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

　　雨都停了这片天灰什么呢
　　我还记得你说我们要快乐
　　深夜里的脚步身总是刺耳
　　害怕寂寞就让狂欢的城市陪我一起关灯
　　只是哪怕周围再多人感觉还是一个人
　　每当我笑了心却狠狠的哭着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那么爱我的你
　　给我一个理由放弃当时做的决定
　　有些爱越想抽离却越更清晰
　　那最痛的距离
　　是你不在身边
　　却在
　　我的心里
　　韩羽站在时代广场巨大的电视屏幕下，听着A-lin浑厚的嗓音唱着伤感的情歌，不禁苦笑。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韩羽在心中不停默念。
　　谁给她一个理由忘记呢？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可以忘记。
　　从她踏入C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忘记。
　　“小羽！”背后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韩羽还来不及回头，身体就落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她知道是谁，却不动声色地摆脱这个拥抱。刻意忽略了他脸上失落的表情。
　　这个男人有坚毅的侧脸，就像他的人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他，她还是无法接受别人的拥抱。
　　张放无奈地耸耸肩。她还是这样。“小羽，想见你一面真难。”
　　韩羽笑笑，不语。
　　两人走到长椅旁坐下，张放先开口，“小羽，还不打算回来吗？”
　　韩羽摇摇头。
　　张放无声地叹口气，“你还是放不下。”声音里听不出来是失落，还是，怅然。
　　韩羽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淡淡开口，“那里很好，自然，纯朴，宁静。”她顿了一下，“心好像也得到了救赎。”
　　张放不忍再听她继续讲下去。不回来也好。这里有太多痛苦的回忆，每次回来，她都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
　　他知道她在那里过的很安心。那次偷偷去看她，远远地就听到她的笑声。看到她在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从来没有在韩羽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笑容，那时他只想到一个词形容，干净。
　　干净。像孩子一样的笑容。
　　张放抬起手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
　　韩羽转身的瞬间，没有看到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接受访谈的英俊男人。下面打出一行醒目的大字：顾氏接班人、商业巨子顾莫强势回归。
　　这三年来，她很少再回到C市。只是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回来几次。
　　幼儿园的门口站满了家长，韩羽和张放站在中间尤为显眼。下课铃声一响起，一个个小天使扑到爸爸妈妈的怀抱里，四周立刻响起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韩羽在在人群中张望着，眼睛锁定在一个小小的身影上。低着头，身上背着大大的书包，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韩羽眼眶一酸。快步走到小人儿身边，“小小……”
　　小小听到韩羽的声音，惊喜的表情定格在脸上，刚刚低落的心情也一扫而光，扑到韩羽怀里大叫，“妈妈，你来看小小了，小小以为你不来了。”声音里渐渐带上浓重的鼻音。
　　韩羽把小小拉到身前，刮刮她的鼻子，“小小，妈妈怎么会不来呢？”
　　小小像个大人一样皱皱眉头，“可是爸爸总和小小说你要来，你也没来嘛？小小很想妈妈。”说完紧紧抱住韩羽。
　　尚式微边领着女儿边苦口婆心的教育，“乔乔，一会儿见到小叔叔一定要嘴巴甜甜的，爸爸妈妈的度假就全靠你了。”
　　“好了，爸爸，我知道了。”乔乔不满地看了爸爸一眼。爸爸也真是的，度个假也要她这个女儿出马。不禁在心里鄙视了爸爸一番。
　　车门刚刚打开，乔乔飞扑到顾莫怀里，“小叔叔，你可回来了，乔乔好想你。”
　　顾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吓到了，再一看是他可爱的小侄女。禁不住微笑着捏捏她粉嫩嫩的脸蛋，“乔乔，你脸蛋又圆了。”
　　乔乔向来爱美，受不了别人对她的美貌有一丝不好的评价，她从顾莫身上下来，坐到另一边，“小叔叔，你真不会说话。”
　　顾莫被乔乔小大人儿似的语气逗笑了，摸摸她的小脑袋，补充道：“可是乔乔在小叔叔眼里是最美丽的小公主。”
　　乔乔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爬到顾莫身上，在他怀里蹭蹭，“那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叔叔。”
　　韩羽和张放牵着小小的手走在路上，小人儿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兴奋地和韩羽说个不停。韩羽打心里心疼这个孩子，她好像在小小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妈妈，你这次要陪小小几天呢？”小小奶声奶气的抬头问她。
　　“那你想让妈妈陪你几天？”张放反问小小。
　　小小低头做思考状，然后抬起头扯扯韩羽的衣角，怯怯地问，“那妈妈可不可以不走了？”
　　韩羽蹲下身子，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小小以为自己惹韩羽生气了，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小又不乖了，小小不是故意惹妈妈哭的。小小再也不说不让妈妈走的话了。”
　　韩羽擦擦小小的眼泪，柔声说道：“小小，妈妈没有生气，妈妈就是觉得对不起小小。这次妈妈多陪小小几天，好不好？”
　　小小用力地点点头。
　　张放看着母女两人，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也许，小小可以留住韩羽也说不定。
　　然后摇摇头，在心里狠狠否定了这个设想。
　　张放，你实在是妄想。就算留住了她又怎样，她不快乐，他心里没有你。
　　张放走过去抱起小小，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小小，今天想去吃什么？”
　　“爸爸，可不可以吃‘鸡爷爷’？”小小眨着大大的眼睛故作可怜的看着张放。
　　“好，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带你去吃‘鸡爷爷’，不过下不为例。”
　　“好。”小小兴奋地举起双手，“爸爸最好了。”说完在张放脸上亲了一口。
　　韩羽看到小小脸上满足的笑意，柔柔一笑。
　　张放牵起韩羽的手，这次韩羽没有拒绝，因为小小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小叔叔，快看，那是我的好朋友小小。”乔乔摇着顾莫的身子，手指着窗外望去。
　　顾莫漫不经心的向外望去，目光触及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变得暗沉。在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时，彻底沉入深海里。
　　“哇，那是小小的妈妈。好漂亮呀！比我妈妈还漂亮。”就连一向认为自己的妈妈最漂亮的乔乔都忍不住赞叹。
　　在前面充当司机的尚式微闻言也转头看去，看到窗外的人不禁愣住了。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摇摇头，还是她，真的是她。
　　尚式微从后视镜里看着顾莫深不可测的目光，一边在心里哀叹自己逝去的假期，一边想提醒女儿。
　　乔乔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莫听不到。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人交握的手，刺得他生疼。眸光渐暗，手上青筋暴起。
　　直到他们消失在街角，她飞扬的裙角再也看不到。
　　乔乔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小叔叔，你，你攥疼乔乔了。”
　　顾莫回过神，看着乔乔带着泪的眼睛，低低说道：“乔乔，对不起，叔叔刚刚在想事情。”
　　乔乔看看顾莫沉郁的脸色，识相的闭上嘴不说话。
　　顾莫闭上眼，心里默念着两个字，韩羽，韩羽。
　　韩羽，很好。
　　这是你送给我的回国礼物吗？我很喜欢。所以，我也会补送你一份大礼的。还有，你的结婚礼物。
　　有些人就是能轻易搅得别人天翻地覆。
　　就像韩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让顾莫心里翻起了一层又一层浪潮。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那嫉妒的男人智商就是负。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一家人的影子。忘了吗，三年前她就结婚了，还来向你炫耀了不是吗？
　　顾莫，你看到了吧。她现在过的很好，她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他们幸福甜蜜的生活在一起。
　　幸福甜蜜，顾莫嘴角勾起一个冷漠的笑，心里却一阵钝痛。
　　真是他妈的可笑，逃到大洋彼岸都无法忘记的人，却在这里一家和乐融融。
　　时间没有在你心里留下痕迹，却早已扯开了你们之间的距离。
　　你还为什么不死心呢？你真是他妈的贱的可怕，她那样对你，因为她你一只手都残了，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三年了，她还记得你是谁吗？
　　



正文 第二章．还记得我吗？

　　韩羽伸手遮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抬眼看着对面冰冷无情的四个字：C市监狱。低下头看看有些怯生生的小小，“小小，我们要去看爸爸了。”
　　小小点点头，紧紧攥着她的手。韩羽知道她在害怕。
　　小小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她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她一直都很乖。
　　如果她知道抚养她长大的爸爸，亲手把她的亲生父亲送进了监狱，她会不会恨。
　　韩羽希望小小长成一个善良的孩子。她不希望她的生命中有恨这种感情。
　　太累了。那种感觉她明白，它会把你折磨的日渐衰老。
　　她蹲下身，轻抚小小的脸庞，“小小，妈妈希望你一生都快快乐乐的。不要埋怨爸爸，他只是一时犯了错。”
　　小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走吧。”
　　“小羽，谢谢你来看我。”隔着玻璃窗，韩羽看到易康眼里闪动的泪光，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些伤感，“以后不要带小小来了。”
　　韩羽身形一顿，看看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小小，问道：“易康哥，为什么？”
　　易康沙哑着开口：“我不想成为小小生命里的污点。趁她还小，容易忘掉。”
　　“你没有权利决定她的人生。你是她的父亲，她是你的女儿，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韩羽有些生气的说道，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那你呢？”易康反问，“你爱张放吗？为了小小嫁给他，你问过小小的意见吗？小羽，你不幸福，我看得出来。”
　　韩羽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只是摇摇头，“幸福对我来说，是奢侈品，我消费不起。”
　　“不，是你不敢。”张放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小羽，你值得幸福。”
　　值得吗？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奢求幸福这东西了。那只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
　　易康并不知道韩羽和张放的真实关系，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
　　他们的关系，也紧紧止于一张结婚证，两个名字，一个印章。
　　顾莫有些疲惫地坐在真皮转椅上，听着来人的报告。
　　“顾总，调查过了。韩羽，28岁，已婚。她的丈夫张放，是一名警官。韩羽现在在A城一所小学任教。他们的女儿……”还没说完，就被顾莫示意打断了。
　　听到A城这个字眼，顾莫眸光一黯，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某一刻。
　　来人递上一张照片，“这是在她工作的地方拍下的。”
　　顾莫接过照片，目光触及到上面的一大片向日葵花海，心里的某根弦突然崩断了。
　　真的是那里。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照片上的她穿着棉布长裙，站在向日葵花海中，回头灿烂的笑着。
　　他又看到那个站在花海中的女孩，听到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有站在这些永远追随阳光的向日葵中间，我才觉得触及到了阳光。
　　她笑得那样灿烂，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他记得她以前不爱穿裙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身职业装，冷漠干练。
　　以前，你的记忆，只是三年前。那也只是不属于你的过去。
　　她变了。
　　她过的很好。
　　只有他还追念着往事放不下。
　　那张照片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每看一眼，都像在无声的嘲笑他：顾莫，你真的认识她吗？
　　他拿起外套往外走去，“喂，乔乔，叔叔带你去玩好吗？”
　　“好啊，好啊……”电话那头传来乔乔兴奋的声音。
　　当车子再一次停在锦绣小区门口的时候，乔乔带着抱怨的声音传来，“小叔叔，你到底要不要带乔乔去玩呀。”
　　顾莫摸摸乔乔的小脑袋，柔声哄到：“好，叔叔带你去玩。”说完示意司机开车。
　　乔乔却突然两眼发光看向窗外，“咦，那不是小小吗？”
　　顾莫快速转头，果不其然，她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慢慢走在路上，两人有说有笑。
　　“乔乔，不去和你的朋友打个招呼吗？”
　　没等顾莫说完，乔乔打开车门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憋了一下午，肯定是闷坏了。
　　还好，他们在这里转悠了一下午，最终看到了她。
　　乔乔把小小和韩羽牵到他们的车前，对韩羽说：“阿姨，我是和我小叔叔一起来的。”
　　车窗慢慢降下来，韩羽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他回来了。
　　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车上的男人，心里的筑起的防线早已崩塌，面目全非。冷漠沉静的脸庞，完全没有了三年前的痕迹。
　　他突然变成了她不认识的人。她在心里悲哀地想着。
　　顾莫勾唇笑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冷意。这个笑让韩羽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问自己：你真的认识这个男人吗？
　　周围安静的诡异，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还是顾莫先开口，“韩小姐，好久不见。”
　　韩小姐，多么讽刺的称呼。
　　你希望他怎么称呼。走上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对你说，小羽，好久不见。别妄想了。
　　韩羽稳住身体，扯扯嘴角，从车窗上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孔。半响，才艰难吐出几个字，“顾先生，你好。”
　　顾先生。好，很好。
　　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乔乔，带你的好朋友去玩吧。”说话间，顾莫示意司机下车跟着她们。
　　“好。”乔乔拉起小小飞奔而去。
　　小小时不时地回头担忧地看一眼妈妈。
　　“上车。”顾莫冷冷的抛下两个字，连笑容都省略了。
　　韩羽深吸一口气。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的气氛沉闷的可怕，两人都没有说话。
　　“韩小姐，还记得我吗？”那声音像一根刺，每吐出一个字，就在她心上加深一寸。
　　记得，她怎么会忘。
　　逃，韩羽唯一想到的就是逃。
　　顾莫好像早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按住她想要开门的手，“韩小姐，我们许久没见了。要好好叙叙旧。”
　　叙叙旧。他说的咬牙切齿，不知道是怎样的叙旧。
　　他的手那样冰凉，让她禁不住一颤。
　　以前他的手那样温暖，他总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以前，又是以前。那些回不去的从前。
　　“顾莫，你放了我吧。”韩羽再也支持不住，眸光带水，苦苦哀求。
　　该死的，又是这双眼睛。顾莫在心里骂道。他总是轻易就相信这双眼睛，所以被她骗的团团转。
　　“我放了你，谁放了我。”顾莫双眼紧紧盯着她，双手死死钳住她的肩膀，似要把她捏碎。
　　好痛，身痛，心更痛。
　　韩羽从他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他恨她。
　　他恨她。
　　好呀，恨吧。总比爱要好。
　　她能承受他的恨，却无法承受他的爱。
　　她早该知道的。三年前她和张放拿着结婚证手牵着手走到他面前，她就该知道的。他发生车祸，她狠下心不去看他，她就该知道的。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顾莫，对不起。”她终于说出来了。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顾莫放开他，理理上衣，薄凉的开口，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韩羽，你现在过的很幸福嘛。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很可爱嘛。”
　　“不是，小小……”韩羽刚想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
　　顾莫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起来。他压下那股烦躁，冷冷开口：“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
　　韩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任由他，没有解释。
　　顾莫忽然起身，双手撑在车门上，把她圈在怀中。气氛突然间变得暧昧，可是韩羽知道，这是危险的信号。
　　他薄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再次响起，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说出的话，却让她如置身冰窖，“韩羽，不要得意。我们的游戏刚刚开始。”
    “你们会离婚的，相信我。”
　　说完，“啪”的一声打开车门，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了回去。
　　司机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她挺直了脊背走过去，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害怕了。不是害怕顾莫的游戏，是害怕他带给她的陌生感觉。
　　那个人，明明那样熟悉，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罪魁祸首不就是她吗？
　　她输了。因为，她还记得他。即使三年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即使刻意远离所有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即使她自己都以为她已经忘了他。他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带着冷漠、疏离还有恨。
　　



正文 第三章．猫捉老鼠的游戏

　　韩羽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遥控器无意识的转换着电台。客厅里灯光极暗，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甚清晰。
　　却忽然被一个财经栏目吸引。他的面上带着疏离却有礼貌的笑容，无懈可击，堪称完美。节目已经接近尾声，美丽的女主持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调笑着要问他一个私人问题，他微笑着默许。问出来的话也让电视机前的她一愣。“顾先生，我和电视机前广大女性朋友都很关心的一个问题是，您到现在还一直单身的理由是什么呢？”
　　韩羽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和其他人一样等待着他的答案。他的答案很轻易就说出口，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合适的还没有出现。”
　　听到他的回答，女主持人一副没挖到八卦的失落模样。
　　她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门口传来的响动并没有惊动处在游离状态的她。张放换上鞋子走进来，昏暗中看到她蜷缩在沙发里，眼睛盯着电视发呆，五彩斑斓的颜色映在她脸上，那样安静。
　　眼睛撇到电视上播放着的节目。是他，他回来了。
　　把心里各种异样的感觉通通压下。他走过去，拿起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语气里不乏关切，“入秋了，晚上凉。”
　　她惊动了。有些恍然的看着他，许久才露出一点微笑，“你回来了。”
　　“嗯。”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说话间看向墙上已经指向两点的时钟，回头看她的眼神中也带着点苛责。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在等他，他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
　　韩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张放，我想回去了。”
　　“……”
　　“小小又要伤心一阵子了。”他故作轻松的说道。
　　“对不起。”她小声说道，“我想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抬起头，张放这才发现她的脸苍白的可怕。
　　他鼓起勇气，说出了他酝酿了很久的话，“韩羽，如果你想离婚，那我们明天就去办理手续。”
　　她摆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张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因为他回来了。”他摊开手，“世界这么小，我当然知道了。”
　　“好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张放不再看她，转身走进浴室。
　　其实，是可以离婚的。只是小小要怎么办，可是她不能再拖累张放了。
　　三年前他们结婚。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戏，一场让顾莫死心的戏。其实他也是有条件的，他们结婚，帮他收养小小。
　　她当时，并不知道张放的心思。如果知道，她断然不会这样做。
　　她可以和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结婚演戏，却不能接受这样带着感情投入戏中。因为，感情债，她已经还不起了。
　　终究还是她对不起他。
　　“走之前，带小小去一次游乐场吧。”
　　“好。”只要能弥补你，你说什么都好。
　　小小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在游乐场，小丫头兴奋极了，一会儿要玩这个，一会儿要玩那个。他们走到一个叫“猫捉老鼠”的迷宫前面，小小嚷嚷着要进去。
　　思绪有些恍然，曾经也有一个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带着她冲出迷宫。那个时候……
　　还没反应过来，小小就拉着她的手跑进去。边跑边回头调皮地对张放说：“爸爸，你在外面等我和妈妈哟！”
　　一进去，小丫头就嚷嚷着，“妈妈，我们分头走，看谁先找到出口，好不好？”
　　不等她开口，小丫头就沿着另一条路走了。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摆在面前的几条路，抚额叹气。
　　她有没有说过她是个路痴。
　　每一条路都像是走过一样，她陷在里面，无法动弹。七拐八拐着往前走，好像看到了一道光亮。应该是出口吧。
　　她急急向前奔去，等到气喘吁吁跑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条死胡同。
　　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交错的道路，她又走进了死胡同。可是这次，谁还会把她带出去呢？
　　这种局面难以捉摸，就像顾莫，他的出现又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波澜呢？她走进了顾莫为她设定的迷宫，她走不出去，别人也无法进入。除非，他主动放了她。
　　就这样相忘于江湖不好吗？何苦还要互相折磨。
　　恍惚间，面前好像有一个人影晃动。紧接着，他被来人从地上揪起来，毫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拖着向前走。
　　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让她再一次晃神。
　　呵，她又在回忆了。
　　不，不对。脖子被人紧紧勒着，分明不是错觉。
　　她打了个激灵，站直了身子想要停住。前面的人并不给她机会，依旧毫不留情的揪着她的衣领向前走。来回挣扎间，她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顾莫，你放开我，你这是做什么？”
　　前面的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知道面前出现了一扇门。他打开门，把她丢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看起来像一间储物室。
　　她害怕了，她不知道顾莫接下来要做什么。不顾腿上的疼痛向门口跑去，跑了两步又被揪回来。她被狠狠地扔到地上，就像扔一件东西一样。脑袋也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眼前金星晃动。
　　一件东西。韩羽悲哀的想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韩羽忍着痛哑声问道。
　　“做什么？”顾莫讥讽一笑，黑暗中韩羽看到他唇角的冰冷，“你不是很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他俯下身子，眸光凌厉的扫在她身上，“我来陪你玩，不好吗？”
　　他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顾少，你想要玩游戏，只要一句话，有的是人来陪你。”她还是带上了搁置好久的面具，学着他的样子，一字一句说出口，“何必逼迫不情愿的人呢？知道这叫什么吗？”
　　“犯贱！”韩羽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两个字。
　　很好，成功激怒了他。
　　她看到了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怒火，像是要把她点燃才能泄恨。
　　他反而笑了，刚刚的怒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他慢慢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每说一个字，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可是，我就是喜欢犯贱的找你玩，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你的女儿那么可爱。嗯？”
　　听到他提起小小，韩羽急了，“顾莫，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要伤害小孩子。”
　　“啧啧，还真是伟大的母爱，听得我好感动呀。”顾莫摇摇头，捏着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你这样冷情的女人，真难得。”
　　韩羽疼得直冒冷汗，那力道却丝毫不见减弱。
　　“韩羽，你说我要报复你，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呢？或者说，你猜，我能不能捉到你呢？”
　　他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子，双手抱臂在胸前，站在黑暗中俯看着她。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我们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你会愿意陪我玩的，对不对？”尾音上挑，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
　　这是她认识的人吗？她完全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和那个带着阳光笑脸的干净男人重合起来。
　　他们一个是地狱使者，一个却从天堂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样飘渺，“我陪你玩，游戏规则是什么。”
　　黑暗中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谁先动心谁就输。”
　　他们两个都是输家不是吗？输的遍体鳞伤，输的一败涂地。在他们的游戏里，从来就没有赢家。
　　“我有一个条件。”
　　“不要把我的丈夫和女儿牵扯进来，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她欠下的债，她会还。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韩羽，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正文 第四章.往事不可追

　　离开了几天，韩羽的课都是小何老师带的。下了课，她向三年级组的办公室走去，谢谢还是要说的。
　　她又逃回来了。
　　换做以前那个工于心计的韩羽，她一定会勇敢应战的。现在的她胆小怯懦，只想安于自己的一隅。
　　只是奇怪他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路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即使隔着一个空间，仍然笑得点头哈腰。
　　韩羽摇摇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无奈。
　　下午开会的时候，校长带来一个爆炸性新闻。有人要出资为学校建一幢教学楼。
　　周围立马炸开了锅。
　　韩羽皱皱眉头。无缘无故有人来搞捐赠，这事来的诡异。
　　校长在中间清清嗓子，语重心长地对韩语说：“小韩呀，捐赠者莫先生是大城市来的，你也是从大城市来的，这次的接待工作就由你来全权负责。”
　　不等韩羽反驳，就用不要驳他面子的眼神制止了韩羽即将说出口的话。
　　周六早上，韩羽早早等在了村口，今天贵宾要来“巡查”，作为这次接待活动的全权负责人，她要来亲自接贵宾。
　　本来分给了她一个助手，刚刚分配过来的支教大学生小徐。心想大周末的年轻人爱睡懒觉，就没有叫他，一个人来了。
　　她站在村口的田埂上张望，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梅杰。梅杰回美国三年了，只是在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联系她。
　　梅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喂，梅杰。”
　　“韩羽。”梅杰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像一个雷在韩羽脑中炸开。梅杰，要结婚了。大财团继承人，这是早晚的事。
　　可是韩羽却感觉到一阵悲伤，她甚至感到了梅杰的绝望。她想说一些轻松点的话，试图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就这样在电话两头沉默着，“是世家的女儿，像天仙一样美，比你还美。”梅杰在那头轻笑。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无所谓。毕竟名誉比什么都重要，我只有结婚了才能压下外面的那些流言。”
　　“梅杰……”韩羽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哭腔。
　　“傻丫头，不要哭，怎么样都是一辈子。”梅杰安慰她。
　　“顾莫回来了。”
　　“我知道。他是华尔街的风云人物。”
　　“他恨我……”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挂断电话，韩羽的思绪久久无法回笼。梅杰要结婚了，那个人不是他的爱人。他们的爱注定是不被世人容忍的，爱的太艰难，太绝望。
　　他们都有太多的无奈，他们都背负着巨大的包袱艰难前行。
　　他们都需要救赎。
　　韩羽的思绪马上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韩老师，韩老师。”
　　韩羽回头，看到小徐正从远处跑来，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韩羽身边，双手拄着膝盖喘着气。“韩老师，你怎么都没叫我呀。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就一路跑过来了。”
　　韩羽笑笑。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他的脸上是红润的颜色，鼻尖上渗出汗珠。她掏出纸巾，递到小徐手里，“快擦擦汗吧。”继而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睡懒觉呢，所以就没叫你。”
　　小徐接过纸巾，对韩羽腼腆的笑笑。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的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摇下窗子，对着韩羽说：“是韩老师吗？”
　　韩羽对司机点点头，“是莫先生的车吗？我们校长安排我来接莫先生。”说完，韩羽反射性的向车后座看去。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身边的小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莫先生！！！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坐在后面的男人，眼睛撇到小徐扶着韩羽的手，脸色又黑了一分。
　　韩羽紧紧攥着车门把手，如果他敢对她做出什么，她立马就跳车。小徐被他们打发走了，所以现在除了她，都是他的人。不敢看身旁的男人，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让她毛骨悚然。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好不容易捱到了学校，她逃命似的打开车门往下跑。
　　他薄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韩老师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要再考虑一下捐赠事宜了。”
　　听到他的话，韩羽不情愿地掉头走回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顾莫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吐出一句话。没再看她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游戏开始了。
　　韩羽，你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当天晚上，校长在县城最好的酒店订了包厢招待顾莫。席间，觥筹交错。韩羽被安排坐在顾莫旁边，一个晚上都低着头吃东西，没有说一句话。时不时的抬起头，还能看到对面年轻的小姑娘探寻的目光。
　　身旁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校长一直在说着感谢的话，顾莫也只是客套的回应着。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样子，韩羽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早已经不习惯都市人的那一套。现在的她，身上都是乡土的气息。但是，她喜欢这种气息，享受这种状态。只有在这里，她才觉得自己离曾经那些罪恶很远，才闻不到血腥的味道。
　　似乎感觉到了顾莫的不耐，校长讪讪住口。转而把目光转移到韩羽身上来，“小韩老师，整晚上都没有听到你说几句话，这样可不行。来来来，快敬莫先生一杯。”说话间，已经走到韩羽身边，拿起她的杯子倒上满满一杯白酒。
　　然后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把杯子递到她手上，还不忘对她眨眨眼。
　　韩羽愣愣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她不能在众人面前驳了校长的面子，可是她的酒量，真的是……
　　这杯酒喝下去，不醉才怪。关键是，她醉了会耍、酒、疯。
　　在看看身旁的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双手环抱在胸前，正好以整暇地看着她，那眼里，分明是嘲讽。
　　她鼓起勇气，“顾先生，我先干为敬了。”不由分说把整杯酒都灌下去，只感觉到胃里火辣辣的，像要烧起来一样。
　　顾莫并不急着拿起杯子，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韩老师，真是对不起，莫某今天真的有些醉了。韩老师不会介意吧。嗯？”
　　韩羽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能感觉到周围人像他投来的同情目光。
　　她笑笑，早就想到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校长赶紧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大家出来聚聚，高兴最重要。”
　　校长的话还在包厢里回荡着，韩羽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大有天旋地转之势。
　　她推开椅子冲出包厢。在洗手间吐了一会儿，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才觉得脑子清醒一点儿。脚步虚浮的走出去，看来她需要在外面清醒一会儿了。
　　走到门口才发现小徐站在那里，看到韩羽出来，走过来关切地问她：“韩老师，你没事吧。”
　　韩羽笑笑，“没事，谢谢你。”说着向前走去，小徐也跟着她向前走，“小徐，你是来找我的吗？”
　　小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你刚刚喝的有点儿多，有点儿担心，就来看看你。刚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事，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要在外面透透气。”说完摆摆手向前走。不知怎么的脚下一软，向前栽去，小徐又扶了她一把。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韩羽记得。
　　“韩老师，你真的没事吗？”
　　韩羽摆摆手，“快回去吧，我没事。不好冷落了客人。我一会儿就回去。”
　　小徐皱皱眉，“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吗？一副漠视人的样子，让人生厌。”
　　韩羽笑笑，不置可否。
　　摇摇晃晃来到走廊尽头，脑子却异常清醒。突然间一股强硬的力道把她扯向一边，重重压在墙上。脊背被冰凉的墙体硌得生疼，没有惊叫，她太清楚这个人是谁了。
　　周身被一种冷漠的气息包围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到她脸上，痒痒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低低的，却带着撕碎人心的力度，“韩羽，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他顿了顿，“在这个小地方都能发展艳遇。”说话间，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似要把她的肩胛骨捏碎。
　　她紧咬着唇瓣，默不作声。
　　他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道：“他碰了你哪里？”说话间指着韩羽的胳膊，“这里？又或者是这里？”然后冰凉的手指擦上韩羽紧抿的唇，力度之大，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他知道你是有夫之妇吗？”他锐利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庞，“我猜不知道吧。又或许，他一点都不在意。”
　　顾莫冷漠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扎在她的心头，让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再一次鲜血淋淋。
　　这些话，他怎么可以说的这样轻松。
　　他却并不打放过她，“我记得你以前不会喝酒的，一点就会醉，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轻声细语，喷出的气息是热的，说出的话却凉透人心，“你喝醉酒的时候，还会跟我撒娇，吊在我身上怎么都不下来。还记得吗？”
　　韩羽只感觉自己身子一震，那些她曾经试图努力忘记的片段，在顾莫一句话之下，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去看眼前的人。思绪却回到好久以前。
　　“顾莫，我好像醉了呢。”年轻的女子吊在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咯咯笑着，脸上飞满红云，看上去娇俏迷人。
　　男子似乎是怕她掉下去，把她搂得更紧，让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宠溺地揉揉女子的头发，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惹得女子又是一阵笑。
　　她那么想忘记的过去，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下，如昨日发生的事一样清晰呈现在眼前。
　　越挣扎，越清晰。
　　顾莫看着韩羽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嘴角浮现一抹残忍的笑，语气也带着一丝愠怒，“怎么样，都想起来了吧。我不介意帮你回忆的再深一点。”
　　说完俯身吻上她冰凉的唇瓣，或许这并不算吻，而是撕咬。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的气息充盈着她的鼻尖，她拼命想推开他，却发现只是徒劳。如暴风般的掠夺，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无法闪躲，只能颤抖着身子，紧抿着唇阻挡他的入侵。忽然唇上吃痛，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她绝望地流着泪，眼神空洞望向前方，承受着他的侵袭。
　　“不能放过我吗？”
　　她听到顾莫在她唇角低语，“韩羽，我恨你。”那声音里带着足以将她撕碎的绝望。然后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慢慢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
　　顾莫，往事不可追。
　　我们一定要这样互相折磨吗？我可以装作从来没认识过你，你也可以装作从来没认识过我。
　　



正文 第五章．与回忆相逢

　　因为醉酒的缘故，韩羽睡得很沉，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很急的敲门声。
　　朦朦胧胧中，起来去开门。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校长赶紧走上来，带着请求的语气跟韩羽说：“小韩老师呀，莫先生想要去村里转转。你看我今天要去镇上开会，这个，你带着莫先生去吧。”
　　不等韩羽回答，就对站在他身后的顾莫说：“莫先生，小韩老师是个很细心的人，有她带着您，您就放心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韩羽挠挠头，看着一脸郁色的顾莫。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V领针织衫，米色长裤，衬托的他的身材愈加修长挺拔。双手随意插在口袋里。
　　顾莫挑挑眉，“难道韩老师要让我一直站在门外吗？”
　　“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来。”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靠在门上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他要做什么，她完全搞不懂。这让韩羽更加焦虑，明明昨天离开的那样决绝，现在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站在她面前。这样的顾莫，她有些怕。她记得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的人，高兴生气都摆在脸上。不像她，永远带着一张面具冷漠地看着世人。
　　现在，他们都变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们？时间，空间，还是曾经的伤害。
　　韩羽不想自作多情的把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可是又忍不住这样想。难道她当年做的事情真的伤他那样深？她的苦衷他看不到，也不想让他知道。在爱的人面前，她唯一想保留的就是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宁愿顾莫误会她，报复她，打击她，也不愿看到他同情她。她接受不了，也无法面对。
　　韩羽换好衣服，打开门，看到他正靠在墙上，摆弄着手机。额前的一缕碎发垂下，那样安静的侧脸，好像还是26岁的他。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偏过头，触及到她的目光，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韩羽只觉得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一股钝痛。
　　他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手摸着下巴，眯眼打量着她。韩羽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后退了一步。他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穿长裙的样子，好像没有职业装漂亮。”
　　韩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戒备地看着他。他摊开手，一脸无所谓道：“别多心，我只是想说，商场好像更适合你。”他故意顿了顿，“像你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
　　韩羽面色微变，竭力想压制住那些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商场，这个词早已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三年。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诈的日子，那些双手沾满血腥的日子，她不愿再想起。现在他又在她面前把那些伤口毫不留情的撕开，是想让她败的面目全非吗？
　　她又后退一步，眼里满是寒冰，“顾先生，我想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不再等他，大步向前迈去。一点晶莹，在她的眼角闪耀。
　　是啊。她本来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曾经她被仇恨蒙蔽了心，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来。费尽心思把蒋家逼上绝路，她报仇了，却没有一丝快感。因为她的双手早已沾满了血腥。
　　顾莫走上前来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前走。她想挣脱，他却钳制的更紧了。“放开我。”韩羽冷冷开口。
　　他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怎么，生气了。韩羽，你就这点本事吗，你不是很能忍吗？才两句话你就受不了了，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放开她的手腕，顾莫在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韩羽，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不保证不会把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都公之于众。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你不是不想离开这里吗。到时候，你还待得下去吗？”
　　韩羽脸色苍白，嘴角颤抖着看着他。
　　说完不再等她，冷冷抛下一句“去向日葵田”就大步离开。
　　就这样不能放过她吗，一定要把她的伤口揭开，然后再狠狠撒上一把盐吗？是啊，她应该受到惩罚，她犯了那么多的错，不可原谅的错。
　　换做是别人，她都可以接受。可是唯独他，曾经那样包容她的他，现在却站在她面前狠狠嘲笑她。是她活该，自作孽不可活，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韩羽走到向日葵花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顾莫的身影。这个时候花期将尽，一颗颗向日葵低垂着硕大的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颗上还带着来不及掉落的残破花瓣，并没有太美的风景。
　　他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又想用过去的回忆折磨她吗？好累，索性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听着风吹过耳边的声音。
　　那时候她也是站在这里，对他说：只有站在这些永远追随阳光的向日葵中间，我才觉得触及到了阳光。
　　其实不需要那些的，他就是她的阳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命。
　　那些美好的日子，已经被她亲手扔掉了。
　　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笑声，那些午夜梦回的日子，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笑声。她想，一定是幻觉。你又被回忆困住了。
　　可是那笑声那样清晰，她不自觉地站起来，不自觉地寻找声源。
　　不禁呆住了。他在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她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了。他在帮老奶奶干活，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笑着。
　　她慢慢走过去，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老奶奶也看到了韩羽，热络的把她拉过去，拍着她的手说道：“小姑娘，你来了。你男朋友已经等你很久了。”
　　韩羽怔然。奶奶的记性不太好，这三年来，她时常会来到这里，奶奶并不记得她以前来过这里。今天，怎么会记起她呢？大概是因为顾莫吧。
　　听到奶奶的话，顾莫沉下脸，不悦的说道：“奶奶，她不是我女朋友。”
　　韩羽脸色尴尬地僵在原地。奶奶会心一笑，拉过顾莫的手，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小伙子，不要闹别扭了。你看，你的小女朋友都追到这里了，两个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可是我看得出来，你们很喜欢对方。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对方。”说完哼着小曲走进屋里。
　　顾莫抓起韩羽的手向前走去，她不敢反抗，因为知道，他生气了。只是不清楚他生气的原因，如果是因为奶奶的话，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的。
　　脚下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不知道走了多远，周边的景色一直在变换，好像爬上了一座山。他在前面停下脚步，韩羽一个不留神，鼻梁撞在他的后背上。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前面侧开身子，大片的景致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她愣在原地。大片的余晖笼罩在山谷中，草木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绚丽的颜色铺展开来，一直蔓延到天际。穿林而过的风带着特有的气息吹过脸颊。在落日余晖温柔的抚摸下，几只飞鸟从面前掠过，偶尔还能听到山下小溪潺潺的流水声，整个山谷显得那样宁谧。
　　既然来了，就好好欣赏吧。韩羽坐到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落日的余晖打在她身上，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她看上去孤独而美丽。
　　这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她也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落日一点点被吞没。只是心境有些不同了。没有人在身后一直注视着她，没有人用画笔留下这一刻。
　　感觉到身旁的动静，她并没有回头，他亦一语不发。
　　鬼使神差的，韩羽找出那幅画，小心翼翼的摊开在桌子上。并没有很浓重的色彩，只是淡淡几笔就勾勒出了女子纤瘦的背影。有光晕打在她身上，泛着柔和的光。画中人极目眺望远方，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But let the sunlight into your heart
　　惟愿阳光常驻你心。
　　当时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的这幅画，她不得而知。只记得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他柔和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做你的阳光，一直住在你心上。”
　　痛苦的闭上眼睛，任眼泪肆意横流。
　　三年了，你过的还好吗？
　　我不好，很不好。
　　为什么要我与回忆相逢。
　　



正文 第六章.困城

　　韩羽坐在座位上发呆。顾莫在昨天早上有事离开了，她一直紧绷的弦也终于松懈了。一整个上午都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想做。
　　她不敢揣摩顾莫的心思，因为他早已不是三年前她认识的那个阳光干净的男子了。他身上的气息那样陌生，那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三年来，她变得软弱，他变得强大。多么可笑的变化。
　　记得那时候他对她说，他不想卷入那些所谓权利财富的斗争中，那样使人疲累，他只想做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她这样告诉他，即使不想，也要去做，因为只有真正拥有能力，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了，可是那些人，包括她吗？
　　看，韩羽，你又痴心妄想了。遗忘了三年，你早已经不在那个范围内了。他恨你，恨到了骨子里。她不敢想恨的对立面是什么，她害怕答案。
　　她知道她无法再逃，即使逃得再远，顾莫也会将她找出来，因为他已经拥有了绝对的能力。所以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他的惩罚。是她对不起他，他愿意接受他的任何惩罚。
　　这时，张老师走过来。看看处于游离状态的韩羽，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韩老师，想什么呢？楼下有人找你。”
　　“找我？”韩羽终于回过神来。
　　“是啊！”张老师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兴奋，压低了头在她耳边说：“那个男人长得很帅的。”说完还不忘朝她暧昧的眨眨眼。
　　韩羽无奈的摇摇头，向楼下走去。哪有什么人，张老师不会是在耍她吧？正要往回走，目光却被一旁正在打篮球的一群人吸引了。怎么会认不出他来呢，高高的个子在一群孩子中尤为显眼。他也看到了韩羽，朝这边跑过来。
　　站定，给了韩羽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韩羽被他抱的有些懵了，甚至忘记了要推开他。就这样，这个拥抱维持了有史以来最长的几秒钟。
　　许是终于反应过来了，韩羽轻轻离开，看着他说道：“张放，你怎么来了？”
　　张放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般的欣喜，在这个已经年过三十的男人身上显得有些突兀，“来这里办点事，所以来看看你。”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张放耸耸肩，“给你打了，可是没人接。”
　　韩羽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五通未接来电。她吐吐舌头，调皮的笑了，“不好意思，没看到。”
　　张放抬手摸摸她的头，“怎么剪头发了？”
　　韩羽摸摸自己被修剪的短短的头发，“没什么，就是觉得长发太麻烦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像个学生。”张放摸着下巴打量着她，“高中生。”
　　“有那么夸张吗？”
　　“咱们两个走出去，没准都会被人认成是父女。”
　　“你才没那么老。”
　　张放愣了两秒中，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头顶登时飞过几只乌鸦，“我是说你比较显小，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张放是享受这一刻的，两人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光。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顾莫面色深沉的看着互动的如此亲密的两个人，眸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牙齿也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好啊，韩羽，看来我又小看你了。
　　难道你的冷漠，你的无情，都只是针对我？
　　他承认，他现在嫉妒的要命。可是更多的情绪，是对韩羽的恨，痛入骨髓的恨。
　　送走张放，韩羽回到宿舍，疲惫的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是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的，这个时候了，还会有人来？起身的时候眼角撇到放在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那幅画。
　　一股强烈的风混合着浓重的酒气从门外吹进来，韩羽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待看清来人，更是狠狠吃了一惊。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喝了这么多酒。想到要关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强大的力量把她带进门里，压在墙上。
　　他呵呵笑出声，浓重的酒气喷在她脸上，呛得她皱起眉头。通红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有一种嗜血般的疯狂。
　　这种样子的顾莫，让她很怕，那种恨意分明写在眼里，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会杀了她吧。她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审判。
　　“呵！”他不屑地笑出声，一只手钳着她是下巴，“以为我是张放吗？难怪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开门。韩羽，我一直都小看你了，你总是能把男人们耍的团团转。”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用力在她发间嗅了一下，“真香，这种香味，有几个男人闻过，嗯？”说话间，抚摸变成了撕扯，韩羽感觉头皮都要被他扯下来了。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他可以打她，打死都没关系，却受不了他的这种侮辱。她忍住眼泪，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她认为妩媚的笑，“顾先生，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嫉妒吗？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
　　认命的闭上眼睛。这样就可以激怒他吧，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虑的惩罚她吧。她欠他的就会少一点，她的折磨就会少一点。
　　他没有动，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他颓然的靠在她肩上，像个孩子一样，“韩羽，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不语，他却固执的只想要一个答案。
　　是爱的，爱了整整八年，爱了整整一个生命。只是从来不敢开口，不敢让他知道，因为配不上他。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一个答案。只要这个答案说出口，他们之间，或陌路，或永不放手。感觉整个心都在疼，疼的无法呼吸。
　　用尽全身力气，试着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当初也只是利用你来扳倒蒋家而已。你怎么会认为我爱你呢？”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声音却那样冷，冷的她浑身颤抖，“是吗？”伸手扼住她的脖子，邪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摧毁的力量，“那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扼住她脖子的手突然放开，或轻或重的抚摸按压，让她一阵阵战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害怕吗？”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脸，眼神变得冷冽，“我顾莫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等会儿保证让你很舒服。”
　　“嘶”的一声，她薄薄的上衣在他手下变成一团破布。她蓦地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置身黑暗地狱。那些尘封的不堪重重击中她，一双肮脏的手向她伸过来，她被缚手缚脚，她无处可逃，她只能承受锥心一样的疼痛。没有人来救她，她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她发了疯一样扑打着身上的人，“你走开，你给我走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感觉到了她的疯狂，顾莫把一团碎布塞到她的嘴里，只剩下呜咽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有力的双腿把她的腿压在墙上，双手举过头顶。
　　她不住地摇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不要，她为什么要任他们摆弄，她为什么要屈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绝望到极点的爆发，她拼尽全力推开身上的人，与他厮打。
　　又是“嘶”的一声，顾莫的衬衣袖子被她撕碎，灯光恍惚中，她看到一条可怖的疤痕，从手腕一直蔓延向上，像一条对她吐着信子的毒蛇。
　　顾莫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像是要把她吞掉。他把手臂举到她面前，“看到了吗，这都是拜你所赐。我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就算不陪我，来看我一眼也可以。可是我没等到你，我等到的是它残废的消息。每一次看到这条可怕的疤痕，我就会想起你。它提醒着我你是多么绝情，它提醒着我不要原谅你。”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她像一个失了魂魄的木偶，拼命的摇头。
　　猛地推开他，向门外跑去。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许这样一直跑下去，就会到她想去的地方。狂风大作，卷携着砂砾狠狠打在她脸上，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她害了他，她以为离开他是最正确的选择。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知道。
　　暗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她。一道紫色的闪电把天空劈成两半，狂风裹挟着暴雨倾盆而至。
　　她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不住发抖的自己。
　　韩羽，不要想。她这样对自己说。
　　大脑却完全不受控制。那些片段就像电影一样，轮番在她眼前上演。阳光般的笑颜，绝望的笑容，冷漠的面孔，肮脏的嘴脸，沾满鲜血的双手，阴谋，算计，复仇，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吧，韩羽，你又被困在了回忆之城。
　　顾莫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不是韩羽的反抗，他不知道自己会犯下怎样不可弥补的错误。
　　风吹的门吱吱作响。又是一阵，那幅画飘然落地。
　　有那么几秒钟，顾莫是怔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上的东西。心里好像被什么狠狠击中了。
　　原来。原来不只他一个人记得，不是只有他还活在回忆里不可自拔。
　　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雨幕。
　　



正文 第七章.一个人的盛大光年

　　韩羽对自己说，不要做梦，不要想。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冗长的梦境。
　　梦里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如此清晰，每一个细节都鲜活的如昨日发生的事件。那个阳光般的笑脸，就那样直直冲进她心里，不带丝毫犹豫。
　　那是十一长假的第一天，早上起来，韩羽就被室友周丽、王洁硬拉走了。韩羽知道她们是好心。用室友的话说，她平时不谈恋爱，不旅行，只知道打工赚钱，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好容貌，大好青春。她却不以为然，不打工谁来养活她，她只有自己，自己挣学费，生活费，没有时间，精力来想其他的事情。
　　她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好，不需要再有什么改变。不是没有人追她，只是都被她的冷淡吓跑了。大家都知道经管院的韩羽，长得一副好容貌，偏生的性子冷淡。无数勇士前仆后继，使劲浑身解数，都在她这里阵亡了。自此她落得个“冰山冷美人”的称号，却再也没有人敢以身犯险。经管院美女无数，没有人会放着大把的美女不追，偏来她这里碰一鼻子灰。
　　韩羽却乐的清闲。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不敢对生活抱有多大的幻想，从来就不习惯被众人围绕的感觉。更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能真正走进她的心。
　　她不相信任何人。
　　也不是没有例外者。
　　韩羽随舍友来到郊外一个寺庙，因为十一长假的缘故，到处人山人海。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向她们招手，原来是他。回头看向笑得一脸歉意却让她感觉不到任何歉意的室友，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韩羽扶额，看来又要费一番口舌了。
　　男生叫宋鑫，是她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宋鑫不是长的帅气的那种，高高的，但是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气息，就是这种干净的气息让她却步。韩羽曾经多次明确告诉过他，大学不会交男朋友，叫他死心。每次他都带着落寞的背影离开，下一次又投入积极的奋战中。每天早上买好早饭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等她，她去打工他就在打工的地方等着她下班。这种愈挫愈勇，百折不挠的精神，连她的舍友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说。
　　只有她，始终不为所动。所有人都把宋鑫对她的好看在眼里，认为她应该和宋鑫在一起。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从来就没有可能。
　　男人，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她恐惧，她退缩，她不相信男人，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那些黑暗的记忆，像黑洞一样吸着她沉沦的记忆。所以这一生，她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宋鑫穿过重重人群向她们走来，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嗨，韩羽，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了。”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微眯着眼睛。这让韩羽想到一个词，憨态可掬。
　　韩羽笑笑，无奈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室友，“是啊，好巧。”故意把“好巧”两个字咬的很重。
　　“啊！周丽，你不是要去厕所吗？”王洁突然尖叫。
　　“对呀，对呀，我快憋不住了，快带我去。”王洁在一边很配合的附和着。
　　“韩羽，你先和宋鑫转转啊，我们一会儿再来找你。”说完不等她回答，两人手拉手飞奔而去。
　　韩羽转身看向宋鑫，他正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还能怎样拒绝他呢，每一次都那样决绝的告诉他不可能，真不知道他这是哪里来的勇气。
　　突然间有些头疼。她到底有什么好呢，让他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一次又一次站起来重拾信心。真的值得吗？
　　这样想着，她竟然真的问出了口，“宋鑫，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做。”
　　宋鑫听到她的话，眼里露出迷茫的神色，“韩羽，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你哪里。你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不爱笑。其实我以前不喜欢不爱笑的女孩，不过只要看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抗拒。”他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韩羽，其实我早已经被拒绝习惯了。即使你一直拒绝我也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后的，直到你肯回头看我的那一天。”说完这些，他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不是没有感动的。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人这样真心待她。更何况，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想到这里，不禁黯然。
　　宋鑫看到韩羽神色微变，赶忙出声，“韩羽，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要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就可以了。你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我。”
　　韩羽抑制住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宋鑫，其实，不值得的。”
　　宋鑫却不以为意，“怎么会不值得呢？只要我觉得对的事就是值得的。”
　　韩羽再也没有逛寺庙的心思。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迷信的东西，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是不相信，不敢相信。因为她害怕，害怕一语道破天机，害怕自己的命运被束缚。
　　宋鑫突然停住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韩羽，快看那里。”然后拉着韩羽穿过重重人群，“韩羽，我们求签吧。”
　　宋鑫跪在那里，无比虔诚的行三拜九叩礼。等他拜完后，发现韩羽并没有任何动作。忍不住问道：“韩羽，你怎么不拜呢？”
　　韩羽摆摆手，“你拜就好了，我不信这个。”
　　宋鑫皱皱眉，“韩羽，不能在神灵面前这样说。他们会当做是对他们的亵渎的。”
　　韩羽不置可否，宋鑫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她，“真的不要求一个吗？”
　　“不了，你去吧。”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思。
　　“那好吧。”
　　韩羽看到他走到签筒面前，晃了几下，一支签掉出来。他拿起那只签，看看上面的字，面露疑惑。然后伸手向韩羽示意在这里等他，自己去解签。
　　韩羽看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大约都是来诚心求签的，求财，求姻缘，求事业。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怀疑神灵。看看宋鑫前面长长的队伍，以及大殿里缭绕的烟气，转身向外面走去。
　　神灵真的存在吗？小时候，她经常祈祷，祈祷妈妈和姐姐一直陪着她，祈祷那个男人不再殴打妈妈。她只有这两个小小的愿望。如果真有神灵的存在，为什么她那么虔诚的祈祷，却没有受到神灵的重视，她仅有的两个愿望都被生生夺走了。然后她知道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神灵，一切都是骗人的。
　　它让人们带着希望相信美好的存在，然后再亲手将希望撕碎，狠狠抛向地狱。
　　恍惚中，韩羽觉得似乎撞到了什么人，伴随着一声尖叫，又被狠狠推倒地上。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告诉她来人下了狠力气。她抬头，看到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孩横眉竖眼的俯视着她，说出来的话很不入耳，“你没长眼呀，还是长头顶了。你爸妈没教你走路要看人吗？”
　　听到女孩的话，韩羽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这种感觉像是一只恶心的虫子啃噬着她的心，连带着手上的疼痛也忽略了。
　　见她不说话，女孩并没有打算就此发过她，“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你撞了我就算了，踩脏我的鞋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对不起都不说。”
　　韩羽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女孩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一只鞋面上有一个黑黑的脚印。
　　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韩羽觉得她此刻一定像极了一个小丑。她想说出赔她一双鞋的话，然后扬长而去。可是现实却不允许她这样做，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鞋，她赔不起。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她可以让女孩随意践踏自尊的原因。
　　就这样吧，一声对不起也没什么。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低下头，现在的她是这样卑微。也许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可怕的自尊却阻止她这样做。凭什么她就要被人随意践踏。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干净，修长。韩羽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他的身子遮挡住了身后的大片阳光，却阻挡不了他身上散发的光芒。韩羽呆了，第一次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他对着她微笑，柔声说道：“不要坐在地上了，快起来。”
　　他是带着光来的，照进了她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韩羽伸出手，任由他把她拉起来。
　　旁边的女孩却不愿意了，她跺着脚对他说：“莫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她连句对不起都没和我说。”但声音里明显少了刚刚的蛮横，多了一些撒娇的味道。
　　他没有看她，只是低头拧眉看了看韩羽的手，低声呵斥道：“周小晴，不要太过分。”
　　被他叫做周小晴的女孩闻言嘟了嘟嘴，却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狠狠瞪了韩羽一眼。韩羽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
　　“谢谢你。”韩羽低声说道。
　　“我向你道歉都来不及呢，刚刚是小晴太任性了。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男子温和的开口。
　　“小羽，小羽……”宋鑫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韩羽抬头望去，只见他带着焦急的脸出现在人群外。几步奔到她身边，拉过她上下打量，“小羽，你没事吧。我刚刚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去哪了，我都快急死了。”
　　还没等韩羽说话，旁边的男子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宋鑫？”
　　宋鑫这才注意到韩羽身边的人，定睛一看，惊讶出声，“顾莫学长，你也在这里。”
　　原来他叫顾莫。顾莫，顾莫，韩羽在心里默念。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有一段时间了。来玩儿？”
　　韩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变成了一场久别后的会面。顾莫却也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最后，顾莫带着周小晴先行离开。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韩羽的手，对宋鑫说：“宋鑫，你女朋友的手好像受伤了，带她去处理一下吧。”
　　一句“女朋友”让韩羽的脸瞬间红透。
　　顾莫看到这个样子的韩羽，也只是笑笑。大概是以为她害羞了吧。
　　“宋鑫，那个人是你的学长？我们学校的？”韩羽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我的学长，不过是高中的学长。高三后就出国了，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好像没有在学校看到过。”韩羽掩饰住不自然的情绪。
　　宋鑫突然拿起韩羽的手，看到她手上的擦痕，不禁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却也不等韩羽回答，放在唇边吹气。
　　韩羽无声的笑了。她的心，好像丢了一块，遗失在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地方。
　　



正文 第八章．下一秒心动

　　韩羽还是继续着她每天忙碌的生活，宿舍、教室和打工的地方构成三点一线。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宋鑫不再每天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了，这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韩羽真的很想问问他，一年了，难道都不会累吗？任由他了，总有一天他会退缩的。照最近的情形来看，离放弃的那天不远了。
　　晚上十点的时候，韩羽和老板告别。今天小饭馆的客人很多，收拾到现在才下班。走出饭馆，一阵风吹来，带着一丝冷意，韩羽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天气凉了，该加衣服了。
　　这些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冷暖自知。好事坏事都独自吞咽，喜悦痛苦也无人分享。天凉的时候没有人会在耳边提醒加衣服，也没有人会等她到深夜。想到这里，宋鑫一张干净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却是挂着那样温暖的笑容。怎么会和那个人重合在一起，韩羽苦笑着摇摇头。
　　从小饭馆回到学校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今天不知怎的，突然没有路灯了。整个巷子黑黢黢的看不到尽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要将她吞噬。站在巷子的一边，韩羽犹豫了，她是害怕的，害怕那种看不到任何光亮的黑暗，害怕跌入黑暗永远无法挣脱。
　　韩羽摸出口袋里的手机，10点07分，如果绕路的话，到学校至少还要半个小时，那个时候早已过了宿舍门禁时间。她们那个楼向来制度严格，迟到的话还要被管理员盘问好久。
　　她从来就不是个善于解释的人。
　　深吸一口气，借助着手机微弱的光，慢慢在小巷中摸索前行。耳边是对面酒吧街喧闹的声音，安静与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与酒吧街一墙之隔，这一边的治安还是很好的，也没有听说发生过什么事。可是没来由的，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怕什么来什么，这次韩羽是真切体会到了这句话。正当她距离巷子的出口还有十米不到的距离时，身后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酒瓶碰撞的声音，还有含糊不清的说话声，“来，兄弟，喝着，他妈的他们算什么东西……”
　　韩羽觉得这一刻呼吸都停滞了。她赶紧合上手机，脚下却一刻都不敢停。她只想着，快一点，快一点离开这里，不能让他们发现。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她忍着没敢出声，可是摔倒的动静太大，还是引起了那边几个人的注意。膝盖处火辣辣的疼，可是她顾不得这些，手脚并用着，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面前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路。来人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酒气，拿什么东西照着她的脸，含糊不清的说着：“别走呀，美女，大晚上的一个人多无聊，陪哥几个玩会儿呗。”
　　这才发现在他身后还歪歪斜斜的站着两个人，手里提着酒瓶，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什么，每个人都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
　　她闭上眼睛，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样才能够安全脱身呢。沉默？也许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们会更有效吧。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掏出口袋里所以的钱，对对面的人说：“大哥，你看，我出来也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就拿去买酒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哥几个喝好了。”
　　男人不知道怎么的被激怒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歪着脑袋，把那口血吐出来。
　　“他妈的，连你都看不起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一只手扯着她的头发，一只手扯着她的衣服，边扯边骂，“今天非得给你这个小贱人点儿颜色看看。”
　　旁边两人见状，走上前来，“算了，别闹出事来。”
　　“你们他妈的别管，我今天非要收拾了她不可。你们在旁边给我看着就行了。”
　　韩羽死命地想挣脱那只手，连脚都用上了，“你放开我，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迎面而来的又是一巴掌，“他妈的，老子想干什么，刚刚你用钱侮辱老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老子要干什么。”
　　韩羽被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了，天地在她眼前旋转。那个人的手还在不停地扯着她的衣服，她努力睁着眼，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没有人来救她。
　　从来就没有人会救她。她绝望的想着。
　　可是为什么她总是要承受这些呢？那双肮脏的手又出现在眼前，她被推入无边的黑暗，不，应该是地狱。
　　身上的重量突然不见了，耳边传来厮打的声音，酒瓶破碎的声音，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黑暗中只能音乐看到扭打在一起的黑影。
　　一双温热黏腻的手抓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带着她向前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道，直到累得气喘吁吁，两人才停下来。
　　宋鑫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扯得不成样子。
　　看到眼前的人，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紧紧抓着眼前的人，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呜呜……”
　　宋鑫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脸上又是疼惜又是歉疚，“对不起，对不起，韩羽，对不起，我来晚了，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韩羽哭累了，蹲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抽泣。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宋鑫，小声说道：“宋鑫，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今天……”
　　“韩羽，是我不好，我应该一直跟着你的，我刚刚不应该走开的。”
　　韩羽抬起手擦擦脸上的泪痕，却发现红红的黏腻一片。这不是她的血，难道是宋鑫？她抓起宋鑫的胳膊检查，却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
　　“宋鑫，你受伤了。”她有些焦急。这才发现他胳膊上一片殷红的血迹，地上也有还未干涸的几滴血。
　　他笑笑，脸色有些苍白，“没事的，没什么大碍。”
　　“什么没事，明明流了这么多血，明明很严重，你怎么不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
　　为什么生气，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宋鑫流血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被狠狠击中了。这样的画面，她其实是不敢看的。那些努力想封存的记忆，也被拉开一角，她不敢揭开。
　　“走，我们去医院。”韩羽拉着宋鑫往前走，脚步实在很快。
　　宋鑫也不再说什么，他听到韩羽声音里的恼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是在担心自己，这样的想法让他没来由的高兴起来，手臂上的疼痛也减轻不少。
　　深夜的医院比白天多了几分安静。韩羽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坐在长椅上等宋鑫。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仍然觉得像是梦。她是害怕的，如果宋鑫没有出现的话，她会怎么样。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要一想到这些，那些黑暗，肮脏，不堪的记忆就会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她无法呼吸，濒临死亡，只等待着溺毙的那一刻。
　　闭上眼睛，索性什么都不想。
　　宋鑫救了她，她本该绝望的，是他将她拉出了深渊。
　　宋鑫出来的时候，看到闭着眼睛坐着的韩羽。头发很乱，脸上也红肿了一片，还有几处类似抓痕的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糟糟的，基本上已经不成样子。他在心里懊悔，如果他再去晚点的话，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的事情呢。如果他能早点来的话，韩羽也许就不会受到一点伤害了。他真是糟糕，连自己喜欢的女生都保护不了。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的脸。
　　她突然间睁开眼睛，那里面带着明显的戒备。
　　他显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轻声问道：“醒了？”
　　“嗯，没睡，就是有点累了。宋鑫，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你没有出现，我……”
　　“韩羽，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中途走开的。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店里了。所以我就去找你，还好找到了。”他抚着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面孔。
　　“什么，你是说你在店外面。”
　　宋鑫点点头。
　　这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向他们走近。宋鑫和来人点点头。看到宋鑫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臂，皱皱眉头，沉声问道：“宋鑫，这是怎么弄的。”
　　宋鑫挠挠头，“没事，遇到几个小流氓，打了一架。”那语气好像受伤的根本不是他。
　　“让你妈知道了又有一番闹了，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告诉我妈妈。”宋鑫说道。
　　男人点点头，这时一个护士跑过来，对男人说：“方院长，急诊室刚刚接收了一个病人，车祸，严重出血。”
　　在韩羽微微讶异的眼光中，男人朝韩羽这边轻轻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原来他是院长。”韩羽轻声说。
　　“哦。”宋鑫显然有点心不在焉，“他是我继父。”
　　这一次又轮到韩羽惊讶了，那个男人看上去年龄并不是很大。谁知道呢，也许是保养的好也说不定。毕竟是宋鑫的私事，也没有多问。他显然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阵。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偶尔能听到外面救护车长长的呜咽声。
　　“韩羽，其实我一直都没离开过。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让你厌倦我。所以选择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看着你，我希望你一回头就可以看到站在那里的我。可是你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说着，他苦笑着摇头，“可是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你，好像注定了我们就不可能。”
　　韩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他说了什么？其实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一直站在她身后。她一直都知道的，没有人会等她。
　　第一天没有看到宋鑫的时候，不是没有失望的，他终究是放弃了。但是一瞬间失望还是被庆幸的感觉冲淡了。她这样一个人，能奢望什么呢？幸福离她很远，光明离她很远，她是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的人。
　　她是感动的，没有人像宋鑫一样对她。是的，她不相信任何人。
　　宋鑫就在这时握住了她的手，“韩羽，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真的很怕。我多怕一时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颤抖，“韩羽，我还有没有机会？”
　　如果放在往常，决绝的话早就说出口了。可是现在她犹豫了，心底不是没有动容的。有人在等她，有人站在身后看着她。
　　她问自己，韩羽，你心动了吗？
　　也许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闪现那样一张阳光温和的笑脸。
　　



正文 第九章．对不起，我没办法

　　韩羽觉得心底漏了一个洞，好像怎样都填不满。宋鑫牵起她的手时，她虽然没有拒绝，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空虚。她知道，那种空虚，是无法填补的。好像是一种遗憾，会随着时间，慢慢生长，直到把她的心彻底撑开。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韩羽，就这样吧，你一个人撑的太久了，有一个肩膀可以让你依靠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舍友们听说了这个消息，直夸她眼光好，感叹她终于开窍了。尤其是周丽和王洁两个人，直嚷嚷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她们俩的功劳最大，一定要让宋鑫请客吃饭。
　　很快，经管院的冰山美人韩羽和宋鑫在一起的消息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几乎是以光速传播的。走在路上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人回头看她，这种感觉让她很不适应。以前总有人猜测，韩羽到底会和谁在一起。当得知胜利者是宋鑫时，众人纷纷扼腕叹息。为什么他们没有坚持久一点呢？如果他们也坚持个一年，说不定冰山美人的归宿就是另一个局面了。可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美人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羡慕嫉妒了。
　　和韩羽在一起后，宋鑫明显比以前开朗了。他喜欢和她说各种事情，他以前上学时的经历，还包括，他的家庭。
　　韩羽没想到宋鑫能那样轻松的把他的家庭说给她听。其实这也不奇怪，她从没有和任何人谈过自己的家庭，或者说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地方。
　　他的爸爸在他五岁的时候因为癌症去世了，妈妈独自抚养他长大。她的妈妈不得不变成一个女强人，一边抚养他，一边经营爸爸留下的公司。把当初规模很小的公司经营的还像样子。两年前，妈妈突然跟他说她要结婚了，他当时是很惊讶的。从懂事开始，他就把妈妈的辛苦看在眼里，他想让妈妈找一个依靠，可是妈妈总是摇头。更另他吃惊的是，男方小他妈妈8岁，大他15岁，是个医生。叫方志信，就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个男人。他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反对，他不是个死板的人。他知道妈妈能踏出这一步不容易，毕竟妈妈幸福就好了。
　　韩羽还是在心里微微讶异了一下，难怪那天看到的那个人那样年轻。可是一想到那个男人，就感觉很不舒服，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也许是那个男人的眼神。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不是个善茬，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呢？
　　韩羽没有恋爱经验，她完全是个新手。舍友有时候也会调侃她，问她和宋鑫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感觉掉到了蜜罐里。她迷茫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却没有那种他们所说的那种激情，甜蜜。
　　宋鑫是个很主动的人，她是个被动的人。用宋鑫的话说就是他们两个人是个很奇妙的组合，很容易擦出火花。韩羽能感觉出这个组合很奇妙，却没有火花。寝室有个女生每天和男友腻在一起，晚上还要煲电话粥，韩羽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她知道，那就是恋爱的感觉。有一次宋鑫随老师一起去山里调查，那里信号不好，他们两天都没有联系。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照常上课、吃饭、打工。而宋鑫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我很想你”，她也只是支支吾吾的回答，宋鑫以为她是害羞，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她知道，他们这种状态，不正常。只有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
　　她努力说服自己，他们才刚刚开始，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宋鑫回来的那一天，两人刚刚在一起一个月，请她们全宿舍的人去吃饭，地点就选在了闹市的一条烧烤街。用周丽的话说，像他们这种穷学生，去那种高档的地方太不合适了，还不如在路边摊，可以开怀大笑，开怀畅饮，不用顾忌旁人异样的眼光，众人纷纷举手同意。宋鑫偷偷和韩羽说：“我还等着她们宰我一顿呢，到时候我就把你压在这里。”韩羽笑笑不语。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烧烤街，在老板热情的招呼下坐定。周丽一挥手，“老板，来五十串肉筋，五十串羊肉，二十串BT烤翅，十串大蒜。”
　　老板连连笑着说，“好嘞，好嘞，稍等。”
　　周丽连忙大吼一声，“等等。”
　　老板奔跑的身影一顿，慌乱的转头。大约以为这个豪放的姑娘是来找茬的。
　　“再来三个扎啤。”
　　众人纷纷擦一把额头的汗，长出一口气。
　　老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周丽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宋鑫走过去说了些什么。老板这才醒悟过来，这姑娘不是来找茬的，是来拼酒的。然后擦着汗离开了。
　　其间一直很热闹，宋鑫被以周丽为代表的一众人灌了不少酒，脸上微微泛红。这时周丽把扎啤杯往桌上一摔，连邻桌的人都被这姑娘的气势吓到了。周丽自动忽略这些人的眼光，伸手指着韩羽，“韩羽，我跟你说，今天晚上你一口酒都没喝，都被宋鑫挡了。我跟你们说，不带你们这样气人的，在我这个孤寡老人面前秀恩爱。”说着，把一小杯啤酒放到韩羽面前，“你也别说我欺负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吧，这一杯我干了，你随意。我祝你和宋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还有，还有，哈，早生贵子……”然后二话不说仰起头就把一杯酒干了。
　　韩羽总觉得今天的周丽和平时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可能是太过激动了吧。
　　韩羽拿起杯子，喝下大半杯，却被呛到了，不住的咳嗽，宋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还笑她硬逞强。韩羽抬起头的一瞬间，却瞟到周丽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黯然。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周丽的笑脸就在眼前。她可能真的看错了。
　　其余几个人都去厕所了，韩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直到眼前被一块黑影覆盖。她以为是服务生来送餐了，因为周丽刚刚又要了二十串肉筋。没有抬头，说道：“就放那里吧，谢谢。”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她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哦，对了，在医院，他就是宋鑫的“继父”。他比上次看上去更加年轻了，脱下了白大褂，一身休闲装穿在身上，显得很精神。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空气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他们好像不熟吧。
　　“和朋友来玩？”
　　“嗯，宋鑫去厕所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哦。你们在一起？”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却很肯定。
　　韩羽低头不语，和他的“继父”坐在一起，这个男人还问他这样的问题，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宋鑫走了过来，她像看到救星一样，朝他挥挥手，然后对身边的男人说，“宋鑫回来了，有什么事你们两个聊吧。”
　　男人对她的举动并不惊奇，只是挑挑眉，“这么怕我。”
　　韩羽没有回答。她有怕他吗，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宋鑫走过来，看到来人，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在这儿。”
　　“嗯，和几个同事来吃饭。”然后朝韩羽的方向看看，“你女朋友？不给我介绍一下。”
　　“哦。”宋鑫揽过韩羽的肩膀，“韩羽，这是，我叔叔。这是我女朋友韩羽。”
　　方志信并没有看韩羽，只是对宋鑫说：“改天带回家来吃饭，你妈妈还没见过她吧。”说着，朝韩羽这边瞟了一眼。“好了，你们玩儿吧，我先过去了。”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是笑着的，却是很怪异，因为那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底。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她是又敌意的。可是她明明不认识他的，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呢？
　　宋鑫被众人灌的有些醉了，韩羽想让他回去休息，却被他拉着手不放，还对着他撒开了娇。众人唏嘘一片，最后决定把韩羽留在那里。其他人刚刚走，宋鑫就拉着她往前走，一直走到操场。然后嘿嘿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夜晚的操场比白天安静许多，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聊天散步。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左右摇摆。众所周知，这里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刚刚一路走过来，韩羽看到树后面相拥在一起的人，禁不住面上一红。
　　“宋鑫，你其实没有醉对不对？你是装的。”韩羽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宋鑫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当然没醉了，我不装醉的话，那么多电灯泡，我可受不了。”
　　说着一把拉过韩羽，把她抱在怀里。韩羽顿时僵在原地。要知道两人在一起一个月以来，除了牵手，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宋鑫很尊重她，她不愿意，也不强迫她，只当她是脸皮薄。
　　他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脖颈，热热的，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小羽，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韩羽没了反应，鼻尖充斥着宋鑫身上陌生的气息，是男人的气息。她听到他低低的叹息声，“小羽，你知道吗？直到刚刚，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在一起了。现在你就在我怀里，我才确定我不是在做梦。我该拿你怎么办。”说罢，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一分。
　　脚边的落叶被风卷向四面八方。昏黄的灯光流泻而下，打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为这本就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神秘。
　　宋鑫轻轻扳起韩羽的头，注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似要把这一世的柔情都倾尽。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在她的心湖漾起涟漪，“小羽，你知道吗？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韩羽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每次他这样看着她，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负罪感，而且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宋鑫的脸在她面前渐渐放大。她告诉自己，韩羽，你要镇定，这是宋鑫，你的男朋友。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黑暗的记忆中，那双手，那张脸，那么丑陋，肮脏。
　　她偏过头，推开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恐惧，“对不起，宋鑫，我没办法。”
　　宋鑫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睛里微微闪着失望，被女朋友这样对待，谁都不会好受吧。他抱过她，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傻瓜，是我太心急了，我吓到你了吧，今天真是有些醉了。”他说着把头伸到韩羽面前，带着一丝委屈，“小羽，我错了，你打我吧。”
　　他这样体贴，让她心里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分。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醒。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她心里接受宋鑫，她的身体也不会接受。这副身子，排斥所有男人。
　　宋鑫，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呢，好到可以包容我的一切。
　　如果我伤害了你，我会讨厌我自己。
　　



正文 第十章.与恶魔交手

　　“啊！”周丽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她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下。
　　韩羽赶紧跑过去，周丽使劲抓着她的手，颤抖着说：“韩羽，我的脚好像扭了，好疼呀。”
　　“周丽，你忍忍，我带你去医院。”
　　体育老师也闻声赶来，蹲下身子看了看周丽的脚腕，“嗯，应该是扭到了。要赶快去医院。”
　　“老师，我送她去医院。”韩羽说道。
　　“嗯，也好。你们几个男生过来，帮忙扶一下。”
　　在几个男生的帮助下，两人坐上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确实是扭到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但要休息一段时间。韩羽去给她拿药。
　　“你的药。”取药处的工作人员淡漠的把药递给她。
　　韩羽接过药，说了声谢谢。一转身，就看到方志信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过来。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方志信故意停下脚步。一改往日的形象，热络的和她打招呼，“韩羽，你怎么在这里？”
　　韩羽没想到方志信会这样和她打招呼，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啊？方叔叔，我朋友生病了，我陪她来看病。”
　　方志信很随意的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药，嘴角噙着一抹笑，挑挑眉，“脚伤了。”
　　“唔，对。”她怎么忘了方志信是个医生呢？“方叔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说完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跑开。
　　“韩羽，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去看你们。”不等韩羽跑远，他在她身后说道。
　　韩羽抓抓头发，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除去宋鑫的这层关系，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熟。
　　就在这时，宋鑫的电话打进来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喂，小羽，你怎么了？怎么会去医院？是脚扭伤了吗？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旁边传来王洁的笑声，“我说宋鑫，你都不听我说完，我说的是韩羽陪周丽去医院了，周丽的脚扭伤了。”
　　韩羽听到宋鑫明显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周丽。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要不要我去接你们。”
　　“没事，就是要多休息几天。你不用来了，我自己可以。你不是还有课吗，快去上课吧。”
　　“那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都被你吓出病来了，回来你要补偿我。”
　　宋鑫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小孩子的语气，韩羽不禁笑出了声，“好，我知道了，你快去上课吧。”
　　背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怎么？是宋鑫？”
　　韩羽听到这个声音，手一哆嗦，手机掉在地上。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方志信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到韩羽手里，指尖划过她的手心。韩羽收回手，戒备的看着他。
　　方志信耸肩笑笑，“不必用那样的姿态面对我吧，好像我很可怕的样子。”
　　韩羽轻笑，“方先生，我想你还是先自重吧。我是宋鑫的女朋友，请你看在宋鑫的面子上尊重我，这也是尊重你自己。”
　　“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小姑娘，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你没有得罪我。只不过我们不熟，没必要表现的这么热络。”
　　“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方志信又是一笑，突然凑到韩羽耳边，轻声说道：“韩羽，离开宋鑫，我保证你会得到更好的。”
　　韩羽退后一步，努力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方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她后退，他却紧逼，“韩羽，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就是，我还蛮喜欢你的，尤其是……”他最后一句说的特别低，低到韩羽都有些恍惚，“你的眼睛。”
　　“方志信，你病得不轻呀。”韩羽咬牙道。
　　“医者不自医。怎么，你要给我治病。”
　　“你去做梦吧，变态。”韩羽转身就跑，却被他拉住了胳膊，她用力想要甩开，哪知他死死钳住不放。“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韩羽朝他大喊。
　　方志信一点都不急，缓缓说道：“韩羽，你根本就不喜欢宋鑫，宋鑫被冲昏了头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方志信的眼睛隐藏在镜片下，看不出任何情绪，“放手吧，不然你会后悔的。你太自作聪明了，这样是会吃大亏的。”
　　说完，放开韩羽的手臂，转身大步离去。
　　韩羽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那凉意，穿过皮肤，渗入四肢，似要把她生生冻住，她全身变得僵硬。手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方志信，绝对是个恶魔。
　　“小羽，你怎么了？怎么坐在这里。”宋鑫焦急的声音传来。
　　韩羽抬起头，看到宋鑫站在她面前，却以为是自己恍惚。她笑笑，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看到宋鑫了呢？”
　　宋鑫从来没有看到过韩羽傻傻的这么可爱的样子，不禁动容，走上前去抱住发呆的她，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傻瓜，是我呀，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宋鑫。你想赖也赖不掉。”
　　韩羽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宋鑫，她刚刚在想什么，被那个恶魔搅得心神不宁。韩羽宁愿相信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他的眼神那样认真，那样冷，冷得像要把她穿透。又好像，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韩羽打了个寒战。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和她说那样的话，他们明明才见过三次面。这一切都很不合常理，她好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蜘蛛网中，她不敢也不能挣扎，一动就会换来更致命的束缚。可她也不是她们可以随便摆布的，她不是玩偶，再也不是那个无力反抗的任人宰割的小女孩儿了。
　　战斗打响了，她要应战了。
　　韩羽看着眼前的宋鑫，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还要上课吗？”
　　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方志信是个恶魔吧。可怜的宋鑫，他什么都不知道，韩羽并不打算让他知道。
　　宋鑫挠挠头，露出一口白牙，这是他在她面前一贯的动作。“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说完又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花板，做发誓状，“我发誓，我是请假来的。”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啊，我告诉老师我女朋友一个人在医院害怕，我要去陪她。”
　　天哪，韩羽抚额，她又要成为公众人物了。“这样的理由你们老师都能准假？”
　　“我们老师很开明的，他还说有机会要见见你呢。”
　　宋鑫看着韩羽快要喷出火的眼睛，连连摇头加摆手，“小羽，不是我，是他们起哄的。”
　　她就知道。
　　韩羽和宋鑫来到二楼的时候，看到方志信正在和坐在那里的周丽聊天。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周丽在那里哈哈大笑。
　　方志信转头，脸上还带着迷人的微笑。
　　韩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衣冠禽兽”。
　　宋鑫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专门来迎接我的？”
　　“刚刚在楼下看到韩羽了，才知道你同学脚受伤了，我告诉韩羽要上来看看。只是，我都来好久了，都不见韩羽上来。”
　　说着，还不忘朝韩羽笑笑，好像刚刚在楼梯间的一幕是她做梦一样。
　　宋鑫搂过韩羽的肩膀，毫不避讳的捏捏她的脸颊，那样子看在外人眼里亲昵极了。“她呀，刚刚坐在楼梯间里睡着了，我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
　　“是吗？看来韩羽真的是累了。”
　　宋鑫垂着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握紧。
　　“好了，快带你同学回去吧，折腾了半天也都累了。宋鑫，背她一下，她现在不能走路。”方志信很有条理的指挥着，“对了，韩羽，你们学校应该有医保吧。跟我来，我去给你们办。”
　　直觉告诉韩羽不要去，可是周丽听到医保两个字，两只眼睛立马绽放出光彩。“韩羽，快去，快去，省下来的钱我请你们吃饭。”
　　她没办法说不。光天化日之下，他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
　　手续办的很顺利，院长亲自出马，能不顺利吗？他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动作。
　　只是在韩羽离开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语，“韩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韩羽对他粲然一笑，“那么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对于韩羽的回答，他好像并不意外，只是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阻碍。”低下头，转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似是叹息一样发出声音，“比如说宋鑫的妈妈，比如说我，又比如你，还有可能是那个周丽。照我来看，她很喜欢宋鑫，你却远远不及她。”
　　“可是无论是哪种情况，最后受伤的那个人都是宋鑫，因为你终究是会离开他的。”
　　韩羽不想再听他扯下去，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再听他多说一句话，她都会受不了。更另她惊奇的是，他说周丽喜欢宋鑫。
　　她后退一步，转身背对着他，扯扯嘴角，“不过，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呢？”
　　“你凭什么不相信我呢？”他反问道，“我们是同类，韩羽，我们最爱的只有自己。”
　　“你不相信任何人，我也不相信任何人，我们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他的声音很低，如果忽略掉说话的内容，一定是魅惑人心的。
　　听在韩羽心里，却是那样冷。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别和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一句都不相信。”
　　“韩羽，你真是个聪明人。不过，这些你都不必知道，你只要考虑我的提议就好了。我的目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不要再找我，不要再和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看在宋鑫的面子上。况且，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是宋鑫的妈妈给你的吗？你做的这些不怕被她知道吗？”
　　方志信嗤笑一声，“我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更何况是那个女人。不过还是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呵，你很自信，但愿你不要乐极生悲。”韩羽咬牙道。
　　“那我期待着。”他笑得很温和，但镜片下面的一双眼睛却闪着恶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