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仇非仇
匡啷、匡啷,天地响起一声声贯耳的霹雳雷声。南宫堡的上空黑鸦鸦的乌云一片,簌簌的雨点凑热闹似的狂打在南宫堡内的每一位成员的脸上,而汇集于地表上一窟窿、一窟窿的水洼是艳丽的殷红色,这阵实时来的凄风惨雨丝毫没有洗刷掉南宫堡内,一浪高过一浪的血腥味,反而加浓了周岷心头的悲戚,看着原本护绕在自己身边的弟子及家丁已寥寥可数,他明白南宫堡今日难逃被人挑根尽除的命运了。
周岷一个侧身闪过黄霸基横扫过来的一记千斤鬼斧,当即沉肘屈膝往黄霸基腰身斜刺一刀。黄霸基近几年来响誉江湖便是靠着手上那双沉铁制的鬼斧头,三十六式独创的怪异招式并不含糊,而周岷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本身除了一套家传的太极刀法,武艺并不出色,那一刀黄霸基很利落的避开,反在周岷回刀时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斧,血一染透衣袖马上被雨水冲刷而下。
痛觉神经尚未传导到脑神经时,一股强大的压力往周岷的脸罩来,历经约莫一个时辰的拚斗后,此际的他已是强弩之末,心道:“罢了、罢了。”锵一声,刘士强一剑架开师父面前一斧,回头急道:“师父,你快带师娘走吧!这里我帮您挡下了。快走!”一轮拚命的急攻往黄霸基的双斧杀去,这种不要命的凌厉剑风顿时封住黄霸基的攻式,周岷的双眼被雨水浸洒看不真切阿强与黄霸基两人的招式,叫了声:“阿强。”
刘士强扯开喉咙雨水马上灌入他的喉头,他不敢停下手上的剑招亦不回头,只大喊了声:“快去帮师娘啊,师父。”周岷一听,随即瞇着双眼寻找爱妻,七丈外一颗槐树边,柳紫紫一身白绸缎的装束上有几块红斑,她手执一柄玉女剑一套原本以轻灵走长的玉女剑法,此刻却使得迟滞笨重,被她面前三个黑装大汉之刀、剑、枪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后背快紧贴着槐树环抱大的躯干了。“喝!”周岷一刀架开险些招呼到柳紫紫大腿上的一枪,三人围攻的情势因周岷的加入,登时让柳紫紫松了一口气,夫妻两人背靠着背共同对付眼前三人,但此时两人的力气可说是油尽灯枯,再说两人身上皆受了大大小小不等的伤,流血过多之下,气血运行无法通畅,周岷寻思:“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自己为义字而死可说无愧于己、于友,但叫无辜妻女也跟着一起死,那是万万不能啊!”当下便发狠将太极刀法中的杀招尽使上,把战圈往外扩上几寸,觅得一个空隙后,右手使刀,左手往柳紫紫背后一推,道:“快走!”三个人中较为精瘦的男子随影追上柳紫紫说:“哪里逃?”
柳紫紫万万料不到一向与自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丈夫会叫自己逃走,碍着眼前精瘦男子的长枪,她没有时间追问,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觑向自己深爱的丈夫。周岷一看妻子又被那精瘦男子缠住,眼眶突地赤红,“啊呵!”一声,把剩余的力气贯注于右手,发疯似狂扫而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向温文儒雅的周岷,此时像一头被激怒发狂的公狮。
三个黑衣男子突然被周岷这种打法一时震住了,攻势一下子乱了套,好不骇人。周岷一接近柳紫紫,便声音嘶哑的说:“快走啊!”柳紫紫认识丈夫十载年来,第一次见到形容如此恐怖的丈夫,她睁大瞳玲眼望着他,急急喊了声:“岷。”
周岷理不通妻子在犹豫什么?情况已危及至此,再拖下去想走都走不了,难道…..唉,夫妻两人鰜鲽情深,紫紫是不是不愿在生命交关之际弃自己而去呢?儿女情长在此刻却显得令人心痛。“啊!”分心之际,周岷的大腿又被刺上一个窟窿,柳紫紫紧张的叫了声:“岷.”边打边往他的方位移去。周岷此际什么也都不愿多想,虎口的鲜血已快流干了,刀再过不了多久便会撒了,情急生智,向妻子喊道:“春风吹又生啊!紫紫快走!走!”那最后一个“走”字说得已是声嘶力竭,说罢奋力向敌人投去。
“春风吹又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柳紫紫一思,恨起自己竟然忘了南宫俪了,思及自己的爱女,本已疲乏过度的身子,陡然因母爱振奋了起来,连连刷上几剑凌厉的招式,逼退了眼前带有一双阴鸷眼的七尺大汉,暴喝一声:“着!”划破那名同样使剑男子的手腕,趁机足点槐树躯干,飞上枝桠凌空向下,哀然的说道:“岷,我走了!”展着峨眉派素有名声的轻功,快速地翻上屋檐,消失在一道从空中划过闪光中。
柳紫紫发足急往郊外奔去,在堡外奔绕上一大圈后,身影才飘然落在自家的后院,她环目四顾,除了飒飒的风雨声,一幢幢的树影摇曳,一种风雨过后的宁静瀰漫在她周身,全身起了个哆嗦,心中空荡荡的,这辈子第一次对自己未来的路感到茫然无措,她的脚甚至无法再向前头移动一步。死寂,全然的死寂,往日南宫堡内即使在夜深人静的夜里依稀能随风飘来家丁巡逻时"窸窸窣窣"的耳语声,或者一些小猫小狗、亦或是螽斯、蛙鸣等和悦沁心的叫声,今夜为什么阒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一切都结束了,她的人生也结束了。柳紫紫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呆上半晌,突被远处传来的狗吠声惊醒,凝神侧耳一听,“咦?”她趴下身子,将耳朵紧贴到青石板地上,几里外隐约有“喀囉…喀囉”之马蹄音,听起来竟有数骑之多,柳紫紫暗思:“难道敌人又回来了?而且还带上狗?”这一醒悟,右手剑略往上一提,急往一处假山后奔去。柳紫紫双手拨开一丛小树,赫然有一石柱隐藏其中,她将内力贯注在右手掌按上石柱顶,石柱缓缓向下降,不久,身旁一座巧夺天工的假山底座突地陷落出一个二方丈宽的洞口,柳紫紫纵身跳了下去。洞口俏俏无声的密合,柳紫紫摸出腰带中的火石及火褶点了起来,迅速地沿着甬道走到一扇门前,脚踏八卦方位,门“卡啦”向左边缩进去,柳紫紫的双眼好似挨上一记重拳似的微瞇,等适应了明晃的光线后,疾步迈进门内,而其时,一幼稚童音响起:“娘、娘,您上哪去了?南宫俪好怕!”
一具柔软娇小的身躯直直扑倒在柳紫紫的怀里,她用脸颊怜爱地厮磨着南宫俪的头,眼泪终不争气的滚落。忽听南宫俪说:“娘,爹呢?娘身上好多好多红红的东西,娘为什么不赶快来接我呢?南宫俪、南宫俪的肚子好饿哟!哥哥都不跟我玩,脸臭臭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嘛。”一个使劲地在娘亲怀里扭动撒娇。柳紫紫紧闭双眼,心好像给成千上万只的蜂针螫了。她深吸一口气,柔柔的说道:“南宫俪乖,现在我们还不能回家,娘不是有准备一些妳爱吃的桂花榚、杏仁饼吗?怎么不吃呢?来,娘喂妳吃好不好?”
柳紫紫一站起身,董乔一双精闪的瞳眸便牢牢的望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深刻的五官,脸上是一股说不出的早熟,他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她冲着董乔一笑,道:“来,你也没吃吧。”她放下左手的长剑,执握董乔的手走向一张已显年代斑剥点点的木桌,她手里包着的是一只节骨突出的拳头,柳紫紫心下想道:“好一个硬气的孩子,唉..想到未来逃亡的日子,两个孩子怎么挨?”南宫俪鼓着塞满桂花糕的脸颊,语齿不清边吃边问道:“爹呢?爹不吃会饿饿哟?”圆滚滚的大眼纯真无邪等着母亲的回答。柳紫紫心一凛,出神地寻思:“岷,你还在吗?我真没用,竟没有勇气去前院瞧瞧,我怕啊!怕见到的是一具冷冰冰再也说不了话的躯体,往昔有说有笑,神情俊朗、仪态翩翩的容颜历历在前,你教我情何以堪..”
南宫俪摇了摇母亲僵在半空中的手,道:“娘,我还要吃。”不懂母亲为何蓦然停止把食物送进嘴里的动作,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只能感觉到娘今天的举动跟往常非常的不同,却也想象不到她的家在一夜之间全毁了,就算告诉她,家毁对她而言太过空洞难懂。
柳紫紫“喔”一声,回过神来,忙把手上捏着的桂花糕继续送进南宫俪小巧的嘴里,凄苦地一笑说:“南宫俪最乖了是不是?”南宫俪频点头,嗯嗯出声。接着柔声细语地对南宫俪哄道:“爹爹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等会儿南宫俪吃饱饱,再去"窝窝"睡上一觉后,明天我们就去找爹好不好?”
南宫俪努力地把口中的糕点咽下,笑靥甜美,鼓着两只小手说:“好啊好啊!出去玩玩对不对?爹不好,不带人家去,娘好。”南宫俪想给娘一个亲亲,但娘的脸上脏脏,右手臂上有个奇怪的蝴蝶结,她拉了拉,好奇的问道:“娘为什么绑蝴蝶在这儿?不在头头上呢?丑丑。”嘟着嘴猛摇头,表示心中根本不赏识它的打法。
听着女儿一派天真浪漫的可爱话语,柳紫紫正要开口时,耳内忽传入一声抽气声,她偏头一瞧惊讶地发现,董乔红着眼眶低着头,手中的馒头一口也没吃,她偎近董乔身旁道:“阿乔,吃点东西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不要太伤心,一切都是命。”拍拍他瘦削的双肩安慰,心下叹道:“这孩子的命真苦啊!”摇了摇头,此刻她自己都深陷痛苦之中也说不上其他什么安慰的话来。董乔长到十岁,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竟是在欠下这辈子还也还不清的浩瀚恩情之后,一双眼眶红艳艳,泪珠频频在眶内打转,硬声忍着不许它掉下来。默默撕下一片馒头往嘴里塞,箇中滋味如人饮水。
柳紫紫哄睡两个孩子后,迳行打坐运功疗伤,胸口淤塞之气一直不散,愈急,七经八脉之气游走得更快归不了宗,“唉!”她吁出口气,抚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停止运功,那一金刚掌结结实实挨在胸口上,震伤了心脉,幸好那名使者功力不深厚,要不,这条命早给阎罗王收去,血流过多加上这一掌,自己还能撑多久?她悲苦地望着三尺外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十岁、另一个才刚满三岁,心中不禁暗怨:“天啊,岷跟我一生从没做过亏心事,也从未错杀过一个不该死的人,何以今日招来灭门之祸,只因身处江湖就得领受这样的报应吗?真不甘心啊!…”
第一卷 第二章 十全祕笈
当夜卯时初上,柳紫紫暗想敌人大概已经把南宫堡前前后后全搜查过一遍,短时间内不会再大肆搜索,便想出洞外瞧瞧丈夫是否依然在世,再者,趁此天光交接之际,灰蒙蒙一片,人正好眠,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此密洞虽然隐密,终究无法长久隐身,看敌人赶尽杀绝的手法,不取到东西势不罢休,还是早点走以策安全,自己伤重,若能早日将两个孩子送至峨眉山便能落下心中大石,但这徽州距四川山重重、水遥遥,尽是些穷山恶水,叫人心寒啊。
“阿乔、阿乔,醒一醒!”柳紫紫轻轻摇着董乔的臂膀。董乔睁不开惺忪的睡眼,用手背揉了揉眼,坐起身来。“来,这些干粮、盘缠你背好,我们要趁天光未明前出发。”仔细地把一只蓝色包袱縳紧在董乔的背后,自个儿背着南宫俪,右手牵董乔,左手持剑摸黑离开密洞。
董乔轻声地问:“姨母,我们要上哪里去?”柳紫紫回首道:“四川峨眉。”
董乔只点点头没有继续发问。柳紫紫与董乔一路看着尸体横七竖八地罗陈在南宫堡的四周,他们得很小心起落才不致践踏到尸身,虽视线不清但瞇起眼便能清楚地看到彷彿在正中石板路上、两旁牡丹花丛下的石砾堆、沿廊栏杆、及远处槐树林盘根错结里,或仰或俯、或以怪异之姿横陈,每一幕都深烙在董乔的眼里,他不懂,生与死之间界线竟是如此模糊与渺小,昨天尚是有说有笑的人,今天就全走了样,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董乔因柳紫紫的停驻而停下步伐,抬起眼来望着姨母,黛墨色的天空在东方翻起鱼肚白,此时,那微曦让董乔很清楚的看见一颗颗晶莹泪珠从姨母的脸颊滑落,不敢依她的视线投去,敏感的他猜想得到侧过头去将映入什么景像进瞳眸,他低下头双拳紧握,青筋暴突,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讨回公道。”
不到半刻钟,"刷..刷"数十道人影闪过眼际,团团围住柳紫紫与董乔二人。“周夫人好久不见哪!”右手耍着一只判官笔的男子歪邪着一张嘴道。柳紫紫料想不到敌人如此周延,竟然还留暗桩在南宫堡侦察,滴水不露,暗忖:“这下子可糟了,大意失荆州呀,怎生可好?”当下不露声色沉声喝道:“来者何人,为何赶尽杀绝?”
“夫人,小人屈屈贱名何足挂齿,只要夫人把东西交出来,小人拍胸脯保证绝不留难夫人,大丈夫一言既出肆马难追,江湖人便是一个“信”字了得,夫人大可放心。那位便是董公子是吧?”一双贼骨骨的眼直往董乔身上溜转,一脸的歹意毫不掩饰。
“呸,既是小人何来大丈夫之言。”董乔虽仅十岁,胆识忒也不小,委实看不惯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恨不得自己能一夜长大,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喔,好个伶牙利齿的黄口小儿,后生可畏呀!董公子,逞口头上威风是不济事的,烦劳您尊驾把令尊的“十全祕笈”交出来吧!”右手上的判官笔耍得虎虎生风,内力、劲道恰其如好处,故意露上那一手,旨在暗示给周夫人与董乔明白,不需再做无谓的抵抗。
柳紫紫把董乔拉往自己的身后,气煞道:“你们何苦欺人太甚,先夫早在你们破门而入时便说过“十全祕笈”全属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这个世上,你们处心积虑在江湖散播这不实传言,只不过是为了堵住这次洗血南宫堡的行动出师无名之悠悠众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们杀了先夫及众弟子,此仇已不共戴天,无耻之辈还敢在此大放獗词。”说到最后狼狈的脸孔罩层黑气,牙根已咬出血痕。对方头子听到柳紫紫当面斥责之语,用手上的判官笔点了点额际,嘴角笑咪咪的并连续摇了三次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好整以暇道:“夫人不愧为书香之后,说起话来辩才无碍,不过,适才夫人所言差矣,”他在此打住,三角眼往上一吊,盯住柳紫紫的面容接着说:“不是在下看低南宫堡在江湖上的份量,而是夫人您自个儿肚知若说名头您玉芙蓉的花容月貌,加上一套玉女剑法可比整个南宫堡来得响叮当,若说我们此行是冲着南宫堡而来真是说不通呀,夫人,您说是吗?”脸上狡狯之色令人可憎。
“这…”柳紫紫对此番说法哑口无言,心下暗思:“说到此点也曾令岷百思不得其解,当初董乔来到南宫堡时除了一封他父亲亲笔托孤的信函外,并无他物,况且岷与董大哥情同兄弟若真有那一本祕笈在,没有理由不在信中说明。阿乔亦亲口告诉我说,他父亲除了交待他带着一封信来到南宫堡外,便没有其他的了,那孩子一眼瞧来就是不会说谎的性子。那~到底是谁处心积虑造谣那本祕笈的事,目的何在?着实令人伤透脑筋..”
“夫人,您说是不是啊?”执判官笔的男子打断柳紫紫的沉思,续道:“今日我们来讨教这本“十全祕笈”乃有不得已的苦衷,现下武林中受七情花之毒害者为数不少,那花毒性十分霸道而且歹毒异常,这事全拜鬼才董南真所赐,周爷与董南真是结拜兄弟,想来妳所知道的要任何人来得清楚,若夫人坚持不肯交出“十全祕笈”亦可,只要把七情花的解毒祕方告知也是行的。”
“我们说没有便没有,董南真是我老父,我这个做儿子说的话你们都信不了,倒要教我们去凭空捏造一本祕笈来虚应你们是不是?好,文房四宝备来,我马上写给你们,一本够不够?再多"也是行的"。”董乔委实气不过这些人的蛮缠,小孩心性的话冲口而出。
“董公子!”对话男子倏地将眉毛倒竖,原一直耍弄在手上的判官笔横摆于胸前,似乎耐性已快用罄,就在下一句话含逼嘴边时,忽然,一个稚嫩童语打破僵局。“娘,天亮了是不是?为什么人家手儿脚儿动不了呢?”南宫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动不了,双眼一睁,似有光亮,把整颗头探出布兜外一瞧,讶道:“娘,好多叔叔哟!”同时发现自己被母亲背在身上,难怪手脚不能与平常一样灵活,虽仅有三岁之龄,对在众人面前被母亲背着一举却有羞却之感,急叫道:“娘,我要下去嘛!”
柳紫紫心里一扎,柔声抚慰道:“南宫俪乖些,不许说话,嗯。”南宫俪醒在紧张危急之态,着实令她心忧。
平日被父母宠坏的南宫俪怎耐得住好动的身子,不依的使着性子道:“放我下来就不说话,人家要下去嘛!娘、娘..”开始在母亲的背后使劲扭动身躯,胀红一张脸。
“夫人,看在令千金的份上,您若为一本“十全祕笈”丧失天伦之乐全然不智,亦不值呀,人言常道:“虎毒不食子。”夫人不可不慎思。大伙的时间宝贵,要不就请夫人三人跟我们走一趟,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一路上相陪的就我身后那群粗鄙大汉,而夫人您玉面芙蓉,小姐呢身娇玉贵,我是怕路上有个不妥,或者万一怎么了个,小人可压不住那些粗人。再不然,您就爽快的交出来好让我们这些当差的有个交待。”一只判官笔往那群黑衣男子指了指,那群猥琐男子帮衬似的“嘿”笑了几声,笑意里竟是轻薄意含。说话男子按下适才不快,嘴角隐泛些许得意,母爱伟大地哟!
柳紫紫面如薄霜,在摸不清对方来头之前,不便发作,想到至今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真叫她不甘心。她很快地在脑中翻转:“是时对方已不惜连杀我数十人,在此浪费口沫,终是想留下活口好套出祕笈下落,硬的不成改用软的,只是自个儿哪儿可变出一本来呢?怕只怕他们会使出什么更下三滥的手段来屈辱自己,当下也只能用命拚得一死,但孩子得活下去。”她缓下脸色对那一票众的头子道:“没错,我这个当母亲的怎生也得顾全孩子是不是?给我个时辰说服一下董公子可否?”
那黑衣头子当即笑咪咪的答道:“可、可,夫人请。”身子打半躬,右手一摆俨然是个“请”字。南宫俪在娘的背后听了会大人的说话,她可一点都听不懂,等两人的话收点势,又猛然撒泼了起来说:“娘,南宫俪要下来嘛,肚子饿饿了我要吃东西。”说话声音一抽一抽的,好似委屈模样。
柳紫紫把胸前的结打松,蹲下身来把南宫俪放落,接着站起身来拉着南宫俪小手道:“爷儿,可否让我私下与公子说上几句?”
“行,夫人可与公子至那棵苍松下说话。”判官笔往右一指,嘴一弯道:“只不过望夫人知好歹,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届时若不小心伤了小小姐,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了。”那男子心里清楚,打蛇打七寸,那叫南宫俪的小女孩是周夫人的死穴。
周夫人轻轻点头并不回话,径自牵着南宫俪与董乔走向松树下,路上董乔抬头说道:“姨母把我交给他们吧!”周夫人眉尖微蹙回道:“嘘,别说话。”直到松树下才紧捏喉头盯着董乔道:“阿乔,他们要的不是你。我把南宫俪交给你了,等会我一动上手你便带着南宫俪走,不要回头,路上随便找个大户人家收留,等过些年南宫俪大了,再上峨眉山找静修师太,把南宫俪颈项的玉佩给师太瞧,她便会安顿你跟南宫俪,记住了吗?”强忍眼中泪水,神色不敢稍有差池,暗自祈祷上苍保佑这两个无辜孩儿。
“娘。”南宫俪一喊,柳紫紫的心好似被椎子撞上一般,抚着女儿的头,嘴角轻轻抿笑,紧盯南宫俪的两眼说:“南宫俪乖,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吵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声音虽然微细但威严十足,南宫俪一吓忙点头。柳紫紫见南宫俪点头,续道:“等会儿妳要跟好哥哥走,不许回头喊娘,否则娘会狠狠打妳的小屁股,知道吗?”南宫俪捣头如蒜,紧闭双唇。
然后,转向阿乔说:“你摇摇头把眉头皱上一皱,夸张地说句“不行”。”董乔依着柳紫紫的话,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做,柳紫紫接着说:“阿乔,姨母没本事周全你,我知道那是个很困难的重任,但无论无何要活下去,阿乔,答应我,不要点头用左眼眨一下答应我。”董乔无比痛心的眨了一下左眼,他的心好沉好沉。“很好,记住不要报仇,带南宫俪远离江湖,你准备好了吗?眨右眼告诉我。”董乔深吸一口气轻巧地眨上右眼。周夫人暗蓄内力,接着道:“你跟南宫俪立在这儿不要动,仔细注意我的动作,剑一出鞘,你便先隐身到牡丹花丛中然后往后园的假山跑,那密洞旁有条通往外头的小路隐在两山的夹道,你仔细找便能找着。好,现在笑一笑,点点头,说上几句话。”
“姨母,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让南宫俪存活下去。”董乔说完最后对柳紫紫的保证后,柳紫紫漾着微笑朝着使判官笔的男子走去,全身的筋骨看似松垮,每踏一步,无不想着如何下手才能多觑得一些时间给阿乔,左手拇指紧扣剑鞘,决定先伤几个武功较弱的小虾,混搅乱闹一阵,来到五尺之距时,她露齿笑盈盈,把对方弄得一头雾水,柳紫紫此刻全身上下虽狼狈不堪,人称玉芙蓉之霞光不减。周夫人独自一人回转,使判官笔大汉心生警觉,但见周夫人如花笑靥,猜想事情该是圆满解决了,怎么也猜不着周夫人会叫两个尚未及笄孩童独自逃生,正想哈哈一笑时,一阵剑光往身旁众汉而去。
柳紫紫第一招便使出玉女剑法最后一式“连环莲花”,一剑分数十剑花朝六人招子刺去,并大声喊道:“还我相公来!”,连串叠声的唉叫声响起“啊.啊”,六人中三人的招子鲜血登流,玉女剑法名不虚传。气尚未换过,接使第二招“疾风落叶”倏向使判官笔的带头男子扫去,一气呵成,不给对方喘息有心神去留意董乔的动向。即使那带头男子反应迅速,当场接下柳紫紫迅即不及掩耳而来的一剑,却忘了发令捕捉董乔,群汉夹攻柳紫紫一人,打斗正酣。
董乔当下两手抱着南宫俪快速矮身隐到花丛下,踩碎步急行,南宫俪被这突生变数,惊得喊道:“哥哥..”董乔急道:“不许出声。”严喝之声,登时让南宫俪瞪大双眼,张大嘴,不敢出一声。

第一卷 第三章 命运之途 南宫堡建构在九华山的一处山坳中,董乔背着南宫俪逃下山时,已接近午时,南宫俪耐不住肌肠辘辘,猛摇董乔的肩背道:“哥哥,我好饿哟!”这时的她,声音虚弱,汗涔涔的,两颊的发稍黏沾在脸上。
其时,董乔一鼓气亦竭,张望四顾,朝一片半人高的芒草丛走去,回头告知南宫俪道:“不要抬头,把脸趴好。”独自忍受薄如利刃的叶片往裸露肌肤细刮之痛。直来到一处小溪流边放下南宫俪,整个人倒了下去,虽是三岁稚儿,亦压得他气喘如牛,全身虚脱,四肢摊软在石子上,胸脯上下起伏激烈。
南宫俪喉咙干烧,直喊道:“水、水..。”董乔急忙起身到溪边,两手掬起一捧水往南宫俪嘴里送,打开胸前的抱袱,拿了一个白馒头出来,在递给南宫俪半途中,便被南宫俪一把夺过去,狼吞虎咽差点噎岔了气,猛捶胸口。过了半晌,南宫俪才抬起头来问道:“哥哥,娘呢?我要娘,南宫俪好困,要听曲儿。”
董乔搔搔耳际,曲儿?压根不会唱啊,只好软语向南宫俪安抚说:“乖,哥哥背着摇妳睡好不好?曲儿哥哥不会唱耶!”南宫俪一听,抽抽噎噎地说:“娘、娘,为什么爹爹和娘都不要我了?”圆滚滚的黑珠布满泪珠,一颗颗地掉落。“这…不是妳爹、娘不要妳啦,妳乖乖的我便带妳去找,好不好?”董乔好生为难道。
“真的?”她睁大无邪的眼眸等着回答,董乔用力点头回应。“嗯,好,我不要背,脚会痛痛,睡觉觉后再去找娘。”边说着,边躺下身来,最后一句已细如蚊蚋,兀自沉沉呼噜了。
董乔缓缓地背起南宫俪,尽捡偏僻的路走。二日后,来到九华山山脚的张家集,这里是一处南北货的买卖场所,规模不算大,人群却熙攘往来。董乔一路上问了几个人,但都是些乡巴佬儿,一辈子也没离开自己家园十里外,哪里知晓四川该怎么去,经其中一人指点可到张家集逮个经商旅人问问看,是以董乔正站在市集口张望,兀自烦恼该着何人寻问。
忽地,三、四个劲装束的大汉从市集的弯角拐出,其中一人随意沿街抓着路人问话,其余之人两眼不住往四方张望。此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令董乔心惊,暗思他们是不是在找自个儿呢?机伶地往身旁杂物堆闪去,伸食指在嘴上“嘘”一声细声道:“有坏人,不要出声。”南宫俪懂事地点点头,紧紧挨着哥哥的身子,经几日奔波,小小的脑袋突然明白,这辈子自己只有身旁的哥哥可以依偎了。
片刻之后,董乔探出头往前方四处观望,那三、四名大汉已不见踪影,回头欲牵南宫俪上路,不意,见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挨着自己的大腿睡得香沉,不禁摇头轻笑,这是几日以来第一次放松脸上的线条,亦不胜唏嘘,今后该何去何从?大道走不了,偏捡小路走,能到得了四川么?若不去四川,哪儿能安顿南宫俪呢?自个儿不要紧,周家的遗脉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
董乔不敢在张家集多待逗留,赶忙添了些许的干粮,忙问店铺的小二:“大叔,请问您知不知道到四川的路怎么走?”“四川?”店小二一怔,好奇问道:“你要跟你妹子上四川去?”董乔“嗯”了声。店小二一听手便一挥道:“小兄弟,快回家去吧,这儿到四川少说好几百里,你一个人带着刚断奶的女娃,不可能到得了的,回家去吧。”董乔双手合什道:“大叔,我们要去四川投亲,求求您好心指点路。”那店小二望一眼全身污泥不堪的董乔与南宫俪,心下一软道:“我这辈子也没出过集子一步,只听过来往的大爷们谈起过川省,我想你往西走去,再寻人问问看吧!”董乔正抱拳道谢,店小二忽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小伙子,我想你沿江走总没错的,有一回我曾听闻一个过路人说起要到怀宁乘船入川买药材,我想你可以试试看。”这句话好似给董乔打了一剂强心针,笑道:“多谢大叔。”
十数日后,董乔与南宫俪终于来到怀宁的南门口,南宫俪扭着全身唉叫说:“哥哥,我可不可以洗澡?身上好痒哟!”他仔细瞧着南宫俪,头上发丝横七竖八宛如一簇杂草堆,先前利落美丽的双髻早已脱落,面容蒙层黑污,此刻活像个乞儿。眼眶微溼,心涩难忍应道:“好,再忍些,哥哥找间客店给妳好好睡上一觉。”好不容易,在城边不起眼处找着一间简陋的小客栈,跟店伙计要了一桶热水,便在房里呆立,南宫俪兴奋异常的站在木桶边双手齐动努力的解釦子,急叫道:“哥哥,这好难解哟,快来帮我嘛!”董乔兀自自嘲:“南宫俪只不过是个小奶娃,自己实是太过迂腐。这世人并不以道理待我,我何必以正义自居,何谓天理正义?哼,狗屁不通。”
“哇,好舒服哟,哥哥你也来一起洗。”南宫俪一进水里如久旱逢甘霖般欣喜,嘴角边酒窝深陷,好不可爱。董乔忙洗刷她身上的一层污垢,赫然发现她全身白皙娇嫩的皮肤上满布红红点点,低下头去不忍卒睹,想来野外毒蚊虫蚁忒也歹毒,自己皮厚脸粗倒也不觉,想她本该一生衣食无虞、捧于双亲掌心之中,却因自己沦落至此,便气愤难当、咬牙饮恨。
翌日,两人来到渡江码头,江面广衾浩瀚见不到对岸,两旁风景如画,却无心伫足欣赏,董乔找了位看似船夫装束模样的中年男子问道:“大叔,这儿可有往川省去的船要开?”“没,这儿的船最远只驶到九江岸,若想去四川得在哪儿转渡。”说完便忙自个儿的事不再搭理他。“哦..”他点点头续问道:“对不起大叔,可否再告诉我哪艘船可以便宜的往九江去?”他身上的银两不多,一路迢迢得省点用。“偌,那艘高高挂着黄龙旗的大船停九江,便宜没有,这儿大大小小的船,不是黄龙帮所有,便是受他们控制。”那船夫脸现无奈地表示。
“谢谢大叔。”道完谢后,董乔与南宫俪一走近那艘船边,便有一粗犷大汉挥斥他们道:“小乞儿走开,别挡了生意。”距他身旁一丈远处有块专供人登船用的长板条,从地上往上斜披在船沿,有几人陆陆续续上船。董乔装作诚惶诚恐问道:“大爷,此艘船停摆九江吗?”那粗汉子斜睨他一眼,心想那身破落模样,外加还只是二个小孩儿,恐怕坐不起船吧?遂不耐烦地回道:“你们要搭船吗?”董乔点点头称“是”。接着扯动嘴角试探性的说道:“一人一两二钱,二人二两四钱。”一副势利眼的模样令人憎恶。上述所开得价钱是一般大人的价格,通常小孩儿的价钱减半来着,但见董乔年幼无知并无长者陪伴,便看他好欺负开得与一般大人无二,再说以南宫俪之龄更是不用银两,转眼间赚了二手。董乔纵然觉得贵得咋舌,无奈囿于年少不懂世情,掏出银两便付了。
除了南宫俪因晕船吐过几回外,耽于船上的几天是董乔最感轻松愉快的日子,且幸运得一好心经商旅客告知前往川省之转渡方式,这下心中忐忑稍减。这日,船靠九江岸,人潮似水好不热闹,步下船后,便忙找往武汉驶去的船不敢停当。他站在锚桩上从高处向江面望去,心想找艘大船问问准没错,是时,南宫俪扯了扯董乔的衣袖问道:“哥哥,我们还要坐船吗?我好难过哟!”董乔跳下桩蹲身察看南宫俪,发觉她嘴唇红得吓人,额角淌着汗渍,伸出手去帮她擦拭汗水时,顿时被火炙般的热度吓傻了,急问道:“南宫俪妳还好吗?”火速抱起她来,抬眼往身后瞧去,几丈外便有块匾上提着“悦来客栈”的客栈,不作它想,五步并作三步迈了过去。
“小哥儿,可不可以给我个房间,并帮个大忙请大夫来一趟,我妹妹病了。”董乔用哀求的语气,向在门口招呼人客的伙计道。“你们…”那伙计年纪不到二十,见到董乔兄妹可怜模样,好心问道:“你爹娘呢?”董乔摇摇头。伙计心想他们肯定是孤儿,这下可为难了,正当犹豫不决时,里头的大掌柜幌出来问道:“小桂子,你使懒了是不是?怎么…”一见到董乔两人便收了训话,说道:“你们两个孩儿不回家去挡在我店门口作甚?去、去..”搧着两个圆蒲大的手掌赶人。
“大叔,我妹妹病了,求求你发发好心找个大夫来瞧瞧她好吗?要不,您告诉我哪儿有大夫行不行?”董乔发急,低声下气的哀求。着一身藏青色衣绸的掌柜垂下眼帘淡淡地问道:“有银两吗?”炎凉世态令董乔心冷,但此刻救南宫俪要紧,忙说:“有,我有。”这回答令掌柜开了眼,续道:“拿出来亮亮,现下空口说白话,或吃白食者多啊!我们这小本生意没能耐吃多这种亏。”董乔想一拳挥过去,却苦于有求于人,向身旁的小哥道:“请您帮我抱着妹子。”便往身上的包袱摸去,不料,董乔的脸色黑上半边,把整个包袱从背上解下来,前后左右翻找透透,钱包不见了。掌柜嘿笑了几声道:“没钱两是不是?那就请自便吧,我这儿开得可不是救济堂。”不再理睬董乔径自回身进堂,没跨落第二步回头叫道:“小桂子杵在哪儿作甚,进来帮忙。”
小桂子好生为难投给董乔同情之眼,把手上的南宫俪交回给他,急道:“小兄弟,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掌柜没心肝的求也没用,也甭往城里几个大药铺试了,那些人心肝也是给狗啃了。你若不嫌远,出西门外再往右走上一里左右,便有个燕子坞,你随便找个村人问黄夫子住哪,你去找他医治你妹子,是个好人哪….”话声未落尽,身后传来那尖酸掌柜的催命声:“小桂子,你耳朵聋了?”小桂子挥挥手示意董乔快走,转身进堂。
董乔心口一热,道谢的话未出,好心的小哥就没了身影,心焦如焚的他发足往城西奔去。一个时辰后,“砰..砰”董乔在一扇木门上用劲猛槌,顷刻,一个面容平庸的中年妇人应门而开,见到他手中的女娃,急忙道:“快进来!”她引领董乔往内堂去,叫他把南宫俪放在一张铺有草蓆的床榻上,自个儿急忙捧进一盆水,拧条布巾擦拭盗汗不已的南宫俪,然后,将手中的布巾交给他,道:“你接着做,我去喊我相公进门。”
半盏茶后,一位颏下蓄有一撮山羊胡的中年先生抬眼向董乔说道:“总算来得及,你妹子是吧?”“嗯,请问先生她病得严重吗?”董乔点头回道。他捻了一下胡子缓缓地道:“再迟个一、二天就算华陀扁鹊再世亦束手无策,你说严重吗?”不等董乔反应便径自起身出房门而去。黄夫人慈悯轻笑,道:“你别往心头搁,我那相公嘴不厚道,心肠倒好,已给你妹子弄汤药去了,你..”眼见董乔衣襟全溼透,立时侧身从竹编矮柜里抽出一套干净衣裳,道:“怎生称呼?”董乔回道:“董乔,妹子南宫俪,蒙您照顾了。”深深打了个躬,无法言喻此刻感激之情。
黄夫人轻笑:“哪儿的话,举手之劳,别往心眼、嘴里去。快把溼衣换下来吧,免得一人未愈,又倒下个病号,我可吃不消哟。我去弄饭,待会一起用,甭客气。”慈爱的音容久久萦绕在董乔脑中,叹道:“一日中世间冷暖倒教我尝遍了。”
要离开黄宅时,天气已从盛夏转至初秋,南宫俪挨着黄夫人难掩依依不舍之情,抬头问道:“哥哥,我们一定要走吗?”这点董乔心下早已盘算过:“对小小年纪的南宫俪言,奔波劳顿之苦实非她所能承受,但情势比人强,黄家夫妇于己有救命之恩,实不该再为他们增添麻烦,再者夫妇两人皆为平常百姓,若仇家寻上门来,只有坐以待毙之途,唯今之计还是至峨眉山寻求有力之后盾方为正确。”于是狠下心来道:“南宫俪,我们有要事非得上四川不可,回程再来这儿玩,听话。”南宫俪小嘴嘟翘得半天高,老大不高兴。“砰”一声,董乔双膝触地,伏下头道:“大叔、大婶,请受我三拜,大恩不言谢,但求日后有机相报。”黄夫人张大嘴立即伸出两手欲扶起董乔,声音略为哽咽道:“快起来,我们哪消受得起。”董乔坚持道:“不,头定是要磕的,二个月来承您与大叔多方照顾,实是有要务在身,不得不离开,在我心里您便像亲娘一般。””咚、咚、咚”三个大响头,南宫俪在一旁跟着哇哇大哭,黄夫人听到此处,亦忍不住掉下泪,掩袖说不出话来。
黄夫子平时虽嘴硬,其时亦感染到浓浓的离意,夫妻两人结褵近十载膝下犹虚,早把董乔兄妹俩当自己孩儿看待,日前夫妻两人曾表达收留之意,却遭婉拒,想来阿乔必有不得已苦衷,否则焉有拒绝之理,既是如此,便不可多造阿乔之难处,安抚妻子道:“掉什么眼泪,多不吉利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既然没有缘份,便得豁达些,这不是在为难孩子们么,东西呢?”黄夫人赶紧把适才准备好的簇新黑布包袱捧来,黄夫子接手细心地縳上董乔背后,道:“孩子们拿着快上路吧!我们自给自足惯了,没什么银两,就些粗布衣裳、吃的东西。山路不好走,切莫摸黑上山,凡事小心为要,明白吗?”小心叮咛,话里尽显得温情与关爱。
两人互挨身子,眺望遐方两点豆点大的身影消失在蒙蒙晨曦中,落寞地转身回屋。
第一卷 第四章 生命之机 “奇怪?这树好生眼熟。”眼前这株老松因其枝桠长得特别苍劲嵯峨,令董乔印象深刻,但半个时辰前出现过的树怎可能再现?难道只是相似?疑云陡生,仍敛眉继续往前走,直至第三次来到这棵松树前时,董乔整个人呆了,面如土色,伫足不前。“哥哥,要歇脚了吗?”南宫俪累得脚痠疼,又不忍出声让哥哥来背她,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十二个时辰,吃喝拉撒睡,无一不是董乔亲自照料,久而久之,懂事了也眷恋起董乔。
董乔心里虽焦虑万分,口里依然关心问道:“很累是不是?口渴不渴我去找些水来,妳在这儿等会,不要走开知道吗?”心忖:前面不远处应有道山泉流泻,这时务要镇定判断呀,若自乱阵脚便会受困至此,人烟罕至之地,唯有自救一途。他趁着取水再把周围环境仔细侦察一遍,除了一排排高耸入天的冷杉、铁松,间杂其中不知名小树、及各式各款蕨类外,就脚下这条彷彿自然形成或经猎人往来足踏成的小道,照道理说顺路而去势能出得了林子,为何会兜圈子回到原地呢?
吃饱气养足,日头已斜偏,天黑前若再走不出这黑森林可糟了。董乔捡块扁薄石片,每隔二丈便在一棵树干上烙记号,南宫俪看董乔的动作好玩,便把工作抢了去,一圈下来比之前花费多一倍的时间。接着偏找没记号的树穿越而去,尽管脚下的路踬碍难行,身子也得高高低低的避过繁枝突桠,不断迂缓前行,结果,董乔整个人摊软在地,傻傻盯着面前的苍松怔忪。“哥哥,到了吗?”南宫俪从董乔背后探出头来询问,“噫?我们来过这地方耶!这树我上回划过呢,你看。”南宫俪兴奋地指着树身上的大叉叉很得意自己的作品,连三岁稚儿都能知觉,令董乔有着山穷水尽之感,这时飒飒的松涛盈耳,倏觉寒气森森直逼体内。
天空瑰丽层层,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天色便会全暗了下来,当下该找个能过夜的安全处所为要,董乔经一番斟酌,决定安身于适才取水之处,那儿有颗大棕树,树下有块空地较为宽略可容生火休憩之用。正巧升起火天色已浓黑,南宫俪蜷着身子道:“哥哥,好冷哟,我们要在这儿睡觉觉么?”
董乔淡淡的面有凄苦神色道:“到这儿来,靠火堆坐近点便暖和些,哥哥得再找去柴火,乖乖待着,不可玩火,懂吗?”南宫俪睁着略带不安的眼神,点点头又赶紧加上一句:“快点回来,南宫俪会怕。”四下的风愈吹愈凛冽,虽只是近中秋,但深山里寒气逼人,呼呼恍似鬼哭神号之声不断充入耳内,不想不害怕,一想,南宫俪便记起娘常说的有关虎姑婆的故事,登时全身打了个哆嗦,风曳树动之影在火光照映下,显得鬼魅幽幽,她两眼惊惧不住地往董乔消失处望去,不到半刻南宫俪再也挺不下,大声叫:“哥哥…哥哥…”放声大哭了起来。
董乔一边轻拍南宫俪的背脊一边哼着自编的小曲,今夜南宫俪闹得特别凶,想来第一次夜宿深山那阴恻恻的感觉令人心里发毛,他虽强自镇定,亦免不了担忧,左思右想不到半盏茶,自已亦困顿地閤下眼。睡到半夜时分,董乔一惊而醒,隐隐约约传来“呜..呜”之嗥叫声,听来寒毛倒竖,面前的火堆只剩星火,忙把大腿上的南宫俪往旁搁置,猛添加柴火增加光亮与温度,火焰正哔剥向上窜升,董乔蓦地抬起头,心中好似有团东西压迫,一种诡谲的危机感涌现,侧耳凝听,适才的嗥叫声止息,森林再度恢复宁静,风亦休戈。
董乔手下又将剩下的粗枝,全丢入火堆让火烧得更旺,放眼往四下望去,只是不同程度的黑。不到三刻,四周忽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愈来愈近,随手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松枝,轻轻摇南宫俪,道:“南宫俪,快起来。”“嗯.”她发出个呓声便又翻身睡去。他用左手掌轻揉南宫俪小脸蛋,终于她坐起身来,半睁惺忪的睡眼道:“天亮了吗?人家还好想睡哟。”“嘘..不要说话。”他搂紧南宫俪,摒气凝神,肃静地等待。在此紧张时刻,董乔反倒镇静如山,许是天赋异禀亦或是这些日子来的历练,身上每一根竖起的汗毛无一不是在警告他:“危险将至。”
南宫俪亦感染上董乔不同以往的紧张态样,噤声不敢言语,偎在董乔温暖怀里,探出头黑白双珠滴滴乱转,突地身子往内一缩,颤抖着说:“鬼..”两只小手掩面瑟瑟轻抖直往后缩。董乔也看到了绿油油掺杂黄橙的荧光一双双的出现,以他们为中心点,呈弧状幅射而出,远远近近层叠交错,转眼间,那物终现原形,一头从鼻头伸展至额际有鬃白毛的灰狼,以鬼魅似的眼眸注视着两人,一头、二头….再过来便数不清了。群狼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只是不停地在火光外围来回走动,好似以那额首带白鬃的狼只为首,那狼王凝止不动后臀着地昂颈静待,犀利的眼神不离董乔二人,宛若猎物已然到口,唯差时间问题。
“完了。”这是董乔此际闪过脑际的念头,一两头尚可应付,是一群,令他心灰意冷,想从碌爪之下逃过除非奇迹出现。“哥哥、哥哥,怎么办?”南宫俪抖得上下两唇频打颤。“别担心,好好跟着哥哥。”他站起身来将木棒横于胸前,这一举动,引起狼群开始骚动,“呜”鸣以示警告,总算狼王不动,牠们亦不敢超前擅自行动,四下徘徊的速度加快,圈子的范围缩减。就这样董乔亦不敢轻举妄动,彼此间对峙互瞪半个时辰,直待火势渐息,情势陡变,整个狼群开始烦噪,频频开始低鸣,不知在互通甚么样的信息,鸣声愈聚愈紧凑,连狼王原蹲距之后脚亦直立了起来,往前迈进距火起处不到三丈之遥,远方的狼只亦往狼王处聚拢。
狼是世上组织良好亦最善用脑的动物,一旦发起攻势绝对一击就功,狼性天生畏火,此时火光的威胁减除,便是攻击的契机,董乔见势暗叫声糟,抬眼往光溜的树干瞧去,现下唯有往上爬方可暂除生命之危,问题是面前这棵棕树枝桠颇高,自己能否背着南宫俪在狼口下先行到达是关键,他放慢动作地低下身子,细声向南宫俪道:“爬上来,千万不要松手。”吸足一口气,赶在狼群尚未群起攻击前先行发难,董乔将手中的木棒狠狠往外甩出去,快、快,电光石火的快,狼王似乎早料到那棵树是董乔的末路,不到几眨眼间,狼王一口咬住董乔的左小腿。
忍着澈骨剧痛,十只指甲崁入粗糙树皮,缓缓地拖着狼王利口往上升,树下狼只接二连三藉由狼王身躯往上猛扑,他嘴角已淌出鲜血,十片指甲往外翻落,身上重逾百斤的重量,已使他全身脱力就算一寸亦是难上加难,背上南宫俪不断地哭喊着爹娘,支撑不到半盏茶,董乔整个人意识模糊两手无力松脱,眼见兄妹俩人便要坠入狠群惨遭片片撕裂,就在董乔身驱距地二尺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灰影迅捷地一手一个提了两兄妹,足尖轻点狼只背脊,幽灵般的消失在森林某处。
第一卷 第五章 浮尘子 一个白髯老人静坐在桂竹椅上,脚翘二郎口吐水烟,悠哉的模样甚是享受。“嚄,老爹,原来你躲在这儿,说,锅里的荷叶山楂汤是不是你偷喝去的?”一清丽妙龄女子扠腰审问,声音娇嫩,口气严厉。
“咦,没凭没据可别乱冤枉好人,再说我哪躲啦,大刺刺地正襟端坐在此,君子行事绝不干偷鸡摸狗之事。”老人眼帘半掀,竟自有谴责意味。
“哦,如此说来,这幽灵谷莫真出现幽灵来着,请问老爹,这幽灵神鬼之说,您平时不是斥为无稽之谈,要不,便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癞痢头小子,摸上我们的地头来着?”话里饶是拐弯骂人,嘴角轻颦窃笑,霞光照人。
老人心虚地被口里的烟一呛,原本红润脸色更加绯红,咳一声,道:“说不得是、说不得是。”
“那您怎生坐得住?”女子斜挑一眉追问老人。
“怎说?”老人满脸疑惑。“哟,有人登门踅户来拆您名头,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呢,还是年事已高变怕事了,否则怎好似黏在这竹椅上啦,动也不动,这不是怪事。”两人斗嘴斗上瘾了,唇枪舌战别有一番滋味。拉着老人的手便往门外冲,嘴上边嚷嚷道:“啊,昨日我在山泉下净身,会不会全给那专事鸡鸣狗盗之徒偷瞧光了?那怎行,呜..人家的名节毁了,您非得亲手把那家伙揪出来,给他来个碎尸万断。”抽抽搭搭,无限委屈。她故意将事情渲染大,不信老爹不出面自首。
果然,老爹双手猛摇,直说:“没,绝无此事,这幽灵谷前有回头阵,后是万丈断崖,连条狗都进不来,那来无耻之徒!妳别掉泪啊!”老爹疼她疼了十二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她的伤心委屈来得重要。
“可您不是暗指另有其人偷喝了我的汤?”她右眼微启,调皮之色立现。“喔..喔..这..”一时语塞,猛抽二口水烟后,烟杆往桌子一放,气馁地道:“好,我承认是我喝的又如何?”
她小巧贝齿轻启,内心奸计得逞好不快活,道:“不能如何,您一直君子长、君子短的,既是君子总得做事认帐、负责任,对吧?”老爹白她一眼,道:“是便如何?”她两手互击,眉眼轻笑道:“那便好办,请老爹还我个荷叶山楂汤来,您嘴馋得太不像话,整锅全朝天了,您得再生一锅来。”
“好个忘恩负义小姑娘,枉我疼妳十几载,屈屈一锅小汤也来跟我斤斤计较,太不像话了。”频频摇头,吹胡子瞪眼来着。“这全怪您贪口,一大锅耶,人家是特意调制来给哥去暑补身的,正主子一口都喝不到,不是太过了。您老说是小汤,既是小汤怎可能难倒百草王之手呢?”
老爹怎受得了激将,便道:“成,一言为定。”这下子,那名女子高兴的手足舞蹈了起来,道:“好,利落,君子一言..”老人接道:“千军万马亦难追。”女子又道:“若食言..”老人气得头顶冒烟道:“随你便。”女子双手拥抱老人,在他脸上啵了响亮一声,喜道:“谢谢老爹..”老人突感自己有上当之虞时,一伟岸男子立于门口,出声道:“什么事那么开心?师父,我回来了。”
“嗯,进来坐。南宫俪愈大愈调皮了,我适才好像上了当,你一天到晚只记挂着功夫,妹子不管啦?”老人将气出在徒儿身上,心想南宫俪到底将陷阱设在哪里,可别临老将一世英名给栽在小辈身上。“南宫俪又给师父出难题了?”男子回道。
“我才没有,是老爹不好,把人家给你熬的汤独自喝个精光,一滴也不留。”计谋已然得逞,南宫俪说来平心静气。男子笑道:“那不打紧,师父喝去便是,何来龃龉?”南宫俪嘟着嘴说:“那不成,我可是研究年余方有成,老爹只有一半的份,连你的份都占光了,我可不依。”
老爹张大嘴,连问:“年余?难不成有祕方?”南宫俪得意非凡,回道:“哈,您老囉,舌头不灵光了哟,我这汤里可足足放了十多种药材,其中一味考考您,猜猜?”老爹沉吟半晌,回味那汤的甜蜜爽口既沁凉,近年来南宫俪的出奇巧思常常令人惊叹,百草王的诨号大概不保,叹道:“人老了不能不服老,大概能尝出个七味,其他就不知其所然了。对了,山楂本身味酸,妳用哪一料去其酸涩味,铁是那味作怪。”
南宫俪眼一瞇,“祕密。”老人丢给年轻男子一眼摇头笑道:“你看看,是不是白疼了。”男子亦笑道:“师父。”两人同一心理,山中生活枯燥乏味,南宫俪从小鬼灵精怪又特别聪明伶俐,常搞得一老一大头痛万分,偏无法不爱。
“哥,你什么时候要出山?这回我跟你同去,长那么大眼界就豆点大,书里写得好多人、事、物,我都想亲眼见见,在这谷里瞧来瞧去就你们两个,多无趣啊!偏偏..”话兴未老,老者便断然插话道:“不行,那多危脸,等妳再大些。”
“什么?又是老词,三年前小,二年前小,一年前小,今年还是小,不管,老爹刚才已经答应我了,这回我吃了秤砣非力争到底。”南宫俪费尽心思努力研究,便是为了今日这一计,还不惜去招惹后山整窝蜂群,所下的苦心不少,怎肯轻易放弃。“咦?我何时答应来着?”老爹心下想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该不会老得不济事?今年年事多少自己都记不清了。
“就刚刚啊!您不可赖皮。”南宫俪微嗔道。“南宫俪,妳想要什么东西我带回来给妳便是,外头的世道乱七八糟,师父担心啊!”董乔亦帮衬说项。“就是、就是,妳看老爹便是受不住外头一些乌七八黑、狗屁倒灶之事,才隐到这世外桃源来,不好、不好。”老爹忍不住直摇头。
“我不管,推托之词,我看书里写得既有趣又多彩多姿,江南的画舫、美女,大漠的遍野草莽,东北的山参、冻原,总之好多好多东西,当然强梁之事亦有,但你们总不成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是好是坏,总要去闯闯才不枉此生。再说,有哥保护我,难道您连哥的能耐也信不了,就让我去嘛,不好玩我立即回来。”南宫俪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外加柔语嗲声。
老爹与董乔彼此相顾为难,实不知如何辩驳南宫俪适才的话,江湖险恶,什么下三滥的技俩皆有,再高的武艺亦是百密中有疏漏,防不胜防,单纯如纸般的她如何知晓,偏偏那番刚中带柔的话,又教他们无从拒绝。“南宫俪乖嘛,再过个一、二年行不行?你走了,老爹会得相思病,吃不下睡不好,可怜哟。”老者像跟小孩子要糖吃般的撒娇,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这招连续用了三次,就不知今年同样管用么。
“哼,老套,不受用。”南宫俪脸往右一侧,一点都不受感动。“不跟老爹穷蘑菇了,要么,您就去弄一锅同口味的荷叶山楂汤还来,要不,就随我的意思,以今日酉时前为限,没商量余地。若您耍赖,我便自个儿去闯回头阵。”说完径自往内堂而去。
老爹用烟杆尾端猛戳脑袋,站起来像无头苍蝇一般原地乱转,嘴里唸唸有词:“糟了,大当、大当啊,就是你这张嘴贪馋惹祸,这下可怎么办呀?”董乔见师父自是烦恼不已之举止,轻笑道:“师父,南宫俪那汤真考倒您啦?”老爹斜眼一瞪,道:“正所谓青出于蓝,那妮子心眼细鬼点子特多,早就不行啦。阿乔,你别像个局外人似的悠哉,想想办法啊,难不成真得让她出山?”
董乔俊削冷严的面容一沉,呆望小圆窗外的水池,池面布满红红绿绿百荷竞放,美丽非常,但他的心思是掠过那上头,径自沉思。老爹见阿乔发起呆来,问道:“怎么?有事便说。”董乔道:“师父,匆匆已过十二载了,当年承蒙您出手相救,又得您亲传无相心法保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日虽然武艺未大成,但已足立万于武林之中,当年徒儿亲口答应南宫俪之母,须把她送至峨眉交给静修师太,白云苍狗一幌南宫俪已届及笄之年,现下是没那个必要将南宫俪送至峨眉寻求庇护,但是否该去报个平安,或说认祖归宗呢?”
“你..”老者疑虑参半,“有必要吗?你不是希望南宫俪不要沾惹上任何江湖恩怨,把报仇一事独揽在身,此去峨眉,南宫堡灭门之事能不泄底?”董乔道:“这事徒儿考虑甚久,这次南宫俪坚持出山见世道,正好给了好借口,到得峨眉山下我会先行会见静修师太,将南宫俪的情形告知,同时请她对此事三缄其口不对南宫俪提及,师父您觉可好?”
“嗯…”老爹心想主意是不错,就是不舍得南宫俪离开,阿乔平时是个闷葫芦,他在不在倒无谓,南宫俪一走,谷里定然冷清,十几年来热闹的日子过惯了,突地回复之前寂寞无聊的生活,肯定让他浑身不舒坦。二来,心中对南宫俪全无半点功夫,性子天真又活泼善良,这下出谷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靠阿乔制她,下辈子的事哟,让他最不放心的是南宫俪的美貌,问道:“阿乔,为师近年来已不再出谷半步,你在江湖上走动了几年,世面见上不少,你说说南宫俪长得如何?”
董乔苦笑回道:“师父,我知道您心里的担心,老实说南宫俪若出门能戴上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较好,不过,她那性儿肯定不依。这点我心里早有准备,请师父宽心,南宫俪若伤根汗毛便是我命休矣之时。”老爹笑道:“我不是怀疑你,早在十二年前我便知道你这辈子是为谁活着,唉..说来是师父无能始终没办法根断你的内伤,你的脚..”一想到董乔左脚的缺陷,老人便心痛。董乔挺直身子,严肃道:“师父切莫为徒儿之事耿耿于怀,够了,您的再造之恩比亲生父母来得高深流长,无相心法已练就至第七重,徒儿一定会努力不懈突破第九层最高境界,让您安心。”
老人捻髯轻笑,安慰之情油然而生:“你何烦我多自操心,十二年前授你无相心法纯为保你性命,缘份呀,吾本无意传授弟子,没料到你日以继晷勤下苦功,且天生根骨极佳,短短时分便能登练七重之殿,想为师年届三一方至,倒是天外飞来之得意门生啊,足感生平可慰。且说,南宫俪实令为师伤神不已,偏又疼入心肝,说是父女之情虽忝却俨然成是,她命不好貌似天仙,性子又走位,出门肯定状况频生、烦扰层出,你一颗心怕不够使用。”
“徒儿知晓,定当小心戒护,谢谢师父提点。”董乔恭谨回道。“罢了,再栓亦过不了几年,此去是否纯是探亲?打算何时回转?”老人将手上烟杆再度放入口中,悄然吸上几口然后吐出裊裊烟圈,言下之意已然同意董乔之议。“不,前趟徒儿打探到忠义庄背后似乎有股不正常的势力,这回本主意再去明察暗访个透澈,带着南宫俪恐多不便,大概只能顺路绕经泂庭湖碰运气了,快则月余、慢则三个月后定可回转。”
“嗯,阿乔..”老者慈眉善目,欲言又止。董乔一见师父的表情,便先截断道:“师父,请恕徒儿不肖,违背您老人家的意思,报仇一事就请您勿再劳神,徒儿一生欠下的是南宫堡数十条人命。您的谆谆教诲徒儿谨记在心,非万不得已绝不伤人命。”董乔十二年来是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活着,每一天尤其是见着南宫俪时,无不时提点他身上的重任。老者叹了口气,对于人命他只是心念造物者恩怀,人生自苦谁无死,而万般不舍的是阿乔被心中大石压得郁郁寡欢,十二年来很少看过他真心开怀笑过,大概只有南宫俪一天天长大能稍慰他的心怀,造孽啊!
第一卷 第六章 出闸之犊 “老爹,我们走了,你要多保重自己哟!”南宫俪临别又依依不舍了起来,水灵大眼布满水气。老人挥挥手中的烟杆,深怕南宫俪掉下泪,自己会反口留人,急道:“快走,记着路上一切都得听阿乔的话,不可以任性胡为。”“人家知道嘛,说上几十回了,我们走了。”南宫俪温婉柔语回道,边走边回望立于崖边的老爹,那是一个瘦小矍烁的身影,终于连黑点都见不着了。
一路上南宫俪因离别而显得话少,而董乔本是出口成金之人,下山之路两人始终没说上几句话,直来到山下小镇。
“哇,好多人。”南宫俪第一次见到除了老爹与哥哥以外的人,而且一下子多出数十倍,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各式各样、各种衣饰打扮的人,整个人雀跃欢欣不已。来到市镇中心,沿着最热闹的街道走,她两眼老嫌不够使用,一路东张西望,见到人便冲口一笑道好,结果原本吵嚷不休的市街,每当她走过便悄然无声。董乔停脚于一间名为老饕楼门口,南宫俪抬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董乔回道:“供人吃饭、睡觉的地方。”南宫俪摸摸肚子,还真饿了,笑道:“好哇,肚子当真乱叫了。”
这是一间小市镇的客店,里面摆设五、六张桌椅,这时正值用晚饭时分,店里有四张桌子坐人,董乔与南宫俪两人的身影加上落照阴影忽使店门口一黑,一长一短两条黑影斜映于地。店伙计走上前来招呼,惊得说不出话来。南宫俪反而好奇地拉拉店伙计头顶上的粗布呢帽道:“好可爱哟,你自己做得吗?”贝齿轻启,笑靥如花。店伙计没法回答她的话,只是呆立在原位,把嘴张得更形夸张,险些落下下颏。如黄莺如谷的声音,亦使正在用餐的客人,同时抬头望向南宫俪这头来,鸭雀无声,只闻箸筷此起彼落的”咚..咚”声响。“哥,他们全是哑吧么?怎么都不说话的。”南宫俪疑惑万分。
董乔用低沉浑厚的嗓音一喊:“伙计,给我们三盘小菜,几个馒头,快去。”那一声响把整间客店之人皆震醒,首当其冲是那店伙计,猝然往后一跳,道:“是,是..请..跟..我来。”伙计很快地带他们坐上内里右后侧的桌子,拍拍自己的右脸,努力使自己清醒,否则他以为自己在天上呢,要不然怎么会有仙子。董乔见店伙计呆立在桌边,不悦地叫道:“还不快去!”“是..是。”伙计尴尬地拔脚便走。
这时其他四桌客人目光皆不时往那一大一小瞧去,不断地交头接耳道:“天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该不会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下凡来吧!”另一人又往南宫俪瞥去迫不及待地应和道:“是啊..是啊,美呆了,这辈子能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真是无憾。”
原先发话的男子回道:“对极了,那位姑娘看来很年轻,再过几年,定当倾国倾城。唉,看看便罢,当真娶回家,是祸不是福。你看那个男的,听她喊他哥,是不是?”另一对话男子这时侧首去瞧一眼董乔,回道:“好像是。”男子把头垂低压低嗓子道:“看来不像,他的脸色是不是太苍白了,怎么敢带个美似天仙的妹子出来,这几年更乱了,听说宫里的刘公公正在广纳江湖好手,结帮贿派的,白不白的,黑倒是更黑了,乱呀!”心里着实对南宫俪的安危担心了起来。
隔桌那两男子的对话,没一句不尽落董乔耳里。南宫俪高兴的拿起筷子,往一盘鸡丁下箸,放入嘴里一嚼,“哎哟,又咸又辣。”小手频搧樱口,斜眼往柜台一瞥,才把它吐出来。董乔把杯水递给南宫俪,道:“漱漱口。”接着又关怀地问道:“还烧口吗?”南宫俪摇头笑道:“不了,外头的东西怎么口味如此重?”然后又试了另一盘,这次学聪明夹少许的一撮,往口里轻尝,便摇摇头。这地方已是湘南地界,湘人偏爱吃辣,每一道菜无一不辣,吃惯山菜野果的南宫俪,实是无福消受。
董乔拿起一个热呼馒头,用手从中扒开,夹了些许青菜,往中一放,将左右两片白馒一合一捏,拿给南宫俪道:“试试,总得填肚子。”他初出江湖时,情况不会比她好许多。用毕饭食,董乔招来伙计问道:“还有房间么?”伙计猛点头回道:“有..有,客倌我们刚好还剩有两间雅房。”“嗯,请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就好。”董乔起身,南宫俪接着起来,临走前又向在座众人微笑打招呼,结果大伙再次摒气惊呆。
伙计边带路边私忖:“奇怪了,两人不是兄妹么,怎么只要了一间房?”亦不敢多问,把人带入房上了一次茶水便离开。南宫俪进房去,东摸摸西瞧瞧,房里的摆设虽简陋,她却如同乡下姑娘逛大城般,什么东西都有趣。“哥,我觉得外边的人都好怪,呆呆笨笨的,我那么好心向他们打招呼,结果没半个人理我,是不是我长得太丑还是不像外边的人?”把颈后的麻花辫拉到前头来把玩,想不透澈其中的道理。
董乔轻笑:“不是,是相反。还有,妳礼貌太过周全,吓坏人了,这点不好,下次不可以再对人乱笑,人心叵测知道吗?”南宫俪耸肩,倾首注视着董乔道:“哥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很漂亮对不对?”董乔没有回答,心里想不管南宫俪是妍是丑,都是他最重要的宝贝。南宫俪没听见董乔正面的回答,表情便拉了下来,走近董乔身边,弯腰盯着董乔的脸质问说:“漂不漂亮嘛?”口出如兰,令人一塞,董乔连忙侧过脸,随口急道:“漂亮。”“哼,那就好。”南宫俪喜道,像个孩儿似的笑得灿烂如霞。接着从腰间拿出个小磁瓶,倒了一颗红色丸子在右手掌,命令似的说:“啊..嘴张开。”董乔对南宫俪的命令向是逆来顺受,红色小丸入口即化,一股沁凉直透肝脾。抬头问道:“什么东西?”南宫俪故作神祕回道:“不是毒药就是了。”
当夜南宫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走了几天山路累坏了。董乔一夜在床沿闭目静坐到天光,他的无相心法便是夜夜在体内流转。
“噗..噗”一匹棕马甩着头,连从鼻孔喷出几口大气。南宫俪惊奇地用手刷着马鬃,频呼:“好可爱哟,牠叫什么名字?”董乔一征,回道:“妳给牠取吧。”“嗯..”她低头苦思,猛又抬道问道:“牠是男的还是女的?”“这….”董乔往马后腹瞧去,回道:“八成公的。”南宫俪沉吟半晌后,两手一拍,道:“想到了,就叫“宝贝男”,如何?”董乔一楞,惊呼:“宝贝男?不好、不好。”南宫俪菱角往下堕,问道:“哪儿不好啦?宝贝不是很可爱吗?为区分男生、女生加个男字,很好啊!”南宫俪单纯的心思,董乔难以驳斥,转思一想,罢了,何必在乎世人的看法,自己不是亦独善其身,不苟于世,便道:“妳喜欢便好。”
董乔两手往南宫俪腰身一环,把她送上马背,结果,南宫俪急叫:“快放我下来。”董乔以为南宫俪第一次坐马心里害怕,忙说:“别怕。”左脚在马镫一镫,跨越马背落于南宫俪身后,这一举动,引南宫俪急得两手挥动,大叫:“你怎么也上来了,快下去啊。”马儿受到南宫俪乱动的惊吓,两前脚一弓,长声嘶鸣,便奔跑如风。只听见南宫俪“啊………”
董乔出劲将马缰一拉,马儿立即停下,关心地问道:“受惊了?”南宫俪稳下心跳回道:“还好,我们下去吧。”董乔便柔声哄道:“妳只要乖乖坐好,便不会有危险,相信我。”南宫俪道:“不是,我怕压坏宝贝男了,我们两个人那么重,好残忍哟!赶快下去吧。”董乔一听,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苦道:“南宫俪,买马便是用来当坐骑,不骑难道要牵着牠走?”南宫俪眼一溜道:“对啊,你怎么知道?”董乔脸一沉,心忖若不骑马又不能施展轻功,踱啊踱何年何月才到得了四川?带着少有的严厉口气说道:“不行,马儿绝不会嫌我们重的,那是牠的天职,若是妳把当牠宠物反而辱了牠,再说,我答应师父得尽快回去,不骑马三年也到不了四川。”
南宫俪嘴一扁,不说话以示抗议。董乔心一软,又软道:“南宫俪出谷时不是答应说要听话的么,我答应妳绝不会累了马儿,等到洞庭湖我们改走水路去四川,好吗?”南宫俪心想自己好不容易跟哥一起出来玩,闹脾气确是不好,且哥甚少违背自己的心意过,遂点头应允。
几日后,两人来到岳阳城。南宫俪直把两颗眼珠子瞪突了,回首道:“停下来,我要下去看看。”整条街道左右两侧皆是小贩,各式各样的摊子,令人眼花了乱。“哇,这是什么?红红艳艳,吃得么?”南宫俪看到一个卖糖葫芦贩子手上的一根草束,上头横七杂八插有约莫二、三十串的糖葫芦,遂好奇问道。那贩子打这辈子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便回道:“是糖葫芦,小姑娘这串送您尝尝。”南宫俪不假思索接过手来,喜道:“真的吗?谢谢大叔。”董乔生平不受人恩惠,便客套道:“大叔,多少钱?您蝇头小利辛苦钱,我们不能接受。”那憨直中年汉子,腼賟回道:“没关系,才几文钱。”董乔拿出五文钱,硬塞入贩子手里。
才一会功夫,南宫俪已出了董乔的视线,他四下张望,终于在前头五丈远处瞧见她的身影,赶忙过去,正要给予薄斥时,南宫俪倒先出声道:“哥,您瞧瞧,这玩意真漂亮。”晃于董乔眼前的是一只样式别致的头饰。没等董乔回应,便又拿起另一只玉镯津津有味地欣赏,董乔心下想,南宫俪是女孩子家难免对这些金金玉玉的有兴趣,正独自胡思时,忽听一惊呼:“天啊,好漂亮哟!”便瞧见南宫俪围在一个打扮亮丽的小姐边猛瞧,嘴里含串糖葫芦左右两手拉起人家的翠绿裙子爱不释手的抚摸,那小姐与身旁ㄚ头先是被她的话一惊,后是被她的举动与美貌一吓,就呆呆地任南宫俪乱拉乱扯。
说她野丫头,她还当真就是个野丫头,动作这么粗鲁,她娘到底是怎么教她的,白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
扯了人家的裙子不够,南宫俪接着把人家的头钗取下来,拿下嘴里的糖葫芦摇头叹道:“真是好看。”随即插回小姐头上,再把人家从头到脚又重脚到头通看一遍,然后用精闪的眼光盯着小姐说:“妳真是美丽呀。”这下子那名富家千金终于回神,脸一红,猜不透眼前这名举止怪异,偏又美貌非常的小姑娘,称赞自己美丽,是真心亦或嘲讽,脸色微微一变,转身对身旁的ㄚ头道:“我们走。”
这下人可是彻底呆住了,这……这……到底唱的哪出啊。晦气的野丫头。
南宫俪吐出小舌轻舔葫芦糖,边望着富家小姐婀娜多姿的背影边问道:“哥,那枝作工栩栩如生的饰品叫什么啊?那是只动物么,可爱的紧呢。”冷不防地,有一陌生低沉男音答道:“那是枝只凤头金钗,姑娘若喜欢,要多少在下便奉送多少。”那男子身着一袭天蓝绸锻子,腰际悬一只通体碧绿的圆形龙凤玉珮,手持一名家褶扇,有说不出的富豪奢气,却带有两只邪气万分的眸子,南宫俪起先只是对他的穿着打扮有兴趣,后瞧至他那令人生厌的嘴脸,便偏头向董乔道:“哥,我们走吧。”
林大少爷一听,原本笑咪咪的神色一变,用手中褶扇在两人胸前一拦道:“姑娘,在下林雄,请问姑娘芳名。”林雄早先便注意到南宫俪美若天仙之姿,打他出娘胎以来,各式各样的红粉佳人,上至官家小姐下至红尘各色,见过的女人有如过江之鲫,却从没见过像南宫俪一样挑不出缺点来的佳人,不论肤色、脸蛋、气质甚而身段,再过几年绝对令人不可逼视。一路尾随至此,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肯轻易放过。南宫俪眼一转,嘴一嘟道:“我干嘛告诉你。”可爱神情更是令人倾倒。
林雄陪笑道:“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看姑娘好似是出来游玩,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舍下离这儿不远,姑娘与令兄若不嫌弃,在下倒屣欢迎两位至舍下将就一宿,姑娘大可放心,家父是岳阳城的知府,绝无歹意。”南宫俪耸耸肩,望着董乔。董乔双手一抱道:“多谢兄台好意,我们兄妹不便打扰。”说罢,把南宫俪腰身一抱送上马背,右手拉上马缰,看似便欲离开。
林雄横身一跨,挡下董乔之路,拍打手中褶扇,不怀好意盯着董乔看,心想:“好个穷酸小子,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有个漂亮妹子,怕唐突佳人,才好言相请,竟敢拂逆本少爷的兴致。”他身后的武师跟着他些许年了,心知他们少爷性好渔色,见着如此美貌姑娘势必沾惹一番,平时便靠他们这群武师横行岳阳城,这次亦不例外,七、八个大汉招子放亮早有默契自动一字排开在林雄身后,壮其声势,一般寻常百姓若见这阵式必定吓得全身哆嗦,软下身子。
林雄见软的不成便只好来硬的,眼睑往下垂,语带威胁道:“前头之路豺狼虎豹甚多,阁下最好到舍下一避。若你定有要事非走不可,我也不便强留,但令妹一个弱女子,不好跟着冒风险,她最好留下。”言下之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其时这热闹街头早已围上为数不少的旁观者,无不对这对兄妹报以同情之色。那林雄平时在岳阳城声名狼藉,常藉其父为官之便强夺民女辱之,居民早已对他恨之痒痒。
董乔看都不看,淡淡地回道:“多谢关怀!”扯动马缰,马儿便迎林雄之面而去。林雄脸色一变,料不到面容苍白宛似个病弱书生模样的董乔竟敢吃了豹子胆,当下全不理会他的警告,林雄横身往旁一让,扇子一挥,八名武师正欲上前动手,却听到连番八个“啊..”声,一名名武师便像八尊石像般凝立不动,好似中邪了。林雄急道:“快上啊!还不动手?”八名武师使出吃奶的劲,五官扭曲额际冒出汗,仍旧移不了身子,林雄气得推其中一名大汉说:“你们这群笨蛋还不快给我上!”那名武师苦着脸说:“少爷,我们很想上啊,可是身子好似被什么东西打到后便再也动不了。”
林雄张大嘴,横目一扫,其他七名武师皆朝他点头,以便附和那名同事之话。结果,一个时辰后,他们才重获自由,而一名较有经验的武师事后在地上找着了八颗不知名的绿果子,睁突眼珠子,兀自直冒冷汗。
兄妹两人过不了多久下榻一间“龙凤楼”,这回董乔命伙计将饭食送到房间里使用。在等待休息空档,南宫俪喃喃道:“适才那个男的打扮得金光闪闪,便生对不好的眼睛,有点可惜,教人浑身不舒服。”脑袋瓜子转了转,又说道:“怪了,我刚才在马背上回头一瞧,便见一群人围着几名动也不动的大叔在哪儿私议,人头钻动,真是好玩。”董乔没应声半句,南宫俪肩一垮虽扫兴,也习惯了董乔的惜口,默默去洗了把脸。少待,几盘小菜上来,董乔才出声道:“吃饭吧,我特别交待店伙计菜里不许放辣,妳试试。”南宫俪试了一口青菜,笑着点点头道:“好吃,就是油腻了些。”董乔轻笑:“妳呀,知道妳手艺好,出门在外别尽挑,快吃,明天带妳去游湖。”“太好了。”南宫俪鼓掌频叫好。
翌日,两人来到洞庭湖畔之岳阳楼,登楼远眺,水天一色,万顷碧波荡银彩,平湖秋月里,渔帆点点,气象万千,如此美景使得南宫俪惊为仙景,大叹:“美、美,我真出来对了。孔夫子曾言:“朝闻道,夕可死。”我说该改为:“目此景,生无憾。”,你说对不?”董乔轻轻颔首“嗯”了一声表示赞许。南宫俪怎会满足于此,如葱纤指往前一比道:“我可不可以去坐那玩意儿游湖?”董乔简短回道:“当然。”南宫俪欢天喜地直搂着董乔上下跳跃,董乔俊脸一红,赶忙将南宫俪的身子推离,轻声斥道:“南宫俪年纪不小了,这些小儿举动切莫再使。”南宫俪嘴笑咧咧,颊边酒窝深陷,不服气地回道:“这会儿就说人家年纪不小了啦,反反覆覆,羞、羞…”含笑娇憨之容令人迷醉万分。
第一卷 第七章 袖风邪箭 “你还好吧?”董乔轻扶南宫俪跨下扁舟,南宫俪右手揉捺太阳穴,无奈笑道:“奇怪,晃动得不怎厉害,也会晕眩,看来我得多多研究补脑祕方来吃吃。”董乔轻笑道:“宝贝男似乎得多替我们服务一阵子啦。”回想她三岁坐船吐得唏哩哗啦的模样,便觉是命里注定跟船无缘,不知黄夫子夫妇过得安然否?
这洞庭湖畔是有名的景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人缓步将离船坞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似一女子之呼叫声,南宫俪精神一振,马上说:“哥,我们去瞧瞧。”不多久,两人站在观望人群后边,见到一位耄耋微驼的老人跪在地上,两手与黑额连叠拜磕于泥土地上,老泪纵横直求道:“大爷,您行行好,放开她,老儿作牛作马来生报答您,给您早晚祈福添寿,求求您大发慈悲,她今年未满十六啊!”距那老者右方三尺之处,两名肌肉错结的大汉架着一名梨花带泪的年轻姑娘,挣着身子频频呼喊:“爷爷救我..爷爷…”转眼间又朝围观众人,用哀怨凄楚神色不断地恳求道:“大爷们行行好….”
南宫俪一瞧那名老者所拜求之男子便是昨儿个叫林雄的公子,一张嘴歪邪地冷笑,眼高于顶脸现不屑,右脚一抬往地上老人胁下一踹道:“滚开,碍手碍脚。”老人瞬间唉痛一声,往一侧倾倒,立即又翻身捉住林雄的右脚继续求道:“不、不,您不能带走小玉,她是我相依为命的孙女,您不能带走她啊!叫老汉如何对她死去父母交待啊!求求您…”林雄狠命用另一只左脚猛踼老者身躯。看到此处,南宫俪一股气从心肺往脑门上冲,两手往前头人群一拨,左手扠腰,右手一指,莺声怒道:“放开她!”同时,董乔叫声:“南宫俪。”南宫俪回首对董乔道:“哥,这绝不是多管闲事。”
林雄一见南宫俪霞光,猪哥涎登流,喜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在下与姑娘真是有缘啊!”南宫俪气得双颊绯红,走向前手指着林雄的鼻子骂道:“你这无耻之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强掳姑娘,真是岂有此理!”林雄一见南宫俪白嫩滑溜之手摆在眼前,忍不住两手一握,把它凑进鼻端一闻,正想大呼过瘾时,”啪”一个响脆的巴掌,火辣辣的感觉烧上林雄的右脸颊,嘴角咸溼,林雄用衣袖往嘴角一抹,见到殷红血渍,抬头怒视董乔,此际董乔眼中之火烧得有如两盆炭火,脸容却似寒极冰山,林雄一骇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董乔侧首向南宫俪道:“去扶那位老伯起身,看看他伤得如何。”南宫俪点头应命。董乔两脚微微一跛一跛往林雄走去,这样一个看似残缺苍白的文弱男子,照说一点威胁都没有,但林雄两眼直盯着他,一步步退往身后护院武师立足之地,直到退无可退,两手往前一挥,大喝:“全都给我上。”
在场数十人没一双眼睛瞧得清楚董乔是怎么出手的,只见青袖微微连晃,七、八名大汉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纷落在地,每名汉子左手皆抓着右手腕痛呼四起。此时,昨个儿从地上捡到绿果子的中年汉子,立在原地并没有上前参与围攻,直再见董乔出手,才惊呼:“果真是袖风邪箭!”全然证实先前他心中的疑虑。
不消说,那七名武师手腕所中之箭上必刻有一“邪”字,三年前武林突然出现一位神出鬼没之青衫男子,出手之准、快、狠令人胆寒,重要的是没人见过他的出手,只觉一股袖风迎面便一箭封喉,声尚未惊出已一命鸣呼,快到连血都不流。故江湖中人便称之为袖风邪箭,其邪除了箭上之邪字另有其手法邪魅之意。无人知晓使者何人,总算那夺命袖箭不常见,时时代而为之的是少见的一种绿色小果子,意在小小警告吧。
那中年男子怎么想都料不到人称袖风邪箭的主人,竟是一个跛脚看似病弱的年轻人,心里频频称奇,所谓江山代有奇人出。董乔两手往后一摆,缓缓走到全身哆嗦不已的林雄面前冷冷命道:“你自己去掉一只手!”本该两手皆癈,只不过他自身从不动兵刃,暂且轻饶。林雄两脚”咚”一声,跪倒在地,抱拳哀道:“大侠,请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尊驾,实是不知者不罪,请你饶过我这次,下次绝不敢再犯了,我…我..从今而后…闭门不出,我..林雄..可向天发誓。”
董乔看都不看他,淡淡回道:“既敢碰南宫俪,去你一只手已属轻饶,罪无可逭,再不动手,两手皆不保。”林雄一听,整个人垂软在地,打算尽最后一次努力道:“大侠,我可用所有家产换我一只手,如何?”董乔抬眼怒视林雄,突觉他罪该万死,猝地,南宫俪一声惊呼传入董乔耳内:“哥…”,他倏地回头一瞧,两抹背影一黑一灰疾速往竹林方向渐失。没人瞧见董乔是怎么消失的,像一缕轻烟,一眨眼便不见人影,跪在地上的林雄大拍胸脯兀自庆幸自己的幸运。
一刻钟后,董乔立身密竹林深处,听见身后声响,便缓缓转身面对来者。黑鲛帮胡天猝见董乔急收前势,随即把南宫俪护在身前手扼其颈,双眼直盯着董乔,警告意味浓重。南宫俪见到董乔喜道:“哥,我就知道。”言下之意,对董乔满抱信心,一点都不在意扼于颈上之手。胡天适才见过董乔出手,实慑于他袖里薄如蝉翼的短箭,但二年前他的胞弟死在邪箭之下,此仇非报不可,二年来他无日不想报仇,正遍寻不着,不料这次居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天爷给的好机会,他不得不赌。心透的他短时间便觊准他的弱点,正想先掳去他的女人,再行打算,不料董乔的轻功亦如此骇人。
董乔寒着脸,直盯上胡天扼住南宫俪的那只黑手。微风轻拂他破旧的衣襬,迎风而立,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寒感,此际正值炎炎酷暑。胡天见董乔不发一言,只盯着他猛瞧,在江湖上闯荡半辈子的他,额角淌出热汗背脊却发凉,急道:“把你两袖中的箭全丢出来,否则我立即要了她的命。”边说边催紧手中的力道。南宫俪咬着牙不出一声,但脸色的痛苦神色说明了一切。董乔轻笑,两袖一抖,短箭互相撞击响起“叮叮当当”悦耳之音,在阳光下精铁所制的袖箭闪闪发光,伴随短箭而下的还有数十颗绿色果子。
南宫俪一见董乔弃箭,惊异地注视董乔,董乔只像从前一样用同样温柔、同样呵护的神情看着她,她嘴角孤度一翘,一股暖流抚心而去,两人交会的是十二年来性命相嘱的信任感,南宫俪突觉得自己好安全、好幸福。胡天被董乔轻柔的笑容,惊得手足无措,狐疑董乔弃了箭后为何还能悠哉发笑,是不是另握有什么利器?还是他的武功已臻化境,弃不弃箭对他而言完全不构成威胁?他再瞧董乔一眼,猜想他最多不过三十,年纪轻轻怎可能有此修为,时间宛若停滞,让胡天有种死神已飘近他身边之感,他惊惶拖着南宫俪身子往后退,说道:“离开那个地方。”董乔依言离开约几丈外,突开口问道:“为什么?名头为何?”
简短的问话,一时虽不明白,过会儿胡天便登转过来,回道:“胡地是我胞弟,在下胡天。”董乔轻点一下头似乎全明白了。接下来胡天便与董乔两造对立,董乔忌南宫俪故不动,相对的,胡天亦忌讳董乔的武功不敢轻举妄动,徒让时间流转,最吃不消的便是南宫俪,她无奈嚷道:“喂,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我的脚好痠吶!快动手啊,要不我死,要不就你死,男子汉大丈夫怕死?羞羞脸!”胡天脸不禁一红,气闷在胸。反观董乔,自是摇头轻笑不已。
胡天此时更像个呆瓜,进退两难。南宫俪只好出来当和事佬,道:“这位胡叔叔,我看这样吧,你把给我放了,我也叫我哥不为难你,大家好去吃顿饭,再僵下去,我的肚皮又要开始乱吼乱叫的,好不好?”胡天再被南宫俪反讥自己是在戏耍般的言语一激,脸色突呈酱紫色,怒道:“妳给我闭上嘴。”手中力道禁不住加上几分,这次冷不防的动作令南宫俪惊叫了声“痛……”
胡天才一抬头一道青色的影子便在面前晃动,根本看不到董乔是否出了手,自己的肩颈穴便被制住,全身再也动不了。董乔轻轻地把南宫俪从胡天手里松落,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躺在董乔怀里笑道:“我的脚都麻了。”董乔心生愧意道:“对不起,我..”南宫俪一只手急忙轻摀董乔的嘴道:“下次不许你再说这种话,哥尽全力了。而且好刺激哟,此时我才肯衷心佩服老爹,他教你的那一套蛮有用的,回谷以后,我要调制一道特补的回春汤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董乔真拿南宫俪没办法,刚才他一颗心可是吊在半空中,接着问南宫俪:“要我抱你回客栈吗?”“才不要!”南宫俪没有任何考虑地便答,从自个儿的腰带里拿出一个青色小布包,抽出一只银针来,抬首向董乔道:“帮我把裤管卷至膝头,我下下针,一会儿便好。”南宫俪边在自己的小腿扎针,边怨道:“就老爹不好,若是他老人家肯教我武功,也不用哥来保护我,对不对?真是偏心。”董乔轻声回了句:“他把最得意的医术传给妳了啊,不要在背后说师父的坏话。”南宫俪耍赖地一哼,将针一拔,从董乔怀里一弹又是一尾活龙。
“哥..”南宫俪手指胡天,问道:“他怎么办?”董乔肩一耸,看着南宫俪略带发青的颈部道:“该死。”“什么?”南宫俪料不到一向温柔待人的董乔,竟蹦出一句如此冷酷的话来。哪里知道为了她,董乔甚至可以杀尽全天下的人,只要是为了她,轻则他一条命,重则负尽天下人他都会干。南宫俪秉性善良,虽然她刚才有点恨那个姓胡的以她性命逼迫董乔,现下她人平安无事,于是心生不忍了起来,又朝那胡姓男子一瞧,心想他年纪也不小了,便向董乔求道:“不用死吧?而且我又没事,老爹不是常说蚂蚁尚且偷生,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你就饶了他吧!”胡天听到南宫俪代为求命之语,惭愧地低下头去。
董乔一想,也不愿南宫俪见血光,便道:“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走近胡天身旁,食指一点,解了他的穴道说:“你自废武功吧!”不待亲眼瞧见,便带着南宫俪离开。
第一卷 第八章 命中煞星 这日,董乔正带着南宫俪策马经过一片树林,马儿突被一个飞掠在地的人影惊吓,起身嘶鸣,董乔反应迅捷力透缰绳,马儿陡停。南宫俪拍拍胸脯,压压惊,随后侧身往前头泥地一瞧,惊道:“咦,有个人躺在地上耶,我们下去看看。”地上躺着一位年轻男子,身着绿湖装束,面如玉冠,嘴角淌血,一把看似锋利无比的青芒剑掉落在他右手边,南宫俪下马探视那人时,董乔耳贝轻动,数条人影接连赶到,来者数人有的作庄稼汉打扮,有的是樵夫。这时躺在地上的男子因南宫俪的美貌呆住了,南宫俪把他的右手腕掷起,把了把脉,回头告诉董乔道:“哥,他伤得很重,心、肺、脾三经俱创,须急治。”
来者六人,突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与一位看似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彼此面面相顾,不知如何处置。南宫俪低首向地上男子问道:“你受伤不轻,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家医治。”那名男子先往来者六人望去,再回头看看南宫俪与董乔二人,心想这次命休矣!便轻柔婉转说道:“谢谢妳小姑娘,妳不但人美心也好,在我死前能见着天下第一美女,足堪可慰,妳走吧,不用管我了。”南宫俪闻言,左顾右盼,又往那六人瞧去,眉尖一蹙问道:“这儿哪有天下第一美女,我怎么没瞧见?你快说说在哪儿?”
董乔此时不愿淌浑水,一看便知那六名来者是来找地上那名男子晦气,将南宫俪轻轻拉起说:“我们走吧!”“可是…”南宫俪看一眼受伤的男子,那男子正用情深似海无限懊悔的眸子注视着她,他心里着实后悔为何在死前才偶遇佳人呢?南宫俪不知怎么回事对那双眸子心生怜意,“哥,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老爹说医者父母心呀。”接着又蹲下身想扶起那名男子,可是他好重,那男子好生感动道:“姑娘,别为我费心,在下单若青在此谢过姑娘,下辈子再报知遇之恩。妳身后那六人便是来追杀我的,妳快走吧!我不想连累妳与令兄。”
天真的南宫俪站起身,朝那六人问道:“你们是来杀他的?”那六名年纪不一之人,再次面面相顾,最后是六人中最年高者发言:“小姑娘,我们无意杀他,只是必须请他跟我们走一趟。”“哦..那么你们等我医好他再带走他好了。”南宫俪一厢情愿便擅自决定。转身用恳求的眼神与语气向董乔说:“哥,帮我啦,他好重,我搬不动嘛。”董乔实不愿南宫俪涉入江湖恩怨,他看那六名男子,其中二位太阳穴暗暗鼓起,内力深厚,其他四位步代沉稳,武功自是不弱,想来必是武林高手乔装而来,能引起六名高手追捕,那名单若青亦不是简单人物。南宫俪摇着董乔的手臂,开始撒娇:“好嘛,你最疼人家的了。”董乔冷着脸回道:“妳答应过老爹,凡事皆听我的话。再说,那六个人并没答应让妳带走他,走吧!”
南宫俪平时呼风唤雨惯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董乔第一次对她凶巴巴的,面子一时挂不住,心生赌气把他的手一甩,竟自跑去要孤力扶起单若青,把吃奶的力气用上,面容扭曲苦道:“你自个儿也使上力嘛。”单若青红了眼眶,把剩余的力气用上,终于单若青站了起身,但再怎么说,南宫俪也没那力气送单若青上马背,两眼泪光频频打转,无限委屈却又倔强地轻咬下唇看着董乔,董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从衣襟里抽出一方白巾,掐捻一角轻拭南宫俪颊边汗水,柔情万千地道:“不哭,一定要救?”南宫俪打转的眼泪偏不争气地掉落,坚定地点点头,董乔还能有什么话说?恣意轻怜地拭去珍珠般的眼泪,十二年来南宫俪竟然为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哭,他有种莫名的闷痛,看单若青一眼,便向南宫俪轻道:“不急上马,妳先扶他至一旁止血,我去处理那六个人。”南宫俪笑灿莲花,好不快活。单若青犹豫道:“姑娘,令兄…”南宫俪抬高下巴,志得意满,笑道:“我南宫俪若说救你只有半条,若哥也救你的话,阎罗王绝不敢收。”单若青张大嘴,似信参疑。她的话不高不低,亦同时传入那六人耳里。
董乔两手一拱向那六人道:“各位,抱歉了,无论今日你们与那位公子有何瓜葛,便请搁下,高抬贵手。”那名老者亦回手一抱道:“这位公子,我们与你们兄妹二人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实不愿出手伤及无辜,那位单公子身系一椿武林祕辛,事关重大,请你见谅,有时好心未必有好报,救也得救对人呀!小兄弟。”老者好心劝道,暗喻单若青并不是个善类。董乔听他一席话,便知那六人不坏,无奈轻笑道:“多谢高言,但我已然答应舍妹,敬请原谅,请,切勿手软。”董乔动手狠辣,怕对方轻敌,方出言警告,礼尚往来。
老者听董乔出言要手下见真章,知道事已无转圜之余地,望着其余五人,其中一名手中持剑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道:“石先生,容我先跟这位公子走几下吧!”老者赞许地点点头,心想田子龙是六人中最年轻的,应该不会落着以大欺小之口实,便道:“田先生,请。”田子龙双手一抱,向董乔说道:“公子,小心了。”董乔右手一伸,说道:“且慢,敝人时间有限,请六位一起上吧!”田子龙闻言,脸涨成青紫,怒道:“阁下忒也托大了,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你先尝尝我手中之剑,再试其他各位长者之技吧!”说罢,长剑平胸推出,看似缓慢,暗蓄后招。
董乔飞身拔起,长袖一挥,喊道:“小心了。”三颗绿果子疾射而出,虽然同时发出,中途却分成上、中、下急打人身三大穴,田子龙头微侧,剑往后挡格,避开其中二颗,但第三颗结结实实打中他右脚之曲泉穴,一痛一麻,心中的惊骇到了极点,剑招一缓之后,急攻三剑式,却连董乔的衣袂都见不着。一浑厚声音回响四方:“住手!田先生暂且退下。”是适才出面之老耆,一双眼莫测高深地注视着董乔,走上前头,弯身从地上拾起绿果子,瞧了瞧,拇指与食指一捏化成粉末,开口问道:“阁下是近来人称袖风邪箭之主?”
董乔抱拳,回道:“大概是吧!”玉泉大师轻颔,笑道:“莫怪,多谢阁下手下留情,请问师承何人?刚才你脚下所踏之步伐,老杇似乎曾听吾师提起过,约莫五十多年前有位浮尘子轻功了得,自创一套迷魂八步独步武林,听说至今尚无一人摸过他的衣袂。”董乔心想那名老耆见识渊博,想来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恭敬回道:“阁下眼力甚好,至于吾师,在下不便透露。”回答之中已然说明师承。“好,阁下既是浮尘子前辈之徒,若论江湖辈份,老朽今日讨教亦不失长者之风,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施为,当真可喜可贺。小兄弟怎么称呼?”那名老者是少林玉泉大师,在江湖上名声不输其掌门人无印禅师。董乔回道:“屈屈小名不足挂齿。”
在其旁的单若青心中的惊骇不输给其他六人,听到此处时,不禁开口问道:“令兄真是浮尘子之徒?”南宫俪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谁是浮尘子,哥就是老爹的徒弟啊!”单若青接问:“那你老爹是谁?”南宫俪更是莫名,一头雾水道:“老爹就老爹啊!”单若青对此回答轻笑,心想她真是单纯得可爱。就在两人对话时,场中间响起呼呼声响,一种无形磁场持续往外扩大,董乔衣襬因那股狂风发出”咧咧”之音,单若青惊喊:“大力金刚掌?”难道他是玉泉大师?南宫俪见他的神情,急问:“很厉害是不?”单若青回道:“我们最好离远一些。”南宫俪依言把单若青扶离,但两只眼睛始终不离董乔身上,心中隐隐有丝悔意,但她想:“哥一定行的。”她不清楚哥哥的功夫修为如何?亦不知何来信心,她就是知道他行的。
空中传来玉泉大师透过内力传出来的话,“小兄弟,你若能破除此掌,那人你便带走。”董乔见南宫俪已带单若青远离掌风之处,嘴角轻笑,无相心法急走体内,玉泉大师两手愈挥愈急,其掌风带起四周叶片,形成一个漩涡卷上天空,董乔此刻全身拢罩在掌风之中,尘灰四起,瘦削的身子纹风不动,脸上神情看不真切。玉泉大师一上手便使上近十年来他不曾再使过的大力金刚掌,一来必须先封住董乔箭无虚发之功,二来自忖没有董乔之轻功,故只能以其雄厚掌风制住他,他若破不了亦能知难而去便皆大欢喜。
大家都被激起的滚滚黄风蒙了眼,只听耳畔呼呼风声,南宫俪用手挡摀风沙,微瞇着眼极尽瞧去,完全看不到哥的影子,心里十足吊上十五只水桶,开始不安。慢慢地掌力所形成的圈子开始缩小,玉泉大师所使的大力金刚掌相当耗费内力,此际已连续发功一刻钟,威力削减许多,一般人若身处此风早已伤重而倒,但此刻没人知晓董乔是生、是死?再过半刻钟,董乔的身影全瞧得清楚了,两手悠然负于身后,脸上凝止如山,周身竟隐然有一气场护身,发丝静如止水,身外的狂风似乎在另一个世界,众人无不惊骇。蓦地,风嘎然而止,一沉重浊音道:“罢了,英雄出少年,你们带走他吧。”其余五人见连玉泉大师都制不了他,亦只能默默地让董乔带人走,六双眼直盯董乔微微轻跛的步伐,众人的心直沦至底,恐惧地想着:“他到底谁?”
董乔与南宫俪牵着马尚未走出林子,整个人一咳,咯出鲜血,南宫俪惊呼声起:“哥,你受伤了?快!”其时单若青昏睡于马背上,南宫俪忙把董乔扶往阴凉处所,抓起脉膊就诊,不料董乔手一缩道:“没用的。”南宫俪一手待在半空,檀口微张,惊异万分,紧盯董乔之眼,她不懂,真的不懂,紧咬下唇与董乔互视半晌,不一会儿,哇一声,哭倒在董乔怀里。董乔轻轻拍抚南宫俪的背,劝慰道:“不哭,不哭了。”两眼直直呆望天边晚霞,心中五味杂陈,回想十二年前生死交关那幕,空茫茫一片。南宫俪心揪得好痛、好痛,呜咽无法言语,她明知哥有病的,再好的武功亦枉然,虽然每次寻问老爹,总没答案,但她知道这几年来老爹为了医不好哥,老是攒着眉,为什么自己却轻易地忘了,那么任性、那么娇纵,那么罪该万死….。
良久,她方抬起头,猛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董乔望着泪眼婆娑的南宫俪,轻笑道:“先前不知道有谁说过不准说对不起来着?没事的,我闭目养养神便会好,妳去看着单公子吧。”南宫俪从腰际掏出小磁瓶,倒出三颗小丸子,一抽一抽说道:“这是帮助气血循环的药丸,能助你运功疗伤。”董乔一口吞下,南宫俪吱唔,试探地问:“哥…多年来为何从不肯让我帮你把脉呢?虽然老爹医不好你,但我总要试一试的。”四目交投,一座冰山惟在她面前化了,轻道:“能好的,只要将无相心法练至第九层,相信能好的。”这也是他告诉自己的话。南宫俪一听,登时笑开,便道:“真的?那哥快练吧。”董乔盘腿而坐,径自疗伤。
数日后,“嗯…”单若青悠悠转醒,南宫俪探问:“醒啦,感觉如何?”单若青见着美人,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深吸一口气,胸口窒闷感尽除,喜道:“姑娘,妙手回春、医术精湛,单若青感激不尽。对了,看我多糊涂,竟忘了问救命恩人的名字,请问姑娘芳名?在下世世不敢或忘。”南宫俪噗哧一笑,说道:“文诌诌的,酸腐气忒重,叫我南宫俪就可以啦。”单若青笑了笑,回道:“南宫俪姑娘说得是,令兄?”南宫俪淘气,嘴上嘟嚷道:“说你酸还真是酸气冲天,南宫俪就南宫俪,多加姑娘二字多拗口。哥出去买吃得东西和药材一会儿便回来。”
单若青一征亦发笑道:“是,教训得是,那么在下便僭越了。南宫俪,待会我该如何称呼令兄呢?”“哥啊?”南宫俪想了想,耸耸肩道:“你自己问他吧,要不,老爹叫阿乔,你也叫他阿乔吧!”世俗礼教对南宫俪而言太过淡薄,虽然道德经、大学、论语…等她读得滚瓜烂熟,但大部分是只得其表不得其义,老爹没心思教,董乔没有空理,只要南宫俪快乐,这等繁文缛礼早不放入他们眼里。单若青一听差点昏厥,他们兄妹俩委实是个谜,他相信南宫俪姑娘适才的话绝不是故意在唬咔他,另有深意地瞧了瞧南宫俪,不得不赞叹老天爷的妙手,但其兄之身手更令单若青垂涎,旁敲侧击地探问道:“那么妳家族总有个姓氏称呼?家住何处?在下另择佳日登门道谢。”
南宫俪不耐单若青老问些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含嗔道:“你比老爹囉嗦耶,躺躺吧,我去把汤药端来给你喝。”单若青吃上一记闷头棍,微觉南宫俪脾气倒也挺大的。不多会儿,南宫俪端来药汁,单若青便老练地猛灌迷汤道:“这药怎地都不苦?南宫俪医术了得,在下好生佩服。”南宫俪正喜不自禁欲回话时,董乔的出现转移了她的话风,走上前去,道:“怎么那么快便回来?药都买齐了?”董乔一听,心里有些不快,好似自己不该出现,放下东西便出了房。
南宫俪对董乔的莫名举动愕然,紧追而去,是时单若青的脑袋瓜子快速翻转。隔日,单若青已能下床,这处是董乔兄妹临时在林子旁找着的空茅舍,虽简陋尚能避风雨,门前有一小小空地,一排绿竹,右侧比溪而邻,其时,南宫俪卷高裤管踩于溪中跟觅食水鸟兀自玩得咯咯大笑,而董乔在其旁闭目盘坐,那份怡然自得、出尘无忧着实令人欣羡。单若青尚在几丈外,董乔便突地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不知如何,他一眼也不愿多瞧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容。南宫俪不多久也瞧见单若青朝她方向走来,很高兴地裸着白皙脚ㄚ子迎向前去,道:“你怎么起来了?”单若青浅浅一笑,“出来透透气,躺了有些时候了,再不走走,怕四肢废了。”南宫俪右手往胸脯一搭,道:“放心,绝废不了,只不过得再休养一阵子才能完全复原,安百个心有我在啦。”
单若青打蛇随棍上立即接口道:“那么说,南宫俪可是愿意随我回家照料在下至全愈?在此先行谢了!”他拱拳深深作了个大揖。“这…我可不能作主耶.。”南宫俪把眼光落在董乔身上,心想自己为了救人一命,已害得哥旧疾复发,再也不敢莽撞行事。眼尖肚明的单若青不用点醒便知关键处系于董乔,但他明白得很,自个儿没那能耐请动,最后还是得从南宫俪身上下手,眼神忽地黯沉内敛,有种邪魅神光流转,嘴一歙一开,“南宫俪,一来我的伤缺妳不可,二来舍下就离这儿不远,洞庭湖南畔十里处之忠义庄,家父为人好客,交游满天下,这次妳与令兄搭救之恩无以为报,请至舍下一转作客数日,让家父与在下好生招待一番,要不定当内疚终生无以释怀、夜夜辗转无法成眠啊!”
董乔听闻忠义庄三字虽面不改其色,心里却”突地”一声。南宫俪小手绞动粗布衣角,内心宛如下油锅,眼帘半掀犹豫难决。单若青走近南宫俪,轻声呵气道:“南宫俪姑娘,劝劝令兄如何?”“我…”南宫俪红唇互抿,对单若青猝不及防的举止,心慌意乱,似乎好难拒绝他的请求。于是,南宫俪在单若青的注目下,走近董乔,蹲下身子,道:“哥…单大哥之伤未愈,邀我…不..我们.上他家继续医治,可好?”单若青与南宫俪二人的谈话全数尽入董乔耳内,直觉单若青狡黠、聪明非常,用心起意令人疑窦,目的是纯为南宫俪之美貌或者另有他意?忠义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惟将南宫俪放入赌局,他………
董乔缓缓睁开眼,问道:“妳想去?”“我..”南宫俪嗫嚅,再往单若青望去,单若青给她的回应是坚定的二记点头,不知觉得她也跟着点头。虽然南宫俪的答案如同利刃直刺心窝,董乔仍轻笑道:“好,便去。”
忠义庄,不愧天下第一大庄,光是院落便有五进,庭台楼宇气派非凡,大厅堂两长排红木桌椅,全铺上苏杭虎头名绣,富丽堂皇好不刺眼。忠义庄庄主单名峰小腹微突,红光满面,爽飒的笑声布满全厅,“好,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囉,周公子一手袖箭名满江湖,而南宫俪姑娘歧黄术超,令尊有福气啊。今日有缘承你兄妹搭救小犬,老夫不胜感激,今晚摆下薄酒可得给老夫面子,聊表谢意啊,万不可推拒,小喜子。”
“老爷有何份咐?”小厮连忙应声。“准备两间上房,烧锅热水让周公子兄妹先行梳洗稍事休息,快去。”董乔连忙阻止道:“不,单庄主,一间便行,自小舍妹从不离我身边半步。”“这..”男女有别,虽是兄妹这等亲近倒也少见,但外来是客,马上练达一笑道:“当然,周公子护妹之情令人感佩。小喜子带路,老夫今晚再与贤姪把酒欢畅。”
当晚,单家派来一名ㄚ鬟服侍南宫俪,待南宫俪梳洗完毕打开房门出现在董乔面前时,董乔简直对面前的女孩很陌生。南宫俪两手张拉绿湖纙裙,原地打转,头插一枝晶透式样简单的玊簪,水灵大眼眨啊眨,笑盈盈地直道:“好看吗?这衣料好软好舒服哟!”董乔突觉自惭形秽,又觉南宫俪好像在后背长了对翅膀,扑打有节欲振翅而飞,离自己而去。“哥..”南宫俪见董乔发呆神情,急问:“不好看吗?”上下左右打量自个儿全身,猜不透是好、是坏?
南宫俪正自不得其解时,单若青偏巧适时出现,出言回道:“好看,简直让嫦娥羞于见人,南宫俪姑娘可是不巧落入凡间之仙女?”虽是极尽谄媚之语,却无人可以驳斥。当晚席间,董乔食不知味,而单若青口若悬河直逗得南宫俪乐不可支,单庄主在一旁加油添醋极尽拢络,无形的一道墙渐形,硬声横阻在两人之中,董乔一颗心无处摆放,也许他是做了一辈子都会后悔的决定。
三更更鼓一打,董乔睁开眼,往床内睇上一眼,今夜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无法入定之夜,止下心头理不清的思绪,拉出黑巾覆上面,阒静无声地消失在房内。直巡上一整圈,忠义庄似乎无啥不妥。
第一卷 第九章 阴间恶鬼 第二日清早,单若青便登门道安,道:“周大哥与南宫俪昨晚睡得可安稳舒适?”南宫俪浅笑,回道:“好软的床褥,连连发好梦呢!”单若青眼一睁,心思暗转,轻声问道:“梦中可有我?”不识男女情事的南宫俪陡听调情之语,不禁心头乱跳一阵,吶吶回道:“没..没有。”快速转个身,以掩饰自己不安的神情,心想自己的心跳怎么突然加快了。“有事?”董乔铁青一张脸问道。
“喔,周大哥,是这个样,我见今日天空碧蓝如洗,秋高气爽是个游湖的好日子啊,用完早饭后让在下当个东道主一起去赏湖如何?”一身颀长的身躯,翩翩仪表,卓而不群,连男人都不容易拒绝他的邀请。偏偏董乔的心是死的、冷的,挑高一眉问道:“兄台不是身子未愈?”单若青轻笑道:“无妨、无妨,有南宫俪姑娘陪同,在下可是放下一百个心哪。”语末眼角往南宫俪身上频放秋波。可惜,情窦未开的南宫俪,半生不熟,虽觉单若青的眼光热烈地怪异,亦只是单纯的回道:“可是,我们游过湖了啊?”
单若青难掩失望之情,但他何等人也?立即转舵问道:“上过君山么?去尝尝白毛猴,见见潇湘竹何如?”南宫俪睁大眼,一颗心跃跃欲试,血流加速,问道:“白毛猴?”单若青看南宫俪一脸遮不住的兴奋,加把劲鼓道:“是君山有名的银针茶啊..其味香冽、其色如金,齿颊留香令人回味无穷,怎样?在下保证值得一游。”南宫俪再也耐不住,一蹦一蹦地到得董乔面前,可爱的笑脸一绽,“哥,我们去兜一兜好不好?一定很好玩。”
一路上,董乔尽落在两人身后六、七尺,看着前头不时交头接耳的两人,总隔不多久便听得一阵银铃笑声,他从没想过南宫俪的笑声竟然如此悦耳,盈耳洋溢着他不太懂的幸福。多年来他满足南宫俪的成长;满足于自身武艺之精进:满足于山间不食烟火之闲逸;满足于一种淡淡的平凡,突然间,他开始觉得自己不满足了,正神游太虚之际,忽闻:“哥,你快来看呀!”
此时,单若青正用柳毅井之水冲泡银针茶,初时两旗(叶)夹一枪(芽),此起彼落。然后,簇立杯底,却似含苞待放的菊花,在水中澄黄清澈,三起三落,雀舌含珠,刀丛林立。南宫俪在一旁叹为观止,直呼:“太神奇了,不看见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呢!”单若青小露一手,便赢得佳人倾笑,得意之形忘然,亲手奉上茗茶道:“尝尝,妳便知没来错。”南宫俪不客气小呷一口,顿觉甘芳可口,爽神益思,频呼:“好极了,比我的“觉神汤”来得好,我也来试试!”玩兴正酣的南宫俪,试泡了一回,把得意杰作献给董乔道:“哥也尝尝嘛!”南宫俪手执一只白玉茶杯,董乔无法推诿一口饮尽,香气清鲜,滋味甜爽,不由得心中亦赞声好。
单若青在一旁诗兴大发,口里吟道:““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周大哥是否与李醉仙身有同感?”没料到单若青竟卖起文来了,董乔若不是碍着南宫俪的面上,早已怫然而去,此际只隐忍着,眉睑不兴,来个闷不吭声。而单若青尴尬地脸一阵青一阵白,南宫俪慌忙打哈哈地道:“看哥的表情亦是道好的,他向来话少,单大哥莫见怪,来你也尝尝看,冲法对吗?”南宫俪赶忙递过一杯茶给单若青,转移目标。心里开始犯嘀咕,哥虽然个性孤僻了些,但也不至于不通情面,尤其这几天来,更是阴阳莫测,对她的态度亦不像从前那样热络、可亲,当然他仍对自己百依百顺,但不同了,全然不同了。
就在各人各怀心思时,烟雾缭绕一片雾茫茫中,董乔蓦地抬起头,眼神警戒,厉道:“南宫俪过来。”南宫俪立即挪身紧靠董乔,董乔拉住她的小手,稳坐如山,多年的默契抹不去。单若青脸色微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频往四下望去,须臾,两个形同鬼魅的白影飘在雾中,又疾又缓忽前忽后,乱恐怖一把,南宫俪从心底打个寒颤,虽然君山烟雾迷漫但今日却是个秋爽景明的好天气,不消多久,两影现身看得真切了,却看傻了南宫俪,小声地问道:“他们是人还是鬼?”
其中一人瘦如竹竿面如金纸,一双倒吊眼,浓浓的两撇眉一高一低,嘴阔四海、其色墨黑,手长过膝,足…好像未着地?另一人,面如一团面糊,白的吓人,五官全陷在肥滋滋的肉里,水桶腰、大象臂,身及另一同伴之胸下,足…亦像没着地?当南宫俪发出声音问话时,胖嘟嘟那人举起分不出五指的手来撑大眼睛,睇了南宫俪一眼,忽向高瘦的同伴道:“美人,用来暖被正好,嘻…嘻。”声如稚子,语泛淫邪,好不突兀。
单若青见对方出言不逊,再有董乔之强力后台,登时驳然大怒道:“无耻之徒,休放口头轻薄,唐突了佳人。”那高瘦之人笑了,笑得南宫俪紧摀两耳,高亢阴恻如万针刺入耳内,连武功不弱的单若青冷汗亦冒出了额际,那是极歹毒的魔音穿脑,董乔搭住南宫俪右腕经脉,将内力传给南宫俪护住她的经脉,但无丝毫武功的南宫俪撑不久,一枝邪箭急射而出,总算那名瘦高男子武功了得,轻功竟是高档,那枝邪箭在他颈部只小划出一丝血路,笑声嘎然而止,瘦高男子面色由金转灰,而他身旁的小胖子由白转红,两人面面相顾,最后由那名瘦高男子像嘴里含颗蛋般出口问道:“小辈道上名来?”
董乔相应不理,那双眼轻轻地閤上。胖瘦二人,头顶若长有杂草,此刻不消说定可生起一盆火。单若青初听那尖啸之音,便想起江湖中恶贯满盈的阴间恶鬼~大鬼、小鬼,好言道:“两位可是名响宇内的大小二鬼先生?”结果,“噗哧”一声,南宫俪涨红脸,忍无可忍嘛!心想单大哥真是可爱,鬼还称先生的。实不知,这乃是单若青为人虚伪滑头之处,不经世情的她竟误会大了。
大鬼脸色变了变,小鬼用浆白的袖子抹抹嘴,性好渔色的他,怎忍得住南宫俪适才那一笑的魅力。大小二鬼没有出口驳斥,等于默认,接下来,那高瘦大鬼又用那含混不清的语调问:“那你又是谁?”单若青吞了吞口水,大小二鬼名满江湖时自己还是个黄口小儿,说不忌惮是骗自己,谦卑地回道:“在下单若青,两位前辈近年来已少在江湖上走动,今日怎生兴致到得君山来品茗、赏景?两位是否肯赏个薄面到舍下一转,家父忠义庄庄主生性好客,广交江湖各式朋友,前辈若能登门造访,全庄上下肯定蓬筚生辉、增色不少。”单若青逢迎拍马之功无人出其右,忠义庄正邪不分亦昭然若揭,但其处于如此灰色地带竟能屹立于向来正邪势不两立之江湖,不仅不衰而且日壮其势,岂不怪哉!
大鬼嘴角突然绽个了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心忖:“正所谓耗子不长眼摸上猫屁股啦!”问道:“那么说你是那个狗屁不通庄的浑小子了,听说你们有七情花的解药是不是?”单若青登时愀然变色,急于辩解说:“不..不,前辈切勿听信谣言,这中间肯定是有人架言诬捏忠义庄,家父与董南真素昧平生,况且十二年前听闻有“十全祕笈”存在,但至今尚无人可以证明它是否存在。这忠义庄有其七情花之解药从何说起呢?冤枉啊!”
“是吗?但江湖传言嚣上,无风不起浪,再说,“不义”庄兴旺不正是靠七情花之功么?说来也真是怪事,中七情毒者每至中毒周年便全身散尽内力十二时辰,而你爹那小子偏生聪明得紧啊,以忠义为名造了间庄子,专帮毒发之人避祸,巧在巧在凡进过【不】义庄之人,事后无不入了【不】义庄门下,何来道理?天下第一大庄,我~呸真是狗娘养的,没安什么好心眼。”大鬼倒吊之眼极尽鄙夷,故意把“忠义”说成了“不义”,他虽也中过七情花毒,偏不信邪。此次重出江湖乃欲报十五年前董南真七情掌之辱,十二年前他就不相信董南真死了,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谁拥有七情花之解药谁便最有可能知道董南真是死是活?
“前辈请勿动怒,那些自动投于忠义庄门下之人皆是感于我爹救命恩德,再者是念在团结便是力量,大家互相帮忙方能成就千秋万世,要不每年得来庄上一避也挺麻烦的是不?”单若青委婉说明,那套说词他已说上不下上千次,可溜得很。
“是哟,大家从此化敌为友,一笑泯恩仇,造你大大“不”义庄之千秋万世啊?”大鬼故意提高本像乌鸦粗裂的声音,听来份外刺耳,反讽之意味浓厚。单若青嫩细的面容绯红,尴尬地说:“前辈请勿说笑,忠义庄绝无那个意图。”
“嘻..嘻,老大,废话那么多作啥,统统捆起来当伴手,不相信那老小子不买帐,不过..嘻嘻..那个妞..”他吸了吸嘴角的口水,接道:“先把她开苞再说,嘻..。”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董乔不动容的面庞蹙起眉尖,南宫俪火上加油似的问道:“他是不是说我?开苞?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花。”
“嗟~老二,哪天你定当死在女人两腿之间,你没看到她旁边那小子的出手,找死啊!”适才董乔的出手他惊魂甫定呢。“老大,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凭咱们俩人联手二十年来未逢敌手,我好不容易在出山数月后才见着上等好货,叫我放手,心可会痒死哩,嘻..嘻。”尖声细语的孩稚声,配上那团尊容,分外恶心透顶,从内心发出一阵阵的反胃。
南宫俪两手交互抚了抚手臂,全身起了鸡母皮令人难过。单若青此际进退维谷,心想两位前辈来意不善,近来武林中有股反忠义庄的暗涛汹涌,自己最好小心行事,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搞不好大小二鬼此行便是来找忠义庄的晦气,闪人要紧,哈腰鞠躬道:“小辈还有事,就不扰两位前辈的游兴,先行告退。”侧头对董乔道:“周大哥,我们走吧。”这时一定得拉上周大哥,否则难以全身而退。
董乔起身,“嘻.嘻….”小鬼笑声幽魅,鬼气森森,几闪白影,疾往南宫俪身边晃去。大鬼从怀里揣出成名已久的随身兵刃~鬼五爪朝单若青扫去,听说给它一耙倒刨可把整颗“噗咚、噗咚”红艳欲滴的心掏出,而小鬼生就两把大蒲扇,两手一拽颈子立断,这不打紧,最恐怖的是两人的轻功如入无人之境,来无影去无踪,自己什么时候心给刨了、颈子断了还径自呼气,这可不是怪事呢?怎不叫武林中人闻鬼丧胆。
整座山布满大小二鬼凄厉的笑声,总算坏事做多了早晚碰上克星鬼,这回大小二鬼可是遇上使轻功的老祖宗了。董乔右手直抱起南宫俪,几个漂亮的鹄落,便闪过小鬼抓向南宫俪之手,急走八方,“咻”一声,白白肿肿的右手中上一箭,“唉唷..妈妈咪啊…”小鬼左手抓着右手掌,那枝袖箭直入肉骨七分,痛得他疵牙裂嘴。大鬼一听知道小鬼出事了,赶忙撂下单若青飘向小鬼之处,结果,看见小鬼独自一人坐在地上哇哇大叫,而单若青这时亦见着小鬼那边没了周大哥与南宫俪两人的身影,心一凉,灵光乍现,此刻不溜更侍何时。
单若青命中注定祸不单行,好死不死脚下一个不注意,“喀嚓”一声踏断一根枯枝,大鬼偏过头去,喝道:“想走?不多叙叙?”出道二十多年第一次受辱之气正无处发泄呢!单若青此际叫苦连天。
“哥..哥,放我下来嘛,我们怎么可以不管单大哥呢?这.不太好.吧..”树影急速往后倒退,董乔假装听不见,冷若冰霜。南宫俪不敢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加上董乔不悦的神情,硬是把想要说得话吞下去。
第一卷 第十章 风辣女侠 董乔那日听得大鬼与单若青的对话,益发觉得忠义庄疑云重重,想知道当年谁陷害南宫堡,看来答案系在忠义庄,便不作多想,急带着南宫俪离湘入川,早日见着静修师太,将南宫俪交回给师父,自己便能安心查探真相以雪南宫堡之仇。
虽已入秋,川省因北有大山屏蔽天气反显高爽沁凉,这天,董乔正与南宫俪骑着“宝贝男”要进入渝县时,远远前头有一个小点往这儿冲了过来,顷俄,又出现一个大点,传来娇斥声:“小子,站住..你听到没,再跑等会我便扒了你的皮。”
董乔不得已将马速慢了下来,少待,一个脏兮兮、污泥不堪的小乞儿趺趺撞撞地跑过来,“还跑…被我逮住了吧!”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一手拎住那名小乞儿后颈道。“好姐姐、姑奶奶,饶了我吧..要不我帮您搥搥背捏捏脚..”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里尽是讨饶的谄媚,暗叹自己今日出门不顺,倒了八辈子楣运。那名玄衣女子捏着鼻子叫道:“小伙子,你几年没洗澡了?真是臭气薰天,我先放开你,你敢再让我追,非剁你一双脚不可,听到没?”“嗯.绝不敢了,谢谢漂亮姐姐。”那名乞儿连忙捣头如蒜,马屁顺放一个。
这两人挡在马前,董乔与南宫俪两人不得不停下来观看。“拿来。”那名玄衣女子右手掌在小男孩面前一展道。小男孩精灵大眼一转,问道:“什么?”“嘿..小小年纪就懂得装佯啊?”玉手往小男孩耳括一拉,道:“我的钱袋,听懂了没?”小男孩一征,故睁无辜大眼道:“钱袋?长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
“好哇,给我装无辜,没见过?那你一见到我就没命地跑,难道我长的像鬼?”玄衣女子扠着腰问。那男孩眼一转,低下头去,不答,不知道是心虚还是默认那句话尾。一张含娇带俏的脸庞气白,“说话啊..别在那儿给我装无辜,昨儿个我好心帮你解围,没想到你竟黑了心肝倒扒了我一记,害得本姑娘今早付不出宿钱,真是好心没好报,算我活该倒霉啦,你现在把钱还来,本姑娘便前事不究放了你。”玄衣女子看那名小乞儿也怪可怜的,她只是性格烈了些,心肠不错的。
那名滑溜男孩,抬起头,羞愧难当,但总是不得已啊!小声嗫嚅道:“没..没啦。”“啊..你说什么?就算你不是大丈夫总是个男生吧,大声点。”那名男孩忽地扯开喉咙大叫道:“没-有-了-啦。”
“呼,吓死人了。”南宫俪陡被小乞儿的大喊结实吓了一跳。“没事吧?”董乔小心地探问一声。这下子,小乞儿与玄衣女子方往马背上的南宫俪与董乔望去,两人皆大大地吞了一口口水,一人想:“好美的姐姐。”另一人想:“好帅的男人。”四双眼睛流番互视,玄衣女子方才发现是自己挡了马路,立即拎着小乞儿的后颈退往一旁,道:“对不住,您请了。”
“啊…救命啊.”小乞儿见南宫俪貌如天仙,便以为她是个仙女,既是神仙一定可以救自己的,马上出口呼救。“哟,作贼的喊救命,你给我闭嘴,要不我就撕了它..”玄衣女子恶狠狠出口威喝,倒忘了帅哥在一旁,微微红了红脸。“哥….”菩萨心肠的南宫俪正犹豫间,又闻:“好心的神仙小姐姐.救救我啊….”那小乞儿学说书人常用的哭调,卖弄可怜相,说真的,他想想自己也真是够可怜的啦,想着想着就真的哭了出来:“哇…鸣…”。
玄衣女子吓傻了,疑惑地问道:“你真哭还是假哭啊?”南宫俪终于耐不住,回首对董乔道:“哥..你有钱袋么?银钱总是身外之物,这种事情我们能帮的是不是?”董乔回道:“话是不错,但我们自个儿也要花用,再说,偷钱总是不能姑息。”
南宫俪一听不无道理,问那小乞儿道:“钱两当真没啦?”小乞儿用力点头,回道:“不敢骗神仙姐姐,全没了。”“嘿,你这小子少胡说八道,我那钱袋里少说还有十几两银子,才隔一天便全花光了,你上赌坊啊?”玄衣女子根本不信小乞儿的说词。“没…没有,我全给了大夫。”小乞儿慌忙摇着两只乌七八黑的手掌,急欲为自己辩白。
“哥..让我下去吧!”董乔与南宫俪双双下马。“小弟弟,你叫什么呢?”南宫俪像个和善的大姐姐温婉垂问。“小土豆。”小土豆用比抹布更污秽的衣袖努力揩拭脸颊,本想给神仙姐姐好印象,结果得了个反效果。“别抹了,没关系的,你说全给了大夫,是不是家里头有人生病了?”
“是啊,我娘病了,已经在床上躺上好几月了。”小土豆活溜的眼睛此际黯沉下来。南宫俪心生怜意,摸摸他的头道:“别担心,神仙姐姐来了啊,保证药到病除,你等会儿。”接着向在小土豆身边的姑娘说:“姑娘,你大发慈悲心肠吧,我想小土豆是情非得已的,他本性不坏,请姑娘告之姓名,我叫小土豆永远记住您今日援手之恩,等他长大后也许哪天能报恩也说不定。”
“这…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他啊,实在是…”玄衣女子内心挣扎不已,吶吶地道:“我是峨嵋派百里玉仙,今天早上我一发现钱袋不见了,便把随身佩剑押在悦来客栈的柜上了,无论如何那柄素娥剑定当得赎回来才行,这…怎么办?”南宫俪喜道:“真的吗?我们也要上峨眉山呢,是不是?哥..”董乔不料竟在路上遇上峨嵋派之门人,微微点了点道:“季姑娘,我看这么办吧,我把身上的钱两分一半给你,你就放过小土豆。”
“这…算了,也只能这样了,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上峨嵋有何贵事呢?赏景?还是寻人?也许我能帮点小忙,以报你慷慨解囊之恩情。”百里玉仙含羞搭问,被董乔英挺的风姿引得小鹿乱撞,就是看董乔有点轻跛,不知是受伤?还是残疾?
“玉仙姑娘既然同路我们就一道走,不是挺好?姐姐,我可以喊你玉仙姐姐吗?”南宫俪好高兴,多年来她从没有享过友情的滋润,人对于友情是渴望的。“这..”百里玉仙心里是八百个愿意,但囿于礼教与少女的矜持,总得保留一点态度,她不想让董乔看轻了她,把眼光轻轻落在董乔身上。“好嘛、好嘛…。”南宫俪开始撒起娇,蹦跳个几下来到董乔身边,偎着他说:“哥,你也说说话嘛,我们就跟玉仙姐姐一道走,我好想有个姐姐哟,你平常都不太跟我说话,人家好寂寞。.”
“南宫俪,也许季姑娘有苦衷,妳快别任性。”董乔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有南宫俪在他身边就够了,眼底再也放不进任何人。“是吗?”南宫俪侧头问向百里玉仙道:“玉仙姐姐有苦衷吗?我们不会碍事的,对了..”南宫俪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小土豆了,接着说:“就只不过得先去看小土豆的娘,玉仙姐姐人长得那么好,心地肯定也是好的。”
试问世间谁不爱听迷汤呢,此刻百里玉仙再矜持可是太做作了,再说,她打心底是想与他们兄妹俩结伴而行,遂点点头一笑道:“妹妹,我怎么称呼妹妹呢?”
南宫俪一听嘴角简直拉到耳后了,以更形夸张的跳跃蹦到百里玉仙身边道:“我叫南宫俪,玉仙姐姐真好,我们便先上小土豆家瞧瞧吧。”
咿啊...“哥…”“哥回来了…”“娘..哥回来有东西吃了…”“哥.东西呢..”“哥..他们是谁啊?..”南宫俪被眼前阵仗吓得张大嘴,一个家里有“一、二、三、四、五、六..”南宫俪用小手指头点数着,咋了咋舌,连小土豆七个小毛头,依着阶梯“咚…咚”往下高矮排一长串,“哥..好…”南宫俪把恐怖二字吞下去,问小土豆道:“那六个都是你的弟弟妹妹?”
小土豆搔搔头,腼腆一笑道:“娘身边还有一个小娃,加上我八个。”百里玉仙懂了,一家九口塞在不到几丈宽的茅舍里,难怪秽臭欲呕,进门便需掩鼻方能吸气,人若不病着不是成仙了?南宫俪虽也忍着秽气,但看着小土豆一家,一颗心登时酸楚了起来。其中矮上小土豆一颗头的小女孩拉了拉小土豆的衣袖道:“哥,有吃的东西吗?娘饿得说一整天没奶水喂四娃了。”“这…”小土豆一脸哀然神色无法回答如此简单的问话,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一幕更加令人鼻酸。
南宫俪忍不住红上眼眶夺门而出,少待不久,手里捧了个青布包袱回来,拿出二个白馒头,大小不一六名瘦骨嶙峋的孩童一看到吃的东西,一窝蜂拥上前去,差点扑倒南宫俪,幸得董乔在后扶上一把。“谢..谢..姐.姐.”那六名孩童把包袱里仅剩的四个馒头其中三颗各剥成二半给六个人吃,而另一颗往内堂送了进去,想必是拿给母亲享用,南宫俪默默跟那名约五岁小女孩走了进去。
“唉…长期营养不良..对了,小土豆,妳娘本不该如此虚弱,现在她的脉象既弱又乱,大夫开了什么方子给你,给我瞧瞧好吗?”南宫俪问同立在床边的小土豆。“咳…姑娘..妳真好心,我的病是好不了了,浪费银两罢了,就跟小土豆说不要找大夫,花冤枉钱啊…妳若行行好,帮..我找个人收养四娃可.好.?”躺在床上的大娘皮松颜槁,褐发枯枝,实在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女人,南宫俪把大娘所指的四娃布兜摊开一看,她紧闭起眼睛,全身发抖,直往董乔怀里嘤嘤啜泣,百里玉仙不明究理关怀问道:“南宫俪妹妹?”自身亦挪步往布兜里一探究竟,不瞧还好,一瞧,她整个人大叫一声往外冲了出去,连呕数番。
“四娃怎么了?”小土豆被南宫俪与百里玉仙的举动弄糊涂了,正欲亲自探明时,被董乔阻止道:“不要去看。”小土豆的母亲明白了,说道:“小土豆,去外面看着弟弟妹妹。”
“小土豆家好可怜哟,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大夫,人家都已经忍饿受冻求他救娘还来骗财,实在太可恶了,可恶..可恶..,那个大夫怎么可以给大娘用人参,那不是要她的命么?黑心鬼没心肝烂肚肠…”南宫俪出了小土豆家后,对着董乔发牢骚。百里玉仙不明医理问道:“人参不是很补吗?”南宫俪一听宛若出条河道狂泄心中的澎湃道:“玉仙姐姐这你可弄不明白了,虽说人参甚为滋补,但大娘体火旺盛,人参忌用在肝旺体虚之人,须先降下体火之后,方可用人参补气调养,此种情况下用参等于下毒,大娘这下子身子更虚了。”
“南宫俪妹妹这一说我全明白了,妹妹的医术了得,谁教的?该不会是什么京城御医?”百里玉仙开始闲话套南宫俪兄妹的身世。
“御医?医道是老爹教给我的,他有一本百草药王典,偌..你瞧瞧就是这一本。”南宫俪毫无心机从怀里揣出一小本破破烂烂的册子拿给百里玉仙看。“不..不甭瞧,我跟那玩意儿没缘,看了准定一个头变成三个,妳快收起来吧。”殊不知百里玉仙这一推可推掉五十年前武林中争相欲夺的至宝呢!
“三个?那不成了妖怪了嘛,玉仙姐姐说话好有意思。”南宫俪好开心,百里玉仙陪笑接着又问道:“那么说,小土豆他娘会活不久么?”百里玉仙人称风辣女侠,虽呛但能被称之为侠,可见懂得济弱扶倾。南宫俪贝齿轻启,盈盈笑道:“谁说的,当然不会呀,只要小土豆照我开的方子煎药给他娘吃,包准半年后活蹦乱跳。”
“可是..”南宫俪知道玉仙姐姐的疑虑,向百里玉仙道:“玉仙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妳是想说小土豆家哪来的银子买药是不是?放心,看我的。”接着转头向董乔道开口道:“哥,明晚我想请你帮一下忙了,我们多在渝县待上几天好不好?”
“你别闹得太凶就行。”董乔虽然不清楚南宫俪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一向鬼灵精怪的她送佛绝对送上西天,想想唯有可能便是想找那个黑心大夫的碴了。“行,什么凶?南宫俪多可爱啊,绝不会凶的,嘻..。”看南宫俪那脸贼呼呼的模样,有人要倒大楣了哟。
叩…叩,“玉仙姐姐啊,快进来。”南宫俪喜道。“南宫俪、周大哥尚未安歇吧?”百里玉仙明知故问。“没,姐姐坐,我正在研究方子呢,不好好整肃一下那个黑心大夫,一口气梗在心里头怪不舒服呀….”南宫俪喋喋不休自言自语,一点都没发现百里玉仙的眼光是瞟向床沿的董乔。“姐姐…姐姐”南宫俪喊了几声失魂的百里玉仙。“啥.哦..对对!”季玊仙支吾应对了几声,心中的纳闷难消。
“姐姐怎么啦?”南宫俪侧脸询问,神情天真浪漫,教百里玉仙好难将心里的疑问直率提出。“说嘛…我们是好姐妹啊,姐姐家里是不是已经有很多姐妹了?”
“玉虚观里的师姐妹不少,但自个儿家里的亲姐妹倒没有,爹娘就生我一个独生女,因为从小一年到头常挂病号,加上爹与师父一次的因缘际会,爹就将我送上峨嵋跟着师父练武强身,想想都十个年头了。”百里玉仙扼要地介绍自己的身世。
“那也很好啊!哪像我,幽灵谷里除了老爹就是哥两个人,六只眼不是你瞧我,就我瞧你,幸好哪儿的花花草草又多又美,稍能减一点烦闷,要不姐姐就认不到我这个妹妹了。这次还是我妙计得逞才磨得老爹让我出来透透气呢!”南宫俪抱怨山中无聊的日子,但其神情却没嘴上所说得那样愁苦。
“是吗?幽灵谷听来像个世外桃源。这么说妹妹是第一次出门囉!难怪..只不过..”百里玉仙欲言又止,不是她要吊南宫俪的味儿,而是她本难开口。“姐姐看来是个豪爽的人,说话怎地吞吞吐吐?”南宫俪问。
“我...”百里玉仙眼角偷觑董乔一眼,转个话题问道:“周大哥在练功?他会武功把子?”南宫俪没有心机地回道:“嗯,天一黑下来得空哥便练无相心法,他有伤在身。”带伤?百里玉仙侧过头去再仔细瞧一眼,俊俏冷严的五官是稍带病态的苍白,即刻关心地问道:“严重吗?能医得好?”
南宫俪垮下肩,垂下眼来回道:“不知道,哥只说练好无相心法也许就能痊愈。”百里玉仙心想这是件怪事了,南宫俪妹子不是医术精湛怎么回答得不清不楚,不知是还把自个儿当外人,还是周大哥的伤是不治之症?人家不愿详说她亦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轻轻回了声:“喔,是这样啊!”便直接切入问道:“妹子今晚要不要跟姐姐一块儿睡?来个枕边夜谈可好?”
“真的?好哇好哇,我问问哥的意思。”南宫俪走近董乔身边,轻轻喊了声:“哥..哥。”董乔将一口气深长地呼出,两排浓密长睫掀起,落下床沿冷冷地道:“季姑娘,南宫俪必须在我眼下活动,要谈心说些贴己话,我可以出去等。”
百里玉仙一听极为恼怒,她本已想兄妹两人独居一室已经够过份了,不料,周大哥简直把南宫俪当成禁脔,鸭霸得令人气愤,说道:“周大哥是担心南宫俪妹妹的安全?还是打算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都不用论及婚嫁了是不是?”
董乔的脸铁青说道:“这是我的事!”百里玉仙气不过反唇讥道:“你的事?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难道你不知道就算是亲兄妹于礼亦不能同寝一室,以前我管不着,但现在南宫俪是我妹子,我不得不为她的终身着想,这事传出去她还能嫁得出去吗?难不成…..”百里玉仙打了个冷颤,不,不可能,怎么看她都不相信周大哥与南宫俪会做出乱伦的事来。
“你…..龌龊。”董乔黑气抹脸,自从出江湖以来第一次动了真怒。“你说我~龌龊…”百里玉仙亦被董乔的话撩拨的七窍生烟,身子气得抖动,说不出话来,直觉自己先前真是看错人了。
南宫俪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慌了手脚,一会儿东说:“姐姐不要生气,哥一时说错话了。”一会儿西说:“哥..别动怒嘛,南宫俪姐姐只是误会了,我会向她说明白的。”一会儿又东说:“姐姐,哥哥他向来嘴拙,他没那个意思,我们…”她侧头沉思,想不出自己与哥住同一间房到底有何不对了?从小到大,南宫俪无不是在董乔的眼皮下长大,从她有记忆以来,哥哥是一直在她身边啊,我们又没什么不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想了想反问说:“姐姐,哥哥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兄妹不能同居一室?虽然在幽灵谷时我们各有自己的房,有时调皮还不是赖在哥房里硬要他唱小曲给我听、哄我睡觉啊,况且在幽灵谷根本用不着哥护着,老爹摆下的回头阵可厉害得紧,阿猫阿狗的都没见过呢!在外头有哥在身边就算天塌下来我照睡不误。”
经南宫俪一番话,百里玉仙冷静了下来,无法想象周大哥如冰山般的大男人唱小曲的模样呢,突然好欣羡南宫俪,想到这儿不禁对自己啐道:“好不害噪啊!”,缓缓对南宫俪解释道:“江湖儿女出门在外有时脱于礼束也是有的,再说妹妹长得国色天香,的确要小心保护,但今日有姐姐保护你啊,我就不懂周大哥的心态是什么了?都是女人做什么都方便啊,难不成要把妳栓在身边一辈子不用嫁人啦。而且妹妹是大姑娘了,很多小时候做的事情实在不宜再使,姐姐是为妳好。”
南宫俪含羞轻笑:“嫁人?南宫俪嫁人?我想都没想过呢,姐姐是想太多了啦,就算我不嫁人,哥也会一辈子照顾我的。”百里玉仙心里打个”笃”,兄妹感情能好到如此吗?续道:“那可说不定,若将来嫂嫂不容你怎么办?”南宫俪圆滚大眼一睁,奇道:“嫂嫂?”“是啊!难道也要周大哥终身不娶来照顾妳?”百里玉仙还是忍不住偷看董乔一眼。
“对喔。”被百里玉仙提醒,南宫俪才想到哥是应该娶个嫂嫂来作伴了,再生几个小萝卜头,不乐坏了老爹才怪,谁勒?谁最配得上哥哥呢?斜歪着头,直盯上百里玉仙,语出惊人道:“若哥娶玉仙姐姐做老婆不就好了,万事摆平。”
百里玉仙突被当众道破心事,火辣辣的感觉直烧两颊,惊叫道:“妹妹休得乱语。”怕南宫俪继续沿话题起鬨,连忙起身告退回房安歇。
看百里玉仙羞不胜喜的神情,南宫俪赶忙偎在董乔身边说道:“看来哥有福气了哟,说嘛,喜不喜欢玉仙姐姐呢?”董乔不敢将眼光放在南宫俪的脸蛋上,亦不敢显现一丝丝痛苦神色,只淡淡地说:“别胡闹了,方子研究出来了么?”
“啊?我忘了哩。”南宫俪展个可爱至极的傻笑,倒教董乔如何不痛呢?