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 第一章 王者归来   题记:“只要你愿意,我越过重重藩篱奔向你。”   2012年,秋,杭州。   午后的盛世广告总部一如往常般忙碌,在最核心的创意A、B部里,正酝酿着一股风暴。   一个月前,两部为争广泰集团的年度订单殚精竭虑,各出了一个创意案给副总。演示结束后,A部总监裴邵钧脸色铁青得摔了门,直接休了长达半月的年假。   缺少主管的A部多少有些精神委顿,直到今天,大家突然收到通知:裴邵钧将中止休假,于下午赶回公司……   文案邹宛环顾四周,看见同事们虽然竭力维持着埋头工作的模样,但都时不时得瞟向大门,有些还露出了隐隐的期盼表情。   她暗中好笑:这群人平时背着裴总,常抱怨他标准严苛、追求完美,可才解脱了一周多,又开始唉声叹气,怨妇一般得念叨起他的好。   当瞥到身边同组的绘图员齐波时,邹宛一愣。他的阴郁表情和周围格格不入,眼盯着屏幕,一遍又一遍得调整着某一区域。   而这地方,他已经反复修改了一上午。   “齐波,休息一下,裴总未必一回来就问美越的案子。”邹宛看他紧张得好像得了“强迫症”,好心劝道。   但连唤几声,他也没半点反应,邹宛只能轻轻敲了下桌子。   齐波像被惊到,突然抬头。黯淡的眼神里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手还是习惯性得握着鼠标:“没事,还是赶出来安心。我想在这里加个灰度……”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线不同,但个个热情、恳切:“裴总,您回来了。玩得开心吧?”“西部啊,我去过,很不错的。”“啊,谢谢,让您费心了。”   沉稳、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笃笃笃得敲着光亮的地面。A部的员工个个忙不迭地起立,一墙之隔的B部,也随之陷入了可疑的安静。   “嗯,回来了。这几天,辛苦大家。”裴邵钧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整洁明净的办公室内回响,带着隐约笑意。   据说,曾有迷恋他的女员工,把他的会议发言经过剪接,当做手机铃声用。其实,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邹宛甚至觉得,搭配他那气质的,就该是这样的声音。就像漂亮的珠宝,就该摆在铺天鹅绒的托盘上。   正想着,裴邵钧已走到面前。他的轮廓明朗周正,一米八七的身材高大修长。墨色眼眸笑意融融,如同落地窗后透来的阳光,让人看着无比舒心。   但此刻,邹宛没法舒心。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嘴角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将一尊雕刻精美的小玉佛放在她桌前,声音低沉、带着共鸣:“邹宛。”   邹宛心悸,停顿了两三秒,听裴邵钧继续道:“这尊是智慧佛,祝你做出像上回一样的好创意。”   “谢谢裴总。”邹宛轻声回答,竭力保持着如常的微笑。   “不客气。”裴邵钧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邹宛终于松了口气,看裴邵钧笑容满面地穿梭在各个小组间,将那些价值不菲又合乎个人心意的礼物一一递到下属手中。一时间,人人眉开眼笑,如众星拱月般将他簇拥在中间。   而那低沉魅人的声音,也夹杂在欢笑中,断断续续得传来。邹宛突然想起总监助理的评价:只要不涉及底线,裴邵钧可以永远那么风度翩翩。但若惹到他发作,那便谁的面子都不卖,包括老板。   总之,他就是个矛盾综合体——温和而凌厉、低调又张扬。   像是意识到她的腹诽,裴邵钧突然转身,直视着她足有5秒,才把眼神移向旁边:“齐波,10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啊……好。”齐波的声音在喉间打转,脸色苍白。   齐波出来时的神情异常沮丧。邹宛低声问:“怎么,不通过?”   “嗯。”齐波应了声,紧皱着眉头开始推倒重做。这次,他的状态倒是好了点,对着屏幕专注得调整动画,连水都不喝。   邹宛忙完手边的事,舒展了一下胳膊,到茶水间想给齐波带杯咖啡提神。但刚走到那里,她就后悔了。   裴邵钧正靠在沙发上边喝茶边翻杂志,神态安定自若。纤长手指捏着书页一角,不动声色地抬起眼。   身边明明有人在走,邹宛却觉得瞬间安静,只看到裴邵钧的眼里泛起微澜,像极了隐在鞘中的刀锋。   “哎。”邹宛轻叫一声,慌忙移开纸杯,满溢的咖啡顺着台布缓缓下淌。不多,就那么时断时续地滴着,带着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   “邹宛。”这个被下属当场捉到“翘班”的男人,居然微笑着向她招招手。周围不断闪过好奇的目光,邹宛无奈得把咖啡杯搁在台上,缓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裴总,真巧。”   “是啊。”裴邵钧勾起唇角,笑得很自然:“刚才他们都在问我提前回来的原因,你就一点不好奇?”   邹宛愣了下:“那是您的私事吧,我们做下属的,不方便打听。”   “那如果不是私事,而是工作呢?”裴邵钧的眼神饶有兴味。   “公事的话……”邹宛尴尬得攥紧手心,声音越来越低:“您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通知大家,也没什么可急的。”   “嗯?”裴邵钧像是对她的回答很意外,停了一下,展眉轻笑:“邹宛,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说话滴水不漏。”   这语气听着实在奇怪,邹宛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得揣测起他的意思。   但没等她想清楚,裴邵钧已平静得开了口:“我这次来是为广泰。B部谈不下单子,公司又舍不得,只好回过头逼我。这事等会儿敲定细节后就会公布,也不算什么秘密。”   “哦,是这样。”邹宛敷衍得点点头。   裴邵钧静静地看着,脸上忽而现出一丝迷茫:“其实,我想和你谈的是另一件事,那天……”   邹宛呼吸一滞,下意识想转身逃走,但脸上却习惯性得挤出笑容:“裴总,您说什么?”   裴邵钧一愣,见她笑微微的,表情谦逊又无辜,心头的火噌得就冒了起来。他紧皱眉头,用凌厉的眼锋剐她:“邹宛,你老这么端着,不累吗?”   邹宛心中一寒——他居然生气了。虽然她入公司才半年,也知道这个顶头上司的脾气:只要他一开始爆那口京片子,准是不高兴了。   但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说到底,她才是受害者吧。   无奈,目前并没有跳槽打算,邹宛也只好低下头,想以顺从的姿态等那疾风暴雨过去。没想到,这暴雨后面还捎了串龙卷风。她刚在心里想好说辞,裴邵钧突然嗤笑一声:“抬头,姓周的来了。”   邹宛愣住,他骤然抬手,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紧接着,B部的创意总监周卓东怒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裴邵钧,你刚才在副总办摆什么谱?你以为是我们的能力问题吗?实话告诉你,广泰集团的太子爷来了。他另有属意人选,所以你去,也没戏!”周卓东恶狠狠得咬牙。   “陶……子琛?”裴邵钧一愣,继而冷笑:“他来了,也一样。好坏东西,总能分辨吧。”   “行,我和你赌这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在全公司面前向你低头,如果你输……”他的脸上滑过一丝恨意:“给我立马走人!”   让我走人?不就是和副总带着点远亲,还真把自己当二老板了?裴邵钧鄙夷得哼了声,转头笑道:“邹宛,你听到了?下回,这混蛋不承认,你作证。”   这又关我什么事?邹宛无辜地看着这对剑拔弩张的冤家,抿唇不语。然后,她明显听到裴邵钧不悦得吸了口气,只得无奈得动了下嘴唇:“是,裴总,我知道了。”   “哼。”周卓东讥讽地瞟了她一眼,又瞪回“正主”:“裴邵钧,别说我欺负你,我再加个赌注——如果你真成了,我就告诉你那人是谁!”    盛世 第二章 夜色撩人   这句话如同热油入锅,骤然爆起冲天的火星。裴邵钧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方才的闲散姿态一扫而空,眼神凌厉而冰冷。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好。”   这气氛着实难堪。邹宛试探性地挪了挪,看裴邵钧依旧绷着脊背,冷然瞪着周卓东的背影,便大着胆子想从旁边绕过去。   突然,一声低低的怒喝:“邹宛,我的话还没完,你跑什么?!”   邹宛浑身都僵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也生气了。   这家伙还好意思指责她?明明是他自己理亏,却做出委屈的样子。   她就是躲他了,怎样?   但裴邵钧明摆着就是欺负自己脸皮不够厚,不敢与他当面叫板。虽然此刻的茶水间里,早因为两位高层的磨刀霍霍变得空空荡荡,但她还是没勇气与他正面相抗。   这厮给人的压力,真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邹宛也只能状似高傲得撇过头,含混说了句:“对不起,裴总,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先回去工作了。”   身后,裴邵钧像是回答了句什么。但她哪里敢细听,忙不迭得逃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许久后,跳动不已的心才渐渐平复。   唉,怎么没完没了……她很苦恼。   这场总监级别的争斗,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A部加班。手头有案子的,也要留下提创意。那些正逢空当的,就被召来进行急速的头脑风暴。   去了趟大西北的裴邵钧,原本伶俐的头脑就像被加了润滑油,转得越加迅捷。邹宛听着众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夹杂裴邵钧画龙点睛的建议,心中原有的不安渐渐缓和下来,也试着说了两句。   坐在正中的裴邵钧,表情专注而耐心,不时示意助理唐玥将他中意的想法记录在案。偶尔看向邹宛的几次眼神,都带着温和的鼓励,仿佛方才茶水间的冲突,只是幻觉。   来去数回后,邹宛发觉——裴邵钧这次是来真的。他确实很看重广泰的案子,或许是因为不甘心上回的落败,抑或是他对那赌注怀有莫大的兴趣。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太喜欢接受挑战的感觉。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邹宛回过神,发现裴邵钧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他的嘴边还带着方才志得意满的笑,浓而有型的眉、挺直的鼻梁、漂亮的下颌线……   他温和地又重复了一遍:“邹宛,今天八成是通宵。行吗?”   “嗯,没问题。我给简佳打个电话就成。”邹宛笑了笑,和他的表情一样无懈可击。   “好。那去叫餐吧。”他转向唐玥。   “裴总,难得现在有灵感,做好这块再吃吧。”有人很狗腿地建议。   “算了。”裴邵钧笑了笑:“我也饿了。”   邹宛心中一跳,那声音沉沉的,仿佛就响在耳畔。她知道,他的身体底子有多好。上回做一个紧急案子,连着三天就啃了几包饼干,闭眼眯了四个钟头。但她不行,稍微饿过头,就会犯胃病。   这点,他自然清楚。   邹宛心情复杂地看了裴邵钧一眼。他笑得很是意味深长:“唐玥,点清淡点,这几天我上火。”   部门会议室里,一群人埋头吃饭。邹宛夹杂在中间,很不习惯。这群大男人,平日里参加重要宴会,个个穿着讲究、文质彬彬。但在这方小天地里,脱了约束,便渐渐放开手脚:有咂巴嘴的,有高声吹牛的,还有吭哧吭哧吃得油光满面的。   因为他们的老大——裴邵钧一副心情愉悦、听之任之的模样,于是萦绕在办公室里十余天的低气压,顷刻间风吹云散。   邹宛用眼角余光瞟着裴邵钧。他不疾不徐地夹菜,吃了两口,又举起勺子喝汤。动作优雅,眉眼平和,和方才的凌厉、尖锐判若两人。   “邹宛,要这个吗?”裴邵钧指着面前的菜,笑道。   “不用了,谢谢。”   “这广式菜心不错,尝尝?别光吃眼前的。”他还在笑。   周围的眼光立刻变得暧昧起来,有人嗤嗤地笑了:“裴总?”   “干嘛?”难得裴老大心情好,没有端他的总监架子:“你也要?我给递过去?”   “不用了,不用了。”那人埋头猛扒了一口饭,在桌下轻踢了身边人一脚。不一会儿,房间里一片可疑的寂静。邹宛的脸颊缓缓生起红云,尴尬地放下筷子:“裴总,我吃饱了,先去写文案了。”   “好。”裴邵钧缓缓喝了口汤,也站起来:“差不多了,去干活吧。”   这一忙,就是五六个小时。虽说做广告的,持续加班已是家常便饭,但邹宛昨夜为了上吐下泻的室友简佳,基本没睡过觉。熬到半夜,实在吃不消了。   但那帮做美工的小子和打了鸡血一样,一个劲地吵吵嚷嚷,还三不五时地冲她嚷:“哎,邹宛,这边加句什么吧?摆这里,怎么样?”   裴邵钧十分平易近人地端了椅子,坐在高级文案大刘旁边,听他的意见。渐渐的,吵嚷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邹宛勉强用胳膊支着的头低了下去……   窗外,是绚烂的夜景,裴邵钧向邹宛这边,不动声色得看了一眼。   她果然睡着了。两个小时前,早已疲态尽显,却还强撑到现在。如今,她额前垂着一缕碎发,眼睫轻颤,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虽然相距甚远,但裴邵钧却觉得,那细微的呼吸,仿佛也应着他的心跳,在这茫茫夜色里,寂静又动人。   邹宛睡着的时候,有种宁静的美,平日里所有防备的藩篱都被撤去,只剩下一个乖顺的模样。就像他小时候在掌心里逗弄的兔子,柔软而温暖。   裴邵钧偏着头,有一眼没一眼得看着,直到邹宛“唔”了一声,又醒过来。她的额头还带着腕表的压痕,迷茫了一刻,继而清醒。   “对不起,刚才说到哪里了?”   那一本正经的敬业表情,令裴邵钧忍不住大笑。众人面面相觑,半天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陪着干笑了两声,听见总监大人慢悠悠得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儿。陈总给了我们一周,没必要天天过得像苦行僧一样。你们回去补个觉,下午三点再来。”   众人内心皆是一声惨叫:看来,老大是打算打持久战了,晚上来时还得带铺盖。只是以往多组合作时,都会挑个清静地方——比如星级宾馆、度假山庄什么的,如今大咧咧得在公司里摆开阵势,不知是为了节省时间,还是为了故意做给谁看。   总之这次,裴大总监是破釜沉舟,一心把他们当机器使了。   “唐玥,你的车不是扔在4S店嘛。我和你顺路,捎你过去?”裴邵钧披上外套,温和地笑了笑。   “不用了,裴总。我朋友就住附近,去那里歇会儿就行。”唐玥连连摆手。   邹宛自然明白原因:公司里并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但不知什么原因,唐玥总是不愿公布自己与齐波的恋人关系。上个月,她才下定决心退房,与齐波合住。现在这时候,如果被裴邵钧送到城南,肯定半天也回不来。   但老板发话,总不好太驳他的面子。唐玥想了想,提了个“折中”方案:“裴总,邹宛也住城南,地段有点偏。要不,您送送她?”   我?邹宛吃了一惊,刚想摇头,看见唐玥可怜兮兮得暗自拱手。背后的齐波也低咳一声。   她无奈得向裴邵钧道谢,跟着他走出了公司。   不知是不是内心发虚的缘故,邹宛总觉得门口保安看他俩的眼神有点怪异,如芒在背。    盛世 第三章 无意亲密   裴邵钧开着辆不错的城市越野,外形出众、性能卓越。此刻,车子行驶得很平稳,车厢内却寂静到压抑。   想起来,似乎每次两人独处时,气氛都是如此。   像是意识到她的不自在,裴邵钧向后视镜里看了眼:“不舒服?”   “没有。”邹宛立刻回答。   “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裴邵钧低笑一声,扬起眉毛:“毕竟,这里还是市区。”   “啊。”邹宛吓了一跳,后背立刻绷直。接着,听到那人快意得轻笑一声。她气得咬牙,攥着手,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觉得闷吗?”裴邵钧突然转了话题。   邹宛转头装聋作哑。裴邵钧微笑着将对过的车窗又摇下一些,顺手打开车载广播。   凌晨的节目,一如既往得充满寂寞和欲念味道,每夜都有失眠者,在城市里的各个角落里,倾吐心声。似真似假,半真半假。   此刻说话的是一个声音沙哑、性感的女人。在讲话的间歇,有轻微的吞吐声,夹杂着尖锐的器物摩擦声。大约是在摩挲烟缸。   女人讲的是个很俗滥的故事:年少无知的女孩,为了爱情抛弃家人,独自来到杭州打拼。最后,爱人翻脸,却偏没有把话说绝——让她再等五年。   “什么家人反对,全都是P!不就是嫌我妈的肾病是个无底洞吗?等五年,等着我妈闭眼吗?!王八蛋!”   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我他妈就是贱,好他一万倍的男人瞧不上,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什么都没了,连脸都没了……”   “什么玩意儿?”裴邵钧皱眉,换了个频道。这次是个声音略阴柔的男生,讲了段分隔两地二十年后的重逢故事。类似心灵鸡汤的口气,结尾处照例画龙点睛:“其实有时,等候就是种美丽。”   “胡说八道。”裴邵钧咕哝一声:“两情相悦就该努力,这么别别扭扭的,有什么意思。邹宛,你说呢?”   他等了会儿,不见回应,心中涌起强烈的尴尬和不快。他在人前,尤其对女性向来礼貌周到,但不知怎的,每次看到邹宛那副警惕抗拒的样子,心底的火就噌噌得冒上来。   她把自己当什么,有必要如此拒之千里?   而更可气的是,他还总想着如何突破她的防备,去讨一声共鸣。   真丢人!   裴邵钧忍气,向车窗外随意瞟了一眼,一怔,又仔细看后视镜。   没错,邹宛那丫头整个人趴在窗边,紧咬着嘴唇,眼眶都红了。   至于那么感动吗?裴邵钧愕然,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哎,只是个故事……”   “我没事。”邹宛轻拭了下眼角,转头露出微笑:“大约是昨晚没睡好,有点晕车。”   “哦。”裴邵钧再不多说,将四面窗户都摇下来。秋天的凌晨还是冷,他摇到底觉得不对,又按上来。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在储物盒里摸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裴邵钧把一个纸盒递到后面。   “吃一粒,这药很有效。”   邹宛哑然失笑。现在这时代,男人随身带面巾纸、古龙水都没什么希奇,但在越野车内放药品,未免太细腻了。   除非是为他人准备的,比如传言中的那位盛世的董事长千金。   邹宛的掌心触着身下柔软的皮垫,想象一位顾盼生辉的美人,从副驾上探出头,微微勾起嘴唇:“邹宛,你也配吗?”   心里的某个角落骤然崩塌,邹宛黯然摇头:“不用了。谢谢裴总。”   裴邵钧皱起眉头,嘴张了张,又闭上。后视镜中映出她淡漠的表情,方才激动的神色,已荡然无存。   那世界,分明已撬开一条缝,却在他几乎看清之前,又毫不留情得合上。然后,是加倍的抗拒。   裴邵钧一阵挫败,恼恨得加大油门。车子呼啸一声,隐入无边夜色。   邹宛被颠得向后一倒,完全不明白又是哪儿惹到了裴大总监。她只得保持沉默,拉着车顶的扶手,任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手机猛然震动。邹宛狼狈得从包里掏出,接通后,是简佳有气无力的声音:“邹宛,你怎么才接电话……我快死了……”   “啊?”邹宛一愣:“你怎么了?我刚才忙案子,手机静音,没听到……”   裴邵钧的眉毛一挑:这是他的要求。员工在构思重要案子时,一律不准用手机,预约也推掉。这不成文的规定,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融入在日常工作,连邹宛这个才来了半年的新人,也习惯了。   从这个角度看,她勉强算个好员工。   胸口的烦闷稍纾解了一些,裴邵钧匀出心思,静听着通话。问清症状的邹宛,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一把按住前方靠背,高声说:“裴总,简佳大概是脱水了,刚才还昏了过去。麻烦您开快点,我叫救护车。”   “离你家还有多远?”   “开车一刻钟。”   “行,你坐稳,我们赶过去把她送到医院,肯定比救护车快。”裴邵钧的声音很沉稳,环绕在宽阔的车厢内,令人安心。   似乎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都能解决。   邹宛刚应了声,车子就嗖得一声飚了出去。强劲的马力显露无余,在凌晨的大道上,划过两行宽阔的车轮痕迹。邹宛刚沉下去的心,又被颠到了喉咙口。双耳轰鸣,大脑昏沉,被安全带绑住的身体随着车子剧烈晃动。眼见着要变黄灯,裴邵钧心一横,在街口就是一个凶猛的左转。   对面一辆悍马擦着车身呼啸而过,脑中有个熟悉的声音,骤然炸响:“小宛,当心!”   “啊!!”邹宛一声惨叫,猛抱住头,瑟瑟发抖。裴邵钧吃了一惊,贴着路边一个急刹,胸口被撞得生疼。他解开安全带,从座椅的缝隙间用力去够邹宛,但她只是低着头,缩在座位上发抖。   裴邵钧一阵心慌,顾不得查看来往车辆,一把推开门,跑到后座,连声叫她。见邹宛仍是闭着眼,毫无反应,又把身体探进去一些,给她解开安全带。   他温热的手刚离开扣带,邹宛已经六神无主得扑到他怀里。   裴邵钧愣住了。那夜的情景又涌上眼前,只是这次,他离她更近,近到一贯平和冷静的心,都开始激烈得跳动。   邹宛于他,便如心魔一般。扔了,不舍,放着,却加倍硌眼。在女人方面,他向来不愁,但却偏偏拿不住她——这丫头看似随和,却时刻和同事们保持着距离。她隐秘的心事,像一只魅惑的手将他拉近,却又在最笃定时猛然推开。   但此刻,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咪,完全瑟缩在自己怀里。领口有冰凉的泪慢慢渗入,然后,被体温灼烧、消失。裴邵钧心里生出奇特的的舒适感,为她的依赖和刹那间敞开的心。   “邹宛,没事了,我在。”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呓语一边慢慢低头。她发间的香气令他出神,不自觉地把唇凑上去,摩挲着她柔顺的头发。忽然,唇上传来粗糙的磨砺感,他愣了愣:“这是……”   这一顿,邹宛已清醒过来,惊惶得把他推开。一辆车从裴邵钧的身后堪堪擦过,留下一串响亮的咒骂声。   两人都是说不出的尴尬,裴邵钧正在那想说辞,邹宛已迅速缩回后座的角落,整个人几乎贴到门上:“嗯……裴总,我家就在前面……走,走过去就好。”   “行了!”裴邵钧低喝一声,砰得关了门。心中有团火又渐渐烧起来,他沉着脸按落车锁,看后视镜里的邹宛低着头,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按在锁上的手缓缓收回:“真的……就在前面。”   裴邵钧嗤笑一声,强压下翻涌的怒气,缓缓举起一只手:“邹宛,你不用紧张。我保证,再也不会碰你了。”    盛世 第四章 暧昧渐起   车内广播还在切切得响着,但谁都没心情细听,任它一路聒噪过去。   车终于平稳地停在楼下,邹宛急切得冲进电梯,几分钟后,又不好意思得出来:“那个……裴总,我架不动简佳。您是否能帮着……”   话没说完,裴邵钧已大踏步走出车子,进了电梯:“几楼?”   “十一层,还有,嗯……”邹宛迟疑了一下:“她刚吐过,我还来不及给她清洗,可能等会儿在车上,也会……”   “知道了。”裴邵钧言平静得点头。   电梯间内灯光昏黄,把两人的脸色都映得模糊不清。裴邵钧盯着电梯操作板,邹宛则默然靠在左边扶手上。两人都尽量保持着最大的距离,以免一不小心,又回到方才的尴尬中去。   但到了房间内,再扭捏也无用。平日里妖娆美丽的简佳,半死不活得靠在沙发上,房内充斥着一股难忍的怪味。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裴邵钧还是忍不住胃里翻腾了几下。他皱起眉头,示意邹宛走开些,然后跨过污秽,一把将简佳抱了起来。   “拿外套、毛巾,灌点温水。带着病历。”裴邵钧吩咐了几句,径直出了门。走了两步,又猛然回头:“还发什么愣,跟上!”   ……   连续折腾了四个小时,简佳才渐渐缓过来。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怜得看着邹宛。一开口,却让她差点栽一跟头:“真见鬼!下回一定要换个地方吃小龙虾。”   “你还没死心啊。”邹宛又好气又好笑:“医生要你留院观察。出院后,也要节制饮食。”   “啊,住院?!我不去!”简佳一扫方才的颓唐,叫声无比响亮:“亲爱的,别让我住院。我手头有件急活儿,不办完,会被骂死。”   “生病了,就好好治。吴鸣那边,我替你打招呼。”裴邵钧从门边走了出来。   “啊,裴总,您怎么来了?”简佳双眼睁大,忽然缓缓得把身体缩回被子,细声细气得说:“谢谢裴总关心。我再休息会儿,就没事了,怎么能耽误工作呢。”   邹宛无奈得看她做出一副娇弱花朵的模样,双目含情,不住得裴邵钧身上瞟。这是桩由来已久的公案,上季度创意A部的部门活动正巧和客户服务部撞在一处。温泉水暖,暧昧滋生,裴邵钧袒露结实性感的上身,懒洋洋得靠在池边,立时引得尖叫连连。   一帮欲女恨不能挖开男女浴池间的隔断,直接游到裴总监身边揩油。用简佳的话说,就是“鼻血逆流成河,人气高低立判。”客户部总监吴鸣在裴邵钧身边彻底隐形,气得脸都青了。这番奇景,邹宛因生病,无缘得见。   简佳是铁杆的裴氏拥趸一鸣。平时,常借着找邹宛的由头,有意无意得到A部来晃晃,混个脸熟。今天天赐良机,自然不能错过。   当听到是裴邵钧抱着自己进了急症室,她的脸上顿时腾出两朵红云:“那怎么好意思呢?裴总忙到现在,都没有坐一坐。邹宛,你去外面买早餐,让裴总先垫垫肚子。”   大姐,你能不能再偏向一点?跑腿到近乎虚脱的邹宛,愤然看了裴邵钧一眼,后者平静得笑了笑:“也好,吃点再走。”   邹宛挫败,拖着两条酸麻的腿,走到医院附近的早点摊上买了粥和酱菜。想了想,又搭了两只烧饼。   刚到门口,就听到简佳和裴邵钧谈笑风生。那丫头浑然忘了要装柔弱,咧着嘴,笑得爽朗奔放。而裴邵钧也如多年熟识般,笑意吟吟地陪在床前,只留了点余光,扫了下邹宛。   邹宛忍气把东西递过去,裴邵钧绅士味十足得说了声谢谢,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那两只芝麻烧饼,他吃得异常优雅也异常缓慢,差点把简佳的口水又勾出来。缓缓咽下最后一块,裴邵钧说:“我去拿点饮料,你要喝什么?”   对上他的眼神,邹宛愣了愣,慌忙道:“不用了。”   “怎么不用?万一等会儿口渴呢。裴总,我要橙汁。”简佳立刻叫起来。   裴邵钧笑了:“你是病人,还是喝热水好。邹宛,你陪着,我很快回来。”   “啊,真是温柔体贴……”简佳攥着被子,满面生光:“邹宛,你说,你说裴总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嘿嘿,这可太突然了……”   她春心荡漾得在床上翻来颠去,不小心扯到手腕上的吊针,又是一阵痛叫。   邹宛无语得摇摇头,起身给她倒了热水,凉在边上。简佳直直得盯着那袅袅的热气,嘴中不住念叨:“哎呀,在做梦吧。那就不要醒,不要醒……”   邹宛在床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裴邵钧过来。简佳又开始毫无人性得怪她没眼色,放任裴大帅哥去买饮料,变相缩短了两人相聚的甜蜜时光。在她念到101次的时候,邹宛终于忍不住起身去找裴邵钧了。   饮料机并不远,邹宛走了几十步,就看见了立在那里的英俊男人。他抬着头,专注得看着展览框。里面是住院部孩子的画,足有五十多张,铺了整整半面墙。   大约在找灵感吧。邹宛想:最单纯的心,往往能出最杰出的作品。裴邵钧这家伙还挺敬业的。   “邹宛,你说这里面有多少人,以后会做和美术沾边的工作?5个,10个,或者1个都没?”裴邵钧的嘴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转身道:“作为爱好,玩玩可以,但要当成事业认真去做,就会遇到很多问题。要坚持自己的梦想,太难了。”   邹宛愣愣得望着他。裴总监突然化身哲学家,令她很不适应。她想了会儿,才答道:“裴总说的对,人不能靠一腔热情活着,总要面对现实。”   “哼,你倒想得开,该请你去做电台主持。”裴邵钧嘲讽地将一瓶绿茶塞到她手中,头也不回得走了。他的背影决绝冷厉,脚下生风。   邹宛愕然,心想:难道自己真和这个顶头上司八字不合?他明明在公司里,出了名的沉稳、有礼,但轮到两人相处时,每回都尴尬收场。   像这次,又不知在气什么。唉,算了,不管了。   邹宛以为裴邵钧径直回了家,来到急诊室,才发现他还在那里。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冷厉,像是余怒未消。   她真是摸不准他的脾气——难道方才要顺势问一句:“那裴总,您最初的梦想是什么,已经实现了吗?”才算是正解。   开玩笑,他俩又没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即便要问,也该是顾董千金。   邹宛懒得深究,继续说服简佳住院。简佳熬不过,干脆向裴邵钧撒娇:“裴总,求您帮我说句话啊。我保证再不会乱吃东西了,我不想住院。”   裴邵钧瞟了邹宛一眼:“那你就信她一回吧。”   “保证有什么用,动下嘴皮子而已,下次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邹宛嘀咕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心虚得看着裴邵钧。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弦外之音。果然,以思维迅捷、联想力丰富著称的裴总监,已经彻底沉了脸。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隐隐的怒气,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而去。   “嗯……那……就留下观察两天。没事了,再接你出去。”邹宛底气不足得应了声,再不敢看裴邵钧的表情。   走出医院时,天已大亮,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邹宛头重脚轻,疲惫得拖着步子向前走。前方迈着大步的裴邵钧,却突然停住,转身问:“邹宛,你总这样不信任别人吗?”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明显的情绪。   此刻,邹宛也只能装听不懂,勉强扯了下嘴角:“裴总,我没有不信她,我是为她好。”   裴邵钧深沉的眼神,直直盯着她,然后冷冷一笑:“也对,保证是没什么用,该做什么,还是一样。因为别人都没你那么好的自制力。”   邹宛后背一阵发凉,听裴邵钧冷若冰霜得又补了一句:“下午三点还要集中,你负责的部分很重要。现在回去补个觉。说不定真要通宵。”   邹宛应了声,正想拦出租车,裴邵钧朝越野车那边动了下头:“矫情什么?上来。”    盛世 第五章 “花瓶”出击   这一觉可谓昏天暗地。梦里乱七八糟的,都是断续的片段,最后跳到裴邵钧的那部车上,一路风驰电掣,差点带着她栽进悬崖。   最后一幕,还是那男人冷漠的表情,片刻后又转回愤怒:“邹宛,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手机颠得七上八下,邹宛迷迷糊糊得拿起来,那边的唐玥已按捺不住得说话:“邹宛,快来。大家都齐了,就缺你一个。”   邹宛顿时惊醒,一边夹着手机,一边急忙梳洗:“不是说三点吗?那个……裴总也到了?”   “裴总中午就到了,和陈总汇报了一下进程。大家都已经开工,你快点。”唐玥匆忙挂断电话。   中午?邹宛有些发怔:从他离开的时间推算,赶回家显然来不及。那他是直接回的公司?   方才抱着简佳,外套上染了些污迹,虽然擦过,也还留着味道。她本想留他在家里歇会儿,到洗衣店快速干洗,但一想到家里遍地污秽,立时觉得还是不邀请他进来得好。   更何况,裴邵钧的脸色令人胆寒,战战兢兢说了几句,只换来更压抑的沉默。   一路上,邹宛心里转过数个念头,最后只是在下车时和他低低得说了声谢谢。车门一关,她下意识回头,看见裴邵钧坐在驾驶座,隔着车窗,深沉得望着她。眼神中似乎隐着什么,又最终化为沉寂。   邹宛刚扬起手,车子轰鸣一声,擦着花坛就转了出去。   ……   和上司闹成这样,真是尴尬。邹宛轻手轻脚得走进A部,恨不能化身小飞虫直接飞到桌前。可裴邵钧正站在必经之处,全神贯注得比划着一张草图。他身上没有半点休息不足的疲态,穿着整洁,下颌微微露出胡茬,带着性感的男人味。   邹宛突然想起:顾董的别墅似乎就在公司附近。这外套是全新的,难道是去了顾小姐那里?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邹宛自嘲得呼出一口长气,竭力把这个八卦念头赶出脑海。谁料,反而引起了众人注意。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好奇得望着她。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马上写。”邹宛大窘,正要绕到桌前做事,听到裴邵钧清咳了两声:“唐玥,你们两个去端茶。等齐波那部分做出来,我们再合起来看看。”   唐玥向邹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得走出了创意部。刚离开众人视线,唐玥立即停下脚步,伸手拨开邹宛的发丝,从耳钉上拿下一簇短短的绒毛:“怎么,这么大,还抱着泰迪睡觉?”   邹宛差点跌一跟头,脸颊泛热,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唐玥并没有深究,只是浅浅一笑,转而和她说起了众人的想法。   等到端茶回到A部,工作铺天盖地得压下来,邹宛的脑子里便再也放不进其他。所有的思绪都随着文案不停运转,一稿二稿……七稿,精益求精、无休无止。   环顾周围,每个人都在拼命。因为裴邵钧私下许了甜头:这份案子,无论最终成败,今年的年终奖他会竭力向上面争取加三成。如果最终要不下来,他就自掏腰包,补贴本季度的部门活动,连着长假去好好玩一趟。   如此大方,也难怪A部的男人们发了疯。相比他们,唯一的两个女性尤其幸运,到了后期,邹宛已和唐玥一样退居二线,为大家服务打杂。   天色一黑,她们都能及时回家,第二天拎着功能饮料、补品进来,看见负责重要环节的几个男人都四仰八叉得躺在简易床上。总监办公室里,裴邵钧高大的身躯陷在沙发里,睡得一脸安详。   如此日夜拼命,A部终于赶在一周内,把广告案拿了出来。这份设计完全符合顾客要求,水准一流。当裴邵钧转述完陈总的意见后,办公室一片欢腾,有人当场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而在另一层的客户服务部,恢复了健康的简佳使尽浑身解数,哀求副总监允许她和客户经理一同去谈广泰的案子。她这次真豁了出去,顶着副总监和客户经理的双重白眼,愣是软磨硬泡得获得了这次“学习”机会。   其实,副总监也有自己的私心——高层中都清楚,副总陈继培本不愿让裴邵钧插手这案子,无奈周卓东啃不下来,董事长又盯得紧,最后只好强吞这口回头草。所以,她在这案子里越尽心,就是越与自己的顶头上司作对。而裴邵钧向来自视甚高,也未必承她的情。于是,七转八绕,也就由着简佳越级去谈这笔上下瞩目的生意——反正,她能做的,也无非是做个花瓶而已。   而创意部里,俨然有只更大、更出色的“花瓶”。当简佳那天赶到时,眼都直了。玉树临风的裴大总监站在门边,露出微笑,仿佛在特意等她。   简佳扭着那身精心准备的妖娆衣裙,嗲声嗲气得挪到心上人身边:“裴总好。”   “你好。”   “裴总,与广泰约了两点半的下午茶。您看,是不是现在出发?”客户经理问。   “好。”裴邵钧一挥手,负责通稿的大刘、小张整齐得站了出来。   这下,轮到简佳傻眼了:“啊,裴总,您不去?”   “嗯,他们去也一样。”裴邵钧点点头:“谈创意的时候,尽量突出公司优势。有什么分歧别硬碰,记下来,汇报给我。”   “好的。”   邹宛抬头扫了两人一眼——裴邵钧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而简佳的眼风里尽是暗怒的火焰。她无奈得摊了下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裴邵钧选了别人去谈这大单。听他的口气,也没打算一次性拿下。大约广泰这边,确实很难缠。   不过,裴邵钧今天的心情好得出奇。等四人走后,他利落得关了办公室的门,宣布说:为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今天下午放假。   话音一落,整个A部走得人丁寥落,只剩下唐玥有些忧心得问了句:“裴总,广泰那边真没问题吗?”   裴邵钧笑说:“有问题就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累了一星期了,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裴总。”唐玥如释重负。   裴邵钧点点头,瞥了一眼仍坐在椅子上的邹宛,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呦,有假放都不走?看来,你真是挖了个好员工,该颁个伯乐奖给你。”   邹宛白了他一眼。裴邵钧心情好时,就喜欢拿这事开玩笑。当初刚进盛世,她原本在人事部实习。闲暇时写了篇文案,无意中被唐玥发现,硬是说动裴邵钧从人事主管那里把她调了过来。为此,人事部颇有看法,每次新人培训时对她分外严苛。据说后来,是裴邵钧亲自打了招呼,才稍微缓和一点。   说起来,裴邵钧这人,也挺护短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笑了下。裴邵钧像是没料到她有这个反应,愣了愣,敛起嘴角,和唐玥一起走了。   空荡的办公室里,瞬间沉寂。邹宛提着包,走过半透明的隔断墙,看见B部,仍是一片忙碌。周卓东背对着她,正在训斥一个员工。声音高扬、用语刻薄。   出了门,又是另一种喧嚣。各色车辆交替疾驰,行人匆匆走动,每人脸上都焦灼不堪,像被一只隐形的手,推赶着、无力后退。   邹宛想了想,到离公司一条街外的‘尚轩’里,找了个临窗的位置。这家连锁咖啡馆,简佳觊觎已久,不光是为了琳琅的美食,更是为了那份幽静与独特。每晚正餐就开十桌,网上预订排到了两月后。店主出自一个颇有背景的大家族,在全国各大城市都设了分店。门面和店长虽不同,但都秉承了同一观念:不求盈利,只求乐趣。   和北京店相比,这家咖啡馆的内设明显带了江南特色,但那紫檀木的屏风和随手放置的玉器摆件,同样彰显出一份豪门大家的底气。   “小姐,您的茶和甜点。”衣着考究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得将东西摆上餐桌。   “谢谢。不过,我好像没有点这个。”邹宛说。   “哦,这是店长送的。他说很久没看到V卡顾客了。”   邹宛惊讶得抬头,看到立式钢琴后有个面目清俊的中年人向她微微点头,然后抬起盖板,开始弹琴。    盛世 第六章 一片混乱   那一手行云流水,如同上好香茗令人心仪。顾客们纷纷停下谈话,饶有兴味得听着。邹宛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想着等会儿怎么找说辞搪塞简佳:说咖啡店突然转换风格,在网上进行了幸运秒杀活动?或者干脆说实话,有朋友给自己送了张限量的V卡?   角落中传来低声细语,邹宛一愣,不禁回头去看。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双手交握,难分难舍。女孩子略带娇嗔得朝邹宛的位子望了一眼,然后扭了扭身子。   邹宛失笑:她占走这个临窗的宽敞座位,确是无心。她进门后,只是下意识得走到这里,待反应过来,又懒得再动。   曾经,那个清秀典雅的男人就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专注得看着她:“小宛,等我想好办法,就带你出去。在每个城市转一转,想做什么都成。”   然后,他又凑近一些,俯在她耳畔呢喃:“要不,就开家这样的咖啡馆,你做老板娘,我天天来蹭吃蹭喝。”   如此美好,恍若隔世。   邹宛垂下眼睑。她已分不清到这里来的原因:是为了安慰受打击的简佳,还是为了自己那个可笑的坚持。茫茫尘世,各有各的执迷,她帮不了别人,更救不了自己。   一个小时后,响亮的手机铃打断了琴音。虽然此刻弹琴的并非店长,但邹宛还是尴尬不已。她压低声音:“简佳?”   对方却不答话,只是急促喘气。   “简佳?!”   她的心猛然一沉,听到那边的简佳突然带了哭腔:“我……我是找机会跑出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经理让我努力拿下单子,可我觉得他们根本没诚意。那个陶少只知道灌我酒,还一直往我腿上摸……这儿乱七八糟的,你们创意部的根本拦不住……哎,邹宛,我怕……”   电话突然被掐断,再打过去已关机。   邹宛知道事情不妙。没想到,广泰副总陶子琛真的来了。他是绯闻版的常客,几乎隔几月就会露一次脸。传闻私下里,还有些古怪癖好,某前女友为了躲他,干脆换了国籍。可这案子一向来由广泰的市场总监负责,集团的太子爷怎么突然插手了?   难道真如周卓东所说,他另有属意人选,所以故意过来刁难?那整个部门的努力,不是都打了水漂了?   邹宛定了定神,急忙联络唐玥——关机。再找齐波——也关机。这对小情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捏着手机,焦躁得在电话簿里一个个翻找。手忙脚乱之际,三番两次得按错键。   怎么办?虽然对方明显缺乏诚意,但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扰了太子爷的性。但即使如此逢迎,恐怕也要不到单子,只可怜了简佳。   正在六神无主之际,手机突然通了。号码显示是裴邵钧,应该是回刚才自己的电话。邹宛下意识得想按掉,但对方固执得等着,并没有先挂的意思。五秒、十秒……她深吸一口气:“裴总,不好意思,我刚才拨错了。”   “哦,这样。”裴邵钧的声音里带着被骤然惊醒的慵懒:“那么,还有事吗?”    盛世 第七章 意外横生   “嗯……”邹宛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刚才简佳来电,说广泰的案子似乎不顺利,您要不要过问一下?”   裴邵钧笑了:“既然交给他们,我就放心。这次的设计案非常出色,客户部都是人精,应该没有大问题。”   “可是……陶子琛来了,我怕简佳……吃亏。”邹宛咬牙。   电话那边呼吸一滞,继而又笑:“邹宛,你是不是太操心了?既然放了假,就安心歇着,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有大刘、小张在。说不定再等会儿,人就高高兴兴得回来了。”   虽然经过掩饰,但那不屑的口气还是昭然若揭。   邹宛明白是简佳平时的言行,让裴邵钧看轻了。但此刻争辩无用,她只能紧攥着电话,声音也冷了三分:“裴总,也许简佳是主动了些,但她绝不是您想的那种姑娘。我明白您的顾虑,那就麻烦您告诉我地址,我可以自己……”   嘟嘟嘟……通话突然断了。裴邵钧愣了下,发现手机没电,只能无奈得拿出快速充电器,一边充一边起身拿衬衫。他慢条斯理得穿上,然后,拉伸了一下手臂,长长吸了口气。   绷了许久的神经,一旦松下来,浑身都懒得不想动。但那丫头气呼呼的,也不能置之不理。   怪只怪那姓陶的,好端端得跑来干嘛。   等了会儿,也不见邹宛回拨过来,裴邵钧只能在车上拨电话。那丫头还真生气了,足足搁了他10秒才接起,声音不情不愿的:“裴总?”   “别急,我从家里直接过去,西湖七号门口碰面。”   邹宛沉默片刻,继而感激得提高声音:“谢谢您,我刚才……太心急了。对不起。”   “没事,我理解。”裴邵钧风度十足。   挂了电话,他微微勾起嘴角,心里某处被熨得很舒服。   ……   西湖七号是会员制的私人会所。裴邵钧出示了名卡,理所当然得带着邹宛往里走。门童歉意得伸手拦住:“裴先生,不好意思,今天这里包场了。没有客人允许,我们一个人也不能放进去。”   裴邵钧脸色一沉,开始拨打两个下属的电话。其中一个通了片刻,突然传来一声粗暴的吼叫:“妈的,你们是猪脑子吗?用这种垃圾敷衍我?!喝!给老子喝!打个P电话!”   “砰”得一声,震得裴邵钧一阵耳鸣。他的心头那簇火,呼呼得燃起来,再也压不住。这边的邹宛,还在试着和门童讲理,被他挥手拦住。   “你在这儿等着。”   他脸色阴郁得走到五步外的大树下,在手机上翻出了一个号码:“陶三,我是裴邵钧……少废话,马上叫人开门。就这样。”   “裴总,是不是真出事了?”邹宛担忧不已。   “光天化日的,不至于。”裴邵钧收了电话,冷冷走过来。   不一会儿,有人从门厅里一溜小跑出来,对着面色不善的裴邵钧弯下腰:“对不起,裴总。陶总不知道这是您的单子,现在正开了好酒,要向您赔罪呢。”   裴邵钧冷哼一声,转身面向邹宛:“放心,我会把人好好得带出来。你在大厅里坐着,我去去就来。”   邹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盛世 第八章 辞职疑云   转过一个回廊,陶子琛正在过道里等着。看到裴邵钧过来,满面堆笑得叫了声:“钧哥。”   裴邵钧看到他脸颊可疑的潮红,往下瞟了一眼,脸色顿时铁青:“人呢?!”   “嗯,哥,那边还没收拾,要不,我们到旁边……”一个“喝”字还没出口,他的脊背就开始发凉,声音也跟着哆嗦。裴邵钧的眼神愤怒冰冷,仿佛要从他身上生生得剐下两块肉去。   “那个……钧哥,我立马带您去。我真不知道您就在这公司。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逗个乐,那妞儿还没……”   “少他妈废话!我还不知道你?!”裴邵钧厌恶地一把推开包厢门。   半个小时后,裴邵钧抱着神志不清的简佳出来。邹宛急忙迎上去:简佳双目紧闭,满身酒气。裴邵钧绷着脸,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阴冷。   客户部和创意部的另外三人已被丢在包厢里醒酒,简佳被下了药,需要立刻送到医院洗胃。好在陶子琛随身带着解药,才好歹把人从里间的地板上拖起来。   当时的她,嘴边带着污秽,正靠在墙边嗤嗤得笑,身上脱得只剩底裤。   当然这些,裴邵钧是不会告诉邹宛的。其他人在外间喝高了,什么都记不清,广泰理亏,也不会宣扬。但这口气,在他心里翻着,实在压不下:精心策划的设计案沾着酒渍,被丢到墙角;下属被百般侮辱、戏弄;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邹宛,要把简佳好端端得带回来。现在闹成这副样子,但凡有点良知的男人,都看不过去——当年,他再窝火、再放纵,也不会这么糟践女人。   陶三这混蛋!   裴邵钧阴着脸,将简佳轻轻放在后座,广泰的市场总监陪同邹宛一起去。邹宛隔着车门,清晰得听到裴邵钧捏拳的咯咯响声。司机探头看了眼,总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他张大嘴巴,继而一声不吭得发动车子。   邹宛转头,望着车窗后面色不善的裴邵钧和满脸惶恐的陶子琛,越来越远。车发动前,陶子琛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裴邵钧冷冰冰得盯着,便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医院这边,又是常规的检查、洗胃、挂盐水。简佳没少受罪,抱着邹宛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广泰付了所有医疗费用,还加了误工费和营养费。   其中有个小插曲,简佳刚被推进医院大门时,就撞见了一个人,正是她家附近医院里的急症大夫。那人当场愣住:“怎么又是你?!”   原来,他因表现出色,昨天起被调到这家省级医院。   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   这次,简佳也算是工伤,因祸得福,正赶上客户经理跳槽。等出院时已被提了一级。期间,同事们轮番看望,工资眼看着要涨,小丫头乐得眉开眼笑。   但邹宛心里总隐隐藏着不安。自从那天在西湖七号与陶子琛碰过面后,这案子就被一直搁着。广泰那边毫无动静,裴邵钧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听说周卓东在高层会议上,屡次对A部冷嘲热讽,言辞之激烈,连一向平和的总经理关惟也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裴邵钧会辞职吗?    盛世 第九章 初战告捷   “哎,邹宛,发什么愣?”卧室里的简佳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摇了摇,见她回神,立刻豪气万丈得拍了拍胸脯:“亲爱的,我现在也勉强算个中层领导了。以后谁要敢欺负你,说一声,我给你出气!”   “得了吧。等你从18楼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邹宛嗤之以鼻。   简佳嘻嘻一笑:“要不,我也调到你们创意部?其实,我最喜欢做平面设计了,以前还报班特意学过。这样,你帮我到唐玥姐那边说说?我保证认真做事。”   “少来。不就是惦记着裴邵钧吗?”   “嘿嘿,知我者邹宛也。”小丫头笑嘻嘻得过来抱住了她的腰:“要不,你干脆帮我追裴总?就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所得,裴总应该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   “还是算了吧。我总觉得他……不简单。这种男人,最好别沾。”邹宛皱眉。   “什么这种男人,那种男人的?你接触过很多种男人吗?”简佳没心没肺得戳了下邹宛的额头。邹宛勉强笑了笑,指着电视转移她的注意:“快,你的韩剧要开始了。”   不一会儿,简佳就被故事感动得稀里哗啦,彻底忘了裴邵钧这茬儿。   第二天,邹宛照常搭简佳的车去公司。刚进创意部,迎面就撞上B部的一个绘图员。那人冷冷得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得擦身而过。   邹宛看了看墙上的钟,急忙加快脚步,看见几个B部员工聚在门口,切切私语。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邹宛,昨天叫你提前十分钟到的。”   “对不起,裴总。下次绝不会迟到了。”   “算了。”裴邵钧大方得笑笑,丢下莫名其妙的邹宛回到办公桌。   “怎么了?我看B部的很奇怪。”邹宛悄声问齐波。   齐波不抬头,只是指了下屏幕:“你自己看。”   邹宛不明所以得打开电脑,公司内部的即时通立即跳出一条醒目的广播:“创意B部总监周卓东携全体员工祝贺A部签下广泰年度广告权。”   “啊,拿下广泰了?!”邹宛失声叫起来。   “对,签下来了。”隔着几张办公台的裴邵钧微笑着转身,朗声回答:“所以,今天迟到就不扣奖金了。罚你——请客。”   ……   当然,说是邹宛请客,最后还是裴邵钧掏腰包。这单生意谈下来,普通员工至少能拿到四位数的奖励,再加上在全公司面前彻底让B部吃了个大亏,人人都喜笑颜开。   下班后,关了包厢门,一群男人都快闹上了天。裴邵钧露出了北方汉子的豪气,一边划拳一边大笑。输了,端起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半点也不推辞。喝高的男人们纷纷起哄:“老大,你说我们部门里阳盛阴衰,横竖就两个妹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您什么时候再给我们招几个?”   裴邵钧笑道:“人贵精、不贵多。我是请人做事,又不是开婚介所。有本事,自个儿追去。”   “我倒是想。”小张晃晃悠悠得举着杯子,眼睛望着邹宛:“可老大还单着呢,我们哪敢。”    盛世 第十章 暗流涌动   邹宛的脸腾地红起来。这帮男人,平时在公司里装斯文,一上酒桌就原形毕露。再喝下去,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   “哈哈哈。”裴邵钧大笑,端起酒杯晃了一下:“行,那就祝我在年底前找个漂亮媳妇儿。干!”   小张嘻嘻一笑,和众人一同站起。一时间,觥筹交错,酒像水一样得灌下去,饶是裴邵钧善饮,也有些挡不住。他低低得喘着气,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缓缓得解领扣。   可能是酒精发作的缘故,那两颗扣子绕在指边,一次又一次得滑开。费了半天劲,才解开一颗,额头已渗出汗来。   裴邵钧攥着另一个扣子,嘴角微弯得望着邹宛。那视线灼热如火,几乎要隔着圆台烧过来。邹宛偏开头,轻咳了一下。   “裴总,我敬您。谢谢您这些年的提拔。”从进包厢起就一言不发的齐波,突然站起来。   仿佛被冰水当头浇下,裴邵钧眼中的火焰骤然熄灭,继而化为极深的墨色。他慢慢勾起嘴角:“不客气。”   两人碰杯后,都不约而同得沉默下来。包厢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怪异,活宝大刘只得出来插科打诨:“那个……老大,前段时间去西北,好玩吗?”   裴邵钧沉默片刻后,笑道:“挺有意思。很多东西城市里看不到,人也特别淳朴。我骑着马,就那么沿着黄河跑,真带劲!”   他说得兴致盎然、满眼生光,周围人一唱一和,把方才冷落的气氛又再次炒热。半小时后,大部分人眼神迷离,趴在桌上哼哼唧唧,剩下的强撑着和裴邵钧对饮。齐波冷眼看了会儿,不打招呼,就起身跌跌撞撞得走了出去。   “裴总,我不太舒服,想出去透透风。您也别喝了吧。”唐玥脸色苍白得凑近裴邵钧,轻声道。   裴邵钧微点了下头,看她紧皱眉头,反手关了包厢门。   “邹宛,看来今天还就指望你了。统共俩人没喝酒,还病了一个。等会儿,无论谁倒了,你可得架住了。嗯?”裴邵钧微笑着用手撑头,缓缓眯起一双眼,片刻后又睁开,像是想竭力保持清醒,看清她的面容。   “那个……裴总,我去看看唐玥姐。”邹宛勉强笑了下。她实在受不了房间内的窒闷空气,还有裴邵钧的怪异眼神。   他真醉了吗?   走出包厢的时候,她听到背后有椅子倒地的声响。竭力忍住回头查看的冲动,她深吸两口气,散去脑中的昏眩感,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唐玥。   整个三楼找了一遍,都不见人。她站在安全出口拨手机,听见二楼楼梯口短促得响了一下,又迅速停止。   接着,有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你要告诉他?你疯了!!”   邹宛顿时愣住。印象中,唐玥向来宠辱不惊,但此刻,她的声音无助脆弱,濒临绝望。   她不由轻声往下走了两步,攀着楼梯,向下看。   “小玥,我犯的错,总要自己负责。你放心,绝不会牵连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