饰柜上摆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一条闪亮的钻石项链斜斜地落了一半在外面,像是有人随手放在那儿,又忘记收好。   恍惚间,孙沐荷似乎看见了一年前的自己——松松挽起的发髻,白色的希腊式长裙,苍白着脸,意兴阑珊地看着手里这串切工一流的项链,突然电话铃响,她怔了怔,放下项链接起手机。寥寥数语之后,眼中已是神采尽失。   环顾一周,她最喜欢的那条墨绿色的丝绸曳地长裙在防尘罩里依然流光溢彩,其他的属于她的衣物也都色泽如新地妥贴放置着,按着她的习惯和方式。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就像被一滴巨大的松脂包裹住,恰恰地把时光凝结在了她离去后的那一个瞬间。她感动不起来,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太阳穴也开始一扯一扯地跳动起来。   温云起很少主动送她衣物。大概也是她自己太刁钻,太难伺候,而大多数直男的眼光和女人的流行永远差着好几季。这里放着的这些衣物,多数是她带来留下的,也有些新的,那是有时候温云起不管不顾撕坏了,重又让人备了新的给她。   当时没有觉察,如今细细查看,这里随处可见自己留下的痕迹,有心的,无意的。孙沐荷一一扫过这些昨是而今非的旧物,想到当时的挚诚与热烈,现如今却只剩下不堪面对,说没有感觉是假,可也就只剩下无声一叹而已。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从碰面到现在,这是温云起说过的唯一一句像样的话。她也深以为然。敛住心里这些无用的杂念,她一路翻检,越翻眉头就锁得越深,深深犯了难。人都说前世因,今日果。抬眼望去,撇开礼服不说,其他的衣裙不是包臀掐腰就是前深V后坦荡。她不偏爱裸露,只是不忌讳裸露而已。现在再见到这些性感的衣物扎堆在一处,她才深深明白当时自己对温云起实在有些用力过猛。情浓时不觉得怎么样,回头这么乍一看,尴尬得她直想毁尸灭迹杀人灭口。   还好,最后还是在角落里翻出了仅有的衬衣和牛仔裤,虽然白衬衣领口有些低,料子也有些透,但聊胜于无,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拿着衣物走出衣帽间,一转身,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边。不知道是不是远方浓云深处将明未明的天空色调太阴沉,竟然衬得他的背影有些寥落。孙沐荷头一撇,快步进了浴室,反手就背了门,想想还是不放心,在浴室里转了两圈也没找到能抵住门的东西,只能作罢。   浴室的盥洗台和浴缸旁,还摆着她过去用的东西,看起来表面上光洁如常,但其实早就变质过期。她皱皱眉,一件件拎起来,“咚咚咚”扔进了垃圾桶。   匆匆地洗了个囫囵澡,幸而风平浪静,她走出浴室时,房间里暗沉沉的,只能听见隐隐的风声。   “你什么时候喜欢穿着牛仔裤睡觉了?”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令人忍不住想起大提琴的弦音。   孙沐荷反手往墙边一按,两侧床头灯倏然亮起。温云起短发湿亮,穿着一身家居服盘腿坐在床沿,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温和无害。   “现在可以谈了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头理了理袖子。   “谈什么?”温云起懒懒地反问她,向她伸出手,“过来。”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他索性自己站起来走到了她面前。   孙沐荷依然眉眼不动,不发一言。她倒不是在拧着劲儿,而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然而,面前的这人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这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和关节上布满厚茧,有一两处格外突出,位置和她那几个当兵的叔伯哥哥一模一样,显见得是摸惯枪的手。除去这些,这只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手掌宽大厚实,有些朴拙的粗糙,正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其实,不止这双手,温云起有很多地方都恰恰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在心里叹了叹,她抬起头,轻缓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平和地说:“不要。”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些微的水气,却格外透彻,清清楚楚地映出他脸色的细微变化。   她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觉得腰上一紧,倏忽间便是天地倒转,还没有从眩晕中回神,人已经被摔在了软绵绵的床上,正挣扎要坐起来,却紧接着眼前一黑,被一床薄被兜头盖住。   扒拉了半天,孙沐荷才着从被子里露出头来,顶着一头乱发,刚刚才稍稍平息下去的心火又熊熊地烧了起来。   在感情世界里她虽然屡败屡战,但胜在心态好,算得上是“潇洒小姐”。那些前男友们,就算是不甘心,也没有谁真敢纠缠着不放。像这种半夜被人劫了,又被扑倒在床上的窝囊事儿,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温云起仿佛没有察觉到孙沐荷的怒气,腾出一只手好心地帮她顺了顺头发,一片晒得均匀的古铜色胸膛随着他的动作在孙沐荷面前招摇着。对于这样亲昵的距离和举动,她分外不自在,像只虫一样蠕动着想要躲开他。   “嘶……”头顶传来男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她即时僵住不动,却已经来不及。温云起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抵着她的唇,明知故问:“怎么就不动了?” 正文 第四章 刺痛   床头灯柔和温暖的光,中和了房间清冷的风格,也将陷在被褥之间纠缠着的一对男女照得如画中人一般。男人在上,女人在下,视线交缠,姿态暧昧。   温云起把威胁的姿态做得足,其实逗弄的意思占了一大半。刚才坐在床上等她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像是某种催眠的轻音乐,掏空了他,又填满了他,让他什么思绪也没有,只是觉得累。   半个月前,长泰的一架货轮在印度洋上出现严重的原油泄漏,这种事情免不了会牵涉到国内国外方方面面,处理起来极为棘手。今天他约了人私下谈事,应酬到半夜,突然接到了孙沐荷现身北京的消息,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一路飙了过去,一直折腾到现在还没能安生。   一年前的一个外商酒会上,他没有等到本应作为他的女伴出席的孙沐荷。在那儿之前,他和一个小明星有过些往来,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媒体拿来做了头版。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太平常,他向来没有和谁解释的习惯。孙沐荷一脚踏着媒体圈,一脚踩着企业界,又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也应当通透明白。是以,当他等不到人又打不通电话时也并不是太在意——不高兴了闹闹脾气,这是女人惯常的把戏,晾一晾,过几天也就好了。   然而,渐渐的,他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孙沐荷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很是平常——报纸专栏期期如约,公司事务照常处理,文艺圈时尚圈里大小活动间或也会出席。唯一的问题就是温云起再也找不到她,公寓里清冷尘积,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助理永远说她在出差……   于是,某段时间里,一众财经媒体既疑惑又兴奋:素来低调的物流大亨温云起居然频频现身各大时尚party,这是什么节奏?难道是有心跨足奢侈品行业?而娱乐媒体们则管不了那些,只是激动地计算他的身家、挖掘温家豪门恩怨、分析他和现场出席的女明星之间可能性指数……   温云起为各家媒体提供了丰富的话题和素材,但他语气中的和某人的不期而遇却一次也没有发生,最后反倒惹得连公司董事会都来过问,落了一地鸡毛。   所以,当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女人,她简简单单地摇摇头说“不要”,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不过,不可否认,女人泛着馨香的身体是吸引人的,但是,与一场绝对会激烈得火花四溅的性爱比起来,此时此刻的他,更愿意单纯地抱着她安心睡一觉。当然,前提她得乖乖听话。   但孙沐荷显然不是能乖乖听话的人。她本来的脾气就谈不上多好,今天的隐忍退让已经是她拿出最大理性的结果,无非就是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可她忍到快内伤,结果却还是被人压在床上威胁。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忍的?最坏不就是被人压着滚床单吗?她也不是矫情的人,都滚过那么多次了,再多一次她也不会少一块肉。再说了,谁说这事儿上就女人就是吃亏的?   直直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却在此刻显得那么陌生的脸,思绪翻转间已是豁然开朗,她垂下眼眸,极其缓慢地弯起了嘴角轻笑起来,笑得睫毛轻颤,风情潋滟。依样画葫芦地抵着他的唇,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张了张唇,她语气娇软地说道:“原来温总费这么大劲儿就是为了这个事儿……这还真稀奇。其实,我也不是玩儿不起的人。只不过……”刻意地顿了顿,稍稍退开一些,对上温云起的眼,她笑得异常甜美:“换谁都行。你?我嫌脏。”   她的瞳仁是几近墨色的深棕,让眼神看来格外清澈坦率,只是现在因为疲惫,旁边浮出几条红色血丝,生生多出了一份厉色。   温云起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眼,视线随着手的动作,从她的脸颊滑落到唇上。那两片唇略厚,莹莹润润,他忍不住来回轻揉,时时想要揉碎了,又时时克制着自己。   瞥了眼他额角突起的青筋,孙沐荷不觉心头大畅,趁着他松了箝制,从被子卷里挣出来些,拂开他的手指,笑容妩媚状似认真地问道:“该不会这么久不见,你还在念着我的好吧?”   “那也是。你身边儿围着的那些姑娘,漂亮是漂亮,年轻是年轻,可要再挑出个我这样傻的不容易。”她有意无意地用指腹磨着他下巴上刚刚冒头的青色胡渣。他喜欢这个动作,她还没忘记。挑眉望向他,妍丽容色中透着冷意,她笑问:“你是不是发现自己原来还挺喜欢我的?”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纤纤长指在他的胸上摸了摸又戳了戳,嘴角的笑容里是越来越浓的恶意,她自顾自地公布答案,“这不是喜欢,这叫犯——贱!你就算把我绑来,我也没办法。犯贱可没药医,得靠自愈。”   这番话说得畅快淋漓,她双眼噙笑地直视温云起。他的眼神越幽暗不明,她脸上的假笑也就更明媚。   然而,温云起并没有如她所愿暴跳如雷拂袖而去。在沉默地看她演了半天戏之后,他出人意料地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孙沐荷不及反应就被压在床上发不了声,被撞得嘴唇和牙齿都发疼,不由愕然地睁圆了眼,气急大喊:“你……”刚一开口就又没了声音。   这一次,他蛮横地闯入了她还来不及紧闭的嘴,用力地吸吮、翻搅,毫无技巧可言,充分且彻底地表达了他的不悦,带着明显的惩戒意味。   孙沐荷招架不住这个暴戾的吻,觉得疼,牙齿、嘴唇、舌头、胸口……哪哪儿都疼。她喘不上气,又怎么也推不开身上的男人,学过的防身招式统统抛在一旁,只是本能地抡起拳头往他肩上砸。   温云起的反应是抓住她的手往上一翻,单手压住,却根本没有缓下嘴上的动作。片刻后,他突然觉得脸颊上微凉,伸手一探,摸到她眼角湿漉漉一行印记,这才清醒过来。   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的人,脸憋得绯红,水光潋滟的双眼怒气滚滚,却喘着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就心情大好,控制不住地低头轻咬了口她的鼻尖。见她胸口起伏得没那么急切了,便轻笑着俯身,摊平了她的四肢压上去,用体重的上的优势困住她,像是在戏弄一只小猫,她只要是一张嘴,他便堵回去,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轻轻舔,慢慢吮,节奏缠绵,如潺潺流水,不疾不徐却势不可挡。   到了末了,孙沐荷虽然仍在勉力抵抗,然而逐渐升温的身体和极力控制的颤栗,这些骗不了人,温云起细细体味着,瞬间便觉得心里舒坦了,淤塞了一年的烦闷焦躁倏然平复。   他身边的来来往往的女人不外乎两类:一类是门当户对的花瓶名媛,一类是风月圈里的女人。无论是哪一类,在他面前统统都是温顺柔媚的。大家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但孙沐荷是个异类。她家世显赫,要认真论起来,怕是还要压温家一头的。而她本人,也不是那种大漠血拼、“飞的”整容的无聊白富美,在这个男人制定游戏规则的商场,她一手一脚居然也打出了一番天地。   在温云起过往的人生阅历里,这样的女人多半跋扈嚣张,强硬狡黠,放在身边实在是个大麻烦——他父亲的四太太就是一个典型。温云起对这些女人素来是敬而远之的。所以,当孙沐荷第一次坦率地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只当是听了一个笑话,笑了笑,不置可否就转身离开了。到后来,他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孙沐荷的韧性,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耳鬓厮磨间,原本心思笃定的人渐渐情生意动,有些无法自抑,索性随心而为。他微喘着撑起身体,一把扯开被子,大掌从她衬衣下摆摸进去,掬起一手滑腻,心口随之一酥,溢出一声含义复杂的轻叹。   “啪!”一声毫无预兆的脆响在墙上来回弹射,回音合着那声轻叹荡漾着。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愣了半秒钟。   那是自卫的本能,孙沐荷的潜意识里其实没想过自己会得手。见到他肤色偏深的脸上暗暗浮出几道分明的指印,她按下莫名其妙的一丝心虚,抓住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沉声喝道:“出去!”   温云起瞪着她,样子有些凶狠,还有些难以察觉的、遮遮掩掩的无措。不论是跟着母亲挣扎求生的时候,还是回到温家的这些年,暗地里使绊子耍阴招的人有,但敢当面扇他耳光,她还是唯一一位!可是,她粉面含怒的样子,生气勃勃,别有一种生动的韵致,和之前冷淡或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比起来,着实可爱很多,让他禁不住失了神。   说到底,这么些年的绅士教育,于他也不是没有成效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就像是他养在花房里的兰花,总归是比男人脆弱,需要呵护。就算是不喜欢,扔了换一盆就是。既然是玩宠,那就是用来把玩的,要是认真过了头,反倒成了自己的弱点。   一个女人能把他气到撕下面具当街掳人,这还是头一遭。即便是如此,见到了人,还是忍不住先消了三分气恼,再这么在床上厮混一番后,身体亲密感官愉悦,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怎么也端不住了。   再则,他虽然并不觉得自己闹的那些小绯闻算是件事儿,但既然孙沐荷看起来颇为介意的样子,这一巴掌就当是让她出口气,之前的事儿也就两清了。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孙沐荷对他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   他拧着眉,对孙沐荷的拒绝置若罔闻,反而重重地揉捏了几下手里还握着的软肉,指间的厚茧刻意地擦过顶端,觉察到它瞬间挺立,嘴角一扬:“嫌我脏?我看倒未必……”   一阵疾风扫过耳侧,他看也不看,一把抓住孙沐荷又一次挥过来的手,重又压在她头顶,玩笑着警告:“你知道我不喜欢SM。不过,要是你喜欢,我也不介意偶尔换换口味。”   “除了威胁,你还会不会别的?”此刻,孙沐荷只恨夏莳把自己教得太好,不然她早就一口唾沫啐上他的脸了。   这样的问话,惹来男人一阵轻笑。他舔舔她的唇,低喃道:“我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孙沐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正色道:“温云起,你要是耳朵不好使,我就再说一次。我们已经分手了,从你抱着别的女人滚上床的那一刻开始,我跟你就没关系了。你到底是凭什么觉得这事儿是认个错就能翻篇的?”   “行!不翻篇。”温云起受教地点点头,咬了咬她圆滚滚的耳珠,不甚认真地说,“那就重新开个头吧!” 正文 第五章 开战   这是一个荒谬的境地。或许,再隔一些时光,两人都能从这一幕里读出更多。然而当下一叶障目,不自觉间便偏了通往对方的方向。   耳侧濡湿的吻,热烫而粘腻,隐忍的揉弄,失控的重吮,交织成情欲的魔障。一颗接着一颗松开的衣扣,一寸多过一寸暴露的肌肤,堆叠出一层更胜过一层的快感,拖着人往无底的深处坠落。   酸软和空虚,从身体的腹地破茧而出,渐渐漫过全身,悄无声息,又似惊雷落地。这种身体的变化,孙沐荷自己无法控制,在温云起面前亦狼狈地无所遁形。   他将她已然绵软的身体紧紧地摁在自己身上,胸膛挤压着她柔软的胸房,大腿隔着衣物在她腿间缓慢地磨蹭着,时轻时重,怜爱非常。情至方炽,他在她耳边难耐地低笑着喘了一声,愉悦中带着些索欢的讨好。而心头那些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比快感更销魂的东西,他只能用更亲密的触碰来发泄和表达。   乳尖被温暖的口腔所包覆,一道电流从顶端直击心脏,酥麻痛痒,孙沐荷忍不住弓身相抵,也逃不开城墙被粉碎后的空洞感。   “我不明白,你究竟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孙沐荷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情绪的起伏,让人想到入冬前的湖泊,波澜不惊,生机寥寥。她的手,软软地遮在自己的眼睛上,似乎这样就感觉不到身体的悸动。   “我能够给你的,都给过了。事实证明,是你要不起。”   温云起的回应是捏着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嘴。他习惯用最省事最有效率的方法解决问题。既然认错无效,那么就先拔了她这一身的刺,再慢慢哄。长夜将晓,有人无心睡眠,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总好过无聊地纠结于无法更改的过去。   “温云起,我不愿意。你要再继续下去,那就是强暴。”亲吻的热度还残留在他的唇上,耳边响起的却是孙沐荷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话。   温云起从她的胸前缓缓抬起头,沉默地逼视着她,眼神里的怒意和戾气,沉沉地压下来。要不是她眼底残留的欲望痕迹,他几乎会以为之前那个绵长热烈的亲吻没有存在过。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两人僵持对视,无声的角力,谁都觉得已到底线,退无可退。   “女人太聪明,有时候也会自掘坟墓。”温云起的指尖轻轻地从孙沐荷的前额滑过,语气飘忽,语意危险,“强暴?……你要知道,男人其实很容易失去理智。一旦没了理智,就算是被枪顶着头也拦不住。”   他轻轻一拉,孙沐荷衬衣上剩下的扣子便四散飞溅,在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那声响尚未于耳,她已经被剥得只剩下内衣裤。温云起呼吸一滞,幽深的双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一年中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身体,火热而肆无忌惮。   这样的眼神,让孙沐荷本能地颤栗和紧缩,她压抑着怒焰,也压抑着呼吸,与自己身体深处无法抑制的隐痛情潮对抗着。   “混……”蛋!骂人的话只冒了个头就被两片唇结结实实地压住,滚烫的舌尖便递了进来。她用力一咬,对方根本不闪躲,淡淡的血腥味瞬间涌了上来。   她一怔,不过半秒,便是一溃千里。他不顾伤口,攻城掠地四处肆虐,强硬地拖着她的舌,狠狠地吮着,大掌更是往下伸进内裤里不轻不重地一揉。她随之一震,剧烈地挣扎起来。   温云起压制着她,又重重地亲了几口才舔着嘴角恋恋不舍地退开。   孙沐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邪气地笑了笑,手指勾着她内裤的边缘就要往下拉。她按住他的手,出人意料地,攀着他的脖子,用力地往下一拉,红唇随即黏住了他的。   这一次,轮到温云起怔住。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把接过了主导权。这个时候也无需多想,美人投怀送抱,就算她舌尖上藏了毒药喂进来,总归是先享受了再说。   纠缠间,孙沐荷悄然睁开眼,唇舌情挑,双眸却异常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主动而火热的举动,似乎令他格外兴奋。他的额头鼻尖挂着一颗颗细密的汗珠,正闭着眼吻着她,急切的,不管不顾的,带着要把她一口吞下一般的狠劲儿。他的手,勾挑着她身体上的敏感地带,狂野放荡。而身下,一处不容忽略的坚硬正恰恰抵着她泛着酸麻的地方,已经是箭在弦上之势。   温云起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她的分心。他的唇稍稍离开,退出一寸的距离等着她。她一眨不眨,眼里清清冷冷,却挠得他心里痒得发疼。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异,说不定下一秒,这女人又会说出什么激得他暴怒的话来。但他没心思假惺惺地做君子,装得好像他现在挺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孙沐荷一动不动,他等不及,倾身一吻,调整了节奏,轻舔慢挑,湿热的吮吻从唇瓣开始,蔓延到耳后、颈侧、乳尖、肚脐,更毫无顾忌地直闯禁地。这样熟练老到的手法,带着记忆的体温,令孙沐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酥麻绵软,神智都有些涣散难收。   然而,她终是咬牙抽出心神,用力捧起温云起的脸,由上往下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我本来还以为会挺难受。原来,有没有感情,其实并不影响做爱的快感。”   半撑起身体,她轻笑了两声:“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可以。不过,我能给的也就这样儿了,再多一分,也没有了。但是你得按我的规矩来。”说话间,她慢慢地曲起腿,绷着脚尖点在对方的肩头,示意他往后退。   温云起的眉梢眼角还有着未褪去的春色风情,此刻微眯着眼看着孙沐荷,脸色不算好看,然而却挂了一抹笑,缓缓起身。   “作为绅士,怎么能拒绝女伴的要求?”   孙沐荷跟着坐起来,转而跪在他面前,双手突然一推,将男人摁倒在床上,接着便姿态火辣地跨坐在了他的腰间。她用手指随意地理了理长发,居高临下地睥睨而视,动作缓之又缓地解开了内衣。   她随意地把内衣往旁边一扔,双手撑在男人山棱起伏的胸膛之上,微微倾身,双臂一收,一道深深的沟壑便充满诱惑地呈现在温云起的眼前。   男人眸色一暗,喉间滚动,便耐不住地有些躁动。孙沐荷冲着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指,一根指头轻轻戳在他的肩头,便将他定在原地。她俯下身,似蝴蝶般在他唇间翩翩舞动,舌尖似有若无的滑过,几过其门而不入。他下意识地就要拉过她深吻,仍是被坚定地制止。   “想做,就听我的。”   温云起挑眉,盯着她看了片刻,像是在评估着什么,最终欣然地摊手仰躺,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不理会他灼人的目光,孙沐荷放任自己回想过去,那些她已然不再回头的过去,回忆火热甜蜜的片段里能让他失控的位置和方法。在床上,他是攻击性和主控欲都非常强的人,她往往还没有回过神,便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但这不代表他不喜欢被取悦。   她记得。她咬他的下巴他会紧缩,她亲吻他的喉结他会颤栗,她舔舐他的乳头他会呻吟,她要是用指尖滑过他的腰侧……   闷闷地长吟一声,带着无法被满足的挫败和急切,温云起觉得浑身都已经着了火,却触不到甘甜清凉的解药,理智正一寸寸崩塌,呼吸也乱了节奏,早就没了开始时自若的享受姿态。当孙沐荷妖娆地扭着腰缓缓在他腰间划着圈的时候,他终于被逼得没了耐心,起身一把搂住了她,一个翻身就调换了位置。   孙沐荷被摔得有些头晕,男人被欲望操纵而扭曲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她看着,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半垂的眼帘遮去了内里的轻蔑和心凉。   几下撕扯,她唯一的遮蔽便成了小碎片。当他的舌尖轻轻抵入她身下早已湿润的秘径,唇齿啮咬吮吸,孙沐荷心头黏黏腻腻,只觉得浑身都融成了一泓沸泉,水花翻滚,热烫灼人,似痛非痛,却又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兴奋,令她放任自己浑浑噩噩地在快感里浮沉。   沸泉越来越炙热,令得她开始气息不稳地细碎呻吟起来,身体越绷越紧,放纵地期待着马上就要到达沸点。可是,温云起却在这一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缓缓地撤了出来。   他的身体悬在她的上方,就着灰濛濛的晨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和妖冶动人的眼神,视线扫过她因呼吸起伏过大而颤抖着的雪腻浑圆,绷紧的腰腹像一张拉满的弓,只要再轻轻一拨就会即刻崩断。他目光一暗,伸手轻轻摩挲着顶端艳红挺立的茱萸,低头含住了它。   孙沐荷不能自己地颤抖,循着本能扭动着想抬身相迎,却被温云起一手握着髋骨的位置死死摁在了床上。他慢慢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诱哄地轻喃:“求我。” 正文 第五章 开战   这是一个荒谬的境地。或许,再隔一些时光,两人都能从这一幕里读出更多。然而当下一叶障目,不自觉间便偏了通往对方的方向。   耳侧濡湿的吻,热烫而粘腻,隐忍的揉弄,失控的重吮,交织成情欲的魔障。一颗接着一颗松开的衣扣,一寸多过一寸暴露的肌肤,堆叠出一层更胜过一层的快感,拖着人往无底的深处坠落。   酸软和空虚,从身体的腹地破茧而出,渐渐漫过全身,悄无声息,又似惊雷落地。这种身体的变化,孙沐荷自己无法控制,在温云起面前亦狼狈地无所遁形。   他将她已然绵软的身体紧紧地摁在自己身上,胸膛挤压着她柔软的胸房,大腿隔着衣物在她腿间缓慢地磨蹭着,时轻时重,怜爱非常。情至方炽,他在她耳边难耐地低笑着喘了一声,愉悦中带着些索欢的讨好。而心头那些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比快感更销魂的东西,他只能用更亲密的触碰来发泄和表达。   乳尖被温暖的口腔所包覆,一道电流从顶端直击心脏,酥麻痛痒,孙沐荷忍不住弓身相抵,也逃不开城墙被粉碎后的空洞感。   “我不明白,你究竟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孙沐荷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情绪的起伏,让人想到入冬前的湖泊,波澜不惊,生机寥寥。她的手,软软地遮在自己的眼睛上,似乎这样就感觉不到身体的悸动。   “我能够给你的,都给过了。事实证明,是你要不起。”   温云起的回应是捏着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嘴。他习惯用最省事最有效率的方法解决问题。既然认错无效,那么就先拔了她这一身的刺,再慢慢哄。长夜将晓,有人无心睡眠,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总好过无聊地纠结于无法更改的过去。   “温云起,我不愿意。你要再继续下去,那就是强暴。”亲吻的热度还残留在他的唇上,耳边响起的却是孙沐荷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话。   温云起从她的胸前缓缓抬起头,沉默地逼视着她,眼神里的怒意和戾气,沉沉地压下来。要不是她眼底残留的欲望痕迹,他几乎会以为之前那个绵长热烈的亲吻没有存在过。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两人僵持对视,无声的角力,谁都觉得已到底线,退无可退。   “女人太聪明,有时候也会自掘坟墓。”温云起的指尖轻轻地从孙沐荷的前额滑过,语气飘忽,语意危险,“强暴?……你要知道,男人其实很容易失去理智。一旦没了理智,就算是被枪顶着头也拦不住。”   他轻轻一拉,孙沐荷衬衣上剩下的扣子便四散飞溅,在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那声响尚未于耳,她已经被剥得只剩下内衣裤。温云起呼吸一滞,幽深的双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一年中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身体,火热而肆无忌惮。   这样的眼神,让孙沐荷本能地颤栗和紧缩,她压抑着怒焰,也压抑着呼吸,与自己身体深处无法抑制的隐痛情潮对抗着。   “混……”蛋!骂人的话只冒了个头就被两片唇结结实实地压住,滚烫的舌尖便递了进来。她用力一咬,对方根本不闪躲,淡淡的血腥味瞬间涌了上来。   她一怔,不过半秒,便是一溃千里。他不顾伤口,攻城掠地四处肆虐,强硬地拖着她的舌,狠狠地吮着,大掌更是往下伸进内裤里不轻不重地一揉。她随之一震,剧烈地挣扎起来。   温云起压制着她,又重重地亲了几口才舔着嘴角恋恋不舍地退开。   孙沐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邪气地笑了笑,手指勾着她内裤的边缘就要往下拉。她按住他的手,出人意料地,攀着他的脖子,用力地往下一拉,红唇随即黏住了他的。   这一次,轮到温云起怔住。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把接过了主导权。这个时候也无需多想,美人投怀送抱,就算她舌尖上藏了毒药喂进来,总归是先享受了再说。   纠缠间,孙沐荷悄然睁开眼,唇舌情挑,双眸却异常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主动而火热的举动,似乎令他格外兴奋。他的额头鼻尖挂着一颗颗细密的汗珠,正闭着眼吻着她,急切的,不管不顾的,带着要把她一口吞下一般的狠劲儿。他的手,勾挑着她身体上的敏感地带,狂野放荡。而身下,一处不容忽略的坚硬正恰恰抵着她泛着酸麻的地方,已经是箭在弦上之势。   温云起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她的分心。他的唇稍稍离开,退出一寸的距离等着她。她一眨不眨,眼里清清冷冷,却挠得他心里痒得发疼。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异,说不定下一秒,这女人又会说出什么激得他暴怒的话来。但他没心思假惺惺地做君子,装得好像他现在挺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孙沐荷一动不动,他等不及,倾身一吻,调整了节奏,轻舔慢挑,湿热的吮吻从唇瓣开始,蔓延到耳后、颈侧、乳尖、肚脐,更毫无顾忌地直闯禁地。这样熟练老到的手法,带着记忆的体温,令孙沐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酥麻绵软,神智都有些涣散难收。   然而,她终是咬牙抽出心神,用力捧起温云起的脸,由上往下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我本来还以为会挺难受。原来,有没有感情,其实并不影响做爱的快感。”   半撑起身体,她轻笑了两声:“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可以。不过,我能给的也就这样儿了,再多一分,也没有了。但是你得按我的规矩来。”说话间,她慢慢地曲起腿,绷着脚尖点在对方的肩头,示意他往后退。   温云起的眉梢眼角还有着未褪去的春色风情,此刻微眯着眼看着孙沐荷,脸色不算好看,然而却挂了一抹笑,缓缓起身。   “作为绅士,怎么能拒绝女伴的要求?”   孙沐荷跟着坐起来,转而跪在他面前,双手突然一推,将男人摁倒在床上,接着便姿态火辣地跨坐在了他的腰间。她用手指随意地理了理长发,居高临下地睥睨而视,动作缓之又缓地解开了内衣。   她随意地把内衣往旁边一扔,双手撑在男人山棱起伏的胸膛之上,微微倾身,双臂一收,一道深深的沟壑便充满诱惑地呈现在温云起的眼前。   男人眸色一暗,喉间滚动,便耐不住地有些躁动。孙沐荷冲着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指,一根指头轻轻戳在他的肩头,便将他定在原地。她俯下身,似蝴蝶般在他唇间翩翩舞动,舌尖似有若无的滑过,几过其门而不入。他下意识地就要拉过她深吻,仍是被坚定地制止。   “想做,就听我的。”   温云起挑眉,盯着她看了片刻,像是在评估着什么,最终欣然地摊手仰躺,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不理会他灼人的目光,孙沐荷放任自己回想过去,那些她已然不再回头的过去,回忆火热甜蜜的片段里能让他失控的位置和方法。在床上,他是攻击性和主控欲都非常强的人,她往往还没有回过神,便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但这不代表他不喜欢被取悦。   她记得。她咬他的下巴他会紧缩,她亲吻他的喉结他会颤栗,她舔舐他的乳头他会呻吟,她要是用指尖滑过他的腰侧……   闷闷地长吟一声,带着无法被满足的挫败和急切,温云起觉得浑身都已经着了火,却触不到甘甜清凉的解药,理智正一寸寸崩塌,呼吸也乱了节奏,早就没了开始时自若的享受姿态。当孙沐荷妖娆地扭着腰缓缓在他腰间划着圈的时候,他终于被逼得没了耐心,起身一把搂住了她,一个翻身就调换了位置。   孙沐荷被摔得有些头晕,男人被欲望操纵而扭曲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她看着,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半垂的眼帘遮去了内里的轻蔑和心凉。   几下撕扯,她唯一的遮蔽便成了小碎片。当他的舌尖轻轻抵入她身下早已湿润的秘径,唇齿啮咬吮吸,孙沐荷心头黏黏腻腻,只觉得浑身都融成了一泓沸泉,水花翻滚,热烫灼人,似痛非痛,却又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兴奋,令她放任自己浑浑噩噩地在快感里浮沉。   沸泉越来越炙热,令得她开始气息不稳地细碎呻吟起来,身体越绷越紧,放纵地期待着马上就要到达沸点。可是,温云起却在这一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缓缓地撤了出来。   他的身体悬在她的上方,就着灰濛濛的晨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和妖冶动人的眼神,视线扫过她因呼吸起伏过大而颤抖着的雪腻浑圆,绷紧的腰腹像一张拉满的弓,只要再轻轻一拨就会即刻崩断。他目光一暗,伸手轻轻摩挲着顶端艳红挺立的茱萸,低头含住了它。   孙沐荷不能自己地颤抖,循着本能扭动着想抬身相迎,却被温云起一手握着髋骨的位置死死摁在了床上。他慢慢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诱哄地轻喃:“求我。” 正文 第六章 征服(一)   孙沐荷有些糊涂,眼神湿漉漉地望着温云起。那两个字隔了很久才真切地传到了她的脑子里,似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层层情障,照出她的狼狈。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的热,就像是被泼了冰水,“呲”地一声就凉了下来。   她用力阖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迷雾尽散,视线从温云起剧烈起伏胸膛缓缓上移,最后对上他依然泛红的双眸,语气生硬地说:“我不想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要,就上。不上,早他妈滚蛋。”   淡蓝色的山间雾霭不知道从哪里的缝隙里漫了进来,一团一团的寒意拥挤碰撞,冲散了室内残存的火热旖旎。   温云起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眼里已经看不出适才的意乱情迷。他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等了等,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孙沐荷推开他坐起来:“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姑娘我也没兴趣了。”   话刚一说完,一团令人窒息的戾气霎时汹汹扑面而来,眨眼间她就又被重重压了回去,男人还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嘴磨得这么利,对你没好处。”   冷哼一声,孙沐荷不冷不热地回道:“有没有好处是我自己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她有多懊悔自己对欲望低头,眼前这人急赤白脸的样子看起来就有多可恨。一些早就已经看淡的情绪偏偏在此刻复苏,不顾后果地奔腾着要找一个出口。   “行!我孙沐荷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不用你求我,我也会配合。不过……”纤纤长指缓缓抚过他的胸口,她像是在品赏一件玩物似的轻佻,“您可千万别忘了戴套。就只是一个晚上的男欢女爱,别闹出没办法收拾的事儿来,大家都麻烦。”   一团火,一团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的火在温云起的胸膛里来回地撞。他额上青筋尽数暴起,脸色瞬间几变,神色格外骇人。偏偏这个女人那根不知死活的手指还在作乱,描着他衣服下腹肌的轮廓一直往下,停在他下腹处的隆起处刻意地一按,睫毛一扬,睁着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看向他:“想好了吗?”   直冲脑门的快意让温云起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沉默了数秒之后,他瘆人地轻笑起来,空气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人的心脏。他捉住孙沐荷那根作乱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轻轻抚弄着,就像是情浓时的无限宠溺,却令人森然。   “我说过,千万别自作聪明。”他望着她,似笑非笑。如何能让女人臣服,方法有千百种,但此刻,他却只能想到一种。   “呃——”闷哼一声,孙沐荷只觉得身下一疼,她咬着唇,狠命地压住紊乱的呼吸,恨极,脑中腾起一片红雾,想也不想,一抬手巴掌就狠劲甩了出去。   温云起表情阴郁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两手定在头顶,单手制住,另一只手则是捏紧了她的腰把她牢牢地钉在身下,一寸一寸地,缓慢蛮横地往她已经有些干涩的内部挤压磨蹭,存心地拉长这个侵入与被侵入,占有与被占有的过程。 正文 第七章 征服(二)   这个女人已经被惯得太无法无天,不让她吃点儿亏,她大概已经忘记,即便她再精明强干,背景再惊人,男人在生理上的优势是天然的,更别说这个社会依然是被男性主宰的,这样的蔑视和挑衅实在不是聪明的做法。因而,就算看见了她隐忍通缩的模样,温云起也一点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摁紧了她的肩头,端着一张冷脸反问:“不是说能配合吗?躲什么?”   “王八蛋!”孙沐荷火大地胡乱踢蹬,混乱中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   温云起眉心一拧,掐着她的脚踝就往侧旁拉平了。这样的姿势,他只消稍稍伏低,就能轻易探得更深。他一时耐不住,重重撞了几记,孙沐荷颤抖着一缩,他也随之一僵,忍不住闭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死死抵着她不让乱动。好长时间,他才捱过那阵要命的劲儿,心里也禁不住软了下来,叹息地在他耳边说道:“别闹了,嗯?”   孙沐荷面无表情地咬着牙,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一想到他什么措施也没做就这么闯了进来,心尖儿都疼得抖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嘴就往够得着的地方咬。   不过须臾,温云起心情已有极大转变。前一刻那种一定要给她点儿小教训的心思在这一刻已经统统烟消云散。对于孙沐荷没有章法的攻击,他只是低笑着躲开,实在躲不开,便索性由着她去,自己则是自得其乐地压着她轻轻地磨狠狠地弄,看着她的眼神软得不可思议。   但孙沐荷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其他,她已经被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态度激到终于失去理智,咬着牙笑道:“谁他妈有功夫跟你闹?我跟你,现在也就勉强能做个炮友。不过炮友也得有炮友的素质,一得身体干净,二得功夫好。您觉得自己哪点儿够格?”   炮友?温云起下颌一阵紧绷,冷笑了起来:“你还知道炮友啊……行,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合格的炮友。”   还没有听得仔细,孙沐荷已经被人抓着腿往下一拉,他借势一顶便撞进了她的深处。这动作又深又重,她痛得惊呼,却被男人紧紧捂住了声音。他的攻击直接而实在,没有任何花哨的姿势和多余的爱抚温存,结结实实的抽撤,密集的节奏,很快就把她送上了顶端。   看着身下的人一脸不甘地在高潮里沉浮,闭着眼咬着牙,却压抑不住身体的反应,温云起这才抽身而出,慢条斯理地脱了自己衣物。然后,不顾对方还在余韵里敏感地紧绷着、收缩着,便又蛮横强硬地闯了进去。   如此反复几次,孙沐荷已经浑身发软,大眼里蓄满了不由自主的眼泪,不用他捂着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温云起还兴致勃勃不依不饶,绷紧了肌肉,像一只优雅而残暴的巨兽,不疾不徐地拨弄着掌下的猎物。   最后,实在是没了办法,不顾自己还哆嗦着,孙沐荷一咬唇,长腿勾住他的后腰,手指顺着他背后的凹槽似有若无地这么一路拂了下去,再在花心深处用力一绞,非逼得他跟着一块儿缴械投降不可。 正文 第八章 征服(三)   温云起只觉得血噌地就往上涌,大喘了一口气,再也忍不住,摁死了孙沐荷放开手脚地折腾了好一阵,到了末了,兴奋地低吼了一声便沉沉地趴在了她的身上,压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过了好一会儿,他一边儿喘着气,一边儿笑了起来,翻过孙沐荷的身体便是几巴掌落在她浑圆的臀上。   “一年不见,你倒是长出息了啊!”   这话说的时候不经大脑,说完了他自己一琢磨,心里莫名地闷得难受起来,扣着孙沐荷的下巴就是一阵凶猛的亲吻,吻着吻着便又是一番胡天昏地。   床榻之上淫靡的纠缠,初初时,与爱或欲似乎都并无关联,实质上是一场充满了试探猜疑防备占有抵抗的混战。对孙沐荷来说,她的防备坚守就是最好的攻击。而在温云起眼里,仿佛那隐秘的深处就是孙沐荷这满身尖刺外壳的一个裂缝,只要足够有力,足够坚持,他就能凿开芜杂的伪装,把过去那个一看见他眼中便盛满光亮的女人找出来。   交战的双方都想瓦解对方,直捣黄龙,却始终云山雾罩,反而陷入了持久而反复的情欲泥沼之中,到了最后,初衷都已模糊,只有令身体颤栗的快感才是最真实的。   在被疲惫的黑雾笼罩之前,孙沐荷最后的记忆,是温云起在她胸口流连的大掌,她来不及抗议,便堕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恍恍惚惚的,在荫翳蔽天的森林里,一条铺满腐败落叶的小径,身后有猛兽咆哮奔袭,腥风阵阵,孙沐荷惊惶地拔足狂奔,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焦虑、惊慌、绝望……各种情绪交织叠加。   突然间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她心下不禁一松,急切地往那个方向跑去,却像是永远隔着一段距离。她急得想哭,一回头,却被人紧紧抱进了怀里。似乎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个怀抱的主人是谁,心里一松,忍不住落下泪来。   男人捧着她的脸,用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怜惜,轻柔地吻着她的眼泪。她急切地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唇,顾不得自己满脸的狼狈。男人身体一震,单手压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带着不会错认的狂喜和希冀,温柔之下是掩饰不了的急切。   这样的热情让孙沐荷心中酸软不已,恨不得能永世沉溺其中,回应得更加热烈与深切。正当情生意动之时,心里却蓦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只觉得有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寒意丛生。她倏地睁眼,见到男人的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而他的一只手在背后也牢牢地牵住了这个女人。   孙沐荷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剧痛起来,她想推开身前的这个男人,可是,越是推拒,他就越是紧逼,动作变得直接粗暴起来,唇舌在她嘴里放肆撒野,仍不满足,勾着她的舌尖吸住不放,让她的舌根都有些刺痛。她扭动着身体想找个合适的攻击角度,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而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也有些怪异,像是皮肤与皮肤直接地紧贴着,她低头一看,她和他竟然都是赤裸着的。   这一惊,让孙沐荷猛然意识到,这是个梦,只是一个梦。她睁开眼,床上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正文 第九章 伤信(一)   房间里昏暗而安静,飘荡着一股极淡的馨香。疯狂的痕迹和失控的混乱,已经被干干净净地掩埋。就连她,无知无觉中也被好好清理过,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尽管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浮着睡了一觉,孙沐荷依然觉得疲惫不堪,脑子里混沌一片,就像是酒精都蒸腾到了脑门上。她掀掀眼皮,酸涩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只是稍稍动了动,便觉得有一种牵一发动全身的痛,让她呲牙咧嘴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慢吞吞地一步一挪走到浴室,扶着马桶盖猛地吐了好几口酸水,直起身捂着肚子细细琢磨,她想,自己应该是饿狠了。但凡是张西西一手操持的Party,哪里有什么吃东西的机会,灌酒跟灌水一样。要不是她逮了机会偷溜出来,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只是,她要早知道后面的情节发展,一定会自己乖乖地喝掉一整瓶威士忌,好醉得哪儿也去不了。   浴室的窗棱上浸润着墨黑的天色。孙沐荷呆呆地看了一阵,转回头有些茫然地望向镜子,忽然被里面那个浮肿苍白的女人吓了一跳。虽然皮肤暂时还看不见毛孔和细纹,眼角依然紧绷地上扬着,但岁月却依然通过各种细节展示着它不容忽视的存在。   青春可真好啊。   Party上那些青葱葱的妖精似的女孩儿们,皮肤裹着一层诱惑的光,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整晚一整晚地熬着夜,聊着艺术,聊着梦想,眼里燃烧着欲望的星芒。   当一个人风华正茂的时候,总以为青春漫长,灵魂速朽,肉体永恒。而现在,孙沐荷望着近在咫尺的三十岁,忽然想起了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大约十三四岁吧,鲜嫩得就像是枯枝上刚刚抽出的一星绿芽——坐在十八世纪的古堡里,看着历史老师下垂的乳房和无限膨大的臀部,暗自期许,就活到三十岁吧,三十岁以后的日子,根本无法想象。   那时候,人生还很新鲜,天边飘过一朵云,耳畔刮过一阵风,脚底粘上一团土,都值得停下来看一看,闻一闻,摸一摸,有时候欢快,有时候忧伤,有时候哭泣。每天早上六点醒来,晚上十点钟睡去,这中间的分分秒秒都充满了各种无法忽视的细节。   谁会想到,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是一生的时光,会在某一个时刻后,突然加速,你以为远在天边的那个时间点,会砰地迎面砸来,让你猝不及防。   总有一天吧!孙沐荷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总有一天,那些小妖精们也需要用非人的运动量、近乎苛刻的节食以及昂贵的保养品来维持青春的表象,而内心里业已看清人生,看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就算是不情愿,也还是要放下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望和梦。   镜子下方的盥洗台上,昨天被她清空的一溜空,重又整整齐齐地摆上了她惯用的护肤品,簇新的,透着一股子令人讨厌的笃定。她动也没动,只是拧开水龙头,捧了几把清水浇在脸上,把长发拢在脑后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空荡而阴暗的房间,带着令人心脏发沉的压力——那个人虽然不在,可气场还残留着,就像是被一双眼睛无时不刻盯着——让人再多待一秒钟都受不了。可是,孙沐荷却发现自己好像走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